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节)不逮
她冰雪聪明,自然也能想到,凌慕予或是从琅嬛福地中所学,但令她震惊的是,凌波微步以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为基础,精妙无比,变化繁复,不说她,就连当年哥哥学的时候,也耗费了半月有余,才有所小成,可看凌慕予先前闪躲朱沛民五罗轻烟笔的情况来看,虽某些地方,因刚刚习练之故,仍能看出犹豫,有着一二破绽迟钝,但从整体来看,竟是已将整套步法融会贯通,这等天资速度,实在匪夷所思。
凌慕予眼见朱沛民跳开,不再进逼,便也停下了脚步,道:“朱前辈,这凌波微步却是是我在贵府琅嬛福地中依据所存步法图谱所学,但并非是为了偷学神功秘籍,乃是无可奈何,当然这也是我想要解释的几件事情之一。眼下既然你已无法宣泄怒火,不妨暂且冷静下来,听我分说一二如何?”
“呸!”朱沛民对凌慕予骂道:“想让我听你这小贼胡言乱语也不是不可以,你不要臭不要脸的用我谷中武学,光明正大的接我十招如何?”
躺在地上的孙天希突然大笑道:“可笑至极矣,第一次听说与人交手,要求先让对方答应不使用某一种武功的,你怎么不直接命令对方双腿不能动呢?这样岂不是赢得更加方便快捷。”
“贪狼君!”眼前怒发冲冠的朱沛民还没来得及生气,凌慕予便直接叫住喊停了孙天希,道:“少说两句,若是不想蛊虫吞噬来的更快,就把嘴巴闭上。”说着,转向朱沛民道:“前辈请不要生气,他们摩天盟的人就这么个脾气秉性,您是武林前辈,切莫与他一齐嘤嘤狂吠,反失了身份。”凌慕予说完,趁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率先封了孙天希的哑穴,令其无法再开口捣乱。
紧接着,凌慕予对朱沛民摆了个太极拳中“起手式”的样子,道:“因先前有所隐瞒,使得前辈横生了这许多误会,在下实在是难辞其咎,前辈既然想要教训小子,那小子受教便是。”
朱沛民
看着凌慕予的架势,笑道:“小贼,你不会以为之前你我初遇之时能过上那几招就沾沾自喜吧,实话告诉你,若我出全力,别说十招,三招便可将你打的头破血流。”
“前辈的真正实力有多强,晚辈自然清楚。”凌慕予看着朱沛民道:“既是这样,为求公平,那晚辈就先出手了。”话音刚落,凌慕予便二话不说的先行动手,还是之前与朱沛民交手之时的太极拳,只不过这一次的威力态势却大不相同。
“虚领顶劲,含胸拔背,松腰垂穴,沉肩坠肘。纯以意行,形神合一。此为太极拳理。”凌慕予心中默念,手上却不曾断绝,“玉女穿梭、揽雀尾、单辫、提手上式、白鹤亮翅”接连五招自第一招便先抢了先机,而朱沛民一时失了先机,竟始终被压制着只能防守闪避,无法逆转回攻,他功力虽远超凌慕予,但被逼迫的只能无奈退让,实在是烦闷的紧,欲向先前一样以一阳指强行破招,但凌慕予此刻的太极拳却相较于之前的迟钝好了太多,既已得机得势,招式之间节节贯串,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此为圆转太极。
待凌慕予打完 “野马分鬃”、“抱虎归山”二式之后,终于是被朱沛民抓到了一个破绽,可以转守为攻,朱沛民指上雷霆攻势正要向凌慕予击去,只听得凌慕予淡淡的声音:“若是晚辈我没算错的我,到此招之前,前辈已与我拆解了四十一招,十招之约,早已完成,既如此,还请前辈遵循前约。”
朱沛民听后,心中怒火也是渐渐平息,看着眼前凛然站立的凌慕予,想到与己交手之时的样子,也生了爱才之心:“如此气度的年轻人,希望……唉。不过,谷中的安全乃是第一要务,不能有半分差池。”
“行,你说吧,我听着。”凌慕予听到朱沛民如此说,心情终于是轻松了几分。可令他没有想到的事,自己这边话音刚落,朱沛民一个纵身,便来到了那动弹不得的孙天希前面,足尖微抬,对着
孙天希的后脑天灵百会上。“朱家的人无时无刻都要保证段氏一脉的绝对安全,但同时也不会滥杀无辜,既然你说你有着可以解释的理由,想来,也不会害怕这样的威胁吧。”
凌慕予看了看段玥清,又看了看躺倒在地,满身血污,却有口难言的孙天希,对朱沛民道:“前辈,你不能杀他。而且,还得立刻把他放了,并且还要赶紧治好他身上的蛊毒。”
朱沛民愕然,随后大笑不止,道:“我本以为你费尽心机,偷盗秘籍,但尚可撑得上谦退,却没想到竟狂妄至此。”
凌慕予摇了摇头,淡然道:“前辈,我不是狂妄,我且问你,伯安大哥交托给我的木刻是不是你们家主的信物?”
“是,那又如何?虽然你品行不端,但我谷中之人言而有信,既然已经答应救治你那位朋友,便不会食言。”朱沛民说道。
段玥清这时在一旁提醒道:“朱叔叔,这人中的是琅嬛福地中的蛊,解救之法,我想你也不甚清楚,没什么把握吧。”
朱沛民一听,先是气愤道:“这人竟然入了琅嬛福地,真是罪大恶极!”紧接着,伸出右手食指,搭在孙天希左手,腕上“会宗”、“阳谷”二穴,一道一阳指力探出,凝神思索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道:“小玥儿你说的不错,并不是我等不想救,故意反悔违背家主信物之托,实在是力有不逮。”
凌慕予点头道:“那就行了。朱前辈可能还不知道,这位之前擅自乱闯,误入贵府琅嬛福地,因此中了百鬼五仙蛊,也算他咎由自取,但这百鬼五仙蛊乃是阴阳双生,若想要救伯安大哥,便需把他一齐救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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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节)无妄
朱沛民不相信道:“笑话,若是你等小贼真的知道如何疗伤驱蛊,自行解了便是,又何须费尽心力,再入我谷。”
“这还要多谢前辈以及玥姑娘的一番造化。”凌慕予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书册,道:“前辈虽然不知如何驱蛊疗伤,但这救治之法却是在琅嬛福地之中好好收着的。”说着,将该书册交给了朱沛民。
朱沛民知这书卷乃是琅嬛福地所收藏,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只见此书薄薄的一小册,封面上写着几个小字“天下毒物概览”。
凌慕予道:“府上之物,还是由前辈好好收着吧,该卷第七章第六节,有着这‘百鬼五仙蛊’的炼法,药性以及若不甚中蛊该如何解除之法,此蛊从炼制起便是阴阳双生,因此保留一阴一阳缺一不可,乃是前提。”
朱沛民依着凌慕予的话,小心翼翼的翻到了那第七章,只见上面果然对“百鬼五仙蛊”以及其他五毒教毒物记载详细,而在那百鬼五仙蛊治疗之法的的确写着找寻与之对应的蛊虫,二者相互激发等等文字,之后便是一些寻常的药物准备,以及施针方法,而在那最后一步上,却是写着——
“旁人需以一阳指中的先天指法,助伤着以内息通行以下诸穴,如此二人身上残蛊便可尽除。”朱沛民缓缓念后,却是皱了皱眉头,向段玥清问道:“小玥儿,一阳指中有先天指法一说吗?”
“侄女也不曾习得。”段玥清也是从未听说的回道。
凌慕予这时却又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了第二本书册,交予了朱沛民,道:“想是府中往上百年都无人受伤,这救死扶伤的先天指法便无人需要,便就此失传了,所幸晚辈在福地之中找到了记载。”
朱沛民再次接过,只见这第二本书的封面上确是有着“先天指法”四字,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寻常疗伤之法大多乃是旁人以内力助伤者以内息通全身周天诸穴道,但若遇到伤者伤势过重,便无法运功通穴,而一阳指的先天指法却可纯以外力帮伤者气透诸穴,亦合医理。”往后面翻找,便是奇经八脉等等具体的运气点穴指法了。
“贪狼君已仅剩一个多时辰的寿命,还希望朱前辈先行施展功法,延其姓名,之后快马加鞭,共赴龙场驿与另一只“百鬼五仙蛊”所中宿主会合,再已这先天指法救治二人姓名。晚辈先在此拜谢了。”凌慕予说着,向朱沛民屈身行礼。
朱沛民闪在一旁,道:“不用假惺惺的来这一套,我说了,在你给我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之前,其他的事,一切免谈。”
凌慕予早知朱沛民会如此说,便道:“前辈放心,只不过此间事情离奇曲折,解释完只怕时间便已耽搁正事了,前辈若能答应去龙场一趟,晚辈自愿束手就擒,留在贵府之中,任凭处置。同时,前辈先依照书中所载,在贪狼君身上尝试一次也是极好的,因为。”凌慕予说着,竟然又拿出了一卷书册,上面明晃晃的“六阳融雪”四个大字,随后说道:“找寻到段公子内伤的原因之后,这救治之法便也着落在那先天指法上了。”
“凌大哥!”一旁的段玥清惊喜地叫道,“这么说,哥哥的伤有办法了!”
“那是自然。”凌慕予笑道:“我大略翻看了一下,贵府的先天指法疗伤功效可谓冠绝天下,非今世医者所能比拟,神妙无比。”
凌慕予说完,这次却并未如前两次一般,将书直接递给朱沛民,反而是拿在手中,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
朱沛民心中自然知晓,这是凌慕予无声的威胁,但他也明白,任何一切都比不上少主的性命重要,但嘴上仍是不快道:“凌少侠在琅嬛福地中这么久,不仅偷学了凌波微步,看这架势,是把里面搬了个空啊。”
凌慕予听了朱沛民的阴阳怪气,却也坦然受之,拍了拍自己身上,道:“没了,我只从福地中取出此三物,一为百鬼五仙蛊,二是六阳融雪,三便是二者共通的治疗之法。至于为什么去了这许多时候,”
“前辈此刻心中对我偏见误会实多,能解释的我还是先解释一下吧。”凌慕予对段朱二人道:“我一踏进琅嬛福地之后,的确十分安全,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但这只限于最外一圈的别门武功秘籍以及奇珍异宝,而大理段
氏的武学放在最深处的内室之中,待我踏进之后,通道处的石门便封锁落下。”
朱沛民与段玥清皱了皱眉头,互相看了一眼,段玥清说道:“我先前的确听爹爹说过,我段氏一门的家传武学是收在福地中最深处的。”证实了凌慕予的话。
凌慕予接着道:“我当时也是下了一大跳,不过心中想着答允了前辈与玥姑娘一定要平安归来,自是不敢自乱阵脚,于是便放平心态,小心翻找,架上都清清楚楚地标明名号,因此倒也不难,很快便找到了这《六阳融雪》与《先天指法》,同时,也找到了这福地中的机关谱。”
“原来这最深处的内室一旦踏进,便会自行落石封锁,从中解除机关的唯一方法,便是在落石右前方‘卦台’之上,走上一遍完整的‘凌波微步’。”凌慕予叹气道:“此方法,于你无量玉璧谷中之人自然是毫无难度,可对我来说却是难为死了,虽有《凌波微步》的秘籍卷轴有机会现学现卖,但想来此等高明的武学又哪里是旦夕之间可学成的,内室之中没有吃食饮水,更何况,我身担重责,也不敢耽搁。”
凌慕予对二人道:“许是你们段氏先祖庇护,不想看着段公子英年早逝,也不想让我这种人死在贵宝地上,我本是想着尽人事,听天命的背水一战,打开了《凌波微步》,却没想到一路下来如有神助,我平日里对易经研究颇深,而这套身法轻功却仿佛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弹指间我便沉迷其中,一个恍神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竟尔便将卷轴之上所载的六十四卦步法,自‘明夷’起始,经‘既济’、‘家人’等位,恰好圆转一圈终归至‘无妄’位上。而这时,那落下的石门也重新开启了,我心中大喜,也未想太多,忙拿着这三卷书册原路返回,一出洞,便撞着了玥姑娘与贪狼君二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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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节)朋友
“不到一天一夜便学会了凌波微步,若果真如此,此子天赋实在太过可怕。而至于他所说的石门、必须完整踏遍凌波微步种种,无人可证明其真,而除了家主之外,我等也无法入福地证实其言真假。”朱沛民脸上阴晴不定,犹犹豫豫地想着:“罢了罢了,眼前这种情况,也只得暂且答应下来,待护佑少主平安之后,再做打算。”
朱沛民点头答应凌慕予道:“就按你说的办,先把受伤的人都治好,再定你的是非曲直。我会以一阳指替你同伴续命,也跟着他往那什么龙场驿跑一趟,彻底驱除二人蛊虫。但你必须先把《六阳融雪》交出来,我好交给玥姑娘与巴大哥处理,少主的情况拖不得,而你也必须自缚自囚于石洞,待我归来,少主伤势大好,你给我们完完本本的解释之后,再由他定你的是非功过,亲作处置。”
凌慕予点头微笑,说道:“如此甚好,武当弟子,行的端坐得正,我相信玥姑娘的兄长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说着便将手中《六阳融雪》交给了朱沛民,道:“朱前辈,一阳指神妙,还希望你先给贪狼君解穴,我有几句话,嘱咐于他。”
朱沛民收好书册,冷哼一声,俯身解开了孙天希的穴道。
孙天希身上的哑穴也随之解开,对凌慕予道:“神机子你真是好狠的心肠,你我也算相交一场,二话不说便让我当了这么久的哑巴。”说着,贴耳对凌慕予低声道:“说吧,你又想到什么好计策脱身了,我这次一定全听你的。”
凌慕予摇了摇头,道:“计策?没有任何计策,我所说的,你刚刚所听到的,就是我准备做的。”
“你疯了!不要命了。”孙天希刚说了没两句,便被凌慕予阻拦打断道:“贪狼君,你不顾生死的来寻我,我很感激你,但正邪有别,同时我要告诉你的是,这或许就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你以摩天盟心思揣测我的安危自然觉得我身陷囹圄,性命难办,但实际上我确实问心无愧,安全的紧。”
“你!”孙天希的脸色变得阴郁,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怪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胡乱揣测吗
?”
凌慕予答道:“没错。”
孙天希见凌慕予如此干脆,不怒反笑道:“好啊好啊,真是报应不爽,我孙某人生平第一次为了他人不顾性命,却落了个这种评价,行,你在五毒教外救了我一命,我这次也不顾性命的,来到此地。既如此,我们两清,各不相欠了。”
“你错了,”凌慕予说道:“你还欠我一条命。就算你自己无所谓的想要说什么不要我救之类的话,但为了伯安大哥,我必须救你这条性命,不管因为如何,你终究还是欠了我一条性命。”
孙天希此刻再也没有对救命恩人的好言好语,除了一身的伤之外,似乎恢复了往常那个杀伐果决的“昆仑混沌”的样子,冷冷地道:“所以呢?我欠你一条命,你想要什么?”
凌慕予伸出食指,道:“一个要求,答应了,你我便两清了,再见面,仍是正邪不两立的敌人。”
孙天希笑道:“不好意思,区区武当神机子,还不配做小爷我的敌人。哈哈,不过,你说吧,我答应就是。这次,又想让我出卖什么情报了。”
“我想知道的,一路上都问的差不多了。”凌慕予道:“我希望你,在大理遇到的关于这一家的一切,就此忘记,并且不能跟任何一人提及,包括你最亲最近之人,等你随朱前辈到了龙场,疗伤完毕之后,你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摩天盟想必有很多事等着你,不要再踏入这里,扰人清静了。”
凌慕予说完,一旁的段玥清对他投来了感谢的目光,就连朱沛民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孙天希沉默了许久,体内的蛊毒烦扰,再次令其咳出了两口鲜血,道:“行,我答应你,毕竟这种滋味,也不好受,这里的遭遇算不上愉快,也无趣的很,我不会想再一次,更不会跟别人说自己揭自己伤疤。”
凌慕予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对段玥清道:“玥姑娘,朱前辈一会便要救治伤者,还要去给巴前辈交代事情,远行龙场,囚禁我的事就不麻烦他了,你点了我的穴道,找个地方先把我关起来吧。”
“这?”段
玥清有些犹豫,但看着朱沛民的身影,还是随手点了凌慕予上半身的穴道,带着他离去。
朱沛民忍不住赞道:“好小子,我此刻倒是有些相信了。”
凌慕予脚上跟着段玥清,也不回头,拜托道:“朱前辈,我伯安大哥的性命就全托付给你了,晚辈在此拜谢前辈。”
“喂,神机子。”孙天希这时扯着嗓子,向凌慕予喊道:“你说你问心无愧,定能平安,我倒不太相信,该如何去证实呢?”
凌慕予回道:“不久之后,你手下自然会有人给你禀报,武当神机子的种种‘义行善举’。江湖就这么大,到时有你头疼的。”
凌慕予就这么与孙天希作别,跟着段玥清来到了一处清凉的洞中,段玥清给凌慕予解开了上身穴道,说道:“凌大哥,多谢你找到了帮助哥哥的办法,希望你不要责怪朱叔叔,他也是为了谷中的安全着想,我相信你。”
凌慕予道了声“多谢”后,找了块干净的地上,随意地坐了下来,对段玥清道:“玥姑娘你先去帮着巴朱二位前辈吧,放心,我就在这,不会逃跑的,先前我的确有所隐瞒,待你们忙完,我自一五一十的说给你听。”
段玥清道了句:“我自是信的,凌大哥,眼下,你我能算作朋友吗?”
凌慕予看着段玥清的眼眸,恍然大悟,回道:“自然,是算得。明白了,你放心,朋友之间,定无欺瞒。”
段玥清听了凌慕予的回答,便转身锁上了门,离开了。到了凌慕予视线已看不到的地方之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我这也算真真交到朋友了吧。”
第九章:仙宿流苏解虚妄,混雨清月断封藏。至此结束,感谢读者支持。下一章的江湖更加精彩,敬请期待:天火逍遥亦暑阳,夏虫语冬退乞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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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节)忘餐
第十章:天火逍遥亦暑阳,夏虫语冬退乞帮。正式开始!读者老爷可以猜猜会发生何等有趣的故事。
今夜的夜空,倒是格外的晴朗,半点乌泱泱的云都没有,星星也格外的明亮。而无量玉璧谷中的月夜自也是极好的,可这如诗如画的月夜胜景,此刻处在幽禁状态,山壁石穴中的凌慕予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的,此时的他,正在洞内盘膝冥想,整理着这千载难逢的机缘——过去这一日一夜来的收获。
“下颌微收,头部虚顶;肩保持松沉;肘部自然下垂;前胸微内含,自然舒松;舒展拔伸后背;同时做到已腰为轴,使其运转灵活;背脊切记不可左右歪斜,自然伸直;臀部下垂收敛,不可后凸;胯自然撑开,整体身躯柔和自然,膝与脚尖同向。”凌慕予口中念念有词,却又自嘲似的说道:“这的确是真武观内《太极拳经》上面所写的步骤要求,众多师兄弟们在山上勤练数年,但仍一无所成,如今看来,实在是有些可惜。世上的一切武功,无论拳脚还是兵刃,初习皆是先熟练招式之后,再寻求拳理剑意。但往往极高深的武学,却反其道而行之,师兄们想要通过先熟悉招式,再融会贯通到‘纯以意行,形神合一’的境界,按理说本没有错,但若真的去苛求招式,又怎么体会那‘用意不用力,太极圆转,无使断绝’的拳理真意呢。”
凌慕予想着,站起身来,从“起手式”起,一招一式的施展开来,“玉女穿梭、揽雀尾、单辫、提手上式、白鹤亮翅”攻守进退直接,无不自然而然的秉承这那“虚领顶劲,含胸拔背,松腰垂穴,沉肩坠肘”的十六字要学。
武当武学多与养生之法暗合,是以凌慕予打完一套太极拳之后,身体气色倒是好了三分,待到最后“云手”收尾之时,凌慕予不禁喜形于色:他知道自己这套太极拳已完完全全融会贯通,剩下的,也只是通过实战与时间,具体体会那其中具体的“拿、化、发、踩、挒、靠”等的灵活运
用了。
“世间万物皆变而不离其宗,万事万物都暗含本源生克至理。”凌慕予自言自语道:“我与师兄弟们苦修近十年,倒是不及玥姑娘三言两语而带来的这灵犀一悟。不过,若是没有机缘巧合的《凌波微步》在之后直观的证实着,我怕也会以为这些言论云云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糟粕之言罢了。”
一想到这凌波微步,凌慕予便也坐不住了,心中一边想着,双腿便不自觉地走起来,易经虽只六十四个卦象方位,但这其中的顺序变幻又何止万千,凌慕予随行而为,倒是愈走愈快,只觉随着身体每完整行进六十四方位一圈,体内真气便也随着步法在经脉中流动了一个大周天,甚是舒畅。
到了最后,心中已无需刻意去想下一步该如何转身,如何踏出,便已能不假思索,循理而行。到了这种时候,凌慕予便一边练着步法,一边胡思乱想着。
“此行不仅从伯安大哥那获得了氤氲紫气中的五气朝元之法,还学会了这凌波微步,更重要的是,对武学之道的理解往前实实在在的踏出了一大步,看来回山之后,也该找个时间,仔细闭关一段时间,若是能借此在太极剑上有所突破,也算对得起师父的信任与栽培了。”凌慕予走着走着,却又想到:“凌波微步乃是从武学本源之理出发,处处料敌机先以做出避让之法,江湖上说,那独孤九剑也是处处料敌机先,攻敌之最为薄弱的弱点破绽,想来与这凌波微步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若是二者对上,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想到这里,凌慕予脚步放缓了些,面上也忍不住笑道:“我这是在想些什么呢,玥姑娘他们不在江湖之中,而五岳剑派的前辈自也不会对我出手,这种情形,应该不可能有吧。”想着,又从无妄位上向大有位上行去。
“观我生,进退。艮其背,不获其人;行其庭,不见其人。鼎耳革,其行塞。剥,不利有攸往。”一道悦耳的女声从凌慕予身后响起道:“凌
大哥的天资着实有些让我看不清楚,我看你之前躲闪朱叔叔的身法还道是朱叔叔有些气急,而你运气较好,可令我意外的是,凌大哥你的凌波微步还真到了这炉火纯青的地步,想来此刻距你进入琅嬛福地也不过就将将好十二个时辰。”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凌大哥这凌波微步,已不比小妹的差了。”云南话既娇且糯,而凌慕予听到的虽是官话,但从声音却是极好判断,他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十二时辰,如此说来,时间过得倒快,竟已过了子时。在这洞中,时间流转之速仿佛不复存在,倒是没察觉。”说着转过头来,借着洞口射进来的微弱月光,眼前之人,倒是令凌慕予想到了曹子建《洛神赋》中的另几句话: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凌慕予忍不住低低念道。
段玥清看着凌慕予的样子,奇道:“凌大哥,怎么了?”
凌慕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时态,忙道:“没什么,有些恍神,想来是饿的,这还是二十年来第一次练功废寝忘食。”
段玥清歉然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凌大哥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点吃的东西过来。”
“此事倒不急。”凌慕予说道:“饿了这半天,也不急于一时了。先说正事要紧。贪狼君那小子没被朱前辈失手弄死吧?”
段玥清微笑,答道:“你放心好了,你带回来的先天指法虽神妙无比,但基础却是一阳指的功法,朱叔叔商阳指功力造诣极深,况且只是助那人暂缓蛊虫上行之势,自然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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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节)三日
“另外。”段玥清对凌慕予道:“巴叔叔让我向你道声‘谢谢’,说是无论别的事情究竟如何,你带出的《先天指法》配合《六阳融雪》,使得我们不用再无头苍蝇似的干着急,哥哥的情况定有所好转,此刻巴叔叔已经开始思索制定将哥哥体内不受控制的异种真气重新逼入脏腑的方法了。”
段玥清说完,也对凌慕予拱手称谢,凌慕予忙闪身避过,并不敢受,回道:“玥姑娘不必如此,这救治之法本就是你府上之物,自己人取来不方便才让我这个外人协助代劳,反而是因此让我得了那好大的一份机缘。”
段玥清衣袖轻掩朱唇,微笑道:“你是说那习得《凌波微步》吗?其实从我个人来说,倒是无所谓了,只不过是一门轻功身法罢了。就当是当做报酬又如何?再贵重的武功秘籍还能有家人的性命贵重吗?朱叔叔这一次也未免太矫枉过正了些。”
凌慕予摇了摇头,道:“对我来说,可不仅仅是一门轻功,它使得我在武道上不至于继续原地踏步,实在是令我受益匪浅。虽说是当时为了出石室无可奈何,但我并非你谷中之人,朱前辈如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你适才说他已缓住了贪狼君的蛊虫,那此刻?”
段玥清道:“你放心好了,朱叔叔既然已经答应,便不会反悔,他已带着那人从正门出谷,此刻想来已过善人渡了。”
段玥清看着凌慕予有些疑惑的神情,恍然道:“我也真是的,你又不是本地人,怎知道这些,”段玥清似是站累了,便寻了方干净的石凳,款款坐下,说道:“凌大哥你可知,我带你进谷的绝壁,也就是‘钟灵毓秀’那条路,其实并不能算是我出入无量玉璧谷的路径。”
凌慕予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也有所疑惑,通过那道绝壁所需要的武功,想来谷中的诸位前辈自然是有的,可若是只有这一条路,那万一有人受伤或者生病犯个头疼脑热的,未免有些不太方便。”
“嘻嘻,
”段玥清道:“那是自然,‘钟灵毓秀’本就是一道考验,算不得什么路,只不过我想着节省时间,并且也想让你直观感受一下,这才带你走的。现在想想,那什么摩天盟的人,看着年纪轻轻,其貌不扬的,受伤之前的武功还真是厉害,钟灵毓秀历来是从上而至下,我还从未尝试过,从下而上呢。凌大哥,其实出谷的真正路径,便在石洞之内,山壁之内别有洞天,有一条道便是出谷路径,出口便在那澜沧江畔,离善人渡铁索桥不远。”
凌慕予这才明白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令尊木刻之内所书的‘善渡沧澜,我佛无量’竟还有这一层意思。”
段玥清轻轻起身,说道:“凌大哥,虽然朱叔叔让我提防着你,把你关着,但我可从没把你当做犯人,你应该是我们的客人才是。这样吧,我先去给你拿点吃的来,你把那些朱叔叔和我看到的却想不明白的,从头到尾的说给我听。”
凌慕予看着段玥清,用力的点了点头。
段玥清见状,便出去拿吃的了,走的时候连洞口的门锁却都没带上,就这么敞开着,凌慕予却是视而不见,继续坐在原地,心中整理着武学的收获,拜入武当十年来,从未有此刻这等的认真。
三日后,关押凌慕予的石室之内。
两道人影,一灰一白,正在激烈交手,二人身影步伐皆奇快无比,外人看去只觉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清晰,可奇怪的,两人身法虽快,相争虽然激烈,耳畔却十分安静,除了脚步声之外,却并无一道兵刃拳脚相交碰撞的声音。
若有第三人在此地仔细看去,便不难发现,原来此二人交手过招,一炷香功夫内,拳脚竟是连一次都没有碰过。
此刻那道白影突然跳出圈来,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拭着自己耳后的细汗,道:“停,不比了不比了,再比下去,输的那人就该是我了。”只见她脸颊微红,正可谓“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暖”,正是段玥
清。
而另一边的灰影见对方停了,便也站定了,正是被囚在此已三日的凌慕予。
凌慕予笑道:“三日前你我约定用凌波微步来比试,最初玥姑娘十步之内便可在我身上轻拍一掌,昨日这十步已被延长到了百步,而适才你我身法皆快,我数的不是很仔细,但想来应该超过三百步了,依旧是个不上不下的相持局面。”
“说的不错。照这个速度比试下去,估计明日百步之内能拍到对方的人,便是你了,而三日之后,更是十步都不需要了。”段玥清语气不快道:“没想到,你这人内功底子这么差,练这门功夫倒是进展神速,虽说这凌波微步悟性第一,熟练为次,但三日的功夫就赶上我,也只能说你与它缘分很深啊。”
“能有这进展,多亏了这三日来,玥姑娘不厌其烦的陪着我练习。”凌慕予感谢道。
段玥清无奈道:“谁说我不厌其烦了,我早就烦了,可朱叔叔还没回来,我把你给我解释的前因后果告诉巴叔叔后,他竟然也不说放了你,只是说一切等哥哥醒了,再由哥哥处理,他与哥哥此刻正到紧要关头,我也不敢多去打扰。既然哪都去不了,也只能陪你在这石室打发时间了。”
“哦?”凌慕予问道:“巴前辈治伤到哪一步了?”
段玥清道:“奇经八脉之中七脉皆以用先天指法打通,仅剩带脉一路,哥哥也在积极配合,将体内不受控制的真气慢慢导入腑脏经络。巴叔叔说,若是情况好的话,今日便可出关了。”
凌慕予自言自语道:“若是路上顺利,此时朱前辈与贪狼君,应该也到龙场了,不知伯安大哥情况如何?”语气之中,甚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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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节)百天
凌慕予说完之后,却是又自己宽慰自己似地道:“我自己毫无办法,朱前辈指力精深,我又何必杞人忧天呢。也罢。”凌慕予对段玥清道:“凌波微步的赌试,玥姑娘既然已经不想再继续了,若是左右无事,我们不妨聊些别的?”
段玥清问道:“别的?”
凌慕予微微一笑,道:“大理自有它的风花雪月,而我三年来四处游历,也算见识了不少国朝的水秀山清,你我尚且年少,又都非武痴,何必整天打打杀杀?”
段玥清在一旁听了,开心的点了点头,率先应道:“那自然是好极了,凌大哥我跟你说,之前我听人说苍山峰顶有雪怪,我还特意拉着哥哥趁着夜色去寻,只不过没找到雪怪,却经历了另一番别有趣味的事情。”
……
大理虽说不是真的四季如春,但大理的春却是格外的长,这让从小便生于长于北方的凌慕予,难免有些不适应。无量峰下,玉璧谷中,囚禁犯人的石室之中,此时的石室却与之前大不相同,看不出一丝囚禁的意味,反倒给人一种上宾客房的感觉,只不过门口的石锁始终告诉着别人,此中居住的人,尚未获得自由。
“这洱海旁点仓山中岳峰中的崇圣寺,便是当年我大理建国时的天龙寺了,虽说天龙寺作为皇家寺院这一点,随着大理国一起亡于蒙古的铁蹄之下,但其建筑却是保存了下来,瑞鹤门、清都瑶台、三元宫、兜率大士院,这些都是极气派的,至于雨花院、般若台、牟尼堂、双树院等地更是法度庄严,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听爹爹说过,当年天龙寺中的前辈高人只怕比整个大理城加起来都要多。”石室之中,段玥清正与凌慕予说着那些大理的风貌,她从凌慕予被关入此地起,便每日都来与他聊天,时至今日,自己亲自去过的,没去过听别人讲过的,都已说了个七七八八。
段玥清一边说着,一边见对面坐着的凌慕予神色颓然,百无聊
赖的双手托着下巴,她轻叹一口气,问道:“武当乃是道观,凌大哥可是对这佛门的东西没有兴趣。”
凌慕予摇了摇头,双目无神,再不复当日刚至无量玉璧谷中的神采,缓缓开口道:“玥姑娘,你可算过我在你府上,已多少时日了?”
段玥清想了想,十根手指微微动着,说道:“算起来,已过百日了。”
凌慕予看着自己身上的单衣,道:“是啊,想我刚来的时候,还有些初春时的凉,现在却已是夏了。三个月前,朱前辈自龙场返回,说是见到了伯安大哥与流苏师兄,也依约定,已先天指法将阴阳两只百鬼五仙蛊导引清除,这事做的完美,我自当是感谢万分的。而这些事情的种种误会,前因后果,我也早就全部交待了出来,可两位前辈却说兹事体大,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等着段公子来处理。”
“可哥哥他,”段玥清接过凌慕予的话,说道:“在朱叔叔回谷,与巴叔叔两人合力终于替哥哥平息体内不受控的真气之后,哥哥却立刻宣布要在此闭关,说是从鬼门关前逛了一圈,过去心中所存疑的一些事物早已如浮云入眼,烟消云散,这一次定能一鼓作气,完成六阳融雪的收官,通过那‘语笑嫣然’。因此,如何处理凌大哥的事情,便暂且搁后了。”
段玥清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凌慕予,凌慕予正细细擦拭着自己的佩剑,道:“可是,却没想到,这一闭关,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唉,”凌慕予叹气道:“其实我也不是说受了什么委屈,毕竟贪狼君做的事情,实在算不得光明磊落,而我却与他合谋,还机缘巧合的学了你谷中的至高身法轻功,武林之中若是家传秘籍被外人所得,不说别的,毁脉废功乃至直接处死也是有的,可玥姑娘一家却仅是将我关了百天,还好吃好喝的照料者,没让我受半点委屈。”
凌慕予笑道:“不说别的,这百日来,我哪都去不了,便也只能练功打发时
间,依靠着五气朝元法,不仅将先前与人拼斗时所受伤损耗的内力重新练了回来,甚至以我如今氤氲紫气的修为还比我下山之时高了不少。这么算起来,玉璧谷,还真是个因祸得福的修行胜地。”
“凌大哥。”段玥清看着凌慕予,一时倒是不知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句:“你是不是腻烦了,想离开了?”
凌慕予听后一愣,说道:“腻烦?倒也不是,其实在哪不是修行。”
“唉,这三年来,江湖上把我们玄门七士传的神乎其神,我等也算是没辜负师门众望,实实在在的声名鹊起了一波。但其实在我内心之中,却是十分惶恐的。该怎么说呢?德不配位?没错,倒是有些这种感觉。”
凌慕予看着一旁静静聆听的段玥清,说道:“此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一来我自己也是懵懵懂懂,无法确定,二来这想法不说那些外人前辈,只怕就算是师兄弟们听了,也会大怒驳斥的吧。玥姑娘虽,不在江湖混迹,但自身却又是极有见识的,眼下想来,倒是没有比你更好的倾听者了。”
凌慕予在谷中的这百余天,段雨辰初时受心魔所扰,之后便是一心一意练功闭关,段玥清倒是与凌慕予在这百余天的交流之中,彼此了解,互相亲近了不少。此时她心中已知,凭自己对兄长的了解,兄长出关之时,处理此事,也定然是将凌慕予无罪放出的,凌慕予本就不是她谷中之人,定是获得自由之后,便要马上离开的。因此,段玥清的心中,一边十分想念哥哥,希望其早日出关,而另一面,却又极舍不得凌慕予这个自己短暂人生中的第一位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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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节)出关
段玥清想通之后,便道:“凌大哥你说吧,我听着,毕竟这些话,你眼下不说,等哥哥他顺利出关,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听到了。”
凌慕予听到这话,有些愣愣地看着段玥清,段玥清忍不住笑道:“你放心好了,没几日了,我今晨听巴叔叔说,哥哥出关之日应就在这几天了,以他的性子,听说这许多事之后,不仅会放你离开,只怕还会重重答谢你一番,你逃脱牢笼,重见天日的那天不远了。”
凌慕予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对段玥清重重抱拳,缓缓言道:“玥姑娘,多谢了。”之后,二人四目相对,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凌慕予悠悠开口,道:“这些年来,我等师兄弟七人从不敢有丝毫懈怠,最近也终于算是闯荡出了些许名头,让武当重回江湖豪侠视野之内,但根本想来,所谓的玄门七士,也不过是初涉江湖仅仅三年的新人罢了,三年里,我们能一帆风顺,一是师门武学神妙,二其实也是因为并没有遭遇过真真正正的风雨。”
“还记得贪狼君临别之际,给我说,‘区区武当神机子,还不配做小爷我的敌人’,话虽狂傲,但事实也确实如此,其实说句难听的,不仅是我,就算是整个玄门七士,在如今的江湖中,声势也不如一个‘昆仑混沌’来的响亮,七星魔云使乃至四季堂他们,只会把注意力放在五岳剑派,放在独孤九剑身上,而我武当,看似真武七截阵之威势无人能挡,可其实区区子元一人便可在冰弦玄殇的夹击之下,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凌慕予说到这,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段玥清有些不解,问道:“凌大哥说这些的意思是?”
凌慕予自嘲道:“我等能一帆风顺,只不过一直没有遇过真正的惊涛骇浪罢了,可这事实贪狼君他们那些敌人明白,掌舵的人却不明白,从师兄师姐他们近一年来的态度便可看出变化,有些过于操之过急了。重振武当声名
自然是我等的责任,但这目标,可能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才可做到的事情,绝不是七名少年人,短短两三年便有望达成的目标。虽然这次令狐师叔把我武当依旧作为十年前一般,以十大门派的规格对待邀请,但此刻的江湖态势可与十年前大不相同,大师哥若是也模糊了这一点,中秋的梅庄大会上只怕要吃大亏。”
凌慕予说到这里,却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声,这才发觉自己说的入迷,有些旁若无人了,歉然道:“玥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明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还对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听着应该没什么意思吧。”
“我自然是不太能听懂的,”段玥清笑着解释道:“不过看你的样子,我倒是明白了一点。”
“什么?”凌慕予好奇问道。
段玥清站起身来,指着凌慕予,说道:“原先呢,我刚认识凌大哥的时候,只觉得你与我们没什么两样,只是比我多见识了些山川湖海,多认识了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罢了,但如今我才知道,我们之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我自小在无量山玉璧谷中长大,虽然学武,也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但也只是好奇,从来没想过真正接触那个五彩斑斓的江湖,因为对于我来说,那些太过复杂,是根本无法完全掌控的东西,往往无法掌控就意味着存在危险。我原以为,凌大哥与我一样,心里也是不想接触那些的,只不过因为师门的责任才不得不踏足江湖。”
凌慕予道:“玥姑娘解的不错啊,确是如此,我一直觉得之前武当封山避世的那七年,虽对师门来说是大不幸事,可对我来说,那七年的日子,却是比我下山之后快乐的多。”
段玥清打断道:“可在我看来,就算没有这份责任,凌大哥迟早都还是会下山的,因为,就像我生下来就属于谷中这一小天地,而你却是属于外面那片大天地的。”
凌慕予看着段玥清,思绪却是飘向了远方
,另一座山上的另一位女子,想到了十年前梅庄之中,与其谈论到的那一株“红尘客”。过了许久,他方道:“欲解红尘,先入红尘。江湖无常,道心无玷。”说完便又笑了,“玥姑娘,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你口中那样的人呢。”
“好一句‘道心无玷’,雨辰世居深谷,竟有缘结识凌少侠这等名门高徒,实在三生有幸,石室狭隘,可否请少侠至水幕长虹之地一叙。”石室之外,一道声音远远传到凌慕予耳畔,却是一从未听过的青年男子之音。“这是?”凌慕予不解道。
“凌大哥,还愣着做什么!你可以出去了!”一旁的段玥清听到这个声音,倒是开心的紧,一边解释一边催促道:“这是我哥哥,他出关了,他说你可以出去了!”说完,却也不管凌慕予,心中实在记挂哥哥的紧,便一个闪身,先一步出了石室,向外奔去,依旧还是没有关上石门锁,而这一次,凌慕予却并未如之前一般视而不见,他环视四周,这自己待了百余天的地方,狭小却也温馨,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帽,将佩剑重新负在身后,便如他刚来到谷中一般,之后对着四周拜了拜,便大笑而出。
刚一出洞,一仰头便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日光,午后的阳光着实有些刺眼,不过凌慕予却并不想闪躲避让,就这么直直地迎向太阳。
“凌少侠穴居三月,修为倒是精进了不少,就是气色苍白了些。”说话的,正是候在石室入口处的巴靖安。
凌慕予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忙道:“许久没出来了,这太阳也实在有些刺眼,倒是没注意到前辈,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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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节)雨辰
“无妨,无妨。”巴靖安此刻面上倒是十分和善,对凌慕予说道:“少侠穴居三月,心态倒甚是平和。”
凌慕予苦笑,点了点头。巴靖安郑重其事道:“少侠,之前的事。”凌慕予立刻打断,回应道:“巴前辈无须多言,晚辈明白的,二位前辈先前也只是为了府上安全,本就应该力求万全。”
“唉。”巴靖安长叹一声,道:“少侠明白就好,其实以我个人来说,倒是对少侠的人品秉性十分相信的。”
“不然也不会将我送入琅嬛福地了,如此说来,我机缘巧合能得这一段机缘,倒是全要感谢前辈了。”凌慕予感激道。
巴靖安说道:“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反而是我们先前有些小人之心了。”巴靖安向凌慕予解释道:“少侠刚从琅嬛福地归来之时,恰逢那邪派中人来此,一时之间,疑虑陡生,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因此少侠所说的,需练成凌波微步方能出石室云云,不仅是朱贤弟,甚至是我初时也是不信的。但事实,却已足证少侠之清白磊落。”
“事实?”凌慕予准确把握到重点,问道。
巴靖安讲述道:“雨辰少主将六阳融雪功大成,并顺利击碎玉像,破关而出,按照祖上定下的规矩,便已算通过了‘语笑嫣然’,已有足够的资格,继任家主之位,领导我等。”
“我明白了。”凌慕予领悟到:“段兄已继任家主,自可进入琅嬛福地,而只要有人能进去,那深处石室的机关如何,晚辈的话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巴靖安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少侠想的半点都不差。”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卷书册,递给了凌慕予,道:“少侠想必今日便要离开,重返江湖,这是我那朱贤弟给少侠的礼物,他也是矫情的紧,借口出外公干,但实际想来是自觉无言面对少侠。”
凌慕予双手接过,道:“巴前辈实在是言重了,晚辈丝毫没有责怪二位前辈的意思。此次若是无
缘与朱前辈见面,实在是晚辈莫大的遗憾。”说完,便欲一展书卷观之,却被一旁的巴靖安阻拦道:“朱贤弟的这卷书上,字着实不少,少主那边还在等着少侠,少侠还是先去与之相见,朱贤弟这书字,少侠日后慢慢赏鉴把玩便是。”
凌慕予再次拜谢道:“谢巴前辈指点,晚辈确实不该让段兄等太久,那晚辈就先过去了。”
说完,便再次谢过巴靖安,向远处奔去。
“水幕长虹?当是玉龙倒悬的瀑布之处。”凌慕予施展起武当梯云纵轻功,他这三月来虽受困于石室,但内功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有着大进步,因此这轻身功法反倒比来无量山玉璧谷之前精进了不少。
凌慕予奔到近前,发现就在瀑布下,湖畔边,早有一男一女等在这里,凌慕予心中暗赞一声“好一对神仙兄妹。”正是先一步来此的段玥清以及功成而出,段玥清的兄长段雨辰了。
凌慕予这是第一次与段雨辰见面,只见其二十岁所有年纪,与己相仿,但神态气度却较之与同辈人显得超凡许多,身长近六尺,一身淡蓝色盘领衣,与这湖畔瀑布相映衬。
凌慕予停下脚步,走到二人前面,向段雨辰道:“段兄,久仰大名,此刻相见,果名不虚传。”
段雨辰笑着回应道:“凌兄言过了,雨辰无能,练功走火入魔,使得叔叔妹妹徒增担忧,若不是得凌兄相助,只怕这条性命,早就丢了。如此救命大恩,可却因种种原因,不仅未能好好答谢,反囚禁恩人三月有余,实在是万分对尔不起。雨辰在此,给凌兄道一声抱歉了。”说着,便直接向凌慕予抱拳致歉。
凌慕予连忙闪身,不敢受之,道:“段兄言重了,凌某在此指天为誓,从始至终,都未对各位有过半分怨念之意。实在说的话,也只不过是在同一个地方待了太久,有些无聊罢了。”
段雨辰看着凌慕予闪身的样子,若有所思,随后道:“之前听清妹说凌兄在凌波微步
身法上的天赋极高,我本还有些不信,可现在亲眼所见,凌兄动静之间,的确是将其融会贯通且自成一格了。”
凌慕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本是段家的家传武学,小弟一时情急之下窃得神功,实在是万分惭愧,不过还请段兄放心,小弟我可在此立誓,出谷之后,终身不在用此武学,哪怕是遇到避无可避危及性命的时刻,也定尊此诺。”
段雨辰笑道:“凌兄误会了。再说祖上也从未有规定说,不可将此传于谷外之人,无妨,无妨。”
凌慕予赞叹道:“段兄气度风采,小弟佩服。那小弟就受之有愧了。”凌慕予心中其实也着实舍不得此步法,他本自小便对易经有着十分痴迷的兴趣,好不容易得一宝山,却要终身不用,属实心中可惜。
段雨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却与之前从王伯安那得到的木刻小貂一模一样,接着又说道:“除此之外,我段氏后人也是有恩必报之人,那凌波微步是凌兄为了救我必须学的,自然不能算数。我与巴朱两位叔叔商议过了,这一份礼物,就作为谢礼,还望凌兄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凌慕予笑道:“之前已得巴前辈转增朱前辈所书妙笔,又岂敢再三受之,实在愧不敢当。”
“哦?却没想到朱叔叔?”段雨辰低声说了一句,便道:“他们送的是他们的,你就得是我,此物你必须收下。”
凌慕予还欲推辞,一旁的段玥清说道:“凌大哥你就拿着吧,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再说了,你身负师门重担,我等不是江湖人,不好相助,也只能希望此物可以帮到你一二,如此,便也对得起你与我们相识一场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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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节)商阳
凌慕予无奈,只得疑惑接过,问道:“这木貂倒是与之前伯安大哥得的那只相同,就是大了不少,不过倒也精致,如此做工也属是个稀罕物件了。我一定好好收着,不容有失。可玥姑娘说此物可帮到我?这话?又是因为什么?”
段玥清指了指凌慕予手中的木刻,道:“这次你可好好记得,这闪电貂的木刻。”“这小貂叫闪电貂啊,名倒是别致。”凌慕予忍不住插嘴道。
段玥清浅笑嫣然,说道:“没错,听爹爹说这是宪宗爷爷曾经养过的貂儿,具体的就不可知了。”段玥清又道:“这木刻不仅雕工栩栩如生,且暗含机关,你先前那种硬生生的把它拍碎,也亏得其中乃是纸张,若是贵重物件,岂不是连带着木刻一齐损坏了。”
凌慕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嘟囔道:“我本就一直觉得玥姑娘的爹爹不会把破除信物秘密的方式设计的如此草率,运气,实在是运气。”
“天降的一段缘分,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与我等有这一段相识了。”段玥清语气中甚是欢喜,但又透露出淡淡的遗憾,说道:“我只说一遍你可记住了,你轻轻按压貂儿的尾巴,那尾巴便可旋动,与凌波微步相同,亦是依着易经六十四方位而行。”
凌慕予照着段玥清的话,按压尾巴,随后依言行事,转动手指。
“先左转至‘中孚’位置,随后至‘既济’,接着向‘泰’位转动,最后右行至‘蛊’位。如此便能打开了。”段玥清话音刚落,那边凌慕予只觉貂儿尾巴已然松动,他轻轻将尾巴拿掉,木刻腹内中空,从断尾之处,取出其中物件,却是一小卷帛书。
“打开看看吧。”段雨辰笑道。
凌慕予满脸疑惑,不知此为何物,听了这话便小心翼翼的将帛书展开,只见帛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笔力苍劲,应出于男子之手。
展开之后,其上不仅有字,倒还有着画,画上详尽的标注着四肢百骸诸穴位,还已红线
为注,标明了经脉运行方向,显然是一本武学秘籍。凌慕予细细看去,帛书开头第一行八字,乃是——天火暑阳,地水寒阴。
凌慕予心头一惊,已隐隐猜测到了些什么,向后看去,果不其然,随之大惊失色道:“这、这是一阳指法?”
“准确的说,”凌慕予的反应似乎早在一旁的段雨辰意料之中,说道:“是一阳指的一小部分。一阳指指法乃是我段氏子孙对好朋友的礼物,数百年前,宪宗爷爷将‘少商、商阳、中冲’三指指法赠予巴朱两家及其后人,而凌兄此次与我等不过萍水相逢却甘冒大险,入那无人知晓机关安危之地寻得秘籍救了雨辰,雨辰区区一人性命本不足为惜,但身兼祖先传承,若是就这么早早去了,到了地下实在无颜面对先祖。凌兄如此大恩,我以‘商阳、中冲’二指赠之,理所应当,这也是巴朱两位叔叔皆同意了的。”段雨辰话虽说的伤感决绝,但语调语气却轻松玩笑的紧。“再说了,后面那以先天指法治疗内伤的方法本就是凌兄自己带出来的。”
段玥清也道:“凌大哥你是医者,并且今后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先天指的功夫在你手里,想必定能救治那些仁善大众。”
“这。段兄言重了,小弟顶多算是作了个顺水人情,又岂敢居功。”凌慕予听了,却依旧坚辞不受,再三推却。
段玥清一本正经地严肃道:“凌大哥,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讲究个品性风采,哪怕有恩与人自也不是想着回报的。但凌大哥,我且问你,你觉得凭你在武学上的天赋与进境,替师父报仇雪恨乃至重振武当声名,需多久才能做到?”
凌慕予嗫嚅,久不能言,最终也只化作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只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罢了。”
“上天既然让你碰着如此际遇,凌大哥你不为了自己,为了师门也该好好把握。”段玥清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或许那个目标放在之前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痴人说梦,但以
凌大哥在武学上的天赋,用心修习,待日后以你师门太极功为基础,辅以凌波微步与一阳指法,未尝不可涤荡群魔,闯出一片天地。”
“更何况,江湖从不似谷中平宁。我、我也希望等日后有机会出谷游玩之时,凌大哥武艺高强,声名远播,使得我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段玥清低声说着,说完,便看着凌慕予,眼中似有流光转动。
凌慕予心中犹豫,终究还是听进去了段玥清的话语,将帛书重新装回木貂内收好,向段家兄妹道:“段兄、玥姑娘,大恩不言谢,的确如你们说的一样,在下武功低微,天赋平常,既然有幸得此机缘,如若一时意气弃置,确是因私废公。”
“这就对了吗。”段雨辰见凌慕予终是收下,亲切地拍着对方的肩膀,道:“你好好研习,我听妹妹说你也善医道,对你来说想必这指上穴道经脉什么的不难,商阳指法巧妙灵活、难以琢磨,中冲指法大开大阖,气势雄迈,二指利用得当,不会输于今世江湖之中任何一门一派的指法武学。”
段雨辰颇为遗憾的说道:“你我初次见面,相谈甚欢,本该把酒言欢,好好聊它个十天半月,但我玉璧谷已耽搁浪费了凌兄百天,实在是不敢再要求什么。”
凌慕予听到此话,连忙说道:“段兄折煞小弟了。按理来说,得了府上凌波微步与一阳指这两项珍贵之物,不该立时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但段兄容秉,我大师哥年初便曾要求过我等无论如何都要在八月初一共聚湖州城,一起参加中秋佳节的梅庄盛会,如今已不过一月,再加上,伯安大哥虽得朱前辈救治痊愈,但我当日乃是不告而别,还是得去一趟,与之说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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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节)语嫣
“既如此。”段雨辰颇为可惜地说道:“我等便也不好再阻拦了,看来也只能日后有缘相见,再把酒言欢了。不过尚有一事,希望凌兄可应允。”
“但说无妨。”凌慕予回道。
“凌兄出去之后,以凌兄之智,再凭借着凌波微步与一阳指之利定扬名武林,届时必将有不少人对凌兄武学来源好奇追问。我玉璧谷诸人时代隐居,还希望凌兄保守秘密,莫要让人打扰。”段雨辰拜托道。
凌慕予郑重应允道:“还请凌兄、玥姑娘以及不在此地的巴朱两位前辈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不会破坏谷中宁静,包括到时同门师兄弟问起,也是一样。”“那就好,那我们山水有相逢,巴叔叔在石室入口处等你,他会把你平安送出谷的。”段雨辰说完,向一旁的妹妹笑着问道:“玥清你要不要跟着凌兄出谷游玩,你过去不是一直闹腾着出谷许久了吗?”
凌慕予听后便道:“若是玥姑娘有兴趣出谷一游,小弟我定保护好姑娘安全,不会辜负段兄信任。”
谁知段玥清听了,却是摇了摇头,回拒道:“算了吧,听凌大哥讲了三个月的江湖轶事,眼下我对外面的兴趣也不是很重了,反正哥哥你现在也是过了‘语笑嫣然’甚是自由。再说了,凌大哥身负师门重担,诸多事情,我可不想跟着操心。”
“哈哈,也是。”凌慕予笑着道:“两位今后若是途径湖北地界,定要上我武当山来坐坐,也好让小弟我一尽地主之谊。段兄、玥姑娘,后会有期,小弟我定守口如瓶且终生不忘两位恩情厚待。”
凌慕予说完之后,便再不耽搁,转身而回,一如他先前孤身一人至此一般无二。
段雨辰看着远去的凌慕予的背影与一旁看着远方怔怔发呆的妹妹,低声叹道:“兴趣不重,多少也还是有的,却是为何如此选择?之前数年里,是我进境缓慢,你担心我这才相伴至今,眼下我功法已成,已没什么好担忧的
了。”
“哥你这就错了,我陪着只不过是因为我想陪着,对你练功什么的我向来没有担心过什么。”段玥清看着远方,缓缓开口道:“小时候,爹爹便不止一次的赞过你的天赋,你也一直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哥,我之所以不想随凌大哥出谷,最主要的是因为我知道你并没有出去的打算,三个多月你闭关修行,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段玥清看向眼前的兄长,昂着头,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之前想要出去,是想让你带我出去,可如果哥哥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你在哪?我就陪着你在哪。小时候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段雨辰听着段玥清这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心中感慨万千,不由想道:“阿玥,正是因为这,面对我亲手做的你的玉像的时候,我才下不去手的。其实三个月前,两位叔叔以先天指法打通我周身诸穴之后,六阳融雪功便已大成了,这三个月来我不愿出关,一来是舍不得你的玉像,二来也是不知今后如何面对你。”段雨辰看着眼前的人,他也明白有些话有些事他心中清楚地紧,但他不能说,甚至最好也别太清楚,这样对她对自己,都好。
“我本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跟他走呢。”段雨辰说道,话里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凌大哥是挺好的,也是我第一位家人以外认识的好朋友。”段玥清看着段雨辰称赞道:“不过,也仅是朋友,与哥哥比,差了一大截呢。”
“唉。你这么说。”段雨辰低声道:“可真是令我为难了,甚至比之前狠下心锤下的那一刻,还有为难。”
段玥清似乎没有听到身旁人的低语,反是问道:“哥,话说,你为什么不想出谷闯荡呢?我之前听凌大哥说什么令狐启明、杨梓希、萧允,听他说的虽也觉得那些人算是少年英雄,但我始终觉得,跟哥哥你比,都矮了半截。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出了鬼门关,练成了六阳融雪的神功,哥你就不想出去大展拳脚一番
吗?爹爹他年轻时,也曾隐匿姓名身份在外行侠游历,但哥哥却似乎始终对那些提不起兴趣。”
段雨辰看着段玥清的脸颊,忍不住握住了旁边妹妹的手,断断续续道:“怎么说呢?”
“像如今这般的逍遥,便已是我想得到的最大快乐。谷中清净,我亦无其他执念,思绪便也不会冗沉,自然不会想着放弃大幸福而去求那些小快乐。坚定了这个,心中便自足了起来。”
段雨辰也知道说这些,段玥清不一定完全的懂,便也不想多言,道:“走吧,哥哥好久没有陪你好好吃过饭了。”
玉璧谷的机关巨石入口前,巴靖安正等待着折返的凌慕予,可他身边却并非空无一人。
而凌慕予自与段氏兄妹作别之后,却并未如他一开始前去一般,走得那么急,到了离别之时,反而脚步缓了下来,一边仔细欣赏着这湖畔的花草,一边想着这百日来的过往。“之前心中别有所图,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自然馈赠,若是此生能有机会完成重振武当打的重任,我也定要寻一神仙地界,逃离那江湖纷扰。”就这么想着走着,这条路竟走了一炷香,这才走到入口巨石之前。
“朱前辈,你怎么也在这?你不是?”凌慕予走到近前,才看清,巴靖安身后还有一人在此等候,正是之前借口外出公干的朱沛民。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好像你才是该走的人吧。”朱沛民言辞之间颇为犀利,但脸上倒是和善的紧。
“可巴前辈说你借口外出公干了。”凌慕予疑惑道。
“你这小辈,亏我原先还觉得你聪明。”朱沛民又道:“既然都说了是借口,还纠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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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节)证道
凌慕予正要开口反驳,那边的巴靖安却已看不下去了,打趣道:“行了,明明一个爱护后辈,一个敬重前辈,两武人却定要在这学那文人相轻,以互相嘴硬为乐,就不能稍微坦诚些吗?”
巴靖安说完,便拉着朱沛民又道:“你啊,就少说两句,让我说你外出的是你,随后又自己来了的也是你。”说着看向凌慕予,有些无奈地道:“凌少侠,多的我也不点明了,这个老家伙脸皮薄,有些事你我心里明白就好。”
“当然,当然。”凌慕予赶忙回道。
巴靖安走前最前,将活动的巨石推开,率先走入洞内,凌慕予与朱沛民随后跟上。凌慕予这已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先前也听段玥清提过不止一次,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朱前辈,那日,你带着贪狼君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吗?他那脾气,想必一路上出言不逊,令前辈头疼不已吧。”凌慕予于黑暗之中,目不见物,头也不回地问道。
“倒也没什么可头疼的。”朱沛民轻飘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不过是每隔两个时辰点一次哑穴而已,也不麻烦。”
凌慕予听了,他虽然未见当时情景,但如此想来,亦觉好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
此时已随最前方的巴靖安走到了那日段雨辰练功走火闭关的石室之前,只见室旁右侧一条石级斜向上引,巴靖安说道:“来吧,跟上,这便是出谷的道路了。”语气之中似乎有些不舍。
身后的朱沛民踏上石级之后,也忍不住说道:“凌少侠,你尊我一声前辈,虽是敬称,但我便也受了。说句实在的,以我看来,你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江湖中走动,但我也听小玥儿说过你的一些事情,其他的我说来料也无意。只有一言相赠‘若是今后到了能稍稍任性些的时候,不妨选择那条令你真真快乐的路。’”
凌慕予在心中将这话念叨了两遍,回道:“前辈嘱托,晚辈定
铭记在心。”
朱沛民轻叹一声,道:“我听小玥儿说过不少,你这孩子也是极好的,习武之人如你这般喜爱诗词文赋的晚辈,一直都是凤毛麟角。”
巴靖安听到这话,撺掇道:“你当年不也是吗?十四岁就隐姓埋名背着家主和朱叔叔去参加乡试,还一举拿下魁首。”凌慕予耳畔听着两位前辈的话,只觉前方似乎有隐隐的水声轰轰隆隆。
“都是些年少无知的书生意气,不提也罢。”朱沛民似乎不愿多提道。
凌慕予惊道:“前辈一十四岁便得本地乡试魁首,慕予之前倒是失敬了。”
朱沛民暗暗摇了摇头,只道:“武学上你有你自己的路,无须别人多言什么,我赠你的那卷《证道歌》,笔法也算上佳,希望你一直持身周正,做个正人君子,始终不忘此刻的赤子之心。”
凌慕予还未想好如何回答,耳畔的水声已是震耳欲聋,原来三人已向上走了三百余级,前方的巴靖安的声音倒依旧清晰,道了句“上来了。
凌慕予跟在其后,亦加快脚步,只见前方已有光亮透入,石级尽头乃是一仅可容身的洞穴,凌慕予在巴靖安之后爬出,放眼望去,怒涛汹涌,水流湍急,江岸山石壁立,向下看去,只见容身之处离江面足有十来丈高,江水无论如何大涨,想来都是无法淹进洞内的。
此刻日头正好,映得江面绮丽非凡。凌慕予想到之前朱沛民的话,有些迫不及待的从身后行李中取出,巴靖安交给他的那卷朱沛民亲手所书之《证道歌》,缓缓打开,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其圆浑沉稳的笔法。
“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五阴浮云空去来,三毒水泡虚出没。”凌慕予喃喃念道,一时间,心头若有所思。
“君子应和而不同。汝虽多修道藏,但万事万物其
本源其实并不南辕北辙,佛理之中,还是有些许精华可供吸收取用,且终生受用无比。”不知何时,朱沛民已然跟在凌慕予之后而出,看着凌慕予说道。
巴靖安言道:“崇圣寺中重器有五:一曰三塔,二曰鸿钟,三曰雨铜观音像,四曰证道歌和都匾,五曰三圣金像。”说着,看向凌慕予,又道:“这是位中原来的李秀才至崇圣寺之后写的游记。唐高僧玄觉禅师悟道之后所留《证道歌》偈文,这在大理当地,是广为流传的。”
凌慕予重新收好了书卷,看向二位前辈,行了一礼。巴靖安指了指岸边,道:“此地已是澜沧江畔,沿此道向前走二十里,便能见一小径,沿着小径走去便可见一铁索桥,那便是“善人渡”了。过了桥便走到大路上了。我二人还有护卫之责,就不远送了,还请凌少侠见谅。”
凌慕予向二人作别,道:“相识之缘,珍视一生。谷中奇遇,守口如瓶。二位前辈,就此别过了。”说完,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便已上了岸边。向巴朱二人挥手再见,随后便依照着巴靖安之前的话语,向前走,身后传来朱沛民嘹亮的歌声——
“假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日可冷、月可热,众魔不能坏真说,象驾峥嵘慢进途,谁见螳螂能拒辙?大象不游于兔径,大悟不拘于小节;莫将管见谤苍苍,未了吾今为君诀!”良久,随着凌慕予愈行愈远,身后声音终归于静。不过凌慕予心中却依然始终哼着朱沛民所唱的:“游江海、涉山川,寻师访道为参禅;自从认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关。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纵遇锋刀常坦坦,假饶毒药也闲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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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节)阳明
驿路盈眸风拂柳,桥头入画燕衔泥。
凌慕予自离开大理,便马不停蹄的一路赶,终是在第七日上,重新回到了那贵州境内。
一入龙场驿站周边,凌慕予便已能明显察觉到此处与自己四个多月前初至的时候大不相同。原本倒塌的房屋已利用周围的树木重新建成了屋舍,虽然仍是简陋,但已有当地一些少数民族的居民在此往来造访。
凌慕予在此地却并未寻见王伯安,便向驿站前往来的当地居民打听,虽与他们语言不通,但是从对方的表情、手势上看,都是极其友善的。“伯安大哥果然不是那能闲的下来的寻常人,这才多久就已经把这破败的驿路整的像模像样,看这些居民神情,想来他与这些当地人之间相处的也是极好。”凌慕予正这么想着,与一老者打听着王伯安去向,肩部却被人从后面轻拍了一下,此处人来人往,他倒是没怎么注意到。
“武当高徒怎能就这点警惕性,若是刚才那一手乃是大风云飞掌的话,只怕凌少侠眼下已然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而站不起来了。”凌慕予听这声音甚是熟悉,回头一看,竟是那从哀牢寨上下来,决定跟随王伯安的江烟槐。
凌慕予得遇故人,也是心情极好,忍不住笑道:“江寨主的厉害我也不是初次领教了。不过眼下来看,寨主不仅擅长管理匪寨,对这造福一方百姓的事情,做的也是很好的。”
江烟槐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周围行人侧目,说道:“哪有,都是先生的功劳,我也只不过跟在后面做些蠢笨的粗活,倒是白得了这许多的称赞。”又道:“不过你这么些日子都去忙什么了?那日你突然不告而别,我问先生你去哪了,他也只是说你大概心情不好,去四处走走,其他的便也没多说。”
凌慕予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道自己这四个月来的经历有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只是回道:“我当时确实心中有些烦闷,出去走了一圈,到如今才得空回来看你们,倒是你们,一向可好?伯安大哥他的
身子可好?”
“你还说呢。不愧是武当神机子,人不在这,发生了什么倒是一清二楚。还真是厉害,光这一点上,就甩老夫十万八千里远。”江烟槐拉着凌慕予到驿站前供人歇息的桌凳前坐下,说道:“你走之后,我们的日子每天都极为清闲,先生和我都是那好动不喜静的人,每天处理完日常之后,便也不想呆坐家中。先生就带着我四处游再走,翻山越岭,时常会有新的发现,实在是愉悦。”
凌慕予道:“如此安逸闲适,自是比你之前那落草为寇时时提心吊胆的日子舒心多了。”
“少侠切莫打趣江某了。”江烟槐笑言道,“后来有一日,我们四处游逛之时,竟然发现一处石洞,我看着稀松平常,毫无特异之处。可先生却是欣喜无比,说这石洞和自己老家余姚的石洞如出一辙,之后他便带着我回去稍作收拾,第二日便一起搬到了那石洞中居住。”
江烟槐忍不住夸赞道:“先生的确与我之前所见的那些朝廷官员大为不同,不仅学识过人,对我也是极好,平日里患难与共,也感受不到什么主仆间的尊卑之别。”
凌慕予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的确是伯安大哥的作风。”江烟槐也十分认同,道:“江某这也算遇到了个好主子。可惜在我们搬到‘阳明小洞天’之后不久。”凌慕予奇道:“阳明小洞天?这名字倒是别致的很,应是伯安大哥亲自给取的吧。”
江烟槐点了点头,接着道:“就在我们搬进去不久,忽有一日,我晨起见先生嘴角含血的晕倒在洞前,我原先以为是石洞中阴冷潮湿,终日不见太阳,容易生病,但细看之下,地上却有好几处血迹,我赶忙扶先生坐起,便只身去四周山上采药,生火熬制汤药给先生扶下,但依然毫无用处。直到晚间,来了一穿着打扮十分古怪的年轻男子,说找了我们好几天,才打听到我们搬家住在这山中的洞内。”
“先生晕厥不醒,而眼前男子又奇怪的紧,我一时不知作何主意,可那人
却说是受人之托,前来给先生瞧病的。看当我问他是何人所托的时候他却不言语了。”江烟槐颇有些奇怪地道。
凌慕予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这也算是一种秀才遇到兵了,只不过这次有理说不清的原因却是因为我的约定。”
“之后呢?”凌慕予接着问道。
江烟槐给凌慕予倒了杯水,把自己杯中水一饮而尽,说道:“他来历不明,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哪里敢信,先生也与我说过一些他与那些朝廷阉狗的事情,万一这人又是那刘阉狗的手下,我若轻信了他,岂不是害了先生。因此,便守在洞口,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踏进半步。谁知他却说了句什么‘没办法,我既然=已答应了,也只好得罪了。’我正好奇他此言何意,谁知他竟直接向我射了三发暗器,我一时闪躲不及,被击中手臂,这暗器也着实厉害,其上不知淬了什么毒,我被击中之后,不过数个呼吸之间,四肢便酸软无力,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踏入洞内。我当时只觉无言面对先生,可没想到的是。”
“他不仅没有加害伯安大哥,反而还把他救醒了是也不是?”凌慕予抢先答道。
江烟槐拍桌而起道:“神机子果然了得,神机妙算!”
凌慕予拉着他坐下,扶额道:“这不是什么神机妙算,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那打扮穿着十分奇怪的男子,便是五毒祭师百里流苏,流苏师兄是我找来医治伯安大哥的,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答应了我,绝不提起我的名字罢了。”凌慕予看着疑惑不已的江烟槐,便把王伯安如何中蛊,发作,自己外出寻药等事一一说了出来,只把大理之行用一句终是寻到了救治之法代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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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节)何陋
“竟是如此厉害的蛊毒,连凌少侠一开始都束手无策。”江烟槐有些后怕似的说道,“幸好在那之后,先生的身体状况稍稍稳定了下来,之道三个多月前的一日,我清晨外出,黄昏时分才回到住所,却意外地发现先生气色相较于之前好了很多,我询问之下,先生说来了两位凌少侠的朋友,已把他的身体诊治好了。”
凌慕予想到自己与朱沛民、孙天希的相识种种,终是点了点头,回了句:“不错,确是我的两位朋友。”
“江大哥,”凌慕予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向江烟槐道:“伯安大哥现在何处,还请带我前去相见。”
江烟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他此刻就在家中,跟我来,凌少侠我跟你说你这次左右无事,可得在此好好住上几天,你别看此地偏僻,没有京城的繁华热闹,也比不上江南的富饶喧嚣,但此地草木茂盛,空气清新,连先生也说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凌慕予跟在江烟槐身后,问道:“那位前辈给伯安大哥治疗之后,身体没再反复或是留下病根吧。”
江烟槐答道:“那是自然,你放心好了。先生病好之后,身体是好的很,还带着我在石洞四周开荒种地,虽是常常汗流浃背,但倒也落得个自在轻松。”
凌慕予与江烟槐二人,自龙场驿往西约莫走了三四里地,只见路旁有不少人员往来,一座房屋正在搭建,且看着已近竣工完成。凌慕予从远处瞧去,只觉此屋舍修的是庄重大方,气势壮观,赞叹道:“这是当地哪位大族新建的屋宇,居室、书房、客厅、凉亭,皆齐备,若我猜的不错,这应该已经算是这方圆几十里内,规模最大,构造最为齐全的房屋了。”
江烟槐笑道:“凌少侠你若是能多留些时日等这房屋竣工完成,应该便能亲自住进去感受一下了。”
“此话怎讲?”凌慕予奇道:“难道这房屋的主人是伯安大哥在当地的朋友吗?”
江烟槐摇了摇头,解释道:“先生在龙场定居
后不久,因其心地善良且平易近人的性子,与当地居住的苗族、瑶族、彝族等各民族相熟起来,慢慢地也能以对方的语言进行沟通了,大家都很喜欢先生,钦佩先生的学识。半个多月前,苗族的一位老者见先生住在阳明小洞天那种地方时,便与各族人商量着要给他建造一适合先生起居、读书、处理政务的屋舍出来,不久之后便就直接破土动工了。”
凌慕予见王伯安与当地百姓相处的十分和睦,且十分受当地人爱戴,心中亦是十分高兴,心道:“我先前还担心伯安大哥近况,是否遇到什么处理不好的事情,现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早知如此,我也不用特意绕此一路,径直往湖州城去就是了。”
“喏,到了。”凌慕予见身前的江烟槐停住了脚步说道:“就是这了。”
“先生,凌少侠来了。”江烟槐对着远处叫喊道。
不多时,凌慕予只见一人身着农夫打扮,裤腿都半卷上来,肩上扛着锄头,眉宇之中,却极潇洒,正是久未相见的王伯安。
王伯安放下锄头,走到凌慕予面前,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凌慕予此时看着眼前王伯安的打扮,笑着说了句:“伯安大哥,这是打算专心致志研究农事了吗?如此驿丞,倒是快活。”
王伯安拍了拍凌慕予的肩头,说道:“人倒是白了不少,修为也精进了。”
凌慕予听后一愣,他这才想起,眼前的人,并不仅仅是寻常一文人官员,更是一武功比自己还高出不少的高手。
凌慕予握住了王伯安的脉搏,细细查看一番之后,这才放心地放下。
“放心,我早就没事了。”王伯安知凌慕予心中所忧虑的是什么,说道。
一旁,江烟槐早已在洞外的阴凉处摆下酒菜,王伯安拉着凌慕予坐下,道:“以天地为穹庐,予弟莫要嫌弃简陋啊。”
凌慕予随着王伯安坐下,道:“何陋之有?何陋之有。”
“你我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王伯安说
道,见凌慕予疑惑,又道:“来的路上,那新屋想必你也见了,守仁实在是受之有愧,可奈不住老乡们一片赤诚,昨日苗大叔还让我给新居起名,我只说了三字——‘何陋轩’。”
“何陋轩?好名字!”凌慕予赞道。
二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
凌慕予不会饮酒,王伯安一人独酌,却也不觉无趣,二人说话间,王伯安却突然叹了口气。凌慕予追问道:“大哥理政深受百姓爱戴,心中还有何遗憾之处,因何叹息?”
王伯安放下酒杯,摆了摆手,道:“区区一龙场驿,还难不倒你大哥。我所叹息遗憾的,乃是予弟你。”
凌慕予不解。王伯安继续说道:“朝堂诡谲,我能被放任到龙场,如今看来,倒也有些好处。江湖风云,复杂程度丝毫不低于庙堂,我得此逍遥,而予弟却要孤身踏入,又岂能不令我忧心。”
王伯安说着说着,看向凌慕予,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你此行也待不了几日吧。”
凌慕予惊讶道:“大哥怎知?”说着看向王伯安,放下手中筷,道:“此行已在计划之外,原是不应该来的,只不过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更何况那日不告而别,其中歉疚之处还想与大哥当面说明。”
“可能,吃过这顿饭,也就该离别重新赶路了。”凌慕予语气平常,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那位五毒教的年轻男子,是你的朋友吧。”王伯安看向凌慕予说道,“你也不用怪他不守约定,是我自己猜测出的。那日,朱大夫以神奇的指法医术给我驱蛊治疗完毕之后,那位祭师放心不下,便来过几次,想是担心我反复。我便是在那时,出言询问,他虽未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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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节)攀附
凌慕予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自是不会怪的,因为那约定本身就幼稚的紧,毫无意义,只不过是我当初内心无法直视大哥身体情况罢了。”
王伯安轻拍凌慕予双肩,道:“让予弟担忧了。”凌慕予无言以对,只是苦笑。
王伯安又道:“我身体重新恢复健康,亦能寄情山水,忘却过往烦扰,自是开心。但你那日不告而别,杳无音信,我虽然知道予弟你才智过人,定当处处化险为夷,但心中实在还是有些担心的。于是,我便趁此机会,向那位祭师小友,询问你的情况。他说他也不知,但想来说既然他已寻得名医救治,但料来自己定安然无恙,你们武当要参加八月十五的梅庄大会,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在那之前重返江南早做准备的。听闻此话,我心中虽有不舍,但悬着的心却已然放下了大半。”
“让大哥担忧了。”凌慕予歉然道。
王伯安笑道:“这有什么。倒是我该谢予弟救命之恩,算上庾青君那一次,予弟已救过我两次,真真可算得上是我的贵人了。”
凌慕予连忙摆手说道:“不敢当,要真说贵人,大哥反倒像我的贵人,第一次让我得到了一位那么好的至交好友与师父的五气朝元之法,第二次为替你寻医,更是有着不俗的奇遇,收获颇多。”凌慕予想到已然习练融会贯通的凌波微步与这几日已初窥门径的商阳指法说道。
王伯安掐指一算道:“算算日子,此时你从贵州前往江南,时间上已是有些来不及中秋与会了。因为我个人,倒是又耽误予弟正事了。”
“从今夜起,路上行的快一些,紧赶慢赶,应是不会迟的。”凌慕予宽慰道:“再说了,梅庄大会的重点是十大门派的话事人,我不是大师哥,不过只是武当的小虾米,去不去的其实丝毫不会影响大局。”
王伯安不信,笑着回道:“予弟又过谦了,如此妄自菲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凌慕予想了想,有些低落地继续说道:“并不
是我妄自菲薄,细细想去,只怕师兄弟中如此想法的亦不在少数。”说着,心中黯然道:“陆师姐自不用提,平日里我的懒惰她素来是嗤之以鼻的,七弟虽比我小,但仔细想来,我这当六哥的身上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让他尊重敬佩的地方,至于五哥他们,嘴上不说,只怕内心对我原先那懒散的修行态度与时常拖后腿的行为,也是不满的。”
凌慕予想到这里,忍不住叹息道:“我这个性子,如今想来,实在有些辜负大师哥对我的信任,此梅庄一行,只愿竭尽全力,辅助大师哥,保我武当无虞。”
“朋友之间,解意远不如会意。眉微皱,弦未响,便解我曲意,如此难得,高山流水举世无双。”王伯安一番话,打断了凌慕予的思绪,凌慕予品着王伯安的话语,听他说道:“予弟若是今后在江湖,在师门过得不快活,可随时来找我,何陋轩,永远替予弟留着一间房。”
凌慕予似乎不愿多谈,只是笑答道:“大哥放心,师兄师姐们对我都是极好的。那么漂亮的房子空着多可惜,不必为了我这个江湖武夫浪费了。”
“对了。”王伯安想到一事,对凌慕予道:“倒是让那位祭师朋友说中了,你或许会在梅庄事前放心不下来看我,若是我有幸见到你,让我替他向你转告一事。”
“哦?”凌慕予问道:“流苏师兄有何事?”
王伯安道:“他说五毒本就与五岳剑派关系谈不上多好,原先便不打算参与此次梅庄之行,他本想着以私人身份,作为你的朋友参与,到时万一出了状况,也好有个帮衬。”
凌慕予甚是欣慰,谢道:“流苏师兄真是有心了。”
王伯安点了点头,“你这位朋友人品风采也是一等一的。他让我转告你,之前因为那事,教主与教众长老已决定重新整肃教内上下,他作为祭师,实在不好在此时扔下教务,随你至梅庄一行,因此就不去了,让你万事小心为上。”
凌慕予听到这,却不以为然道:“流苏师兄未
免太过忧心了,不过他五毒教与五岳剑派历来有隙,这几年来也甚少往来,自是不清楚情况,令狐师叔风采卓绝,乃武林前辈,更何况还有韩姑姑照拂,再说了梅庄大会归根到底不过是武林中各门各派循例共聚一堂,增进彼此感情,以及止干戈,通过谈话协商处理一些矛盾。可听流苏师兄的意思,倒是我们要前去天山,讨伐摩天盟作战的九死一生一般。”
王伯安说道:“武林态势,江湖情形,我一无所知,也不能给予弟什么意见,只不过你那位祭师朋友既如此说,想必也有他的道理,他那种人看着也不像是仅因偏见便盖棺定论的偏执之徒。”
凌慕予点了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与流苏师兄相交深厚,自是清楚他的为人的。”
“我评判不出什么,但有一事,我觉得应告知你一声,由你自行判断。”王伯安说道。
凌慕予奇道:“哦?大哥请说。”
王伯安慢慢说道:“我虽不知你口中的令狐师叔究竟为人如何,但令狐聿笙这个名字我原先在京城为官之时,便已有耳闻。听说他与锦衣卫的两位指挥使,猛虎营的胡冉以及飞凤营的蓝钺交情不错。”
凌慕予道:“侠以武犯禁。这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虽说江湖中人甚少结交官府,但五岳剑派这十年来如日中天,声名极盛,若是不与朝廷官员结交一二,从中求得一些照拂,只怕日常行事,官府会十分提防,处处不便。”
王伯安赞同道:“予弟的这番言论,我自然是赞同的。但予弟所不知道的是,这胡、蓝二人在朝廷士子大夫中可谓是声名狼藉的那一类,虽也有些能力,但贪财好色也是出了名的。并且,这二人乃是攀附在那内行厂的刘瑾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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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节)乔徐
凌慕予听后苦笑,接着颇有些苍白的替其解释道:“令狐师叔结交胡、蓝二人,也只不过是为了五岳剑派平日里行事方便罢了,至于大哥所说的那些,想来师叔并不清楚。”声音越说越小,直至闭口不言。
凌慕予思索再三,终是道:“大哥放心,小弟我会用心留意的。”
王伯安抬手端起酒杯,道:“予弟我知你乃极重情意之人,不愿在心中编排前辈,但江湖亦如朝堂,太过重私交,而失了判断,届时再后悔便也晚了。”
二人相对无言,直至夕阳如血,王伯安招手,一旁候着的江烟槐上前收拾了碗筷。王伯安神情复杂,数次欲言又止,只是道:“予弟,你我相识一场,乃命中注定的缘分,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身上也有如今的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的责任,不过我始终相信,予弟定能坚守本心,做一谦谦君子。”
“就这样吧。”王伯安说着回转身子,不想在凌慕予面前失态,声音哽咽,说道:“该提醒的我说了,至于更多的那些不舍,你我二人理当潇洒纵意。不是吗?”
凌慕予站起身来,朗声大笑,林间草木皆沙沙作响,笑着笑着,声音便已转为哭声。“相识而笑,痛别而哭。如此真实不作为,方是武当神机子所理解的潇洒。”
王伯安长叹一声,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劝道:“此间景色甚佳,远离烦扰,予弟,予弟你真的不打算?”
“大哥你不必多言了。”凌慕予道:“你我心中都十分清楚,此不会是我的归宿,甚至不会是大哥的归宿,以大哥的资质,这只不过是暂时的休憩,迟早还是要回归那宦海之中。而我,也有必须要行的事。”
“此身直欲江湖去,何处烟波可泛槎。珍重!”凌慕予与王伯安再三作别,终是转身离去,踏上江南一路。
(王守仁,自伯安,浙江余姚人,世人皆称其阳明先生。之后果如凌慕予所言,正德四年闰九月,王守仁
谪戍期满,复官庐陵。次年,刘瑾伏诛,守仁被召回京。之后得朝廷重用,平定“宁王叛乱”,终大展宏图抱负,成一代大儒,死后谥“文成”,从祀孔庙。)
八月十六日,秋,杭州城郊外无名小溪。水中,倒映出两道奇怪的男子身影,二人看着皆是三十岁不到年纪,其中一人身材高瘦,长手长脚,一身赤衣,而他对面那人身量却高大的多,且十分壮硕,颇有那燕赵大汉的姿态,腰间两把双刃斧,也是比寻常兵刃整整大了一圈,也不知使用者为何会打造这样一对奇怪无比,且看着十分笨拙的斧刃。虽是如此,但其一身白衣却是与他的身材形象极不相符,甚是违和。
若是凌慕予在此地,定能一眼便认出此二人身份,因为二人的形象以及服饰穿着皆和套问孙天希时所得知的,那一赤一白两身服饰,在摩天盟中所代表的,只有四季堂中夏、冬两位堂主才穿得。
完全吻合。这溪畔的两名怪人正是夏破堂堂主“火焰手”乔山,以及冬败堂堂主“天地双斧”徐屹,两位摩天盟中的头脑人物,竟不知为何单独出现在了这八月十六日的杭州郊外,出现在了这正道首领人物汇聚的梅庄附近。
“阿屹,你之前的动作未免太迟钝了些。那衡山派的弟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小虾米一样的角色,竟然都能察觉到你的藏身之地。”那高瘦的乔山,颇有些幸灾乐祸似的说道。
“你还说呢。我本就不愿来做这种小偷小摸的勾当,要不是昊哥所托,我才懒得千里迢迢至此呢。”徐屹不情愿道:“再说了,被发现又如何,适才我明明可以一斧解决那厮,你为何要拦着我?”
乔山反问道:“阿屹你都说了被发现也不会如何,那何必浪费那一斧,不妨就让他把名留着,回去给令狐老贼等人报信。嘻嘻,在令狐老贼策划了这么久的梅庄大会附近,摩天四季堂主现身,我都忍不住想瞧瞧那些老道士老尼姑的表情了。”
乔山接着道:“
再说了,昊哥带人去关中捉那冒名顶替的夜锋了,那里离令狐老贼的华山老巢不过咫尺距离,我们在这闹一闹,也能给昊哥减轻些压力,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去捉‘鬼’啊。”
徐屹听了,不解地摇了摇头,道:“我就不明白了,我虽不知那夜锋是何人物,但看他行事做派倒也是号人物,也从来没有招惹到我摩天盟头上,昊哥又何必兴师动众的非要将其捉住,再说了,虽然中原武林那些人大多以为那夜锋是我们的人,非要把他做的事安在我摩天头上,但这也没什么吧,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摩天头上的黑锅甚多,也不差这一口吧。”
“昊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俩只需听命行事便是。”乔山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了,最近奇怪的事又不仅这一件。就比如,那七星魔云使,平日里是何等的嚣张,连我们四季堂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是那为首的贪狼孙天希,平时遇着了,连个招呼也不知道打的,除了盟主,也就是他师父之外,只怕就连令狐老贼他都没放在眼里。这样的人,竟然此次会亲自拜见昊哥,有事相求,若非亲眼所见,放在过去,我是无论如何听人说,都不会相信的。”
徐屹无奈道:“年纪轻轻,武功高强,自也有狂傲的资本。以孙天希的进境判断,只怕此时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了吧。”
乔山否定道:“两年前盟中大比,他便已略胜我半筹,以他的天资,只怕如今的我已不是其对手了,还谈什么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所以这事本身就很奇怪。”徐屹道:“我听说年初的时候,孙天希在云南受了重伤,差一点连命都丢了。以他的武功,又是何人有这个能力将其重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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