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合作
一家酒楼的包厢里,云萧和向问天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聊。
“云老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向问天一杯下肚后道。
云萧手上的动作不停,给向问天和自己的酒杯满上,之后说道,“向大哥何出此言?”
向问天道,“你虽然说的不错,也只杀魔教众人,但毕竟救了我,回去后肯定会被你师父责罚吧,岳不群这个伪君子我还是知道的。”
对于向问天骂自己师父,云萧不以为意,他也觉得岳不群是个伪君子,但伪君子就一定不是好人吗,只要他对自己好就可以。云萧道,“救你确实是出于一时意气。不过我本来就是要找你的。”
“哦?云老弟找我所谓何事?”向问天惊讶的问道。
云萧将酒杯里的酒摇了摇,喝了一口后说道,“去一个地方,我想与你合作救一人!”
“云兄弟这样的高手都救不了,我去了恐怕也未必有用!”向问天玩味的说道。
“不!”云萧挥了挥手指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有你相助,或许能避开那些暗箭。”
向问天的双眼眯起,云萧想要救的人肯定不简单,连他也感到棘手的地方,关押的必然是大有来头之人,向问天道,“云兄弟要救的人是谁?”
“任我行!”云萧一字一句的说出这个名字,向问天的脸色骤变。这小子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试探我?不对,他没必要这么做。向问天问道,“云兄弟,你知道他是谁吗?居然敢去救他!”
“我当然知道,魔教上任教主任我行,如今正被囚禁在西湖地牢。”云萧低声道。
“咔嚓!”向问天手中的酒杯顿时出现裂缝!向问天道,“你怎么知道的?”
云萧看向酒杯中自己的倒影,说道,“机缘巧合。”云萧不想说,向问天也就没在追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救他?”
云萧叹了口气,说道,“为了救我那师兄,救出任教主后,希望他传授我师兄吸星**治好他的内伤!”
“你师兄就是他们口中勾结魔教妖人的令狐冲?”向问天若有所思的说道,在凉亭的时候看到云萧发怒就是为了他师兄的事情。
“没错,他也是你们日月神教圣姑,任盈盈的心上人!”云萧得意的看着向问天道,“怎么样?老丈人救女婿应该会答应吧。”
向问天顿时一口酒喷出,还好云萧身手敏捷,及时躲过,不过桌上的酒菜就遭殃了。
“咳咳!你说大小姐喜欢令狐冲那小子?”向问天不敢置信的说道。
云萧叫小二进来重新换了一桌酒菜后说道,“江湖上可都传遍了啊,你以为我师兄为什么会受伤,还不是为了你们大小姐!”云萧将令狐冲的事说了出来。
“好!令狐冲这小子有资格配我们大小姐!”向问天一拍桌子说道。
云萧笑嘻嘻的道,“怎么样,现在我的理由你还满意?”
向问天道,“实不相瞒,其实这次我逃出来,就是准备去救任教主,只是还缺几样东西!”
“可是琴棋书画四宝?”云萧笑道。
向问天惊讶的看向云萧,说道,“莫非云兄弟的想法和我一样?”
我都知道你们怎么做了,当然一样。云萧道,“那地牢机关重重,又是在西湖湖底,稍有不慎,就要喂鱼。所以必须想办法混进去,让他们主动带我们见到任教主。”
向问天点了点头,道,“不错,看守地牢的是梅庄四友,他们喜爱琴棋书画,只有这些才能打动他们,骗他们带我们进去!”
“我手上有一本广陵散的曲谱,还有一副溪山行旅图的真迹!”云萧道,“至于其他两样就要看向大哥的本事了!”
“哈哈,我手上刚好也有两样至宝,呕血谱和率意帖。”向问天笑道,“如此以来,就差不多了。”
“还缺一块敲门砖!”云萧道,“梅庄四友,自命清高,普通人恐怕也不会接见。”
“不错!”向问天道,“我们得换个身份,日月神教的身份太敏感,他们会警惕,这个不行。如果是五岳剑派的人,哈哈,他们一定想不到!”
“我虽然是华山派弟子,但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云萧道。
向问天道,“凭老弟的能耐,迟早会名震江湖的。其实我们只要弄到一些代表身份的信物,是真是假无所谓,那四个家伙一直与外界隔绝,不会去查的。”
“五岳令旗!”云萧道,“这是我们五岳剑派代表盟主发号施令的令旗。我手里刚好有一面,说来也巧,嵩山派的费彬是我杀的。我看那令旗镶满了珠宝,就留在了我手里。”
“云老弟你可真是黑白通吃啊,连嵩山派的人也杀了。”向问天赞道。
云萧想起一些往事,喝了杯酒,说道,“嵩山派一直想对付我们华山派。至于费彬,那次是为了救曲洋前辈才杀的。”
“你认识曲洋?”向问天和曲洋是日月神教以前的光明左右使,地位相当。
云萧将衡山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向问天,最后说道,“向大哥,小弟求你一件事情。任教主救出来后,一定会想要召集旧部夺回教主之位,希望你不要透露曲前辈的事情。为救我师兄,他耗尽了一身真气,如今不过是个废人。退出了江湖。”
向问天点了点头道,“老弟放心,确实,任教主出来后肯定会对付东方不败,曲洋也是对任教主忠心耿耿,才不愿意留在教中,他既已退出,我们不会再去打扰。”
云萧道,“广陵散是靠曲前辈才找到的。如果日后任教主真的追问起曲前辈,希望他看在这广陵散的份上,放过曲前辈!”
“云兄弟似乎对任教主很了解?”向问天突然问道,云萧的年龄肯定不认识任我行,但他的每一句话都点出了任我行的行事风格。
“咳咳!”云萧被向问天的话呛到了,不过很快想到借口,“是任大小姐说的,他怕我不小心触怒了任教主。”
向问天还是有所怀疑,任我行对任盈盈完全就是一个父亲的角色,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这些心计,不过如同之前云萧回答的机缘巧合,向问天这次也没有再问。
第六十一章 梅庄
云萧之前杀了玉面飞狐,从他身上不仅得到了财宝,还得到一本易容术的秘籍。飞狐三兄弟仇家无数,还能在江湖混的如鱼得水,主要就靠易容术。
向问天擅长这些旁门左道,云萧将玉面飞狐的易容术秘籍给向问天看了看,向问天道,“这玉面飞狐的易容术的确有其独到之处,我正担心会不会被梅庄四友认出,如今这易容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一番易容打扮后,云萧和向问天里外变得焕然一新。出店后,小二给二人牵来两匹鞍辔鲜明的高头大马,是向问天买来的。二人乘马而行,缓缓向东。到了运河边上,直接弃马乘船,转而南行,那些追捕向问天的人早已消失无踪。一路上向问天花钱如流水,云萧看得羡慕不已。这些钱肯定来路不正,但自己是名门正派,多年来早已养成自律的习惯,普通人他是绝对不会去动的。
过了长江,运河两岸越来越繁华,向问天衣食住行也越来越奢侈,就好像在诱惑云萧堕落,云萧确实心动了,暗道救出任我行后,是不是要跟着他混比较好。
“嘿嘿,云兄弟,救出任教主后,你不如也加入我们日月神教,凭你的武功,就是日后教主传位于你也不是不可能。”向问天确实有心拉拢云萧。
云萧笑道,“向大哥莫要说了,再说我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华山派于我有养育授业之恩,我不想有朝一日站到华山派对面。”
向问天没有继续为难云萧,一路来,云萧虽有意动,却无心动。向问天讲起江湖上的逸闻趣事。他是个老江湖,云萧听的津津有味。白道上的人主要以规矩作为准则,**上的人更多以情义为标准,
这一天将到杭州,舟中向问天将自己和云萧又刻意装扮一番,上岸后,买了两匹骏马,进了杭州城。杭州古称临安,南宋建都于此。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进城后,一路上行人比肩,笙歌处处。两人在杭州城大大享受一番,这才前往西湖。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和苏州云萧上一世都去过,但数百年后的这两个地方,早已截然不同。
没有人山人海的游客,没有各种叫卖,眼前就是一片自然风光。云萧如今才觉得这里有如人间仙境,碧波如镜,垂柳拂水。两人纵马来到一处所在,一边倚着小山,和外面的湖水相隔一条长堤,更是幽静。将马系在河边的柳树后,两人向山边的石级上行去。
“这四人真是好享受!”云萧道,此处遍地都是梅树,老干横斜,枝叶茂密,难怪被称之为梅庄。可惜现在不是初春,否则就能看到梅花盛开,闻到梅香扑鼻。云萧更是想起一人,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剑气中仿佛带有梅花的香气。云萧今天是来梅庄论剑的,又怎会不想起这位剑神。
穿过大片梅林,两人走上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园外,大门外写着梅庄二字,旁边写着“虞允文题字”。虞允文是抗金名将,题字之中带着勃勃英气。向问天上去敲门,门上铜环擦得精光雪亮,向问天将铜环连敲四下,停了停,连敲两下,再停了停,连敲五下,最后停了停,又连敲三下才放开铜环。
过了半响,大门缓缓打开,走出两位家人装束的老者,目光炯炯,步履稳重。云萧发现二人都是内功有成之辈,却在此甘做杂役,想来这梅庄四友的武功必然更高,云萧对他们的兴趣微微提了三分。
左首之人拱手道,“两位驾临鄙庄,有何贵干?”
向问天道,“嵩山派门下,华山派门下,有事求见江南四友,四位前辈!”
那人道,“我家主人不见外客!”说完便欲关门。
向问天从怀里掏出一面令旗,展开后,珠光四耀,正是五岳令旗。上面镶满了珍珠宝石,纵然是不认识令旗的人,也会一时间为之夺目,两位仆人也不例外。果然他们脸色微变,齐声道,“嵩山派左盟主的令旗!”
向问天道,“正是!”
云萧对左盟主这几个字有些反感,左冷禅的名号居然谁都知道,暗骂一声,下次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敢用寒冰真气挑衅你爷爷,爷爷用独孤九剑虐死你!
左首那家人道,“江南四友和五岳剑派素无往来,便是嵩山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必……”下面的话没说下去,只是嘿嘿冷笑两声。云萧心中不停的点赞,左冷禅算哪根葱,说的好!
向问天微微一笑,将令旗收入怀中,说道,“我左师侄这面令旗不过是拿来唬人的,江南四友几位前辈是何等高人,又怎么会将这令旗放在眼里。”
听到向问天说左冷禅是师侄,云萧也想玩一玩,可惜左冷禅年龄不小了,否则一定要当他爷爷。云萧上前一步,拱手道,“左冷禅的令旗只能用来吓唬那些宵小之辈,不用说江南四友几位前辈,就是你们两位也不会将它放在眼里。我们想要拜见四位前辈,这面令旗其实只是证明我们身份的信物。”
两名家人“哦”了一声,听云萧和向问天的言语中多有抬高自家主人身份的意思,甚至连他们也捧了捧,脸色便和缓下来。
一人对向问天道,“阁下是左盟主的师叔?”
向问天又是一笑道,“正是。在下童化金,只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自然没什么人听说过,不过两位的大名可是传遍江湖。”
云萧也一脸佩服的对那人道,“这位是丁兄吧,想当年你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何等威风,小弟好生敬仰!”
姓丁的叫丁坚,归隐梅庄前在江湖上行事狠辣,是以武功虽高,知道的人却不多。云萧说的这件事是他生平的得意之作,如今听人提起,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自得。
另一位家人听到云萧只称赞姓丁的,微微不悦。云萧看了眼向问天,向问天会意,连忙道,“丁兄的武功自然是让人佩服的。不过我更佩服施兄的侠义之举。想当年施兄在湖北横江救孤,一柄紫金八卦刀杀的青龙帮一十三大头子血溅汉水江头,侠名传遍大江南北,在下也常记心头。”
第六十二章 品画
向问天口中之人名叫施令威,施令威听到向问天的称赞,脸上露出喜色,那一战他以寡敌众,胜的也干净利落,而且的确是行侠仗义。他平常行事亦正亦邪,这件事也就没有大肆宣扬,但大凡做了好事,无意间又被人知道了,心中自然会窃喜。
云萧和向问天都开口称赞了二人,那二人也开始回礼,丁坚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两位倒是见闻广博的很啊!”
向问天道,“武林中沽名钓誉者甚众,然而身怀真才实学,做了大事又不宣扬的人,才是真正的清高之士。一字电剑丁大哥和五路神施大哥的名头,我们兄弟俩仰慕已久。”
丁施二人听到向问天如此吹捧自己,极为高兴,顿时觉得眼前这秃头胖子虽然面目可憎,但言谈举止,颇有气度,不再怀疑他的身份,转而问云萧。“这一位是华山派门下?”
云萧笑道,“正是。在下风云萧,风清扬是我师父,得蒙他收养,更收入门墙,自幼随他学剑。”
丁施二人互望一眼,此人居然是风清扬的传人,两人都是使剑名家,自然听过风清扬的名头,此时也忍不住技痒。
不再怀疑云萧和向问天的身份,丁坚道,“请到上厅用茶,待在下去禀告敝上,见与不见,却是难言。”
向问天笑道,“江南四友和两位名虽主仆,情却兄弟,四位前辈一定会给丁施二兄面子。”丁坚微微一笑,让到一旁,示意二人进去。向问天便即迈步入内,云萧跟了进去。走过一个大天井,天井左右各植一棵老梅,枝干如铁,极是苍劲。
来到大厅,施令威请二人就座,自己站着相陪,丁坚进内禀报。向问天见施令威站着,自己踞坐,未免对他不敬,但他在梅庄身为仆役,却不能请他也坐,说道:“风兄弟,你瞧这一幅画,虽只寥寥数笔,气势可着实不凡。”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走到悬在厅中的那幅大中堂之前。
云萧会意,走过去一边欣赏,一边点评,品画云萧未必会,但品剑云萧最擅长,只见画上题款“丹青生大醉后泼墨”八个大字。丹青生就是梅庄四友排行第四之人,痴迷于画道。笔法森严,一笔笔便如长剑的刺划。
云萧突然听到一个脚步声,用空间感知看到来人后,顿时笑道,“童兄,你懂画,我更懂剑。此人的剑意已经深深化入画中。古往今来,能将武功化入这一笔一画之中的,少之又少,无一不是一代宗师。”
云萧听到那人的脚步停下了,似乎是在侧耳倾听,继续讲道,“想当年武当派张真人第三弟子被人重伤,张真人伤心之下,凌空写出二十四字,里面便蕴含一套极其高明的武功,之后他的五弟子曾以那二十四字吓退当时一位绝顶高手。依我看,丹青生前辈的这幅画,不亚于张真人那二十四字!”
向问天听到云萧的点评很是诧异,张三丰的这段武林佳话,他也没听说过,如果云萧胡诌一番,不能圆谎,被人识破那可不妙。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忽听门外一人朗声道,“这位兄弟你说的可是这二十四字?”
众人看向门口,进来一人,来人髯长及腹,左手拿着酒杯,脸上还有醉意。
云萧猜到来人身份,故意装作不知,惊讶道,“阁下也听过?”
那人道,“我曾在一座悬崖上看到这二十四字,看出其中有一套高明的武功,可惜领悟不了。日后我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来源。想不到你居然也知。”
施令威看到来人,连忙行礼,之后对着云萧和向问天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梅庄的四庄主,丹青生。”之后对丹青生道,“四庄主,这位是华山派的风云萧先生,这位是嵩山派的童化金先生。”
丹青生对二人的身份不感兴趣,反而对云萧的点评感兴趣,不过还有些自知之明,谦虚道,“风兄弟将我的画与张真人那二十四字媲美,却是太抬举我了。”
云萧笑道,“四庄主作这幅画时,想来是酩酊大醉,尽兴挥毫,无意间窥到了剑道境界,剑意蕴蓄于内了吧。”
丹青生抚掌笑道,“风兄弟果然是剑术名家,唉,那日挥毫之后,我却是再也绘不出如此佳作!”
云萧道,“世间又有几人能一窥那境界,便是我师父也在那道门前徘徊。”
丹青生已经知道云萧口中的师父是风清扬,自己大哥就对风清扬钦佩万分,想不到自己无意间居然到达了那样的高度,一时间很是自得。
云萧话中三分真,七分假,不过丹青生醉成那样,想来什么也记不清了。目光一转,云萧看到丹青生手上的翡翠杯,闻到杯中所盛的梨花酒,说道,“四庄主果然也是好酒之人!”
丹青生听到云萧说了个也字,来了兴趣,“莫非风兄弟也好酒?”
云萧道,“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我说的可对?”
丹青生听到云萧一语点出自己的杯与酒,以及二者搭配之道,顿时眼睛瞪得老大,突然一把抱住云萧,大叫,“啊哈,好朋友来了,走走,咱们去喝个三百杯,风兄弟,老夫好酒、好画、好剑,然而三者中酒居首,丹青次之,剑居末!”
云萧对梅庄四友早已做足了准备,在绿竹巷的时候,绿竹翁曾给令狐冲讲解酒道,云萧也听了不少。至于酒杯与酒的搭配,就要归功于一款游戏了。
云萧曾玩过一款武侠网游,剑侠情缘,其中有一段在龙门客栈的任务,老板娘金镶玉要他向一位公子敬酒。为了完成那任务,云萧仔细查了攻略,什么酒配什么杯,记得一清二楚,其中的内容和原著中祖千秋论杯别无二致。
云萧跟着丹青生向里面走去,向问天和施令威跟在后面。穿过一道回廊,来到西首一间房中。门帷掀开,便是一阵扑鼻酒香。
云萧回忆起绿竹翁所讲的辩酒之法,同时闭上眼用空间感知仔细查看,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在用鼻子闻,之后道,“三锅头的陈年汾酒,嗯,这百草酒有七十五年了吧。咦,居然还有猴儿酒!”
丹青生拍掌大笑,叫道:“妙极,妙极!风兄弟还未进我的酒窖,便将我所藏三种最佳名酿报了出来,当真是大名家,了不起!了不起!”
第六十三章 论酒
室内琳琅满目,到处都是酒坛,酒瓶,酒葫芦,酒杯。云萧想到一句话,有钱就是任性。这么多美酒,丹青生不愧是酒的疯狂发烧友。
云萧继续道,“这里的名酿岂知三种。极品绍兴女儿红,咦,这葡萄酒莫非是来自西域吐鲁番的四蒸四酿,在当世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见云萧还能闻出其他,丹青生又惊又喜,问道,“我这吐鲁番四蒸四酿葡萄酒密封于木桶之中,老弟怎地也嗅得出来?”
云萧微笑道,“这等好酒,即使是藏于地下数丈的地窖之中,也掩不住它的酒香。”令狐冲或许有这能耐,云萧却不行。他是用空间感知看到的。密封的木桶,挡得住眼睛,却挡不住云萧的感知。
丹青生叫道,“来来来,咱们便来喝这四蒸四酿葡萄酒。”走进酒窖,丹青生将角落中一只大木桶搬了出来。那木桶已然旧得发黑,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许多西域文字,木塞上用火漆封住,火漆上盖了印,显得极为郑重。
丹青生握住木塞,轻轻拔开,登时满室酒香。施令威向来滴酒不沾唇,闻到这股浓烈的酒气,不禁便有醺醺之意。丹青生挥手笑道,“你出去,你出去,可别醉倒了你。”将三只酒杯并排放了,抱起酒桶往杯中斟去。那酒殷红如血,酒高于杯缘,却不溢出半点。
云萧看到丹青生这一手,心里暗赞“丹青生抱住这百来斤的大木桶向小小酒杯中倒酒,居然齐口而止,单凭这点,就做到了举重若轻!”
丹青生将木桶挟在胁下,左手举杯,道,“请,请!”双目凝视云萧的脸色,瞧他尝酒之后的神情。云萧举杯后看了看,一直不喝,半响后叹息。
丹青生听到云萧叹息,看到云萧不喝,有些担心,莫非这桶酒在云萧看来有问题,顿时问道,“风老弟怎么不喝?”
云萧道,“刚刚看前辈喝梨花酒用翡翠杯,本以为是喝酒的大行家,没想到居然不通此道!”
“你居然说我不懂喝酒之道?”丹青生有些气道。
云萧笑道,“前辈好酒虽多,却没有相应的酒杯,你对酒具这般马虎,显然未明其中三味。此其一!”
丹青生奇道,“还请细细说来!”
云萧道,“其实我也是听一位酒国前辈随口讲了那么几种。关外白酒用犀角杯,增酒之香。汾酒当配玉杯,增酒之色。葡萄美酒夜光杯。高粱酒配青铜杯。状元红配古瓷杯。玉露酒陪琉璃杯。梨花酒陪翡翠杯。百草酒陪古藤杯。”
丹青生神色惴惴,原来自己一直在糟蹋好酒,生怕这位酒国朋友瞧不起自己。
云萧却不放过丹青生,继续道,“选好酒杯后,品葡萄酒前还需要醒酒。此其二。”
丹青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连忙问道,“何为醒酒?”
云萧道,“葡萄酒和其他酒不同,是有生命的。当你刚刚拔开酒桶木塞时,葡萄酒跟空气接触,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丹青生问道,“什么变化?”
云萧指了指杯中酒道,“你先将这杯喝掉再说。”
丹青生不明云萧的意思,不过还是照做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等!”云萧吐出一个字。丹青生有些急不可耐,偏偏云萧就是不说,一直在观察杯中酒。大约一刻钟后,云萧终于开口,“前辈,现在你再品尝下这杯酒如何?”
云萧将自己身前的那杯酒递给丹青生,丹青生推辞道,“这是请你喝的!”
“这一杯和你刚刚那一杯可是不一样啊!”云萧故作神秘道。
丹青生大奇,将云萧的那杯酒喝下,细细品尝,半响后才恍然大悟,“哈哈,原来如此,酒也会呼吸,此刻才真正醒了过来!难怪你称之为醒酒!”
云萧这才开始解释,“你这酒只怕已经有一百二十年了吧,之后肯定又酿过,而且是在十多年前。”
丹青生竖起大拇指道,“风兄弟厉害,这也能辩得出来!”
云萧继续道,“如此陈年美酒,长期密封储藏,当你今天第一次打开时,立刻芳香四溢。这正是酒在与空气接触,就好像我们人在呼吸。时间越长的酒变化越深,你再倒几杯,分别再过一刻钟,半个时辰,以及一个时辰后品尝,包你有不同的感觉。”
丹青生连忙又去取了几个酒杯,觉得不是夜光杯有些遗憾。按照云萧说的,给自己和云萧分别倒了三杯。至于向问天,不懂喝酒之人已经被丹青生无视了,向问天笑呵呵的站在一旁也不打扰。
云萧见丹青生一脸信服的看着自己,云萧笑了笑,终于端起第一杯酒,看了看,摇了摇,闻了闻,然后才喝了一口,仔细品尝,之后闭上眼开始回味。丹青生不敢有丝毫打扰。生怕再次犯错。
片刻后,云萧睁开眼,丹青生问道,“兄弟,怎么样?”
“普通的葡萄酒都会带有酸味,纵然是好酒,也会微酸,然而前辈的酒却醇美至极,无一丝酸味,想来是这四蒸四酿的功劳了。”云萧道,“不过这酒还有另一种喝法,现在做有些难度!”
丹青生忙问,“什么喝法?无论有多难都不是问题。”
云萧道,“我曾听过一句话,早穿棉,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这吐鲁番的温差一定很大吧。”
丹青生道,“是啊,那地方与我们中原大为不同。我去的时候白天热的像夏天,晚上冷的像冬天。”
云萧道,“冰镇美酒前辈可曾听过?能够让我们在夏天品尝到冬天的味道。”丹青生道,“我在西域之时,卖酒之人也说过冰镇美酒的妙处。老弟,那容易,你就在我这里住上大半年,到得冬天,咱们同来品尝。”他顿了一顿,皱眉道,“不行,如果等到冬天,又没了夏天的味道。”向问天道,“可惜江南一带,并无练‘寒冰掌’、‘阴风爪’一类纯阴功夫的人物,否则……”他一言未毕,丹青生喜叫,“有了,有了!”说着放下酒桶,兴冲冲的走了出去。云萧和向问天对视一眼,默契一笑,棋子要出现了。
第六十四章 黑白子
过不多时,丹青生拉了一个极高极瘦的黑衣老者进来,说道,“二哥,这一次无论如何要你帮帮忙。”
云萧见这人眉清目秀,只是脸色泛白,似乎是一具僵尸模样,令人一见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阵凉意。听丹青生叫他二哥,明白此人就是梅庄二庄主黑白子,他头发极黑而皮肤极白,果然是黑白分明。黑白子冷冷的道,“帮甚么忙?”
丹青生道,“请你露一手化水成冰的功夫,给我这两位好朋友瞧瞧。”
黑白子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怪眼,冷冷的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没的让大行家笑话。”
丹青生道,“二哥,不瞒你说,这位风兄弟说道,吐鲁番葡萄酒以冰镇之,饮来别有奇趣。这大热天却到哪里找冰去?”
黑白子道,“这酒香醇之极,何必更用冰镇?”
云萧道,“吐鲁番是酷热之地……”
丹青生道,“是啊,热得紧!”
云萧道,“当地所产的葡萄虽佳,却不免有些暑气。”
丹青生道,“是啊,那是理所当然。”
云萧道,“这暑气带入了酒中,过得百年,虽已大减,但微微一股辛辣之意,终究难免。”丹青生道,“是极,是极!老弟不说,我还道是我蒸酒之时火头太旺,可错怪了那个御厨了。”
云萧问道,“甚么御厨?”
丹青生笑道,“我只怕蒸酒时火候不对,糟蹋了这十桶美酒,特地到北京皇宫之中,将皇帝老儿的御厨抓了来生火蒸酒。”云萧暗暗咂舌,吃货如此,酒货也如此。洪七公跑到皇宫里偷吃也就罢了,这位居然直接将人抓回来。
黑白子摇头道,“当真是小题大做。”
向问天道,“原来如此。若是寻常的英雄侠士,喝这酒时多一些辛辣之气,原亦不妨。但二庄主、四庄主隐居于这风景秀丽的西湖边上,何等清高,和武林中的粗人大不相同。
这酒一经冰镇,去其火气,便和二位高人的身分相配了。好比下棋,力斗搏杀,那是第九流的棋品,一二品的高棋却是入神坐照……”
黑白子怪眼一翻,抓住他肩头,急问,“你也会下棋?”
向问天道,“在下生平最喜下棋,只可惜棋力不高,于是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访寻棋谱。三十年来,古往今来的名局,胸中倒记得不少。”
黑白子忙问,“记得哪些名局?”向问天道,“比如王质在烂柯山遇仙所见的棋局,刘仲甫在骊山遇仙对弈的棋局,王积薪遇狐仙婆媳的对局……”他话未说完,黑白子已连连摇头,道,“这些神话,焉能信得?更哪里真有棋谱了?”说着松手放开了他肩头。
向问天道,“在下初时也道这是好事之徒编造的故事,但二十五年前见到了刘仲甫和骊山仙姥的对弈图谱,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这才死心塌地,相信确非虚言。前辈与此道也有所好吗?”
丹青生哈哈大笑,一部大胡子又直飘起来。
向问天问道,“前辈如何发笑?”
丹青生道,“你问我二哥喜不喜欢下棋?哈哈哈,我二哥道号黑白子,你说他喜不喜欢下棋?二哥之爱棋,便如我爱酒。”
向问天道,“在下胡说八道,当真是班门弄斧了,二庄主莫怪。”
黑白子道,“你当真见过刘仲甫和骊山仙姥对弈的图谱?我在前人笔记之中,见过这则记载,说刘仲甫是当时国手,却在骊山之麓给一个乡下老媪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
这局棋谱便称为《呕血谱》。难道世上真有这局《呕血谱》?”他进室来时,神情冷漠,此刻却是十分的热切。
向问天道,“在下廿五年之前,曾在四川成都一处世家旧宅之中见过,只因这一局实在杀得大过惊心动魄,虽然事隔廿五年,全数一百一十二着,至今倒还着着记得。”
黑白子道,“一共一百一十二着?你倒摆来给我瞧瞧。来来,到我棋室中去摆局。”丹青生伸手拦住,道,“且慢!二哥,你不给我制冰,说甚么也不放你走。”说着捧过一只白瓷盆,盆中盛满了清水。
黑白子叹道,“四兄弟各有所痴,那也叫无可如何。”伸出右手食指,插入瓷盆。片刻间水面便浮起一丝丝白气,过不多时,瓷盆边上起了一层白箱,跟着水面结成一片片薄冰,冰越结越厚,只一盏茶时分,一瓷盆清水都化成了寒冰。
向问天和云萧都大声喝彩。向问天道,“这‘黑风指’的功夫,听说武林失传已久,却原来二庄主……”
丹青生抢道,“这不是‘黑风指’,叫做‘玄天指’,和‘黑风指’的霸道功夫,倒有上下之别。”一面说,一面将所有酒放在冰上,不久酒面上便冒出丝丝白气。
云萧道,“行了!”
丹青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果觉既厚且醇,更无半分异味,再加一股清凉之意,沁人心脾,大声赞道,“妙极!我这酒酿得好,风兄弟品得好,二哥的冰制得好。至于你,”转而向着向问天笑道,“你在旁一搭一档,搭档得好。”
黑白子将酒随口饮了,也不理会酒味好坏,拉着向问天的手,道,“去,去!摆刘仲甫的《呕血谱》给我看。”
向问天一扯云萧的袖子,云萧会意,道,“在下也去瞧瞧。”
丹青生道,“那有甚么好看?我跟你不如在这里喝酒。”
云萧道,“以这千古名局下酒,岂不妙哉!”说完跟了黑白子和向问天而去。丹青生闻言,觉得在理。挟着那只大酒桶跟入棋室。
只见好大一间房中,除了一张石几、两只软椅之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石几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路,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这棋室中除了几椅棋子之外不设一物,当是免得对局者分心。
向问天走到石几前,在棋盘的“平、上、去、入”四角摆了势子,跟着在“平部”六三路放了一枚白子,然后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路放一枚白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渐放渐慢。
第六十五章 求败
黑白双方一起始便缠斗极烈,中间更无一子余裕,黑白子只瞧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云萧见状,心里暗暗鄙夷。眼见他适才以玄天指化水成冰,内功修为已经登堂入室,如今看这棋局却满头大汗。如果让他去下珍珑棋局,岂非立刻走火入魔。黑白子见向问天置了第六十六着后,隔了良久不放下一步棋子,耐不住问道,“下一步怎样?”
向问天微笑道,“这是关键所在,以二庄主高见,该当如何?”
黑白子苦思良久,沉吟道,“这一子吗?断又不妥,连也不对,冲是冲不出,做活却又活不成。这……这……这……”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在石几上轻轻敲击,直过了一顿饭时分,这一子始终无法放入棋局。
丹青生见黑白子的脸色越来越青,说道,“童老兄,这是《呕血谱》,难道你真要我二哥想得呕血不成?下一步怎么下,爽爽快快说出来吧。”
向问天道,“好!这第六十七子,下在这里。”于是在“上部”七四路下了一子。黑白子拍的一声,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叫道,“好,这一子下在此处,确是妙着。”
向问天微笑道,“刘仲甫此着,自然精彩,但那也只是人间国手的妙棋,和骊山仙姥的仙着相比,却又大大不如了。”
黑白子忙问,“骊山仙姥的仙着,却又如何?”
向问天道,“二庄主不妨想想看。”
黑白子思索良久,总觉败局已成,难以反手,摇头道,“即是仙着,我辈凡夫俗子怎想得出来?童兄不必卖关子了。”
向问天微笑道,“这一着神机妙算,当真只有神仙才想得出来。”
黑白子是善弈之人,也就精于揣度对方心意,眼见向问天不将这一局棋爽爽快快的说出,好救人心痒难搔,料想他定是有所企求,便道,“童兄,你将这一局棋说与我听,我也不会白听了你的。”
云萧心道,“终于上钩了!”
向问天抬起头来,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和风兄弟是知己好友,知道他遇求一物,所以邀他来梅庄一试。”
黑白子道,“哦?不知是何物?”
众人看向云萧,云萧道,“求败!”
黑白子道,“哦?是琴棋书画哪一项?”
丹青生也道,“如果比酒,恐怕梅庄中还真无人是风兄的对手!”他已见过云萧对酒道的见解,梅庄中论酒他当第一,却也自愧不如!
云萧道,“剑法但求一败!”
黑白子和丹青生一齐转看云萧。黑白子神色漠然,不置可否。丹青生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风兄能看出我画中的剑意,自然也是酒剑双绝,却不知是剑居前,还是酒居前?”
云萧道,“和前辈相反,晚辈是剑居首,酒居末!如果梅庄之中,有人能让我求得一败,必有厚礼相赠四位庄主!”
说完云萧取下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两个卷轴。他打开第一个卷轴,正是得自玉面飞狐的溪山行旅图。同时说道,“如果有人赐我一败,这一幅图送给四庄主!”
丹青生大叫一声,“啊哟!”目光牢牢钉住了那幅图画,再也移不开来,隔了良久,才道,“这是北宋范宽的真迹,你……你……却从何处得来?”
云萧道,“数月前,晚辈不巧遇到玉面飞狐,教训了其一番后,得到这幅画。”说完云萧就将画卷起。丹青生道,“且慢!”在他手臂上一拉,要阻他卷画,岂知手掌碰到他手臂之上,一股柔和而浑厚的内力涌将出来,将他手掌轻轻弹开。云萧却如一无所知,将卷轴卷好了。
丹青生好生诧异,他刚才扯云萧的手臂,生怕撕破图画,手上并未用力,但对方真气这么一弹,却显示了极上乘的内功,而且显然尚自行有余力。他暗暗佩服,说道,“风兄好功夫,难怪如此自信。你武功如此了得,只怕不在我四庄主之下。”
云萧道,“四庄主取笑了。梅庄四位庄主除了剑法之外,哪一门功夫都是当世无敌。我风云萧不过是个江湖无名之辈,如何与几位相提并论?”
丹青生脸一沉,道,“你为甚么说‘除了剑法之外’?难道真觉得我的剑法不如你?”
云萧微微一笑,道,“二位庄主,请再看这一幅书法如何?”将另一个卷轴打了开来,却是一幅笔走龙蛇的狂草。
丹青生奇道,“咦,咦,咦!”连说三个“咦”字,突然张口大叫,“三哥,三哥!你的性命宝贝来了!”这一下呼叫声音响极,墙壁门窗都为之震动,椽子上灰尘簌簌而落,云萧心里微微一笑,又一条鱼要上勾了。
只听得远处有人说道,“甚么事大惊小怪?”
丹青生叫道,“你再不来看,人家收了起来,可叫你后悔一世。”
外面那人道,“你又觅到甚么冒牌货的书法了,是不是?”门帷掀起,走进一个人来,矮矮胖胖,头顶秃得油光滑亮,一根头发也无,右手提着一枝大笔,衣衫上都是墨迹。
他走近一看,突然双目直瞪,呼呼喘气,颤声道,“这……这是真迹!真是……真是唐朝……唐朝张旭的《率意帖》,假……假……假不了!”
帖上的草书大开大阖,便如一位武林高手展开轻功,窜高伏低,虽然行动迅捷,却不失高雅的风致。这张率意帖,听向问天说是他从连云堡抢来的。丹青生道,“这位是我三哥秃笔翁,他取此外号,是因他**书法,写秃了千百枝笔,却不是因他头顶光秃秃地。这一节千万不可弄错。”
云萧微笑应道,“是。”那秃笔翁伸出右手食指,顺着率意帖中的笔路一笔一划的临空钩勒,神情如醉如痴,对向问天和云萧二人固是一眼不瞧,连丹青生的说话也显然浑没听在耳中。
耳听得那秃笔翁临空写字,指上发出极轻微的嗤嗤之声,内力之强,和黑白子各擅胜场,云萧不等秃笔翁写完,便将率意帖收起,包入包裹。
第六十六章 独孤求败
秃笔翁向他愕然而视,过了好一会,说道,“换甚么?”
云萧摇头道,“甚么都不能换。”
秃笔翁道,“二十八招石鼓打穴笔法!”
黑白子和丹青生齐声叫道,“不行!”
秃笔翁道,“行,为甚么不行?能换得这幅张旭狂草真迹到手,我那石鼓打穴笔法又何足惜?”
云萧摇头道,“不行!”
秃笔翁急道,“那你为甚么拿来给我看?”
云萧道,“就算是在下的不是,三庄主只当从来没看过便是。”
秃笔翁道,“看已经看过了,怎么能只当从来没看过?”
云萧道,“三庄主真的要得这幅张旭真迹,那也不难,只须剑法上胜过我。”
丹青生道,“三哥,他们说来梅庄只为风兄弟剑法上求得一败!”
秃笔翁道,“倘若有人胜了你,那便如何?”
云萧道,“倘若梅庄之中,有人能赐我一败,那么在下便将这幅张旭真迹《率意帖》奉送三庄主,将那幅范宽真迹《溪山行旅图》奉送四庄主,至于二庄主的礼物,”云萧转头看向问天。
向问天道,“如果风兄弟达成所愿,我会将心中所记神仙鬼怪所下的围棋名局二十局,一一录出,送给二庄主。”
秃笔翁道,“我们大哥呢?你们送他甚么?”云萧道,“在下有一部《广陵散》琴谱,说不定大庄主……”他一言未毕,黑白子等三人齐声道,“《广陵散》?”
秃笔翁随即又摇头道,“自嵇康死后,《广陵散》从此不传,风兄这话,未免是欺人之谈了。”云萧微笑道,“我有一位长辈,爱琴成痴。他说嵇康一死,天下从此便无《广陵散》。这套琴谱在西晋之后固然从此湮没,然而在西晋之前呢?”
秃笔翁等三人茫然相顾,一时不解这句话的意思。云萧道,“我这位长辈心智过人,兼又大胆妄为,便去发掘晋前擅琴名人的坟墓。果然有志者事竟成,他掘了数十个古墓之后,终于在东汉蔡邕的墓中,寻到了此曲。”
秃笔翁和丹青生都惊噫一声。黑白子缓缓点头,说道,“智勇双全,了不起!”
云萧打开包袱,取了一本册子,封皮上写着《广陵散琴曲》五字,随手一翻,册内录的果是琴谱。
云萧道,“梅庄之中,倘若有哪一位高人胜得过我,我手上的这本琴谱便送给大庄主。”丹青生笑道,“风兄弟你酒剑双绝,但剑法不同于品酒,你年纪轻轻就想胜过我们梅庄之中所有人,未免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秃笔翁似乎没将二人的言语听在耳里,喃喃吟道,“‘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二哥,那张旭号称‘草圣’,乃草书之圣,这三句诗,便是杜甫在《饮中八仙歌》写张旭的。
此人也是‘饮中八仙’之一。你看了这《率意帖》,可以想像他当年酒酣落笔的情景。唉,当真是天马行空,不可羁勒,好字,好字!”
丹青生道,“是啊,此人既爱喝酒,自是个大大的好人,写的字当然也不会差的了。”秃笔翁道,“韩愈品评张旭道,‘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此公正是我辈中人,不平有动于心,发之于草书,有如仗剑一挥,不亦快哉!”
提起手指,又临空书写,写了几笔,对云萧道,“喂,你打开来再给我瞧瞧。”云萧摇了摇头,笑道,“三庄主取胜之后,这张帖便是你的了,此刻何必心急?”
黑白子善于弈棋,思路周详,未胜算,先虑败,有些讥笑道,“风兄弟是来梅庄是为了剑法上求得一败,如此看来了是为了扬名了!如果一剑连败江南四友,自是名动江湖。”云萧道,“前辈却是小瞧我了。我之所以来此欲求一败,和我的剑法息息相关。”
三位庄主大奇,黑白子问道,“什么剑法?”
云萧道,“独孤九剑!创此剑法的人名为独孤求败。此人纵横一生,但求一败而不得。师父曾跟我讲过,独孤九剑要想大成,需与各路高手切磋过招。
对手越强,剑法精进越快!今日梅庄印证剑法,不论谁胜谁败,若有一字泄漏于外,我二人天诛地灭,乃是狗屎不如之辈。”丹青生道,“好,好!说得爽快!这房间甚是宽敞,我便和风兄弟来比划两手。风兄弟,你的剑呢?”
云萧笑道,“来到梅庄,怎敢携带兵刃?”丹青生放大喉咙叫道,“拿两把剑来!”外边有人答应,接着丁坚和施令威各捧一剑,走到丹青生面前,躬身奉上。丹青生从丁坚手中接了剑,道,“这剑给他。”
施令威道,“是!”双手托剑,走到云萧面前,云萧接过长剑。黑白子忽道,“四弟且慢。他既然要挑战梅庄之人剑法,丁坚也会使剑,他也是梅庄中人,倒也不必定要你亲自出手。”
他越听云萧说得有恃无恐,越觉此事不妥,当下决定要丁坚先行出手试招,心想他剑法着实了得,而在梅庄只是家人身分,纵然输了,也无损梅庄令名,一试之下,这风云萧剑法的虚实便可得知。
云萧道,“我只求与高手对决,无论是谁,都可以!”丹青生将长剑向丁坚一抛,笑道,“你如输了,罚你去吐鲁番运酒。”
丁坚躬身接住长剑,转身向云萧道,“丁某领教风爷的剑法。”刷的一声,将剑拔了出来。令狐冲当下也拔剑出鞘,将剑鞘放在石几之上。丁坚昔年甚是狂傲,后来遭逢强敌,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幸得“江南四友”出手相救解困,他才投身梅庄,甘为厮役,当年的悍勇凶焰,早已收敛殆尽了。
此刻面对云萧的挑战,丁坚心道,“他们胆敢来向四位庄主挑战,自非泛泛之辈。我只消能和这人斗个平手,便已为孤山梅庄立了一功。”
云萧微笑道,“丁兄请!”
丁坚道,“有僭了!”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便是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他在梅庄归隐十余年,当年的功夫竟丝毫没有搁下。这“一字电剑”每招之出,皆如闪电横空,令人一见之下,惊心动魄,先自生了怯意。
第六十七章 败丹青生
当年丁坚乃是败在一个盲眼独行大盗手下,只因对手眼盲,听声辨形,这一字电剑的慑人声势便无所施其技。此刻他将剑法施展出来,霎时之间,满室都是电光,耀人眼目。但这一字电剑只出得一招,云萧便瞧出了其中破绽。
丁坚并不急于进攻,只是长剑连划,似是对来客尽了礼敬之道,真正用意却是要云萧神驰目眩之余,难以抵挡他的后着。
云萧一剑即可破了丁坚的剑法,然而他没这么做,而是闭上双眼,似是听声辩位,实际却用空间感知更好的观察对手,同时不急不缓的与对手拆招。
十招,三十招,一百招,丁坚的剑法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然而云萧游刃有余,双眼也未睁开。百招过后,丁坚收剑后退,云萧睁开了双眼。
“不用打了,你不是他对手!”丹青生道。三位庄主对丁坚的剑法很是了解,看到云萧多次剑下留情,心生好感。云萧的挑战原本很是无理,现在几人倒是对云萧刮目相看。丹青生斟满了一杯酒,说道,“风兄弟,你剑法精奇,我敬你一杯。”云萧道,“不敢当。”接过来喝了。丹青生陪了一杯,又在云萧杯中斟满,说道,“风兄弟,你本可十招内就胜过丁坚,却屡屡谦让,我再敬你一杯。”
云萧道,“丁兄的剑法精妙,我也想一窥其全貌。”双手捧杯喝了。丹青生又陪了一杯,再斟了一杯,说道,“这第三杯,咱俩谁都别先喝,我跟你玩玩,谁输了,谁喝这杯酒。”
云萧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丹青生将酒杯放在石几上,从丁坚手中接过长剑,道,“风兄弟,你先出招。”
字如人,画也如人。云萧之前称赞丹青生的那幅仙人图,其中有三分却是真的。人有顿悟,什么时候最容易?忘我的时候。酩酊大醉之时,丹青生的确将一丝剑意融入了笔墨之中,剑道之门虽未打开,也露出了冰山一角。
丹青生酒醒后就忘记了,云萧却从画中看出端倪,对丹青生的剑法后续变化心中有了雏形。走到场中,云萧躬身道,“四庄主,请多指教。”当即丹青生道,“不用客气,出招。”
云萧长剑一起,第一招苍松迎客。丹青生见过华山派剑法,一眼认出,刚要挥剑破招,云萧的剑法顿时变成有凤来仪,丹青生先前的破招之法使了一半,立刻被反制。
后退躲开这一招后,丹青生愕然,他既知云萧是华山派的,心中一直在思忖华山派的诸路剑法,及其破解之法。然而云萧的剑法前半招是苍松迎客,后半招却不是。
云萧喜欢将招式完全拆分开使用,对手如果熟悉华山剑法,反而会更加头疼。独孤九剑最后讲究无招胜有招,然而云萧喜欢华山剑法招式的华美,就好似在指点江山,那种感觉,让自己深深沉迷。无招不局限于彻底无招,一笔一划是无招,两笔三划也是无招。一个字别人能认出,半个字就未必了。
云萧一剑刺出,丹青生心中一怔,这次又是什么?华山剑法,白虹贯日。丹青生自创的泼墨披麻剑法中也有一招白虹贯日,看到云萧剑法后自己也跟着使出。云萧好奇丹青生剑法,顿时回剑招架,让丹青生尽情发挥。
数十招后,丹青生仿佛回到那晚大醉后作画的感觉,剑法威力越来越盛,云萧双眼露出惊异的目光,丹青生居然此刻顿悟了,云萧对此人有好感,乐见其成,剑法越来越配合丹青生。丹青生脸上已泛起了紫红之色,舞动长剑,再次使出白虹贯日,跟着变春风杨柳,又变腾蛟起凤,三剑一气呵成,似乎没见他脚步移动,但这三招使出之时,剑尖已及云萧面门。
云萧嘴角微微一笑,华山身法燕徊朝阳,丹青生的剑尖一直跟着云萧,然而始终触及不到。
三招去势已尽,丹青生收剑蓄势,突然须髯俱张,剑光大盛,脸上笼罩一层青光。使出最厉害的杀手,叫做玉龙倒悬,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又攻将过来,这一次乃是硬劈硬砍,当头一剑砍落。
看似避无可避之下,云萧使出之前丹青生的三招,白虹贯日,春风杨柳,腾蛟起凤,同样是一气呵成,比起之前丹青生还要快上三分。三招合一,居然破了丹青生的玉龙倒悬。云萧能胜过丁坚,黑白子和秃笔翁虽然暗赞他剑法了得,却也并不如何惊奇,心想他既敢来梅庄挑战,倘若连梅庄的一名仆役也斗不过,那未免太过笑话了,待见他用丹青生的剑法破了丹青生的绝招,无不骇然,这套剑法是丹青生自创的,绝不会外传。
丹青生的玉龙倒悬被破,立刻后退两步,云萧也未乘胜追击。此刻丹青生还在似醉非醉的顿悟之中,丹青生长剑已在身前连划三个圆圈,幻作三个光圈。三个光圈便如是有形之物,凝在空中停得片刻,缓缓向云萧身前移去。这几个剑气化成的光圈骤视之似不及一字电剑的凌厉,但剑气满室,寒风袭体。云萧长剑伸出,从光圈左侧斜削过去,那正是丹青生第一招力道已逝,第二招劲力未生之间的一个空隙。丹青生“咦”的一声,退了开去,剑气光圈跟着他退开,随即见光圈陡然一缩,跟着胀大,立时便向云萧涌去。云萧手腕一抖,长剑刺出,丹青生急跃退开。如此倏进倏退,丹青生攻得快,退得也是越快,片刻之间,他攻了一十一招,退了一十一次,一声断喝,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光圈齐向云萧袭到。那是他剑法中登峰造极之作,将数十招剑法合而为一。这数十招剑法每一招均有杀著,每一招均有变化,聚而为一,端的是繁复无比。云萧暗自摇头,丹青生一味追求剑法的精妙,招式中加入的变化越来越多,破绽也越来越大。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再帮你一把!
“大巧若拙,大繁若简!”一道声音在丹青生耳边想起,整个人有如醍醐灌顶,此刻收剑已经来不及。云萧当头一剑,有如泰山压顶,数十个光圈摧枯拉朽一般破碎,云萧的剑不止,直劈丹青生脑门。
“四弟!”旁边传来两声惊喝,秃笔翁和黑白子准备出手,然而已经赶不上。
第六十八章 裴将军诗帖
丹青生长剑在身前上下旋转成一个新的圆圈,紧接着凌空一掌推出,自己的剑撞上了云萧的剑,云萧微微一笑,居然已经收住了剑,原来即使丹青生最后没这一招抵挡,云萧也不会伤到他。
然而此时丹青生临危悟出的一剑却已经成了云萧的致命之剑。云萧的剑收了一半,又立刻刺出,点在了丹青生剑圈的某一处,整柄剑在云萧的剑尖旋转。等到旋转停止了,才看清云萧的剑尖抵着剑柄的一处剑孔。
丹青生看到云萧安然无恙,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风兄弟,多谢你的指点,让我回想起那夜醉酒后的剑法。不用再比了,我认输,你的剑法的确胜过许多!来,来,来!敬你三杯酒!”丹青生斟了酒来,和云萧对饮三杯,说道,“江南四友之中,以我武功最低,我虽服输,二哥、三哥却不肯服。多半他们都要和你试试。”
云萧道,“四庄主的剑法也让我获益良多。”
丹青生摇了摇头道,“我的剑法你看一遍就能学会,最后还是你指点了我,才明白大繁若简的道理。应该是我获益良多。”
云萧笑道,“其实真要说起来,破你剑法的不是我,而是我师父。”
众人奇了,丹青生问道,“何出此言?”
云萧道,“早年我学剑的时候,也犯了前辈这样的错误,是师父点醒了我,让我明白剑术至理。”
“风老境界之高,吾辈望尘莫及!这一杯敬风老!”丹青生叹声道,说完一饮而尽。
秃笔翁向施令威道,“施管家,烦你将我那杆秃笔拿来。”施令威应了,出去拿了一件兵刃进来,双手递上。
云萧一看,是一杆精钢所铸的判官笔,长一尺六寸,判官笔笔头上缚有一束沾过墨的羊毛,恰如是一枝写字用的大笔。
寻常判官笔笔头是作点穴之用,这兵刃却以柔软的羊毛为笔头,云萧知道秃笔翁的武功另有家数,加上真气浑厚,真气到处,虽羊毛亦能伤人。
秃笔翁将判官笔取在手里,微笑道,“风兄,请多指教!”
云萧躬身道,“应该是晚辈向前辈请教!”
秃笔翁举起判官笔,微笑道,“我这几路笔法,是从名家笔帖中变化出来的。风兄文武全才,自必看得出我笔法的路子。风兄是好朋友,我这秃笔之上,便不蘸墨了。”
秃笔翁临敌之时,这判官笔上所蘸之墨,乃以特异药材煎熬而成,着人肌肤后墨痕深印,永洗不脱,刀刮不去。当年武林好手和“江南四友”对敌,最感头痛的对手便是这秃笔翁,一不小心,便给他在脸上画个圆圈,打个交叉,甚或是写上一两个字,那便终身见不得人,宁可给人砍上一刀,断去一臂,也胜于给他在脸上涂抹。
秃笔翁见云萧和丁坚及丹青生动手时出剑多次剑下留情,是以笔上也不蘸墨了。云萧笑道,“多谢前辈UU小说留情,否则我这张脸日后就见不得人了。”
云萧明白,琴棋书画,古往今来,每一道都有宗师,这些宗师境界上完全不亚于风清扬等武学高手。是以很多人能从他们的著作中悟出高深武学。
北冥神功出自庄子的《逍遥游》,凌波微步出自曹子建的《洛神赋》,这梅庄四友和逍遥派函谷八友有些像,走的也是此道。秃笔翁使的是笔法,笔法取自唐朝书法大家颜真卿的诗帖《裴将军诗》。云萧没见过诗帖,但诗却知道。整首诗气势雄浑,融入了颜真卿的伟大人格后,更展现出了雍容伟壮、雄浑朴厚的盛唐气象。
云萧苦笑,他想起了原著中令狐冲是怎么破秃笔翁笔法的。比对牛弹琴更倒霉的就是好字遇到目不识丁之人。令狐冲诗词歌赋全然不懂,秃笔翁一字未写完,就被打断。便如一个善书之人,提笔刚写了几笔,旁边便有一名顽童来捉他笔杆,拉他手臂,教他始终无法好好写一个字。
云萧上一世九年义务教育,唐诗宋词小学就开始背诵,大学后更是选修了大学语文。以前不解其意,如今却是懂了。
裴将军
大君制**,猛将清九垓。
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
云萧没有打断秃笔翁的笔法,不是秃笔翁字写的好,而是敬重颜真卿,每一字飞来,云萧都以剑身将字弹向一面墙壁。秃笔翁见云萧配合默契,心中笔意越来越盛,自己也越写越得意。
二十三字写完秃笔翁顿时收笔,仿佛忘记这是一场比剑。回头看向那堵墙,只见右侧一块空白处从右至左,从上至下,留下了二十三字,正是秃笔翁所写的裴将军诗。秃笔翁哈哈大笑起来。
“三哥,你该多谢风兄弟,是他将你的字刻在墙壁上的。”丹青生笑道。
“谢谢风兄弟,如果是一目不识丁之人,如何能有你我这般配合默契!”秃笔翁道。云萧道,“颜公的裴将军诗帖我也曾有耳闻,却未能一见。只不过为何三庄主只写前面二十三字?”以前看到这一段时,就有人提出疑问,这秃笔翁难道是文盲?
秃笔翁道,“风兄弟果然也是懂书法之人。老夫曾亲眼见过颜公的送裴将军诗碑,可惜只余三分之一,上面所刻的只有前面四十字。如果将后面一句也写上,总是意犹未尽。”
裴将军诗帖全文共九十三字,由三块碑石组成。世人常见的碑石是后人翻刻的,不同版本书写内容无异,但书法体势差别很大。
云萧道,“那么前辈还继续打吗?”秃笔翁的笔法对云萧全然无用,云萧内功高深,真气浑圆如意,任秃笔翁的笔势如何变化,他都像是批改作业的老师,一一驳回。
秃笔翁有些尴尬,讪笑道,“还打什么?我的字写的好,兄弟你的剑法好!”云萧来此名义上就是比剑,秃笔翁此言算是比试上认输,武功上却不承认。云萧笑道,“没错,我们是不相伯仲,谁也没胜谁!”
秃笔翁走到墙壁上欣赏自己的字,不停的赞叹,“好极!我生平书法,以这幅字最佳。”之后转头对黑白子道,“二哥,你这间棋室给我住罢,我舍不得这幅字,只怕从今而后,再也写不出这样的好字了。”黑白子道,“可以。反正我这间屋中除了一张棋枰,甚么也没有,就是你不要,我也得搬地方,对着你这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怎么还能静心下棋?”
秃笔翁对着那几行字摇头晃脑,自称自赞,“便是颜鲁公复生,也未必写得出。”
听到秃笔翁这句话,云萧心里忍不住嘲笑,颜公是书法家的同时还是一代名臣。他刚正、耿介,最后死前亦是大义凛然,书法之中包含了他伟大的人格,你秃笔翁有何资格与其相提并论?
第六十九章 棋斗
黑白子道,“我这个三弟天真烂漫,痴于挥毫书写,倒不是比输了不认。”黑白子伸手到石几之下,抽了一块方形的铁板出来。铁板上刻着十九道棋路,原来是一块铁铸的棋枰。他抓住铁棋之角,说道,“风兄,我以这块棋枰作兵刃,领教你的高招。”向问天道,“听说二庄主这块棋枰是件宝物,能收诸种兵刃暗器。”
黑白子向他深深凝视,说道,“童兄当真博闻强记。佩服,佩服。其实我这兵刃并非宝物,乃是磁铁所制,用以吸住铁制的棋子,当年舟中马上和人对弈,颠簸之际,不敢乱了棋路。”
向问天道,“原来如此。”云萧听在耳里,暗道好险。如果不是向问天出言提醒,自己长剑不经意间被他棋秤吸住,非要出丑不可。不过已经事先知道,应对之法很快想出。
云萧当下剑尖下垂,抱拳说道,“请二庄主指点。”
黑白子道,“不敢,风兄的剑法高明,在下生平未睹。请进招!”
云萧不懂围棋,原本想来黑白子的招数只是将棋子化为暗器,独孤九剑之中的破箭式就是针对暗器,然而此刻看他却是用棋秤做兵刃,一时摸不透他的招式。
云萧不急着强攻,和梅庄四友对战,每个人的招式都很怪异,云萧获益匪浅,他也要试试这棋秤兵器。下棋讲究一个先手,比武过招也讲究一个先手,黑白子精于棋理,自然深通争先之道,当即举起棋枰,向云萧右肩疾砸。这棋枰二尺见方,厚达一寸,乃是一件甚为沉重的兵刃,倘若砸在剑上,就算铁枰上无吸铁的磁性,长剑也非给砸断不可。常人知道棋秤是磁铁所化,必然会避开棋秤,云萧偏偏反其道而行,一剑挡住棋秤,运气反震黑白子。长剑一触即退,不受棋秤丝毫影响。
磁铁为什么会有吸力,常人不明白其中原理,云萧却知道。以前云萧是个偏科生,物理学的不错,虽然几年后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一些基本原理还是记住了。
要避免棋秤的吸力很简单,只需将磁场屏蔽。云萧有空间能力,要做到这点很简单,而且即使不用空间能力,混元功也可以做到。
华山混元功虽然不是神功,但那只是没有自己的神功特效。云萧并不在意。他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真气浑圆如意,不仅能凝聚剑罡,也能将其化作护体罡气。
云萧不需要做的那么夸张,只需在剑被吸住的时候,瞬间爆发,棋秤吸不住被罡气笼罩的长剑,云萧即可抽剑。
罡气完全凝实,压力会将长剑压碎,为了避免剑毁,云萧的罡气威力没有完全爆发,否则黑白子的棋秤早已报废。
黑白子很快发现问题,自己的每次攻击,都被对方接下,长剑多次触碰自己的棋秤却没被吸住,更糟糕的是,棋秤的吸力还在,反而加强了云萧剑上的力道。
黑白子连忙后退,与云萧拉开距离,经过石几旁边时,顺手将一盒黑子取了,对着云萧道,“风兄弟,小心,接下来我要用棋子作暗器了。”
云萧伸手一吸,另一盒白子顿时到了手上,隔空摄物,.众人无不大骇。向问天已经见识过云萧的这手,是以并不吃惊,反而抚着胡须笑了笑。黑白子此刻发现自己骑虎难下,此人既然有如此能耐,打下去自己未必能赢,但话已出口,不能收回。
云萧道,“前辈,你既执黑子,请先出招!”
黑白子心里有些恼怒,你莫非要和我比暗器不成,我的棋秤可是磁铁,虽然不知你怎么使剑不被吸附,难道这么多棋子你也能做到?
三枚黑子顿时射向云萧,攻向云萧的左中右三路,云萧以剑挑起三枚白子,白子到了空中,被云萧一剑击出,正中飞来的黑子,三枚黑子倒飞出去,被黑白子用棋秤吸住。白子则倒飞回云萧身前悬浮,好似也吸附在什么上面。
“好功夫!”丹青生赞道。云萧以真气控制住白子,悬浮在身前,首先需要真气深厚,其次对真气的操控能力也要求极高。
“你能接住三枚黑子,我这里还有百多枚,看你能接下多少!”黑白子心道。
围棋的路数,总计为三百六十一。万事万物的数量,总是从一开始。所谓一,这是其他数产生的依托,把握了这个根本,也就是天元的一子,才能控制四方。所谓三百六十,这是模拟周天的数目。分成四个角,这是模拟四季的数目,每角各分九十路,这是模拟每一季的天数。周围七十二路,这是模拟时令的变化。
黑白子手指连动,继续从棋盒中取出黑子从各个方位射向云萧,棋子连绵不绝,十枚,百枚,
云萧的嘴角再次露出笑意,长剑一挥,棋盒之中的白子,有如白龙出渊,在云萧的一剑令下,与黑子交战。空中好似一条黑龙与一条白龙相杀,观战的众人啧啧称赞。
渐渐的,黑白子棋盒之中已经再也无子,云萧明白玩得差不多了,一连数剑挥出,白龙顿时占据上风,眼看就要将黑龙蚕食殆尽。
黑白子见状,连忙将棋秤掷出,所有的棋子瞬间被吸附到棋秤之上。“晚辈班门弄斧,还请见谅!”云萧笑道。
所有的棋子都在黑白子的棋秤之上,被牢牢吸附住。他确是没脸从上面取下棋子在与云萧交手。黑白子道,“风兄剑术精绝,在下是一败涂地!”早已明白自己不是对手后,乘现在看似不分胜负,及早认输,反而更有风度。
云萧虽不耻黑白子的人品,表面上却不露半分。
秃笔翁只是挂念着那幅张旭的《率意帖》,求道,“风兄,请你再将那帖给我瞧瞧。”
云萧微笑道,“只等大庄主胜了我,此帖便属三庄主所有,纵然连看三日三夜,也由得你了。”
秃笔翁道,“我连看七日七夜!”
云萧道,“好,便连看七日七夜。”
秃笔翁心痒难搔,问道,“二哥,我去请大哥出手,好不好?”
黑白子道,“你二人在这里陪客,我跟大哥说去。”转身出外。
丹青生道,“风兄弟,咱们喝酒。”说着倒酒入杯。云萧举杯干了。向问天在旁陪得两杯,就此停杯不饮。丹青生和云萧却酒到杯干,越喝兴致越高。
第七十章 求道
两人各自喝了十七八杯,黑白子这才出来,说道,“风兄,我大哥有请,请你移步。童兄便在这里再喝几杯如何?”
向问天一愕,说道,“这个……”眼见黑白子全无邀己同去之意,终不成硬要跟去?叹道,“在下无缘拜见大庄主,实是终身之憾。”
黑白子道,“童兄请勿见怪。我大哥隐居已久,向来不见外客,只是听到风兄剑术精绝,心生仰慕,这才邀请一见,可决不敢对童兄有不敬之意。”
向问天道,“岂敢,岂敢。”
云萧放下酒杯,没有携剑,两手空空,跟着黑白子走出棋室,穿过一道走廊,来到一个月洞门前。月洞门门额上写着“琴心”两字,以蓝色琉璃砌成,笔致苍劲,当是出于秃笔翁的手笔了。
过了月洞门,是一条清幽的花径,两旁修竹姗姗,花径鹅卵石上生满青苔,显得平素少有人行。花径通到三间石屋之前。屋前屋后七八株苍松夭矫高挺,遮得四下里阴沉沉的。黑白子轻轻推开屋门,低声道,“请进。”
云萧一进屋门,便闻到一股檀香。黑白子道,“大哥,华山派的风少侠来了。”
内室走出一个老者,拱手道,“风少侠驾临敝庄,未克远迎,恕罪,恕罪。”
云萧见这老者六十来岁年纪,骨瘦如柴,脸上肌肉都凹了进去,直如一具骷髅,双目却炯炯有神,躬身道,“晚辈来得冒昧,请前辈恕罪。”
那人道,“好说,好说。”
黑白子道,“我大哥道号黄钟公,风少侠想必早已知闻。”
云萧道,“久仰四位庄主的大名,今日拜见清颜,实是有幸。”
黄钟公道,“听说风少侠是华山派前辈风老先生独孤九剑的传人,剑法如神。老朽对风先生的为人和武功向来是十分仰慕的,只可惜缘悭一面。前些时江湖之间传闻,说道风老先生已经仙去,老朽甚是悼惜。今日得见风老先生的嫡系传人,也算是大慰平生之愿了。不知风少侠是风老先生的子侄么?”
云萧道,“前辈被人骗了,师父一直安好,我离开华山的时候还精神矍铄。至于在下,确实是他的剑法传人!”云萧没有撒谎,风清扬辈分上是云萧的太师叔,二人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岳不群是云萧的剑法启蒙之师,风清扬则是授业解惑之师。
黄钟公叹道,“我听二弟描述你们的比斗,你剑法好,人品更好,多次剑下留情,老夫先谢过了!”
云萧道,“晚辈前来挑战,已是不敬,若非剑法上欲更上一层楼,也不会冒昧前来。”黄钟公点了点头,皮包骨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用剑者切忌心浮气躁,你这点做的很好。请进琴堂用茶。”
云萧和黑白子随着他走进琴堂坐好,一名童子捧上清茶。黄钟公道,“听说风少侠有《广陵散》的古谱。这事可真么?老朽颇喜音乐,想到嵇中散临刑时抚琴一曲,说道,‘广陵散从此绝矣!’每自叹息。倘若此曲真能重现人世,老朽垂暮之年得能按谱一奏,生平更无憾事。”说到这里,苍白的脸上竟然现出血色,显得颇为热切。
云萧知道梅庄四友中,丹青生和黄钟公是真性情,宝剑赠英雄,广陵散的曲谱直接赠送给他也无不可。而且自己心怀歉疚。
云萧从怀中掏出琴谱,离座而起,双手奉上,说道,“大庄主请观。”
黄钟公欠身接过,说道,“《广陵散》绝响于人间已久,今日得睹古人名谱,实是不胜之喜,只是……只是不知……”言下似乎是说,却又如何得知这确是《广陵散》真谱,并非好事之徒伪造来作弄人的。
他随手翻阅,说道,“唔,曲子很长啊。”从头自第一页看起,只瞧得片刻,脸上便已变色。他右手翻阅琴谱,左手五根手指在桌上作出挑捻按捺的抚琴姿式,赞道,“妙极!和平中正,却又清绝幽绝。”翻到第二页,看了一会,又赞,“高量雅致,深藏玄机,便这么神游琴韵,片刻之间已然心怀大畅。”
黑白子眼见黄钟公只看到第二页,便已有些神不守舍,只怕他这般看下去,几个时辰也不会完,当下插口道,“这位风少侠和华山派的一位童兄到来·说到梅庄之中,若有人能胜得他的剑法……”黄钟公道,“嗯,定须有人能胜得他的剑法,他才肯将这套《广陵散》借我抄录,是也不是?”
黑白子道,“是啊,我们三个都败下阵来,若非大哥出马,我孤山梅庄,嘿嘿……”
黄钟公淡淡一笑,道,“你们既然不成,我也不成啊。”黑白子道,“我们三个怎能和大哥相比?”黄钟公道,“老了,不中用啦。”云萧站起身来,以退为进道,“大庄主道号‘黄钟公’,自是琴中高手。此谱虽然难得,却也不是甚么不传之秘,大庄主尽管留下抄录,三日之后,晚辈再来取回便是。”
黄钟公和黑白子都是一愕。黑白子在棋室之中,见他们大卖关子,一再刁难,将自己引得心痒难搔,却料不到此刻又十分慷慨。他是善弈之人,便想云萧此举必是布下了陷阱,要引黄钟公上当,但又瞧不出破绽。
黄钟公道,“无功不受禄。你我素无渊源,焉可受你这等厚礼?二位来到敝庄,到底有何见教,还盼坦诚相告。”
云萧道,“前辈的武功想来已经登峰造极,已经看到那层境界了吧。”
黄钟公眼露惊异道,“你年纪轻轻,就知道那层境界?也对,想来风老必然和你提及过。你确是抬举我了,我只听过,从未见过!”
云萧道,“其实晚辈也没见过。师父说我的剑法有望触及那一层境界,此刻需要博采众家。传我独孤九剑后,让我下山历练剑法。”
黄钟公道,“独孤九剑,我也曾听说过,昔年风老凭此剑法,试剑天下,无人能敌。老夫昔年没资格领教风老的独孤九剑,想不到今日居然还能有缘再见。只是老朽有一事奇怪,我四兄弟隐居临安,江湖上极少人知,五岳剑派跟我兄弟更素无瓜葛,怎地会寻上门来?”
云萧道,“晚辈是跟随童大哥前来宝庄,实不相瞒,踏入宝庄之前,晚辈并未在江湖上听过江南四友,亦不知世上有‘孤山梅庄’这座庄子。”
顿了顿,云萧继续道,“然而四位前辈虽然在江湖上消声遗迹,在士林却很是出名。师父曾言,大道三千,天道,人道,剑道,无论哪一道,最后都殊途同归。
入道者,有的被人称为仙,有的被称为圣,有的被称为佛,还有的被称为魔。自古以来,于剑道之上入道者,寥寥无几。师父和我提及一人,诗仙李白。李白同时也是位剑仙。他诗道成仙,剑道相随,吾辈神往!
于是晚辈就想,剑道之上已经难以寸进,何不触类旁通。可惜晚辈一直以来,醉心剑道,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不精通。童大哥见闻广博,告知我世上还有孤山梅庄。四位庄主不仅精通琴棋书画,也是剑道高手。所以晚辈就想,如果我能到此求得一败,从败中有所领悟,必然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七十一章 七弦无形剑
黄钟公道,“我的几位兄弟令少侠失望了!”
云萧摇了摇头道,“不,晚辈受益匪浅。四庄主的画道,三庄主的书道,二庄主的棋道,均让晚辈大开眼界。只是几位庄主醉心己道,剑道反而放在了其后,这才让晚辈侥幸得胜。”
云萧言语谦虚,黄钟公向黑白子瞧了一眼,脸露微笑,说道,“风少侠说得极是坦诚,老朽多谢了。我们兄弟四人,早年也曾在江湖闯荡,如今隐居梅庄,原来的名字早已不用。小友一心求道,老夫佩服!”
黄钟公右手翻动琴谱,问道,“这部琴谱,你是诚心借给老朽抄录?”
云萧道,“正是。这琴谱是晚辈从一位前辈那里所得。他是琴道大家,能让此曲流传下去,也是他所希望的。”
黄钟公“哦”了一声,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黑白子的脸色有些不堪,云萧的琴棋书画四宝,琴谱肯送给大哥抄录,其他三宝却是不能相赠。
黄钟公看到二弟神情,顿时明白,有些东西可以借,有些借不得。于是道,“风少侠一番好意,老朽深实感谢。只不过既然已经有言在先,须得本庄有人胜过你的剑法,老朽可不能白占这个便宜。咱们便来比划几招如何?”
黄钟公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一流,否则东方不败又怎会安排他来看守任我行。向问天费尽心机想出此办法,未尝不是因为黄钟公的武功很高,他也没把握,同时还有其他三人和各种机关。
其他几人云萧可以漫不经心,对付黄钟公却不行。
古琴七根弦,又称七弦琴。琴长四尺五寸,法四时五行。琴有七弦,法七星。
黄钟公的剑法名为七弦无形剑,是江湖少有的一流剑法,同时又带音攻。对身怀内功之人干扰最大。
琴音本身不能伤敌,效用全在激发敌人真气,扰乱敌招,对手真气越深厚,对琴音所起感应也越加厉害。
原著中令狐冲能胜过黄钟公,全仗自己功力全失,黄钟公对牛弹琴。想来那也是在当初向问天的算计之内。
入江湖以来,云萧真正遇到的高手屈指可数,东方不败那次是性命相搏。和岳不群的比剑,自己对其招式熟悉。至于向问天,没有与其动过手。剩下的就是眼前黄钟公。
梅庄之行,除了最后地牢那人,就属眼前之人最有资格与自己论剑。黄钟公回头从壁上摘下一杆玉箫,交给云萧,说道,“你以箫作剑,我则用瑶琴当作兵刃。”
从床头几上捧起一张瑶琴,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两件乐器虽不敢说价值连城,却也是难得之物,总不成拿来砸坏了?大家装模作样的摆摆架式罢了。”
云萧见那箫通身碧绿,竟是上好的翠玉,近吹口处有几点朱斑,殷红如血,更映得玉箫青翠欲滴,顿时爱不释手,怎会舍得与瑶琴相撞!
黄钟公手中所持瑶琴颜色暗旧,当是数百年甚至是千年以上的古物,这两件乐器只须轻轻一碰,势必同时粉碎,自不能以之真的打斗,云萧双手横捧玉箫,恭恭敬敬的道,“请大庄主指点。”
黄钟公道,“风老先生一代剑豪,我向来十分佩服,他老人家所传剑法定是非同小可。风少侠请!”
云萧提起箫来,轻轻一挥,风过箫孔,发出几下柔和的乐音。
黄钟公右手在琴弦上拨了几下,琴音响处,琴尾向云萧右肩推来。
云萧听到琴音,心头微微一震,真气仿佛要沸腾。压下躁动的真气,玉箫缓缓点向黄钟公肘后。瑶琴倘若继续撞向自己肩头,他肘后穴道势必先被点上。
黄钟公倒转瑶琴,向云萧腰间砸到,琴身递出之时,又是拨弦发声。云萧的真气再次躁动,云萧微微皱眉。手上玉箫转了个弧形,点向对方腋下。黄钟公举琴封挡,云萧玉箫便即缩回。
黄钟公在琴上连弹数声,乐音转急。黑白子脸色微变,倒转着身子退出琴堂,随手带上了板门。他知道黄钟公在琴上拨弦发声,并非故示闲暇,却是在琴音之中灌注真气,用以扰乱敌人心神,对方真气和琴音一生共鸣,便不知不觉的为琴音所制。
云萧的真气开始要乱窜,若非云萧真气精纯,是自己苦修而来,必然大乱。云萧突然明白,东方不败留黄钟公看守任我行的真意。
任我行练吸星**,真气驳杂,只需听到这琴声,必然大乱。云萧的华山混元功已经练到浑圆如意的境地,此刻都大受影响,更何况任我行的吸星**有缺陷。
琴音舒缓,云萧出招也跟着舒缓;琴音急骤,云萧出招也跟着急骤。但黄钟公琴上的招数却和琴音恰正相反。他出招快速而琴音加倍悠闲.。
云萧渐渐为琴音所制,若非真气深厚,早已败北。但成也如此,败也如此。此刻体内已有一半真气暴走。云萧脑海中迅速思考应对之法。
黑白子深知黄钟公这门功夫非同小可,生怕自己真气受损,早已退到琴堂之外。他虽隔着一道板门,仍隐隐听到琴声时缓时急,忽尔悄然无声,忽尔铮然大响,过了一会,琴声越弹越急。黑白子只听得心神不定,呼吸不舒,又退到了大门外,再将大门关上。琴音经过两道门的阻隔,已几不可闻,但偶而琴音高亢,透了几声出来,仍令他心跳加剧。
此刻云萧很不好受,暴走的真气没到一半前,还能压住,此刻却以有七成真气不受控制。独孤九剑九大式在脑海中一一掠过。
总决式没用,对方招式无形。破剑式无用,七弦无形剑,虽名为剑法,实为奇门音功。诸如此类,后面的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此时都没有用。只剩下最后的破气式。
破气式,对付身具上乘内功的敌人而用,神而明之,存乎一心。
想到此,云萧的真气已经失控九成,只余最后一成。破气式云萧从未用过,甚至自己练成与否都不知道,这是无从演示的一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心是什么?时间已经来不及思考,听闻琴声骤变,好似将军令下。云萧的嘴角终于扬起。闭上双眼。
耳边的声音如何,云萧忘记了,他此刻想起绿竹巷时,任盈盈初次弹奏的笑傲江湖。
第七十二章 曲名笑傲
黄钟公脸色诧异,云萧居然能坚持这么久,足见其内功修为精湛。
门外黑白子伫立良久,但听得琴音始终不断,心下担忧,“这姓风少年剑法极高,内功修为也是炉火纯青,难道连大哥的七弦无形剑也制服不了他吗?”
秃笔翁和丹青生二人并肩而至。丹青生低声问道,“怎样?”
黑白子道,“已斗了很久,听不出胜负。”
丹青生道,“我去向大哥求个情,不能伤了这位好朋友。”
黑白子摇头道,“进去不得。”便在此时,琴音铮铮大响,琴音响一声,三个人便退出一步,琴音连响五下,三个人不由自主的退了五步。
外面秃笔翁脸色雪白,定了定神,才道,“大哥这‘六丁开山’无形剑法当真厉害。这六音连续狠打猛击,那姓风的如何抵受得了?”
言犹未毕,只听得又是一声大响,跟着拍拍数响,似是断了好几根琴弦。黑白子等吃了一惊,推开大门抢了进去,又再推开琴堂板门,只见黄钟公呆立不语,手中瑶琴七弦皆断,在琴边垂了下来。云萧手持玉箫,站在一旁,躬身说道,“得罪!”显而易见,这番比武又是黄钟公输了。黑白子等三人尽皆骇然。三人深知这位大哥功力深厚,实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不料仍折在这华山派少年手中,若非亲见,当真难信。
黄钟公苦笑道,“风少侠剑法之精,固是老朽生平所仅见,内功修为原来也登峰造极。最没想到的是于音律之道也造诣极高,老夫输了武功,也输了音律。”言下颇有凄凉之意。
“什么!”黑白子等人失声道。他们知道云萧武功极高,但音律造诣居然也能胜过大哥。武功本不是他们自得之项,琴棋书画才是他们最擅长的。
黄钟公道,“你们刚刚在门外,没听到风少侠的箫声。老夫生平闻所未闻,抵挡住老夫七弦无形剑的,不是少侠的剑法和内功,而是这箫声。”
云萧道,“前辈谬赞了。”
黄钟公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颓然坐倒,神情萧索。云萧见他如此,意有不忍,道出实情,“大庄主,有一事须当明言。晚辈虽然也喜爱音律,但并未真正学过,你所听到的箫声,是晚辈听别人吹奏的。为了不受你琴音控制,晚辈回想起了那人的箫声。”
剩下的不用再说,黄钟公等人已经明白。心有所系,必然不会再被琴音所控。云萧没有吹箫,只是脑中所思所想,在剑法中体现出来。
人是通过喉咙发出声音的,然而归根结底还是通过心。云萧最后真气大部分已经不为自己所控,只剩下空间能力。回想起笑傲江湖中的箫声,空间能力不自觉的传递到了玉箫之上,空间能力通过玉箫使空气震动,发出了箫声。
黄钟公以琴音控制云萧,云萧的剑法因为融入了脑海中的箫声,虽然低微,在黄钟公这位琴道大家耳中,却清晰可闻。
黄钟公半惊半喜,颤声问道,“当真?”自己在音律上并没有输给眼前之人,黄钟公就好像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
云萧道,“千真万确。而且前辈感受到的箫声还和这广陵散有关。”
黄钟公纵然是知道自己的音律不是输给云萧,而是输给了其他人,还是心有不甘,然而听到箫声居然和广陵散有关,不甘之意顿时减了三分。黄钟公问道,“一为琴,一为萧,难道那人变琴为萧?”
云萧道,“那倒不是。寻到广陵散的那位前辈,与他的至交好友是一对知音,两人共同创出一本琴箫合奏的曲谱。其中的琴谱精妙之处借鉴了广陵散,琴箫合奏后,更是非同凡响。”
箫声如何黄钟公已经听过,能与之合奏的琴声必然不差,二者相合未必就亚于广陵散,黄钟公长叹一声,“原来我不是输给了一人,而是输给了两人。”
云萧笑道,“前辈,那二位能胜过你,只因他们遇到了彼此!”
黄钟公明白云萧的意思,叹道,“是啊,世间知音难求。不知他们创出的那本琴箫合奏叫什么名字?”
云萧道,“笑傲江湖!他们二人也如前辈一样,早已退隐江湖!”
“笑傲江湖!”黄钟公连念三声,心中的不甘消散殆尽。云萧见黄钟公一直在伤怀,遂告辞出门。
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三人陪他回到棋室。向问天见四人脸色均甚郑重,知道云萧和大庄主比剑又已胜了。倘是大庄主得胜,黑白子固是仍然不动声色,秃笔翁和丹青生却必定意气风发,一见面就会伸手来取张旭的书法和范宽的山水,假意问道,“风兄弟,大庄主指点了你剑法吗?”
云萧道,“七弦无形剑高深莫测,若非小弟先前得另一位前辈指点,真的难以抵挡。”向问天笑道,“既然梅庄之中,无人胜得了风兄弟的剑法,三位庄主,我们就此告辞。”
转头向云萧道,“咱们走罢。”
云萧抱拳躬身,说道,“今日有幸拜见四位庄主,大慰平生,日后若有机缘,当再造访宝庄。”
丹青生道,“风兄弟,你不论哪一天想来喝酒,只管随时驾临,我把所藏的诸般名酒,一一与你品尝。”
云萧和向问天二人走了出去,黑白子等送了出来。云萧道,“三位庄主请留步,不劳远送。”
黑白子等直送到大门之外,这才和云萧珍重道别。向问天携着云萧的手,步入柳荫深处,离梅庄已远,笑道,“那位大庄主琴上所发的‘无形剑气’十分厉害,兄弟,你如何取胜?”
云萧道,“心中有曲,自然不惧他的琴声。”
向问天道,“哈哈,幸好老弟来帮忙,否则要破黄钟公的琴声可就难了。”
我也是差点翻船,云萧心道。百家武学各有所长,这黄钟公的武功也算是极高了。如果他能再进一步,琴声控的不是对手真气,而是对手的心,那当世能抵挡他琴声的人恐怕更寥寥无几了。忽听得有人叫道,“童兄,风兄,请你们转来。”云萧转过身来,只见丹青生快步奔到,手持酒碗,碗中盛着大半碗酒,说道,“风兄弟,我有半瓶百年以上的竹叶青,你若不尝一尝,甚是可惜。”说着将酒碗递了过去。云萧接过酒碗,见那酒碧如翡翠,盛在碗中,宛如深不见底,酒香极是醇厚,赞道,“果是好酒。”喝一口,赞一声,“好!”一连四口,将半碗酒喝干了,道,“这酒轻灵厚重,兼而有之,当是扬州、镇江一带的名酿。”
丹青生喜道,“正是,那是镇江金山寺的镇寺之宝,共有六瓶。寺中大和尚守戒不饮酒,送了一瓶给我。我喝了半瓶,便不舍得喝了。风兄弟,我那里着实还有几种好酒,请你去品评品评如何?”
云萧明白,他们一定是另有打算,此行的目标终于要见到了。
云萧二人故作推辞,丹青生左臂挽住了向问天手臂,右臂挽住了云萧,笑道,“去,去!再去喝几杯。”
三人回到梅庄,秃笔翁等在门口,喜道,“风兄弟又回来了,妙极,妙极!”四人重回棋室。丹青生斟上诸般美酒和云萧畅饮,黑白子却始终没露面。
第七十三章 还有一战
眼见天色将晚,秃笔翁和丹青生似是在等甚么人,不住斜眼向门口张望。向问天告辞了几次,他二人总是全力挽留。
云萧并不理会,只是镇定的喝酒。向问天看了看天色,笑道,“二位庄主若不留我们吃饭,可要饿坏我这饭桶了。”
秃笔翁道,“是,是!”大声叫道,“丁管家,快安排筵席。”丁坚在门外答应。
便在此时,室门推开,黑白子走了进来,向云萧道,“风兄弟,敝庄另有一位朋友,想请教你的剑法。”
秃笔翁和丹青生一听此言,同时跳起身来,喜道,“大哥答允了?”
云萧明白,黄钟公已经答应让自己和任我行比剑了。接下来的对手,实力也许不及东方不败,但危险程度绝对更高。黑白子道,“风少侠,劳你驾再走一趟。”
云萧假意问道,“梅庄之中难道还有人武功更在四位庄主之上?”
丹青生道,“风兄弟,我们岂敢与那人相比,他的武功更胜过我们四兄弟十倍!他……”
黑白子截住他的话头,说道,“敝庄之中,尚有一个精研剑术的前辈名家,他听说风少侠的剑法如此了得,说甚么也要较量几手,还望风少侠再比一场。”
云萧道,“既然两位庄主都这么说,晚辈也很好奇这位前辈的剑法!”
向问天道,“好罢,再比试一场,又有何妨?我可有些事情,不能多耽搁了,须得先走一步。风兄弟,咱们到嘉兴府见。”
黑白子连忙道,“你要先走,那怎么成?”
丹青生道,“棋谱尽在你的脑中,风少侠如果输了,去哪找我二哥要的棋谱!不成,不成,你再耽一会儿。丁管家,快摆筵席哪!”
黑白子道,“风少侠,我陪你去。童兄,你先请用饭,咱们过不多久,便回来陪你。”向问天连连摇头,说道,“这场比试,你们看起来志在必胜。我风兄弟武功虽高,临敌经验却浅。我如不在旁掠阵,这场比试纵然输了,也是输得心不甘服。”
黑白子道,“童兄此言是何用意?难道我们还会使诈不成?”
向问天道,“孤山梅庄四位庄主乃豪杰之士,在下久仰威望,自然十分信得过的。但风兄弟要去和另一人比剑,在下实不知梅庄中除了四位庄主之外,竟然另有一位高人。请问二庄主,此人是谁?在下若知这人和四位庄主一般,也是光明磊落的英雄侠士,那就放心了。”丹青生道,“这位前辈的武功名望,和我四兄弟相比,那是只高不低,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向问天道,“武林之中,名望能和四位庄主相捋的,屈指寥寥可数,谅来在下必知其名。”秃笔翁道,“这人的名字,却不便跟你说。”
向问天道,“那么在下定须在旁观战,否则这场比试便作罢论。”
丹青生道,“你何必如此固执?我看童兄临场,于你有损无益,此人隐居已久,不喜旁人见到他的面貌。”
向问天道,“那么风兄弟又怎么和他比剑?”
黑白子道,“双方都戴上头罩,只露出一对眼睛,便谁也看不到谁了。”
向问天道,“四位庄主是否也戴上头罩?”
黑白子道,“是啊。这人脾气古怪得紧,否则他便不肯动手。”
向问天道,“那么在下也戴上头罩便是。”
黑白子踌躇半晌,说道,“童兄既执意要临场观斗,那也只好如此,但须请童兄答允一件事,自始至终,不可出声。”
向问天笑道,“装聋作哑,那还不容易?”当下黑白子在前引路,向问天和云萧跟随其后,秃笔翁和丹青生走在最后。云萧见他走的是通向大庄主居室的旧路,来到大庄主琴堂外,黑白子在门上轻扣三声,推门进去。
只见室中一人头上已套了黑布罩子,瞧衣衫便是黄钟公。黑白子走到他身前,俯头在他耳边低语数句。黄钟公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几句话,显是不愿向问天参与。
黑白子点了点头,转头道,“我大哥以为,比剑事小,但如惹恼了那位朋友,多有不便。这事就此作罢。”五人躬身向黄钟公行礼,告辞出来。丹青生气忿忿的道,“童兄,你这人当真古怪,难道还怕我们一拥而上,欺侮风兄弟不成?你非要在旁观斗不可,闹得好好一场比试,就此化作云烟,岂不令人扫兴?”
秃笔翁道,“二哥花了老大力气,才求得我大哥答允,偏偏你又来捣蛋。”
向问天笑道,“好啦,好啦!我便让一步,不瞧这场比试啦。你们可要公公平平,不许欺骗我风兄弟。”
秃笔翁和丹青生大喜,齐声道,“你当我们是甚么人了?哪有欺骗风少侠之理?”
向问天笑道,“我在棋室中等候。风兄弟,他们鬼鬼祟祟的不知玩甚么把戏,你可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千万小心了。”
云萧笑道,“梅庄之中,尽是高士,岂有行诡使诈之人?”
丹青生笑道,“是啊,风少侠哪像你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向问天走出几步,回头招手道,“风兄弟,你过来,我得嘱咐你几句,可别上了人家的当。”
其他人笑了笑,云萧走近身去。向问天低声道,“最后一步,就拜托云兄弟了。你将此物给他,让他明白你的来意。你既然知道教主的吸星**,最好是莫要来真的,否则可能会受伤。”
云萧察觉到自己手掌之中多了一个纸团,云萧捏了捏,明白是向问天准备的打开任我行镣铐之物,任我行看到此物,必然不会和自己性命相博。
云萧低声回道,“我们进去后,你守住外面,我和任教主会一起出来,如果其他人先出来,你看情况拦住。”
向问天不明所以,不过只要能救出任我行,什么事他都都答应。有些事情云萧没有和向问天说。来梅庄之前,云萧心里已经酝酿了一个更大的计划,救出任我行是第一步。
第七十四章 机关地牢
两人的话说完,向问天哈哈大笑几声,掩盖了彼此的谈话。黑白子等三人都道他说的是奚落自己三人的言语。
丹青生道,“有甚么好笑?风少侠固然剑法高明,你童兄剑法如何,咱们可还没请教。”向问天笑道,“在下的剑法稀松平常,可不用请教。”说着摇摇摆摆的出外。丹青生笑道,“好,咱们再见大哥去。”四人重行走进黄钟公的琴堂。黄钟公没料到他们去而复回,已将头上的罩子除去。
黑白子道,“大哥,那位童兄终于给我们说服,答允不去观战了。”
黄钟公道,“好。”拿起黑布罩子,又套在头上。
丹青生拉开木柜,取了三只黑布罩子出来,将其中一只交给云萧,道,“这是我的,你戴着罢。大哥,我借你的枕头套用用。”走进内室,过得片刻,出来时头上已罩了一只青布的枕头套子,套上剪了两个圆孔,露出一双光溜溜的眼睛。黄钟公点了点头,向云萧道,“待会比试,你们两位都使木剑,此人武功极高,风兄弟小心受伤。”
云萧道,“谢大庄主好意。”
黄钟公向黑白子道,“二弟,带两柄木剑。”黑白子打开木柜,取出两柄木剑。黄钟公向云萧道,“风兄弟,这场比试不论谁胜谁败,请你对外人一句也别提起。”
云萧道,“这个自然,晚辈先已说过,来到梅庄,决非求名,岂有到外面胡说张扬之理?何况晚辈此战恐怕败多胜少,也没甚么好说的。”黄钟公道,“那倒未必尽然。但相信风兄弟言而有信,不致外传。此后一切所见,请你也是一句不提,连那位童兄也不可告知,这件事做得到么?”
云萧故作踌躇道,“连童大哥也不能告知?比剑之后,他自然要问起经过,我如绝口不言,未免于友道有亏。”
黄钟公道,“那位童兄是老江湖了,既知风兄弟已答应了老夫,大丈夫千金一诺,不能食言而肥,自也不致于强人所难。”
云萧点头道,“那也说得是,晚辈答允了便是。”
黄钟公拱了拱手,道,“多谢风兄弟厚意。请!”
云萧转过身来,便往外走。哪知丹青生向内室指了指,道,“在这里面。”
云萧脸上一怔,仿佛很是愕然,嘴上道,“怎地在内室之中?”
黄钟公已掀开床上被褥,揭起床板,下面却是块铁板,上有铜环。黄钟公握住铜环,向上一提,一块四尺来阔、五尺来长的铁板应手而起,露出一个长大方洞。这铁板厚达半尺,显是甚是沉重,他平放在地上,说道,“这人的居所有些奇怪,风兄弟请跟我来。”说着便向洞中跃入。
黑白子道,“风少侠先请。”云萧跟着跃下,只见下面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发出淡黄色光芒,置身之所似是个地道。他跟着黄钟公向前行去,黑白子等三人依次跃下。行了约莫二丈,前面已无去路。黄钟公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插入了一个匙孔,转了几转,向内推动。只听得轧轧声响,一扇石门缓缓开了。
他随着黄钟公走进石门,地道一路向下倾斜,走出数十丈后,又来到一扇门前。黄钟公又取出钥匙,将门开了,这一次却是一扇铁门。地势不断的向下倾斜,只怕已深入地底百丈有余。
地道转了几个弯,前面又出现一道门。地道中机关门户,重重叠叠,任我行被关在这里,当真是插翅难飞。
第三道门户却是由四道门夹成,一道铁门后,一道钉满了棉絮的木门,其后又是一道铁门,又是一道钉棉的板门。
任我行功力高深,为了避免他掌力击破铁门,两道铁门之间夹两道钉满棉絮的板门。这棉絮是吸去他的掌力。
此后接连行走十余丈,不见再有门户,地道隔老远才有一盏油灯,有些地方油灯已熄,更是一片漆黑,要摸索而行数丈,才又见到灯光。
云萧只觉呼吸不畅,壁上和足底潮湿之极,明白已经到西湖底了,云萧庆幸自己没有单独贸然前来,这里如此多的机关,未必没有让牢笼破壁,湖水淹没的功能。武功再高,在这不知多深的湖底,也难以逃脱。
再前行数丈,地道突然收窄,必须弓身而行,越向前行,弯腰越低。又走了数丈,黄钟公停步晃亮火折,点着了壁上的油灯,微光之下,只见前面又是一扇铁门,铁门上有个尺许见方的洞孔。
黄钟公对着那方孔朗声道:“任先生,黄钟公四兄弟拜访你来啦。”
云萧明白,这里就是囚禁任我行的房间了。整个人开始凝神备战。
黄钟公听里面无人答应。黄钟公又道:“任先生,我们久疏拜候,甚是歉仄,今日特来告知一件大事。”室内一个浓重的声音骂道:“去你妈的大事小事!有狗屁就放,如没屁放,快给我滚得远远地!”
口音是个老年男子,出语粗俗,简直是个市井无赖。这是云萧初次听到任我行声音时的印象。
黄钟公道:“先前我们只道当今之世,剑法之高,自以任先生为第一,岂知大谬不然。今日有一人来到梅庄,我们四兄弟固然不是他的敌手,任先生的剑法和他一比,那也是有如小巫见大巫了。”
云萧心道:“这话还真没说错,任我行本就不是擅长剑法,如果单比剑法,就是东方不败也不是我对手。”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四个狗杂种斗不过人家,便激他来和我比剑,想我替你们四个混蛋料理这个强敌,是不是?哈哈,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只可惜我十多年不动剑,剑法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操你奶奶的王八羔子,夹着尾巴快给我滚罢。”
云萧心里称赞:“机智无比,料事如神,一听黄钟公之言,便已算到。难怪是个枭雄。自己师父以前和他相比有些地方却是不如。”
秃笔翁道:“大哥,任先生决不是此人的敌手。那人说梅庄之中无人胜得过他,这句话原是不错的。咱们不用跟任先生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