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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谁算计谁

    汝州刺史刘玄意要想着大局出发,但对临汝、梁县、郏城三县来说,隔着一条汝水,还是他们汝北人先爽了再说。

    一条“汝水路”修了辣么久,这还没见着回头钱呢,何必跟汝南老铁们瞎扯淡。

    共同富裕这个事情吧……当然是先富起来的人,把一直没富起来的踩在脚下,才能维持同一个生活水准不是?

    三县一镇串联,搞个小灶,对郏城县县令源宝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反正也没有道德洁癖,坑谁不是坑?汝南老铁他又不熟,作为“百里侯”,也没说还帮着别人看崽带孩子啊。

    “操之,路是现成的,官道本来就有。就是这路,要是能一口气修到南阳去,那就更好不过。”

    “修路不要钱的?”

    张德笑眯眯地看着刘玄意。

    一看张德这模样,老刘也不端着揣着,直接道:“这不是汝州没钱,朝廷也不甚中意么。这汝州南北贯通的官道,走马走车都还行,可涉水翻山的,就不是个好路。过了鲁阳关,方城山以西那一段,邓州也不甚打理,进南阳还要过淯水的,这桥时不时都是破败不堪,着实伤人。”

    “邓州刺史是东阳公?”

    “正是。”

    东阳公陈君宾,是南陈鄱阳王陈伯山的儿子,跟张德也是有交情的。基本上南朝宗室眼下跟张德都是有交情,实力使然。

    别说是陈君宾,就是孙吴后裔,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江东孙氏”,也是托了张氏的关系,再和会稽钱氏搭上了线。

    如今孙氏,就是跟钱谷厮混,算是钦定征税司衙门中的一个小山头。

    而且“江东孙氏”还攀扯上了孙伏伽,有点“弘农杨氏”和杨坚之间那点猫腻的意思,只是孙伏伽比较无所谓。

    孙师兄对出身不怎么在乎,他对将来更感兴趣。

    “陈东阳照理说不至于啊,施政治理从来都是有口皆碑,早先为邢州刺史时,颇得二圣赞赏。怎么到了邓州,反而搞这等把戏?”

    “非是陈公如何,实在是南阳地界修路都是往南修的,这往北的路,都是坐看着破败下去。”

    “往南修,噢……”

    张德连连点头,邓州治所不在南阳,而是在穰县。往南走官道,卯足了劲赶路,一天几个来回不成问题。

    而且穰县张德去过,顺路还去过新野县,几个县都有一个特点,往襄州的路,那是真他娘的修得好。

    从穰县到襄阳,就是一条大直道,骑马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障碍,可以说是一路畅通。

    直道往东五十里就是淯水,往西一百里则是汉水。交通极为便利,环境也相当好,沿途都是优质良田。

    虽说地理上的确有割裂,邓州北面是伏牛山和方城山,入京就是走鲁阳关。但南北官道的对比极为强烈,这就绝对不仅仅是地理环境能够解释的。

    人为因素显而易见。

    “玄意兄,老夫若是回转武汉,这修路的事情,倒是可以规划。不过,钱不能湖北一家出。”

    “这是自然。”

    刘玄意见张德“闻弦知雅意”,就知道这事儿有得谈。

    整个汝州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而武汉粮食从来都是多多益善,有多少粮食砸进去,两百万人一张嘴,什么都能吃的干干净净。

    只是想要把汝州的粮食运到武汉去,也从来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贞观二十五年的漕运固然发达,但想要占用通渠使用时间,没点关系可不行。

    可想要打点关系,刘玄意最近手头有点紧。

    “老夫有个想法,这汝州的矿产,拿来修路充抵,可好?”

    “怎么个充抵法?”

    “汝北通往南阳这一段,沿途矿山,武汉优先开采,如何?”

    “这算个甚么充抵,还不如前往登莱,横竖就是两条板轨的事情,直接通到港口码头。船运何等便当,哪里要恁多的麻烦。”

    “矿洞开挖,这‘田骨’价钱好说。”

    “玄意兄,我不做生意的。此事,都是武汉商人自己的事情。”

    “那操之给个章程?”

    “行。”

    张德点点头,“不若就先开个会,坐下来慢慢谈。老夫也不急于一时,就在这汝州多待上几天。”

    “当真?”

    “当真。玄意兄都开口到这般地步,我还能不给这个方便?”

    “好!那就多谢!”

    空对空的事情,说再多都是废话。张德这个大金主自己不下场,那就只能汝州的“福利”给得到位不到位,到位了,武汉大中小商社,自然会有冒险家出来冒险。

    至于说是被汝州坑了杀了吃了,还是说自己捡漏捡了一条大鱼,赚个盆满钵满,都是各自的本事、眼力。

    不过两家大佬既然都出了面,这个官方保证还是有的。就算刘玄意走人,不再汝州干了,这汝州地面上的吏员,也不可能说刘玄意走了就开始带着新上任的汝州刺史到处杀猪。

    打狗看主人,杀猪也是如此。

    老张跟郑玄意定了调子之后,武汉访问团的第一次全面“招商引资”座谈会,居然是在临近京城的汝州开办。

    事情传出去之后,一路上那些招待过武汉访问团的州县,都是悔不当初捶胸顿足。

    早知道汝州人这么不讲究,他们一开始矜持个毛啊。

    要知道武汉商团再怎么有钱,这钱也是有定数的。这里投资多了,那里就会少。汝州人吃了头汤,这要是嘴巴牙齿再狠一点,怕不是半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声势不过几天光景就造了出去,老张在汝州逗留几天,就有几天的热闹和消息。

    听说张德人在汝州陪着刘玄意赏菊的时候,京城有些人来了精神,其中就有康德的徒子徒孙们。

    “大人,张梁丰莫不是要在汝州做点文章?”

    入秋之后,康德的日子就好过了一些,气候适宜,皇帝只要不到处乱跑,就不怕着凉受了风寒。

    也养了点肥膘准备过冬,康德喝着还算温热的茶水,慢条斯理地看着前方一盆明黄大菊花:“做甚么文章?你们想说个甚么?这汝州就在京城脚下,又有甚么文章可以做?”

    “大人……”

    “行啦。你们有人想要做个‘路桥太监’,我还不知道么?”

    康德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路桥总司、路政司……变着花样地试探工部、都水监、将作监,还真是胆大包天。”

    “大人恕罪!”

    几个身穿青袍的内侍顿时跪了下来,额头上慢慢地渗透出了汗珠子。

    不过康德却只当没看见,反而淡然道:“这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动不动就下跪,这是怎么了?”

    “儿子跪老子,天经地义……”

    “呵。”

    康德冷笑一声:“你们以为这还真是汝州人运气好,正好碰上了江汉观察使路过?也不想想,走哪里不是走,偏要走汝州?你当武汉幕府都是吃素的,连刘玄意、源宝、白无极、叶子袂的根脚都不知道?”

    “嗯?”

    一个匍匐在地的阉人顿时反应过来,他身上青袍料子极好,是上等的丝绸,里头还有蜀锦改的内衬,皂靴加了胶底,全身上下看着朴素,实则名贵。

    这阉人目光明亮,壮胆道:“大人,莫不是江汉观察使……不,是武汉幕府在算计沿途州县?”

    “这怎是算计呢?”

    康德失望地摇摇头,“你们动动脑子,这修桥铺路,于两位陛下,于朝廷,是好事,还是坏事?”

    “往来交通便利,姿势好事。”

    “那武汉人去汝州修路,不正是为君分忧?不正是忠于国事?”

    “……”

    竟是无法反驳,几个趴地上的内官也琢磨过味儿来,感情自家干爹是乐见其成的?

    “汝州是有矿山,甚么玛瑙、煤炭、石灰……可没人挖出来,那就是一堆石头。石头有个甚么用?京城百几十万人人口,每年往来千几百万人次,这眼见着就要入冬,往年都是要用木炭,如今都是用起了石炭,这才能活得人多。汝州的煤,来京再少,救济数千上万,总是有的吧。”

    康德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盘起了两颗玉胆,嘎啦嘎啦作响,好一会儿,他才低眉说道,“武汉人帮着把汝州煤挖出来、运出来,这难道不是为君分忧,这难道不是服务百姓?”

    说到“服务”的时候,康德另外一只手还压在座椅的副手上,一张《洛阳日报》的头版下方,还有一条小广告,说的是新南市某某酒楼招募服务生。

    这服务生三个字,是京中学堂的学生叫出来的,“服务”二字,京城中原本不怎么用,如今却用得比谁都勤快。

    “是、是……大人所言甚是,是孩儿们太过愚昧。”

    “不!”

    抬高了音量的康德将两枚玉胆一收,身子向前一探,微微向下压低,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们几个狗崽子想要分了工部、都水监……没问题,放心去做就是。”

    趴地上的内官们都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之前被康德一提,他们还以为这是要死定了,要被干爹清理门户。

    现在话头转了七八个弯,陡然说放心去做,他们一点底气都没有。

    完全不知道康德是不是在说反话。

    但是很快,这群趴地上的内官们都是猛地撑起了上半身,跪在那里目瞪口呆。

    只听康德不紧不慢半点烟火气都没有地说道:“这几年,工部膨胀何止十倍二十倍?几个大工程下来,金山银海的现钱跟流水一般过手。再要这么下去,工部岂不是天下第一部?这还得了?”

    话尽于此,几个内官连忙表忠心,纷纷表示一定给皇帝老子做好看家护院的活儿,绝对不让宵小挖天家半块墙角!

第二十八章 简在帝心

    自己的主子这几年有点力不从心,这一点康德很清楚。

    只是再怎么力不从心,这天下还是姓李,能够掀桌的,也只有武汉这个异类。其余“诸侯”,都是不堪一击之辈。

    李靖都开始关门睡觉,可想而知。

    只是两朝勋贵从来没有放弃过分润权柄,相权分散又集中再分散,都是看不见的较量。

    伴随着裴寂的嗝屁,房谋杜断长孙尉迟的外出,后继者们在中央政府的舞台上,诚然就是“点头相公”,但小心思还是不断。

    既然不能分饼,那就把饼摊得更大一些。

    康德知道的,现在即便自家主子有那个胃口,可肚子却撑不下那么多。

    “你那些假子们,如何反应?”

    “陛下,甚么假子不假子的,都是玩笑。奴婢发话之后,这些个狗崽子,都还算知道感恩。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连看门狗还做不好,要来何用?”

    手持拂尘的康德轻轻地给李世民揉捏着肩膀,这么多年下来,默契还是有的。康德自忖比不上已经去世的史大忠,所以别的都不管,给李世民当好差即可。

    至于被张德坑得体无完肤这件事情,他心中也清楚,这是张德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剑,一辈子都不会斩下来,就是吓唬着他。

    之前看张亮放了一炮“豫州鼎”,惊天动地的,自己却丝毫没有吓到,甚至还有点想笑……

    “太监这个名头,往后不值钱了,你这老东西就不心疼?”

    “都是陛下的鹰犬,甚么太监、少监的,陛下说值钱,它就值钱;陛下说不值钱,那它还能抵一个开元通宝不成?奴婢们听陛下的,也只听陛下的。”

    “哈哈哈哈……”

    李世民很是畅快地大笑了一会儿,抬起手指,向后指了指。

    康德咧嘴一笑:“陛下,接下来,奴婢们如何做?”

    “原本朕想让薛大鼎为工部尚书,兼领河北道黜置大使。后来想了想,河北如今乃是北地精华,镇压诸胡,扼守世勋。不若就让薛大鼎在河北再干上几年,赐特进,加太子少傅,河北道行台……行尚书省。”

    “底下的人,都道行中书省。”

    “也罢,薛大鼎想来也是要三辞三请,省得麻烦。”

    一字之差,却有很大的区别。行中书省,终究是要“面圣”而治,对地方的治理,更多的是发起“议案”之后,得到皇帝批复,然后治理。

    只是某些人可以独特一些,比如房谋杜断,他们本身就是绝对的宰辅,天然具备执行政策的能力,门下省的人只要稍微怂一点,整个政策从发起到执行,走完很简单。

    但对将来非宰辅的行省老大来说,在大政上,如果没有拿到皇帝的批复,等于就是越权,是非法的。底下的人只要有点野心,就能通过合法的手段,掀翻行省老大。

    当然了,通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这种现象,可万一皇帝要反腐倡廉,那说不定就要杀个个头最大的。

    连宰辅都没当过,这种行省老大,杀起来不要太轻松。

    李董准备赐“特进”给薛大鼎,也是为了提升薛大鼎的品级,但基本薛大鼎承受的可能性为零。

    金紫光禄大夫或者银青光禄大夫,才是薛大鼎的承受范围。

    至于说“行尚书省”,薛大鼎绝对想都不敢想,“行尚书省”就是真正的诸侯,是比藩王还藩王的存在。李承乾的这个“东海道大行台”,就是“行尚书省”,太子受得,薛大鼎也受得?

    哪怕是河北道的低配削弱版,或者皇帝发话,说这是乞丐版的,你不要多想。

    这可能不多想吗?薛大鼎怕不是以为皇帝要卸磨杀驴,在河北道官场搞大清洗。

    所以康德这才张口发言,说了一句底下的人都讲行中书省,不讲行尚书省。这也是为了提醒李董,就算要放权搞事,也得看底下的人腰板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力气。

    薛大鼎修路修得飞起,野心肯定也见涨,但薛大鼎不会野心大到每边。他不是房玄龄,更不是杜如晦,才能是有的,但薛大鼎起家靠得是薛氏,扬名靠得是“官声”,业绩靠得是张德……

    薛书记,终究是个很小心的传统官僚,只是个人比较进步,也敢于进步,但也就到此为止。

    “这几年渤海修路,着实历练出来一批人才。薛大鼎攒下这些家底也不容易,若能促成大事,倒也甚好。”

    李世民悠哉悠哉地说着话,康德认真听着,现在皇帝是打算把工部削弱,这几年最火热的业务,就是修桥铺路港口码头,可以说膨胀到不行。早年皇帝精力旺盛的时候,工部的顶头上司,是尚书右仆射、尚书右丞,调教工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训狗一样的训。

    只是现在精力不济,哪怕老婆出来办事,长孙皇后对于各部门的把控,不可能像李皇帝这样精细入微。很多时候,长孙皇后主要是靠“诱之以利”。

    威权上,是很明显在削弱的,底下重臣固然也会惧怕,但更多时候,就是哄着捧着,念叨两声“女中尧舜”,估摸着能吹到李皇帝撒手人寰的那一天。

    等哄得女圣陛下忘乎所以了,瞎糊弄就是正常操作。

    裴寂也想这么干过,他凭得是跟李渊的关系,可惜被李世民一巴掌呼过去,直接呼死在羌人的地盘中。

    “有弘文阁诸公在,想来朝中诸事也会顺当。”

    “但愿吧。”

    听了康德的话,李世民随口应了一声,改制之后,宰相名存实亡。好处显而易见,集权在手。

    坏处也很头疼,因为六部更加直接地和君王沟通,随着君王的统治手腕松懈,六部权力自然而然地膨胀。

    加上还有武汉这个奇葩在,中低层还有去处,也就让那些少了敬畏的官吏们,颇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

    肢解工部,不过是各取所需,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李世民也不是没有想过,是不是薛大鼎“投其所好”,这才选择这样干,带着河北道的老部下们,和内官们一起升官发财。

    不过想也是白想,皇帝只看结果,过程如何,不重要;初心本心如何,也不重要。

    论迹不论心嘛。

    帝国的长治久安,注定是空中楼阁,这一点,李世民心知肚明,不论何种尝试,都不过是为了“减缓”帝国覆灭那一天的到来。

    只不过,某条江南土狗却告诉他,你越是想着去“减缓”,最终的结果,都是加速那一天的到来。

    想想都气,可气也没用。

    “张德已经到了汝州?”

    “在郏城县,郏城县令源宝乃是前长安令源坤罡之侄,也算是有旧。”

    “他倒是走到哪里,哪里便要热闹。”

    “皇唐祥瑞,散财童子嘛。”

    “嗯?哈哈哈哈……”

    李世民听了康德的揶揄,击掌笑道,“你这张嘴,倒是会说。”

    康德只是跟着乐,却没有继续说。

    对张德,李世民现在相当的淡然,怨恨可能还有一点,但并没有以前那么强烈。毕竟说到底,人性上的事情,跟张德本身是无关的。

    武汉上下就算都是“反贼”,这些个“反贼”,难不成都是张德教出来的?要不是内心有点小九九小想法,又怎么可能“从贼”?

    更何况,要是没有张德这个“怪物”“奇葩”又或者康德所说的“皇唐祥瑞”,李世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把清河崔氏踩在脚下,然后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不但获得数十万人口,还有几百万亩地耕地。

    北朝历朝历代没做到的事情,他短短十数年,居然就做到了。

    想当初,李世民想要光明正大地搞一个崔氏女,居然还被“羞辱”……这个仇,原本想要报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少说也要三五十年的经营。

    他和张德,至少这么十多年下来,都是合作愉快。

    中原世家豪门,能跟“五姓七望”一起坐而论道的,还有七八十家。皇帝一个人杀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轻松。

    有了张德带着一帮“穷兄弟”,这就压力骤减。

    武汉现在大搞基建大搞教育大搞经济,都是在加速灭亡“经学传世”又或者“耕读传家”的老大世族。

    或许这些个老大世族,会以新的面貌出现,但至少现在,眼不见心不烦,死了活该。

    “京中鼓噪汝州经济的,可是扬州人?”

    “凉州儒林郎,江北李狂人。正是李奉诫带着弟子学生在鼓吹,如今汝州四面州县都有连夜奔赴郏城县的。只为参加那个甚么座谈会。”

    “传召李奉诫,之前赏他个官当当,他都不情愿,这次‘征辟’,给个大官……这样,先让马周过来,让弘文阁先提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

    做官这个事情,李奉诫并不感兴趣,他年少时期,就已经督办过“宣纸”一事,资历上绝对没问题。

    即便是在扬州厮混,身上也带着散官品阶,死了州刺史也得出面吊唁的“朝请郎”,更别说他老子李大亮还没死呢,假假的也是勋贵子弟。

    东宫虽然残废,但李奉诫早先还挂过“太子亲卫”一职,只是东宫制度属于典型的名存实亡,连杜正伦、杜正仪都是外放,东宫官吏名义上的老大,还是弘文阁大学士马周……

    所以论资历的话,别看李奉诫是个散人、狂人,实际上体制里的身份,半点没有少多少。

    就算不是中旨“征辟”,李奉诫走流程也能“升官”。

    只不过,李董显然另有打算,准备给李奉诫加点“荣宠”,特殊时期,自然是有特殊需要。

    在李董看来,汝州如火如荼的“招商引资”,还可以更加火一把,火热到再浇上一盆热油,也就差不多可以把工部最肥美的部门烧熟,然后端出来细细品尝。

第二十九章 闯关

    有人想要把路桥工程这一块肥肉从工部切割出去,实属正常,别说薛大鼎还在主持河北道的工作,就算他不主持,离开了河北道,原先的门生故吏,也不愿意这块肥肉落在外人手中。

    虽说比不上武汉,但河北道的路桥工程,经费也是相当的惊人。

    以高标畜力板轨为例,天津港码头至鲍丘水这一段,两个长亭的距离,总造价就高达五万贯。如果按照“汉安线”的标准,以河北道的技术积累,两个长亭的里程成本,最少也是四十万贯,而且超支是大概率事件。

    整个河北道,围绕着各条运河、干渠、大河、港口、码头、煤矿……林林总总的畜力板轨总里程,也有三四百里。

    前后总投入早就超过了一百万贯,这何止是一块肥肉,都够下一任皇帝把全国各大行宫都翻修一遍还有富余,说不定还能多修个卖相不错的坟头。

    那么河北道又何止是畜力板轨这种类型的新式道路?

    几个大城市、煤钢基地的生活道路,都是大量使用石材、水泥等等材料,造价同样不菲,再加上港口码头、城市建设本身的开支,以及船坞修建、设施保养等等支出,整个河北道,盯着营造这一块,就是几百万贯的利益。

    面对如此之大的利益,就算薛大鼎高风亮节,说老夫不要,老夫要去中央上班。他的徒子徒孙们,也会眼巴巴地希望薛书记能够去中央继续照顾他们……

    要是薛大鼎不这么干,很有可能跟自己的门生故吏成仇家,说不定跟自家的子侄也会成为仇家。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这已经不是财帛,这是金山银海。

    在这几百万贯的现有利益之上,还有河北道出口、转口贸易带来的丰沛利润。其中既有从东北进行顶点屯垦带来的毛皮市场收益,还有出口朝鲜道、“扶桑地”的超高利差。

    以兵部采买为例,一支飞凫箭,在洛阳的价钱和在“扶桑地”的价钱,按照将作监的正统标准,价格相差二十倍。

    所以兵部也有就近原则,朝鲜道本身并没有能力生产飞凫箭,最近的地方,就是河北道,尤其是辽西,尤其是石城钢铁厂。

    石城钢铁厂本身就有专用码头,石城钢铁厂的专用码头出发,走近海最成熟的路线,两天就能稳稳当当抵达朝鲜道最南端,也就是鲸海北岸。

    然后再用半天时间,就可以抵达“扶桑地”。

    兵贵神速,后勤补给同样如此,那么即便砍一半价钱,石城钢铁厂就算赚不到兵部的钱,但十倍利差,分个两三成加工费辛苦费,也依旧是暴利。

    凭薛大鼎的关系,从兵部那里搞点订单,根本不算个事情。再说了,朝鲜道还有牛进达,根本不需要薛大鼎开口。

    可以这么说,曾经作为边陲残破之地的河北道,因为种种原因,伴随着沧州、辽西的崛起,其丰厚的回报率,自然而然地增长了一部分官商集团。

    别的都不看,只看河北道十年总田亩增长数量,灌溉渠总增长里程,总在籍户口增长数,就知道河北道正进入一种爆发期。

    沧州一地,王中的为沧州刺史的一个重要筹码,就是他一个县增加的小麦、棉花种植面积,超过了二十万亩。

    通常情况下,一个县增加两三万亩,就已经是相当的夸张。

    增加二十万亩地,很多时候都是玄学,水分很大。但王中的治下绝非玄学,朝廷新增的棉赋,就是从王中的治下起始,是试点单位。民部、吏部、内府是组团过来验收的,并且还有都水监、工部去验收了王中的治下的灌溉渠分布。

    横平竖直通河下海,可以说相当的科学,既能发挥农业灌溉的作用,也能承担一定的抗洪排涝的功效。

    甚至王中的那极为夸张的业绩,还导致了沧州的两个盐场不得不往东推进,因为在盐场附近,王中的还开辟了六千多亩地的碱蒿子种植区。

    沧州本地的面食,并不依赖进口碱面。

    一个北地雄州的带动作用,加上大量基建投入,这种庞大的利益纠缠,自然会吸引大量巨头盯着。

    想要染指河北道几个油水衙门的大佬并不在少数,原幽州都督府都督李客师就是其中之一,只是被薛大鼎顶了回去,使得薛大鼎这一系的人马,更加抱团。

    于是乎,哪怕薛大鼎不情愿,也不得不在内部需要外部压力之下,寻找着盟友。

    最好的盟友,当然是张德,可惜武汉的水救不了河北的火。

    薛大鼎思来想去,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什么盟友都不如皇帝老子这个盟友来得硬!

    当然薛书记是实诚人,河北的“困难”,不能直接跟领导抱怨,这样不但显得自己无能,还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于是乎,别人不敢勾引阴阳人死太监,他薛书记就敢。

    为什么?

    纯臣啊。

    纯臣干啥都不会被误解,如果被误解,一定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更何况当年薛大鼎还是陪李皇帝一起在鸭绿水看过潮起潮落的,就差一起在平壤宫睡,君臣情谊相当深厚,经得起考验。

    阴阳人死太监们一开始上贼船的时候,其实是拒绝的,不能你薛书记说上贼船就上贼船,这样显得很假。阴阳人死太监们表示得先试一试,贼船上了之后感觉很舒服,那么这条贼船,就可以大家一起上……

    杂家上贼船很愉悦,你们上贼船,跟杂家一样,都很愉悦!

    内侍们寻找出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皇帝老子明显精力衰退,什么时候改朝换代也不知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侍们如果不是新君的心腹,基本都要退居二线。这时候,就算再怎么忠心耿耿,那也得为将来全新的“忠心耿耿”作打算。

    外放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因欧文、欧武兄弟的缘故,“太监”外放虽然没有成为常态,却成为了指路明灯。

    尤其是各大矿区,比如丰州银矿,就专门设有矿监,早先是内侍充当的监丞。如今却是丰州银矿镇守太监。

    太监不值钱,也就是从这里开始。

    相较矿区镇守太监的“清苦”无聊,重要工程的维护部门,反而是个好去处。不但油水丰沛,活动范围还大,自由度也高,时不时还能在地方上搞点土特产,对于往来京畿活动关系,是有很大帮助的。

    这就是“路桥太监”这个差遣的由来,并非是常例官位,但现在一帮阴阳人死太监,是打算把它催熟成正式职位。

    因为按照帝国的版图规模,五都内侍就算全部散出去,这油水几万人一起分,都是绰绰有余。

    而且内侍们也没想吃独食,最早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避祸”,有选择地位将来作打算。

    捞油水,真心只是顺带的状况,只是没想到这油水丰富到这等变态的地步,这才让一帮生理变态连带着成了心理变态,最终成为精神变态……

    双方干柴烈火一拍即合,薛大鼎也没料到事情这么顺利,他本想着自己有两条路可以走,这要是去工部做老大呢,就再磨一磨;这要是留在河北做老大呢,就稍微压压价。

    结果万万没想到,李皇帝派出天使,给他开了一个惊人的价码。

    果然,赐“特进”这个事情,薛大鼎没敢接,至于天使透露出来皇帝老子说要弄个“河北道行台”给他,更是让薛书记吓的心惊肉跳,就差脱了衣服以头撞墙来明志。

    有惊无险地过了关,薛书记送走天使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给河北找的这个盟友,果然够硬。

    找盟友这一关通关之火,薛书记表示闯关游戏就是得有挑战性。第二关的boss,工部、都水监、将作监会变形还会组合,薛书记想了想,准备刷个成绩开个新技能找点新装备,不然不好打。

    恰好听说武汉有一碗意大利面很好吃,薛书记就准备买一碗过来,给友军尝尝。

    武汉有钱的阔佬挥舞着华润飞票搞投资,项目小了还不敢,汝州的老铁爽得飞起,表示咱们站着就把这钱给赚了:你说是吧,爸爸。

    各州县为了拉投资,往往一地项目,就会涉及到路桥沟渠一应营造,沟通中央各部门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时候,就有人开始吹风,破事儿太多,办事效率太低,各部门吵吵嚷嚷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路还没修好呢。

    一开始工部、都水监、将作监的人还没觉得如何,等到老朋友内府的人也在抱怨,这多部门联合,还是得有人牵头做主,不然不好搞,要不然就让弘文阁主持大局?

    工部、都水监的人就说了,弘文阁就是个屁,让他们主持大局,岂不是让七部其他“友部”跑过来分一杯羹?不干!

    “友部”同僚一听当时就怒了,你说你说的是人话?大朝会上,就有七部除工部之外的低级官僚开始当着长孙皇后的面狂喷工部渣滓,说他们做工程预算全靠脑补,工程设计全靠脑洞,工程人员全是脑残,是可忍,孰不可忍,得严查!

    最先开喷的,都是当年张亮的小老弟,也就是当年张亮还是御史大夫的时候,带出来的几个小老弟。

    喷人又不犯本钱,再说了,工部这两年捞的简直丧心病狂,颇有点甩开民部加油干的意思,于是乎,就算明知道狂喷是在搞事儿,不少正直的“朝廷忠臣”,此时此刻,也昧着良心不说话。

    毕竟,这么多年了,自己的良心怎么卖都卖不出好价钱,现在能卖上好价钱了,总不能还跟工部狗“同流合污”吧。

    。m.

第三十章 能吏标准

    “总里程估算是多少?”

    “到南阳?”

    “南阳。”

    “一百五十里。”

    “那就是……三十万贯?”

    “对。”

    “这个是参照沧州道路标准?”

    “是。”

    “汝州人工应该能更便宜?”

    “可以往下压,压一半以上没问题。”

    郏城县的“招商引资”座谈会相当热闹,武汉官商集团讨论的时候,有些话说的极为直白,让直隶近畿的官僚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基本上就是在算账,太过明白太过清楚,很难让那些没有经历过武汉风格的官吏融入进去。

    整个研讨过程,拉投资的一方都很被动。知己知彼者基本没有,知彼者已经很少了,让武汉官商集团万万没想到的是,似唐州、许州、豫州等地的官吏,连知己都没有做到。

    豫州刺史道王李元庆的幕僚,连治下人口分布都没有一个概念,纯粹还是“代天子牧民”的心态在做事。

    具体到某些数据,居然还是从华润号那里拿来的,简直滑稽。

    这个事情李元庆作为豫州一把手,不可能不知道,张沧到了豫州之后,因为带来了一些变化,李元庆是有意识在改变的。

    只是没曾想儿子走了老妈来,老妈走了老爸来,李元庆根本没机会去做试点。不过大体上直隶近畿的州县都是如此,模仿武汉一些规制,但徒有其表,本质没有任何变化。

    “一百五十里,可以修板轨。造价也差不多。”

    “不一样,邓州、汝州物料不似沧州、两京,仅仅是采买、储备物料,靡费就要高一倍以上。修板轨三十万贯肯定不够,超支多少还要看工程的实际进度。”

    “朝廷应该会支持吧,兵部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毕竟这里可是‘三鸦路’。”

    所谓“三鸦路”,就是进出中原和南阳盆地的一条显露,分三段,春秋时就是非常著名的军事要道。南北朝时,这里就是“兵出奇谋之所”,北魏之后,就一直称呼“三鸦路”,也叫“三鵶路”。

    虽说都贞观二十五年了,在南阳这地界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有点假,但调门喊得高,听到的人就多。

    反正也不是喊给金主听的,兵部的恶狗给他们一点“狗粮”,跳得比谁都欢。

    一百五十里路,预算三十万贯,就算一个铜板的便宜他们都捡不到。至少在这地界刷了存在感,路桥上设几个卡口,这总归跟兵部有关,地方府兵也是兵啊,警察卫又没有推广全国,这时候不赶趟子插眼,等到警察卫提升位格的时候,再想要阻拦,就绝对来不及。

    “向城县西北山谷可以采石,地势自西向东逐渐走低,可以借用淯水水力,放排入水的话,运送石料就不成问题。”

    “向城民力不济吧。”

    “没有的事情!”

    正在讨论,向城来的县丞一听这不是埋汰人嘛,我们向城县好歹也是产粮大户,怎么就民力不济了?

    就见绿袍县丞清了清嗓子,在自己座位上看了看四周,然后道:“向城西北采石之业,古已有之。临近有一处河市,二十六处村里,乡民丁口之数,也是破万的。只抽丁凿石,五六百人不成问题。”

    嘴上说的是抽丁,实际上向城县丞也清楚,能坐到这里来的,谁他娘的是为了动用朝廷赋予的统治权力来的?不都是为了钱么。

    如果是向城县令征发民夫来开山凿石,根本不用坐到这里,因为这是向城县令的权力,只要合情合理,邓州刺史陈君宾不会驳回。

    现在开山凿石这个业务既然能赚钱,又何必动用朝廷权柄?

    “修路要分段,向城县这里,算是个点。向城县至南阳,这一段路,暂时会自成一段。两头并进的话,向城县能否承担本部粮食供应?”

    “粮食不成问题!我向城县自来就是粮秣丰沛,本地马骡牛驴数量也是不少,又因淯水在此转而南下,支流甚多,鱼虾也是不少。”

    向城县县丞这时候说话是有点紧张的,但是很快他就不紧张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只要把这个事情当做打仗,那就迎刃而解了。

    修路就好比进军,向城到南阳这一段,就当是一路大军,他向城县就是管着军粮管着民夫脚力,开山凿石这个事情,就相当于还管着器械兵器。

    要是别人来,还真没向城县丞来得稳,因为原先向城县就没有县丞这个二把手,县尉是有的。

    而向城县县丞,原先就是县尉……

    花了好多钱,才转职成功,拢共当了县丞连十个月都没有,陡然在家里悠哉悠哉享福,也不用整天去巡逻城防安全之类乌七八糟的事情,结果听说隔壁汝州搞了个大新闻,向城县令又不敢过去,只好支了他来汝州。

    歪打正着,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一众武汉官吏以及巨商,也是有些诧异,万万没想到这个向城县的县丞,居然问答的有来有去,全然不像其他州县的官吏,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完全被武汉方面牵着走。

    “若再加鲁阳关南下出关这一段路,向城县能否供应一应用度?”

    “可以,如果确定鲁阳关往南的供应也落在向城县头上,那就一定可以。诸位有所不知,向城县西北虽说山谷交叠,可四面最少还能开荒四五十万亩地。只是向城县如今田亩已然充沛,乡野百姓也不比别处,一户有二三百亩地,已是尽力劳作,再想开垦新田,就有点吃力不讨好。”

    向城县丞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周围州县的同僚连连点头,能够对治下土地有所了解,已经算得上能吏。

    只听这绿袍县丞又接着道:“若是这工程供应落在向城县头上,本县就能招募青壮开荒,效仿中国庄园,购入八牛犁、曲辕犁,今年种一季麦,明年就能有收。广种薄收,照一亩八十斤来算。紧赶慢赶,临时征发民夫的话,十万亩上下应该能做到,到明年,往少了算,也能有八万石麦子。”

    说紧赶慢赶就能搞开十万亩荒,那绝对是吹牛逼,不过向城县丞这个牛逼吹得是很有逻辑很有条例的。

    毕竟,如果向城县要提供粮食,邓州一把手陈君宾不会不给予支持,从南阳临时征发开荒民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说是说开荒,实际上很多荒地,在汉末三国时期,本身就是耕地。只是因为战争还有地势变化,逐渐就成为了荒地,长满了杂草树木,形成了丛林树林。

    实际上,向城县西北的谷地,在张德非法穿越之前,同样经历过动员大量人民群众,然后修建水库。

    老张非法穿越之前,南召、南阳本地人所说的“南都湖”,其实就是“鸭河口水库”,设计目标是灌溉两百万亩耕地的水库,实际灌溉土地面积也有一百二十多万亩。

    至于说调解洪水,保证南阳盆地的生产安全,更不必多说。

    向城县县丞说只要工程敲定,就能保证粮食供应,这一点是没有吹牛的,因为本地的土地潜力,的的确确就有这么深厚。

    把绿袍县丞吹的牛逼砍一半,照五万亩地计算,也有四万石麦子进账。加上原本就有的土地产出,供应鲁阳关到南阳的两段工程路段,的确不存在什么压力。

    “刘县丞诚乃干臣也。”

    “谬赞、谬赞……”

    别说周围同僚惊讶,连武汉这边的谈判代表都很诧异,这样的能吏,居然是个县丞?向城县的县令,得是多大的福气,才有这样的二把手?

    刘县丞的表现,给武汉这边的谈判代表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对武汉有官方背景的商号来说,不怕你黑吃黑,因为你再黑还能比皇帝黑?就怕遇到蠢货。

    一应建设,都得自己来,本地官僚出来伸手要钱等于就是成年巨婴,这种状况,让投资就变得极为吃力,极为劳累。

    只要遇上几个稍微业务能力强的官吏,整个事情做起来就很顺畅,效率上可以说是大大提高。

    所以稍微一对比,手握华润飞票的武汉巨商,都会属意向城县,不是因为向城县的地理位置如何的好,而是因为向城县有刘县丞这样的能吏。

    一贯开元通宝,大多数时候在贞观朝的绝大多数地区,能够发挥五百文的作用,就已经是非常合格。

    倘若能够发挥七八百文的作用,那就是超水平发挥。

    正常情况,地方州县投一贯钱,只能发挥三百文的作用,甚至更低。

    而刘县丞这种官吏,至少在和地方州县沟通上,这个沟通、公关用的成本就会大大降低。一个人的作用,在这一贯钱里,最少也有两三百文的功劳。

    “刘县丞谦虚了。听说向城县也产煤?”

    “产!产的!”

    听到武汉这边谈判代表的提问,刘县丞整个人都是激动起来,他虽然已经竭尽全力在克制这种兴奋,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嘴巴都要咧到脑袋后面,心中更是狂呼:祖宗保佑,我刘若英这是时来运转了啊!

第三十一章 勇气

    “快!快把这封信送抵回家,务必亲手面呈梁县令!”

    喜不自禁的向城县县丞刘若英急急忙忙地找来伴当,“现在就去,找一匹快马,到鲁阳关不要不舍得使钱,这是两枚银元,你揣在身上。”

    “少尹放心,夜里之前一定传达。”

    伴当将信件揣到了怀里,抱拳行礼之后,立刻出去寻了一匹快马,直奔朱雀门去了。这光景,郏城县别的没有,大牲口多不胜数。

    这一场“招商引资”座谈会,谈了几天下来,每天光黑豆都卖了不知道多少出去,米面粮油都是大大地消耗,本地商贩赚了个盆满钵满。就是临时做客舍的,竟然几天时间就攒了往年大半年才有的现金,简直是匪夷所思。

    郏城县里里外外无比热闹,除了极个别本就富贵的人家,大多数郏城县百姓,恨不得天天开座谈会。

    “好你个刘雄,当真是藏得深,竟是有这般口才,倒是把武汉人的钱都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请客,必须请客!”

    刚吩咐了伴当回去报喜,向城县县丞刘若英正琢磨接下来要干点什么的时候,几个绿袍官员到了他入驻的客舍拜访。

    在大门口嚷嚷开来,倒是让刘若英很是诧异。

    “哎呀,是几位年兄,请请请,里面请……”

    “请个甚么,如实招来,这回向城县谈下来个甚么大买卖?”

    “非是我等铜臭味,若英兄,后年你必为正堂矣。”

    说刘若英后年必为正堂,意思就是县丞这个二当家,要变成大当家,绝对的吉利话。听到朋友夸赞,刘若英乐呵呵地笑道:“我若升迁,梁县令也必高升啊。”

    “会说话!”

    “哈哈哈哈……你说你刘雄行伍出身,怎么就成了治政能吏了呢?”

    几个绿袍小官和刘雄一样,都是掏钱搞来的官身,每一个花费轻的。而且这些绿袍小官,原本也不都是平民百姓,最少也是流外官,本来就是体制内的。掏钱,不过是在内部补缺的时候,优先运作一下。

    这些人,本来就是精英中的幸运儿,绝对的万里挑一。

    “若英兄,快些说说,武汉的阔佬准备在向城县搞个甚么?”

    “对对对,一边吃一边说。”

    “行,那就边吃边说,这些个业务,刘某也不必藏着不说。”

    刘若英也坦荡,武汉那边投资了什么,其实过两天都会知道。早一点知道和晚一点知道,不过是抢先搞多少好处这点区别。

    而且武汉的投资也不是那么好黑的,寻常行脚商,他刘若英抬手就杀猪,根本不用担心后遗症。

    面对武汉这个“地上魔都”,他还真是没胆子。

    尤其是站在张德跟前,刘雄只感觉自己就是个孙子。他以前从没见过张德,只是听说江汉观察使如何如何。

    可每每想来,也就是个文士模样,不说衣带飘飘,怎么地也有点儒雅的气度。

    结果一看,嚯,也不知道谁是军汉出身。张德比他壮了两圈都不止,站在跟前,原本身份的差距就已经够让他低头哈腰了,岂料还是这么个“巨兽”,更是让刘雄有一种“弱肉强食”的悲凉感。

    更让刘雄畏惧的是,这个张德前不久还遭受了刺杀,结果半点屁事没有,依然大摇大摆地跟客人会面,全然没有遇刺之后小心翼翼的姿态。

    这种顶级枭雄的气场,当真是让刘雄觉得“霸气绝伦”!

    可惜刘雄并不知道张德内心压根没想那么多……

    郏城县的快马在官道上一路奔驰,到了鲁阳关,多掏了点钱,出关也就快了不少,鲁阳关镇将看在一个银元和老朋友前向城县县尉的面子上,还给换了一匹好马。

    晚饭之前,被刘若英叫回来报信的亲随就抵达了向城县,然后马不停蹄前往县衙,通禀之后,亲随见了向城县县令,立刻大声道:“明府,大喜!大喜啊!少尹在郏城县得了武汉青睐,不日就有考察团前来向城县!少尹命下走前来传信,信件在此,明府过目!”

    向城县县令梁处一愣:“甚么?若英兄竟然办下恁大事体?好本事!信呢?快快给老夫过目!”

    原本他是怕在郏城县添堵,得了好处还则罢了,倘若半点甜头都没有,就灰溜溜地从郏城县回转,岂不是被人耻笑?

    派刘若英前往郏城县,也是本着有好处少不了县令,丢了人黑锅县丞来背。结果没曾想不但没有丢人,反而异军突起啊。

    作为河东梁氏出身,梁县令也很清楚,这几年光靠“劝课农桑”,很难再搞多好的考绩出来。

    尤其是邓州在山南道顺流直下也能去武汉,荆襄土豪跟武汉新贵明里暗里斗法,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在梁县令之前,已经有走了三任县令,都不是高升,而是平调他处。

    甚至有一个连平调都没捞着,如今还在京中待选。

    这山南道只要是贴着荆襄的,就是个坑,时不时就要卷入争斗之中。

    不过眼下谁都知道江汉观察使要成为湖北总督,接班邹国公张公谨。这荆襄和武汉的斗法,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而且很有可能是武汉胜出,准备投机武汉卖好武汉的,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这年头想要卖好武汉,你也得有机会有门路,平日里别说什么向城县县令,就算你是邓州刺史陈君宾,跑武汉又能如何?江夏王也就那样,何况还是南朝遗族?

    如今向城县县丞刘若英办事漂亮,不说能捞着多少,至少让向城县在武汉那边亮了个相,将来湖北总督老大人张德要开始整人,怎么地也不至于把向城县给整死。

    “好!好啊!大大地好啊!”

    抖开信纸,快速地扫了一遍,梁县令大喜过望,“好!若英兄当真是辛苦了!”

    信中客套话基本没有,主要就是把初步谈好的内容说了一遍,武汉那边的投资项目,大体上在初步考察过后,就会着手签订合约。

    其中最重要的几个,就是修桥铺路、疏浚河道、开山采石、开矿采煤、垦荒种麦。

    几个大项目以往都是要动用政府权力,通过征发民夫来完成,现在多少都是要赚点钱,那动员的民夫数量就大大增加。

    而且梁县令万万没想到,本地居然还有煤矿的?

    作为河东梁氏,这几年五都烧煤是常态,皇帝各大行宫,虽然木炭还在用,但一般日用,还是用蜂窝煤。

    洛阳城北人均烧煤,一年大概在三百斤,城南比城北多一倍,大概在六百斤左右。像武汉一年人均消耗煤炭,只有一百来斤,连京城的四分之一都没有。但是这个数据一直在增长,不仅仅是武汉,直隶近畿以及其他各大城市都是如此。

    仅长安、洛阳两个都城,光蜂窝煤、煤球、煤饼销售商,就有四千多家,这四千多家,还都是拿到“营业执照”的。而没有拿到“营业执照”,自行挖煤、做煤球、晒煤饼的乡野人家,当真是多如牛毛。

    整个直隶近畿,除了大型煤矿之外,基本上每个县的乡间,多多少少都有很小的煤矿点。只是以前没人利用,现在有利可图,自然就有人去发掘。

    “这一次,当真是辛苦若英兄了。他是向城县的大功臣啊!”

    亲随见梁县令这般称赞,心中大喜,连忙道:“少尹差下走前来报喜时便说了,若非有静如公在向城县鼎力支持,他也无甚勇气在郏城县‘舌战群儒’,这其中,静如公之功,不可或缺啊。”

    “哈哈哈哈……”

    梁县令大喜过望,刘县丞的亲随这般说话,就证明功劳还是有他梁某人的。说不定明年州内考绩,就是第一,升迁在望啊。

    至于他升迁之后,只凭今日刘县丞的“友谊”,他怎么地也要在离任之时,举荐刘县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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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抉择

    向城县令梁处出身河东梁氏,当世梁氏高门,大多都是南方人,独独河东梁氏,是北地一枝独秀的高门。

    而且河东梁氏根脚极为深厚,论历史渊源,还真不输给清崔博崔。开堂始祖,要追溯到春秋时的晋国,梁氏先祖就是晋国的中将军。

    只是时代变迁,河东梁氏也不复当年辉煌,虽说也谈不上衰败,但也不入当世八十家豪门之列,算是二流世族。

    自北齐以来,河东梁氏混得好的子弟中,梁处梁静如算是前列的,哪怕只是一个县令,还是个南方小城的县令。

    不过眼下,梁县令却是暗道祖宗保佑,可以说是时来运转,机会到了。

    “静如公,家中长辈多在长安,河东那边,晚些去告知也是无妨。”

    向城县的县衙内,梁氏家生子如是对自家郎君说道。

    拂须颔首的梁处点点头:“带些花销过去,长安城居行大不易,本地还有甚么特产,也可以捎一些。若是老夫所料不差,这一二年,我梁氏当能趁势而起。”

    “是,静如公放心,小的两日内便赶到西京。”

    “也不急着赶路,这辰光还在谈,还要先等着武汉人过来。”

    “是。”

    向城县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南阳、穰县、新野诸地。邓州刺史陈君宾也是大为诧异,怎么都没想到,这汝州人吃完头汤之后,他们邓州人居然还能捡着恁大的便宜。

    只说这粮食供应,路桥工程是不能断顿的,哪怕粮食全部糟践进去,也不能断。断了可能要出事,谁都担待不起。

    泥腿子造反不可怕,历朝历代但凡矿工之流造反,那就是惊天动地。

    说是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他们这些做官的,求的不是这点小钱。官位上去之后,钱真心就是个数字。

    “使君,荆襄那边也来了人,说是愿意修桥铺路,以示尊敬……”

    穰县的邓州刺史府内,幕僚有些犹豫地对陈君宾通禀了这么一个消息。听到这消息,陈君宾嘴角一撇:“当初老夫来此地时,这些个荆襄高门,恨不得老夫去死。眼下听说武汉人要修路南阳,通达京畿,居然说要帮我邓州修桥铺路?恁般好心?”

    陈君宾又不是什么贫寒人家,他堂堂南陈鄱阳王之后,至于连这点眼界都没有?他老家现在是洛阳,在洛阳住了这么多年,什么行情什么风势他不懂?

    这群荆襄的王八蛋,无非是怕了,而且是怕得要死。居然想着提前搞工程,好消耗邓州的民力,这样武汉那边即便要投资路桥工程,两三年内别想有足够的青壮劳力。

    只可惜,陈君宾不傻,张德只要没死,铁定就是湖北总督。

    而邓州,说不定就是要正式划入“湖北”管辖,到时候张德就是土霸王,就是顶头上司。

    荆襄豪门一时半会儿干不死,弄死他一个陈君宾,信不信满朝文武还拍手称快?

    “轰出去。”

    脸黑的陈君宾从来都是和气示人,但这光景也是有些急了,他必须要示好。之前张德途中遇袭,这是个大事,而且是很重大的事件,哪怕张德本人冷处理不当一回事,但是他陈君宾不能这样想。

    他还有恰饭的啊!

    “使君……”

    幕僚有些犹豫,人在官场,左右逢源是常态。一边倒的站队,往往都是局势绝对明朗才会干。

    但陈君宾不一样,他的视角绝非是官场那么一块地方。

    作为南朝皇族之后,天然地有着大局观,此时此刻,站在皇帝老子李世民那一侧,陈君宾自忖换位思考,也想着张德把荆襄豪门连根拔起。

    什么萧氏、蔡氏……统统干掉!

    张德不但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意愿,更何况,陈君宾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张德遇袭这个事情,就是荆襄豪门干的!

    “你不懂,把他们轰走,动静越大越好,让所有人都看到老夫跟荆襄世族翻脸。”

    “是!”

    幕僚顿时凛然,知道其中必有深意。

    出去的之后,幕僚心中转过一个念头:莫不是有人要对荆襄世族动手?

    想到这里,幕僚更是暗忖:张梁丰“隐忍不发”,莫不是就等着现在?

    陈君宾松了口气,对屋内的亲信们说道:“接下来一段时日,尔等尽快跟萧氏、蔡氏等荆襄世族决裂,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张操之一旦执掌‘湖北’大局,就会大开杀戒,荆襄列强,必遭其屠戮。”

    “甚么?!”

    “明公,这……这怎可能?!”

    “没甚么不可能的!”

    陈君宾脸色也很难看,“陈氏各支在南方还算安稳,江东也多有亲善,倒是无甚顾虑。至于旧年遗族,也多居京城南里,算不上甚么体面,也就不必计较了。这光景,不为张氏巨蟒的口粮,就算祖宗保佑。”

    “萧氏、蔡氏之流,乃是数百年豪族,张梁丰纵使雄霸一方,可也不至于此吧。使君,须知道,一旦动手,只怕是华夏震动!”

    “要的就是威震华夏!”

    激动的口水都喷了出来,陈君宾手指朝天一指,“眼下他张操之就是关云长,荆襄土鸡瓦狗只配授首!”

    “你们以为张操之很好说话是不是?你们也不想想,历年遭受行刺,有多少是荆襄豪门干的?别跟老夫说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能察觉蛛丝马迹,是不是以为‘地上魔都’当真都是妖魔鬼怪,甚么都不懂,甚么都不知道?”

    “……”

    “……”

    听完陈君宾的狂怒狂喷,亲信们都是沉默下来,侥幸心态终归是有的,万一张德真是个大傻逼,被人刺杀了也不想着报复呢?万一张德真是个智障,完全没心没肺呢?

    可惜陈君宾一番话,算是讲的极为透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贞观二十五年的武汉,已经到了这个城市发展的极限,至少是这个时代的极限。

    再扩容,武汉就会失衡,就会自爆。

    “地上魔都”两百万人口,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分流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怎么分流,却又是早就计划好的。

    荆襄世族,就是阻挡这一股洪流的绊脚石,对武汉全体上下来说,都是如此。

    对荆襄中低层来说,那些个在头顶作威作福的豪门世族,也该滚了。当然,他们不敢挥刀砍向这些老大世族,只是想着荆襄世族抬抬手,放他们一条生路,给一点生机。

    却未曾想,武汉的上层建筑,早就看荆襄的上层建筑不爽十多年。

    十年生聚,积累的各种怨念,何止万千。

    伴随着张德成为湖北总督的那一刻,是摧枯拉朽还是水磨工夫,总归是要见个分晓。

    “那……使君,眼下邓州做点甚么?”

    “先给向城县嘉奖。”

    “是。”

    陈君宾平复了心情,飞快地转动脑筋,下达指示之后,他又道:“去汉阳,请一批《音训正本》的教授过来,穰县、南阳、新野、向城诸县,都要开授学馆。”

    “使君,这不好吧,早先为了《音训正本》,江陵……”

    “你听不懂人话?”

    “呃……是!”

    旋即反应过来,幕僚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他并非是友谊如此,只是以前都这么过来的,成了习惯,他话没说完自己都觉得有问题,被陈君宾呵斥之后,更是后怕不已。

    “再差人去唐州,就说南阳修路,邓州愿向唐州借用民夫。”

    “借?”

    “难道老夫直接说花钱雇佣吗?”

    “是!”

    这也算是官场默契,这时候拉拢唐州人,好处肯定有的,更何况。南阳本来就有官道通达方城县,虽说方城县远离唐州治所比阳县,可依然能说是“友善近邻”不是?

    “最后,找几个口才了得之人,前往汝州,趁张操之尚在汝州停留,便以老夫的名义拜访。”

    “是!”

    一应安排妥当之后,陈君宾心中暗道:老夫便看张操之如何下刀。

    。m.

第三十三章 事秦

    唐州比阳县,整个唐州个人武力值最高的,就是唐州刺史程名振本人。

    对程名振来说,混到个刺史当当,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受封东平郡公之后,仕途一直都挺顺风顺水的,几个老领导对他也照顾有加。

    原本想着去朝鲜道跟着牛进达划水,后来张公谨跟他说现在朝鲜道的军功不值钱,于是就略微运作了一下,找个离京城也不算太远的州做一把手。

    程名振是过江龙,跟荆襄豪门也尿不到一块去,再说了,荆襄世族从来就瞧不起程名振这种“草莽”之流。

    于是乎,程名振虽然以前老大是窦建德,但跟张公谨、秦琼的关系反而不错。

    更何况程名振的左骁卫将军,那也跟老世族半点干系都没有。

    “使君,邓州刺史陈使君差人前来拜访。”

    “噢?陈君宾让人过来?”

    唐州和邓州算是一体的,地理上丝毫没有割裂,又同处南阳盆地,连方言都差不多。可以说互相为乡党,二州在几百年中,不管是北方南征还是南方北伐,都是抱团取暖。

    因为这两州正好就卡在进出关洛和江汉平原的正当中,典型的兵家必争之地,两汉交替之时的“昆阳之战”,隔着伏牛山、方城山,唐州、邓州的祖先们可没少阵亡。

    所以血脉联系上,南阳、比阳非常亲近,同饮汉水支脉,互相之间的走动,往往都是亲眷人家。

    此时听说邓州刺史府派人过来拜访,唐州刺史府的人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不管官方还是民间,两家走动都比较勤快。

    只是作为唐州刺史,程名振消息也不算逼仄,他退伍之后,操持地方治理,也是轻车熟路,毕竟早年给窦建德干活的时候,他就是当县令。官场上的东西,程名振比打仗还要熟悉一些。

    武汉人组团上洛,张操之心态如何不知道,但武汉人高调行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要掏钱投资,程名振想不注意都难。

    “快请。”

    略作思量,程名振就隐隐猜测,可能陈君宾作了什么决定,而且想拉他一起上。

    对于站队这个事情,程名振是无所谓的,官场中时不时都要站队。只不过,当官只站对的!

    邓州刺史府的使者进来之后,就递呈了邓州刺史陈君宾的亲笔信。

    看完信件之后,程名振若有所思,他并不觉得诧异,陈君宾打算彻底倒向武汉这个事情,是可以预见的。

    不仅仅是陈君宾,他程名振也是这样打算的。

    只不过出发点有点不同,因为他的老领导中,有邹国公张公谨。

    等到邓州刺史府的人离开之后,程名振才叫来亲信幕僚,还有家中的子侄讨论眼下的情况。

    “武汉修那个甚么‘汉安线’,百里造价几何?”

    “一二百万贯吧。”

    “唐州修不起。”

    摇了摇头,程名振略微思索,“看来也只能修那个甚么畜力板轨,或是新制弛道。”

    “也不便宜,唐州自己来修,百里弛道也要二三十万贯,武汉那边施工,可以压到十万贯出头。”

    “差恁多?”

    “营造技艺武汉最强,将作监、工部次之,苏杭、淮扬、沧辽再次……”

    “老夫记得,方城县早年修过一条弛道,是通往南阳的?”

    “旧年工部斥资十七万贯,征发民夫三万,却有修了一条弛道。不止方城县,上马县也是如此。”

    实际上唐州治所比阳县,并非是唐州诸县的核心。像方城县、慈丘县、上马县,都是往南阳走。

    到了南阳,不管北上还是南下,都要容易的多。

    以前去长安,走的是南阳;后来去洛阳,还是走的南阳。

    真正跟着比阳县混的,只有平氏县和桐柏县。

    不过情况都是大同小异,粮食产量特别高,存粮吃三年都吃不完的那种,就是手中没有现钱。

    眼下陡然要进入一个发展期,粮食变成钱这种好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赶上的。

    更何况,出卖劳动力就能换钱这种好事,已经很久没有让唐州遇到了。

    “这样,差二人跟着邓州刺史府来人回复陈君宾,唐、邓一体,自然是要共进退的。然后张操之那里,老夫自忖还有几分交情,少待老夫书信一封,你们拿了老夫的书信,就直接去汝州拜访。”

    “是。”

    “大人,此次陈邓州这般急切,怕是有甚么大事发生?”

    “陈君宾猜测,张德主持‘湖北’诸事之后,会镇杀荆襄世族。此事……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荆襄世族若是闹事,就是数十万人震动,倘使再推动一番,不敢说席卷荆襄,总归难以太平。”

    老世族的威力就在于此,他们积蓄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相当的深厚。

    更何况,当初李唐上位,对地方世族,大多数都是收买。真正被干挺的,还是杜伏威之流。而相较中原世族,南方世族基本谈不上伤筋动骨。

    隋唐两朝皇帝,又一直在致力于消弭南北对立的隔阂,哪怕到了贞观朝,李世民对南方的拉拢,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陆氏、虞氏、萧氏等等地方世族的进一步膨胀,主要就是在贞观朝。

    而张德本身,又跟南方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程名振看来,张德对荆襄豪门大开杀戒,总有点不切实际,还很不合理。

    掀桌的成本如此之高,张德这样干的风险太大了。

    但是,陈君宾不可能无的放矢,南朝陈皇族后裔,看问题的视角,肯定和他这种地方“草莽”不一样。

    本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程名振也打算派人先去汝州探探口风。

    凭他在左骁卫的地位,多少能搞点“绝密”独家出来。

    “大人,武汉人不可以常理判断。”

    程名振的次子程务忠虽然跟着父亲,但时不时就流窜到武汉玩耍,对武汉的情况,还是相当熟悉的。

    更何况,他的大哥程务挺更是“忠义社”的精英骨干,某位带头大哥的行事作风,在他大哥眼中就没有正常过。

    “老夫知道,所以才打算让人也去汝州,谈一谈张德口风。”

    程名振眼神有些担忧,“若当真要镇杀荆襄列强,怕是血雨腥风啊。”

    “大人,恕我直言,荆襄和武汉素有嫌隙,张江汉就算不想下手,武汉诸强,也早就按捺不住。但有机会,莫说除掉荆襄豪族,怕是把荆襄掀个底朝天,都是毫不犹豫,甚至义无反顾!”

    有些话,程务忠没有明说,比如说同样为荆襄大地的老乡,公安县的百姓,恨江陵县恨到死。

    张德真要是动手,怕不是公安县的百姓都会拍手称快。

    襄州、荆州这么多年,吃卡拿要武汉的商路,不知道有多爽,而一旦有了麻烦,比如说洪水淹没公安县,居然第一个念头就是把灾民往船上送,然后一口气往东运。

    若非武汉越趋发达,对劳力需求长期处于增长,这些灾民带来的麻烦绝对不是小事。

    一旦爆发疫病,武汉当时也有一百多万人口,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好在武汉对于卫生管理从来都是高压管控,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也都是有惊无险。

    不过仇怨总归是记下了,武汉几次扩张,都是尽量往南往北往东,也是有原因的。

    “明公,二公子所言……下走以为,却有可能。”

    等程务忠说罢,有个襄州口音的幕僚站了出来,躬身道,“自武汉上洛采访以来,各地州县蠢蠢欲动,至汝州乃成大势,诸地争先恐后,犹如六国事秦……”

    “这话只能在这里讲,出去切勿乱传。”

    听到“犹如六国事秦”,程名振都是吓了一跳,先打断了幕僚的话,劝说之后,才示意幕僚继续讲。

    幕僚也是面色如常,继续道:“除汝州、邓州之外,山南前往汝州寻求武汉投资之州县,并不在少数。如襄州谷城县、隋州枣阳县等,皆是如此。倘使以往,此等荆襄把控之地,岂能有如此表现?有道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荆襄和武汉十几年龃龉,体会最深厚者,必是双方自己。”

    “不错!”

    程名振连连头,听幕僚这么一说,他顿时反应过来,汝州这一次声势浩大的“招商引资”,居然把荆襄豪门的老家都“偷”了。

    用行军打仗来解释,这等于后方不稳。

    当年他给窦建德当县令,后来跳到李唐一方反过来攻打窦建德,为什么?因为窦建德没有前途!跟着窦建德只有死路一条!

    稍作思量,程名振顿时道:“看来,这荆襄寒门、庶民,苦高门久矣。”

    。m.

第三十四章 躁动

    穰县,邓州刺史府从朱雀街向东有一条贯穿县城的大漕渠,不过大漕渠并不大,只是本地这样称呼。大概能两条粮船并行,主要是为了穰县乡野地区收粮之后能够集中到穰县县城中。

    靠着大漕渠,也有几个自发形成的馆子,县内毕竟也分了东西两市,馆子大多都在东市。

    此刻,从湖阳县、枣阳县、谷城县来的官吏正齐聚在此,等待着邓州刺史陈君宾的会面。

    这三个县,分别属于唐州、隋州、襄州,却偏偏来了邓州,也是稀奇。

    “向城静如兄当真是适逢其会啊。”

    攥着一杯酒,换上秋衣长袍的文氏喝了一口温酒,语气中透着抑制不住的羡慕。

    “老夫在谷城县蹉跎快十年了,贞观二十年的时候,请武汉农官过来帮忙种茶。南河沿岸有林立约莫一万三四千亩,本就是无甚用场的荒山野林。开辟来种茶,这算是好事吧?!”

    操着襄西北口音的中年汉子看了一眼左右落座喝酒的两个朋友,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们猜如何?这一万三四千亩地,九千亩被襄阳人拿了去,三千五百亩被江陵人拿了去,还剩下千几百亩,就是谷城县真正能说了算的茶地。”

    说到这里,这中年汉子又道:“千几百亩也就罢了,可你们也是晓得,垦荒辟田,是个经年累月的事情。到贞观二十三年的时候,襄州居然说要茶赋。这连茶这个字,还是武汉人生造出来的,这收个鸟的税赋?”

    言语之间极为的激动,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居然是没心思继续说话,夹了一筷子桌上的菜,吃了好几口,又一口闷了一杯酒,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才缓了过来。

    贞观朝的时候,“茶”这个字还没有,多是用“茗”。至于说泡茶,也是没有的,都是煎茶、煮茶。

    直到张德南下,站稳脚跟之后,这个业务才逐渐推广开来。

    早先在江阴时,虽然已经着手炒茶,但量很小,也没有实力去搞茶园。

    到老张去河北的时候,贩卖的茶叶也主要是发酵压制的渣滓,属于价高质差的货色,但纯利极为丰厚。

    有一段时间,泡茶属于宫廷贵族的特权,因为产量不够。

    “茶”这个字全面叫开,要到张德在沔州把豪强尽数剪除之后。

    “老夫的考绩,算是彻底废了。所以就想着,能多拿一些俸禄也是好的。眼下这点钱……嘿。”

    说罢,谷城来的中年汉子又是一口闷酒。

    右手边穿着一身棉绸长衫的汉子也是脸色严肃,先是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想要夹菜,却又悬空在半当中:“咱们三县县令,也算是七品,一个月也能拿五十石粮食。跟武德朝比,自然是不错,可现在别说跟武汉那边比,就说这荆襄本地……”

    “我有个连襟,在江汉观察使府是做文书的。”

    “文书?”

    “以前在长安是御史台令书,流外三等。眼下也是流外官,不过去年就说兴许要转吏为官,从九品吧……兴许。”

    “从九品……”

    “别小看从九品啊,那可是武汉的从九品。”

    文士模样的连忙道,“别说他还没有做官,就是现在,一个月杂贴就有三贯,发的银元,不是铜钱。除了杂贴,一个月满勤还有半贯。配一百五十亩田,这田跟咱们的禄田不一样,可以不种粮食,武汉几个庄园,茶树、果树之类都有。一百五十亩地,种什么都比种粮食强,扣除给农官的管理费用,加上手续费,一年能有六七十贯。”

    “当真?”

    “真的假的?一个流外官?”

    “真的,骗你们两个我能多喝两口酒?”

    文氏模样皱着眉头,“除此之外,子女就学这等事体,不必多说了吧。”

    “武汉有女子学堂吧。”

    “女子学堂比京城还早,女圣陛下那一套,都是学的汉阳女子学堂。”

    “还有女官。”

    “对,还有女官。”

    提到了女官,那连襟在武汉的文士更是道:“我那连襟的长女,今年二十有四,十四岁进学,汉阳女子学堂的前身,最早招募的一批女学生中,就有她。现在是桑叶仓的总监,江汉观察使府特聘的流外一等,也是说今年可能转吏为官。”

    “可有婚配?”

    “孩子都四个了。”

    年纪轻的刚来了精神一问,就被回答给打了回去。

    “那岂不是年俸比她大人还高?”

    “武汉有妇女津贴,大头两笔,一是生育补贴,二是生产奖励。生育补贴是自己生产拿到手的奖励,生育补贴,则是分管衙门新生儿增长奖励。”

    “这他娘的还管衙门上下的房事?”

    “汊川县六曹为了争第一,各曹只要是结婚还能生的,谁不是生上三五个。你生得多,各曹官长拿得也多啊。你不生……你不生是不是看不起各曹之长?”

    “也是……”

    听了这奇葩的传说,另外两人也是连连点头。

    中年老汉却是好奇:“生一个能得多少钱?”

    “不好说,但肯定不少。还是子女就学,十三岁之前,在汉阳城是肯定不用家里操心的。尤其是官吏之家,武汉的幼儿园,算是一绝吧。”

    “不错,毕竟是长乐公主殿下一手创办,武汉又多是外来官吏,里里外外省了不知道多少事情。”

    “就说这读书认字,若是以往,还得请个西席,哪里有恁多钱来使唤。就算一个月给一贯,一年也要十二贯。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肉食酒水,还有现在的笔墨纸砚,一年没有三四十贯,想都不要想。养一个读书识字的小畜生出来,难啊。武汉就好了,省钱不说,这读书识字,是肯定不用愁的。”

    寒门和高门的差距,仅仅是受教育上,就是天差地别。高门可以搞自己的学校,寒门玩个屁,只能供应一两个脱产读书种子,还要拜访名师,才能借用老师的名气混出来。

    这就是“名士”的好处,但“名士”和世家不搭界,“名士”很有可能就是奋斗了四五六十年的老牌寒门子弟。

    “实不相瞒啊,老夫是真想张操之来管着襄州,反正老夫没啥想法了,多拿钱,最好送两个孙子孙女去武汉读书。眼下这光景,那就是个屁,他娘的拿得没武汉吏员多不说,三百来亩禄田,要是不好好拍襄州人的马屁,他娘的还不给老夫好好种。”

    实际上,贞观朝初期,并不缺少亲自下田的县令,尤其是一些下县,县令全家老小跑去耕作朝廷配发的三百多亩禄田,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到了贞观八年之后,这情况才好转起来。

    只是“谷贱伤农”的同时,但凡带着点良心的“百里侯”,也是被粮价搞的心烦意乱。

    一个县令每个月就算拿五千斤粮食,那有个屁用,根本卖不出去。最惨的时候,每个月发的粮食工资,折算下来,也就是一千几百个铜钱。这他妈顶个屁用,尤其是襄州离武汉相对较近,局部地区的“通货膨胀”,也是影响到他们襄州的。

    这就导致普遍日子越来越好,可朝廷俸禄又没鸟变化,简直是惨不忍睹。

    要不是每个月还发布匹,真心日子没发过。

    可和武汉那边比起来,那就天上地下,比都不用比。

    武汉的津贴是浮动的,并非固定就给那么多的钱。“通货膨胀”的同时,津贴等于就是“浮动工资”,水涨船高也就过得不那么痛苦。

    在武汉混个三五年,调到别处围观,三五年只要不是成天狂嫖滥赌,攒下来的积蓄,足够一个武汉吏员在外面混上十年八年的。

    武汉吏员每个月拿工资,工资条是本地特色,到手总计和分类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在别处,哪怕是雄州上限,县令的禄米都可能被胥吏玩猫腻,如果县令不听话的话,就会被地头蛇整的要死要活。

    所以那些比较刚的县令,就会带着全家老小去种地,宁肯种地也不服软不低头。

    比较出名的一个,就是李奉诫的老子李大亮,早年安抚流民怼蛮子刚豪强,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只是隋唐交替,李大亮运气也不好,给他鼓吹的人基本没有。

    好在儿子给力,李大亮也算是熬了过来。

    但天底下像李大亮一样的,大多数都被刚死了,同流合污,有心无心跟着地头蛇压榨地方中低层,才是社会常态。

    三县官员提到武汉吏员,一个个羡慕嫉妒的样子,除了真心羡慕福利待遇之外,更羡慕那种毫无顾忌,可以一展抱负的官场环境。

    哪怕武汉同样也有捞钱捞得飞起的官吏,可社会常态就是比烂,和荆襄官场生态比起来,武汉简直就是清流中的清流。

    而他们三县官员,但凡有点念想的,都觉得深陷泥潭之中,被地方世族卡得死死的。

    朝廷的权柄,只有在自保的时候,才会用一用。

    与其说是“代天子牧民”,不如说是跟老世族一起分赃。

    “诸君,陈使君的车马已经回转,咱们过去吧。”

    不多时,外间来了个人,冲三县官员喊了一声。

    “走。”

    “走走走。”

    “走!”

    三人喝了最后一口酒,扔了一把铜钱在桌上,起身离开了雅间,朝着外面走去。

    。m.

第三十五章 星汉灿烂

    京城新南市“天上人间”,秋收之后,“天上人间”就比以往更加热闹。来这里聚集的农官数量渐增,而且和别处的农官不同,直隶近畿的农官地位都不低,搞不好就会碰上一个“稼穑令”,是皇帝特聘的技术官僚。

    这些个“稼穑令”按照征辟的性质,在品阶上,散官最少都是八品。吏部不给谁面子,也不会给皇帝面子,上了七品,稳稳的就能外放做“百里侯”,和两京那些买醉的“选人”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老兄,你跟郏城令源公有旧?”

    “是有渊源,他母舅有一支绝嗣,便从他母亲这里过继一子,以承家业。早先并非姓源,以源氏的身份,哪有资格恁般畅通无阻升官?除了有张公支持之外,还因为其生父乃是地方世族,颇有一些财力。”

    “竟还有这等故事?”

    “都是这般过来的,若非那点家当,岂能让他这般舒服。”

    说话间,问话的人给对面倒了一杯酒,又问道:“那老兄在郏城那里,消息应该是畅通的?”

    “总能耳闻一些故事,真假就不知道了。”

    “小弟也就不遮遮掩掩,今日是有一事特来请教。”

    “但说无妨。”

    那问话的人压低了声音,凑了过去咬耳问道,“哥哥,听说郏城的座谈会上,来了一支人马,是武汉甚么银行的?”

    “银行?是钱号吧?”

    “不,是银行。”

    “银行……”

    喃喃念叨了一声,跟源宝有关系的那人也是眉头微皱,“实不相瞒,我是听说过一事,‘忠义社’牵头,曾经搞了一个汉阳钱号。不过去年开始,这钱号就关张了,倒不是说不赚钱,只说是另有经营。若正如老弟所言有个甚么银行,必和此钱号有关。”

    “‘忠义社’?”

    “不错。”

    “若如此,当去长安打听一番,京城中虽有‘忠义社’的物业,却鲜见贵人行走。”

    “老弟缘何打听这个?”

    “哥哥有所不知,这光景有几个县的县丞、主薄前往郏城县洽谈事宜,都道是甚么银行的人出来谈判,江汉观察使府的人,反而是与会陪同。”

    “噢?还有这等事情?”

    两人说话间,隔着一道门板,就听有人敲门。

    笃笃笃。

    门打开之后,外间有个绿袍小官,头戴镶玉撲头,脚踩胶底皂靴,腰间还挂着一枚上等玉佩,显然不是普通家世。

    只听这人拱手告罪:“非是小弟无礼,适才听闻二位议论‘星汉银行’,这才过来叨扰。”

    “星汉银行?”

    “是叫星汉银行么?”

    “兄弟进来说话。”

    一人连忙邀着绿袍小官进来,到了门口,又跟站在外面等候的跑堂道,“小哥再叫一副碗筷过来,切两碟牛肉,再来一壶‘桃花酿’。”

    “客人少待,小的这就去安排。”

    “劳烦。”

    说罢,摸了一把铜钱,那跑堂小哥连忙双手一捧,哗啦啦的开元通宝就落在了小厮手中。

    “多谢客人打赏。”

    小厮很是高兴,连连点头哈腰,将铜钱揣到怀中,忙不迭地过去大堂传达。

    “星汉银行……亦是取名汉水?”

    “自是因为汉水。”

    绿袍小官说罢,也没有打马虎眼,直接道,“这几日都在传言,汝州那条修通鲁阳关的新路,一应开支,都会从这个星汉银行过账。”

    “噢?这银行又不是官府,不怕汝州赖账?”

    “听说参股星汉银行的,除了‘忠义社’一应豪雄之外,还有江夏王、李交州之子、丹阳郡公之子、蒋王、琅琊公主府、长乐公主府、吴王……”

    话都没有说完,之前在那里讨论的两人已经目瞪口呆,这“星汉银行”固然不是官府,但赖他们的账……感觉还不如赖官府的账。

    至少官府这里还能烧个账册杀个人什么的,最后严刑拷打几个倒霉蛋,破烂事情就能对付过去。

    人死债消嘛。

    可瞧现在“星汉银行”的尿性,怕不是星汉灿烂……要债要得你浑身灿烂。

    要给“星汉银行”背书,靠权贵自觉,完全没有卵用。必须要有成文法律的贵族共识,那么仅仅靠江汉观察使府这个层面,那是不够的。

    当然最好的情况,肯定是朝廷背书,吏部、民部、刑部、工部、教育部、大理寺、内府等衙门一起前头,在这个政府框架下,推动某个法律的成文成例。没有达成共识,也就是建立一个普遍贵族巨头都认可的游戏规则,单独成立一个金融机构,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这样的机构,可以因人一言而起,也能因人一言而废。

    参加游戏的玩家,必须都愿意遵守这个规则,游戏才能玩得下去。

    那么,即便有玩家要开挂,其余玩家在遭受损失的时候,也能喊GM出来清场。

    只不过,朝廷固然愿意给这个银行背书,但更大的意愿,是把武汉官商集团的钱,揣到自己的口袋里。

    麻杆打狼两头怕,政府层面无法上升到最高,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

    张德为湖北总督,至少在行中书省这个层面上,如此大规模的地方法律法规建设,已经可以在省内自己玩起来。

    省内有不愿意遵守游戏规则的,自然会有为其背书的政府出手,暴力镇杀,横推三千里。

    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这不是一个省的事情,江西、江淮、江东、湖南、湖北再加一个略有残缺的福建,六省之地,差不多囊括了整个扬子江中下游流域。其涵盖的人口、经济实力,甩开其他地区单干,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不管哪个行省,都有基础建设、招商引资的意愿、需求。那么,除了地方政府之间联合提供统一的平台之外,也要有相对统一的金融工具或者金融机构。

    扬子江南北那么多的矿产资源,如果没到一地,都需要权贵巨头一家一家地慢慢消磨,实在是太过消费精力。

    而通过“星汉银行”,就可以统一投资,不管是长期投资和短期投资,都可以同时进行。相较单独一家一姓的风险,有了“星汉银行”,显而易见只要不是全家作死举族暴毙,很长一段时间中,都能背靠大树好乘凉。

    “那这‘星汉银行’,岂非庞然大物?”

    “自是如此。”

    吃酒的三人都是感慨无比,如果各州县寻找投资,都是走“星汉银行”,那这个钱号,还真是庞大如星汉一般。

    “那……诸如郏城县欲建瓷窑、砖窑、水泥厂等工坊,总不能就喊一声‘钱来’,这‘星汉银行’,就把钱掏出来吧。”

    后来的绿袍小官也是有些尴尬:“这……小弟就不甚了解,只是听说,郏城县用了甚么抵押,武汉那边有专门审核的官吏文员。是不是‘星汉银行’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郏城县县令没有之前那般意气风发就是了。”

    “哥哥,你和源县令有旧,可知详情?”

    “噢?兄台和源县令还有这般渊源?”

    “渊源谈不上……”

    那人摆摆手,略有所思,“说起来,十九郎娘舅家中,虽说还是快活,的确这几日也有些收敛。莫不是真的出了变故,这武汉投资的事体,因‘星汉银行’而出了变化?”

    “却有这般可能,若是早先谈判,怕是江汉观察使府的人。张江汉同源氏颇有一番交情,再者,如今汝州英雄云集,也是当初郏城县谈出了大好处。不拘瓷窑、砖窑、水泥等等工坊,都是利润颇丰。后来刘汝州又跟张江汉会面,便敲定了贯穿汝州南北弛道的投资事宜……”

    绿袍小官语气略微犹疑,有点暗示武汉人挖坑的意思。

    只不过,即便武汉人的确是挖了坑,可这个坑也是相当的漂亮。对大多数的州县官吏而言,简直毫无抗拒力。

    即便现在出现了“星汉银行”这个特殊的变数,或许会成文成例拿出地方资产进行抵押,一旦投资出现大变化,比如说毁灭性的失败,那仕途就算是彻底完蛋。

    不过对有些州县的官僚们而言,眼下受着老世族的制约,已经是不是仕途完蛋,而是人生完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

    只要拿到“星汉银行”的钱,又有武汉的技术支持,再惨还能惨到哪里去?

    “事情很快就会明朗,张梁丰不日就要抵京,到时候,甚么事体,都要见个分晓。”

    “不错……”

    三人若有所思,只是毕竟互相并非是交心之人,言语上略作奉承,喝了一巡酒之后,各自找了个理由,这便散伙,急匆匆地离开了“天上人间”。

第三十六章 利益交换

    “‘星汉银行’?”

    “回圣人,确实是叫‘星汉银行’,前身乃是‘汉阳钱号’。”

    听说了汝州的大动静之后,长孙皇后传召李婉顺前来询问,作为在京畿地区活动能力最强的皇后心腹,李婉顺的情报收集能力相当不错。

    “和天家的银号,何如?”

    “这……”

    李婉顺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正色道,“这‘星汉银行’,似是有些不同。”

    前几年长孙皇后搞的皇家银行,主要是吃“钱税”,铸币这一块,洛阳也在搞银元,就是把华润银元拿来改改。

    但正式发行银元,却迟迟没有动作。等于说是市面上先流通起来,官方也背书,但合法不合制。

    究其原因,或者说唯一原因,是李世民打算等自己死了之后,让老婆发行新式货币。

    这是让渡一个很大的功绩出去,因为现行的开元通宝,已经不能够完全满足重要城市的货币流通。

    更别说现在海外领地,大量进口开元通宝,“钱荒”在大多数地区还是客观存在的。

    而大城市、特大城市,又处于“通货膨胀”的状况,华润银元、华润飞票,都是在这种情况下爆发的。

    长孙皇后当年掌握的大量现金,最终也只是拿来放高利贷,经办人就是李婉顺,五都之内,都有长孙皇后培养的白手套。

    原本长孙皇后想着,“星汉银行”可能也是干这种勾当,但略作打听,就知道参股的权贵多如牛毛,不可能就是为了放高利贷而促成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李婉顺还打听到一个细节,各家参股“星汉银行”,并没有直接参与经营的权力。

    图什么呢?

    长孙皇后没搞明白,但是她突然想到,自己女儿李丽质也参股“星汉银行”,于是便命人前去长安,叫隆庆宫之主前来京城一趟。

    在长孙皇后以及弘文阁的诸多大佬们看来,武汉这突然蹦跶出来的“星汉银行”,会不会打算跟朝廷争夺“钱税”?

    毕竟,华润银元的生产单位,最早就是汉阳钢铁厂的铸造车间。

    而且武汉也有渠道可以稳定地获得黄金、白银,发行货币不成问题。

    只是弘文阁的人并不知道,到贞观二十五年,武汉的规模,即便真的要发行货币,也不会是什么金本位银本位,只会是“工业生产本位”。

    整个大唐疆域内,包括东南海地区,白银、黄金的开采速度,绝对跟不上大唐疆域内的经济发展速度。

    “钱荒”会越来越明显,所以哪怕要发行流通货币,武汉也只会尽量往华润飞票上靠,而且也不是以黄金或者白银储备为基础,而是以武汉、湖北乃至整个扬子江流域的总工业品产出为基础。

    朝廷前几年尝试发行的官方飞票,始终无法和华润飞票抗衡的原因,大抵上有两个。

    一是民间市场害怕这是贞观朝的“白鹿币”;二是官方飞票有时候会出现兑换开元通宝、银元不足的情况,而这种情况,华润飞票十几年来都没出过这种幺蛾子。

    所以几年下来,长孙皇后掌控的钱行,主要利润,依然只是放高利贷,而且是针对中低阶层的高利贷。

    这一次“星汉银行”的成立,绝非是突发事件,而是筹谋了五年左右,以武汉官方多年以来的信用,或者说,张德这张十几二十年讲信用的脸为基础。再加上武汉庞大的市场、工业生产力为砝码,用以攫取更大更丰厚的利润回报。

    朝廷的拖沓、落后,让扬子江流域的权贵们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借用武汉上洛访问团的机会,一路高调行事,最终在汝州,这个洛阳门户,骤然发力。

    结果也相当的令人满意,认可武汉信用的地方主官是多数,哪怕屁股不在一边的家伙,也相信武汉的信用,或者说张德、华润号、忠义社等等的信用。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华润号”的飞票和“星汉银行”对接,“星汉银行”说这是钱,那华润飞票,的的确确就真的成了钱,从实质和名义上,都彻底成了“钞票”。

    如此多的权贵发力,这时候就算中央朝廷想要阻拦,也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可以这么说,大朝会一开,从内廷到外朝,多的是讲这件“大好事”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人。

    就算是李皇帝和长孙皇后自己,也认可这一点,因为市面上的钱的确不够用。

    好在“星汉银行”也没打算发行货币,至少现阶段是没有这个需求,华润飞票已经有了实质上的货币功能,对“星汉银行”来说,没必要再去争一个名义。也免得刺激到朝廷,引发没有必要的争斗。

    此次“星汉银行”的大规模动作,主要也是为了中远期的布局。贞观二十五年的武汉规模,已经是现有超级城市的扩张极限,再大,城市功能已经超负荷,会导致城市无法运转。

    市场、人口、技术、资金的分流,是未来的既定事实。

    只是怎么分流,往哪里分,又是值得商榷的。

    参股“星汉银行”的各家股东,都有自己的利益述求,比如说房氏,房二公子就希望武汉分流技术人才资金到“南昌地”,然后一口气扩建南下广州的官道,万一可能的话,“汉安线”铁路工程结束之后,最好修一条南昌到广州的铁路。

    而对长孙氏来说,苏州杭州最好一体,然后还要修一条苏州到上海镇的铁路,大大增加出口运力。

    海东豪强那就更简单了,造船、造大船,在东瀛州修港口、码头、造船厂,开办水手学堂、航海学院……

    不管哪一个,都需要动用大量资金,还有武汉的先进技术。单打独斗的风险极高,而有了“星汉银行”,等于就是集各家之力于一身,自然就风险大大减低。

    外部股东有想法,武汉内部同样有目标,那就是集中各种资源,一口气干死荆襄豪族,而且不给荆襄豪族半点翻身的机会。

    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是十多年积累下来的恩怨情仇,已经不可能通过简单的对话就能讲和。

    离武汉最近的大城市,就是江陵、襄阳,武汉分流资金、技术、市场、人口,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如果不清算荆襄本地豪族,这些资源分流过去,不过是“资敌”,纯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指望靠谈判、收买、恐吓就能让荆襄豪族把土地、人口、治权让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同样的,荆襄豪族又不可能自己革自己的命,跟武汉的龃龉、小摩擦,常年不断累积下来的“怨愤”,还有对未来的恐惧,都促使他们只会更疯狂更残忍,绝对不会有半点退让。

    因为荆襄退一步,武汉就会进一步,这是显而易见的。

    荆襄豪族不是好鸟,武汉新贵就是好人了?

    大哥不笑二哥,乌鸦不笑猪黑。

    整个武汉官商集团,以及武汉官商集团的盟友,在此次推动“星汉银行”的事件中,砸进去的政治、经济、社会资源,简直不可想象。

    尤其是针对工部拆分,给予了中央朝廷极大的支持。这种政治层面的交换,谈判不敢说旷日持久,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安排妥当的。

    更重要的是,全程还要保密,具体经手之人,都是双方认可,而且实力绝对不低的巨头。

    薛大鼎脱颖而出,绝非偶然。

    交换来“星汉银行”,以及事实上的“湖北总督”之后,对中央朝廷而言,既能削弱地方老大世族,还能增加南北交流,总体而言,属于稳赚不赔。

    毕竟,到了贞观二十五年,还想着靠小农来维持皇权统治,可能性有,可行性不大。

    除非跟武汉“新贵”们打一场,但这又是双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帝国的最高权力和民间的最强势力开打,得益的,只会是那些盘亘在地方耕地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大世族。

    不管是最高皇权,还是说武汉的官商集团,共同目的都是弄死老大世族,把人口释放出来,把人才培养成本降低,把挑选社会精英的难度变小。

    长期来看,皇权在人才选拔上,人才库从七八十家老大世族,变成几千家寒门、土豪,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胜利。

    倘若人才库进一步变成全国几百万户,那更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做到了这个程度,哪怕有一天皇权衰败,帝国必须灭亡,但皇族的下场,未必就会有多惨。

    临死之前的李世民,他获得的功绩已经远超历朝历代,所思所想,也从不切实际的“万世基业”,转化为更为实惠更为现实的需要。

    所以当汝州盈满沸天的当口,李世民已经能够预料到,现在荆襄诸地那些个被世家压制有多残酷的寒门、庶民,在张德成为“湖北总督”之后,对荆襄诸地世家的报复,就会有多狠辣。

    甚至,此时此刻在李世民的案头,已经准备好了对荆襄各大世家流放地的划分。

    。m.

第三十七章 人事变动

    秋季是囤积蜂窝煤过冬的高峰期,这时期的蜂窝煤价格最低,大量囤积的话,比自己制作煤饼还要划算。

    入冬之后,虽说洛阳百里之内都不需要担心燃料储备,但是价格就相对高昂。尤其是运河一旦冰封,基本没可能破冰,这时候的运煤手段,就只能依靠道路运输。

    好在两京板轨相当成熟,加上从京城出发,也着实修了不少弛道通达几个浅层煤矿区,冬季的煤炭供应,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价格就伴随着天气的恶劣程度,不断地增加,高点可能是夏季的十倍二十倍都不一定。

    冬月、腊月、正月的煤炭价格,一般就是两个年度之内的最高点。

    洛阳城南城北有着很大的区别,城南几乎随处可以闻到略带刺鼻的烧煤味,倘若平民扎堆的坊里,可能还会烟气滚滚,简直就差一只妖怪从里面钻出来。

    但是在城北,就是另外一幅光景。

    城北大量使用的,还是木炭,松柏、杨柳、南竹这三种炭,是城北主要用的木炭品种。即便是日常使用煤炭,也是无烟煤,整个城北很少见到烟火气。

    一条落水隔开的,就是两个世界。

    城南为为数不多还算清爽的地界,往往也是在定鼎大街左右,其余地界,哪怕是南市,热闹的时候,也是烟气滚滚。那些做皮肉生意的胡姬,每到这个时节,不管是为了玩点情调,还是说为了健康……总之,丝巾口罩总归是不少的。

    通济渠两岸,时不时就有人在栈桥或者坝头上等着煤船。有一种小小的竹排,是京中的一个别致景色。竹排上有架空的竹篮,每一只篮子里面,就是二十斤的煤球。

    一只竹排大概能放二三十只篮子,竹排顺着河岸,也不占据中间航道,每遇人家招手要买煤球,就将竹排停靠过去,交易很快就会完成,而且往往买煤球的人家,还会拿一只同样的空篮子过来。

    这就是做起来的熟客,篮子都是做了记号的,如非必要,一般没人抢这样的生意。

    每天从早上五点钟开始,街道上的水钟只要响起,通济渠、市场、坊街就会这般热闹,除了河上的竹排,路上的牛车、板车、独轮车,大多都有这样的贩子、行脚商。

    整个京城,拿到最好地界煤炭制品销售执照的,有两千多家,但总的销售单位和个人,杂七杂八加起来,一两万总归是有的。

    除开京城本地人,只说外间州县操持煤炭事业养家糊口的,大概也有十几二十万丁口。

    而且洛阳一度要筹办钢铁厂,但几次计划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流产,原因就在于钢铁厂是煤炭消耗大户,京中权贵怕出事,这才一直在拖延。

    不过贞观二十五年的年尾,此事又再度被提起,工部的人继续在拖着,对工部而言,更希望把钢铁厂安置在河北或者山东,留在河南,他们是一万个不愿意。

    究其愿意,钢铁厂这年头虽然消耗大户,但同样也是现金奶牛。

    铁器制品不管生产多少,都不用担心销路。

    放在外地,对工部上下来说,至少还隔着中枢,做事也好,捞钱也罢,都要轻松得多。

    一旦放在京城,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工部就是再横,也得低头。

    不过冬月的时候,工部发生了人事变动,原先督造、试验“九鼎”的前御史大夫郧国公张亮,被临时安排为工部尚书。

    此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至少工部看来也没什么问题。

    因为张亮当过工部尚书,工部眼下还有很多老部下,甚至外放出去的工部监丞,有的就是走了张亮的门路。

    工部内外,都认为张亮是工部的老领导,是自己人。

    和张亮任职工部尚书一事比起来,一直闲赋在家的秦琼,却被委任为警察卫大将军。

    警察卫几次改制,早先还划分警察总署,但是职权不明,基本上一旦下到地方,就是被地方势力排挤,只有武汉这种特殊的地方,才会有机会给他们发挥才能。

    只是诡异的是,虽然秦琼为警察卫大将军,但警察卫这个“卫”,却被裁撤了。也就是说,它不再是军方序列,不是守备、进攻的军事力量。

    秦琼这个警察卫大将军,正式差遣是警察总局总警监,从三品。

    围绕警察卫这个编制,朝廷这几年来来回回折腾了不知道多少回,名称变化并没有特别的地方,真正让朝野都比较惊讶的是,职权越来越明晰。

    警察总局的地方单位,差不多就是剥离了一部分县令、县尉的权力,虽然还是受县令的领导,但主要业务,县令就不必具体负责。

    总局下级单位,就是各行中书省的警察厅,其中第一个警察厅警察少监,是湖北省警察厅警察少监薛仁贵。

    品级比照长安、万年、洛阳、太原令,也是正五品上,属于典型的地方实权大员。

    其中最让人羡慕的一个权力,就是警察厅警察少监,有权力在省内调动各州县全体警察。

    而且理论上警察厅警察少监,在省内只需要对省内总督负责,其余情况,监察部门只有弹劾权,并没有调动的权力。

    所以不难看出,一省总督如果欣赏省内警察厅警察少监的话,这个省的警察少监,就是货真价实的土霸王、土皇帝。

    当冬月的这个特殊任命出来之后,朝廷内外都觉得,警察总局等于就是七部之外的第八部,哪怕并没有警察部这个名头,但实际上已经是自成体系,跟七部没有太大区别。

    而且又因为警察总局是暴力机关,有好事之徒更是戏称这是“小兵部”。

    京城西市,离广利坊就隔了一条坊街,市场内虽然热闹,但也不是没有僻静地方,在西市的西北角,有南陈皇族遗脉攒下来的物业。毕竟陈氏现在主要就扎堆在广利坊,在西市搞点物业,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此时,几个陈氏宿老正凑在一块喝茶闲聊,有个老者开口道:“二郎在邓州做事,时有为荆襄豪门掣肘,这其中恩怨,自是不必多说,谁叫我们姓陈呢。”

    萧、陈在隋唐交替之时互爆,已经是常态,其中恩怨,到现在也没办法彻底和平解决。

    而且相较萧氏,陈氏实力差了不少,一般也不愿意招惹萧氏。

    只是这光景,陈君宾在邓州传来了一些消息,让广利坊的族人们,一时也犹豫不决。

    “君范为温令时,已经是有惊无险过一回,如今时局,看不懂啊。”

    有个老者开口如是说道,旁人听得一头雾水,实际上这涉及到当年陈氏跟着陈后主进入帝国核心之后“苟延残喘”的事情。

    杨广纳了陈后主第六女陈婤之后,因为这个事情,在“江都之变”,陈氏没少死人。

    其中就有萧氏的落井下石,所以陈氏遭受过重创,只是没有完全嗝屁,碰上武德皇帝贞观皇帝都有心调和南北关系,缓和南北对立,这就竖了个典型。

    不管萧氏多么牛逼,势力多么庞大,天下萧氏出兰陵如何如何,作为南朝最后一个王朝宗室,唐朝总归会给予优待,不可能眼睁睁地让他们全家暴毙。

    陈氏老者此刻说“有惊无险过一回”,指的就是碰上了李氏这个有追求的皇朝主人。

    但是现在的时局,陈氏的老江湖们,却不敢去乱堵。鬼知道下一回来的“皇帝”,是不是就特别喜欢杀全家呢?

    尤其是邓州刺史陈君宾来信说了,很有可能武汉人就要对荆襄世族进行“杀全家”的作业。

    陈、萧再如何矛盾,再如何恩怨情仇,物伤其类啊。

    “帝命秦叔宝为警察卫大将军……绝非心血来潮。再者,哪有先定下湖北警察厅少监的道理?要知道,湖北总督还未明确啊!”

    “不错!如果不出差错,薛仁贵必是湖北总督举荐!薛仁贵虽说数年在外,辽西、辽东、敦煌、漠北,但其发家根脚,却在张氏。少年时为邹国公长子张大象之伴当,旧年进出平康坊,张不离薛,薛不离张,有此情分在,薛仁贵后来南下扬子江,为警察卫中少有之后起之秀。”

    “其历任资历,皆跟张氏有关……老夫猜想,薛仁贵为湖北警察厅少监,兴许当真是张德有意为之。毕竟,举凡行事,都要交托心腹。”

    “这便是张德跟皇帝的……”

    有人一脸错愕,双手拍了拍,周围几个老家伙都是点点头:“看来,皇帝是默许武汉吞噬荆襄,只怕现在,荆襄诸家,还一无所知。”

    “这些都是猜测!万一……”

    也有人张嘴下意识地要反驳,只是开口之后,自己没有说下去,反而话锋一转,“可要提醒江陵人?”

    “不可!”

    “万万不可!”

    “切勿引火烧身,莫要忘了,广利坊对面就是大同市,张德的长子还在那里,你当他不敢来广利坊杀人吗?”

    “那……如何是好?”

    “让二郎下定决心,武汉吃肉,咱们陈氏……喝汤!”

第三十八章 最后指望

    “恭喜相公,贺喜相公,从今往后,属下等人也算是有了主心骨。在相公教导之下,我警察总局上下,必定认真办事……”

    “行了。相公个甚么?老夫岂敢称呼相公?”

    面对一票老部下的吹捧,秦琼摆摆手,虽说心情着实也不错,可这种马屁没啥意思。他也不在意这个,只是万万没想到隔了二十多年,居然还会起复重用。

    这绝对是重用,从三品……封侯拜相也就这样。

    “警察总监又非拜将,自是拜相!如何称不得相公?从今往后,相公就是‘警相’,守卫皇唐百姓,为二圣分忧……”

    “行了行了行了,几年不见,一个个学着蒙兀人拍马屁,拍得好了,老夫会提拔你们吗?”秦琼横了一眼这群新老部下,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兴许老夫高兴了,还真会给你们美言几句。横竖这警察总局,老夫也就是个坐堂,不管甚么事。”

    拿秦琼出来,是镇场子的。而且因为种种传奇的缘故,秦琼和尉迟恭是民间偶像,影响力有点特殊,哪怕是不良人办事,时不时也能抓着贡秦琼和尉迟恭的奇葩。

    可以说当世还活着的人里面,尉迟恭、秦琼、琅琊公主等人,算是立地成神,等于说有人立了“生祠”。

    李皇帝拿秦琼出来用,既是表明态度,支持湖北清场。同时也有为将来作打算的缘故,等秦琼退下去之后,警察总局的接班人,行情会相当的不错。

    整个警察卫的系统,就会彻底完善建立。

    经过多年的摸索,警察卫磕磕盼盼极多,早先警察总署出过岔子,有好的经验,也有坏的教训。

    现如今趁着各方博弈,大环境良好的时候,赶紧把架子搭起来,将来再有需要用到警察卫,就会相当灵活,不会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呵呵呵呵……”

    听到秦琼难得跟他们开了个玩笑,一群老部下也是爽得飞起。跟秦琼混的,除了后来左武卫的人还算可以,大多数在官场都不咋样,全靠秦琼帮忙,跟张德打好招呼,在物质上给予了不少帮助。

    但总体而言,是不如跟着张公谨、程知节混得好。

    而且秦琼戎马一生,早期给他做马前卒的,都是草根中的草根,想要混出来,难度系数不小。只一个识字就劝退了九成九的老部下,国朝军方序列中,只有一个文盲混到了高位,那就是常何。

    主要工作是看门,看的是玄武门。

    可常何这个看门的,也不是吃素的,家里请来的小工,后来就做到了宰辅,这个小工叫马周,跟某个文宣王庙工程的包工头混过一阵子。

    总之,大部分秦琼的老部下,都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所以哪怕到了贞观二十五年,全国军方序列中,出身草根还能混上去的,只有西军。

    而西军比较特殊,老大程处弼有个“天条”,不脱盲就打死。

    “扫盲”是西军的必修课,前几年还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但是最近几年,在兵部挂名,甚至在二圣案头也出现过几次名字的旅帅、校尉,一半以上都是西军出身。

    毕竟行军打仗,你骑射能力就算超李广十倍,这迷路水平相当……你就没戏。

    西军低级军官最少要掌握三种地图制图方式,在不同环境不同天气条件下,能够通过星象、植被分布、山河走向来辨明南北东西。

    只这一点在西军算是标配的玩意儿,放十二卫中,最少也是将门世家。

    所以可以这么说,秦琼这辈子带过的老兵,大多数都是没赶上好时候。像程处弼带的兵,就是典型遇上了好时候,草莽逆袭者,比比皆是。

    甚至现在很多军府之中,有些五十多岁的老兵,见了二三十岁的西军子弟,还得老老实实地称呼一声“上官”。

    要说五十多岁的老汉们没点想法,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心中都是憋着一口气,只是这口气以往都撒不出去,现在就不一样了。秦琼成为警察卫大将军,还有正式的从三品差遣,是将是相不好说,但肯定是宰辅一级的顶级大佬,就算秦琼说自己没实权,就是走走过场的,可这也不是阿猫阿狗能够过来混的。

    就好比长孙无忌说自己时运不济,沦落到江东做“野人”去了,谁还能当真啊。

    “相公,属下们几个,好歹原本还能吃点残羹剩饭。可这不是还有几个老弟兄,都在外间军府胡混么?如今警察总局成立,这衙门里头当差的,是算当兵呢?还是不算?”

    有个须发都白了的老汉,小心翼翼地看着秦琼,这个老汉当年跟秦琼一起在李密手下打过仗,给秦琼捧过箭矢扛过马槊,身上也都是伤,算是关系很亲的了。

    “老夫就给你们交个底,这警察卫呢,跟诸卫不同,就是拿来赏赐武勋散官用的,无甚编制。所以,往后凡是在警察总局当差的,都不算当兵,就是在公门里吃皇粮。”

    “不算当兵……但跟当兵差不多?”

    “差不多吧。”

    秦琼点点头,算是认可这种说法。

    “那地方府兵还干活不?”

    “种地的命,倘使有甚变化,寻常散漫军府,大抵上都是靠不住了。”

    一时无言,永业田这个事情,贞观朝前期真的很有吸引力。这几年在穷困潦倒的地方,也还是很实惠。但是在发达地区,几百亩地的粮食产出,实在是让人打不起精神来。

    像两京、淮扬这种地方,已经过了吃饱肚子的阶段。粮食真不缺,粮食真便宜,可就是存不下钱。至少府兵靠种地,肯定攒不下钱。真正能赚钱的,都是抓落草为寇的杂碎,这事儿算平叛,有功劳。

    要不然就是抓盐贩子,或者就是抓海贼,这也是有功劳的,能捞着大钱。

    其余时候,府兵主要就是靠物流业、脚力行赚一点辛苦钱。当兵的就算想要在道上混,没有靠山也是死路一条,能做“打行”的,像在京城,矬一点的就是“文氏冰室”,那也是背靠一个公主外加一个太原温氏。

    当兵的觉得手里有刀,还有兄弟伙,就能混出来,怕不是被别家同行给剁了领赏钱。

    “那……相公,咱们这些老弟兄,还能当差么?”

    “能啊,眼下天下太平,混个一任也就过去了,这毕竟是朝廷命官。”

    秦琼看着这些老部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也不要急躁,眼下时机未到,各地行中书省整饬治安之时,就是警察总局开工的时候。各省都会效仿湖北,设置警察厅,各州县,又会设置警察局、分局。”

    “这岂非是个大衙门?!”

    “正是。”

    有个老兵顿时道:“若如此,怕不是要裁撤军府?”

    “裁撤不会。”

    秦琼摇摇头,“只不过是缩编兵额,早先一军两万三万,可能往后地方军府,也就是留个百几十号人。”

    一般军府定额都是两三千人,高一点四千,少一点一千多,配备别驾、长史、六曹尉、参军等等。

    警察总局的诞生,必定会分流一部分兵力,秦琼留个百几十号人,等于说一个军府从原先的四到六个团,变成一个团,还是不满编的那种。

    “这……这要是有甚变化……”

    “不会有甚么变化。”

    秦琼摇摇头,“京畿宿卫是不会变的,变的,不过是原本就要变的地方。”

    一言既出,老兵们都是眉头紧锁,有的焦急不安,有的则是眼睛一亮。

    早先全国府兵,接近一半都在关内道,后来迁都,这数字就削减到了三成。到现在,凡是日子好过的地方,府兵等于是形同虚设,就是打杂苦力农夫的角色。

    真正还保持战斗力,且朝廷也愿意掏钱让他们保持战斗力的,只有中央军和边防军。

    地方驻军,连上番的资格都没有了,秦琼说“原本就要变的地方”,指的就是这里。

    将来发达地区,主要是维持社会治安,而军府缩编之后,军府并没有裁撤,留着这个制度在,也是聊胜于无。万一将来地方出现大变化,又是烽火狼烟,那么军府制度还在,只要有钱,就能通过军府重新抽丁武装。

    虽说这基本上算是做梦,但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也是正常操作。

    不过老兵们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想要在地方军府熬出头,那基本是没戏了,这一把年纪的最后指望,看来是要落在警察卫身上。

第三十九章 谈感情

    曾经秦琼的老部下也就是想谋一个“光荣退休”,历朝历代来讲,都不算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说到底,对改头换面的警察卫而言,此时的制度建设,也还是处于“摸索期”。

    摸着石头过河……允许犯错嘛。

    当然了,如果秦琼的老部下搞了幺蛾子出来,那自然就是“阵痛”。

    再如果老部下们玩得嗨玩得很,一把年纪不想退位……那自然是一阵一阵的痛,一直震,一直痛。

    好在秦叔宝这些个老伙计跟他一样,都已经一把年纪,想要折腾也折腾不起来,最多混个一年两年,就差不多了。

    “相公说让咱们再等等,是个甚么意思?”

    “让你再等等就再等等,恁多废话。就算让你明白了,你能做甚么准备?回去逗孩子算逑!”

    “老子还问不得?”

    “问得、问得,你只管问,你问好了。老子看你问个鸟蛋出来,啐!”

    抹了一把嘴,有个老汉咂摸了一下,环视四周嚷嚷道,“去西市吃酒,兄弟们可有愿意去的?”

    “还要去西市啊,有点远。”

    “吃了酒再去大同市搓个澡。”

    “那好,去去去。”

    “谁请客?”

    “公摊公摊,请客个鸟,现在哪有闲钱。等老子做了哪个省的警察厅少监,再说请客!”

    “就你?还少监?你他娘的是邹国公儿子?”

    “老夫怎么就不能混个少监当当?”

    “呸!就恁几个省,你当少监,我们当甚么?”

    “你们当儿子。”

    “……”

    一阵哄闹,一帮五六十岁的老汉抖擞着精神,也不管秋风萧瑟,吹得难受,三五成群挤上马车,奔洛阳城西南去了。

    湖北省的总督还没有定夺,湖北省的警察厅少监却定了下来,着实让不少人震惊。

    原本之前都是左武卫还有“瓦岗系”的老贼前去秦琼门前点头哈腰,薛仁贵成为湖北省警察厅少监这个事情传遍了之后,一窝蜂的老东西都涌到了秦琼本来就不算大的宅院门口。

    为了能跟秦琼攀交情,有些老家伙带了脑子,先跟秦琼的“老朋友”打了招呼。

    比如张公谨,比如程知节,比如尉迟恭……

    前安北都护府大都护尉迟恭这几日就是苦不堪言,他素来不喜欢应酬,但喜欢装逼。当年为了排位子,一拳就把某个倒霉王爷眼睛打瞎了,做人这个事情,尉迟日天认得很准,只要不造反,就他的功劳,混吃混喝两三代人不愁。

    至于说学程知节那样到处投机,到处折腾,他学不来。

    姓程的看上去粗鲁,实际上算计起来,是能跟长孙无忌过招的狠人。自玄武门之后,真正半点亏没吃过的贞观名臣,只有程知节一个。

    哪怕家里父子成仇,可程氏本身不亏啊。弯弯绕绕,还是能借着当代“冠军侯”的东风。

    “你们两个当年为俺左右裨将,这几年功劳也是不缺,爵位有了,官位也有了,怎地还要凑这个热闹?”

    老魔头很是不耐烦地看着当年的左右手,一个是梁建方,一个是高甑生,二人年纪虽然大了,却都是一等一的猛将。至少在冲阵杀敌上,苏定方还未必就强过这两人。

    当年攻打吐谷浑的时候,尉迟恭本来想去摸鱼,结果没赶上,李靖和侯君集主持了灭吐谷浑的作战,高甑生和梁建方,就是在这时候捞着的功劳。

    前者更是接了武士彟的班,在利州做了一把手,当时已经没有了利州都督,而是改制为利州刺史府。

    高甑生就是利州刺史。

    要说做官,梁建方比高甑生还要厉害一些,已经是右武侯将军,现在正在主持剑南诸蛮收服的治安战。

    秋冬时节入京的原因,是因为陇右、剑南诸蛮又一次服服帖帖,缺粮少盐的羌、獠不得不投降。

    梁建方这一回很有可能继续升官,至于说爵位,他早就是雁门郡公,再多折腾几下,也不会再好到哪里去。

    “老哥哥,俺们兄弟两个前来,也是想着临老之前,再搏上一把。秦相公如今主持警察卫,以他如今的地位,若是美言几句,左武卫……”

    “老梁,你真是个人才啊。”

    打断了梁建方的话,老魔头手指点了点他,本以为梁建方是盯上了哪个省的警察厅少监,万万没想到这老家伙胃口更大。

    左武卫大将军现在是空出来的,而现在只要秦琼稍微提一嘴,说梁建方如何如何,那直接就干死了其他的竞争对手。

    梁建方又不是秦琼的人,而秦琼又是前左武卫大将军,加上秦琼二十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基本上皇帝怎么埋汰都无所谓,可以说典型的“纯臣”。

    这样的老臣子,讲话份量就是不一样。

    同样是举荐,尉迟恭现在说话还真不一定有秦琼来得好使。

    “老哥哥……帮帮忙。”

    梁建方低眉顺眼,他本来是个猛将,这光景求人办事,还是因为老魔头是他的老领导老朋友,否则真不愿意开口。

    至于高甑生,他没太多想法,就想着搭一路顺风车。梁建方要是成了左武卫大将军,作为当年尉迟恭的左右手,怎么地也得混个警察厅少监当当吧。

    不然尉迟恭多没面子。

    “唉……”

    尉迟日天叹了口气,“罢了,俺就去开这个口,谁叫你们是老弟兄呢。”

    “多谢老哥哥!”

    梁建方精神一振,竟是要行大礼,正要跪下,却被尉迟恭抬起一脚就把人膝盖给勾了起来:“作甚作甚作甚!你这老东西都是从何处学来的!你是要作甚?!”

    “俺……”

    “站好了说话!”

    “是……”

    见尉迟恭黑脸更黑,梁建方一脸的惭愧。

    论起出身,他们几个都不怎么样。像尉迟恭因为姓氏的缘故,还被划入鲜卑族,实际上尉迟恭的姓氏由来,却是因为“尉迟部”,早年在北方当兵,没少因为别人吐槽他是鲜卑狗跟人干仗。

    老魔头在大原则上,没出过差错,虽说也有点“有奶便是娘”意思,但隋唐交替的大环境中来看,尉迟恭的节操绝对是上上之选。

    “俺要是直接去寻秦叔宝,怕是不行。”

    摸了摸脑袋,尉迟恭张大了嘴巴哈了口气,“得寻个机会,俺得先去寻张公谨搓澡,到时候,一起去‘女儿国’,这边有了当口。”

    “劳烦老哥哥了!”

    “只此一次啊。”

    尉迟恭竖起一根手指,“真入娘的不想去求秦叔宝!”

    “只此一次!”

    梁建方连忙保证,这样的机会,一次也就够了。以左武卫大将军的身份退休,那也没啥念想了。

    往后十来年,想要大打特打,根本没可能。

    原本这次去陇右、剑南“平叛”,本以为会狂捞功劳,结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和以往羌人、獠人的叛乱烈度比起来,这两年的动静,简直就是菜市口哄抬物价的意思。

    有心杀良冒功,奈何现在后方的奴隶贩子恨不得把华润飞票贴在他脸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价钱能炒到一百五十贯……舍不得杀啊,真舍不得。

    这年头,杀良冒功那真是犯了大本钱了。

    以他的资历,想要更近一步,靠杀良冒功来凑数,怕不是眼睛一闭,就亏个几万贯出去。

    几万贯……他娘的要是有几万贯现钱在手,他还折腾个鸟,赶趟子给二圣献礼就完事儿了。

    现如今就很尴尬,他要是敢杀良冒功,那些个眼睛都红了的奴隶贩子,转手就去把他给举报了。

    而且奴隶贩子的门路还很广,一个个背后都是顶级权贵。

    什么潞国公,什么赵国公,什么怀远郡王,什么吴王,什么蜀王……

    哪一个惹得起?

    这年头,偷奸耍滑很容易,可成本相当的高,门槛也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给抬高了,没钱玩个鸟啊。

    梁建方和高甑生这种级别,放前隋,自己那张老脸,那就是钱。

    现在?老脸就是老脸,想要当钱用,那是得有人认账才算数的。

    离开尉迟恭宅邸的时候,梁建方和高甑生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叹了口气。麻烦尉迟恭这个事情,原本也是不想的,可现在他们两个,想要疏通门路,连凑一套不错的瓷具礼品都做不到,那就只能卖感情了。

    谈感情伤钱……这个道理千古不变。

    他们跟尉迟恭谈感情,至于尉迟恭自己,为了感情,就得跟人谈钱。

    直接跟秦琼谈,就他这张黑脸,谈感情谈钱,在秦琼那里都是免谈。

    所以得迂回,先跟张公谨谈钱,再让张公谨跟秦琼谈感情,这就有得谈了。

第四十章 发达

    “入娘的,这薛礼当真是嫖出来的运势。”

    “这柳氏看走眼,如今便是想要跟薛仁贵攀亲,怕也是不好开口啊。”

    “这有甚么不好开口的。”

    “也是……”

    高层对于秦琼“拜相”是看热闹,中小贵族的圈子中,同样也有热闹。薛仁贵成为警察厅少监,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尤其是现在武夫想要寻着仗来打很不容易,升迁就得看圈子和实务工作。警察卫的业务,主要就是对内治安,这种功劳是比不上战功,可累积起来相当可观。相当于积少成多,只要卡准了一个位子,手底下有多少人,立多少功都能抽水。

    一年下来,再以功劳来运作,宣传上只要不落后,名声要起来很容易。

    薛礼现在四十岁都不满,就做到了湖北省警察厅少监,五年之内进入中枢,根本不成问题。

    甚至将来新成立一两个遍地行省,他也可以“以低就高”,做个主抓边境安全的总督或者巡抚,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巡抚四州及流求诸岛的贺兰庆,就是这种情况。

    薛礼可比贺兰庆起步高得多,后台也要更硬。

    只是京中好事者调侃薛礼,也是有原因的。薛礼勾搭的女郎并不少,就算再怎么纯洁的一个人,跟张大象混久了,白莲花也能散发出石楠花的气味来。

    大概也是邪性,外界因为看不懂薛礼的升迁路线,一看他三年五载地全国调动,就觉得他不安稳,属于没靠山的废柴。

    于是乎,勾搭的几个女郎家中,也没怎么经营薛礼这个关系,主要是通过薛礼来跟张大象这个邹国公家的大公子接触。

    然后薛礼在扬子江上漂的时候,又跟钦定征税司衙门打过交道,加上江汉观察使府,薛礼等于说就是个工具。

    高看他的人不多,不是没有慧眼识英才的,只是这些个有识之士,在各自家族中,还真没有多大的嗓门。

    所以,“河东柳氏”出身的女郎,虽说成了薛家妇,但也就那样,娘家基本等于不存在对她有什么照看。

    好在薛仁贵少年时代虽然跟着张大象到处浪,可基本节操还是要比张大象强得多,勾搭的几个女篮,在武汉都有工作,柳氏女郎还是主抓婚丧嫁娶的几个汉阳民政署主任之一。

    江汉观察使府新改的《放妻协议》以及《武汉和离条例》,前者就是柳氏女郎师从孙伏伽之后的产物。

    可以这么说,武汉的婚姻自由度,在贞观朝是最高的。“门当户对”在武汉,社会地位上的关系其实不大,主要还是经济地位的差距。因为大部分武汉在籍人口,出身都不太好,高门数量很少,哪怕是寒门,都相当有限。

    所以整个武汉的社会基础,在男女老少都转化为“劳动力”之后,女性就业人口的话语权,不管她们主观上愿不愿意,都是在增加的。

    其社会物质条件,就在于女性如果离婚,离开原先的家庭,也不会饿死。因为武汉是个大市场,有足够的就业岗位等待着适龄劳工,不分男女老少,大多如此。

    因为武汉离婚的情况,和别处往往因为夫妻双方家庭地位悬殊,或者夫妻双方家族未来的社会地位会发生悬殊不同,武汉离婚最主要的一个因素,是感情不睦。

    更奇葩的是,在武汉做民政工作,并不会发生“劝和不劝离”的状况,官吏们程序走完都不会委婉地表达一声可惜或者劝说夫妻双方再考虑考虑。

    原因也很简单,官方需要更多的人口,还要解决适龄青年的婚姻问题,所以离婚是好事,离婚之后,重组家庭意味着相对更强烈的生育愿望。

    所以迂回到每年的生育率考绩上,在武汉做民政工作,是巴不得府内家庭全部离婚,然后重新重组家庭,这样第二年的孕妇数量一定很丰富。

    为了让离婚事业顺利,《放妻协议》和《武汉和离条例》,都等于说是在给妻子这一方撑腰,大胆离婚,不要怕,不要怂……

    而干了这“脏活”的柳氏,那时候正挺着个大肚子,娘家也没说来个人帮忙照看一下。

    等到孩子三岁了,孩子连外祖父长啥样都没见过,更别说一窝的舅舅。

    谁曾想,薛仁贵秋季入京,就得了这么一个大惊喜,还不等他前往湖北赴任,大舅哥小舅子们就全都冒了出来。

    抱着三岁的儿子,薛仁贵脸色那是相当的难看。

    要说柳氏老丈人,对薛仁贵也还算可以,至少明面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关键还是在柳氏族人身上,薛仁贵的老丈人并非是张德那种“一言九鼎”的强势宗长,在柳氏内部,话语权也就那样。

    一系列的骚操作之后,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奇葩局面。

    薛仁贵也是憋了一口气,现在如今总算是“出人头地”,在整个帝国的政治舞台上,或多或少,也是一个“腕儿”,在湖北行省之中,也算是一座“山头”。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前途还一片光明,只要不犯大错,有生之年拜相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总算是走了。”

    在京中的宅邸,是张德送给薛仁贵的。这物业也没花钱,张大象以前用来“金屋藏娇”的落脚处,养着养着,还是觉得野花比较香,就把这“外室”给正式纳了,然后张大象继续天天出去浪……

    原本小日子过得很不错的“外室”,只好很憋屈地在张大象家宅中伏低做小,过得极为憋屈不自由。

    而早先住着的宜人坊大宅院,就被张大象随手送给了张德,主要也是为了给家里人落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住个两三百人不成问题。

    宅子虽然成了张德的物业,可一天也没住过,后来薛仁贵几次参加吏部、兵部的征调,几年都在京城外地两头跑,索性就送给了薛仁贵。

    这事儿让张大象很高兴,毕竟跟薛仁贵什么关系?那是一起嫖了十多年的娼,关系铁得不能再铁。老张这个兄弟,张大象那是相当的满意,做人到位、靠谱啊。原本就是张大象扔了物业,结果在薛仁贵手中产生了价值,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薛宅内,薛礼叹了口气,冲一个胖子双手一摊:“这叫甚么事体!”

    “都一样,都一样……”

    胖子肥硕白嫩,却不是个肥油死胖子,反而卖相还不错,留了须髯,但肤白不显老,说话还带着点很轻的鼻音,这听上去就很“磁性”了。

    说话间,白胖子拿了一块月饼,吹了口气,还是热乎的月饼,咬了一口,居然有一种很奇特的红黄油脂溢出。若是南方见了,一看便知这是最上等的蟹黄,蟹黄之中,满满的蟹油。

    “呼……嘶。”

    咬了一口,胖子嘴巴一直砸吸气,但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边吃一边掰开另外一只月饼,递给一个三四岁光景的小屁孩,“老伯赏你的,快尝尝,过了这个月,下个月兴许就吃不上了。”

    “谢伯父。”

    “嘶、嘶、嘶……呼。哎哟我的娘,这真是好食美味,大郎小时候就能吃这个,老夫当真是投错了胎。”

    “……”

    薛礼一时无语,坐胖子旁边也拿了一只月饼,也没吃,而是沉思了一会儿,看着胖子:“操之甚么时候入京?”

    “管他那许多,他就是个笨蛋,劳碌命。”

    胖子撇撇嘴,大概是觉得热,将袍子解开,里头棉绸罩衫,差点就绷不住浑身肥肉,肚腩鼓在那里,简直就是一个球。

    “大象,你这身量,再胖下去还了得?”

    “老夫叫甚么?大象啊。大象不大那还叫大象?那叫猪。”

    “大肥猪!呼噜噜——”

    正在啃蟹黄月饼的小屁孩猛地抬头,冲张大象笑嘻嘻地嚷道。

    “嗯?哈哈哈哈哈……”

    张大象听了顿时高兴,连忙道,“肥猪老伯还有好东西可以吃哩!”

    “是甚么?”

    “啧,老伯那里甚么没有?”

    撇撇嘴的张大象逗趣着薛仁贵的儿子,一旁薛仁贵也是无语,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不要吃太多。”

    “噢。”

    “你这几年就是没意思,真没意思。”

    张大象摇摇头,“太子的儿子老夫不也随便喂?你看太子说甚么了?”

    “……”

    随便喂?

    喂猪么?喂牛么?还是喂狗?

    “莫要闹了,操之甚么时候到京城?”

    “这老夫哪里晓得?要不明日去大人那里问问,他老人家消息灵通。”

    正说着,张大象又是两个蟹黄月饼下肚,然后拿起手边炉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秦世叔那里呢,这阵子比较忙,等过两天,老夫再带你去串门。”

    “我也是没想到翼国公会提拔……”

    “你想多了。”

    张大象那张胖脸,一旦把眼睛眯起来,根本看不清五官。

    只听他悠哉悠哉说道:“秦世叔哪里能想到你?你算老几?是操之举荐的你。”

    顿了顿,张大象一脸古怪:“话又说回来,你连这个都猜不到?京城富贵人家,但凡是一条狗,都知道你薛仁贵是张德的人,跟秦叔宝有一个开元通宝的干系?”

    “……”

    薛礼憋了一口气,一言不发,默默地把手中的蟹黄月饼塞到嘴里……还真他娘的好吃啊。

    大概是喝茶不够给力,张大象还搞了点黄酒,小酌一杯之后,才美滋滋地摸着薛礼儿子的脑袋:“下个月,李象要配选侍读,要不要让大哥过去?”

    “嗯?”

    李象是长子,虽说不是嫡长子,但作为李承乾的长子,一切皆有可能。

    “薛讷才三岁,不必如此吧。”

    “那就算了。”

    “……”

    嘴角一抽,薛仁贵表情一阵红一阵白,内心简直是纠结。

    张大象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装逼,少年时代厮混秦楼楚馆,哪怕是砸钱听个高亢浪叫,那他张某人也得是砸得最有气势的。

    欢场中的霸道总裁,他张大象简直就是当代裴寂,牛气的很。

    横了一眼故作矫情的薛仁贵,张大象这才道:“李象是去武汉读书的,懂?”

    “去武汉?”

    “喝酒,过几天还要热闹,操之入京之后,至少跟东宫那边要热闹一阵子,忙完了之后,再把这侍读的事情定下来。”

    “有劳……”

    “闭嘴,喝酒。”

    “……”

第四十一章 孰为南都

    争夺李象侍读、侍讲职位的人极多,要不是李象确定要在武汉读书,为之而疯狂的五都权贵会比现在多十倍二十倍都不止。

    旁人看来,李象去武汉读书,那么多半是张德那里门路最广,却不知道李象跟张大象才是极为亲密的关系,哪怕李象实际上确实跟张德更亲近。但张大象和李象的关系,有点前者是后者的“人生保卫者”的意思。

    即便张大象这个邹国公家的大公子,看上去仿佛就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废柴。

    “你这厮又去了哪里胡混?”

    琅琊公主府内,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的张公谨感觉到一头肥猪闯进了院子,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儿子,顿时老脸一垮,没好气地看着张大象。

    “跟人吃酒去了。”人到中年的张大象保养的极好,白白嫩嫩显得极为年轻,你说他才二十出头,胡子稍微修一修,还真不一定有人看出来他实际上是快到四十岁的老鸟。

    自顾自找了个座儿,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问自己老爹:“大人,‘星汉银行’今年就投资湖北?”

    “嗯?”

    张公谨把报纸放在膝盖上叠了起来,“你问这个作甚?你不是也参股了么?”

    “我哪里知道那许多,免得还找人去问,还不如过来问大人你。”

    说话间,张大象给自己老子的茶杯也续了一杯。此时,东厢传来少年的声音,那是张大象同父异母的弟佬,琅琊公主生的,但是跟张大象兄弟几个极为亲近。实在是……京中找乐子,离了张大公子的娱乐会所,那还叫高档娱乐会所吗?

    “老夫听湖北那边的部下说起过,今年‘星汉银行’定下的来年投资项目,大多都在湖北省内。”

    顿了顿,张公谨又道,“且是修通省内弛道,通达行省治所武汉。”

    “武汉?是正式名称了?”

    “比照河南府、太原府。”

    “噢?这是要升级啊。”

    虽然“武汉”“武汉”的叫,实际上“武汉”本质是两州之地,主要是沔州和鄂州的核心区。

    武汉并非是地理名词,而是政治名词以及经济名词。

    但现在,“武汉”会正式成为武汉,而且地位居然比照河南府、太原府,这就有点惊人了。

    河南府、太原府所属县令,是正五品,一般还自带散官品级最少一个朝散大夫。是正儿八经的“士大夫”阶层,走路带风的那种。

    这样的赤县,全国只有京都直属才有,一共才六七个,有时候还会裁撤。赤县之外,才是京畿地区的畿县,一般能做到畿县层级的县令,基本等于半只脚踏在了高门权贵圈子的门槛上。

    地方上的上中下县,根本没可能通过自身能力进入高门权贵圈。

    所以张大象说武汉要升级,是很有道理的。

    正五品的县令,汉阳县、江夏县现在还当着差的县令,简直就是天降富贵。

    “老夫只是说比照河南府、太原府,是不是真要当做京都来对待,大朝会上还在议论。”

    都能让张公谨说是“议论”了,那一定是口水仗打得飞起。

    外界一般猜测,是不是朝廷反对武汉升格为京都之一,而武汉地方势力则是在全面推动。

    实际上正相反,想要把武汉升格为都城之一的,正是朝中大佬。反对的,都是南方扬子江势力,还有南海东海的地方势力。

    一共有两个议案,本质却是同一个。

    那就是南都放在哪儿。

    现在正式的南都地位,实际上是成都,当年李皇帝大搞封建,主要还是围绕在核心统治区,并没有延伸到荆楚以南。哪怕是当年冯盎投靠李渊,也是合作性质更大,最低要求就一个,你不要造反,那就很好。倘若你还能够管束住岭南土著,那就是更好,什么赏赐都可以给。

    只是三十多年发展,武德朝推平天下到现在,青壮劳力更新,也有了两茬。传统农耕社会经验,在此时变得有点过时。

    至少在扬子江流域是如此的,更加发达的手工业,大量投入使用的水力、风力、畜力机械,更发达的交通物流水平。超时代的技术整合、升级,使得局部大城市的人口出现了“大爆炸”。

    甚至像武汉这种特殊的“经济城市”,已经扩展到了这个时代的极限。

    再继续扩展壮大下去,即便武汉官商集团有这个意愿,但城市建设却跟不上了。最终的结果,就是武汉这个超级城市自我解体。

    仅仅是每日剧增的生活垃圾,就超出了两朝老人的想象。而为了保障一个两百万人口的超级城市有着稳定的食物、淡水来源,每天消耗在通勤物流上的资源,多到不可想象。

    武汉官商集团要把武汉过度集中的资源分流出去,不是没有原因的。

    跟襄阳、江陵的恩怨情仇是一方面,本身武汉的利益需要,也是一方面。

    这种情况下,如果武汉被升格为都城之一,在两百万人口的基础上,再增加更多的行政支出,很有可能这就是压垮城市功能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解决如何提高城市功能的技术之前,两百万人口,这就是极限。而且还是漕运、陆运极其发达的城市极限。

    内陆地区,即便只是维持百万人口的都城,也会轻而易举地把整个城市地下水系统破坏一空。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长安城,武德、贞观两朝的长安城,远不如前汉的长安城。

    因为后者早早地完成了透支。

    大朝会上的争吵,反对一方主要就是江淮、江东、岭南这些地方势力。

    魏征一系的江淮势力,希望重建“江都”,提升扬州地位;长孙无忌作为“新江东”的带头大哥,则是希望建立“东都”,六朝旧地,不管放在哪里,对长孙无忌来说都差不多;岭南一系的广交势力,则是希望新南都要定在广州,为此,他们找上的大靠山,是江西总督房玄龄。

    武汉系势力的“盟友”,就是这些想要提升地方位格的势力,而武汉系本身,则是坚决反对。

    哪怕是汉阳县令、江夏县令,明知道会官升三级,也根本不同意把武汉定为都城之一。

    心中就算再怎么意动,可官升三级之后,可能就是整个政治生涯的死亡,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武汉能否成为京都之一,大人怎么看?”

    “老夫看来,广州最有可能。”

    “唔……”

    张大象点点头,却没有问为什么,他没有必要去管为什么,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而张公谨之所以说广州最有可能,那是因为推动此事的大佬最多,而且冯氏为了此事,动用的资源相当丰富,花钱如瀑布。不仅仅是房玄龄这一系人马出手,还有老冯盎的那些关系,像渤海高氏之流,如今也是支持广州为南都。

    除此之外,江夏王这一支宗室势力,因为李道兴的缘故,加上李景仁在京中大量活动花钱,成效斐然。

    至少宗室内部,是愿意支持江夏王李道宗搞点小业务的。

    李氏关起门来的讨论,谁给钱爽快谁就嗓门大,什么地位不地位的,在宗室里面没有太大意义。

    作为宗室,只要有钱,根本不愁混得风生水起。那些落魄宗室之所以要到处点头哈腰,本质上还是没钱,和外部那些寒门不同,他们本身并不缺少社会地位,只是无法把社会地位顺利地变现成现金。

    “你问这些作甚?给谁打听消息?”

    “我哪来那许多琐碎,只是之前跟仁贵说,把薛讷送去李象那里做侍读,他便把家底掏了出来,让我活动活动。我就想着,我张大象出去跑动,还要花钱?这钱就当给薛讷存着,寻着投资去处。”

    言罢,张大象又呷了一口茶,“现在看来,这投资广州倒是挺好的。”

    。m.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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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