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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太上章txt下载     太上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4、岁星犯斗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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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寂真空浩瀚无边,有的是地方,烈鸿子为了让虎娃踏入埋伏,这座大阵的范围布得非常广,同样也给虎娃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虎娃在大阵之中又布成剑阵,无数道剑光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虎娃在这种情况下动手,破阵就等于伤敌,如果能够斩落一件布阵的神器,就等于削去了烈鸿子一分修为法力。烈鸿子当然不能让虎娃得手,他的阵法造诣高明,随时运转阵枢消去剑光,让虎娃寻不得一丝机会。

    场面看上去是烈鸿子围着虎娃在攻,而虎娃化为无数剑光在守,他既像一团太阳又像一个刺猬。阵法造诣且不提,论斗法手段却虎娃更为精妙,而且这种以剑阵防守的打法也更省力、消耗比烈鸿子更小。

    在很多故事中,描述两位高手相斗,形容战况激烈常说战几天几夜。实际上这是不太可能的,若是勇士比武,生死只在一瞬,往往几个照面就分出胜负了。可是到了虎娃和烈鸿子这等修为境界,斗法几天几夜却是远远不够的。

    若只是演法切磋,分出胜负自不难,但想斩杀对方却太难了。真仙极致修为,形神分化无数,只要没有被彻底磨灭,就不会殒落,以阵相斗耗时则更久。两人看似都没有出什么杀招,就是运转法阵消磨对方的神通法力,简直不像在厮杀。

    烈鸿子的战略很明确,困住虎娃使其不得脱身,然后慢慢消磨其神通法力,直至对方虚弱至极,再一举斩灭其形神,至于要用多少时间倒是无所谓的。

    烈鸿子是上古仙家,不知比虎娃多修炼了多少年,这么多分化形神之身炼就的神器齐聚阵中,论神通法力要比虎娃深厚得多,只要不让虎娃脱困,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他。虎娃不知是不是存了同样的打算,但看上去他也很“配合”。

    这么做其实也很明智,他们谁都清楚天刑之威。

    这番斗法持续了多久?没有他人知晓。人间的天子都城中,历正宫官员曾记录了一段天象:天子重华在位的第十七年,忽有岁星犯斗柄,巡移间其芒闪烁不定,计五岁而倏。

    岁星,就是夜空中突然冒出来或突然变亮的、以前看不见或看不清的星星。这颗岁星,出现勺子状的北斗七星的勺柄附近,似按某种规律游移,光芒时明时暗,五年后又突然消失了。

    这可能就是虎娃与烈鸿子在极远的天外虚空中斗法,世人眺望星空所见到的痕迹。人们看见的也许是虎娃祭出的剑光,也许不是,也有可能仅仅只是巧合。

    虎娃追烈鸿子就追了近半年,这一番斗法又持续了五年,看上去两人皆毫发未伤,但实际上神通法力消耗极大,真仙的形神虚弱往往是看不出来的,却可以感应到。虎娃的剑阵防守很严密,但他的应对手段再精妙,毕竟也不如烈鸿子的神通法力那么浑厚。

    这五年斗阵消磨,双方互有来往,但总体上烈鸿子的大阵在渐渐收拢,虎娃的剑阵守护范围也在渐渐回撤。正如世人眺望夜空所见的那颗岁星,看上去虽忽明忽暗,但总体上是渐渐变暗的,而最后消失得则很突然。

    烈鸿子操控九十九件神器围攻虎娃,而虎娃始终只以一件神器对敌,烈鸿子也能感觉到虎娃的神通法力渐渐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发动斩灭形神的一击。他总想再等等,那样会更有把握,因为一旦全力收拢大阵攻击,若不能当场斩灭虎娃,说不定会让对方趁机破阵逃走,而烈鸿子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想重创虎娃。

    可是另一方面,时间拖得越久,烈鸿子本人的神通法力也会被消磨得更多。

    一个人究竟可以同时以御器之法操控多少件法宝?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只能是一件,但若手法足够精妙,可以不断地变换所使用的法宝。若是修成了九境阳神化身,则可以同时操控多件法宝,至于真仙在理论上则是无穷无尽的。

    可是操控的法宝越多,就等于分出的法力越多,除非另有神通妙用讲究,否则和单独操控一件法宝并没有太大区别。而烈鸿子这种情况倒很特殊,他是布下大阵困敌,各件神器可以随时组合变化,法力的分散和集中运转由心。

    五年后,首先出手破局的还是虎娃,他终于祭出了第二件法宝,赫然就是伯羿当年的神弓。假如此刻烈鸿子显化出了身形,定能发现他的脸色变了,他心中最忌惮的就是这张神功。

    但伯羿的神功射术可不是用来突围的,就是用来杀敌的,难道虎娃已意识到自己形将败落,所以想殊死搏命吗?烈鸿子动念的瞬间,虎娃已一箭射出,其威势竟出乎烈鸿子的预料!

    本以为经过五年的斗阵消磨,虎娃的神通法力行将耗尽,就算殊死挣扎也不可翻起太大的浪花,可这一箭的威势竟仍能如此之强?烈鸿子当然搜集过虎娃的情报,但他也不太清楚,虎娃本人就相当于不死神药,修为之精纯、法力之绵长超乎想象,只是显得不那么强大。

    烈鸿子也能看出来,虎娃这一箭几乎用尽了神通法力,就连剑阵都维持不住地正在溃散。接还是不接?这是必须做出的决定!

    烈鸿子可不想和虎娃拼命,他自认为已占了绝对的上风、转眼间就能斩杀虎娃,更不想使自身再受到无谓的损伤。而虎娃想使用神弓破阵脱困,也未免太小看他这座大阵了。

    他还能感应出来,这支箭是以某件神器所化,却不知此神器中有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真仙烙印?应该是没有的,但是有也不怕,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足以自保!只要并非虎娃本人以形神化箭脱困,就不必硬挡。

    至于烈鸿子所祭炼的那些神器,只要走掉一件便可保命,那是他的独门秘法,他可不认为虎娃也会。别的仙家在神器中留下的真仙烙印,并没有这等妙用,只要仙家本人殒落,真仙烙印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退一万步说,就算虎娃也掌握了类似的手段。烈鸿子也可先斩杀阵中的虎娃,再转身追上那件神器,届时以虎娃已虚弱到极致的形神,还能凭借眼前的一件神器逃脱吗?

    仙家推演只在动念之间,其实烈鸿子想硬接,也未必能挡得住,强行去挡只能形神受创,但他可以躲开。这一箭射出了大阵之外,没有受到任何阻挡,也没有伤及烈鸿子的形神分毫。这就是仙家大阵的玄妙,莫名打开了一个缺口又瞬间弥合,仍然将虎娃困绝其中。

    接下来的场景陡然突变,虎娃射出的那道箭光在虚空中化为了一支长戟,随即有一只手握在了戟杆上,顺着这只手出现了庚辰的身形。庚辰一现身,便在阵外挥戟向烈鸿子斩去。烈鸿子如此布阵,斩大阵就相当于斩他本人。

    这一下来得很突然,也出乎烈鸿子的预料之外,但烈鸿子既然将箭让出去了,也有相应的思想准备。

    烈鸿子并不是傻子,怎会不防范这种手段呢?他布下的仙家大阵玄妙异常,哪怕虎娃有这种神器,本也引不来援手。而且长达五年的时间内,尤其是在最后一年、烈鸿子自以为随时有斩灭虎娃的机会,虎娃却迟迟没有企图动用这样的手段,想必是没有的。

    当虎娃真的射出这样的一箭时,烈鸿子不是不想挡,而是实在挡不了。虎娃的剑阵都崩溃了,尽全力射出一箭。烈鸿子的神通法力也消耗极大,硬挡只会让自己受重创,所以就把这一箭给放出了大阵。

    箭光出阵化戟、庚辰持戟现身,这是预计中最不利的情况,烈鸿子当机立断做了最恰当的选择,大阵瞬间收拢,全力发出了斩灭形神的最后一击。

    既然虎娃有强大的援手赶至,烈鸿子绝不能再耗下去,而虎娃射出那一箭后,神通法力接近于耗尽,几乎是不设防的。烈鸿子有绝对的把握将虎娃当场斩杀,接下来就算不能击退庚辰,也有把握脱身而去。

    大阵收拢,虎娃的确是挡不住了,但也不需要他本人去挡。虎娃刚才祭出的其实是三件神器,不仅用神弓射出了长戟,同时还祭出了一面战鼓。

    战鼓浮空,一只手随即拍在了鼓面上,现出了来者的身形。此人化出了八支手臂,另外七支手臂上各持一件神器,正是上古仙家东海青童。他已拜虎娃为师,被赐名东华。

    这些神器就是东华通过薄山巨岩所得,而祭炼真仙烙印之法就是虎娃所传。真仙烙印当然不可能祭炼太多,东华只祭炼了一面战鼓以印证修为境界。这种东西当然也不会轻易交给他人掌控,此番却被师尊虎娃带在了身边。

    如果烈鸿子的大阵没有破绽,虎娃也没有办法将东华召来。可是方才大阵被箭光射出一个缺口,虽只是短短一瞬,但也足够了。

    深寒死寂的真空本不可能有任何声音,哪怕是虎娃与烈鸿子“说话”,其实也是仙家神意,但此刻却莫名扬起碧海潮音。

    若是在五年前、烈鸿子的神通法力全盛之时,哪怕就是在一年前,东华恐怕也挡不住这样的斩灭一击,但此刻却能勉强抵敌。碧海潮音曲不成调,一时尽是碎声,随即湮灭无闻。东华化出的八臂残了三臂,但没有被烈鸿子斩灭,更是将师尊虎娃护住了。

    烈鸿子全力一击与东华现身抵挡,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虎娃未被斩灭,而庚辰的长戟已斩至。

    庚辰挥长戟欲破阵,却遇到了当年在贺兰山同样的情况,他斩了个空,大阵已自行崩解。九十九件神器散落虚空,被这一戟接连斩毁了六件。毁器之威激荡爆发,差点伤着虎娃,还好虎娃又被东华护住。

    烈鸿子在哪里?他居然走了!别看他斗法时那般磨叽,脱身时却干脆至极!甚至放弃了这九十九件神器,就连操控它们的真仙烙印都收回了,也等于瞬间收回了所有的分化形神之身。这么做虽能保证修为不受大损,但也意味着这么多年来祭炼的心血功夫白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005、再入广寒

    虎娃望着漫天星辰道:“他本不必逃走的,就算我们三人加起来,也未必能将他怎样。Ω Ω Ω. M”

    仙家之间说话就是方便,哪怕只是不带任何神念的话语,闻者也自能明白其中的含义。虎娃暂时已无再战之力,东华一露面便受了伤。庚辰虽号称瑶池仙界的第一战将,在烈鸿子全盛之时,也远不是其人对手。如今烈鸿子的神通法力虽经过了五年的消磨,庚辰或可将至之击退,但也不能将其留下。

    虎娃与烈鸿子斗了五年多,岂能不了解其人实力。全盛的庚辰能斩杀相对虚弱的烈鸿子吗?根本办不到!能将之击退就很不容易了,更别提将之重创了。

    假如烈鸿子稳住阵脚,转身与庚辰来一番大战,不论胜负结果如何,也可从容离去。而庚辰还要分心保护虚弱的虎娃不被斗法所波及,也很难占得上风。在这那情况下,烈鸿子就不必有这么大的损失,也不必放弃好不容易搜集与打造的九十九件神器。

    也许烈鸿子是怕了,但从他的角度也是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庚辰赶来东华现身,他的大阵可能被庚辰所破,就算庚辰破不了阵,也在阵外还可用同样的手段引来更多的真仙。

    其实烈鸿子是想多了,今日能赶到此地也只有东华和庚辰了。可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所以第一时间就脱身而去,哪怕虎娃和庚辰还有再多的后手,也不能挥作用。

    烈鸿子为什么要留下那九十九件神器呢?因为庚辰面对的是大阵,烈鸿子的形神藏于大阵之中,他想脱身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飞升入无边玄妙方广。大阵崩解而形神离去,他才能不被对方的仙家神意锁定。

    这么做他还能收回炼入神器中的分化形神之身,使自己的修为不受损,神器毕竟只是身外之物,代价虽大,但对于他本人来说却是损失最小。一瞬间就能做到这样,他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至少在场的虎娃等另外三位仙家是办不到的。

    庚辰叹了口气:“虎君想斩杀此人,可惜还是让他逃脱了。”

    虎娃摇了摇头道:“哪怕是面对当年的伯羿大人,他也能脱身而去,何况是我等?我早知今日斩不了他,但这也无妨。他于我而言,其实已经殒落。”

    这话什么意思?当年有伯羿在,烈鸿子便不敢再露面,甚至不敢返回人间。今日一战,他用这种方式逃走了,还是同样的结果,只是那个人又换成了虎娃。只要虎娃还在,烈鸿子也不敢再露面了,面对虎娃甚至比面对当年伯羿更加畏惧。

    东华将信将疑,提示道:“师尊,其人修为并未大损。”

    烈鸿子的确未损及修为根本,只是放弃了这些神器,却将其中的分化形神之身都收回了。虎娃却指着悬于虚空中的诸多神器道:“是吗?那他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来,烈鸿子疯狂的收集与炼化神器,付出了无数心血,甚至一次又一次削弱修为斩出分化形神之身炼入神器。今日虽将分化形神收回,本尊仙身被削弱的修为恢复如初,但他这么多年的功夫不就全白费了吗?修为未损,实力却大损!

    修行用功此消彼长,假如烈鸿子没有把心血都花在这上面,那么这些年未尝不能修为精进。如今修为未进,他最大的倚仗最佳的攻敌和保命手段也失去了,哪还敢再面对虎娃?他很清楚,虎娃是真的要杀他。

    刚刚过去的这番斗法,已经是烈鸿子对付虎娃的最佳机会了,这样都没能得手,他的修为未失却实力大损,哪里还敢再露面?

    虎娃亲眼见过伯羿出手,也亲自和烈鸿子动过手,仅论神通法力,其实烈鸿子比伯羿差不了多少。但若真的全力相斗双方都毫无保留的话,烈鸿子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这就是二者的差距。

    虎娃当然不是伯羿,可某些方面他比伯羿更难对付。烈鸿子再也不可能找到当年借助天下各部高人暗算伯羿的机会,虎娃反而可以调集天下各部高人来对付他。

    只要虎娃还在,他便不敢露面,那么于虎娃而言,这个人其实就等于是殒落了。烈鸿子等于再一次被放逐无边玄妙方广,理论上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实力大涨后再杀回来,可是烈鸿子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把握呢,难道虎娃的实力就不会大涨了?

    无边玄妙方广,并非天外星辰间的冷寂真空,而是真的一无所有仿佛万物未诞生之初,在这种情况下,谈修为精进恐怕极难,就连欲打造新神器亦不可得。烈鸿子是否可能自行造化一方世界?这几乎也不可能。

    退一万步说,就算烈鸿子开辟了帝乡神土造化了一方世界,那就真的与殒落没什么两样了,因为他再也回不来,甚至修为也无法再精进。帝乡神土不仅是内在的世界,也是内生的世界,他便彻底成了自己玩自己了,也根本不会成为另一位天帝。

    烈鸿子跟列位天帝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如今甚至无人再识,既未立世间功业也未留下传承指引,若是他开辟了帝乡神土,也不会有仙家飞升而至,那就等于永远将自己禁锢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虎娃反而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

    东华已然明白了师尊的意思,虎娃又指着散落虚空的九十三件神器道:“今日多谢庚辰先生援手,烈鸿子留下的这些神器倒也是珍贵的宝物,你有的,便拿走吧。”

    庚辰却摇头道:“我用不着,有神戟在手足矣!”

    虎娃:“这倒使我想起了当年的伯羿大人,他有神弓在手便足够了。”

    庚辰感慨道:“想当年我自诩为瑶池仙界中斗法战力第一,后来有幸认识的了伯羿大人,与他有一番切磋,被揍得是心服口服,从此最佩服的便是伯羿大人了。……今日出手对付那烈鸿子,正是我所愿。”

    神仙不是小流氓,斗殴能一喊一大帮。已历天刑飞升至帝乡神土的真仙,永享逍遥长生,若他们自己不愿意插手什么事情,虎娃也没有道理去请人家,何况是这种厮杀争斗呢?所以他从仙界能找来的帮手,只有自愿出手的庚辰。

    虎娃又朝东华道:“师尊之事,连累你今日身受重创。”

    东华:“并未损及修为根本,只是形神虚弱而已,假以时日便可恢复。”

    虎娃:“假以时日可修为更进,今日之场面,可是难得见证啊!众弟子中,我也只能叫你来。……你些神器,有满意的就带走吧。神器已无主,须重新祭炼一番。”

    东华笑着摇头道:“师尊,我已经从薄山得了八件神器,实在不需要太多了。如今已有修士将薄山顶上的巨岩称为分宝岩,不知后世修士是否仍有此机缘?”

    虎娃也笑了:“你等不取,自有不取的道理,而这些神器亦自有去处。”

    庚辰又朝东华道:“东华道友,若恢复形神,瑶池仙界中倒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不若与我飞升同游。”

    他出了邀请,东华很高兴地点头道:“好啊,我也很想去瑶池仙界一游,并拜望少昊天帝。”

    东华辞别师尊,与庚辰一起飞升而去,到瑶池仙界中“养伤”了。虎娃只得苦笑,他到现在也进入不了瑶池仙界,堂堂少昊天帝,为何有那样的小心眼就是不欢迎他去作客呢?或者是另有深意吧,虎娃还得好好参悟。弟子去得师尊却去不得,这又算怎么回事呢?

    虎娃暂时留了下来,他一一收取了那九十三件神器。无主之神器,并不代表谁都可以拿走并将之融入形神,还需要重新祭炼一番。对于虎娃来说这并不难,只是在如今神气衰弱的情况下需费一番功夫,等全部收取并能融入形神,已经是几个月后。

    所谓飞升,是不是就是往天上一直飞?当然不是,而是进入无边玄妙方广。无边玄妙方广在何处?它不在任何地方,又仿佛无处不在,只要有这等修为,随时随地可以飞升。接下来,虎娃亦飞升入广寒仙界。

    广寒仙界与他上次离去时并没有任何变化,恒娥仙子好像也无意打造更广袤无限的帝乡神土,所谓仙界更像一座仙宫。虎娃出现在那散着清泠辉光的宫阙玉阶前,行礼道:“人间偶遇一事,特来请教恒娥仙子。”

    随着仙家神意出,恒娥的身形出现在眼前,他淡淡道:“我与人间再无牵挂,不知虎君有何事问我?

    虎娃:“恒娥仙子是否听说过烈鸿子?”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仙家神意中解释了一系列的事件经过。

    恒娥微微摇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亦不知其人。但据我所知,在伯羿的神弓之下,曾有一人脱身而去,伯羿也说其人修为了得,想必就是那位烈鸿子吧。”

    虎娃:“那烈鸿子因何故被伯羿大人射伤?”

    恒娥:“我亦不知,并未问过。”

    曾有一位修为高的仙家与伯羿结仇,却在伯羿的神弓下脱身逃命,恒娥知道这回事,却连问都没有问过,好像有点不符常理呀。但虎娃了解这位仙子的性情,她还真不会多嘴去打听,也只得无奈一叹。

    连恒娥都没听说过烈鸿子这个名字,更不认识这个人,假如烈鸿子真的斩杀了虎娃,那的确是再无人识了。可惜他的打算落空了,如今知道他的人可就多了,假如他再现身的话,非常容易暴露行迹,更别提神弓在虎娃手中自有莫名感应。

    恒娥居然主动向虎娃行了一礼道:“如此说来,我应多谢虎君!……虎君在广寒仙宫中请自便,若有事便召唤恒娥。”说完话她便消失不见,虎娃面前又出现了一张桌案和一个坐垫。桌案上放着一个杯子,里面有小半杯造化玉露。

    恐怕谁也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恒娥向虎娃表示感谢,因为烈鸿子的确是谋害伯羿的仇人,但她道谢完了之后就闪身消失了,将虎娃一个人晾在了宫阙玉阶前。那杯中的造化玉露,其实就是虎娃上次喝剩下的。

    虎娃上次走得匆忙,还有小半杯未及品饮呢。到人家做客,主人露面打了个招呼便不见了,待客之物,还是上次喝剩下的那杯水,这也算是奇事了。但这水若是造化玉露,含义又有不同,虎娃倒也不觉诧异,若非如此,对方就不是恒娥了。

    虎娃独自坐在广寒仙界中,继续品饮造化玉露,将这一杯饮完,才能将其中的造化真意领悟完整,再多喝其实也没太大用处了。他也在缓缓地恢复形神,同时又一次祭炼那九十三件神器。那些神器将来要置于薄山顶上的巨岩中,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炼化即可。

    当虎娃神通法力重新恢复之后,莫名感觉修为更进,似乎触及到此前从未触及的境界。这有将造化真意领悟完整的原因,而且这一段时间他也在总结与烈鸿子那一战的得失。且不提烈鸿子此人心境如何,他的修为境界的确高,诸多神通手段也颇可借鉴之处。

    比如烈鸿子炼化神器留下那等真仙烙印的保命手法,虎娃此前是办不到的,更高明的是烈鸿子逃去之时,竟能瞬间将已化为真仙烙印的分化形神之身都收回,的确了不得啊。在广寒仙界中独坐许久,虎娃恍惚已有所悟,不禁赞了两个字——高明,同时也给了另外两个字的评价——无聊!

    仙界不知岁月,虎娃在广寒仙宫中饮完造化玉露将九十三件神器都再次炼化完毕,以人间岁月论,差不多用了七年之久,比他与烈鸿子斗法耗时更长,然后起身返回了人间,同时给恒娥留下了一道仙家神意。

    将来或有一只白兔会飞升至此,虎娃也介绍了白兔与伯羿之间的渊源。

    重华为天子的第二十八个年头,天际有道道流光洒落于薄山,如星辰殒逝,却没有任何动静传出,就在山巅消失不见。这是何等征兆呢?众人议论纷纷。随即平阳城中传来消息——帝尧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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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不存在的世界

    帝尧乃帝俊之子轩辕后裔,他这一生曾励精图治,天下安宁四海宾服,晚年时却遭遇了前所未见的洪水灾祸,禅位于重华。. M不知他在帝都平阳城中的心境如何,传说帝尧退位后,命人在皇宫门前立“谤木”,国中百姓都可以在上面刻写他这一生的过失。

    帝尧立谤木之举,也可能是在间接的提醒重华,因为有人在谤木上写了帝尧为天子曾有哪些过失,重华也是能知道的,可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

    帝尧禅位后,在世仍有二十八年之久,算是相当高寿了。他亲眼水到来,又亲眼水得治伴随着天下大治,臣民子孙皆得以安居,想必也可以安心地去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帝尧放手成就了重华的功勋,其名放勋,倒也是名符其实。

    而重华的名字更有意思,这是说他每只眼睛都有两个瞳孔;其父名瞽叟,倒不是真的瞎子,而是谓之有眼无珠。

    帝尧驾崩后,天下哀恸,重华宣布为帝尧守丧三年。后世所谓的“守制”,追根溯源,就是从重华开始的。三年后,重华宣布正式迁都于蒲阪。虽然蒲阪城为实际上的天子帝都已有多年,但至今才正式正名。

    重华又请丹朱归朝,欲命其主政。丹朱则坚辞不受,只愿留在封地。重华此举好像是做给天下人对丹朱而言说是试探都多余。事已至此,难道丹朱还有什么野望吗?他若真敢有,天下各部也不会答应。

    但从天子重华的角度,这不是矫情,也不是故作姿态,甚至是给丹朱一个长久保全自己以及族人的机会。天子既然来了这么一出,丹朱也知道该怎么去配合,让双方都赢得天下各部的赞誉。

    经此一事,就没有人能再对丹朱当年的事情说什么,原先归属于帝尧一系的势力也就彻底臣服,不再给天下留下任何隐患。

    既然丹朱不入朝,正式定都蒲阪后,重华又立皋陶为“假帝”。这个假并不是真假的假,而是假手于人之意。也就是说,在天子出巡期间,皋陶将在帝都中主持国政,若是天子遭遇意外而未及传位,那么假帝便暂时摄政,并召集天下各部推选出一位新的天子。

    这样一个人,在国中必须德高望重,且受到天下各部的信任,皋陶大人无疑是最合适的。在很多情况下,假帝往往也会成为下一任天子。若他本人有此心,更会趁机建立起拥戴自己的势力,但皋陶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明眼人都清楚,将来的天子是伯禹。伯禹为司徒,掌管天下民事,而皋陶为司士,掌管讼狱。重华随即又推出了一系列的举措,在后世可称为体制改革吧,为了适应新形势下治理天下各部的需要。

    在帝尧时期,群臣的分工往往并不是很明确,天子召天下有名望的君入朝为官,协助他治理天下商议解决各部纠纷。具体执行时,往往是临时任命某位大臣去负责。这种方式很松散,天下各部的独立性很强,往往只有名义上的盟约约束。帝尧当政晚年,天下各部的隐患,可能也与此有关吧。

    重华推行了“八元”“八恺”之制,议事时群臣都可以表意见,但执行时则有明确的分工负责。治水是一个契机,中华各部之间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中央集权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中华国力空前繁盛。国力并不仅仅是资源的总和,更是能调动与组织起来的力量。

    重华有为,天下大治;天下大治则天下无事,重华便无为。但重华并没有只待在帝都,天下大治后又不断巡狩四方。他曾为使臣跟随丹朱南巡九黎,后来也身为天子巡视河泛各部,很清楚这么做的意义。

    当年天子颛顼也曾巡狩四方,每到一个重要的部族,便娶该部族的一名女子为妻,更是将自己与该部族女子诞下的后代派回去担任君,加强了天下各部之间的血脉联系。重华倒没有这么做,或者说他追求的是另一种意义上更紧密的血脉联系。

    很多偏远的部族民众往往只知村寨的族长,甚至不知部族的君,更别提中华天子了。他们的群族观念里往往也只有自己所在的村寨,更广一些便是某个部族,往往不知有中华。是治水改变了这一切,而重华继续巩固了这一切。

    定都蒲阪后,重华大部分时间都在巡狩天下各部,使各地民众意识到自己是中华的一员,有共同的归属感与认同感。

    ……

    虎娃已久未现身,但他还在人间。洞庭仙宫中,一头青牛悠闲的卧于花草间,而这里仅仅是仙家洞天结界外围的福地,福地中另有门户可入仙宫。若是将仙宫门户开启,迎面可见两尊雕塑,是一头獬豸与一头诸犍。

    善察与善吒也曾来到洞庭仙宫中修行,可时时接受虎娃的指引,这两尊瑞兽像,就是他们自己留下的,自愿为仙宫守护门禁。这可不是普通的塑像,带有御神之念,既是法宝也相当于某种意义上的瑞兽分身,其妙用就是诸犍与獬豸的天赋神通。

    上次虎娃和玄源去了淮泽,洞庭仙宫让仙童句芒给闯了空门。句芒虽没有拿走任何东西,虎娃回头也现了曾有人进来过,却不知是谁。善察和善吒后来听说了这件事,便主动这么做了。善吒可切虚妄善察可分辨人心善恶,还有比他们更好的阶卫吗?

    这两尊具有原身神通的瑞兽雕塑,用的其实是神道手段。早已将纯阳诀修炼大成的虎娃,自可指点善吒与善察。尽管善吒与善察并不修炼神道以求脱,但有些神通手段还是可以借鉴的。

    这些年来,虎娃与玄源就在洞庭仙宫中修炼,简直就是逍遥与世外了。他回到洞庭仙宫后,也给少务与宗盐去消息,不必总是留在武夫丘上了,想去就去哪儿吧。烈鸿子并不知宗盐未死,而且只要虎娃还在,他也不敢再露面了。

    虎娃回到洞庭仙宫后,又将所有的弟子传人皆召来相会。以他如今的修为,召集众传人倒也简单,除了前往昆仑仙界的东华,其实传人不论身在何处,皆感应到了师尊的仙家神意。这些年曾在洞庭仙宫中修行者,也不仅限于虎娃的座下弟子,包括云起等人也都来过。

    黄鹤已领悟了九境阳神化身,在修为境界停滞千年之后,再度精进神,差不多已有九境八转修为。除了东华之外,他是众弟子中修为最高的。

    青牛是虎娃的坐骑,而黄鹤也曾临时客串过,鹤,虎娃很有感慨,总是莫名想起了那位赤章大王。赤章曾是烈鸿子在人间的坐骑,想必也曾得到过烈鸿子的指点,他已突破九境地仙修为,可是修炼仙家阳神化身之时,领悟却有问题的。

    烈鸿子既有真仙极致修为,难道还这些吗?其实来也未必能改变,修炼到这种境界,师尊也无法直接再教弟子什么了,能给予的只是修行指引与机缘点化。修为境界要想继续精进,只能凭自修自悟。

    比如虎娃早就鹤的修行有缺,找了个机会点化他,但黄鹤自己若是就不开窍,虎娃也是没有办法。当然了,赤章修行有偏也可能另有原因,那就是烈鸿子被伯羿逼走了,赤章突破九境后,无缘再得尊长指点,只能自行摸索。

    但赤章自行摸索出的结果,多少也与烈鸿子有关。烈鸿子祭炼了那么多神器,可寄托仙家形神分化之身,赫章也一定是见过的。所以他在自悟摸索仙家阳神化身之道时,最终却成入了那种祭炼身外之身的手段,不仅显得不伦不类,而且也流于邪术了。

    就算烈鸿子没被伯羿逐走,赤章也有可能修炼出这个结果,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赤章不可能直接让传人成仙,虎娃也不能,众门人弟子且不说,就连玄源都至今尚未成就真仙呢。虎娃只能传道于弟子,修行还在于他们本人。

    虎娃众门下,如今几乎皆已大成。且不提东华黄鹤太乙羊寒灵以及大弟子灵宝,就连猪三闲藤金藤花叽咕沇里青牛小香……皆已突破大成修为。这都是在岁月中不知不觉间生的,得遇虎娃,就是他们的缘法。

    若说与虎娃有缘法如今尚未突破大成修为者,就剩那两匹白马了。那两匹白马如今跟随宗盐和少务,已从武夫丘回到彭山中逍遥。

    两匹白马在虎娃座下那么多年,至今尚未突破大成修为,听上去感觉是不是很遗憾?但事情不能这么能只想着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忘了已得到什么。它们原本只是普通的战马而已,只因全身雪白体态雄骏而被挑选出来给国君拉车。

    假如不是遇到了虎娃,它们可能已葬身于战场,就算能在战场上幸存,后来也不过是牵缰于槽中。巴原国战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同时代的那些战马都哪去了?若非虎娃,他们哪得在今日仍逍遥?

    虎娃不仅传道于弟子,亦传道于天下。这些年他的足迹遍布巴原,也走遍了天下各部。薄山顶上的巨岩中留有机缘,机缘不仅是神器,更是虎娃所传之道。得虎娃传承者,其实认不认识虎娃本人并无关系,而虎娃的众弟子,同样可以继续传承下去。

    这些年虎娃本人也在修炼,有很多次,他皆造化了一方世界。

    在广寒仙界中,虎娃就感觉修为更进,触及到了一个此前未曾触及的境界,他称之为真仙物化之境。无论是谁,拥有了这等修为,已脱于这方天地世界,都难免面临另一个问题,就是其本人是否能造化出另一方新的世界?

    开辟洞天结界吗?比如这座洞庭仙宫。这不一样,是另一回事。

    虎娃能以形神造化出一方世界,拥有天地山河日月星辰万物生灵,他是创世者亦是造物者,所有的一切并不虚幻,都是真实的存在。而虎娃的意志或者说他的领悟便是这方世界的大道规则,可是世界中万物生灵并不会意识到。

    正是有这等修为,才会有这样的成就,若是没有对大道规则的领悟,根本不可能造化出一方世界来。若是自己的心境与所造化的世界相悖,世界也会崩溃,甚至导致修为大损,这和开辟洞天结界时,天地灵息的运转规则倒是相类的。

    虎娃在哪里造化世界?既在洞庭仙宫又不在洞庭仙宫,甚至不在任何地方。每当以形神造化出一方世界时,他本人也就消失不见了。因为这方世界是谁也感应不到的,对于其他人来说毫无意义,哪怕身边的玄源也感应不到,更别提进入其中了。

    虎娃消失不见,又去了哪里,就是无边玄妙方广。所谓飞升,并非一定是往天上窜。独有一个世界自己就是世界,对于某些仙家来说,已经是脱于存在的大逍遥境界了,这样不就是修行的终极所求吗?

    可是虎娃所求并非如此,这不过是某种境界的印证而已。想必列位天帝在开辟帝乡神土之前,皆曾求证这一境界。虎娃造化出的一方世界,就是他的形神,除了这方世界中的事物,也只对他本人有意义,对世界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意义。

    当虎娃从无边玄妙方广中又回到洞庭仙宫,那方世界便消失不见,一念缘起,又一念缘灭,他还是人间的虎娃。虎娃已能体会当年列位天帝的感受了,他们拥有这个境界之后,难免会想着突破更高的成就,使造化中的世界变得真正有意义。

    要想将这方世界“打开”,须有大功德成就,太昊天帝第一个做到了,那便是他的帝乡神土九重天仙界。帝乡神土就是天帝的形神,打开它便不能再消失,也意味着天帝形神永困于无边玄妙方广。但太昊同时做到了另一点,就是能指引仙家飞升,使帝乡神土真正具备了“仙界”的意义,而这一步是最难求证的。

    将只属于自己的造化世界,开辟为帝乡神土,就是太昊求证的成就。太昊并不等于永远困绝于自己的世界中,因为每一位仙家飞升至此,其修行所悟都会融入太昊的见知。太昊的修为还可以继续精进,这个世界的内涵和外延还可以继续成长。

    虎娃登上建木九枝的过程,也是他的修为见知以及种种感悟化入九重天仙界的过程。但这种求证毕竟也有缺憾,太昊当年也许未曾想过,可能也不需要去想,可后世修士难免会有所考虑。

    谁能有五位天帝那样的功德成就?他们是人间万世之尊,就算未证长生,在人间已证不朽,永远被人铭记并敬仰,功业永在而传承有继。有后世仙家不断地飞升入帝乡神土,不论是地仙抛却凡蜕飞升,还是真仙历天刑后到访。

    但若换一种情况呢?若无人再识亦无人再知,就算开辟了帝乡神土,亦无人飞升而至,其实就和造化一方只属于自己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比如恒娥造化了一方世界,却不能自称天帝,恒娥倒无所谓,她的性情清泠如此,且也不能算无人知无人识。

    可是烈鸿子那等仙家呢?且不说烈鸿子有没有开辟帝乡神土之能,就算有,那么他开辟帝乡神土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更意味着修行到头了,除非其所求就是这样。自古以来是否有仙家这么做过?人们并不知晓,也无法知晓。

    句芒仙童为何会出现在人间?虎娃虽未尽解其玄妙,但也多少明白了原因。仓颉先生曾说各位天帝寄望于虎娃,或者说寄望于人间能出现虎娃这样一位修士,可在天帝成就之外或之上,给予更多的借鉴指引,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仓颉先生应早有开辟帝乡神土的修为,却并没有那么做,原因恐怕亦在于此。有的人还真不经念叨,虎娃刚刚想到了仓颉先生,仓颉就来到了洞庭仙宫,而且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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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神仙亦是凡人修

    仓颉来了,虎娃当然高兴,赶紧将之迎入仙宫。Ω Ω Ω. M广寒仙界一别后,虎娃不知这位前辈仙家去了哪里,就连他的弟子传人皋陶与侯冈伯禹都不清楚,却时时能见到仓颉在人间留下的痕迹。

    如今虎娃已求证真仙物化之境,很清楚仓颉亦有造化一方世界之能,若他真的在无边玄妙方广中造化一方世界,一念之间就是几百年都有可能,也可能就不再回到人间了。难得这位仙家还有兴致来到洞庭仙宫,虎娃正有很多感悟想与仓颉切磋交流呢。

    可是仓颉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一直板着脸,对仙宫的景致也没怎么欣赏。想必仓颉每处仙界都去过,见识的已经太多了,这样一座仙宫也不会令他惊叹。记得上次见面是广寒仙界初辟之时,他与虎娃先后到访,还在广寒仙界中品饮造化玉露。

    仓颉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一副高深莫测游戏人间的样子,哪怕仙界也似他行游的人间。虎娃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表情,难道是谁得罪他了?

    在云端上的仙宫正厅坐下后,玄源奉茶,试探着问道:“仓颉先生何故不乐,难道是有什么人开罪了您?可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有这般本事?”

    得罪过仓颉的人多了,比如当年的郑室国国君,仓颉也没有不开心啊,只是“应要求”将对方一脚跺死了,却在巴原上赢得仓煞之名。所以有什么人得罪仓颉倒无所谓,还能让仓颉如此不乐,这就有点奇怪了。

    仓颉冷哼一声,抬手指着虎娃道:“此人不在世上,在仙界!不用问我,你问问他!”

    在凡人眼中几乎无所不知的仙家,此刻也被仓颉弄得一头雾水,虎娃赶紧欠身道:“我对先生一直尊敬有加,不知何事惹您不悦了?”

    仓颉:“你倒没有亲自做什么,都是你那好徒弟干的!”仙家神意本可解说前因后果,可仓颉偏偏就是扔了这么句话,什么解释都没有。

    虎娃更纳闷了,怔了怔才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东华,他做了什么?”他门下的弟子传人多了,可谁也没本事去得罪仓颉啊,仔细想想,唯一有点可能的就是东华了。

    仓颉没好气道:“原来你知道啊?”

    虎娃一摊双手:“我知道什么啊?您倒是说呀。”

    仓颉:“虎娃,你如今很是了得呀,收了那么出色的一位弟子。受庚辰所邀,他跑到瑶池仙界去养伤,修为精进神。天天去少昊天帝那里献殷勤,有说有笑交流多多……”

    玄源一脸震惊地打断他道:“仓颉先生,您说慢点!少昊祖师与东华亲近,为何惹您不悦呢?”

    有句话虎娃也想问却没敢问出来,难道少昊天帝好男风?好就好吧,仓颉又生什么气?难道他也……这算怎么回事啊!

    仓颉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闷声道:“你们二位还不清楚吧,少昊是女子!”

    这真是个让人震憾的消息,虎娃和玄源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仓颉的声音中终于带着仙家神意,解说了当年的隐情。两人如今方知少昊原是女儿身,而颛顼帝当年竟出生在巴原的宜郎城外。仓颉心情不好,透露的信息却不少,也暗示了白煞的来历。

    见两人好半天都不答话,仓颉又瞪了虎娃一眼道:“你的徒弟,你到底管不管?”

    虎娃竟一时语结:“这,这,这叫我怎么管啊?难道先生您没有听说过离山不索与大成不召吗,更何况他已飞升仙界。”

    仓颉虽没说自己对少昊有什么心思,但他因为这种事情不高兴,虎娃和玄源岂能还不明白。玄源又道:“许是先生您多心了,少昊祖师见到东华,愿意多聊几句,可能只是印证修行。”

    她还真猜对了。东华来到瑶池仙界后,少昊确实对他所得的修行指引很感兴趣。若论身份,东华可是上古仙家,他成就真仙比少昊和仓颉还早。东华也曾去过九重天仙界,却没能登上建木高枝,后来又回到人间修行,号东海青童。

    和某些仙家不一样,东华仍有精进之心,所以他才会拜虎娃为师。虎娃是如何指点东华的,外人不知,师尊对不同的弟子自有不同的点化方式。与烈鸿子那一番大战后,东华受伤不轻,来到瑶池仙界恢复了仙身伤势,修为亦精进神。

    若他再一次前往九重天仙界,恐已能登上建木第七枝或者第八枝了吧。别人对此也许不清楚,可是在瑶池仙界,一切都在少昊的感应中,包括东华的形神变化修为精进甚至是他动的每一个念头。从某种意义上说,东华在瑶池仙界中修为精进,也代表着少昊的修为见知增长。

    少昊对东华的兴趣,也与虎娃有关。因为某些原因,少昊不让虎娃来到瑶池仙界,可是虎娃的弟子东华来了,少昊便与东华多有交流。而东华见到少昊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曾赫赫有名的人皇竟是女子,可能也生出了仰慕之心,便经常主动去拜见少昊,很有点找机会起腻的意思。

    仓颉答道:“少昊确实是对东华所得的指引感兴趣,但也用不着那样!”

    虎娃:“少昊天帝将您怎样了?”

    仓颉:“就因为她不将我怎样!”

    仙家神意中透露了一件事。仓颉听说东华跑到瑶池仙界,天天找机会拜见少昊,有仰慕之意;而少昊还经常现形见他,一同行游瑶池仙界各地,在一起喝茶聊天啥的,于是仓颉也去了。

    少昊一见到仓颉,便开口道:“史皇氏大人好久不见,听闻恒娥仙子开辟广寒仙界,她那清淡的性子我也知道,本不好客,而您是第一个闯门祝贺的。您去得也太着急了,也不先和我打声招呼,否则我也好托您送份贺礼去。广寒凄清,史皇氏大人想多送些温暖,就不必总在我瑶池仙界耽误功夫了。”

    这番话将仓颉噎得够呛,偏偏当时东华就在一旁,然后少昊又说道:“与东华先生论道多日,悟出了一门妙法,正要与他切磋。此乃独门之诀,史皇氏大人就不要窥观了。”

    少昊没将仓颉赶出瑶池仙界,却也没有再招呼他,而是让他自便,搞得仓颉很是尴尬,然后就跑虎娃这儿来牢骚了。

    虎娃闻言正襟危坐,低着头不吭声。玄源想笑又忍住了,开口说道:“正如我所言,少昊祖师与东华只是切磋修行而已,也没有别的事情,我祖师未必对东华有意。”

    仓颉语带不满道:“少昊未必对他有意,但他恐怕对少昊有意。……玄源啊,你叫少昊一声祖师,而东华如今是虎娃的弟子,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虎娃本不打算说话,此刻却忍不住开口道:“仓颉先生,已历天刑之仙家,早已脱轮回,有必要再拿这些说事吗?且不提东华乃上古仙家,若一定要这么说,那么您和少昊天帝又该怎么论?”

    仓颉一愣,气得差点没拍桌子,指着虎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虎娃却突然又笑了,这笑容多少有些心虚,赔笑道:“我的意思是说,您与少昊天帝才是最般配的一对。以先生您的风姿神采,又岂是东华能比?难道以您的修为眼界,还不知自己在少昊天帝眼中是怎样的地位吗?”

    仓颉收回了手,点了点头道:“嗯,还算你这孩子会说话。”

    玄源亦开口道:“其实仓颉先生多虑了,少昊祖师那样说您,恰恰说明心中对您有意。若是换个人闯入广寒仙界,又与少昊祖师何干?正因为心中在意,才会那样做给您若真的对您无意,直接把您逐出瑶池仙界便是,又何必晾您尴尬?”

    仓颉手捻胡须道:“嗯,这话也有道理,玄源啊,你的眼光就是比虎娃高明!……虎娃,你在一旁叹什么气,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虎娃:“先生说的当然都对,我只是在为我那弟子东华叹息。您与少昊天帝打情骂俏,却把他夹在中间说事,他委屈不委屈啊?”

    仓颉:“你这意思,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玄源赶紧道:“当然不是先生的不是!……您难得来到洞庭仙宫做客,请多盘亘数日。”

    仓颉摆手道:“正要多留一段时日,我其实不是为东华而来,就是为虎娃而来。”

    虎娃:“为我?”

    仓颉:“少昊感兴趣的事情,我当然也感兴趣。东华究竟得了怎样的修行指引,她问东华,我还不如直接来问指引东华之人,正有很多事情想向你请教啊。”

    虎娃:“晚辈不敢!”

    仓颉:“已历天刑之仙家,脱于轮回之外,不必自称晚辈。”

    虎娃:“虎娃不敢。”

    仓颉起身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就别谦虚了。这洞庭仙宫我是第一次来,就在此玩赏一段时日,你若有空,可随时找我切磋。”

    仓颉出去了,玄源则笑盈盈地娃道:“广寒仙界初辟,有人和仓颉先生是前后脚到的,去了一次又去了第二次,还在广寒仙界中一待就是七年。”

    虎娃苦笑道:“你怎么又扯上我了?我可没别的意思……”

    玄源:“我也没有责怪夫君的意思,只是很感谢恒娥仙子对你的指点。你下次再去广寒仙界亦不能失礼,可以先让我准备一份礼物,不要总空着手登门拜访。……我只是有点意外,像少昊祖师和仓颉先生这等人物,也会有这样的小性子?”

    虎娃:“神仙也是凡人修嘛,这不奇怪。比如我,在世间就是世人。哪怕帝乡神土,亦非无趣之所。”

    玄源:“夫君提到了帝乡神土,其实我也曾想,假如不在世间又会怎样?但颉先生今日这个样子,倒是明白了一些,也安心了。”

    虎娃:“哦,你还想过什么?”

    玄源:“若两人皆飞升无边玄妙方广,是否便不得见?”

    这倒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至少在太昊开辟九重天仙界昭示天帝成就之前是非常严肃的。无边玄妙方广似万物诞生之初,什么都没有,就连时空的概念都没有,仙家飞升至此,仿佛只是一丝意识而已,当然见不到任何东西,也见不到另一位仙家。

    直至太昊开辟帝乡神土之后,情况才有所改变。两位飞升的仙家想见到彼此,可以进入同一片帝乡神土中。玄源想的是若有朝一日她也历天刑成就真仙,能在何处见到虎娃?如今只能在帝乡神土之中。

    但帝乡神土就是天帝的形神,哪怕是广寒仙界也是恒娥仙子的形神所化。按照凡人庸俗的理解,这是跑到天帝的“体内”与“心中”去了,一言一行甚至所动的每个念头,其实都相当于融入天帝形神的一部分,这……难免令人觉得有些别扭。

    也许以仙家之脱心境,没必要去在意这些,但玄源在未飞升之前还是会去想的。那么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除非是虎娃开辟帝乡神土,虽不可号称天帝,但同样求证了相当于天帝的成就。那么玄源将来飞升至虎娃所开辟的帝乡神土,便是与虎娃在无边玄妙方广相见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从无边玄妙方广返回人间,比如虎娃现在就回来了,玄源成仙后一样可以回来,但在无边玄妙方广中还是不得见。但若虎娃开辟了帝乡神土,只要帝乡神土还在,他便回不了人间了,玄源等于只能在虎娃的形神世界中与他相见。

    这个问题有些“诡异”,一般人也不会去想,而玄源了解虎娃如今的修为境界,偏偏想到了。虎娃沉吟道:“以我如今的修为,其实已可造化一方世界。”

    玄源:“只是那一方世界,于他人而言并不存在。哪怕你在世界中造化了另一个我,于我而言,那也不是我。”

    虎娃:“太昊天帝当年应也曾考虑过你方才的问题,或许就是九天玄女前辈问他的,他则前行一步,化一方世界为帝乡神土。我若愿意,将来亦可做到,但此非我所求亦非仓颉先生所求。近日或有所悟,正想向仓颉先生请教,他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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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寻人

    “仓颉先生,在您造化一方世界,究竟是何等境界?”

    这是在洞庭仙宫中,半空云瀑之上的亭阁里,虎娃问仓颉的话。. M仓颉早有造化一方世界之能,甚至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开辟帝乡神土。而虎娃刚刚领悟造化一方世界之能,不论他愿不愿意,想造化帝乡神土好像还差了那么一丝火候,当然要向这位“资深”前辈请教。

    仓颉手持一只竹筒做的杯子。此杯有两节,竹皮颜色翠绿,每一节的生枝处还各有一道金线竖纹。杯子中间的竹结中伸出一段细枝,细枝顶端长着五片鲜翠欲滴的竹叶,这节竹子仍然是鲜活的。

    杯中虽不是造化玉露这等仙家至宝,但也是洞庭仙宫中特产的妙饮了,有凝炼生机菁华之妙。仓颉举杯饮下,还用手指弹了弹细枝上的竹叶,望着云阶下闲卧花草间的青牛,悠悠问道:“你是什么人?”

    话语伴随着一道仙家神意,只可意会难以言传。虎娃是什么人?他是巴原北荒路村人,后来才知自己是从清水氏城寨废墟中抱回来的一个婴儿,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就是路村人的事实。再后来,他成了巴原上的彭铿氏大人奉仙国的国君……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问题之所以答不上来,是因为很难总结,但心中自然会有这样的念头有自然而然的自我归属。不仅是人,别的生灵也一样,比如问敖广。他原是东海中的一条黑鱼,后来成了赤望丘门下,再后来……

    假如有一个人,他缺失了这些,比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又应该是什么人,内心则是孤寂而彷徨的。有些感受,拥有它的时候自然清楚,而在缺失的时候,却很难明白那等心境。

    经历了一场大洪水,天子重华正式定都蒲阪之后,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巡狩四方,他又在做什么呢?其实就在缔造各部族民众的某种心境。

    这个问题在后世,是很多哲学家企图去回答的。有人站在主体的角度,说人的存在就是其本质;也有人站在客体的角度,说人是一切关系的总和。很难说谁更正确,只是阐述世界的方式不同,就去理解。

    身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所有的经历和行为,或者说与世界生的各种关系,就决定了每一个人。有人可能会迷失在这个世界中,但每个人都是在映射一个世界。有人口口声声要追求自我或本心,却不明白所谓的自我与本心从哪里来。

    造化一方世界,其实就是仓颉那个问题的终极答案。它不仅意味着一个人的内在足够丰富足够强大足够完整汲取了这个世界的营养,拥有了圆满的见知,可以脱,真正地拥有自我的世界。

    这样一方世界,可造化于无边玄妙方广中,就是完整圆融的自我。可不可以将它打开,成为他人真实所见并可进入其间。仓颉是能做到的,因为他已传文字于天下;虎娃将来也是可以做到的,因为他正在传道于天下。

    仓颉传的是文字,而文字并不是仓颉的文字;虎娃所传的是大道,但大道并非虎娃的大道。这就是打开这一方世界的关键,太昊天帝当年求证了,而后能开辟帝乡神土……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仙家神意中,仓颉仿佛在告诉虎娃怎样去开辟帝乡神土,或者又是在暗示虎娃,他自己为何没有开辟帝乡神土。其实仓颉本人也仍在堪悟之中,虽能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但答案也在此终结。

    虎娃坐在亭阁中悄然若有所悟,这一愣神就是很久。仓颉也清楚虎娃进入到一种类似于闭关的状态,便没有再打扰他,洞庭仙宫中的其他人当然也不会去惊扰虎娃。

    仓颉离开亭阁,背手走下如阶梯般的层层云朵。洞庭仙宫中恰好来了一位姑娘或者说是少妇,正是虎娃的弟子小香。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形容却仍在二旬出头,模样生得端庄秀丽,身段,另有一股南疆女子特有的风情。

    小香两年前来过洞庭仙宫,那时她已有大成修为,在此修行了半年,与众同门一起接受师尊的指点,如今又来到这里,不知有何事。仓颉迎上去笑呵呵地问道:“你就是虎娃的弟子小香吗?”话语中带着仙家神意,已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小香是第一次见到仓颉,在她心目中仓颉就是一个仙家传说,而见其人果然风姿神采不凡,赶紧下拜道:“我就是黎香,拜见仓颉前辈!”

    她小时候在村寨中叫小香,按照九黎族人的习惯,正式的名字应该叫养草香,若她能够成为部族中的重要人物,也可自称蛊黎香。但小香早已离开了村寨,这么多年潜居南荒修行,在黎民间行游,故自称黎香。

    仓颉已伸手扶住她道:“已跳出轮回的世外之人,不必称前辈了。你师尊叫我仓颉先生,你亦称一声先生即可。”

    小香便改口道:“黎香拜见仓颉先生!”同时心中嘀咕,这称呼有什么区别吗?在这个年代,先生可不是后世所指男士的意思,比前辈更显尊敬。

    仓颉又问道:“我观你面带忧色,又隐有几分戾气,当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起了什么冲突结下了什么仇家,这是跑来向师尊以及同门求助的吗?”

    小香吃了一惊,同时心中不得不赞叹,仙家高人就是高明呀,自己什么都没说,居然就被对方一语点破了,赶紧低头道:“我确实在外面遇到了点事情……”

    仓颉本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此刻却没等小香把话说完,便收起笑容道:“你可曾听说过离山不索?”

    这本是虎娃不久前对他说的话,他此刻又拿来问小香了,但并非没有道理。修炼传承宗门,并非什么江湖帮派,更何况虎娃并未开宗立派,他只是传道之人。

    弟子离山之后,在世间有什么私人恩怨,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去解决。除非宗门尊长主动愿意插手,否则不应牵连宗门。否则两个人在路上起口角冲突,打了起来,吃亏的那个人跑回宗门喊帮手,又将对方给收拾了,被收拾的人也跑回宗门叫来一帮人……最终会演化成什么局面?

    就因为两个人在路上瞪眼起口角,最终引宗门混战,就连潜心清修不闻世事的高人也都纷纷上阵撸起袖子动手吗?想想这也是不可能的,否则世上的修炼传承宗门早就都完蛋了,就连江湖帮派都不可能这样做。

    就算宗门尊长愿意插手,那也是依事理而断,很少直接动手斗法。若是回护弟子,最直接的做法是把弟子召回山,一是免了他再吃亏,二是消磨其心性。

    当初虎娃救了小香一命,并收小香为弟子,指引其修行入门。小香当然应该感激师尊,可虎娃并不欠她什么,除了规劝其行止,并无责任一定要帮她什么。仓颉一眼就香是在外面有了私人麻烦,跑回这世外的洞庭仙宫求助,话中也有质问之意。

    小香好歹也是大成修士,岂能听不出来,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来请求师尊指点,并非请求师尊援手。”

    仓颉:“哦?你师尊正在闭关,有什么事,问我也是一样。”说着话他一挥袖,小香就觉得眼前一花,已经来到了云端之上。

    洞庭仙宫如今的规模已不小,外围福地约有三十里方圆,内部的仙家洞天结界则过了百里方圆,而且层层云端之上另有景致宫阙。虎娃和玄源眼下已停止了扩建,主要做的就是完善仙宫内的各种布置。

    仙宫中飘浮的云朵就像一座座浮空的岛屿,仓颉与小香来到了其中一座云岛上。岛上有山,山中有谷,谷中有潭。仓颉就在水潭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道:“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小香又下拜道:“我想救一个人,却不知他身在何处。我虽有推演神通,但毕竟修为尚浅。仓颉先生既是仙家,能否帮我算算?”

    像这种事情,求尊长帮忙亦无不可,小香又解释了详细情由。她要救的人名叫东革里,小名阿里,是水越部东革村人。这样的称呼好像也是黎民的习惯,实际上水越部就是古时九黎之一的水黎部迁到百越之地后,与当地部族混居通婚的后裔。

    治水之后,黎民五大部与百越诸部的地盘都在延伸,水越部的活动范围也和原先的器黎部山黎部交错到一起,这并不是坏事,促进了中华大部之间的交流与融合。小香这些年行游各地,当然也曾路过水越部。

    她在山野中见到一个受伤的孩子挣扎逃亡,后面还有武士追杀,便顺手将孩子救了下来,这孩子就是东革里。小香那时并无大成修为,更无飞天之能,可是这样一个十来岁受了伤的孩子,还在被人追杀,是不可能独自活下去的,于是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小香先是治好了他的伤,又教授他炼体之法,以强壮其筋骨,接着传了修行入门之法以及某些九黎秘术。东革里跟在小香身边的时间约有一年半,跟着她从百越之地来到了九黎腹地。当小香觉得这个孩子可以自己安身立命了,便把他留在了飞望城。

    飞望城是黎民五大部领地中最大的一座城廓,是飞黎部的伯君飞黎望所建,也是南疆最热闹繁华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很适合东革里藏身。这一带远离百越,也远离了危险。

    东革里为什么会被人追杀,谁会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下手?其实他自己都说不太清楚。小香根据这孩子只言片语的自述,再根据自行打听到的一些情况,才拼凑出一个大概,也是个令人叹息的故事。

    东革里的父亲东革羊曾经是部族领之一,水越部的老君将部族的一件宝物交给了东革羊保管,这就是打算传位于他的意思。东革羊想当君,可是部族中还有另一位实力很强大的竞争者越离彪。

    水越部本是原水黎部与当地部族融合而成,部族中隐约还存在两大派系势力,老君以及东革羊都是原水黎部这一系势力的代表,越离彪属于另一系。越离彪是不服东革羊的,而且他还有一个舅舅名叫堂离,是防风氏身边的近臣。

    于是越离彪就想了个办法,他告诉舅舅堂离,水越部有一件宝物,欲献于防风氏大人。而这件宝物是水黎部古传承,如今为历代水越部君保管,其妙用与九黎秘术有关。据说持此宝者,便可号令水黎部众。

    水黎部早已无存,这件宝物的象征意义如今恐怕也只是传说而已。但防风氏听说后却很高兴,更要将这样的宝物拿到手中,因为他是百越之主,而水黎部早已融入百越。越离彪算是立了大功,在堂离的支持下,仅仅是借助防风氏的名义,他也顺利地取代东革羊成为了水越部的新一任君。

    防风氏专门派人来水越部取走这件宝物,恰恰就在这时候出了事。东革羊如果理智些,就应该清楚,如果此宝在古时有持之号令水黎的说法,一旦暴露,就绝不是他能留的。但东革羊却感到很不忿,这种不忿更多地是针对越离彪。

    在东革羊宝物本已由老君交到自己手中,就算要献宝,也轮不着越离彪来献啊!越离彪既然以献宝的名义夺得了君之位,可是宝物在自己手中,他怎么也不能让越离彪献成。于是他就带着宝物走了,是不是想自己去向防风氏献宝,就不得而知了。

    越离彪立即向防风氏派来的人告,就说东革羊已携宝逃走,结果东革羊还没走远便被截杀,可是却没有在他身上搜出宝物。东革羊就这么死了,其家人岂能保全,只逃出来一个东革里,而追杀他的人则怀疑宝物在东革里身上,还好东革里遇到了小香。

    东革里很无辜,其遭遇也令人同情,但像这样的事情,天下各地总是不断在生着,谁也没有可能将之禁绝。它不仅涉及到权位之争昭示着人性的贪婪,还牵扯到百越诸部的内斗,以及防风氏对百越诸部的整合。

    越离彪的宝物没献成,让防风氏大人空欢喜一场感觉很是失望,他也因此受到了责罚,君的位置还没坐稳便换了人,不久后便郁郁而终。而小香也没法管得了百越诸部的这些事,她只是保全了东革里的性命,并将他带走,使之可安身立命。

    虽只是顺手救了一个人,但将这孩子带在身边那么长时间,又悉心照顾与培养他,不可能没有感情。小香并没有告诉东革里自己是谁,但后来路过飞望城时,还悄悄去探革里的情况,只是没有露面被东革里察觉。

    小香救下东革里是十二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到东革里是两年前,那时东革里已经长大成人,是一位英俊健壮的棒小伙子,在飞望城中还有了一座宅院,受到附近很多姑娘家的爱慕。小香见东革里生活得不错,暗中也感欣慰。

    本以为当年的事情早已过去,就连越离彪都早就死了,没有人再会提起。可是最近小香又听说了一个消息,有人声称抓住了当年水越部叛逃的东革羊之子东革里,并正在追索东革里藏起的宝物。小香大吃一惊,立刻赶到了飞望城,却现东革里早已不在,他住的宅院也已被焚毁。

    找左右邻居打听,附近民众只知某天夜里房子里突然着了火,独居的东革里并没有逃出来,可能已在大火中被焚为灰烬了吧。众人提到此事时,纷纷摇头深感惋惜,还有好几位姑娘都流下了泪水。

    小香仔细搜查过被焚毁的宅院废墟,可以确定并没有人被烧死在里面,东革里应该已经离开了,却不知是不是被人抓走了。她也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会有人再想起当年往事,竟然还能追杀到飞望城中。

    若是东革里被人抓走了,很可能是被抓到防风氏那里了。小香虽然也算有能耐,但自忖绝不是防风氏的对手,别提防风氏本人,就连防风氏身边的其他高人她都未必能对付。她只想找出东革里的下落,并寻机将其救出。防风氏虽厉害,总不能亲自革里吧?以小香的修为,想做到这一点应该并不难。

    小香潜入百越之地,通过种种手段打探,却没有现丝毫线索,难道东革里被关押在连她也查不出的隐秘之地?焦急无奈之下,她便回到洞庭仙宫向师尊救助,倒不是要虎娃亲自出手去救东革里,而就是想让师尊帮忙算一算——东革里究竟在何处?

    在小香眼中,师尊几乎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她找不到东革里,师尊却应该能现其下落,哪怕仅仅只是指点线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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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关心则乱

    小香说完了,仓颉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位东革里,和你是什么关系?感觉甚为亲近啊!”

    小香忙解释道:“其实没太多关系,虽然这些年我偶尔踏过飞望城时也曾的情况,但算起来他已有十来年没有见过我了,小时候的事想必已记不清了吧。可他的性命毕竟是我所救,我也不希望他遭遇不测。”

    有一种感觉很微妙。某人救了另一个人,当然就不希望对方再遭遇意外,因为那意味着自己的辛苦白费,毕竟为对方的安危倾注过心血付出过努力,自有珍惜之心。

    仓颉呵呵笑出了声:“我说的亲近,是心中的亲近。你在南疆这么多年,救助过的人不少吧,却不可能对谁都是这么关心。至于那东革里,被你所救时其实已经不小了,十岁出头的孩子,那样的经历又怎能忘记?”

    小香:“仓颉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

    仓颉:“我是说你关心则乱!”

    这句话带着神念。小香在飞望城中革里的院落被焚毁,其人亦不知所踪,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被抓走了,要么就是他自己逃走了。小香立刻就追去了百越之地,这其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东革里若逃走便暂时安全,若是被抓走,则需赶紧去救。

    在小香不能确定是何种情况时,为了东革里的安危,当然先要去设法救人。可是东革里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可能被关押在连小香都查不到的秘境中。

    以小香的本事,查了那么久都毫无线索,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东革里根本没被抓走。十年前他就得到了小香的传授,在一般人中也算是高手了。更重要的是,曾有过少年时那样的经历,其人很可能时刻保持着警惕,别人是很难体会到他那种心态的。

    东革里如今在飞望城过得不错,独居一座院落,却既未成家身边也没有任何仆从,这说明了什么?就是他自认为处境仍有危险,要么是不信任他人,要么是不想连累身边的人。他可能是现了什么不妥,很果断地离开了,却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将自己的房屋焚毁。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以为东革里已在大火中化为灰烬,那么他也就安全了。东革里跟随小香的时毕竟不算太长,那时他的年纪还小,如今本人的修为也不算太高。对普通人而言,这样的脱身之计已经很完美了,但小香这等高人却能查出大火中根本没有烧死过人。

    结果有两种可能,按照小香追查的情况,东革里应已脱身而去。但小香却更担心另一种最坏的情况,查不到线索之后,心中焦急忧虑,便跑来洞庭仙宫向师尊求助。仓颉先生说她关心则乱,倒也没错。

    听仓颉先生这么一番解说,小香倒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胸口道:“多谢指点,我的确是关心则乱。那您能不能再告诉我,阿里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平安无事?”

    仓颉却答非所问道:“水黎部自古传承的那件宝物,真在东革里身上吗?”

    小香:“他当时赤着脚,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破衣服,根本没什么宝物。他也不知那宝物究竟在何处,否则不会不告诉我。”

    仓颉:“世上有这么一种计谋,比如先派人追杀,再派另一个人伪装成好人救人,从那孩子口中骗得宝物下落。你认不认为,他得了父辈叮嘱,一直在堤防所有人,其中也包括你呢?”

    小香:“他那时还是一个孩子,没有那等心机。就算当时尚不熟悉,后来我也绝对相信他,就像他相信我一样。”

    仓颉又点了点头道:“嗯,还有一句话你没说出来,以你的修为,就算他有那心机也瞒不过你。既然如此,宝物真的不在他的身上,他也真不知那件宝物的下落。那你有没有想到,假如东革里被抓住了,有危险的反倒是你。”

    假如东革里被抓住了,他当然是不可能交出宝物的,却可能被拷问出别的事情。若是防风氏的手下得知东革里当年是被一位神秘的高人所救,定会怀疑宝物也落到了那位高人手里,那么追查的对象就会变成小香。

    小香摇头道:“这我倒不怕,莫说阿里不会把我供认出来,就算他说出了当年往事,我也不会责怪他,况且他连我的身份都不清楚。依先生方才判断,阿里并没有被防风氏的人抓走,但如今仍有危险,恳请您能告知他的下落。”

    仓颉意味深长道:“你真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香:“至少要亲眼确认他已安全无虞,我才能彻底安心。”

    仓颉:“你真的以为我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香抬起头,用不解的眼神颉。话说到现在,仓颉不一直都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吗?见小香如此表情,仓颉又摇了摇头道:“问你之前,我与他无缘,而你才与他有缘。你已有如今修为,应知推演神通,难道还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吗?”

    小香赶紧答道:“我当然明白,可是修为怎能与先生您相比。”

    仓颉:“我方才说的话,与修为有关吗?”

    小香:“那倒没有必然关系。”

    仓颉:“你以为我和你师尊无所不知吗?或许是吧,可你是否明白我因何而知?对于东革里,无论是我还是你师尊,都不会比你本人了解更多。所谓仙家推演神通,无非从见知中所得,与常人的判断并没什么两样。”

    按照仓颉先生的说法,仙家推演神通,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与常人的判断没什么区别。但仙家的见知广博,且一念之间就能在定境中去经历某件事的演变,预计到各种可能的情况,相当于将凡人的所思所想,甚至各种可能的尝试以及导致的结果都化在一念之中。

    与某人有缘与某物有缘,在后世经常出现在各种故事里,比如某人声称某物“与我有缘”,往往就变成了想夺占的意思。但仓颉可不是这种意思,所谓无缘就是没有关系,也没有任何牵连。

    仓颉根本不认识东革里,也没有与东革里打过任何交道,东革里从出生到现在,仓颉先生其实都在无边玄妙方广中。无论此人存不存在,都影响不到仓颉先生分毫。只不过小香如今问他了,他也开口指点了,倒也不能算完全无缘了。

    小香试探着问道:“先生的意思,只有我自己才能找到他?”

    仓颉:“你师尊与我对那东革里都是一无所知,就算想找他的下落,也须通过你提供的种种线索。若真如你的判断,东革里肯相信的人只有你,他又希望你将来能找到他,离去之时就可能会留下线索。你与东革里之间,可约定过什么只有彼此才明白的暗号?”

    小香:“那倒没有。”

    仓颉:“没有也没关系,就里在危难之时,心中是否想到了你。这世上总有一些事物,只有你和他才能彼此明白。若没有的话,就算我没说。”

    小香:“我这就回飞望城再查探一番,或许能有现。”

    仓颉:“说你关心则乱,你还不自知。若真有线索,又何必一定再去飞望城?”

    仓颉方才说到了推演神通,定境中的推演也来源于现实中的见知,若飞望城中真有线索,那么就等于当时已经在了,只是小香没有意识到而已。如今又过去了好几个月,那线索的痕迹可能已经消失,要查也最好去查当时的情况,不必再回飞望城中。

    当时的情况怎么查?普通人当然做不到,可是小香有大成修为啊!经仓颉先生一言点醒,小香便端坐入定,定境中又回到了往日的飞望城。那座院落已化为废墟,院墙的里侧被熏黑了,但还大体保存完整,而房屋却几乎完全被焚毁。

    小香当时找邻居打听各种情况,听着人们的议论与叹息,又仔细查探院落内外的各种情况,重点是有没有人曾烧死在里面……

    寻常人记不住自己的所有经历,若有九境地仙修为,此生以来的所有往事皆可于定境中重现如历历在目。而大成修士也可在定境中也可以重现过往经历,观察自己曾经见过却没有注意到的很多细节。

    小香果然现了一片草叶,这片草叶落在院落门前的路上,原先就是晾干的,并非新鲜之物,又被来往的行人踩过很多脚,几乎都成碎沫了。可是小香能认出来这是一味药材名叫红膏草,它敷在伤口处能止血生肌,甚至能促进骨骼的愈合再生。

    有类似作用的药物有很多种,有些需要配合使用,而红膏草要想达到最好的效果,需配合法力催化,仅仅是简单地晾干捣碎再敷上,虽有效但并不是那么明显。小香为什么会注意到这种草叶,因为此物在飞望城一带的山野中根本不生长,也没听说过当地有谁使用它做疗伤药物。

    小香当年不是直接从水越部将东革里带到飞望城的,她带着他在南疆走过很多地方,也曾教授东革里以各种药物治疗伤病。记得是在蛊黎部的时候,行游于郊野中恰好红膏草,小香一时兴起便指点了东革里,这是她教他学会辨认与使用的第一种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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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香姑

    仓颉先生说的果然没错,这世上总有些事物,只有她和他之间才能明白。.明此物对他很有意义,应是特意从远方采来,晾干加工之后保存在身边。

    而东革里遭逢意外变故使计脱身之前,居然还想到了她,在门前留下了红膏草。其实东革里已有十来年没见过小香了,甚至不知小香的身份,但内心深处总是期待着能与她重逢吧,可能曾很多次设想过这一场面。

    他遇险离去时将红膏草放在门前,心中想的应该就是万一小香寻来,也好知道他并未真的丧生于大火,这是一个只有她才能暗示。

    假如东革里真有如此用意,他就不可能只在门前留下一片红膏草叶。因为他不知道小香会不会来找他又会在什么时候来找他,路上人来人往,草叶恐怕很快就会被碾碎,碎片也会被脚底带到别的地方消失得毫无痕迹。

    小香当时到的还算及时,而且对红膏草很熟悉,才现了这个线索。于是小香在定境中又绕着宅院找了一遍,在好几处偏僻的角落里,她又现了红膏草的叶子。这些叶子经过特殊的加工,不会轻易腐朽,如果没有人动,能保存很长时间,却只是毫不起眼的枯叶。

    至此已可确定,东革里的确是逃走了,还担心小香若寻来却找不到他,又特意给她留下了线索。

    小香退出定境,起身向仓颉行礼道:“多谢先生指点,果如您所言,我已现线索,这就去南荒寻找阿里的下落。”

    仓颉却根本没问她现了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不必谢我,是你自己找到线索的,而我对他一无所知。……其实我今日指点于你,未必是什么好事,你去了自会明白。”

    离开浮空的云岛,沿层层云阶走下,太乙青牛叽咕藤金藤花等几位恰好正在洞庭仙宫中的同门围上来问候。他们方才就想和小香打招呼的,却见小香被仓颉先生拦住了,再一转眼又不见了,便纷纷询问究竟生了何事?

    小香只说她是有事想向师尊求教,不料师尊闭关,还好仓颉先生已回答了她所问。既然师尊闭关,那她这就去拜见师娘玄源。

    在仙宫正厅中,小香拜见了玄源。她对玄源倒没有隐瞒什么,将自己的来意以及方才仓颉先生的指点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玄源闻言微微一蹙眉,叮嘱道:“仓颉先生最后告诉你,他的指点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那你此去也一定要小心。”

    玄源好像也想到了什么,但并没有点破,更没有劝阻。小香随即告辞,她本就是来求师尊指点线索的,而仓颉的指点已经足够。那与其说是指点不如说是提示,线索都是小香自己现的,假如换一种情况,甚至无需仓颉提示,她说不定早已现。

    小香又一次来到了飞望城,她还要实地查探一下,以期现更多的线索。虽然在定境中又重新观察了一番往日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但她上次来的时候根本未曾东西,在定境里也是不会现的。

    飞望城中人烟繁华,但那座宅院废墟仍在。因为这里烧死过人,大家都很忌讳,所以短时间内还没人占据这个地方。门前那片红膏草叶的痕迹早已消失,但其他几处被特意留下的红膏草枯叶仍在,小香却并没有更多的现。

    夜深人静,小香站在那已化为废墟的宅院中。若红膏草就是唯一的线索,而东革里在仓促之间也不太可能留下更多的线索,那么他究竟去了何处?飞望城一带虽不生长这种植物,可是它在南荒中其他地方分布的范围却相当广。

    这一瞬间,小香仿佛感觉能穿越时空,与东革里的心念相通。东革里若是给她留下这个线索希望告诉她什么,那么应是去了当初她第一次教他辨认和使用红膏草之地。

    这其实只是小香自己的判断,至于事实是否如此,小香也很想印证。于是她连夜离开了飞望城,赶往蛊黎部的领地。

    小香当初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当然不方便总是走在深山无人处,她教他辨认和使用红膏草的地方,其实就在一座城廓外,旁边就是一座集镇,集镇旁是大片的田地,田边道路的另一侧是荒野山林。

    在那个年代,人力有限,大家开垦的都是相对平整肥沃灌溉方便的土地,尤其在南荒之地,原始山林就紧邻这些田园村寨。当年那座城廓叫奔羿城,名字很有来历,因为这一带就是伯羿曾战修蛇之地,而且奔流村族人也在这里生活过。

    后来奔流村被灭族,却留下了南荒民众皆知的故事,而这里确实很适合兴建城廓,于是又出现了奔羿城,也可能是有人在心中怀念那早已消失的奔黎部吧。而奔羿城外的这座集镇叫战回镇,离奔羿城只有十五里。

    景物依稀似当年,小香在山野中又找到了大片的红膏草。红膏草的生长周期只有三到五年,眼前所见当然不是当年的红膏草,可这种植物仍年复一年落籽扎根。她在山中远望集镇,果然现了东革里。

    天气并不算太热,东革里却穿着单薄的麻布衣衫,前襟露出健壮的胸膛,神情丝毫都不觉得冷,在院子里收拾着亲手加工的各种农具。他住的院落显然是新修的,夯土垒石为基,上方以竹木搭成房屋,再用木栅围成前后院,位置在集镇的边缘。

    仍处在新建与扩张阶段的城廓与集镇,会吸纳大量的外来人口,也包括东革里这样的“流民”来此定居。短短几个月时间,东革里已在附近拓荒开出了几亩田地。东革里在这里的生计不仅仅是种田,他还会做手工活。

    想当初,小香带着他路过器黎部的领地时,他就对那些部族中有人掌握的种种技艺很感兴趣,一直用心观察。见他这样,小香就顺便指点解说了一番。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且心灵手巧,也会加工各种东西了。

    小香就在山林里悄悄地望着他,又见东革里带着加工好的农具到集市上贩卖。新开辟的田地中还没有什么出产,他要换回所需的粮食以及衣物。既然东革里留下了线索,一直期待着她还能再来找他,而她果然读懂了其用意找到了这里,那就再见一面吧,也好问清楚究竟生了何事。

    小香并没有想过要收东革里为弟子,她当年只是顺手救了他,然后保护与指点他,希望这个孩子在险恶的世道中生存下去。如今东革里已经长大了,历尽磨难后成熟了,眼中却仍显得那么孤独无助。

    当初他还小,小香自己的修为亦未大成,当然不可能留下神念心印指点他太多,此番再见面,说不定也能指引他修为更进。小香这么想着,便离开山林现身于道路,穿过田地走进了集镇,抬眼只见摆摊的东革里就在前方不远,此时却忽然心生警兆。

    她没有与近在眼前的东革里打招呼,而是移开视线不再径直穿过了集镇。

    小香突然明白仓颉先生最后那句话在说什么了。因为她已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不论是身为普通人的直觉还是身为修士的灵觉,都使她意识到已被人跟踪。

    应该没人知道东革里住在飞望城,否则东革里早就被抓走了。这十年来,中华各部尤其是南荒一带的变化与展非常快,各部族之间的交流往来也越来越多。如果说十年前的飞黎部与水越部之间还离得很远,那么如今则已经变得越来越“近”了。

    飞望城变得越来越繁华,有来自南荒各地的商队驻足,可能并不是有人刻意来找东革里,而是纯粹因为偶然的意外,东革里撞见了以往熟人。

    其实东革里早就可以离开飞望城了,去巴原去中原去河泛皆可,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和人口流动情况,就不可能再和水越部产生任何交集。可是这十年来他偏偏一直没走,许是已经习惯了飞望城中的生活。

    在飞望城中偶尔撞见了原水越部的熟人,东革里已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变成了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原先的族人还能把他认出来吗?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情,这毕竟不是婴儿到成人转变,五官相貌还是当年的轮廓,而且他长得很像父辈。

    不论是不是被认出来了,东革里当机立断脱身而去,还使了个计策,让人误以为他已葬身大火。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谁也找不到他了,因为没有什么线索可寻,就算知道他还活着,也不知他在哪里。

    东革里的警觉救了自己一命,事实证明他果然被认出来了,待消息传回百越之地,防风氏随即就派高人来追索。但那时他早已远走高飞,谁又能找到奔羿城外的战回镇来?

    假如东革里没有留下行踪线索也就罢了,偏偏他却留下了,给自己最信任最期待的人。事实证明两人果然是心念相通,只有小香才能追着线索找到他。而小香找到了他,便意味着防风氏派来的人可以跟着小香找到他。

    小香当然也很谨慎,在普通人眼里堪称来无影去无踪,可是关心则乱,她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多了,高明的修士不难察觉。

    当年叛逃水越部的东革羊之子东革里已被抓住,防风氏正从他身上追索宝物的下落,这传言其实是一则谣言。但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制造它的人又有什么目的?就是要引小香这样的人上套啊!

    小香跑到飞望城中找街坊邻居打听情况,又跑到百越之地查找东革里的下落,这些事情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可能早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当她又一次回到飞望城,行踪必然也暴露了。

    跟踪监视她的人手段应很高明,修为可能也不弱于她,这一路都小心翼翼没有惊动她,直到小香走进战回镇,已经有所现时,暗中展开的神识才有所波动盯得紧了些,便立时被小香察觉了。

    小香的反应也很镇定,她从飞望城连夜赶到此地,能暗中跟上来的必定是高手,应不可能是东革里当年在水越部中的故识。对方应该并不认识东革里,更不太可能在这人来人往的集镇上一眼将东革里认出来,只是盯着自己而已。

    所以小香干脆对东革里视而不见,又做出有所现的样子,目视前方急匆匆而去,就是想把暗中盯梢的人引开使东革里暂时脱离险境。小香的应变本没有问题,可是当她目视前方刚从东革里的摊位前走过,就听见一个无比激动的声音喊道:“香姑,是你吗?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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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一朵云

    ♂

    东革里当然问过小香——她是谁?小香只告诉他,自己也曾生活在村寨里,名字叫小香。东革里不可能直接叫她小香,于是便叫她香姑,也只有他才这么称呼她。

    此刻这声久违的“香姑”,叫得小香不禁心头一颤。方才东革里明明是坐在地上半低着头,而小香快步从摊位前走过、留下的只是侧影。他却仿佛有感觉似的,居然恰好抬头看了一眼,已有十来年未见,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这个傻子,为何要喊出来,而且还当众追上来了,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小香看似在人群中随意穿行,其实脚下很快。东革里连摊位上的东西都不要了,迈开大步奔行,在后面大声喊道:“香姑,是我呀!我是阿里,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这样追着一个女子在集市上大喊大叫,周边民众无不侧目。小香也清楚自己再装作不认识东革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走出人群后便站定脚步转过身来。

    东革里恰好冲到她的身前,堪堪收住脚差点撞到她身上,惊喜得眼眶都湿润了,颤声道:“香姑,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吗?我在这里等你,你果然找到我了!”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腕就被小香给抓住了,耳边就听小香道:“先别说话,快跟我走!”

    被抓住的只是手腕,可东革里却感觉全身都被一股力量带动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由自主就迈开脚步如腾云驾雾般跟着小香出了集镇。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东革里却很安心,仿佛什么担忧都没有,心情在欣喜中还没平复。

    当年就是这只手,曾牵着他走过千山万水、行遍南疆各地,今天终于又被她抓住了。

    可是小香的感觉却是无比焦急,战回镇太小,并不是容身、藏身之地,而她更不能把东革里带到荒郊野外去,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尽快赶到奔羿城中。

    且不说城廓中建筑众多、地形复杂,而且各色人等很多,适合摆脱追踪,那里毕竟是蛊黎部的城廓,防风氏从远方百越之地派来的高手,也不好公然乱来。战回镇离奔羿城有十五里,小香施展法力带着东革里很快就会到,可是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走了不到十里路,小香就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前方已经被高手拦住了。那人虽还没有现身,但展开的神识已经锁定了她和东革里,小香施法带着一个人疾行,速度当然没有对方快,已被人包抄到了前方。

    往回走也不行,后面还有两个人跟了上来,应该就是在策应那位拦路的高手、堵住他们逃跑的退路。这里两侧都是山坡,生长着密林和成片的灌木,离前后的村寨都有一段距离,算是这条路上最僻静之地,对方显然是已选好了动手的战场。

    再跑已经没有意义,小香停下脚步,带动东革里全身的那股无形的力量消失了。东革里感觉自己又能说话了,立刻开口道:“香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把我带出镇子,是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吗?”

    小香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人却变得冷静了,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东革里道:“这十年,你为何一直住在飞望城中,也没换个更远的地方。我当初叮嘱过你的,等有实力远行时,便去中原,最好去夏后部或者天子帝都一带安身,你又不是去不了!”

    她的手已经松开了,可是东革里又翻腕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我不能走啊,假如我离开了,有一天你再回来找我怎么办……”

    阿里怎能忘记香姑?那是他人生最难忘的、最跌宕起伏的经历。他的父亲曾是水越部的首领之一,已确定将继承部族君首之位,他在部族中从小很受人关照与呵护,过的日子也是无忧无虑。可是一日之间便家破人亡,自己因为当时在野外玩耍才侥幸逃了出来。

    他奔跑时跌落山崖受了伤,而追杀者就在身后,那种彷徨与恐惧是无法形容的。而就在那时,神仙般的香姑从天而降,她是那么美丽而神秘,不仅救了他、治好了他的伤,还将他带在身边照顾他、教会了他许多,使他能在这个险恶的世道中活下去。

    最悲惨的遭遇后,紧接着就是最幸福快乐的日子,他又怎能忘记。实际上这些年的梦境中,多次重现都是曾跟随她行游南疆的日子,而他在这样的梦里却已渐渐长大成人。他不想离开飞望城,因为自己走了,假如香姑再回来,就找不到他了。

    半年前,他在飞望城中偶然撞见了当年水越部的族人,对方很疑惑地看了他片刻,竟然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东革里心知不妙转身就走,他并不会侥幸地认为对方并不知自己飞望城中的住处、所以他就是安全的。

    假如他还活着、并出现在飞望城中的消息传回去,恐怕还会引来追杀。当年夜里他就烧了自己的房子,但离去前还是留下了行踪线索,这世上只有她才能根据这线索找到他。东革里当然也不知道香姑究竟会不会找来,心中只是存了万一的期待。

    而香姑果然出现了,东革里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小香又幽幽问道:“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逃亡就要尽量不留下任何线索,难道你忘记了吗!”

    见小香语带责怨之意,东革里赶忙解释道:“香姑说的话,我怎么可能忘记?每一句都记着呢!……我只给你留下了线索,只有你才能找到我啊。”

    小香终于低下头道:“你实在不该给我留下线索的。其实都是我不好,我找到了你,也等于把追杀你的人给引来了!”

    东革里吃了一惊,但是他也不傻,当即便反应过来道:“什么!有人跟踪你吗?……香姑,其实是我连累了你,但是我会保护你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他们敢来,我就跟他们拼了!”

    说着话他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细长的软剑,灌注内劲抖得笔直。这柄软剑是他这些年来亲手打造的防身武器,暗银色的剑身上闪现着花纹般的光泽,既柔韧又锋锐,平日还能藏在衣带里盘于腰间。

    这柄软剑已算得上是难得的精良宝器了,但还算不得法器;东革里的修为差不多相当于二境九转圆满,但还没有突破三境。若是在普通的部族中,他也算是一位精锐勇士,可是在小香以及周围的敌人眼中,实在有些不够看的。

    小香却笑了,点了点头道:“嗯,你的确长大了,也长能耐了!”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道:“这是哪一出,会情郎吗?你们说够了没有?若是还没说够,就抓紧时间赶紧多交代几句吧。”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似从迷雾中走出,来到五丈外站定。

    此人个子不高,肤色白净,假如不看身材和胡须,简直有点像女子。而在小香和东革里的侧后左右两个方向,也分别有一人现身,默不做声地站定了脚步,将两人困在了中间。来者都是高手,而且一来就是三人。

    他们从远方的百越之地而来,这里毕竟是蛊黎部的地盘,所以很谨慎,方才并没有着急现身,先观察确认周围没有别的埋伏后才决定动手。

    小香淡淡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从百越之地远道而来吗?”

    那人阴笑着答道:“既知我的来历,却不认识我,那你总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就是防风氏大人麾下的花越亭!……这个小伙子想必就是东革里了,模样生得还不错,可惜修为太差了。至于这位姑娘,你又是何人?”

    东革里则在小香耳边悄声道:“待会儿我提剑冲过去缠住他,香姑你可趁机脱身而走,我们回头再汇合。放心,我总会有办法脱身的。”说完话便松开了小香的手,仗剑拦在小香身前道,“花越亭,防风氏要找的宝物并不在我们身上,为何纠缠不休?真当我们不敢杀你吗!”

    花越亭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东革里,他用心提防的其实只是小香。小香在东革里身后抬起手,手心中突然飘出一团白雾,就像一朵小巧的云,翻腕将之拍在了东革里的后背上。只见东革里的身形陡然被一团云雾包裹,转眼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小香祭出这朵云时,眼中忍不住有伤憾与绝然之色,当东革里的身形消失后,她看着花越亭的眼光又变得漠然无情,并缓缓地取出了一根四尺长的骨杖。

    她方才祭出的是一件秘宝,也是一道至少要有大乘修为才能动用的神符,名字就叫“一朵云”,为其师尊虎娃所赐。仓颉亲手祭炼的遁空神符之妙,虎娃早年就在侯冈那里领教过。以他如今的修为当然也可尝试着炼制类似的秘宝,这一朵云有与遁空神符相似的妙用,但也有所区别。

    遁空神符不能在仓促间随意使用,否则就不知道会穿行空间到什么地方去了。而虎娃祭炼的一朵云,其材质无形,实际上也相当于某种造化宝物了。是他在与玄源开辟洞庭仙宫、造化空中朵朵云岛时,伴随洞天结界成形而自然生成的。

    像这样的神符,以虎娃的修为虽能祭炼出来,但机缘却很难得,更是不可强求,所以也不可能打造很多。虎娃将之赐予众弟子防身,每人只有一件。一朵云的妙用可穿行千里,只要距离洞庭仙宫千里之内,不论在什么地方使用,都可瞬间回到洞庭仙宫中。

    遁空神符一类的秘宝,本是不能穿过洞天结界的,但一朵云的材质特殊,又是虎娃亲手祭炼,可在方圆千里之内直接进入洞庭仙宫。但神符妙用也非无穷无尽,比如遁空神符在没有阻隔的空间中可穿行三千里,而一朵云只能穿行一千里。

    假如是离开洞庭仙宫千里之外呢?其实还有一个延伸的手段,那就须弟子注入自身的法力了,修为越高、法力越强,能使用一朵云的距离就越远。以小香的修为,最多能在离洞庭仙宫一千三百里外动用一朵云。

    而这里离云梦泽并不远,洞庭仙宫就在云梦泽中,距离大概只有六百里,所以小香很轻松地就用一朵云将东革里给送走了。在洞庭仙宫中,他当然是绝对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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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又一朵云

    小香如此使用师尊所赐的一朵云,其实是违犯门规的。.』M洞庭仙宫是世外之地虎娃与玄源的清修之所,若未得允许,众弟子当然不能将外人带进去,更何况是这种牵连到很大麻烦的事情。

    但小香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还在东革里的衣服上留下一道御神之念,告诉师尊以及洞庭仙宫中的众同门,究竟生了何事来者何人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她同时向师尊认错,并表示甘愿领受责罚。

    师尊乃世外高人,东革里是无辜的,就算意外闯入了洞庭仙宫,师尊也不会为难他。但小香若能脱身,将来定当因违犯门规而受责罚,受就受吧,她只望师尊不要对她太失望更不要因此太生气。

    花越亭的名字,小香听说过。此人是百越之地成名已久的高手,几十年前就已经是花越部长老,平日只是接受部族供奉潜心修炼,很少理会部族杂事。别模样年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实际上已有一百零几岁了。在这样一位“前辈高人”面前,小香实无胜算。

    还好对方是仓促之间完成的包围,事先也不可能知道小香要经过这个地方,所以也不可能布下锁困大阵,只是临时结阵。感应花越亭的气息,修为应在七境,就算想提前布阵,也布不下什么仙家大阵。假如来的是防风氏那等高人,小香连使用一朵云将东革里送走的机会都没有。

    见东革里突然消失,花越亭神色一变,也不知对方使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怀疑她是用某种秘术将东革里的行迹给隐藏了,当即大喝道:“动手!”

    花越亭的包头布飞了起来,展开成一片白雾状的轻纱笼罩战场,这头巾上还绣着不知名的缠枝纹以及花苞。当头巾化为纱雾时,那些花苞也打开了,旋转着飞出一片片花瓣如雨洒落。这是大范围的攻击,就算小香能隐去东革里的行迹,其人也会在攻击下重新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后方两人也祭出法器,目标只锁定小香。

    而小香出手更抢在他们之前,骨杖往地上一顿,整片土地好像都活了。一道道泥土隆起游动,似蛇似蜈蚣,又像地下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紧接着一条条“活”了的“土龙”向周围飞扑而去,在空中居然还张开了口做吞噬状。

    这时花越亭等三人的攻击也到了,就听噗的一声,法力相击,泥土散开,化为了弥漫的烟尘。又听小香轻喝一声,烟尘凝聚成三个数丈高的泥土巨人,转眼又扑到三名敌人的身前。泥土巨人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就是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了过去。

    花越亭一招手,那块绣花的包头布又出现在手中,随即就像鞭子般狠狠抽了出去,面前的泥土巨人被抽碎,坍塌成一个小土堆。另外两人则被逼得后退了几步,收回法器迎击面前扑来的泥土巨人。

    随着烟尘凝聚成泥土巨人,小香的身形又重新显露出来,她身边的泥土已经尽数飞出,其人则站在一个大而浅的土坑中央。她施法催动的泥土巨人被花越亭击碎,但还同时在与另外两名修士斗法相持。对花越亭而言这是一个好机会呀,手中的头巾又化为一道寒光飞了出去,正击在小香的身上。

    这一击打得又狠又实,另外两个正在战斗中的泥土巨人瞬间自行崩碎,应该是小香受了重创,正在施展的法术也被破了。右后方那人惊呼道:“大人,要留活口!”

    刚才一动手,花越亭等三人都已经现东革里其实已不在战场中,否则无论藏匿的手段再巧妙,也不可能不暴露出来。不知东革里被小香以诡异的手法弄到了哪里,别忘了他们追索东革里的目的,是为了找到水黎部传承的宝物,假如东革里不见了,就必须从小香这里得到线索。

    可是花越亭的那一击实在太凌厉了,而小香这样的高手怎会如此大意毫无防备地被击中?那人出惊呼时,花越亭也是一愣,因为小香的身形突然被打碎了。就是碎开了,而不是血肉飞溅,若是眼力好的话,可以就像打碎了一只细长的甲虫蜕下的硬壳。

    花越亭确实只是打碎了一只虫壳。此物叫钻地虫,通常只有一指长短,在生长过程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蜕下一层硬壳。但是土坑中被打碎的虫蜕却有一尺多长,恐怕从未有人见过这么大的钻地虫,不知被小香祭炼成一件什么样的宝物,竟能变成她自己的样子站在原地受了花越亭一击。

    换成虎娃任何一名其他的弟子,与人斗法时恐怕都不会是眼前这等场面。而小香不同,她精通各种九黎秘术,且不论修为如何,所施展的种种手段却是显得诡异莫名。花越亭一怔,而右后方那名修士刚刚出惊呼,就见小香从面前的土堆中钻了出来,手中骨杖点向他的胸口。

    小香可不是高高在上的部族长老,更不是多年隐居清修不问世事的高人,她行走险恶的南荒各地,曾遇到的种种凶险乎寻常人的想象,比世上的绝大多数修士都更擅长对敌,再加上东革里已走,她更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方才化泥土飞出其实只一种掩护,法力激荡尘土弥漫,随即扬起的尘土又凝聚为三个巨人,“她”站在原地,实际上其人就藏在一个泥土巨人中,就连花越亭都给骗过了。

    花越亭击中了“她”,另外两个泥土巨人自行崩碎,术已被破,右后方那名修士瞬间也放松了警惕,但小香其实就藏在那一堆土里面呢。小香以钻地虫壳留下的假身被击碎,花越亭一怔,它已经从泥土中扑出来动手了。

    那名修士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只能将法器收回胸前当兵器用,极力后退中尽量阻挡。小香的杖尖轻点在那弯钩状的法器上,却带着一股极大的力量,嘭的一声就将此人给砸飞了。那人飞在半空中喷出一道鲜血,落地时已人事不省。

    小香当然不会站在那里和对方斗法,仅仅对付花越亭一个她都没有把握取胜,更何况敌人有三个,所以兵行诡道。被她打飞的那人其实修为也不低,假如是站稳脚跟正面相斗,小香也不可能一击得手,此刻居然做到了。

    小香的目的就是脱身,根本不想缠斗,务求在包围圈中打开一个缺口。花越亭的头巾刚刚击碎钻地虫壳,此刻又化为一片纱雾飞罩而落,片片锋利的花瓣再度如雨飘下。仍然是笼罩了很大范围的攻击,就是不让小香脱身。

    另一名修士手中的法器也化为一道乌光,向着小香的后背砸了过来。小香没有回头,甚至连,尽量凝聚法力于后背,就打算硬生生受此一击。同时骨杖朝前方一挥,带起一道凌厉的风刃,劈向罩落的纱雾与花雨,脚下不停向前冲去。

    小香根本没指望今日能完好无损地脱身,哪怕拼个身受重伤,只要能逃脱就是值得的。但若受伤太重,接下来又怎能摆脱花越亭的追击呢,小香暂时倒没考虑,先要做成功第一步,才能去谈第二步。

    所以她根本就不理会背后的攻击,就是要全力冲破前方的法术阻挡。骨杖挥起的狂风竟如此凌厉,甚至带着咆哮声撞开了纱雾,将闪着寒光的漫天花瓣瞬间全部绞碎。

    纱雾化为头巾又飞回花越亭手中,花越亭向后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再名修士,不仅出的攻击被狂风挡下,就连其本人也被狂风卷起,在半空中就似被蛟龙的尾巴抽了一记,惨呼着飞出很远,落地便晕死了过去,受的伤居然比方才的那名同伴更重。

    小香有这么大本事吗?假如她挥杖一击就有如此之威,方才何必极力逃遁呢,又何必浪费那么珍贵的一朵云将东革里送走!

    花越亭怒喝道:“何人偷袭?”

    而小香惊喜地叫道:“太乙师兄!”

    既然仓颉早就“算”到小香此行会出事,她又怎会真的出事,这不,太乙已经来了。小香与花越亭等人动手时,太乙就藏身在云端,若小香能安)脱身,他也没打算出手。但方才眼见小香就要受伤,所以就施法帮了一把。

    花越亭是高手修炼百年功力深厚,但要分跟谁比。如今的修士若论寿元,恐怕没人能过太乙,人家可是生长了八千年的青冈橡,就算“成精”也有快九百年了,如今更是已突破了九境修为,论法力之浑厚少有人及。

    太乙飘然落到小香的身边,越亭道:“你们的胆子倒不小,竟然离开百越之地,跑到这里来胡作非为!……我叫太乙,虎君门下。我师妹究竟与你有何冤仇,你竟然下此毒手?”

    虎君门下太乙?花越亭闻言色变。太乙既自称是小香的师兄,那么面前这女子也应该是虎君门下了,这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得赶紧回去禀报防风氏大人才行,可是对方的神通法力如此强悍,又该如何脱身呢?

    小香又欣喜地说道:“太乙师兄,你怎么来了?真不好意思,居然把你给惊动了。”

    小香跟随在虎娃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当年在南荒,虎娃只是给她留下了神念心印,后来又叮嘱太乙,有空就去南荒找小香指点她的修行。所以说起来,小香见师兄太乙的次数比见师尊虎娃的次数还多,在众同门中也和太乙最熟关系最为亲近。

    太乙扭头道:“小香,既然东革里已经去了洞庭仙宫,你也先回去吧。见到他,你才会放心,也好亲自向师尊认错。……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师兄吧。”同时伸手轻轻拍在了她的肩头上。

    小香需要认什么错?不仅是违犯门规莫名其妙将一个外人送进了洞庭仙宫,她自己做的事情也有颇多疏漏。本意是想救人,结果却差点成了害人,最终的麻烦还是要让同门来解决。小香正要说话,身形就被一团云雾包裹,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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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谁信这全是凑巧

    洞庭仙宫中,东革里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样的景象,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Ω.M

    面前的叽咕正在摇头晃脑道:“小香是我的师妹,哦,就是你的香姑。而这里叫洞庭仙宫,是我师尊虎君开辟的仙家洞天结界……”话刚说到这里,又突然蹦了起来,惊讶地扭头道,“小香,你怎么也回来了?干嘛这么快!不放心吗?我也不会把这小子给吃了。”

    小香被太乙拍了一下,觉得眼前一片恍惚,伴随着晕眩之感,等回过神来,只见半空朵朵白云飘浮,有宫阙亭阁泉流飞瀑在云端之上,原来她已回到了洞庭仙宫。

    她刚刚回过神来,就见叽咕蹦到眼前说话,又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喊:“香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刚才还求这位高人赶紧去救你呢,他却只一个劲地对我介绍这里是什么地方。”东革里已经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叽咕又说道:“阿里这小子不知道自己来了什么地方怎么来的,还想着冲出去救你。我告诉他了,你还在六百里外呢,中间还隔着云梦泽,就凭他,想赶过去,什么菜都凉了呀!”

    小香并没有挣脱东革里的手臂,却焦急地说道:“叽咕师兄,你快去找师尊师娘或是仓颉先生,太乙师兄可能遇到了危险!”

    太乙能有什么危险?小香并没有现,但莫名回到洞庭仙宫中,随即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因为太乙送走她的手段,与她送走东革里一样,都是动用了师尊所赐的一朵云。如此珍贵之物,怎能随意浪费。

    假如太乙真是想让她先回洞庭仙宫,区区六百里,以她的修为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更犯不着动用一朵云啊,需知此物在太乙手中也只有一件。

    这时仓颉的声音从云端传来道:“你不必担忧,不仅太乙去了,你师尊也去了。”

    听见这话,小香革里一眼,满面惭愧之色,感觉几乎是无地自容。她这次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原意仅是回洞庭仙宫求指点,不料最终不仅把东革里弄进来了,还把太乙师兄也惊动了,甚至连师尊虎娃都亲自赶到了奔羿城。

    ……

    太乙的修为比小香高得多,感应也敏锐得多。他与小香说话时,忽然察觉遥远的天际有强大的气息出现,隐然竟非自己所能抗衡,于是当机立断用一朵云将小香送回了洞庭仙宫。

    随即太乙便抛出了大道宝瓶,瓶口在半空中倾斜向下,旋转着带起巨大的吸扯之力,向花越亭罩了过去。那位强大的高人还离得很远,他想战决拿下花越亭,并将另外两名昏迷不醒的修士也都带走,抹去所有的痕迹赶紧离开。

    他不出手也就罢了,既然已经动手,就断不会放过花越亭等人,谁叫他们对小香已下了毒手呢。此事本就是因百越追查东革里而起,再留下这些人便等于留下了更多的线索,太乙得处理干净了,说不定回头还能从这三名修士口中拷问出更多的内情。

    花越亭展开头巾化为一道屏障,衣角和头都斜飞向天空瞬间被抻得笔直,他张口欲呼,却现连声音都传不出去。按这个架势,几个呼吸的功夫,他恐怕就会被对方那古怪的法宝给吸进去。

    太乙眼将花越亭拿下,然而就在此时,大道宝瓶突然在空中一个翻转,放弃了擒拿花越亭,而向遥远的天际迎去,在空中化为一个巨大的瓶影,瓶口是冲着前方的。一道破开空间的光刃劈来,大道宝瓶竟无法将之完全吸纳,嘭的一声炸成了无数碎片。

    不是大道宝瓶这件神器被劈碎了,而是太乙祭出大道宝瓶所施展的法术被破了,大道宝瓶又恢复成寻常陶罐的模样,带着呜鸣声打着旋飞回了太乙怀中。太乙一脸震惊之色,来者竟如此强悍,离得这么远出手,便一记劈开了大道宝瓶。

    太乙没有转身逃走,他已经猜出来者是谁了,此刻就算飞遁,对方也是能劈中他的。只见逃过一劫的花越亭惊喜地叫道:“防风氏大人!”

    太乙已飞上云端,与瞬息而至的防风氏遥遥对峙。防风氏手持斩空刃,显露的身形是三丈三尺高的巨人。这实际上已是他“变小”的样子,而太乙在他面前,仿佛只是一个弱小的婴儿。

    地面上的花越亭又叫道:“防风氏大人,他是虎君的弟子太乙。……我们找到了东革里,人却被虎君门下救走。”声音中带着神念,讲述了从他的角度所经历的一切。

    防风氏低头瞪了他一眼,冷哼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不必留下碍手碍脚,快将那两个废物带走。”

    太乙全神贯注,防备着防风氏以及他手中的斩空刃,这是他平生遭遇的最强大的对手,根本无暇去理会花越亭在做什么。防风氏就站在那里不动冷冷地盯着太乙。太乙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假就这么一直对峙下去的话,到最后他恐怕会不战而败。

    太乙终于先开口道:“防风氏大人,你不在百越之地视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防风氏:“你就是虎君的弟子太乙?修为的确不凡,能挡住我挥起斩空刃的一击,居然还没有受伤。但你等无故伤我两名百越之臣,又想怎样交代呢?”

    两人一开口说话,太乙顿感形神所受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皱眉反问道:“无故?那三人是你的属下百越之臣,而这里却是奔黎之地。我不知在百越之地是否可随意拦路行凶,但在这里可不成!

    更何况他们拦的是我师妹黎香,而我师妹与尔等有何冤仇?别忘了东革里那孩子是在百越之地家破人亡的,杀人者也是你的属下。他不去找你报仇,你就得谢天谢地了,居然还派人追杀至此,这又是何故?”

    东革里的家人,当然不是防风氏亲手杀的,估计防风氏对此事的详细内情都不是很清楚呢。太乙开口带着神念,详细介绍了东革里当年的遭遇,也包括他被小香所救的经历。小香本没有告诉同门这些,但她告诉了仓颉先生和师娘玄源。

    太乙随后就跑去找仓颉先生询问,小香究竟有什么事情?仓颉先生并无隐瞒之意,都说了。太乙此刻又将自己所知的情况都告诉了防风氏,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更不论防风氏事先知道多少,明显带着质问之意。

    防风氏面无表情道:“东革羊携宝叛族出逃,其人虽被截杀,但宝物不知下落,只有其子东革里仍逃亡在外。百越部缉拿叛逃的族人,有何不可?”

    太乙:“伯君大人既不提私人恩怨,却提部族之事。我方才没有告诉你吗?这里是奔黎之地,什么时候轮到你想派人来缉拿谁就缉拿谁了?就算有事,也得通知此地主人。”

    这里应是蛊黎部的地盘,伯君是蛊黎涂,防风氏确实没有执法权。而太乙接连两次说的却是“奔黎之地”,奔黎部早就消失了,可能是口误吧。

    防风氏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些,只是冷笑道:“东革里当年只是区区一个孩子,哪能脱得了身,却恰好被虎君的弟子黎香所救。今日我派人找到了东革里和黎香,却恰好又被虎君的弟子你所阻。

    若说全是凑巧,岂不是拿我当傻子?原来虎君大人早有预谋,就是要夺我百越之宝。当年他欲留斩空刃未得欲借斩空刃又未得,却把主意打到了聚水盆身上,就是有意与我为难!”

    东革里并不知那水黎部传承的宝物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用处,因此就连小香也不清楚。太乙直至此时才从防风氏口中得知,原来那宝物叫聚水盆。

    从防风氏的角度,说的倒也是实话。当年虎娃就不太愿意把斩空刃给防风氏,是防风氏自己定要拿走的。拿就拿去吧,也算是他因治水有功所获的缘法。后来因为淮泽之事,虎娃又去找防风氏,想请他出手,就算防风氏不亲自出手,能把斩空刃借出来也行。

    结果防风氏不仅本不肯帮忙,连斩空刃都不肯借,还告诉虎娃不要再管百越之地的闲事。虎娃与防风氏之间也算因此结怨了,或者是防风氏自以为虎娃与他结下了梁子。

    东革里这些年遭遇以及经历,防风氏原本并不完全清楚。听了太乙的转述,防风氏反倒更加误会了,认定这是虎娃在幕后操纵,目的既是为了得到聚水盆,更是想给他添堵。

    太乙怒道:“休得胡言!我师尊岂能贪得水越部的宝物……”

    防风氏打断他道:“实没有必要再找那个孩子了,这已是我和虎君之间的事情。今日且将你拿下,让你师尊用宝物来换弟子吧。”说着话他举起斩空刃便欲动手。

    太乙左手托大道宝瓶,右手举起一根紫色电光流转的雷击木凝神以待。他并没有打算逃跑,在防风氏的斩空刃面前逃恐怕也逃不掉,对方的言语之中辱及了师尊,太乙明知不敌也得奋力一战了。

    恰在这时,有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传来道:“太乙让开,你不是他的对手,让我来。”

    防风氏的神色微微一惊,竟然缓缓放下了斩空刃。而太乙有些疑惑地转身道:“旱魃前辈,您怎么来了?”

    来者的衣裳似是一件半透明的红纱长裙,又似燃烧飘动的火焰,妙曼的身躯时隐时现,形容体态既美艳又妖异,正是旱魃。想当初治大江水患,旱魃也曾现身相助,太乙有缘见过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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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你动手试试

    旱魃并未祭出法宝,只在火焰般的红纱袖下握着一双粉拳,眼睛盯着防风氏,淡淡回答太乙道:“你师尊找我有事,恰好赶上了!……不必叫我前辈,称呼道友即可。.ΔM”

    三丈三尺高的防风氏眯起眼睛道:“旱魃,你早已成仙,还要来管这里的闲事吗?我曾听说你与虎君有一腿,然如此!”

    旱魃却翻了个白眼:“我和虎君是什么关系,与你何干?你未免太无聊了!”

    防风氏:“你虽是上古仙家,但真的自以为是我的对手吗?”

    旱魃的风格令人很有些不适应,又撇嘴道:“你动手试试!”

    和旱魃动手?防风氏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五百年前,旱魃就曾参与斩杀蚩尤那一战,据说是自古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一场斗法。尽管轩辕天帝特意派了一批高人在外围结阵护住战场不使法力波及太远,但最终还是将千里方圆打成了一片赤地。

    那片古战场就在原云梦巨泽的西南角一带,重辰部与蛊黎飞黎部之间。普通人已经来了,但在高人眼中痕迹还是很明显的。那一带很多地方如今都被沼泽和密林覆盖,也有参天大树成片,可是那些古木的树龄一律都不过五百年。

    虎娃与侯冈等人当初从奔流村出,离开重辰部的领地,就是穿过那片古战场进入蛊黎部的。他们还遇到了一头被称为雷神的异禽,喜欢在荒泽密林中搜集各种“宝贝”藏于树洞中,并用以和飞黎蛊黎两部交换各种贡品,主要是它爱吃的烤肉和浆果。

    其实那异禽就是所谓的蛊神特意安排黎民豢养的,它搜集的很多东西都是古战场上遗落的法宝残片。连法宝都损毁了那么多,那一场大混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蚩尤当然不是旱魃一个人斩杀的,蚩尤残部也有不少高手赶来救他,当时有众多高人围攻他们,而旱魃是其中绝对的主力之一。防风氏自恃甚高,论修为法力斗战之威,应不弱于帝江修蛇,但也不能与蚩尤伯羿这样的无敌战神相比。

    防风氏自忖不怕旱魃或许也能击败旱魃,可是除非旱魃自己死战不退,否则他很难将旱魃斩杀,也很难阻止她脱身遁走。他更需要掂量的,则是与旱魃在此地斗法的后果。别此刻站在这里,并没有感觉到天地间的多少燥意,但这是她全力收敛形神的结果。

    假如真是逼得旱魃放开形神全力斗法,那么所导致的天地异变可就难以控制了,万一打出赤地千里的后果来,也是防风氏难以承受的。假如是那样,蛊黎部还不得找他拼命啊,而其他黎民四大部也都会站在蛊黎部一边的,甚至中华天子都会召集天下各部共伐百越。

    退而言之,就算以斩空刃适时破开空间,不使斗法之威波及太远,并尽量将旱魃逼向天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将其击退的。而且旱魃身边还有个太乙,太乙在斗法中同样能起到牵制与策应的作用。

    更要命的是,这里离洞庭仙宫只有六百里,对高人而言其实不远。如果虎娃也被惊动,绝对能在斗法未结束之前就赶到,而虎娃身边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高人,眼下不是连旱魃都叫来了吗?

    假如虎娃赶到再将他包围,那他今天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就算能脱身恐怕也会闹个灰头土脸。

    动念之间已想到这些,防风氏便打消了动手的念头,但他也不肯跌了面子失了身份,重重地冷哼一声道:“我不欲在蛊黎部开战,今日且放过尔等。你们回去转告虎君一声,他能护得了门下一时,却护不了永远。我迟早会拿回宝物,这笔账也会算清楚的。”

    说完话他转身便走,没有继续纠缠,然而身形刚刚飞越过奔羿城的上空,又陡然停了下来。不过是十来里的距离,对防风氏而言只是转眼功夫,他便又被人拦住了,前方只见虎娃背手站在云端。

    防风氏方才的担忧的确很有道理,虎娃不是很快就能赶到,而是已经赶到了。十余里之外,旱魃和太乙还留在原地未走,等于呈犄角之势暂时堵住了防风氏的退路。防风氏此刻的处境,与不久前的小香和东革里倒有点相似了。

    虎娃的神情风淡云轻,一副“天气真不错”的样子,很潇洒地背手微笑道:“防风氏大人,好久不见啊!今日怎有兴致来我的地盘做客,事先却不打声招呼?”

    防风氏忍不住怒了:“我已经准备退走,你们还有完没完?你的洞庭仙宫在六百里外,这里是蛊黎部之地,怎么又成了你的地盘?”

    虎娃却不紧不慢地反问道:“伯君大人此言差矣!你不知我们脚下的这座城廓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吗?”

    这一带本是无主荒野,沟壑湖泽密林遍布,各种毒虫猛兽出没,疠瘴丛生,根本就不适合人居,更别提开垦了。是伯羿和修蛇那一战将这一带给犁平了,然后是蛊黎部开拓了这片原野。后来在天使重华主持的各部公断大会上,这里也被划为了蛊黎部的领地。

    在每一个部族内部,很土地也是各有归属的,最早来这一带拓荒的就是奔流村遗民。因为杀了少甲辰,奔流村族人从重辰部逃到了蛊黎部。蛊黎部当时就把这一片无主的荒野划给了他们,让他们在此兴建村寨开垦田园安居。

    蛊黎部之所以划给奔流村族人这么一大片土地,有两方面原因。一是这里原本就是无主荒野,蛊黎部也需要新的人口去开垦占据,二是当时的部族领蛊黎钟等人也在叹息原九黎大部之一的奔黎部已消失,逃过来的奔流村一族是最后的奔黎部遗民了。

    但是不论按中华礼法还是按各部族之间约定俗成之规,奔流村一族毕竟是重辰部逃亡的奴民。假如重辰部已不追究也就罢了,若是找上门来,蛊黎部就算不交人也得做出补偿。后来也是在重华主持公断的各部君之会上,虎娃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以一颗黄金头颅从禄终手里“买”下了奔流村一族。

    那时奔流村已被灭族,事后才查出凶手是计蒙,而虎娃后来也亲手将计蒙给宰了。既然奔流村族人已经全部死了,虎娃再买下他们还有什么意义?其实还是有意义的,奔流村一族名义上就成了虎娃之奴,那么他们留下的“遗产”也是属于虎娃的。

    奔流村一族的遗产有什么?在当时不过是一处草草新建的村寨遗迹而已,但是别忘了,还有他们的土地。这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蛊黎部在此兴建了奔羿城,可这片土地名义上仍是属于虎娃的。

    蛊黎部的民众以及各地流民来此开垦田园修建房屋,虎娃既不阻止便被视为默认,他若不提这茬,恐怕大家早就都忘了。但此事曾有当年的中华天使如今的中华天子重华当众裁断,各部君见证,谁又能说这里不是虎娃的地盘呢?

    防风氏也没法说别的,只得反问道:“是你的地盘又怎样,我只是飞天而过,又何必拦我去路?真当我好欺吗!……你来得正好,就算你不找我,我还想去找你算账呢!”

    虎娃的目光好像在说——难道你想吓唬我吗?又悠悠开口道:“伯君大人又说错了!当初是你告诉我,不要管你百越之地的闲事,可如今你却跑到我奔黎之地来搞事,这又是何道理?

    当然了,我不是防风氏大人,没有你那些个毛病。不论是谁来到奔黎之地,我只的事情有没有道理,该怎样就怎样。可你是你自己啊,既然当初已说了那样的话,修为如此,为人怎可出尔反尔?”

    防风氏怒目而视:“有人盗走了百越的宝物,难道我还不可追索吗?如今见到你这位正主反倒简单了,既然你一再插手此事,我就不必再找那东革里,请问聚水盆何在?”

    虎娃仍是不紧不慢道:“伯君大人别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问我为何拦你去路,我就告诉你原因。你派人跑到我的地盘上对我的弟子下毒手,刚才你还亲自出手了,难道我不该问清楚吗?

    更何况你在我的弟子太乙面前,凭空污蔑我谋夺百越的什么宝物,难道不给个交待就想走吗?……真没想到啊,以伯君大人如此修为身份,竟然不远数千里,亲自跑来对一个普通人下手,我都替你感到丢人!”

    防风氏差点没被气炸了,一顿手中斩空刃道:“你想怎样?”

    虎娃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刚才的话说得明明白白,伯君大人难道不给个交待,就想这么走吗?”

    防风氏也没心情再和虎娃斗嘴了,瞪眼道:“你动手试试!”

    这句话方才旱魃刚刚说过,转回头防风氏又拿来回敬虎娃。尽管虎娃现身拦路,其实防风氏也能他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在这里动手,胜负结果如何且不说,恐怕也很难留得下手持斩空刃的他,若稍有不慎,奔羿城可就遭殃了。

    就算不顾忌奔羿城,他们也会顾忌别的。有如此修为,又活到了这个份上,谁都不是愣头青,甚至堪称人精中的人精。修行的目的不是为了和人打架,高人斗法也不是街头斗殴,否则方才防风氏就不会主动退走了。

    虎娃收起嘲笑之色,表情似是很认真地说道:“你凭空污蔑我十年前便处心积虑,派弟子去谋夺水越部的什么宝物。言下之意,如今又派弟子插手,是怕事情败露。我根本不在乎那水越部的什么宝物,其实也不在乎你说了我什么。但你既然跑来挑事,受牵连的也是我的门下,也不能没个交待,我只想和你打个赌,或者说做个约定。

    若当年水越部的宝物并非我所得,且我门下弟子也与此事毫无关系,那么这件宝物就不归你了,且将此事公告百越诸部,我想它也会传到天下各部的。若此宝物的遗失,真的与我或我的门下弟子有关,或者是被他们其中的谁悄悄得到,我自会双手奉上,并亲赴百越部致歉,亦会将此事公告天下。”

    防风氏微微一怔,虎娃提出的这个约定是什么意思?若是虎娃本人或其门下确实没有染指过聚水盆,那么聚水盆将来就不归他防风氏了?若是虎娃与聚水盆的失落有关,反倒会将聚水盆奉上?听这话的意思,虎娃好像已经知道聚水盆的下落了。

    没等防风氏回答,虎娃便转身而去,瞬间便消失于云端。既然不想打架,该说的话也都说了,虎娃也没必要再拦住防风氏的去路,却在云端留下一道仙家神意——

    “防风氏,我念你曾于治水有功,治理百越也算有功,今日是最后一次劝你,不要再自己作死!……你的修为高神通强大,在世尊为百越之主,但人总会被心境蒙蔽双眼,我那弟子黎香如此,哪怕修为如你我,往往亦会如此,不可不慎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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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百越三宝

    虎娃走就走吧,临走前还特意教训了防风氏一顿。ΩΩ.M防风氏手持斩空刃站在半空,感觉有劲没处使有气没处撒,了一会儿愣,又重重地冷哼一声跺脚而去。

    防风氏也觉得窝火,他还从来没吃过这种瘪呢。当年东革羊之死,当然与他有关,可他那时连东革羊是谁都不知道,也犯不着知道。大约是十二年前,其侍臣堂离报喜讯,说是古时水黎部传承宝物聚水盆找到了,原来一直由水越部的历代君珍藏。

    五百年前的百越之地还是一片蛮荒,散布着一些原始部族村寨,就像盐兆到达之前的巴原。吴黎水黎花黎战败后的残部迁徙至此,才给当地带来了改变,渐渐展为百越诸部。后来防风氏整合与“统一”了百越诸部成为百越之主,并被天子册封为伯君。

    水越部是水黎部与当地部族融合的后裔,而且只是其中的一支,地处偏远,相对贫弱,部族中也从没出过什么人物,谁都没想到水黎传承之宝竟保存在他们手中,而历代君根本不知其妙用,只是珍藏而已。

    水越部欲献宝,防风氏当然高兴,堂离提议立献宝之人为新任君,防风氏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聚水盆珍贵,防风氏特意派麾下高手去取,不料却没取回来。据说水越部中有人对此不满,竟然携宝叛逃了。

    防风氏闻讯大怒,可是他得到消息时,那携宝“叛逃”者已被截杀,聚水盆却没有被搜出来。据说那人还有一个儿子不知去向,物就是被其带走了。

    这些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为何会有人在飞望城一眼就能认出东革里来,而且还立刻向防风氏禀报了,其实另有内情。就在大半年前,防风氏又得到了另一件宝贝,就是吴黎部的传承之物登云柱。

    所谓登云柱可不是一根柱子,而是一副护腕状的神器,却不是套在手腕的,而是扣在小腿上的,像是一副绑腿。只要有四境修为掌握了御器神通,戴上登云柱便可健步如飞跋山涉水如履平地;若有大成修为,则可平步登云而上,有凌空飞奔之能。

    观其妙用,这应是一件类似飞天神器的宝物,若是落在寻常修士手里当然贵重,可是对于防风氏却已经没什么用处。但其象征意义大于其实际妙用,因为它在古时就是吴黎部大巫公的身份象征,持之可以号令吴黎部众。

    像这种东西,若是失踪了也就罢了,若是再度出现了,防风氏是绝不希望它落到别人手里的,水黎部的传承宝物聚水盆也是一样。得到登云柱,防风氏又想起了当年错失的聚水盆,于是又下了道命令,令部民皆留意寻找东革里,能提供其行踪线索者必有重赏。

    在十几年后,还能不能把一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再认出来,观察者有心与无心的区别可太大了。所有当年曾认识东革里的人,这阵子都在留意呢。

    半年前有人现东革里出现在飞望城,便以最快的方式将消息传回百越部,防风氏立刻就派人来了。结果东革里竟然又不知去向,而且临走前还将房屋焚毁了。

    防风氏身边当然也有智囊,他们就有一个推测,当年东革羊是将宝物交给儿子带走了,而东革里则是将宝物献给了某位高人以换取救助,才能逃得性命在飞望城中安身。既然没有什么可追查的线索,有人又出了个计策,放出了东革里已被拿下正在被拷问追索宝物下落的风声。

    如果真的有高人拿走了聚水盆,这些年秘而不宣,肯定不希望自己暴露,会设法抢在防风氏之前找到东革里的。所以防风氏就派花越亭守在飞望城,结果还真把小香给等来了。

    防风氏本人当然不可能亲自跑到飞望城,干这种蹲点监视的事情,他却给了花越亭一件传讯法器,若是有所现就立刻给他传讯。防风氏也不知是谁在暗中跟自己作对,花越亭虽修为不俗,但对方既有这个胆子,想必也很有实力,花越亭也未必是对手。

    一切正如防风氏所预料,当年果然是有高人插手,花越亭等人堵住了小香和东革里,结果却撞见了太乙,差一点被全部拿下,好在防风氏及时赶到。

    当年救走东革里之人是虎娃的弟子黎香,如今出手阻止花越亭的人又是虎娃的弟子太乙,更何况虎娃与他曾有过节,防风氏怎能不误会?

    但虎娃最后那一番话又让防风氏很纳闷,听意思聚水盆并不在虎娃手上,甚至当年聚水盆的失踪也与虎娃及其门下弟子无关,但好像虎娃又知道聚水盆在什么地方。

    难道是另有高人插手,虎娃虽知情却乐见其成,如今又故意现身挤兑他?防风氏转念间想到了很多,甚至怀疑到了重辰部和黎民五大部头上,甚至还隐约猜疑到中华天子身上。但无论如何,虎娃也只是自说自话,他可没有做出什么承诺认可这个约定。假如将来聚水盆真出现了,防风氏也打算继续追究那幕后谋夺之人!

    ……

    虎娃并没有走远,他落在了奔羿城外的一片山谷中。玄源现身道:“夫君就这么放过他吗?今日或许是一个斩除其人的机会。”

    虎娃摇了摇头道:“并非良机,他也不该死在此时此地。”

    东革里家破人亡,虽和防风氏有关系,但就算是皋陶大人来断案,也不可能因此定防风氏的罪,更不可能将防风氏斩杀,更何况虎娃并非皋陶呢。当初东革羊是真的叛逃,还是想自己去献宝,如今是谁也说不清了,但他毕竟是私自带着宝物离开了部族。

    虎娃当然不能在这里私自斩杀百越伯君,否则简直就成了与百越万众为敌,事后又有谁去收拾百越诸部的烂摊子呢?而且就算他想动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防风氏留下,一旦斗法场面失控,后果可不堪设想。

    只要防风氏不动手,虎娃也不好出手截杀他,只是教训警告他一番。万一防风氏真的想跟他动手,或者方才已经和旱魃动手了,那么虎娃也就没得选择了。届时他与旱魃联手斗防风氏,尽量将战场引向天外虚空;而玄源和太乙掠阵,尽量使斗法之威不波及到奔羿城及其周边。这只是备用计划,实际上并没有生。

    旱魃和太乙也来到了山谷中,玄源赶紧迎上去道:“旱魃道友,今日多谢你前来相助,打下了那防风氏的气焰。”

    旱魃回了一礼道:“虎君召唤,怎敢不来。”

    旱魃曾对虎娃说过,若有事需要帮忙,可随时召唤她。她当初是在南荒深处被伯羿惊走的,得到了仙童句芒的指点,跑到王屋深山去找仓颉。仓颉那时估计正在瑶池仙界跟少昊天帝起腻呢,根本就没理会人间的事,她却等到了虎娃。

    那时虎娃的修为尚浅,至少比旱魃差得还远,但旱魃却相信这就是缘法。如今再见虎娃,修为境界竟然已在她之上,令旱魃更是坚信这一点,她的修行缘法就落在虎娃身上。这一句“虎君召唤,怎敢不来”,的确是真心话。

    虎娃找旱魃,也另有原因,并不是让她来帮忙打架的。就连东革里都不知道那水黎部传承的宝物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子有何妙用,虎娃当然也不清楚,甚至如今的黎民五大部伯君都不太清楚,所以他就找来旱魃来询问。

    虎娃还真问对人了。旱魃五百年前与蚩尤以及前来营救蚩尤的九黎高人交过手,也了解上古时黎民祖先的情况。据说当年蚩尤赐给了麾下九个部族的领九件宝物,既是传承信物也是部族领的象征,这九个部族就是后来的黎民九大部。

    蚩尤脱枷,掷械于黎山,引了一场大混战。当时蚩尤在北方已经败于轩辕了,其部众也被打残了,可那一战中前来营救他的残部高手仍有不少,手持相应宝物的大巫公就有六位,分别来自奔黎蛊黎飞黎山黎木黎器黎,结果全部战死。

    这六大部的传承宝物也从此不知下落,很可能已损毁在战场上。后来奔黎部消失,而九黎五大部迁居南荒,大巫公早就没有了当年的传承宝物,甚至也没人再提此事。

    而花黎吴黎水黎三部,其大巫公在此前的逐鹿之战中就已经阵亡,部众也被打残了。其残部迁徙到东南沿海一带的百越蛮荒之地,他们所持的宝物反倒有可能传承下来。这三件宝物分别就是斩空刃登云柱和聚水盆。

    斩空刃原来是花黎部的传承宝物,难怪防风氏当初一定要拿走呢。如今的花越部就是花黎部与百越当地部族通婚融合的后裔,比水越部要强大得多。斩空刃失落在围攻伯羿的战场上,其中还别有内情。

    花越部当时已将斩空刃献与防风氏,恰好赶上了各路高人埋伏伯羿之事。防风氏对此是知情的,他没有亲自出手,却让花越部的长老花越兴带着斩空刃去了。本以为斩杀伯羿是十拿九稳,防风氏也没想到花越兴会回不来。其实当时参与围攻伯羿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自己会回不来。

    防风氏本可设法找机会再摄回神器,不料斩空刃被虎娃“拣”走了,还带到薄山公然陈列,让他不好下手啊。斩空刃后来又被虎娃炼化,更是令防风氏懊恼。最终防风氏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把斩空刃拿了回来。

    斩空刃在手,如今登云柱已得,就差一个聚水盆了,防风氏当然格外上心,否则他怎会千里迢迢亲自赶来呢?

    别忘了如今的百越诸部是什么来历,接连得到斩空刃和登云柱,又有了聚水盆的消息,防风氏相信这就是天意。只要全部到手,将来这三件宝物便不再是黎民之宝,而是他的百越三宝了。

    聚水盆究竟是什么东西,虎娃也问了旱魃。据说那是一个精美的彩陶盆,绘有人面和鱼纹,其妙用和九黎秘术有关。以精血培饲本命蛊虫,若有聚水盆相助,不仅能极大地提高成功率减弱与化解秘法反噬,还能得到最强大的本命蛊虫。

    传说聚水盆还有辅助修炼九黎秘术之妙,具体是怎么回事,旱魃也不清楚。她其实也没亲眼见过这件宝物,而如今恐怕已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虎娃闻言有点纳闷,这聚水盆听着怎么更像是蛊黎部的宝物呢?旱魃又解释了一番,其实当年的黎民九大部都有人修炼相应的秘术,只是各有侧重与擅长。

    在蚩尤麾下时,花黎部负责破阵冲锋,因此蚩尤赐了斩空刃;吴黎部负责搜集情报传递消息,因此蚩尤赐了登云柱;水黎部则是负责策应各方,包括偷袭刺杀,因此蚩尤赐了聚水盆。其实聚水盆并非神器,只是一件很特别的法宝,而那九件宝物也未必都是神器。

    虎娃玄源与旱魃汇合,太乙也上前道:“师尊,没想到你们都来了!太乙惭愧……”

    虎娃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你不必惭愧,对付防风氏,连师尊我都没有把握,更何况是你了,你做的更是没什么错。既然你能来,师尊我当然也能来。”

    太乙事先并不知道虎娃和玄源旱魃都来了,就像小香不知道他也来了。太乙是自行离开洞庭仙宫的,本以为遇到什么状况都能搞定,结果还是需要师尊亲自出手。他又问道:“师尊,您想怎样责罚小香?”

    虎娃笑了:“其实小香做的事情,没什么错。只是修行如此,她应自知。”

    小香的行止,对于凡人而言,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小香毕竟已有大成修为,就不应该出现那么多疏漏了,甚至可称应对失措,问题出在心境上。比如当年的黄鹤又做错了什么呢?而虎娃却点破他的修行有失,如今的小香也一样。

    说起来,虎娃这位师尊多少也有些责任,因为这些年他对小香的指点并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有限。如今有此机会,正可顺势指引弟子。

    太乙又问道:“师尊方才欲与防风氏所做的那个约定,与聚水盆的下落有关,难道师尊已有线索?”

    虎娃:“对小香不可不责罚,但要责罚。此事既然因她而起,那就由她去了结。”

    太乙提醒道:“小香师妹修为尚浅。”

    玄源在一旁笑着开口道:“不是还有仓颉先生吗?既然是仓颉先生指点小香找到了东革里,那么小香可以再找仓颉先生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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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玩阴的

    洞庭仙宫中,东革里跟在一头青牛后面正在种植花苗。.M这里的土地走上去感觉很松软舒适,可是真想将它挖开却极难,至少东革里做不到。花垄是青牛犁开的,他跟在后面植苗,也要尽全力才能完成。

    东革里大概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是虎君开辟的仙宫,而虎君就是香姑的师尊,难怪香姑有那么大本事令他觉得那么神秘。而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高深莫测,就连那个性子很跳脱模样比他还小的叽咕也是。

    叽咕告诉他,这座仙宫在云梦泽中,离奔羿城还有六百多里呢。东革里起初不敢相信,叽咕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还特意把他带出去

    由于上游来的泥沙淤积,还有周围各部民众的屯田开垦,往日云梦巨泽的水域面积已经大大缩小,现在只可称云梦泽了,但面积仍然很大。这座岛在云梦泽中,被水环绕。假如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无法想象,方圆不到五里的一座岛中,竟有一片方圆三十里的福地,;而穿过福地里的一道门户,竟然还能进入方圆百里的仙宫。

    东革里也听说香姑好像有些事情做的不对,比如未得允许就把擅自自己这个外人送进仙宫了,将会受到责罚。虎君责罚香姑,东革里当然没法说什么,毕竟他和香姑都算是虎君救回来的,但他只是为香姑担忧,而且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东革里便跑去找仙宫中能说得上话的叽咕和青牛,请求他们代为央求虎君,若是香姑会受到什么责罚,他愿意代为承受。青牛则转告他,有些事情他代替不了,那是小香自己的修行,但他在仙宫中可以做点别的,就帮着种植花草吧。

    东革里此前还从没见过会说话的牛,仙宫真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神奇。他本来以为自己也算高手了,但在这里,想在青牛已犁开的土地中种植花苗都要竭尽全力。不知不觉两天之后,东革里莫名现他已经可以不必使用耒锄了,动念即可将犁开的土地重新掩好,比原先轻松了许多。

    青牛告诉他,这是已突破了三境修为拥有了御物之功。东革里此刻一边种植花苗一边抬头望着上空的朵朵白云,那云阶是他上不去的地方,就连青牛和叽咕都上不去,不知此刻香姑在云端上在干什么。

    ……

    还是在上次说话的那座云岛中,小香道:“仓颉先生,我想请您帮个忙?”

    仓颉一脸高深莫测:“哦,想问我聚水盆在何处吗?”

    小香摇头道:“不是,只想请先生帮个忙,我欲重新祭炼一件像聚水盆那般的法宝。”

    仓颉的眼神微微一亮,点头道:“你知道聚水盆是什么样子有何妙用吗?”

    小香仍然摇头道:“我不知,除了那得到聚水盆者,如今恐也再无人知。所以我想按旱魃前辈所述,祭炼那样一件法宝,恳请先生您帮个忙。”

    仓颉一挥袖,一个绘着人面纹和鱼纹的彩陶盆已落在了小香面前,笑着问道:“这个盆怎么样?”

    小香吃了一惊:“您早知我是怎么想的?”

    仓颉呵呵笑道:“你师尊前日对我说,既然上次是我主动拦住了你,又那般指点了你,那么剩下的事还是让你找我帮忙。我昨日用了一天功夫,炼制了这个彩陶盆。本想等你求我指点的时候再拿出来,没想到你自己就想到了,真是大有长进啊!”

    小香低头道:“得仓颉先生指点,已知有失,岂能再不长进。我亦有大成修为,其实是想自己祭炼这个聚水盆的,本打算祭炼成功后,再请仓颉先生帮另一个忙。”

    仓颉此前对小香的指点是什么,不太容易说得清楚,表面上指点她怎样找到东革里,但绝不仅止于此,更是让她在经历中体会心境。此刻他又摆了摆手道:“我来炼制,是想让你省点功夫,这只是一个成型的初坯,你可以接着祭炼。”

    接着怎么祭炼?传说中聚水盆的妙用之一是辅助养蛊,而小香本人便精通种种九黎秘术,就尽量将这个陶盆打造得接近于传说中的聚水盆。但无论是小香还是仓颉,其实都没有见过聚水盆,他们都只能根据旱魃的描述去打造;而旱魃其实也没有见过,只是根据上古传说介绍。

    所以无论仓颉和小香怎么做,都只是臆造而已,这个“聚水盆”甚至连赝品都算不上,有可能和实物大相径庭。小香又说道:“我可以继续祭炼这个陶盆,但还有一事想请仓颉先生帮忙,怎么能让得到聚水盆之人一见到它,就认为是他所得的宝物?”

    仓颉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如此说来,你已知聚水盆的下落了?”

    小香:“这要多谢您当初的指点,我已有线索,但还要去印证,所以才需要那样一个陶盆。”

    当初是仓颉告诉小香东革里在何处的吗?当然不是,是小香自己现了线索,但她当时却没有领悟仓颉指点的另一层含义,如今倒是明白了更多。

    仓颉捻须道:“确有这种手段,但对防风氏那等高人没用。”

    小香:“防风氏并没有见过聚水盆,对他而言,并不在乎聚水盆是怎样一件法宝,这手段不是针对他的,只要对那人有用即可。”

    仓颉:“那我可以告诉你,这种事情,你去请求神民丘的瑶姬仙子帮忙更好。以你师尊和她的交情,她一定不会拒绝的。然后你最好再去找敖广,问他借一枚蜃光宝珠。”

    这时玄源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道:“仓颉先生,您这也太偷懒了!”

    仓颉笑道:“谁说我偷懒?我自己揽的事,我自会做好的,他们不是还缺一个卖盆的人吗?”

    虎娃让小香再来找仓颉,当然是有原因的。当初小香来到洞庭仙宫,本是想请求师尊指点,结果她一进来就被仓颉拦住了。假如她见到的不是仓颉,恐怕事态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动静越闹越大几乎差一点就失控了。

    虎娃的行事风格当然与仓颉不同,高人行止各有玄妙,甚至可以说仓颉是故意的。

    如今动静闹大了,虎娃单方面与防风氏打了那个赌,小香就必须要将聚水盆找出来,这好像已成为了师尊对她的考验。仓颉拿出那个陶盆多少有些敷衍,聚水盆本非神器,而他拿出的只是一个法宝初坯,还需要小香自行去祭炼。

    就算仓颉没有这么做,小香自己也能搞得定,本来想找他帮的就不是这个忙。而仓颉倒好,自己推掉了,又指点小香去炎帝仙宫找瑶姬,所以玄源才会说那句话。找瑶姬干什么?就是要让这个臆造的陶盆,若有认识聚水盆的人一眼就会认错认为它是真的。

    谁认识聚水盆?防风氏不认识小香不认识,包括旱魃虎娃仓颉等人都不认识,只有得到聚水盆的人才会认识,所以这个手段就是针对那人的,恰是瑶姬所擅长。

    想当初在巴原的威据城外,瑶姬化身为一只火红色的鸾鸟,虎娃却一眼将它胭脂虎,这眼神得差得多离谱啊!

    倒不是虎娃的眼神不好,而是他中了瑶姬的法术。瑶姬最擅长的神通,最特别之处,就是让人在某种心境下中的事物。瑶姬并没有见过胭脂虎,却能让虎娃自以为胭脂虎,因此愿意救助她,甚至连不死神药都拿出来一枚就那么随手喂了。

    瑶姬如今的修为远胜当初,此等神通手段也更强大了。但若用在这个陶盆上,对付从未见过也不认识聚水盆的人没什么用,只对那得到聚水盆的人有用。

    小香当初为什么会上当?因为她担忧东革里,关心则乱。而那人的破绽在哪里?就是担心自己得到聚水盆的事情暴露。假如世上又出现另一个聚水盆,哪怕认定那是假的,他也会亲自去验证的。只要他去了,事情就好玩了!

    虎娃揽着玄源坐在宫阙前柔软的白云堆里,玄源掩口笑道:“仓颉先生居然要去当街卖盆,你还让小香再找他帮忙,由着仓颉先生的性子来?”

    虎娃:“许是在瑶池仙界中被郁闷了,便跑到人间来散闲心。是他主动拦住了小香,那便由着他吧。让小香见识见识也好,仙家高人行止各有妙处,与他的师尊不尽相同。……你好像很维护小香与那孩子,不想让他们太吃亏啊。”

    玄源轻声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这两个人,与你我当年有点像。”

    虎娃低头道:“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像。……让他们自己找出聚水盆的下落,并将此事公告天下,其实也是在帮东革里那孩子……没想到,小香已经找到他了。”

    玄源:“小香自己还不知道呢,若不是你点破,我也想不到呢。”

    虎娃:“你想不到很正常,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见过养草华。其实我也不算见过,我见到的时候,养草华已被那蛊神夺舍。但蛊神既然要以养草华的身份行事而不露出破绽,我在他身上还能草华的影子。”

    玄源:“但是这一世,他们就是香姑和阿里,对吗?”

    虎娃:“的确如此。”

    玄源:“东革里的资质不错,若得小香悉心指引,不知这一世修为成就如何?”

    虎娃:“成就当然是有的,但能否成仙,谁也不敢断言,而且对他来说,恐怕这一世是很难的。”东革里的资质不错,但世上有资质的人多了,想成就真仙的希望却确实在太过渺茫,更何况东革里只是在普通人中很出众而已。

    玄源却说道:“芸芸众生,谁也不是为成仙活着。但我却很有希望,至少比东革里有希望。”

    虎娃:“假如是那样,就是她所要经历的人世了。”

    玄源:“也许不止一世呢?嗯,本来就不止了!”说到这里又岔开话题道,“仓颉先生怎会恰好赶上这件事?”

    虎娃:“他当然不是为小香和东革里来的,但别忘了,伯禹可是他的传人。此番下界,恐怕就是冲着防风氏和百越之地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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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耍盆

    之阳城,在之水之阳,邻北岸而建。.M之水,后世之钱江。之阳城是除了风渚城之外,目前百越之地最大的一座城廓。而且它的展度非常快,,无论是人口还是繁华程度,在不久后恐怕就会过风渚城。

    这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同时也是伯禹治水天下各部大治的结果。之水贯穿百越之地,之阳城所在,就是渡过大江后进入百越腹地的枢纽。因此它不仅成为百越诸部最重要的交通与商贸中心,也是中华其他各部与百越诸部通商往来的中心。

    假如生战事,依托之水而建的之阳城,也是拱卫百越腹地最重要的屏障。所以防风氏对扩建与展之阳城是大力支持,集中了百越各部的人力物力,但他还是将伯君治所放在大后方的风渚城中。

    之阳城中有百越之地最大最热闹的集市,在河里不仅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百越诸部民众,还可以见到中华很多其他部族民众。百越之地的特产大多都先集中到这里,然后通过商队往来,与天下各部的物产交换。

    东革里这天硬着头皮走在之阳城的集市中,脑海中又听见仓颉先生的声音响起道:“阿里,你倒是吆喝呀!年轻力壮的,又刚刚吃饱饭,难道没力气吗?”

    这几天,东革里已经跟着仓颉先生走过了好几个地方。他当然不清楚身边的仓颉只是一个分化形神之身,只是觉得这位先生太神奇了。

    从一个村寨到另一个村寨从一个城廓到另一个城廓,东革里都不清楚是怎么走过来的,往往只是眼前一花感觉一阵恍惚,就被仓颉先生带到了下一个地方。他们来到之阳城,目的只有一个——卖盆。

    东革里感觉压力很大,他这十几年来,生活一直非常低调谨慎,现在跑到这么热闹繁华的地方,扯着大嗓门做这么高调的事情,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

    其实不用他开口,很多人就已经被吸引过来了,因为身边的仓颉先生。集市上也有卖陶器的,可人家卖的是一堆,哪像仓颉先生只卖一件。而且仓颉先生往那里一站,那真是神采飘然宛如仙人……也不能说宛如,他真的就是!

    仓颉这么好的卖相丰神俊朗的神仙中人,款步从集市上走过,当然引人侧目。偏偏他还拿了一个盆,以单手高举过头顶,指尖点着盆底,那盆还在空中不停地旋转。他这是来卖盆的,还是来耍盆的?

    被仓颉先生的神念催促,东革里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道:“卖盆,卖盆,卖祖传的彩陶宝盆!”难怪仓颉先生不说话,只让东革里负责吆喝且让他随意挥,这彩陶盆造出来还不到一个月呢,居然号称祖传的宝盆。

    的样子,像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是举止却很怪异,难道是脑袋有问题?听见这吆喝,围观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卖盆的。

    围观者越来越多,竟将这一片地方挤得水泄不通。按照仓颉先生事先的吩咐,东革里脚下不停,一边吆喝一边继续往前走。说来也怪,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莫名就让出了一条路,就像空间被分开了似的。

    仓颉飘飘洒洒举盆而行,那彩陶盆一直在他的指尖上打着旋呢,让围观群众将四面都清楚楚。不得不说,这一幕太吸引眼球了,尽管吆喝的人是东革里,但大家却只颉。

    在偌大的集市上转了一圈,走出集市的时候,两人身后已经跟一条长龙般的队伍,很多人都是跟着的,而有的人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也要跟过来围观,不知不觉就随着人群离开了集市。

    在城里又转了一圈,引聚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等仓颉停下脚步时,已到达城中最大的一片空地——城主府门前。

    东革里的第一声吆喝还是硬着头皮开口的,可是见仓颉先生如此有气势,他的感觉也是越来越顺畅,吆喝声越来越洪亮宣昂。东革里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明知道是在卖假货,居然还能吆喝得这么理直气壮,甚至有了引领万众的感觉。

    仓颉举的那个陶盆,一有身份的贵人用的,是非常精美的纹饰彩陶。当他们在城中的最大的空地中央停下脚步时,有人终于拦在面前问了:“这盆卖多少钱?”仓颉先生不答话,东革里在一旁喊道:“黄金百两!”

    东革里已经吆喝了一路了,嗓门一直很洪亮,毕竟不久前已突破三境修为了嘛。但此刻这一嗓子,却出了他自己的想象,在嘈杂中能让所有人都清晰地听闻。

    随即东革里的脑海中就响起仓颉不满的声音:“瞧你那点见识,就喊这么点价,万一真有人买得起怎么办?”

    之阳城中能拿得出黄金百两的人当然极少,但也不是绝对没有,所以仓颉先生很不满。而东革里方才已经是放开最大的胆子喊出了天价,就算有人能拿出黄金百两,谁又会真用来买一个盆啊?

    但既然被仓颉先生批评了,东革里干脆也就豁出去了,胆子和脸都不要了,接着又大喊道:“我方才说错了,少说了一个万字,此盆卖黄金百万两!”

    脑海中又响起仓颉先生的声音道:“嗯,阿里,你这孩子还是很有出息的,悟性不错,学得挺快!”

    假如东革里刚才太“保守”,往上加价加得太谨慎,比如只喊个千两万两,估计又得挨仓颉先生批评了,一口气叫到百万两,这才赢得了仓颉先生的夸奖。仓颉先生是满意了,但围观的民众皆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全被吓傻了。

    难道这两人是失心成疯了吗?紧接着就有人叫道:“你们疯了吗!”

    阿里已经找到了感觉,自顾自高喊道:“尔等可知这是什么宝盆?它就是上古时蚩尤赐予水黎部大巫公的宝物,传承至今的聚水盆……”仓颉暗中施法扬音,满城民众几乎都听见了,之阳城中一片哗然,空地上的纷乱嘈杂就更不用提了。

    防风氏下令让百越各部民众留意寻找东革里的下落,能提供其行踪线索者将有重赏,这已是人尽皆知之事。但人们只知东革里是水越部携宝叛逃的东革羊之子,却不知当年失落的宝物是什么,当然更没听说过聚水盆了。

    如今之阳城中突然有人当众叫卖宝盆,并称其物是上古时蚩尤传于九黎的传承之宝,名叫聚水盆竟然还叫价黄金百万两。这哪里是在卖宝物,分明就是在聚众闹事嘛!

    之阳城的城主当然也被惊动了。这位城主名叫花越青,算起来应是花越亭的侄孙辈,也是如今花越部的君,花越部就是之水沿岸一带势力最大的部族。花越青从城主府中的走出来,早有亲卫上前喊道:“城主大人来了,尔等快让开!”

    可是这两队亲卫开路,却也无法让花越青走到空地中央,因为人群实在太密集了。每个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感觉都被旁边的人给挤住了,想让都让不开。

    东革里此时还在人群中大声吆喝,宣讲着聚水盆的来历渲染其贵重不凡。花越青只得在外围隔空大喊道:“卖盆的家伙,你卖的真是聚水盆吗?”

    东革里也隔空喊道:“是真是假,你自己过来验

    花越青:“若真是聚水盆,那是防风氏大人重金悬赏欲找寻的宝物。尔等还不赶紧交给我,好献于防风氏大人。”

    东革里:“既然重金以求,那么就拿重金来买。此盆要价黄金百万,防风氏大人若出得起,就是他的了!”

    花越青气急败坏道:“大胆狂徒,你们这是戏弄本城主吗?还不来人将之拿下!”

    城主身边的亲卫要是能拿下东革里与仓颉,早就动手了,可人群实在挤不过去呀。东革里又大声喊道:“防风氏大人欲得此宝,是否命城主大人当众抢夺?”

    花越青突然打了个激灵,有些清醒过来,这种场合可不能乱来,否则不仅是败坏防风氏大人的声誉,自己这个城主也别想再当了。有人在城中叫卖宝物,哪怕这宝物是防风氏大人欲得之物,也不可能公然抢掠啊。

    他本想劝那两人将宝物献给防风氏大人,防风氏大人必有重金赏赐,可是再重的赏赐恐也不过黄金百两,更别提那纯扯淡的黄金百万了。偏偏花越青又是清楚防风氏追索东革里内情之人,知道防风氏就是想找到聚水盆,又怎能不设法弄到手。

    情急之下,花越青赶紧下令道:“立刻关闭城廓四门,再调集巡城军阵将此地围住,切不能让这两人携宝物走脱。”

    这命令本是小声对身边的亲卫领说的,却不知为何被“放”了出去,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又是一片哗然。大家原本觉得有人当街卖盆叫价黄金百万就太过离奇了,可是城主大人的命令则更离谱。

    人家卖宝物,叫价多少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大不了没人买就是了。听城主大人的意思,防风氏大人欲得这件宝物,他竟下令封闭之阳城调动军阵欲公然抢劫吗?须知如今的之阳城,各地商队都携带很多贵重财货来此,怎能生这种事情?

    花越青也没想到自己悄悄下的命令,怎么声音一下子都传出去了,一时间也有些慌神。而众人听到城廓欲调军阵来封锁广场,都害怕被殃及,哄然四下散去。这时东革里又听见仓颉先生的声音道:“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们走。”

    人群如潮涌散,仅凭城主身边的十几名亲卫怎能拢得住,顷刻间便跑了个一干二净。再荡的广场上,早已不见仓颉与东革里的身影。

    ……

    这天之阳城出了乱子,而风渚城同样出了乱子。大约在正午时分,人们耳边突然传来吆喝叫卖声,追寻声音的方向,竟来自于天上。人们纷纷走出屋子抬头望去,天上居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光影,宛若海市蜃楼,而这“海市蜃楼”还是带声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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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大动静

    伯君府的后园中,防风氏已持斩空刃在手,正欲朝天劈出,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M他认出了光影中的景象是什么地方,是之阳城的城主府门前,而东革里恰好叫破那宝物正是聚水盆。

    后来生的事情,风渚城中的民众都听见了,谁也没想到之阳城城主的反应竟会那样离谱,难道真是伯君大人暗中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抢夺那件宝物吗?绝大部分民众并不知聚水盆是何物,听见的只是东革里的介绍。

    听见花越青下了那样一道命令,声音还传出来了,防风氏也是怒不可遏,挥起斩空刃就朝空中劈了出去,恨不能将那光影中的花越青给劈死。此攻击是无形的,城中的民众,防风氏就是要破了对方施展的法术。

    普通民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防风氏岂能来,这是某人借助了可记录信息的宝物,将之阳城中生的事情显现在风渚城上空。无形的刃影劈向天空,空中的光影瞬间消失,满城民众出一声莫名的惊呼,但片刻之后,光影又重新出现。

    来者是高手,防风氏那一击打断了对方的法术,但对方随即又继续施展,除非他能飞上空中将此人逼出令其无暇再施展神通。防风氏果然飞天而起,却没有再理会风渚城上空的光影,而是直往之阳城而去,因为那光影中显现的内容变了。

    光影就在此时转换,出现的是一个人。风渚城中的很多民众人并不认识这个人,但防风氏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花越亭。

    花越亭凌波过了之水,进入了南岸的一座山中,在僻静处做了几个手势,面前的山壁竟然“打开”了。他匆忙沿山壁内露出的天然岩缝而入,进入了一间布置了法阵的密室。密室中放了一个盛水的陶盆,普普通通,明显不如其他的陈设器物珍贵。

    花越亭伸指在陶盆上一点,此物立刻就被剥去了伪装,竟然掉下来一层在其表面二次烧结的陶壳,露出了一个精美的彩陶盆。这个彩陶盆与仓颉当街叫卖的那个明显有区别,大小不一样,颜色和光泽不一样,纹饰也不一样。

    花越亭却一脸迷惘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聚水盆明明还在,怎么又会出现在之阳城中?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像花越亭这样的高人,会不会在震惊错愕间喃喃自语还说出声来?这种情况不太可能,但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反正风渚城中的民众都听见了。

    花越亭的度相当快,光影变换时,民众先就是他脚踏水面飞奔而来,背景是江对岸远方的之阳城。紧接着场景的角度一转,就变成了他进入山中打开了密室,然后施法显露了那彩陶盆的真容,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防风氏已用最快的度赶往了之阳城南岸花越亭的密室所在,没有再理会藏在空中的施法者。刚才挥斩空刃那一击他已经试探出来,对方的修为高隐然不在他之下,绝不是片刻功夫能解决的。

    况且他就算逼出了对方打断了其施展的法术,继续在这里纠缠也没有意义,而且该大家都。没想到有人竟查出了当年聚水盆失踪的隐情,居然是落在了百越部的长老花越亭的手中。

    ……

    再造一个彩陶盆,让人误以为是传说中的聚水盆,从而将真正持有聚水盆的人引出来,这是小香想到的主意。可是小香恐怕想破头也想不到,仓颉先生自告奋勇来卖个假盆,居然能卖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恨不能天下皆闻啊。

    乱子闹得已经相当大了,假如仅仅是小香和东革里,简直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收场了。还好有仓颉先生在,就先生想怎么耍吧,的不嫌乱子大,而仓颉这位制造热闹的,也是想让动静越大越好啊。

    花越亭早就被盯上了。当初在洞庭仙宫中,仓颉问小香是否已知“那人”是谁,小香点头说已有线索,却没有说破花越亭的名字,而仓颉也没有追问,两人其实心照不宣。世间高人总有一些微妙的感应,堪称玄之又玄,不说破花越亭的名字也是有原因的。

    小香是怎么怀疑到花越亭头上的呢,当然是因为仓颉此前的指点以及她的自我反省。在寻找东革里的时候,实际上已可以得出东革里并未被抓走的结论,那么东革里已被擒获的谣言是如何传出的呢?这就是最大的破绽,说明飞望城中有陷阱。

    但小香还是去了,差点害了东革里和她自己。等回过神来,小香就注意到了花越亭。花越亭斗法中一击,击碎的只是小香留下的“假身”。

    以一只钻地虫壳变成自己的样子,还拥有自己的气息,这也是九黎养蛊秘术,祭炼起来十分困难,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虽然被击碎的仅仅是钻地虫壳,但小香本人也受了伤,“原身”与“假身”之间有清晰的感应联系。

    当时另一名修士就开口提醒花越亭要留活口,旁观者也许很难究竟,可是直接承受花越亭攻击的小香却很清楚,对方那一击尽了全力,就算有同伴开口提醒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就是要当场将她斩杀。

    这就不对劲了。花越亭当时并不认识她亦不知她的身份来历,为什么出手毫无保留呢?东革里已不知去向,若真想找到聚水盆,那也应该将她拿下才对。难道花越亭认为聚水盆就在她这位高人身上,只要杀了她就能得到吗?

    回头仔细一想,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花越亭早就知道东革里根本就没有拿走聚水盆,继续顺着这个线索查到最后,反而会暴露某些真相,于是干脆灭口。由于对方太强,斗法中难以收手,本想将对方重创却斩杀了对方,这也是很正常的情况,不会引起太多怀疑。

    以防风氏的身份,当然不会亲自跑到飞望城中蹲点监视,但花越亭的身份地位也不低呀,假如他自己不愿意,防风氏也不能强行派这样一个人来干这种事情。后来小香也打听了,既明白了防风氏为何突然下令寻找东革里,也明白了为何花越亭会蹲守在飞望城。

    据说防风氏在得到登云柱后,便有种天命所归的得意感,自己一个人赏宝多没劲啊,把百越诸部的高人请来一起赏宝,听着大家的惊叹与赞颂,防风氏觉得极为舒坦。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有下属来回报飞望城之事,需要派高手去那里监视守候。

    花越亭就在场,主动表态愿意为伯君大人效力分忧,防风氏很高兴,于是他就这么去了飞望城。这些事情本没什么破绽,但小香有所怀疑之后,便越琢磨越能现更多疑点。

    仓颉和东革里为何于今日出现于之阳城,就因为花越亭今天也在城中。仓颉和东革里在集市中转了一圈,花越亭就已经被惊动了。等花越亭闻讯赶到时,仓颉和东革里经来到了城主府门前。花越亭一眼陶盆,便大惊失色同时也疑惑不解。

    他所陶盆,与其他人眼中所见是不一样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秘藏的聚水盆难道失窃了吗?在那样万众瞩目的场合下,花越亭当然不好直接上前查验,否则就会把他自己认识聚水盆的真相暴露出来。

    花越青城主下令关闭城门,但命令还没传达到城门那里,花越亭就已悄然离去,匆忙渡江赶往自己秘藏聚水盆的地点。殊不知他这样的反应本身就很不正常,更何况仓颉已察觉到他的到来,就一直暗中盯着他呢。

    假如小香的推断错了,暗中拿走聚水盆的人不是花越亭,这也没有关系。仓颉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同样能将那人给引出来。

    就在花越亭现自己秘藏的聚水盆并没有丢,一时愣神的功夫,就听身后有个悲愤的声音道:“花越亭,当初是你盗走了聚水盆,却让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

    花越亭吃了一惊,急忙转身只见东革里手持长剑就站在密室门口。明明出城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啊,而且以东革里的本事,怎么会追踪到这个地方来?这种不可能生的事情,偏偏就生了!花越亭当然不知这是仓颉的本事,而仓颉此刻并未露面。

    花越亭展开神识扫过周围,并没有现其他人,心下稍安,冷笑道:“东革里,你既是东革羊之子,想必当年见过此宝,不知求谁帮忙悄悄弄了个假盆,就是想查出真盆在哪里?这一招明,可你这个人仍然很笨,竟敢独自追我至此。

    事已至此,就告诉你吧,当年的聚水盆确实是我拿走的。以我的修为神通,想从一个普通人身上悄悄取走一件东西,可以说是手到擒来。而你偏偏被人救走了,我还得感谢你,其实是你掩护了我,便没有人会再怀疑什么。

    既然你曾经掩护了我,那么就好人做到底吧,今日只要杀了你,便没有人……”

    东革里的剑尖跳动不停,因为他全身都在抖,悲愤得说不出话来,却在极力稳住情绪,因为事情还没有完。花越亭的话也没有说完,就听咔嚓一声巨响,然后一片阳光刺下,抬头竟然望见了天日。

    风渚城距之阳城并不远,还不到二百里,防风氏此刻已经赶到了。他挥起斩空刃奋力一劈,竟斜着将之水南岸的那座小山给削开了,半片山体被挑飞到之水对岸的空地上,而那间密室的顶也被斜着掀掉了,所有事物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抬头骤见阳光刺眼,然后花越亭就见防风氏站在半空,以斩空刃指着他怒喝道:“花越亭,你怎敢如此!”

    虽然斩空刃没有直接劈下来,但防风氏已经出手了,强大的无形威压牢牢地锁定了花越亭。花越亭两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紧接着身体一震,居然又站稳了。惊慌之后,他的眼中一片绝望之色,人反而变得冷静下来。

    当年的事情已经败露,在防风氏面前,花越亭知道自己是绝对逃不掉的,既然明知必死,再想别的也没用。花越亭毕竟是一名七境修士,此刻还算镇定。

    在绝望中冷静下来后,此生种种经历浮现心头,花越亭抬头望着防风氏道:“我怎敢如此?汪芒大人,难道天下的宝物就该是你的吗,你难道忘了此刻手中的斩空刃是哪来的吗?并非是你汪芒之物,而是我花越部所献!

    斩空刃与聚水盆是同样的来历,皆是上古时蚩尤赐予部属的传承之宝。蚩尤战败后,由我花越部先人所得,历代执掌,消息却不慎被你所知。你派人来问,当时执掌斩空刃的我族兄花越兴不敢不献,但你以为我愿意吗?

    花越兴既献宝又为你效命,是你让他带着斩空刃去刺杀伯羿。他没有回得来,而斩空刃却又回到了你手中。”

    说到这里,花越亭又革里道:“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吧?我只是取走了聚水盆,并没有亲手杀你父亲。汪芒取走了斩空刃,而我取走了聚水盆,我倒也不欠他什么。

    截杀你父之人,是这位防风氏大人派出的亲卫。而你其他的家人,则死在你们水越部自己人手里,当然也与这位防风氏大人有关。

    你真想报仇的话,与其找我不如找他。他就在空中呢,有本事你提剑去杀了他。但你也不要抱怨太多,你父当年的确是私自携宝逃出部族,那也是自己找死。”

    防风氏为什么一直没动,他的修为可比花越亭高多了,只因已有其他的高人到场,而且还不止一位。东革里能追进密室,当然是仓颉的分化形神之身帮忙,此刻除了仓颉又有人来,强大的仙家神意已经逼住了防风氏,令防风氏凝神防备。

    来的另一位高人就是虎娃。虎娃暂时并未现身,却展开神气法力与防风氏对峙,好像就是让花越亭有机会说出更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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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介绍: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世称太上,我为道祖!
人神妖魔共处相争,巫祝仙修万法纷呈的世界。诸帝显圣各创惊天玄通,登天之径殊途无数,芸芸世间根本大道何寻?
一个孩子从蒙昧蛮荒中走来,踏无尽险阻、拨层层迷雾,究天地之源、登造化之巅,成就创道之祖!
太上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上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上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