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九百六十七章 回驿馆
噗通!
烙馍摊的摊主突然跪了下来。
之前他就听到了其中一人喊什么抚台,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抚台这样的大老爷怎么可能来到他这样一个街边的小摊子上吃东西,要吃东西也是去徐州最大的那家酒楼。
可随着后来的那人张口本官,闭口抚台的喊。
这时候他就算再糊涂,也知道来吃饭的这些人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就算不是什么抚台也是一位官老爷。
“快快请起,我们来你这里吃东西,就是你的食客,平时怎么招待客人,就把我们当那些食客一样就行。”洪承畴起身走过去把摊主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并为他拍了拍沾在双膝上的尘土。
摊主看着把自己搀扶起来的洪承畴,结巴着问道:“你们真的是官老爷?”
“什么官老爷不官老爷的,我就是你这里的食客,来吃你的烙馍。”洪承畴语气和煦的说,身上看不到任何官架子。
很多时候,官已经做到一省巡抚,已经不需要跟一个普通百姓去摆什么官架子,反而是那些基层的官员,更容易在百姓面前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子。
摊主看了看洪承畴,又看了看后来的那位闫知州。
虽然两个人对他来说都十分陌生,但先来的这位身上他确实感受不到官老爷的那种威风,反倒是后来的这位闫知州,更像是一位官老爷。
“这!”摊主面露迟疑。
他倒是想要把这些人真的当成是自家的食客,可官老爷毕竟是官老爷,他这会儿两条腿还在不停地发颤。
就在这时,去买熟肉的护卫正好返回。
“肉买回来了?”洪承畴问了一句。
护卫回答道:“回抚台的话,都买回来了,您看要不要现在切开了?”
“把这些烙馍给摊主结下账,咱们拿回去吃。”洪承畴见摊主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再留下来了,便让自己的护卫结账,带着东西回去。
护卫掏出几个大钱递向了摊主。
见状,摊主连连摇手拒绝,嘴里道:“不,不,不,不用给了,就当是小民请大老爷吃的。”
“放心收着吧,天底下到哪里也没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洪承畴从护卫手中把几个大钱接过来,强塞进摊主的手中。
随后便带着护卫和刚到的闫知州离开了这里。
摊主看着离去的洪承畴一行人,又看了看手里的几个大钱,心中五味陈杂。
平时衙门的差役捕快来他这里吃东西,很少会给钱,都是赊账,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抚台大老爷却给了他吃烙馍的钱。
他决定这几个大钱全都留在存起来,当做自家的传家宝,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也能沾一沾上面的官气,将来说不定自家也能出一个做大官的子孙。
闫知州到了,洪承畴也没有了继续闲逛的想法,便带上刚买的烙馍返回驿馆。
“洪抚台习惯吃烙馍?”闫知州知道自己可能打断了洪承畴的兴致,便用烙馍当一个话头主动提了起来。
洪承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烙馍摊子,笑着说道:“闲来无事,看到街边有个烙馍的摊子,便想着尝一尝。”
“徐州的烙馍确实不错,洪抚台要是喜欢吃,下次本官找一个烙馍手艺最好的厨子,专门为洪抚台做烙馍,到时洪抚台可不要觉得是本官小气,舍不得拿出更好的吃食招待洪抚台。”闫知州笑着打趣道。
闻言的洪承畴笑了起来,他道:“哈哈放心,我可是不挑食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只填饱肚子那哪行。”闫知州说道,“既然洪抚台来到徐州,自然要尝一尝徐州本地的吃食,回头本官来安排,保证让洪抚台乐不思蜀,留在徐州不愿意走了。”
洪承畴笑着说道:“那我可就要好好尝一尝了,到时候闫知州不要嫌弃我吃得多就行!”
“哈哈,洪抚台尽管吃,银子不够本官来出,一定要让洪抚台宾至如归才行。”闫知州同样笑着说。
因为是走路出门,洪承畴并没有离开驿馆太远。
所以没用多长时间,一行人便回到了驿馆中。
回来后的洪承畴热情的对闫知州说道:“闫知州既然都来了,就先不要回去了,不如一会儿陪我一同用饭。”
“好,本官就先吃洪抚台一顿。”闫知州顺势留了下来。
驿馆的人去准备饭食,洪承畴让人把自己带回来的烙馍和肉都交给了驿馆的厨子,让厨子开饭时一块送上来。
两个人分宾主落座后,护卫送来了热茶。
“闫知州突然到访,想必是你们朝廷那边有消息了吗?”洪承畴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起来。
除了进入徐州城后见过这位闫知州一面,随后几天便再也没有见过,今天对方主动找来,算算时间,南京的消息应该送过来了。
闻言的闫知州,点了下头,嘴里说道:“确如洪抚台所料,朝廷已经送来了关于洪抚台的消息,洪抚台不如猜一猜!”
“猜不猜结果都一样。”洪承畴说道,“看来我该收拾东西赶往南京了。”
听到这话的闫知州面色一顿,嘴里问道:“洪抚台是如何猜到的?莫非在南京也有什么渠道可以获知消息?”
“不用在我这里打听,我在南京根本没有什么获得消息的渠道,之所以能够猜出来,其实很简单。”洪承畴语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南京对待我的态度无外乎三种。”
说着,他竖手伸出三个手指头。
然后他收回两根,立下一根竖起的手指说道:“第一种情况,便是不见我,直接把我驱离徐州,要是这样,闫知州应该不会来见我。”
“那也不一定,万一本官不想得罪洪抚台,说不定还会亲自过来相送。”闫知州说道。
听到这话的洪承畴面上一笑,他道:“闫知州真要有心交好于我,也不会接连几天都不露面,而且真要是驱离我离开,闫知州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的陪我坐在这里,还要请我这个虎字旗的巡抚吃徐州的美食。”
第两千九百六十八章 姓江的人
洪承畴招待徐州知州的地方是驿馆的一间客房。
两个人相对而坐,身边各站有一人。
洪承畴留下一名护卫在自己身边,而之前被派来驿馆侍候洪承畴的那名随从,此刻双手垂立恭敬的站在徐州知州的身旁。
“洪抚台误会本官了,近几日实在是公务太过繁忙,无暇来驿馆,本官先在这里向洪抚台赔罪了。”说着,闫知州居然真的向洪承畴失礼赔罪。
然而洪承畴并未阻拦,等对方礼下之后,这才开口说道:“闫知州的话令我实在是无地自容,我是虎字旗的巡抚,闫知州是大明的知州,本就不适合交往过密,又有何过错之有,若我处于闫知州的位置上,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洪抚台或许不在意,但本官还是要多谢洪抚台能够谅解。”闫知州感激的说,可语气中却又显得很平静。
闻言的洪承畴只是笑了笑,算是收下对方这份感激,或者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浪费时间,便问道:“有没有说本官什么时候可以去南京?”
这一趟去南京,他带着任务,徐州这里再好,他也不希望停留太久。
“洪抚台随时可以启程。”闫知州回复了一句,旋即问道,“之前洪抚台提到我朝对抚台的三种态度,刚刚只说了一种,还剩下两种,不妨都说出来,就当满足一下本官心中的好奇。”
洪承畴笑着说道:“既然闫知州想要知道,那我就把话说完,第二种便是杀掉我这个虎字旗派来的使臣,以后大明与虎字旗不死不休再无转圜余地。”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种半路截杀使臣的事情我大明不会做。”闫知州表示大明并没有除去洪承畴的想法。
洪承畴脸上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么第三种便是同意我去南京,当然,这也表明贵朝的朝堂上有人希望能够与虎字旗议和。”
听到这话的闫知州默然。
作为徐州知州,还是有些渠道可以获得南京的消息,他知道朝堂上确实有人得知洪承畴作为虎字旗使臣来到徐州的消息后,动起了议和的念头。
这时候,一名护卫从屋外走了进来。
“抚台,可以用饭了。”
洪承畴面朝闫知州说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不如先去用饭?”
两个人去了饭厅。
第二日一早,洪承畴便安排好了马车准备去往南京。
“抚台,闫知州到了。”有人来向洪承畴通禀徐州知州到访的消息。
洪承畴抬头看向驿馆的大门外,正好瞧见闫知州只带着门客师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洪抚台这是准备启程了?”
人未到近前,闫知州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洪承畴笑着迎了过去,嘴里说道:“已经在徐州待了有些日子,就不打搅闫知州了,没想到闫知州还亲自过来一趟。”
“都是本官分内之事。”闫知州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的人群,问道,“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本官带了一些人过来帮忙。”
洪承畴面露客气的说道:“多谢闫知州的好意,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本来还想离开之前和知州道一声别,既然闫知州亲自过来了,那就在这里别过吧!”
说着,他朝闫知州拱了拱手。
闫知州同样拱手回了一礼,旋即说道:“启程之前,有人让本官捎几句话给洪抚台。”
“什么话?”洪承畴面露好奇的问道。
昨日见到这位徐州知州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对方有事情,但一直到两个人用晚饭都没说出来,他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再见这位闫知州,他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闫知州伸手拉着洪抚台走到一旁偏僻一些的地方,见与其他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后,这才低声说道:“洪抚台这次去南京,有人希望能够见抚台一面,还希望洪抚台不要拒绝。”
“见我?”洪承畴面露一丝诧异,旋即问道,“不知是何人想要见我?”
闫知州低声说道:“那位姓江,具体名字本官就不说了,洪抚台一到南京便知。”
“好,我记下了。”洪承畴点头应下。
不过,心中还在想着对方口中这位姓江的是什么人,能说动一位知州带话,背后的势力肯定不小。
见洪承畴答应,闫知州明显松了一口气。
闫知州想了想,又道:“此人虽然是主动想要见洪抚台,但本官还是要说一句,洪抚台见此人,对这一次都城之行有好处。”
“多谢闫知州的提醒,只要对方找来,我一定见他。”洪承畴给了他一句保证,而且心中也想要见一见这个姓江的人。
从徐州离开的时候,洪承畴带了一支过百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除了少部分是他从济南府出发时带在身边,剩下的人都是从北平一路过来,队伍里除了护卫外,还有部分官员。
而且作为使臣的队伍,沿路都有当地官府派人护送。
这样一支一看就不好惹的队伍,所途径的地方,山匪贼寇自然不敢去打这支队伍的主意。
而地方官府也因为虎字旗的不好惹,没人敢对洪承畴这支使臣队伍做什么,哪怕有少数官员不满也只能把这份不满压在心底,甚至还要礼送出境。
与范文程来南京城一路上的偷偷摸摸,虎字旗的这支使节队伍走的正大光明,并且还要当地的官员热情招待。
“洪抚台,前面就是秦淮河了,不过这里只是外城的护城河,要是想去十里秦淮需要从东水关入城。”一名南京城派来的官员为洪承畴介绍。
这名官员也是接洪承畴这支使节队伍入城的人,而他本官官职并不高,不然也不会被派了这种差事。
因为风向的缘故,南京的绝大部分读书人都把虎字旗当做敌人,所表露的敌意甚至要超过与大明多年在辽东交战的奴贼。
“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十里秦淮,不过咱们入城后,还是先去鸿胪寺的驿馆,周少卿觉得呢?”洪承畴笑呵呵的对这位鸿胪寺的周少卿说道。
第两千九百六十九章 城门口的闹剧
鸿胪寺少卿是从五品衔。
整个鸿胪寺都没有人作为迎接使去接虎字旗的这支使节队伍入城,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最后这份差事落到了这位人缘背景都不太好的周少卿的身上。
“是本官唐突了,咱们先进城,进了城以后想要去领略秦淮河的风采,使臣随时都可以去。”周少卿掩饰了一下脸上的尴尬,继续带路朝城门方向走去。
靠近南京城,附近的行人已经非常多了。
原本这里就是大明的陪都,如今更是成为了唯一的都城,变成了大明的政治经济中心,迎接着四方来客。
这么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出现在南京城下,周围还有着官兵护送,路上的行人见到纷纷避让,不敢与之争路。
这让队伍行进速度变快了不少,可是到了城门附近,还是被堵在前面的进出城的人流挡在了外面。
“来个人到前面去见城门守将,和他说使臣的队伍到了,让他带人把城门附近的百姓都驱赶走,不要耽误使臣进城。”周少卿喊来随行明军中的一人,只派其去做事。
被指派的明兵朝城门跑去。
上百人的车队想要挤开人流来到城门比较费劲,但一两个人却容易多了。
很快,这名明兵成功来到城门这里,顺利的见到了城门的守将。
守城的是南京守备下面的一个卫所把总。
把总姓朱,保国公的后代子孙,只不过与当代保国公袭爵之人早已是出了五服,但也因为这层关系才得了一个把总的位置。
“朱把总,使臣的队伍到来,还请朱把总带人把城门口的百姓驱赶走,让使臣队伍进城。”明兵对面前的朱把总说道。
在他面前的朱把总斜睨了他一眼,嘴里说道:“什么使臣队伍,本将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要再敢胡乱编造冒充使臣,小心本将捉了你。”
以他把总的官职,自然是没资格称呼自己为将军,但他喜欢被人称作将军,便在手下的人面前自称本将。
而他手下的人不敢得罪他,自然是巴结奉承,旁人念在他是保国公的后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愿和他计较这点小事。
明兵听到这位朱把总的话,害怕被对方收拾,扭头便从城门这里往等在城外的队伍跑去。
“呸!上不得台面的狗尿苔也配称作使臣。”朱把总朝离开的那名明兵背影啐了一口粘痰。
边上的一名城门守兵担心的说道:“将军,咱们就这么把人拦在外面,会不会把人给得罪了!”
“怕什么,真出了事有本将在这里顶着。”朱把总不以为的说道。
城中谈起虎字旗,到处是叫骂声,现在虎字旗的使臣队伍到了,他觉得自己把这支队伍拦在城外,只会被人叫好,还能巴结上那些厌恶虎字旗的朝中大员。
在他看来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而且大明即将与大清合作,朝中也不会有人为虎字旗出头。
一旁的守兵见自家把总这么说,也不再多劝,继续去维持城门处的治安。
那名被周少卿派出去的明兵逆着人流挤了出来,快步来到周少卿的跟前。
然而没等他开口,周少卿便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把城门前的百姓赶走,不知道有使臣要进城吗?”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已经和城门那里的朱把总说过了,他说没收到使臣到来的消息,还说小的是在编造使臣,要治小的的罪。”明兵解释道。
听到这话的周少卿脸一沉。
他不信对方不知道使臣要来南京的事情,就算之前不知道,但他这个鸿胪寺少卿出城去迎接使臣的事情总不可能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装作不清楚使臣的事情,已经不单纯是使臣的事情了,也是不把他这个鸿胪寺少卿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他道:“你再去城门那里一趟,这次本官和伱一同过去,倒要看看他一个把总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摆官架子。”
说完,他催马就要朝城门走过去。
刚走出几步,他想到自己这一次的差事,又急忙拉住缰绳,转而面带歉意的对洪承畴说道:“劳烦洪使臣在这里稍等一小会儿,容本官去处理一些事情。”
洪承畴面上含笑的点点头。
对于城门这里的一个把总都敢如此无视他这个来到大明来的使臣,心中自然不满。
与此同时,他也从另一方面感受到了大明对虎字旗的恶意。
周少卿带着那名明兵很快来到了城门处。
见到城门这里的朱把总,周少卿脸色难看的质问道:“朱把总,本官让你派人把城门附近的百姓驱赶开,为何这么久都不动手!”
“啊!不是说有使臣的队伍到吗?”朱把总佯装茫然的看向面前的周少卿。
闻言的周少卿眉头皱了起来,他道:“既然知道使臣队伍到来,为何不提前封闭城门,让百姓从其它城门处进城。”
“下官没收到上面的命令,没听说会有使臣队伍来呀!”朱把总一脸无辜的说道。
听到这话的周少卿顿时火了,强压心中的怒火问道:“刚才你不是还说知道使臣的队伍会到,为何现在又装作自己不知道了,你信不信本官带你去大理寺治罪!”
“误会,误会了,下官根本不清楚什么使臣队伍,还是之前他说有使臣队伍过来,下官还以为他在胡言乱语,便没有当回事。”朱把总抬手一指和周少卿一块到来的明兵,把事情都推到了此人的身上。
周少卿自然知道他是在推脱。
但此时没工夫在这里和对方浪费时间,使臣的队伍已经在城门处停留太久了。
“既然知道了使臣队伍已经到了,还不快去把百姓都赶走,让使臣先进城。”周少卿强压着怒火说道。
朱把总立刻陪笑道:“大人您都开口了,下官这就带人去把进城的百姓都轰走,绝不耽误使臣进城。”
他把城门口这里的守兵都招呼了过来。
然后他对这些守兵吩咐道:“有使臣要进南京城,你们这些短命的家伙还不快点把百姓都轰走,要是耽误了使臣进城,你们这些狗东西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说着,他抬腿朝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守兵踢了一脚。
第两千九百七十章 入城
挨踹的那名守兵用手挡着屁股向前跑去。
跑出没几步,转身停了下来,他嘴里问道:“将军,这是哪来的使臣队伍,没听说过啊!上面也没有提前告诉呀!”
“废话真他娘的,本将哪知道。”朱把总朝问话的手下人骂了一句。
一旁的周少卿这时黑着脸说道:“是从京城来的使臣。”
听到这话的朱把总又对手下的人喊道:“听到了没有,是从京城来的使臣,不对,北面的京城不是落到虎贼的手里了,哪里来的使臣呀!”
说着,他再次看向周少卿。
然而,此时的周少卿一脸铁青。
心中清楚,对方这是在装糊涂,故意跟自己这里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但又不能不解释,他压着心中火气说道:“什么虎贼,要说虎字旗,如今虎字旗派来了使臣,朝中要见到来的使臣,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去问抚宁侯,他自会给你一个解释。”
他口中的抚宁侯是朱国弼,同样是保国公一脉,也是第八代保国公,更是这位朱把总的主家。
“有周少卿作保,下官自然相信。”朱把总打了个哈哈。
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找抚宁侯,他一个八竿子远的族亲,与当代抚宁侯的关系连抚宁侯府上的门房都比不上,就算找去了也未必能进抚宁侯的大门。
周少卿斥道:“既然信了,那还不快去做事,让使臣队伍进城。”
“周少卿别急,下官亲自为使臣队伍驱赶城门口的百姓。”说着,朱把总朝城门口附近的百姓走去。
见状,周少卿心里这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退开,退开,没看到有使臣队伍到了吗?告诉你们,这可是北面虎字旗派过来的使臣,再敢挡在城门口阻挡使臣进城,把你们全都抓进大牢。”朱把总一边喊,一边去驱赶着城门口的百姓。
把百姓往城门两侧的驱逐。
站在城门这里的周少卿听到这些话,脸色更黑了。
虎字旗在南京的风闻并不好,甚至很差。
对方这么说,明显是故意摸黑虎字旗的使臣队伍,同样也是在给他这个鸿胪寺少卿上眼药。
有心想要堵住对方的嘴,不让对方去提虎字旗,但想来对方未必会给他面子,要不然也不会故意在城门口这里玩这一套,完全是没把他这个鸿胪寺少卿放在眼里。
周少卿阴鸷的目光看了不远处的朱把总一眼,随即骑马去和使臣队伍会合,抓紧带使臣队伍进城。
但心中已经记恨上了这个朱把总。
城门口这么一折腾,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队伍还是进了城。
城门口的这番动作,也使得城门后面附近的百姓知晓了虎字旗派出的使臣到了南京城。
原本洪承畴来南京也只是局限于朝廷和一些有权势或是消息灵通之人,普通的百姓对于这些丝毫不知。
而且经过大清使臣两次来南京的宣传,和明廷与虎字旗之间的仇怨,南京城的百姓恨虎字旗反而不恨大清。
大清是在辽东与明军交战,受苦最多的是辽东的百姓,其次是北直隶的百姓,让他南京这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受到来大清的威胁与伤害。
最多一些读书人在酒楼茶肆中闲谈几句,可随着大明与大清将要结盟,大明治下的仕林主流对大清的不喜,变成了接纳,恨意全都落到了虎字旗的身上。
因为虎字旗已经威胁到了他们这些人的安乐。
而南京城中的百姓获得消息的渠道更少,全部来自朝廷,他们对于虎字旗的态度和仕林中一样,认定虎字旗是杀人不眨眼的反贼,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感。
不过,百姓同样好奇能够打败明军的反贼是什么样子。
随着洪承畴一行人进城,大街两侧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好奇的百姓,就连两侧的酒楼茶肆中也有不少读书人观察着进城的这支来自虎字旗的使臣队伍。
虽然百姓不喜虎字旗,却也没有人丢烂菜叶往使臣队伍中砸去。
对于百姓来说能吃的东西自然不会浪费去用来砸人,同时百姓也不敢,能够打的明军丢掉半壁江山的虎字旗,百姓们心中也害怕。
“这就是虎贼的士卒,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处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几个读书人打扮的人通过窗口看着街上的使臣队伍。
“以后说不定不能再喊虎贼了。”邻座的另一位读书人开口说道。
最先开口的那名读书人扭头看向对方,一脸不屑的道:“既然是贼,那一辈子都是贼,就算是秦淮河的水也洗不掉他们一身的贼气。”
“洗不洗的掉他们身上的贼气不好说,但肯定能把他们骨头给洗酥了。”说话的读书人甩手打开手中的折扇,只见上面露出巢民两个字。
“哈哈,辟疆兄你呀!”说话的是年纪最大的陈贞慧,他用手笑着点了点面前的冒襄。
同桌而坐的三个人都是仕林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其中以陈贞慧年纪最大,冒襄和方以智都要比他小上几岁。
“快看,那个是不是就是虎贼擅使的火器,好像跟军中的没有什么不同。”方以智突然对两个人说道,同时用手指着使臣队伍携带的火铳。
冒襄把头往外探了探,嘴里说道:“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太大区别,要是能够更靠近一些看清楚点就好了,说不定能看出哪里不一样。”
所在的酒楼虽然靠在街边,但与街上还是隔了一段距离,中间又有不少百姓阻挡了视线,想要从酒楼上完全看清楚自然不可能。
除非虎字旗的人把火铳用手举起了让他们可以看个满眼。
“不用看了,有区别的。”陈贞慧开口说道,“虎贼的火铳不用火绳,直接就能打响,因为上面有火石,遇到雨雪天气虽说也会受到影响,但比起明军使用的火绳要强很多。”
他年纪要大一些,明军在北方的失利,他曾经有过一点研究,尤其是知道虎字旗擅使火器之后,就更好奇明军为何会败了,毕竟要说火器,大明同样不少,而且种类更多。
第两千九百七十一章
陈贞慧的话音刚落,方以智立刻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使用火石的那种火铳叫自生火铳。”
“说的不错,确实是自生火铳。”陈贞慧点点头。
虎字旗使用燧发铳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明军与虎字旗打了那么多仗,早就对虎字旗使用的火器有过了解。
吃亏吃多了,将领们再傻也会关心虎字旗军中的一些情况,毕竟事关自己的性命和乌纱帽。
冒襄说道:“要是明军也多装备一些这种自生火铳,是不是就能解掉虎贼,夺回大明失去的疆域了。”
“不好说。”陈贞慧微微一摇头。
然而方以智却开口说道:“依我看就是朝廷上的那些贪官污吏,才使明军无法装备这种自生火铳,要是少了这些奸臣,军中不仅可以装备自生火铳,也能装备更多的炮,不要说解决一个虎贼,就连辽东的那个满清也能够一起解决掉。”
皇太极在辽东立国大清之后,女真人也成为了满族,而满清之名也随着范文程两次来到南京一点点被传开。
“说得对,朝中奸臣当道,有志之士却无法出头,照这样下去,大明何时才能恢复江山,又何时才能恢复大明雄风。”冒襄同样语带激动的说。
对他们来说,大明之所以谁想欺负就能欺负,不是大明不行,而是朝堂被奸臣把持,这才导致了大明软弱可欺。
“二位,二位。”陈贞慧嘴里说道,“咱们不是来看虎贼的使臣吗?怎么又讨论起朝堂的事情来了。”
强行出言打断了另外两个人对朝廷的议论。
虽说他也对朝堂上的情况不满,但年纪稍长一些的他,还是不愿意在酒楼这种地方公然议论朝中的一些大员。
毕竟以后他们还要科举入仕,朝堂上的某一位大员真要给他们这些士子下绊子,他们再想在科举上有所成就将会变得困难重重。
“定生兄,你就是太过谨慎了。”冒襄似是责备的埋怨了一句,旋即又道,“听说虎贼派来的使臣是以前咱们大明的官员?你们知道是谁吗?”
闻言的方以智笑道:“辟疆就不要考我们了,谁不知道来的人是洪亨九,他曾出任过陕西布政使司参政,朝廷也没有亏了他,可惜此人脑后有反骨,居然背弃朝廷,投靠了贼寇,简直就是个背主求荣的鼠辈。”
“是鼠辈不假,不过人家已经是虎贼在山东的巡抚了,也算是封疆大吏,镇守一方。”陈贞慧五味陈杂的说。
自己父亲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历经多任,好不容易熬到了吏部左侍郎,却因为魏忠贤的原因被贬黜,直到新帝登基才在南京得了一个都御史的位置,后来大明迁都南京,才更进一步成为左都御史。
可以说用了几十年才坐到了左都御史的位置。
而洪承畴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足足比他父亲晚了二十一年,却已经是一方封疆大吏了,这让他这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之人,心中既是羡慕,又对洪承畴的投机带有一些唾弃。
“就算他是巡抚又如何,待我等登上金榜,日后早晚会强过他,何况他不过是一方贼寇的伪官,如何能与咱们相比。”冒襄一脸不屑的说。
年轻的他正值有志之年华,不说目空一切,却也对朝中很多官员都瞧不上,私下里总和旁人在说,若是他入仕的那一天自会儿腾云而上。
“说的好,像这种虎贼的伪官,就算是败给咱们也不要。”方以智同仇敌忾的说道。
听到两个人话语的陈贞慧只是笑了笑。
他这个年纪见到了更多的东西,无法像是眼前二位这样,仍旧对着未来充满了憧憬。
“走吧,虎贼使臣的队伍已经过去了,咱们该回去了。”陈贞慧招呼起身旁的两个人。
他们这一次来城门这里的酒楼,就是为了看一看虎字旗的使臣队伍。
现在该看的已经看到了,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兴趣。
若有闲时,他们更喜欢去十里秦淮河畔,在有美相伴的秀船上吟诗作对高谈阔论,呵斥着对朝堂上的不满,畅想着未来,这才是他们的生活。
“这会儿回去还早,要不要去秦淮河找一条船一起游河?”冒襄问向二人。
“好啊!”方以智脱口而出,“反正现在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一起游河,说不定还能碰上三五好友。”
两个人目光看向了陈贞慧。
陈贞慧迟疑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说道:“今日就不陪二位贤弟了,虎贼使臣队伍入城肯定有不少事情,我想先回家一趟,家父那边或许有事情交代。”
抬出了自己父亲,婉拒了与二人的邀请。
“无妨,咱们兄弟三人随时可聚,今日既然陈兄有事,UU看书wwwuuk那咱们来日再聚。”冒襄对于陈贞慧的婉拒并没有不高兴。
事实上他十分羡慕陈贞慧有一位左都御史的父亲。
而他虽说也是官宦人家,可自己父亲不过是扬州知府,远远无法和左都御史相比。
“对,陈兄有事情就先忙,咱们兄弟以后再聚。”方以智也没有把陈贞慧的拒绝当回事。
他们之间虽然走的近,但关系也并非那么好。
事实上他与冒襄关系较为交好,与年纪更大一些的陈贞慧之间的关系就要疏远一些。
三个人出了酒楼便分开了。
冒襄和方以智结伴去了秦淮河,继续找人谈论虎字旗使臣来南京的事情,而陈贞慧带着下人赶回了家中。
回到家中的陈贞慧从下人口中得知父亲正在会客,便没有过去,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并交代下人,自己父亲空闲下来的时候来喊他。
过去了有半个时辰左右,下人跑来告诉他客人已经走了。
“父亲。”
陈贞慧进了书房,见到书房内的陈于廷,率先行礼问候。
陈于廷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见了虎贼的使臣队伍,孩儿便与同伴分别,回了家中。”陈贞慧解释道。
听到这话的陈于廷点了点头,嘴里道:“早点回来也好,最近城中不太太平。”
第两千九百七十二章 父与子
“城中不太平?”陈贞慧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是和虎字旗有关?”
南京城一直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要说最近有什么不太平,只有今日虎字旗使臣进城一事。
陈于廷看着自己的儿子,决定透露一点什么,便说道:“朝堂上对与虎字旗议和的事情争论不决,有一些人不希望议和。”
“父亲是说朝堂上会有人对虎字旗的使臣动手,迫使和谈的事情失败!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引来虎字旗的报复。”陈贞慧面露惊骇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话犹如一柄大锤,砸碎了他原本对朝堂的认知。
他能想到朝堂上会有人不希望与虎字旗和谈,但无论如何没想到居然有人想要对虎字旗的使臣下黑手。
这完全与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相背离。
看着自己长子三观受到冲击的模样,陈于廷轻哼了一声,道:“就算动手也未必一定要由自己亲自动手,大清的那个范文程可还在城内,为了他们大清,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虎字旗与大明和谈成功。”
“父亲您对与虎字旗和谈的事情怎么看?”陈贞慧看着自己的父亲。
听到这话的陈于廷迟疑了一下,才道:“虎字旗是贼寇出身,窃据大明半壁江山,但贼性难改,迟早与大明必有一战。”
“父亲既然猜到虎字旗与大明之间早晚会有一战,为何还要同意让虎字旗的使臣来南京,莫非父亲也支持除去虎字旗的使臣?”陈贞慧问道。
陈于廷摇了摇头,说道:“虎字旗使臣能够到来,是因为朝中有人希望议和,不再与虎字旗开战,为父虽然不喜虎字旗,但也觉得当前不是与他们开战的时机。”
陈贞慧越听越糊涂。
能够听出来自己父亲想要议和,但又不愿意议和,十分的矛盾。
“父亲,对于虎字旗和大清,您觉得大明应该与谁结盟?”陈贞慧问道。
闻言的陈于廷摊开桌上的宣纸,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然后用手一指宣纸上的圆形,说道:“这三个圈代表着大明,虎字旗,大清,三方势力。”
说着,他在中间的圈里用笔写了一个虎字,同时说道:“中间这个圈就是虎字旗,在其两边的便是大明和大清。”
说完,又分别写了一个明字和清字。
陈贞慧低头看了看宣纸上的三个圈,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处于远交近攻的策略,大明最好的结盟对象是大清。”陈于廷用笔划了一道线,从下方把代表大明和大清的两个圈给连在了一起。
陈贞慧皱起了眉头,道:“父亲的意思是希望大明可以与大清结盟,要是这样,父亲为何还支持虎字旗使臣来南都?”
“远交近攻是一个很好的对外策略,自古以来历代诸侯王朝都是在这么做。”陈于廷说道,“可这个策略唯独在宋朝最为失败,以至于宋朝不得不偏安一隅,甚至最后亡了国,你可知这是为何?”
这么简单的问题陈贞慧张口便道:“因为宋朝太过弱小,他们需要的是和弱者结盟去对抗强者,而不是与最强者结盟去对付比自己强的弱者。”
“说的对了。”陈于廷说道,“当时的宋朝想着收复燕云之地,选择了与实力最强的金国合作,后一次又想着要灭了金国来洗刷当年带给宋朝的耻辱,又选择了与最强者的蒙古人合作。”
这一次不等问,陈贞慧主动说道:“弱者与强者合作,当强者解决了潜在的威胁,这个弱者就会沦落成为强者下一个要收拾的目标。”
“没错。”陈于廷说道,“现在的大明就是这个弱者,不管与谁合作,最后都只会沦落为强者将会解决的对象。”
陈贞慧眉头紧锁的说道:“父亲您是不是太过忧虑了,大明再怎么说也曾是最强大的那个,怎么会是最弱的那个,就算担心也是别人担心大明吞并了他们。”
大明是一统的王朝。
虽然虎字旗一时兵锋厉害,但大明仕林中许多读书人依然看好大明,就算大明将来不能北上收复失土,仍然有半年江山在手,哪怕像南宋一样,也能有百年的国运。
陈于廷见自己长子对大明如此有信心,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他道:“你久在南都,对北边的事情了解不多,就先说这个大清,大明握有两京十三省的时候,就在辽东接连吃败仗,每年耗费大量的抢粮在辽东,可最后还是让辽东大片土地落入大清的手中,从这一点看,大明在面对大清的时候并不占优势,甚至还有一些弱势。”
“不是说明军在辽东已经止住颓势,很快就能反攻收复失土了,解决掉当时的大金。”陈贞慧眉头紧锁的说道。
闻言的陈于廷讥讽道:“所谓止住颓势,只是倚仗袁元素在守住了宁远,阻止住了当时的金兵到达山海关外,后来袁元素一死,锦州城都丢了一次,后来还是金兵主动退出锦州城,才又让锦州城重新落回明军手中,就这样,还被辽东的一些人包装成了大捷,向朝廷要赏。”
“怎么会这样,这与孩儿听到的大不一样呀!”陈贞慧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虽然他不相信自己父亲会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可实在是与他曾经认为的那样大相径庭。
陈于廷冷笑道:“你所知道的那些东西都是别人修饰完故意散播出来,事实真相有时候连太上皇都不知晓。”
“辽东的明军弄出这么大一个虚假大捷欺瞒朝廷,难道朝中就没有人站出来吗?”陈贞慧一脸无法理解的问道。
陈于廷说道:“这种事情就算朝堂上有人知道,又有谁敢说出来,一旦说出事实真相,太上皇未必会相信,甚至还会认为是有人故意找茬,敢说实话的人首先就会得罪太上皇,其次是得罪辽东的上下官员,和朝堂上与辽东有千丝万缕的那些官员,所以哪怕知道了真相也没人敢说,都在故意瞒着。。”
第两千九百七十三章
陈于廷的这番话,令陈贞慧的三观直接来了个颠覆,更与他心目中的为官之道相背离。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陈于廷看着自己长子几次变化的脸色,轻哼了一声。
朝中做官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这也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才悟出来的道理,可惜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不足以支持他跨过内阁的门槛。
陈贞慧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孩儿实在没想到有人胆子居然这么大,居然敢做谎报功绩欺满朝廷的事情,而且还成功了,没有被人深究。”
“朝堂上类似的事情太多了,以后你进入官场就会有体会了。”陈于廷感慨的说道。
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有一天可以超越过他。
陈贞慧说道:“朝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居然没有人管,朝堂上都是这种自私见利的臣子,怪不得会丢掉北方几省之地,还好到了南都这里,像父亲您这样的好官又被启用,朝堂上要还是以前那些人掌握大权,恐怕大明在南方的基业也会丢掉。”
“像周延儒温体仁这些人掌握朝中大权对朝廷确实有害,不过你也不要觉得现在就有多好。”陈于廷提醒道。
闻言的陈贞慧不解道:“现在朝堂上都在喊着北伐,可见很多人都有收复北方失地的雄心,孩儿相信就算是暂时无法完成,用不了多久也会有收复失土的那一天。”
“嘴上喊北伐的人多,可真正愿意北伐的人未必有那么多。”陈于廷说道,“你要记住,看一个人不要看他喊什么口号,要看他做了什么,朝中的几位辅政大臣伱当他们真的愿意大军北上?若都那么想,又怎会把虎字旗的使臣请了过来。”
听到这话的陈贞慧眼睛陡然圆睁了起来,他道:“父亲你是说有辅政大臣不愿意收复失土?这不可能吧!”
“刚跟你说过,不要只听别人说,要看他怎么做,等虎字旗使臣这一次南都之行结束,你就知道了。”陈于廷说道。
嘴里说再多次,也不如亲身感受一次。
陈贞慧说道:“父亲您不是说会有人故意破坏虎字旗与大明的和谈,万一虎字旗使臣死在了南都,和谈的可能不就被断绝了吗?”
“有人想要杀虎字旗使臣,自然也就有人要保虎字旗使臣,为父让你最近不要乱跑,是不想你沾上这些事情,省得被牵连进去,尤其经常和你一起游船的那几个好友,最近尽量少见他们,留在家中安心准备来年的科考。”陈于廷说道。
陈贞慧点了点头。
清楚自己父亲是为了他好,自然不会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思。
不过,他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父亲对虎字旗使臣的态度,便继续问道:“父亲,您还没有说到底支持不支持与虎字旗和谈?”
“为父自然是支持和谈的,不然也不会在朝上支持让虎字旗使臣来南都。”陈于廷说道,“但这个支持也只是暂时性,如今大明实力在三方势力中最为弱小,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积攒实力,与虎字旗和谈,便可以为大明争取一些时间用来增强军力,同时还可以在虎字旗与大清的战斗中作岸上观。”
陈贞慧眉头挤在了一起,嘴里说道:“父亲觉得大明远不如虎字旗,甚至是大清吗?”
“恰恰相反。”陈于廷说道,“为父反倒认为在很多方面虎字旗和大清不如大明,而大明差的只是军力,只要改变了军力上的缺陷,大明反而应该是三方势力中最强的那一个。”
听到这话的陈贞慧恍然道:“父亲认为大明潜力最大,所以才希望用和谈的手段为大明争取积攒实力的时间,可父亲您又不是辅政大臣,如何保证大明一定会按照父亲所希望的方向去?”
“为父能做的也只是为大明争取到一些时间,至于最后结果会如何,只能说为父已经尽力了。”陈于廷长叹一声。
甚至自己也怀疑,就算为大明争取到了时间,又是否会有用。
陈贞慧看到自己父亲的担忧,便出言宽慰道:“父亲放心,虎字旗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弄出了一支所向无敌的强军,相信底蕴更强的大明,也同样会造就出一支强军与虎字旗抗衡。”
闻言,陈于廷抬手在陈贞慧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强军哪里是那么好练就出来,他只希望大明能够珍惜与虎字旗和谈的机会,这样大明才有一丝翻盘的机会。
不然等到虎字旗拥有了更多的底蕴,那时候大明就算有心想要翻盘也没机会了。
陈家这里的交谈丝毫不影响城中百姓对虎字旗使臣队伍的议论。
洪承畴在城中一路走过来,路边见到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从徐州的时候,他就发现,虎字旗虽然优待百姓,可那也只是虎字旗治下的百姓,而在大明治下的百姓对虎字旗仍然不了解,只停留于虎字旗是反贼的认知上。
百姓心中以为的反贼便是烧杀抢掠,什么恶事都做,所以百姓从来都不希望反贼的到来,因为这会破坏他们安稳的生活。
哪怕这种生活很苦,但起码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无故被杀被抢,家人被祸害。
大明治下的百姓之所以会这么认为虎字旗,和信息交流不畅有关系,但更多的是官府和本地士绅对虎字旗的抹黑。
虎字旗对大明的官府来说是朝廷的反贼,对当地士绅来说又是挖他们基业的恶人。
既然是敌人,自然不会去宣扬敌人虎字旗的好。
“咱们到驿馆了,洪使臣请下车吧!”周少卿骑马来到了洪承畴的马车旁。
洪承畴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到旁边驿馆的匾额,这才弯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洪使臣要是没什么事情,最好不要离开驿馆,如果有什么事情非要离开,还请提前让驿馆的人去鸿胪寺通报一声。”周少卿对洪承畴说道。
听到这话的洪承畴微微一皱,他道:“周少卿不陪在下一同进去吗?”
“不了,本官还要回去交差,就不陪洪使臣了,而且驿馆这里有人会安排洪使臣,不需要本官再安排什么了。”周少卿拒绝了陪洪承畴进驿馆。
若非有可能,他都不愿意接这趟差使,现在人送到了,他一点也不想和虎字旗的使臣有太多牵连,
第两千九百七十四章 赶出驿馆
洪承畴看出这位鸿胪寺少卿的疏远之意,便不再强求,随驿馆的人进了驿馆。
大明也曾是天朝上国,每年都会有藩属国使臣到访。
只不过以前都是在北面的京城接待使臣,现在改在了南京城。
南京城的驿馆洪武朝就有了,这些年修修补补的过了下来,如今重新开放,再次被利用起来。
“洪大使,您看你们的人身上的兵甲是不是安排一个地方单独存放,不过洪大使请放心,安全上有专人保护,不会出现任何意外。”驿馆的一名主事谨慎的看了看虎字旗兵将身上的那些兵甲。
洪承畴面上客气的对他说道:“本使真不清楚住这里还要把兵甲都交出去,来的时候周少卿也没有跟本使说,不如这样,回头等本使问过了周少卿以后,再决定要不要交出护卫身上的兵甲。”
“这,”驿馆主事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这恐怕不行,还请洪大使不要让本官为难。”
闻言的洪承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道:“可你现在让本使为难了。”
兵甲是不可能交出去。
从来到南京城,他就感受到这里的官员和百姓很多都对虎字旗抱有敌意,真把兵甲交了出去,万一遇到什么事情,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对于大明这边的官员,他一点也不敢指望,更不会把自家性命全部寄托在一个驿馆主事的保证上面。
“洪大使,交出兵甲这是驿馆的规矩,只要是住进驿馆的他国使臣,都必须交出兵甲,驿馆内不是只住了你们这些人,还有其他的使臣队伍也住在里面。”驿馆主事面露不满的说道。
外界对虎字旗的态度,同样影响到驿馆这里,所以对于虎字旗的使节队伍,他没有丁点好感。
洪承畴看着面前的驿馆主事,笑问道:“你所说的其他使臣是大清的范文程吧?”
“这不是洪大使该问的事情。”驿馆主事回了他一句。
以洪承畴的城府,他并未因为面前这个驿馆主事的冷淡而生气,反而说道:“清国的使臣来到南京城的消息早就传开,本使还在徐州的时候就听说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在本使面前隐瞒。”
“既然洪大使知道,还请不要让本官为难,请洪大使让手下的人交出兵甲,等洪大使离开驿馆,驿馆自会归还。”驿馆主事一脸公事公办的说道。
相对于大清使臣队伍到来时对他这个驿馆主事的客气,他十分不喜这个洪大使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洪承畴脸色突然一板,他道:“既然大清国的使臣队伍也住在了驿馆,那本使就更不能让护卫们交出自己的兵甲了。”
“这是为何!难不成洪大使还准备在驿馆对清国使臣队伍下毒手!”驿馆主事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洪承畴朝他摇了摇头,说道:“本使虽然不会对鞑子的使臣动手,但虎字旗与鞑子之间仇怨难解,本使要防着一点狗鞑子。”
“胡闹!”驿馆主事呵斥道,“都是来大明的使臣,他们岂会对你们胡来,何况驿馆是我大明的驿馆,又怎会让你们在驿馆吃了旁人的亏。”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洪大使所谓的解释,就是替自己不愿意交出兵甲找借口。
洪承畴见对方没完没了,不说他使臣的身份,哪怕还在大明做一个布政使参政,也轮不到一个驿馆主事给他随便甩脸子。
他当即说道:“既然驿馆不愿意在本使等人入住,本使就去外面自己找地方住,就不让驿馆为难了。”
说着,他转过身对随行的护卫等人说道:“收拾一下,去外面找个客栈住下。”
说完他转身往驿馆外走去。
随行的一行人全都随他一起往外走去。
而那驿馆主事见到洪承畴等人说走就走,脸色变了几变,有心想要出言挽留,可又丢不下面子。
“呸!一伙儿贼寇还真当自己是使臣了,爱住不住。”
驿馆主事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句,然后自己也走了。
不过,他不是什么都不管了,而是把虎字旗使臣嫌弃驿馆不愿住到里面的事情禀报上去。
有使臣队伍不愿意住驿馆这么大的事情,他可以编排,把所有问题都推到别人的身上,但不能不把事情禀报给上官。
禀报了,那是别人的问题,要是不禀报就成了自己这个主事没有尽责。
在这件事情上他有合理的借口,以虎字旗在南京城被厌恶的程度,他相信不会有人因此怪罪他,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等将来大明与大清结盟,这支虎字旗使臣队伍能不能活着离开南京城,在他看来都两说着。
“抚台,这个驿馆的人是在故意找事!”走出驿馆大门后,随行的杨家晨脸色十分难看的说道。
出使大明的使节队伍中除了洪承畴这位正使,还有一位副使,杨家晨便是这支使臣队伍中协助洪承畴的副使。
闻言的洪承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驿馆大门,嘴里说道:“看来大明的朝堂上有大人物不希望和谈,在南京的这段日子咱们要小心了,对方肯定还会再出招,逼迫咱们离开南京城,甚至有可能暗下黑手。”
“还真敢杀咱们!”杨家晨眼睛瞪了起来,他道,“动了咱们,他们就不怕引来咱们的大军,让他们连偏居一隅的机会都没有。”
洪承畴说道:“咱们来之前,大明已经准备和大清结盟对付咱们虎字旗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怕虎字旗对大明出兵吗?”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副使,他在心里羡慕对方。
虽然自己的这位副使不是灵丘出身,却是草原上最早倒向虎字旗的汉商。
对方更是随着虎字旗一路走来,从讲武堂一出来就做了县丞,不到一年又调任做了一地县长。
这次随他出使大明,回去后对方肯定还会升官,去更重要的地方任职。
“该死的,咱们明明放过了他们,偏偏还要跟那些狗鞑子勾结到一起,难道他们忘记了那些遭受狗鞑子迫害的辽东百姓了吗!”杨家晨恨恨地说。
虽然他出身草原,可虎字旗内部的塘报上经常会出现一些奴贼在辽东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那些迫害汉民百姓的事情,更是被整理成册,作为史记流传给后人知晓。
第两千九百七十五章 找回来的周少卿
对于奴贼在辽东犯下的恶事,虎字旗不管是军中还是地方上,都对其恨得牙根痒痒。
杨家晨从小在草原上长大,可他也是汉人。
奴贼所做的事情,让他感同身受。
尤其听说大明这样一个汉人国度选择与杀害了无数汉人的刽子手合作,这让他对大明恨其不争,也对大明的当权者失望透顶。
“大明不肯做的事情,咱们来做。”洪承畴抬手在杨家晨的肩膀上拍了拍,旋即说道,“走吧,先去找个地方落脚。”
随行这么多人,一般的客栈根本容纳不下,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的住处并不容易。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原本应该离开的周少卿从一个不显眼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本来他准备回去复命,又担心住在驿馆的大清使臣与刚到的虎字旗使臣闹起来,准备留下来多等了一会儿,等确认没事后再回去复命。
可这一等,便等到了虎字旗的使节队伍从驿馆离开。
见到这一幕的周少卿脸色顿时黑似锅底。
自己顶着骂名的风险把使节队伍送到驿馆,却被驿馆的人就这么给赶了出来,可见驿馆这里的主事完全没有把他这个鸿胪寺少卿当回事。
他也不回鸿胪寺了,直接大步流星的走向驿馆。
一进驿馆的大门,就见到两个驿馆里做事的杂役。
他黑着一张脸问向这两个杂役,道:“你们主事呢?把他给本官找来!”
对于这位刚离开驿馆的鸿胪寺少卿,两名杂役都认识。
一听这位大人要找驿馆主事,再看其铁青的脸色,明显是要出事,两个杂役都不敢留下,同时转身快步跑回去找驿馆主事。
让周少卿自己进去找驿馆的主事都要找一会儿,这对于在驿馆中当差的杂役来说,只找人打听了一下,便径直奔向大清使臣居住的院子。
“范大使尽管放心,有本官在虎贼的那些人就别想住进来。”驿馆主事赶走洪承畴一行人后,便来到范文程这里表功。
而范文程听到后,嘴角朝上勾了起来,嘴里担心的问道:“这么做不会为顾主事带来麻烦吧!要是因此让顾主事吃了挂落,在下将会寝食难安。”
“不妨事,要是把其他人赶出驿馆,本官或许会麻烦一点,但这个虎贼不一样,现在满大街都是骂这个虎贼的,就算本官把他们赶出去,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出头。”驿馆主事一脸不以为然。
“那就好,只要不使顾主事难做,在下就放心了。”说着,范文程朝一旁的手下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准备二十两银子给顾主事包上。”
很快两块二十两的银锭被送了过来。
“范大使这也太客气了,本官就是说几句公道话,没想到范大使还这么客气。”驿馆主事十分客气,但手上动作却不慢,直接把银子抓到了自己手中。
见对方收下银子,范文程笑着说道:“大清对于为自己做事的人从来都十分大方,顾主事放心收着,不必推辞。”
“那本官就不跟范大使客气了。”驿馆主事满面笑容的把银子揣进了袖口中。
二十两银子对他一个驿馆主事来说已经不少了,而且只是做了一点小事在他看来的小事。
就在这时候,两名驿馆的杂役一前一后跑了过来。
“主事,主事。”一边跑,杂役一边嘴里喊着。
范文程注意到,便对一旁的驿馆主事说道:“顾主事,好像是找你的。”
驿馆主事回身看到快要跑到跟前的两个杂役,脸色很是不好,他道:“让范大使见笑了,下面的人一点规矩没有。”
“无妨,无妨。”范文程大度的摆了摆手,旋即说道,“这两个人这么急着找过来,或许是有什么急事找顾主事你。”
驿馆主事也猜到了这一点,客气的对范文程说道:“范大使稍等片刻,容本官去问问什么事。”
说完,快步朝跑来的两个杂役走去。
两名杂役进了院子便见到与范文程在一起的驿馆主事,立刻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私自闯进使臣的院子,连规矩都忘了吗!”驿馆主事到了两个杂役的跟前,立即出言呵斥。
其中一名杂役气喘吁吁的说道:“主事,那位周大人来了!”
“哪位周大人?”驿馆主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
杂役说道:“就是鸿胪寺的那位少卿周大人。”
“他怎么来了,不是已经走了么!”驿馆主事眉头一皱,周少卿的到来出乎了他的意料。
另一名杂役小心翼翼的说道:“人就在驿馆大门那里等着,点了名要找您,主事您看是不是去见一下?”
“有没有说什么事情?”驿馆主事问道。
两名杂役摇了摇头,其中一人小心的说道:“那位周大人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其他的小的们也不清楚了。”
“生气?”驿馆主事眉头皱了起来,自语道,“莫非是虎贼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可那也不至于呀!那么多人都厌恶虎贼的人,把虎贼赶出驿馆对方应该高兴才对。”
不过,对方是鸿胪寺的少卿,比他一个不入流的杂官大多了,不敢让对方多等。
和范文程告退一声,便带着两名杂役奔向周少卿那里。
等他赶到的时候,周少卿仍然等在驿馆大门里侧。
“下官见过周少卿。”驿馆主事几步小跑到周少卿的跟前行礼。
周少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用手指着他,怒斥道:“好啊,真是好啊!本官将使臣队伍带到了驿馆,刚交给你,便被你赶出了驿馆,你这个主事当的还真好,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
“下官冤枉啊!”驿馆主事见周少卿真的是为虎字旗使臣的事情而来,当即便出言为自己喊冤。
闻言的周少卿眼帘一挑,冷笑道:“怎么?你觉得本官冤枉你了!”
“下官不敢,下官是说是被虎贼给冤枉了。”驿馆主事为自己辩解道,“并非下官把他们赶出驿馆,实在是他们自己不愿意住在驿馆,主动离开的,驿馆内的人都能为下官证明。”
第两千九百七十六章
周少卿能在没有多少背景的情况下,从一个三甲出身的进士成为鸿胪寺少卿,又怎会是一个糊涂官。
驿馆主事的话,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在狡辩,简直不把他这个鸿胪寺少卿放在眼里。
这让他越发愤怒。
“你给本官闭嘴。”周少卿叱骂道,
“你觉得本官是愚的吗?还是认为虎字旗的人来到驿馆就是为了羞辱你几句再行离开!”驿馆主事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的缘故,便再次解释道:“下官也不清楚,或许真如周少卿所说。”话音一出,周少卿的鼻子差点被气歪了。
“你就准备用这个借口搪塞本官吗?”周少卿阴沉着面容盯着眼前的驿馆主事。
驿馆主事稍稍低了低头,不敢与周少卿对视,只是嘴里说道:“下官所言全是事实,周少卿若是不信,可以问驿馆的其他人。”旁边的两个驿馆杂役听到这话后,偷偷往后退了两步。
周少卿一脸冷笑的看着面前的驿馆主事,他怎么可能去找驿馆的人问这些,直接对其命令道:“本官不管你有什么借口,人是怎么离开的,本官命你怎么把人请回来,如果人请不回来,你这个主事也别做了。”说完,他转身便走。
对于这个驿馆主事他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不过这次的事情他记下了,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人。
驿馆的大门就在一旁,周少卿几步便从驿馆走了出去。
“下官恭送周少卿。”驿馆主事嘴里说着,同时直起身子,目送周少卿离开。
周少卿的背影很快从驿馆的大门外消失。一旁的那两名驿馆杂役纷纷松了一口气。
鸿胪寺的少卿对他们来说是大老爷,在其面前压力太大了,喘气都不敢用力。
驿馆主事回过身,见两个杂役还在,忍不住骂道:“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滚去后院干活去。”要不是这两个杂役把他找过来,他也不会挨了那个周少卿一顿训斥。
“主事,不,不去把人请回来吗?”其中一名杂役有些结巴的问道。闻言的驿馆主事眉头动抖了抖,嘴里道:“你们想请谁?”
“那支使节队伍刚离开不久,现在去找,或许晚饭前能够找回来。”杂役嘴里说道。
驿馆主事脸一沉,斥道:“找什么找,还使节队伍,就是一群上不得天面的贼寇,以为来到了南都就成了使臣了,做了贼就一辈子都是贼。”
“那不找了?”杂役迟疑的问。驿馆主事喝骂道:“是本官的话让你听不明白,还是本官没有说清楚,都滚回去干活去,驿馆里只有大清的使臣,没有什么狗屁虎字旗使臣。”南京城中到处都是骂虎字旗的,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有功于大明的事情。
若是只有一些骂声,他也未必一见面就把虎字旗的使臣赶走。而是背后有大人物让他这么做,所以哪怕得罪了鸿胪寺的一个少卿他也不在乎,只要有那位大人物在,他以后少不了会飞黄腾达。
杂役在听到驿馆主事的话后,便知道该怎么做了,自然不会自找没趣的去大街上请使臣队伍回来。
县官不如现管,那位周少卿的话自然没有驿馆主事的话在他们这里好使。
两名杂役跑回了后院,驿馆主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朝自己在驿馆内的签押房走去。
另一边,洪承畴带着上百人的队伍走在大街上异常的显眼,尤其护卫身上和手中的兵甲,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若非城中的守军知道他们是今日刚到的使节队伍,早就出动大军来找这支使节队伍的麻烦。
应天府衙门派来了衙门里的差役跟在使节队伍附近盯梢,担心洪承畴他们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普通的客栈根本容纳不了洪承畴他们这么多人。洪承畴干脆找到牙行租了一个院子,随行的护卫也可以用来充当院子里的守卫。
不过,能容纳上百人生活的院子自然不小,租金就花了不少。
“真他娘的憋屈!”一屁股坐在房中座椅上的杨家晨嘴里骂道。
“这就受不了了?”洪承畴笑呵呵的看着杨家晨。杨家晨道:“咱们是出使大明的使臣,大明的官员却连个住处都不给咱们安排,咱们反倒要自己租房子住,还要负责自己的吃喝,洪抚台你曾经在大明做过官,莫非大明一直都是这样?”
“自然不是。”洪承畴微微一摇头,旋即说道,
“奴酋派来的那个范文程就住在城中的驿馆里。”听到这话的杨家晨更气了,嘴里骂道:“大明那些狗官,居然去舔狗鞑子的腚沟子,咱们还要他娘的跟大明的这些狗官和谈,想想就一肚子火。”
“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有人不希望咱们与大清和谈,人家这么做,就是在针对咱们,最好咱们逼离南京。”洪承畴解释道。
杨家晨怒哼哼的说道:“要不是带了任务,真不愿意和大明的那些狗官和谈,真以为谁求着他们和谈一样。”
“暂且忍忍,大明有不希望和谈的人,自然也有希望和谈的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希望和谈的人就会解决咱们现下的问题。”洪承畴宽慰道。
杨家晨抓起桌上的一个茶壶,壶嘴对着嘴喝了一大口,用来压心中的火气。
见到这一幕的洪承畴在心里笑了笑。对方还是年轻,火气比较大。而他作为这一次出使大明的正使,哪怕对明国这些官员的所作所为不满,却也没有显露于形。
这一次来南京是带着使命来的。不能因为受了一些气,便罔顾大局。所以就算是被明国官员明里暗里针对,他也能忍受住,只要把事情办成,等于为虎字旗立下了功劳,这才是他看重的东西。
而洪承畴他们一进城,除了百姓关注外,南京城中的不少大员也关注着他们这支使臣队伍。
不少人都派出了自家的家丁仆役暗中盯着,洪承畴等人在驿馆的事情自然很快被传回了这些官员的耳中。
第两千九百七十七章
钱谦益的府上。书房中的钱谦益正伏案在书桌上练字。一个又一个黑金一样墨迹刷在白雪一样的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跃然纸上。
刺啦!放下笔的钱谦益拿开镇纸,抓起刚刚写完字的宣纸从中间一撕。
“老师,你要是不要这幅墨宝可以给学生呀!就这么撕了多浪费呀!”瞿式耜一脸心疼的看着被揉成一团的宣纸。
钱谦益朝他一摇头,嘴里说道:“心不静,字就少了韵味。”
“老师你是在想虎字旗使臣的事情?”瞿式耜犹豫着问道。又铺好一张宣纸的钱谦益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说一个驿馆的小小主事,他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把使臣队伍赶出去,起田,你觉得这背后是谁在发力?”
“啊,不是老师您吗?”瞿式耜茫然的望着钱谦益。听到这话的钱谦益开口说道:“恐怕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是本阁老暗中授意的那个驿馆主事,但这件事情并非是本阁老授意,虽然本阁老在支持北伐迎回太上皇,但对于能够与虎字旗暂时和谈,本阁老也是支持的。”
“真不是老师您呀!”瞿式耜瞪大了眼睛。初听到驿馆主事赶走虎字旗使臣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老师发力了,毕竟他的老师是第一个公然在朝堂上提出北伐的人。
“你是为师的学生,为师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欺瞒你,关于使臣被赶出驿馆的事情,并非为师所为。”钱谦益为自己辩解道。
瞿式耜眉头皱了起来。当然,他并非是怀疑自己的老师在说谎,而是在想是谁指使驿馆主事这么做,重要的是,还把自己老师给兜了进去,恐怕这会儿不少人都误会是自己老师的手笔。
就在这时,钱府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钱谦益面前躬身一行礼,他道:“老爷,高侍郎来了。”
“这个时候他怎么过来了。”钱谦益自语的一句,旋即对管家说道,
“把人请进来吧!”管家退了出去。时间不长,高弘图从屋外大步走了进来。
“阁老,你糊涂呀!”一进屋,他见到钱谦益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说对方糊涂。
“子狱这话是何意?”钱谦益眉头皱了起来。高弘图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阁老你就别瞒着了,驿馆的事情难道不是阁老你让人做的?”
“确实不是本阁所为。”钱谦益道。这时候一旁的瞿式耜开口说道:“高侍郎,驿馆的事情确实并非老师所为,这里应该是有其他人在浑水摸鱼。”
“真的不是阁老所为?”高弘图提高了一点语调又问了一遍,但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相信。
一朝首辅,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说谎。钱谦益摇了摇头。此时他心中也十分窝火,别人做的事情帽子却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既然不是阁老您,那能是谁呀!”高弘图面露思索之色。看不得虎字旗好的朝中官员有不少,但真的出手去针对虎字旗使臣的官员恐怕不多。
很多人就算是再不爽,可念在虎字旗能够拿下大明的半壁江山,正是兵锋强劲之时,也要给虎字旗几分面子。
而且让人把虎字旗使节队伍赶出驿馆,在他看来完全是不入流的手段,虽然能够恶心虎字旗的使臣,却也让人觉得大明小家子气。
“不好说,毕竟朝中不喜虎字旗的人很多。”瞿式耜说道,
“其中以史宪之那些人为最。”高弘图一摇头,说道:“以史宪之的为人,他不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嗯,子狱和本阁想的一样,史宪之他们不会在驿馆的事情上针对虎字旗的使臣,就算是要对付虎字旗的使臣,也只会从正面出手,在朝堂上拒绝与虎字旗和谈。”钱谦益说道。
史可法的为人他们全都了解,一提史可法,立刻便被否定。
“那能是谁呀!朝中那么多不喜欢虎字旗的官员,想要把人找出来恐怕大海捞针。”瞿式耜手指托着自己下巴说道。
钱谦益也面露沉思起来。事情不大,可要是找不出来背后之人,等于他替旁人背了锅,哪怕事情不大,可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高弘图看了看瞿式耜,又看了看钱谦益,嘴里说道:“下官倒是有一个猜测,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高侍郎猜到是谁了?”钱谦益炯炯目光看着高弘图。
“到底是谁,子狱兄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这可是事关老师清誉的大事。”边上的瞿式耜问道。
高弘图咬了咬下嘴唇,他道:“只是下官的猜测,不一定对,毕竟那位贵为辅政大臣,不应该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太过有失身份了。”
“和辅政大臣有关!”钱谦益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想着几位辅政大臣中间,哪一位可能性最大。
“高侍郎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杨公公吧!”瞿式耜开口问道。高弘图没有说话。
“还真的是他呀!”瞿式耜自然明白高弘图的意思,旋即说道,
“他一个辅政大臣做这样的事情,脑子是不是也太……”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或许真有可能是他做的。”钱谦益这时候说了一句。高弘图犹豫着说道:“这也只是下官的猜测,并没有证据。”
“证据很简单,从始至终最希望北伐迎回太上皇的人就是这位杨公公,而且此人身体有缺,这样的人凡事喜欢眦睚必报,真要做出让驿馆下虎字旗使臣面子的事情也不足为奇。”钱谦益解释道。
高弘图说道:“要真是这位杨公公所为,虎字旗派来的使臣这一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和谈是不可能了。”连辅政大臣都拒绝和谈,在他看来和谈自然没什么希望。
“不,这一次与虎字旗和谈的成功机会很大,不然这位杨公公也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针对虎字旗的使臣,就是因为他没有足够把握让和谈失败。”钱谦益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道。
第两千九百七十八章 钱谦益的迟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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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老,可是朝中有什么消息?”高弘图眼睛放光的看着钱谦益。
朝中的事情都是先经由几位辅政大臣的手,如今钱谦益已经是辅政大臣,或许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瞿式耜的目光也看向了钱谦益。
钱谦益面向两个人,开口说道:“支持北伐迎回太上皇的人是杨公公,但其他几位辅政大臣并不愿意北伐与虎字旗动刀兵,只是碍于北伐的呼声太高,不得不同意北伐,就是本阁也不希望大明在这种时候进行北伐。”
“辅政大臣中有人想借虎字旗这次和谈止住北伐。”高弘图很快反应了过来。
钱谦益点了点头,说道:“虎字旗的使臣能够来南京,便是因为魏国公他们的允许,杨公公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毕竟勋贵那边那边占了辅政大臣三个席位,杨公公只有一个人,在辅政大臣中间并不占优势。”
“这是要打擂台呀!”高弘图说道。
钱谦益走到一旁的主位前坐了下来,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嘴里说道:“虎字旗派使臣来和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却也给了魏国公他们一个不动兵戈的借口,接下来朝上肯定会为是与大清结盟,还是与虎字旗和谈开始争论,起田你还好,毕竟只是应天府府丞,朝中的争论暂时烧不到你的身上。”
说着,他看了一眼瞿式耜。
钱谦益又继续道:“不过你也不要大意,朝堂上的争论没有出一个结果之前,难保不会有人暗中打其他主意,你这个应天府丞要保证南京城内不能乱,尤其是两方的使臣,绝不能出事。”
“学生记下了。”瞿式耜点了点头。
没办法,他品级确实低了一些,暂时还无法直接参与朝堂上的事情,不过,只要他的老师还是辅政大臣和内阁首辅,下一步就算不能进六部做个侍郎,做个寺卿总没有什么问题。
“阁老准备在朝中支持哪一方?”高弘图出言问道。
闻言的钱谦益犹豫了一下,他道:“虽然本阁不愿意现在就对虎字旗动刀兵,但要说支持哪一方,本阁暂时还未想好。”
“阁老是不想得罪杨公公?”高弘图想到钱谦益能够成为辅政大臣背后出力的人就是那位杨公公。
钱谦益轻叹了口气。
在和谈的事情上,他心中更愿意魏国公等人站到一处,但不想与杨公公的意见相左,背负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
对于名声他十分看重,不希望为此受损。
“老师总要有个选择,不能一直摇摆不定。”瞿式耜提醒钱谦益。
墙头草在他看来做事要不得。
高弘图说道:“史宪之他们那些人肯定不会支持与虎字旗和谈,若是阁老也支持与大清结盟,杨公公就算在辅政大臣中不占优势,但在朝中却能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
“马瑶草本就是杨公公扶植起来的人,再有本阁和史宪之的支持,除了那些武将外,朝中支持魏国公他们的人确实没剩下多少。”钱谦益眉头紧锁起来。
南逃之后的大明,仍然维持了朝争的局面。
马瑶草因为以杨公公马首是瞻,落得一个阉党之名,当年魏忠贤留下的那些齐党浙党,也都加入了马瑶草这一方。
剩下的一方仍旧是以东林党留下的人员为主。
不管是钱谦益还是史可法,都是东林党出身,自然大部分东林党人士都跟随在他们的周围。
还剩下少部分官员,不是被赶出朝堂去了地方任职,便是没有什么权力,只是顶着乌纱帽的闲官。
至于魏国公等人,与文官这边不远不近,更多的是拉拢大明的那些武勋和武官。
看似是三足鼎立,话语权最弱的却是魏国公等武勋。
马瑶草虽成为了阉党,但也是文官,在某些事情上与东林党的利益却十分一致,若非辅政大臣中三位都是武勋中的国公,武将好歹得到了一些重视。
不过,朝堂上的话语权仍然把持在文官的手中。
高弘图面向钱谦益说道:“阁老若是支持和谈,魏国公在朝中便可以用和谈与杨公公分庭抗争。”
“不可。”瞿式耜出言道,“和谈对大明虽然有好处,但老师绝不能与魏国公他们站到一起,那样不仅有损老师的名声,也会让一些人倒向史宪之他们。”
同为继承东林党遗产,钱谦益因为资格老,又是内阁首辅,掌握了东林党最大的资源,史可法虽然是个小辈,但因其师是左光斗的关系,也有一些东林党人愿意与史可法站到一处。
对外,大家都是东林党,但对内,却是两相厌厌,谁看谁都不顺眼,若不是都察院有陈于廷在上面压着,或许弹劾钱谦益一派的奏本早就堆满了司礼监。
高弘图看向瞿式耜,说道:“我与阁老一样,也是不希望大明与虎字旗开战,兵部侍郎,我比你了解的要多,目前大明根本没有一支可与虎字旗交战的兵马,一旦现在开战,大明恐怕无法阻挡虎字旗大军过江,更不要说反攻回去收复失地了。”
“这怎么可能,我大明地大物博,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虽说在北方战事上失利,可那是因为不仅要与清军作战,还要应对内部叛乱的虎字旗,不然也不会进退失据不得不让出了北方几省。”瞿式耜言辞激烈的说道。
对于虎字旗能够攻占大明的京城,在他看来完全是捡了一个便宜。
高弘图摇了摇头,说道:“起田兄你这些年一直都在江南,很多事情也都是道听途说,并非亲眼所见,所以不清楚虎字旗兵锋之利,若虎字旗之兵真的不够强,清军也不会在其手中接连吃亏,不得不南下来与大明结盟。”
“这!”瞿式耜语气一噎。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虎字旗军力上的强大,但虎字旗确实几次大败清军,哪怕范文程找了很多借口辩解,但也改变不了清军在虎字旗面前战败的事实。
第两千九百七十九章 想要作壁上观的钱谦益
高弘图见瞿式耜无话可说。
转而,便再次看向钱谦益,他道:“阁老,下官之所以希望阁老能够支持和谈,是因为大明需要时间练出一支强军,将来好能够有实力北上,没有自己的强军,将来如何能够与清军在战场上争锋。”
“子狱你以前不是支持与大清结盟,这一次怎么又想与虎字旗和谈了?”钱谦益问向高弘图。
高弘图说道:“下官支持与大清结盟,那是因为大明没有选择,不与大清结盟,仅靠大明自己,无法抵御随时有可能南下的虎字旗大军,现在有了选择,可以为大明争取更多的时间整饬军备,这对大明来说极为重要。”
“真有这么严重,需要到整饬军备的程度。”钱谦益眉头皱了起来。
军队掌握在武将的手里,作为内阁首辅,他不希望明军中出现一支太过强大的军队,因为军队太过强大,朝廷兵部便不好控制,会让武将们脱离掌控。
高弘图道:“必须这么做,除非大明想要一直偏安一隅,放弃北方的几省之地,可就算大明不出兵北上,虎字旗也不可能一直不出兵南下,没有人会放弃一统天下的机会。”
钱谦益眉头紧锁了起来。
虎字旗大军如果南下,他确实有些担心。
在他心里,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局面最好,北方交给虎字旗,让虎字旗去和清军拼命,大明留在南方作壁上观。
“练兵可以,重要的是兵马掌握在谁的手里!”瞿式耜说道。
高弘图说道:“要练兵,新军自然要由兵部直接掌握,但新军主将的人选也至关重要,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才行。”
两个人一言一语谈论起了新军的问题。
这时候钱谦益开口说道:“新军的事情不是兵部能够决定的,需要几位辅政大臣都同意才行,眼下当务之急是确定大明与虎字旗之间是和还是战。”
和谈成功,自然就不用动刀兵了,选择与大清结盟,等于选择了与虎字旗开战。
“下官希望能够和谈。”高弘图说道,“眼下能够威胁到大明的只有虎字旗,只要与虎字旗和谈,便可以为大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这对目前的大明最为有利。”
瞿式耜开口说道:“老师要是支持和谈的话,这有损老师的名声,弄不好还会令更多人倒向史宪之那边。”
高弘图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
和谈对大明有利,甚至对钱谦益这位内阁首辅同样有利,但钱谦益又是在朝堂上公开宣称要北伐迎回太上皇的人。
这个时候突然选择和谈,会让钱谦益在其他人眼中变成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这对于重视名声的东林党人伤害极大。
会让一些原本支持钱谦益的东林党人选择投向史可法。
“目前虎字旗的人刚到南都,是否能够顺利和谈暂且不好说,先看看情况再决定,魏国公等人和杨公公还有的争呢。”钱谦益决定在和谈的事情上不去主动。
他看哪一边成功的机会大,再决定倒向哪一边,甚至可以在和谈成功后依旧大肆反对和谈,如此一来不仅不会名声受损,还有可能因此名望大涨。
高弘图这一次不再劝。
和谈固然有可能令大明有机会练新军,但钱谦益在位对他的帮助才会最大,将来能够入阁还要靠钱谦益出力。
要是钱谦益倒了,他想要进内阁还不知道需要等多少年,甚至这辈子在没有进入内阁的机会。
魏国公府。
魏国公把南京城内的一众勋爵都请了过来。
其中三位辅政大臣的座位摆放在了最上首。
三位国公还没有到,但其他的侯爵和伯爵已经坐满了屋中除了三位国公座位外的其他座位。
“来一根。”抚宁侯给身边的临淮侯递过去一根卷烟。
临淮侯接过卷烟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嘴里道:“从北边送来的?”
“卷烟只有北方送来的好抽,我的那个作坊里弄得卷烟怎么抽味儿都不正,也不知道虎贼是怎么弄出来的卷烟,弄得我工坊里制出来的卷烟都卖不出去。”抚宁侯嘴里说道,手上为临淮侯点了烟。
临淮侯深吸了一口,嘴里缓缓吐出烟气,说道:“你那个工坊要是憋那么死要钱,少赚一些银子,保证制造出来的卷烟不比虎贼的差多少。”
“不赚银子的买卖谁干呀!”抚宁侯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不远处的宁阳侯笑着对临淮侯说道:“你就别担心抚宁侯家里的卷烟卖不出去了,只要抚宁侯一下令,虎贼的卷烟就别想进南京城,到时候那些想抽烟的人只能抽抚宁侯家中工坊制作的卷烟,银子照样哗哗的往口袋里装。”
“哈哈,宁阳侯这话说的,弄得我这个南京守备好像把城中守军都当成了自家私兵使了。”抚宁侯笑了一声,同时递过去一根卷烟。
宁阳侯朝他摆了摆手,拒绝了卷烟,掏出了自己的烟袋锅,嘴里说道:“我习惯用这个,抽不惯卷的烟。”
说着,他从荷包里捻出一点烟丝塞进烟袋锅里。
几个人连说带笑,不大一会儿屋中烟雾缭绕仙气飘飘。
这些人都是南京城的勋爵,家中不缺产业,自然也不缺银子花,家中几代人都是吃喝玩乐过一辈子,继承爵位后的他们也是如此生活。
秦淮河他们是常客,烟酒女人早就已经不离身。
“嚯,这是要把本国公的房子给烧了么!”
随着话音落下,魏国公和成国公,定国公三个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屋中的人纷纷起身相迎。
魏国公走到上首最中间的空座位前坐了下来,而另外两个国公居其左右而坐。
“把窗户开开,放放味儿。”魏国公指使家中的下人去开门窗。
其他人见状,便把手中的烟都给掐了。
“国公,您把大家伙都找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说呀!”抚宁侯看向魏国公说道。
屋中其他人这时候也都看向了魏国公。
南都的勋爵一直以来都是以魏国公府为首,哪怕各家之间有什么摩擦,也从没有改变魏国公府为主的事情。
第两千九百八十章 魏国公相邀勋爵议和谈
“是啊国公,这么急着把大家都找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宁阳侯问向魏国公。
魏国公虚压了一下双手,待屋中安静后,他道:“虎字旗派使臣来到大明的事情各位都听说了吧!”
“这事大家早就知道了。”抚宁侯回了一句,同时不忘看向周围的其他人。
“对,听说了。”
“对,对,对,大家都听说了。”
屋中的其他人纷纷点头应道。
魏国公目光在眼前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嘴里说道:“我和定国公,成国公决定支持这次与虎字旗的和谈,你们大家是什么想法?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说出来。”
话一出口,屋中的这些侯伯们表情各异。
有人已经提前猜到了,但也有人明显刚知道,正一脸惊诧的看着上座的几位国公。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开口反对,魏国公说道:“既然都不反对,那么我希望接下来咱们这些勋爵结成一股劲,促成大明与虎字旗的和谈。”
“等等。”抚宁侯突然开口,“国公,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国公为我解惑?”
“你说。”
“最近朝中一直都嚷嚷着北伐迎回太上皇,还要与大清结盟,怎么突然就要选择与虎字旗和谈了,难道不北伐了,太上皇也不迎回来了吗?”
话音一出,其他人纷纷点头说是。
他们这些勋爵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朝中这么变来变去,同样会影响到他们以后是否能继续维持现在这样的安稳日子。
“我来说吧!”成国公这时开口。
抚宁侯道:“那我们就听成国公给大家一个解释。”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坐在魏国公手边的成国公。
咳咳!
成国公故意咳嗽了两声。
他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在京城的时候,哪怕他贵为国公,头上也有英国公压上一头,哪像现在,他不仅是国公,更是朝中的辅政大臣。
当所有人都看向他后,他这才开口说道:“北伐是肯定要去做,但也要看时机,眼下的大明经不起任何波折,这个时候北伐,不仅救不回太上皇,还有可能现在的一切都搭进去,所以在我与其他两位国公商议后决定,暂缓北伐,用和谈的借口,连迷惑虎字旗,为大明争夺更多准备时间,也为将来北伐做好充足的准备。”
下面的侯伯等勋爵互相小声交谈起来。
不过,这些人很快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南都留守的勋爵,另一派是永乐迁都后跟随北上的勋爵。
留守南都的勋爵自然不希望北伐,因为北伐成功对他们也没有太大好处,反而还要出人出力承担风险。
可那些从京城逃到南都的勋爵就不一样了,他们祖辈基业都在北方,如今北方落入虎字旗手中,他们丢了自家的家业,来到南都讨生活,虽然比普通百姓要强的多,但远无法再过上曾经那种富贵的日子。
自然想要北伐夺回家族丢掉的一切。
到后面,北方出身的勋爵与南京本地的勋爵甚至争吵了起来。
这种争吵很快结束。
和南京本地的勋爵比起来,北方的勋爵人数不占优势,不仅如此,就连底气也远不如南京这边的勋爵。
甚至一些北方的勋爵要依靠南京本地的勋爵才能让家族的日子好过一些。
底气上的不足,也使北方出身的勋爵不得不偃旗息鼓,转去求助几位辅政的国公。
“都安静。”成国公呵斥了一声,转而看向那几个随他一块来到南京的北方勋爵,他道,“你们嚷嚷着要北伐,可你们想过没有,北伐一定能够成功吗?虎字旗要是那么好对付,你们还会躲到南都这里吗?”
随着他的反问,有北方的勋爵把头低了下来。
虎字旗大军闯进京城的那一天,对他们来说是一辈子难以忘记的日子,尤其是后面灰溜溜离开京城的耻辱,更是永远无法忘怀。
“怎么都不说话了,说话呀!”成国公厉声喝问。
南京的这些勋贵老神在在的看着那几个北方来的勋爵,眸子里充满了戏谑的眼神。
他们对于这些北方过来的勋爵并不喜欢,这些人来到了南京,在他们看来是侵占了他们这些南京勋爵的利益。
至于多少代以前那点祖辈的交情,远没有现在的家族利益重要。
“不是还有大清吗?大清愿意与大明结盟一起对付虎字旗。”一名北方勋爵开口说道。
成国公目光盯向说话的那人,他道:“你口中的大清真要有本事对付虎字旗,也不会派人到这里寻求与大明结盟。”
“集两家之力,未必没有机会。”那名北方勋爵声音不大的说。
“你敢不敢再大点声说。”成国公抬手指向对方,旋即说道,“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恐怕你自己都不觉得大清与大明结盟就一定能对付虎字旗。”
那名北方勋爵这一回不言语了。
他就算说大明与大清结盟能够对付的了虎字旗,成国公那里也不会相信,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怎么相信。
亲眼见识过,才清楚虎字旗大军的强大。
成国公见没有人说话,便开口问道:“还有人反对与虎字旗和谈吗?”
几个北方的勋爵都不再说话。
哪怕心中还惦记着回北方,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
“既然都不反对,那么接下来我希望大家能够劲往一处使,促成大明与虎字旗的和谈成功。”成国公高声说道。
这时候,抚宁侯开口说道:“朝中不愿看到大明与虎字旗和谈的人可不少,杨公公和内阁首辅都是支持北伐的人,他们不会愿意看到大明与虎字旗和谈,有这两个人在,文官那边恐怕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与大清结盟。”
“不用担心,有我们三个辅政大臣在,他们两个翻不了多少的浪出来。”成国公大包大揽的说。
五位辅政大臣里面他们勋贵占了三个,这是他心中的底气。
抚宁侯道:“还是应当小心,那些大头巾惯会操弄大义,只凭咱们这些勋爵人家,怕是在朝上说不过那些大头巾。”
第两千九百八十一章 统一勋爵的思想
文官的嘴,武将的腿。
自土木堡之后,他们这些勋爵手中的军权一点点转让到了兵部,所以一直以来都被文官压上一头。
几位辅政大臣中勋爵占了一多半,可在朝中的话语权上依然不如那些文官,尤其是操弄民意上,十个伯爷也比不上一个大头巾。
“要是能拉拢到钱受之就好了。”宁阳侯突然说了一句。
抚宁侯看向他,说道:“最先在大殿上提出北伐迎回太上皇的人就是他,他又怎么可能支持与虎字旗和谈,不可能。”
他一摆手,根本不相信钱谦益会站出来帮他们。
哪怕到现在那些大头巾也在明里暗里的打压勋爵,害怕他们这些勋爵重新执掌武事的大权。
“史宪之怎么样?”临淮侯又提出了一个人选。
抚宁侯再次摇头,说道:“史宪之恨虎字旗这样的贼寇胜过清军,怎么可能会帮咱们去支持与虎字旗和谈,他肯定指望不上。”
“那马瑶草就更不可能了,他是杨公公的人,而杨公公也是支持北伐迎回太上皇的人之一。”临淮侯又道。
一众武勋算来算去,朝中支持他们的文官太少了。
哪怕有不少武将都投靠了他们这些勋爵,或者说主要投靠了勋爵中的三位辅政大臣,可这些武将要么就不在南京,要么就没资格参与朝政。
连朝会都没资格参与,就更不可能在朝堂上为和谈张目了。
“想要顺利让大明与虎字旗和谈,肯定要通过朝会,现在满朝的大头巾都是别人的人,想要通过朝会推进与虎字旗的和谈恐怕很难。”抚宁侯看着三位国公说道。
一旁的宁阳侯也道:“现在到处都是宣扬要北伐的消息,突然与虎字旗和谈,不北伐了,难保不会引起民众的不满,毕竟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是那些大头巾在推动。”
两个人一人一言,都是不看好与虎字旗和谈。
成国公脸色变得难看。
明面上没有人公然反对与虎字旗和谈,但言语之中都是泄气之言,不看好和谈之事。
“依抚宁侯的意思,你是支持和谈?还是支持大清结盟?”魏国公开口问向说话最多的宁远侯。
抚宁侯道:“依我的意思,和谈不和谈不重要,与不与大清结盟也不重要,要是能保持现状就最好不过了。”
听到这话的魏国公笑了笑,转而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是不是和宁远侯都是一样的想法?”
其他人没好意思说,但有好几人都在点头。
“以后这种话你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别忘了,你们都是世受皇恩与国同休的勋爵人家,要是传出去你们一个个不思报国恩,只顾着自家那点小心思,不要说那些大头巾,就是那些百姓也要骂死你们。”魏国公一脸恨色。
然而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却不见有任何人面露愧色。
他们都太熟了,谁是什么样都再清楚不过。
魏国公说的再好听,对于这些了解魏国公府的勋爵而言,根本没有人当回事。
这时候魏国公也注意到了众人的态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随即他又说道:“杨公公他们与大清结盟,就是为了对抗虎字旗,一旦与大清结盟成功,那么接下来就要与清军一同出兵攻打虎字旗,你们想要的维持现状根本不可能,唯一一个维持现状的办法就是与虎字旗和谈。”
眼见用大义说不动这些勋爵,他只好改为威胁。
他不信这些自小蜜罐里泡大的主敢去和虎字旗拼命。
“国公您也别激动,大家也没有说不支持和谈,只是眼下想要让和谈成功,只靠咱们恐怕不行,需要拉拢更多的大头巾站到咱们这边才行。”抚宁侯安抚起魏国公,同时也表明自己无意与魏国公府作对。
半天没有说话的定国公这时候说道:“钱受之那里可以试着去拉拢一下,他是苏州府人,要说他有多想北伐倒也未必。”
“没多大希望,这个家伙老狐狸一个,肯定不会冒着得罪杨公公的风险支持和谈。”成国公率先摇了摇头。
不看好拉拢钱谦益。
“试试吧,拉拢过来等于断掉杨公公一臂,就算拉拢不过来咱们也不吃亏。”定国公说道。
魏国公认同的说道:“我觉得可以试试,就像定国公说的那样,失败了也不吃亏,成功了就是赚的,甚至还可以拉拢那个马瑶草,他是内阁次辅,虽说背后是杨公公,但那些文官一个个心思都多,谁能保证他没有其他的想法。”
“那史宪之呢?”成国公提起史可法。
听到这个名字魏国公眉头一皱,他道:“他就算了,此人顽固不化,凡事都喜欢一意孤行,拉拢他一旦不成,反而还会被其奚落,没必要去找骂。”
听到这话,屋中好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讪讪的表情。
他们这些勋爵虽然不喜欢这些大头巾,但要挑选出一个最不喜欢的人,史可法必然排在前列。
魏国公看向面前的这些大明勋爵,他道:“多说咱们这些勋爵人家在江南地大根深,我想各家也有一些与其亲近的大头巾,今日回去后,你们便去试探一下口风,看看能不能拉拢过来,最起码也要让他们在与虎字旗和谈的事情上保持中立,不能偏向大清,这一点都能做到吧!”
众人顿时脸上苦成一片。
要说大头巾,他们肯定认识一些,但要说关系有多好,根本谈不上。
能巴结他们这样勋爵人家的大头巾,基本上都是在仕途上没有什么盼头的人,但凡还对仕途抱有希望就不会与勋爵人家走太近。
至于大头巾在朝中的高官,就更很少有人会亲近这些勋爵了。
这些勋爵对朝中文官里的高官没有多大帮助不说,还因为勋爵太过摆烂,极容易拖了后腿,成为政敌攻击的弱点。
朝堂上往往都是勋爵投靠大头巾,很少有反过来的情况。
实在是手中无权的勋爵,说话也不硬,这么多年在文官的不断打压下,更是被养废了,能顶用的勋爵已经没有几个了,更不要说跟他们的那些创业先祖相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