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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七章 皇帝耍剑——无人能敌

    乾清宫院中。

    隆庆皇帝最近太过用功,感觉肩背酸痛。见外头阳光明媚,一时心情大好,难得决定锻炼一下。

    于是换上了轻便的曳撒,头戴网巾、脚踏快靴,兴致勃勃来到院中。

    然后抽出陈洪手中的七星剑,拉开架势耍起剑来。

    看着皇帝一套乱披风剑法,砍得院中花草四飞,陈洪不禁悄悄后退,唯恐被陛下犀利的剑法所伤。

    口中还得好生喝彩道:

    “好剑法,醉斩长鲸倚天剑,笑凌骇浪济川舟!”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所以说,干啥都得有捧哏助兴的才行。

    隆庆皇帝越耍越兴奋,脑子一热,便准备来一招高难度的‘回首望月’!

    这招本该先挽个剑花,然后弓步反身回刺。

    但皇帝疏于练习多年,挽剑花时便乱了套。待反身回刺时,长剑不慎脱手而出,嗖的一声擦着陈洪的头顶飞了过去。

    陈洪的钢叉帽直接就被长剑一波带走,吓得他披头散发坐在地上。

    “万万,万岁好剑……”

    “呃……”隆庆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飞的老远的剑,不由一阵脸红,歉意的笑笑。

    “呦,皇兄这招叫‘天外飞仙’?”只听宁安长公主的声音,在宫门口响起。

    “呵呵,妹子好眼力,这招就叫天外飞仙。”隆庆尬笑一声,让小内侍把陈洪扶起来。然后接过帕子一边擦汗一边问道:“怎么这会儿跑来了?”

    “谁让皇兄耍得一手好剑啊。”宁安没好气的哼一声。

    听她一语双关,隆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示意宁安进屋说,别吵吵的满世界都听见。

    两人进去西暖阁,关上隔扇,长公主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满脸愤懑道。

    “皇兄,你要逼死唯一的妹妹直说就是,何苦绕这么大圈子?”

    “朕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隆庆两手一摊道:“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朕灭他九族。”

    “什么,你还要灭赵郎九族?”长公主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我说过吗?你不要瞎想啊。”隆庆被搞得手足无措,站在那里苦笑不已道:“你先别激动,咱们从头捋,你是为了廷议的事情来的?”

    “还能为什么事?”长公主哭道:“那姓徐的都把赵昊欺负成什么样了?赵郎这个当爹的,给儿子出口气怎么了?也就是他心慈手软,要是换了本宫,非把姓徐的绑上石头,丢到后海里不可!”

    “就像你对赵守正他爹,干过的事情?”隆庆笑骂一声,递帕子给妹子道:“当谁都能像你一样,无法无天吗?”

    “那老东西拆散我和赵郎十六年,不是死有余辜吗?”长公主拽过帕子,一边擦泪一边闷声道:“再说我又没真淹死他。”

    “那是因为我去的快!”隆庆没好气的白她一眼道:“朕要是稍一耽搁,我看你俩还能再勾搭上不?”

    说着伸出手指点了宁安脑门一下,骂道:“他在你府上藏了半个月,你都不跟朕说一声。到底是他近,还是我近?”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长公主讪讪笑道:“皇兄了。”

    “嗨嗨,信你就有鬼喽!”

    随着头顶大山搬走,嗡嗡也变得开朗起来了呢。

    他一屁股坐在御榻另一头,端起茶盏喝两口道:“那业障忒冲动了,这次不给他个惨痛的教训,将来指定给朕搞出人命来!”

    “……”长公主听得一愣一愣,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找不到证据?

    嗯,朕这也是双关。

    “你到底想把我赵郎怎样?”长公主便不再废话,单刀直入。

    ‘我赵郎……’皇帝愤懑暗道:‘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借此良久,狠狠打这业障一顿板子,然后把他远远外放出去,省得自己整天提心吊胆。

    但越是这样,皇帝就越不能让妹妹看出端倪来,便微笑道:“放心啦,他怎么说……也是朕的妹夫嘛。朕还能真让人怎么着他不成?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让他长长记性罢了。”

    “万一廷议出个不好的结果呢?”长公主却非要问个准信。

    “最后不还是朕说了算吗?”隆庆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笑道:“不管他们把调子拔得多高,朕都会轻轻放下的,不会让你赵郎,有什么闪失的。”

    嗯,最多皮肉之苦,分离之痛。

    朕光想想就开心,是怎么回事儿?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长公主狐疑的看着隆庆道:“皇兄笑得太瘆人了。”

    “哦,有吗?”隆庆搓了搓自己的面颊,敛住幸灾乐祸的微笑,问道:“那你怎么才能放心呢?”

    “除非皇兄不许六科参加廷议。”长公主闷声说道:“他们和赵郎有深仇大恨,肯定要往死里整他的。”

    “这个么……”隆庆皇帝心说,光六部九卿和都察院的御史,就够赵守正好好喝一壶了。不让六科科长参与廷议也好,以免真闹得不可收拾。

    便装作为难的点头道:“已经写好了慰留六科的旨意,真是让人难办啊……罢了,谁让你是朕唯一的妹妹呢?就等廷议后再下旨慰留吧。”

    “这还差不多。”长公主终于有了笑模样。

    ~~

    离开皇宫,长公主便兴冲冲回到府上。

    自从赵郎来了后,她是一刻都不愿在外头多待呢。

    回来后,先卸掉臃肿的凤冠霞帔,换上居家的齐胸褙子,宁安便哼着小曲到湖边寻赵郎。

    却见赵郎正在和三个小辈,坐在凉亭中玩一种新奇的纸牌游戏。

    这种牌共有五十四张,分四种花色,另有两张王牌……其实就是扑克牌。

    但无耻的赵公子悍然宣称,此乃自己为了庆祝父亲中状元,特意设计出的‘状元牌’!

    此牌上手简单,识数就能玩,玩法丰富,几个人都能玩。一经推出,马上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四人正打得热火朝天,见长公主来了,马上招呼她加入。

    长公主一边摸牌,一边对赵昊笑道:“已经跟皇兄说好了,等廷议后再让六科上班。”

    “那就好。”赵昊将摸到的牌按顺序插好,松口气道:“这样剩下的人就好说服了。”

    “娘可听说,京里百官都对徐阁老突然致仕十分难过。”长公主还是担心道:“你就不怕他们打定主意,替徐阁老出口恶气?”

    “干娘只管放心,只要咱们讲清楚道理,”赵昊却信心十足道:“相信诸位大人,都会同情我爹的。”

    “呃,好吧……”见赵昊这么笃定,长公主只好点点头。虽然她也搞不清,赵郎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他明明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好吗?’长公主认真脸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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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董事会

    大栅栏位于前门外,正式名称叫‘廊房四条’。

    ‘廊房’就是临街经营的店面房。成祖皇帝营建北京城后,在毗邻前门外大街的地方,专设了四条平行的商业街,分别唤作廊房头条、二条、三条和四条。

    毫无疑问,这四条商业街就成了北京城最繁华、最高档的商业中心。

    天下有数的大商号都在这里纷纷抢占地盘,这里自然也就成了盗贼觊觎的肥肉。

    各家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向顺天府申请在街头巷尾设立栅栏,夜里关闭、天亮打开,以防盗贼。

    久而久之,人们都忘了原先的名字,便以‘大栅栏’称呼这一带。

    大栅栏里,四条商业街又各有侧重。

    其中廊房头条以钱庄、当铺、银号、金店等,跟钱打交道的商铺为主。

    但也有奇怪的东西混在里头……

    皇家西山煤业就设在大街紧东头,位置最好的地段。

    为了给它腾地方,原先在这儿开了近百年的‘宝庆记金店’,都不得不搬到相邻的二条去,委委屈屈跟一群买服装的挤在一起。

    于是,在清一水的金融一条街上,打头的却是一家煤店……简直整条街的档次,都要被它拉低了好吗?

    那些当铺的东家、银号的老板们曾想联合起来,将这家煤店撵出头条去。

    谁知一看人家挂起来的牌子,‘皇家西山煤业股份公司’。

    算了,惹不起。谁让人家是皇家的产业呢?

    大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更奇葩的是,造访这家店的客户虽然络绎不绝,却一个买煤的都没有。全都是来询问,有没有要转让股票的……

    可惜,这才刚开业半个多月,股东们还没把股票捂热乎呢,自然没有一个愿意卖的。

    还别说,这人就是奇怪,越没人愿意卖,还就越有人想买。

    买家的报价不断攀升,十多天的时间,就一路从两百两,涨到了两百五十两。

    这让股东们十分高兴,觉得仅半个月时间,手里的股票就增值了三成。

    虽然他们也知道,愿意出这么高价的人,终究只是少数。但那样大家也高兴啊。

    因此西山煤业在这里召开第二次董事会时,备受鼓舞的董事会成员,全都到齐了。

    看着那一辆辆镶金嵌玉的华丽马车,八抬的蓝呢大轿子在西山煤业门口停下,邻近店铺的老板伙计们全都吓得不敢露头。

    一个个躲在店里往外张望,兴奋的交头接耳。

    “那不是定国公的马车吗,车上下来的是定国公?”

    “还有英国公呢!”

    “成国公的马车也来了……”

    “那是内官监的李公公!”

    “我的天哪,长公主殿下!”

    众人被这超豪华的阵容惊呆了。

    “卖个煤而已,至于吗?”伙计们不禁暗暗咋舌:“难道皇家的煤是金的不成?”

    东家们却眼热不已,倒不是妄想挤进那九人席位中去,而是想搞点西山煤业的股票哇!

    他们虽然摸不清西山煤业的底细,但这么多顶级权贵操持,这么多有钱人趋之若鹜的玩意儿,肯定是好东西!

    ~~

    三层楼高的青铜花纹罩棚上,嵌着隆庆皇帝御笔亲题的匾额——‘皇家西山煤业’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当董事们沿着大理石的台阶拾阶而上,便有身穿统一黑色衣裤,穿着皮靴、配着荆棘铁棍的门卫,小心拉开两扇昂贵的七彩玻璃门。

    进去店中,眼前便豁然开朗。原本封闭的两层楼板全部打通,上午的阳光透过有着繁复图案的琉璃屋顶,将三层楼高的挑空大厅,照的明亮轩敞。

    不少董事还是头一次莅临店中。他们站在厚厚的波斯提花地毯上,仰面看着头顶熠熠生辉的景象,都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这是赵昊亲自操刀设计的。

    他借鉴了的西方教堂的理念,彩绘玻璃有隔音的效果,而且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形成奇妙的光影图案。配以挑空的大厅,给人一种神圣神秘的感觉,而信仰也正来源于此。

    赵昊特意营造出一种与传统相割裂的感觉,就是想潜移默化的影响西山煤业的主要股东和董事们,让他们不自觉完成原有身份的抽离,建立起对公司的信仰。

    他带着董事和两位监事来到公司三楼,最大最豪华的一间会议厅外。

    只见厚重的紫檀木大门上,嵌着黄铜的‘董事会议事厅’铭牌。

    推开沉重的木门,便见一张足有两丈长的红木会议桌,静静摆在深蓝色的波斯地毯上。

    九张样式华丽、包裹黄铜的红木交椅,在桌边摆放了一圈。

    九位董事便按照顺序陆续就坐。

    长公主殿下当仁不让的占据了最上手的头把交椅。

    赵昊在她左手边坐定,定国公徐文璧坐在右手边。其下分别是朱时懋、李芳、鸡公公、吴康远、孙大午和唐友德。

    英国公和张千发作为监事会代表,也出席了会议。另外,公司副总经理俞奔,保安部经理吴玉,以一个小黑胖子列席。

    ~~

    向长公主殿下问安后,西山公司第二次董事会正式开始。

    首先,由总经理孙大午汇报公司的最新发展情况。

    “首批二十个煤窑已经开始试投产,目前一切运转良好,每日出煤可达千担,产量接近传统煤窑的一倍!”

    “厉害了!”董事们纷纷笑逐颜开,交头接耳道:“看来,原先对‘可再采煤窑’煤窑的估价,还是太低了。”

    “是啊,三千两一个,这怎么能成?我看四五千两都打不住,因为咱们比普通煤窑,采的还要好嘛。”朱时懋兴奋的歪着脖子道:

    “六七千两也不多,说不定能采出一万两的煤来呢。”

    “那才哪到哪?”唐友德胡吹道:“没听公子……哦不,副董事长说吗?随着科学发展,可以采到几百丈深呢。”

    “反正现在公司的估价是太便宜了!”董事们达成共识,听得更认真了。

    “下个月起,咱们将以每月新增十窑的速度增产。平均三天开一窑,这个速度不快不慢,目前看最合适公司积累经验,总结问题。”

    “嗯。”董事们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另外,虽然咱们目前动静还不大,但西山的煤老板已经都感到威胁了。”孙大午微微皱眉,道出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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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史上首次并购(盟主加更)

    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大栅栏街上的车水马龙,却不虞外头人能偷窥到自己。

    董事们听了孙大午的禀报,全都脸色一沉。

    “威胁他们了又如何,难道还想跟咱们对着干吗?”监事会主席英国公先吹胡子瞪眼起来。

    “张主席,监事会的职责是监督和质询。”长公主敲了敲手边小木锤,让张溶保持安静。“不要打扰董事会。”

    “嗨,我不是着急嘛。”英国公讪笑一声,乖乖闭嘴道:“你们说,我听着。”

    可见这个董事长,还真是只有长公主能当。要是换成赵昊,拿什么镇住堂堂国公?

    “英国公说的其实有道理……”定国公便接过话头道。

    “董事会里只有职务,没有爵位。”长公主再次提醒。

    “哎,是张主席。”定国公对上长公主,一点脾气都没有。马上改变了称呼,然后借着道:“张主席说得对,一些乡下土财主煤老板而已,谁敢动咱们的人一根指头,把他连窝端了就是。”

    “徐董事这话不尽然。”接触了快半年,鸡公公姬吉对西山的情况,已经十分了解了。

    “山里头情况十分复杂。那些煤老板都是地头蛇,他们真要偷偷使坏,咱们还真是防不胜防。”

    “不要紧,把他们集中起来,让冯公公出面去警告一下。”今天冯保当值,没来出席,但董事们并没忘了他。

    “就不信东厂提督的关爱,还不能感化一群煤老板。”

    “不错,让他们署名互保,互相监督。”歪着脖子的朱时懋也斜着点点头道:“出了事儿一起连坐,就没人敢乱来了。”

    “这主意不错。”董事们赞许的点头,又有人提议道:“不过还是把他们收编了肃静。等咱们路修好了,谁不加入就不让他用咱的路,看他们怎么把煤往外运。”

    “哈哈哈,好主意!”董事们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赵昊本来打算,借着这个引子,煞有介事的提一提加强护矿队的迫切性。

    但听了这些蛮霸的发言,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多虑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没错,可要是强龙也是本地龙呢?

    有这帮权贵头子镇着场子,俩王四个二怎么破?

    哎,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于是这一议题,他又没有发言。

    ~~

    待到将公司运营状况汇报完毕,孙大午又看看赵昊,然后低声爆出个大新闻道:

    “另外,鉴于本公司和卢沟桥煤场业务高度关联,大股东高度重合,因此管理层经过反复讨论,正式向董事会提议,并购卢沟桥煤场!”

    “并购卢沟桥煤场?”原本有些倦怠的董事们,听总经理说到这儿,一个个可就不困了!

    “是那个卖煤藕的卢沟桥煤场吗?”朱时懋的脖子都直了!

    “不错,正是今年正月率先推出煤藕,如今占领京城内外七成以上市场,最远卖到卫辉府的卢沟桥煤场!”孙大午自豪的提高声调道:

    “在下不才,正是卢沟桥煤场的首任掌柜。亲眼见证了煤场,在咱们董事长、副董事长的英明领导下,是如何眨眼间从无到有,再一眨眼便强大无比的奇迹过程!”

    赵昊闻言瞥一眼孙大午,心说这胖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一众董事和监事则齐刷刷的望向他,目光炽烈而饥渴。

    如果说,在如今的北京城,还有什么比西山煤业更耀眼,那一定是卢沟桥煤场无疑!

    毕竟西山煤业还在亏损期,而卢沟桥煤场已经是一直不断下蛋的金鸡了!

    还是那话,那煤场若非是长公主的买卖,他们早就扑上去抢食吃了。

    现在,管理层竟提出并购卢沟桥煤场,怎能不让人血脉贲张?!

    赵昊却依然面沉似水,只是指了指列席的小黑胖子道:“这位是接孙大午班的,先让他给大伙儿介绍下煤场的具体情况吧。”

    小黑胖子赶紧起身,朝众人深施一礼,刚要再一一问安,却被长公主一锤子打断道:

    “少废话,直接讲。”

    “哎,是。”小黑胖子咽口唾沫,缩缩脖子道:“小人名唤郭大,乃是现任的卢沟桥煤场总管。”

    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将做好的财务简报,一人一份发给众位董事,连两位监事都有。

    众人便一面翻看简报,一面听小黑胖子汇报道:

    “本煤场自今年正月初四开业,正月初八开始销售,当月一共收入银十二万三千二百一十两,煤两千八百七十九万斤。扣除成本共获利三万两千两百两……”

    “嘶……”董事们一阵倒吸冷气,当月投产,当月盈利三万多两,这是什么概念?摇钱树也没这么猛啊!

    “二月,共收入银十八万两千六百一十两,获利四万八千九百两。”

    “三月份,共收入银二十万七千三百两,获利五万三千一百两。”

    “四月份,也就是本月,还差最后几天,但已经收入超过二十二万两,本月获利肯定超过五万五千两!”

    “我的天呐……”股东们难以置信的直摇头。在常识中,随着天气转暖,煤炭生意应该越来越差,直到入夏后直接歇业,待到秋凉才会迅速复苏的……

    “怎么卢沟桥煤场,却能一直逆势增长呢?”李公公代表董事们提出疑问。

    “原因有三,一是我们煤藕的质量最好,而且送货上门。”郭大便自豪的讲解道:“并且还提供回收服务——顾客可以用十个烧过的煤藕,换一个新煤藕,这样客户自然越来越多。”

    “你们干嘛要回收烧过的煤藕?”定国公不解问道。

    “这是变相降价促销,可以大大增加用户粘性。”赵昊淡淡说一句道:“而且煤渣的用处多着呢。”

    “哦。”众董事不明觉厉的点点头。

    “二者,正如公子所言。”郭大接话道:“在原煤价格飞涨的情况下,我们非但没有涨价,反而变相降价,同行根本没法竞争,只有要么关门歇业,要么加入我们两条路。”

    “为什么可以不涨价?”朱时懋歪着脖子追问道。

    “因为我们成本够低,一枚四文钱的煤藕,原先成本在两文七八,就是煤百斤涨到一百五十文,我们也能保持一定的盈利。”郭大豪气的答道。

    “哈哈,煤涨到一百五十文,我们岂不要笑醒?”股东们不由乐了。

    “副董事长,高,实在是高!”然后有人明白过来,朝赵昊竖起大拇指道:

    “煤炭涨价,西山煤业多赚钱;煤炭跌价,煤藕多赚钱。合着不论涨跌,副董事长都能大赚啊!”

    现在董事们都知道,董事长和副董事长的分工了。

    这娘俩一个负责镇场子,一个负责拿主意,端得是狼狈……哦不,相得益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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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懂事的董事们

    按照《西山公司章程》第三十四条,所有股东皆有权查阅、抄录公司章程、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和公司财务报告。

    这同样是为了保护中小股东的权利,还可以使其产生自己是公司主人的感觉。

    虽然为了防止股东权力无限扩张,他们无从得知董事会的会议内容。但每次会议形成的决议,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抄录若干份,只要出示股东证,就可以随时取阅。

    都是少说两三万两的投资,股东们上心着呢。

    到了晚上,这些记录皆已摆在了他们面前。

    ~~

    刑部尚书府。

    毛恺一边抿着小酒,一边看着那张薄薄的纪要,随口问儿子道:

    “咱们手里的股票能涨到多少?”

    “这玩意儿传开之后,股价起码翻一番,就打四百两一股吧。咱们手里二百股,就值八万两了。”毛公子满脸亢奋的直撮牙花子道:

    “初八那天,花了三万八千两买的,这才刚过二十天,就净赚了四万两千两呢!”

    缺乏股市风险教育的毛公子,还不懂什么叫‘浮盈不是盈’,但有赵公子的英明领导,还能出现浮亏不成?

    “嘶……”毛恺登时脸皱成菊花,也不知是被酒辣的,还是被这恐怖的涨幅给吓得。

    心说,这玩意儿比本官贪赃枉法,来钱可快多了。

    而且关键是,这钱干净啊。还能掩护自己一手……

    “后悔买少了吧?要不是当初爹你拦着,儿子少说也得买五百股!”毛公子一脸得色。

    “你懂个屁!”毛恺白他一眼道:“为父一生为官、清廉如水,一下拿出四万两银子,就已经很不好解释了。”

    “不是说管亲戚借的吗?”毛公子嘟囔一声。

    “人家也得信才行啊……”毛恺摆摆手,便换个话题问道:“赵昊没提他爹的事儿?”

    “听说是一个字没提。”毛公子道。

    “唔,不错,有分寸。”毛恺赞许的点点头。

    “什么分寸?”毛公子一愣。

    “你以为人家干嘛,突然提出要把煤场并进来?自己吃独食,它不香吗?”毛恺哂笑一声道:“还不是为了明天的廷议?”

    “爹是说赵状元和小阁老的案子?”毛公子恍然。

    “错,已经没有什么小阁老了……”毛恺饮尽杯中酒,啪的一声搁下酒盅,不复多言。

    ~~

    成国公府。

    成国公跟管家商量完,迎娶第三十四房小妾的事情,便把二儿子叫进了书房。

    朱时懋歪着头,将今天开会的内容禀报一番。

    “有意思,有意思。”成国公便哈哈大笑道:“上次经筵时,老夫就觉着这个小朋友有意思。”

    “爹,你别光觉着有意思啊,也得意思意思啊。”朱时懋转过身来,把头歪向另一侧。“人家赵公子待咱们可不薄啊。区区五千两银子,才一个多月,都变成二十万两了。”

    “这不废话吗?你爹我又不是徐矬子的孝子贤孙,当然要跟财神爷站一边了。”成国公素来不敢正眼看儿子,仿佛只要看一眼,自己的脖子也会歪掉一般。

    “明早入宫前,老夫跟咱们那几个人知会一声,挺他一把!”

    成国公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朱时懋脑袋登时就直了。

    ~~

    左都御史王廷,结束了奔波的一天,躺在安乐椅上一动都不想动。

    今天御史暴动,先是砸了都察院的值房,又冲到张齐和他几个同乡家中喊打喊杀。完事儿又跑到徐阁老家门外跪哭,闹得不可开交。

    王廷和谭纶、庞尚鹏几个都察院高层到处灭火,连哄带吓,打了无数的包票,就差跪下求爷爷告奶奶,这才把发泄完了的言官们劝回家。

    此时的王总宪脑瓜嗡嗡、嗓子冒烟,满肚子邪火没地方发。

    真是无法无天了,到底谁是上司谁是属下,谁是败柳谁是残花,谁是麻袋谁是袈裟?

    ‘回头等这阵过去了,把那些王八蛋一个个全换掉……’

    发完狠,王廷感觉稍稍缓过劲儿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今天董事会都说了什么?”

    比起朝廷的糟心事,还是自己的小钱钱更让人牵肠挂肚啊。

    毕竟,那是总宪大人清正廉明的保证啊。

    张千发便将会议经过讲给王廷,他是三名监事之一,全程参加了董事会。

    听得王总宪心花怒放道:“这么说,本宪可以随时退休了?”

    “差不多吧,股票加上其它产业,足够东翁快活三代了。”张千发点点头。

    “真得好好谢谢小赵公子啊。”王总宪激动的搓着手,然后一脸正色道:“当然,明天本宪还是会一如既往,坚定站在正义的一方!”

    ~~

    三晋会馆。

    杨博四人在围着炕桌吃晚饭。

    晚饭十分丰盛,刀削面、臊子面、油泼面、拉面、猫耳朵面……摆了满满一桌子面。

    还有老陈醋、米醋、腊八醋、香醋、白醋等十来瓶调味料,加在面里吃得不亦乐乎。

    一边哧溜哧溜吸着面条,王国光一边问杨博道:“你买股票了吗?”

    “西山煤业?”

    “嗯。”

    “没买。”杨博一边剥着大蒜,一边信口答道。

    “那你可亏了,初八我和子维都各买了五百股。”王国光得意笑道:“你知道现在多少钱么?二十万呢。”

    “舅舅,账不能这么算,又没见到现钱。”张四维拿起老陈醋,咕嘟嘟倒进碗里。

    “要不我出二十万两,你把五百股转给我?”杨博笑问道。

    “嘶,好酸好酸……”张四维猛喝一口面汤,全当没听见。

    “滑头。”杨博不爽,喀嚓喀嚓嚼着大蒜。

    ~~

    乌纱胡同,谭府。

    右都御史谭纶,吏部右侍郎王本固和右副都御史朱大器,三位同年正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吃茶闲聊。

    “明天廷推,那赵状元说起来,还是元朴的堂叔呢。”朱大器幽幽说道。

    他本来大理寺卿当得好好的,结果为了给董传策挪位子,硬生生被小阁老劝到了都察院,干起了闲职。

    “哎呀,元朴走之前,还嘱托过咱们,要多加照拂他堂叔父子呢。”谭纶也想起来了。

    元朴是赵锦的字。

    “是啊,这阵子太忙了,都忘了这事儿了。”王本固也叹了口气,然后正色道:“咱们不欺负人家,也不能让人家把咱们的人欺负了。”

    “嗯。”两位都御史都点点头。

    他们才不会承认,是因为买了西山公司的股票,才想起这层关系来的呢。

    原本就会照拂的好吗?

    信不信?

    ps.第一更。今天头一天调整作息时间,生物钟很不适应,一上午困成翔,到现在还没检查完。别急哈,只是慢点发,会有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飞龙骑脸怎么输?

    既然已经决定在廷推露面,赵守正自然也没理由,再赖在……哦不,躲在长公主府上了。

    当晚,他便与依依不舍小爵爷道别,借夜色的掩护悄悄回到家里。

    赵二爷本以为一到家,就会被老爷子狠尅一顿。

    谁知让他喜出望外的是,父亲居然下午时就离开了京城。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通州了。

    “哈哈,你爷爷也不等等,见一面再走多好?”赵守正登时放松下来。

    “爷爷说,在京城呆腻了,要去爬爬泰山。”赵昊心说,老爷子主要是怕失手打死你,酿成人伦惨剧。

    “哎呀,真是太遗憾了。”赵守正叹口气道:“还想和他老人家聊聊宁安的事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一点呢?”

    “这要问你们自己了。”

    “我哪知道啊?”赵守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道:“当年我被你爷爷打晕了,直接绑送回老家,京里的事情就无从得知了。这阵子也问过你干娘,可她说,只是和老爷子吵过一架而已。”

    “就这点事儿,”赵昊吃惊道:“老爷子就记恨这么多年?”

    “哎,老爷子气性也太大了……”赵守正郁闷无比道:“宁安那么善良,当时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怎么着他呢?还能把老爷子绑上石头,扔到后海里不成?”

    “那不能够。”赵昊不禁摇头,是啊,干娘多么的温柔慈祥又和善啊。

    他其实问过老爷子,到底和长公主有何过节,为什么一口一口‘恶毒的女人’?

    赵立本的回答是:‘别问,问就是深仇大恨!’

    咦,这话为何如此耳熟?

    “父亲早点睡吧,明天可是很耗精神的。”算了,只要干娘对自己好就成,管她跟老爷子怎么样了。

    “儿子儿子,那黄金三句,明天是不是得调整一下?”赵守正闻言,终于担心起明日的廷议来。

    “黄金三句?”赵昊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众所周知,赵公子的现世记性,那是禧娃水平的……

    “就是……‘本官专心举业,不理俗务,家里的事情皆由我儿处置,因此并不知情。’”赵守正却记忆犹新,赶紧提醒道:

    “还有‘此事本官一时无法回答,等我回去查问一番,再回复大人。’‘拿不出证据来,我要反告你们诬陷。’”

    “哦。”赵昊恍然,拍拍额头道:“当然要修改。”

    “那改成什么呢?”赵守正巴望着赵昊,上次效果太好了,让他十分迷信这‘黄金三句’。

    赵昊略一寻思,便笑道:

    “改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可奉告’,‘拿出证据来’吧。”

    “呃,这次这么简单?”赵守正感到有些没底。“为父能过关吧?”

    “父亲,其实哪有什么黄金三句?”赵昊苦笑一声,说实话道:“那天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说着他深深看一眼赵守正,正色道:“但明天,就是最终的审判了,父亲只能勇敢的去面对,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儿子,你和宁安没有完全搞掂吗?”赵守正感到有些不安。

    “只能说,我跟干娘已经尽力了。”赵昊两手一摊道:“但各部尚书侍郎,都察院的御史,还有那些位公爷侯爷,可不是任人摆弄的。”

    “也是……”赵守正彻底蔫了,他还以为儿子和长公主出手,肯定能搞得掂呢。

    倒不是吓唬赵二爷,事到临头,赵昊心里确实七上八下。

    除了内阁大学士按例不参与廷议之外,明日朝廷的顶级官僚,几乎一个不缺都会出席。

    谁能左右得了他们,谁就能主宰朝局了。

    赵昊自问没那个本事。其实那些大人物,他连见都见不到。

    只有寄希望于资本的力量,看看能不能创造个奇迹了……

    ~~

    结果当晚,睡性极佳的赵守正,破天荒的失眠了。

    在炕上翻来覆去摊了半宿煎饼,好容易捱到天亮,他便赶紧起床,跑到东院给太祖烧香磕头去了。

    和太祖待了好一阵子,回来时赵守正依然心神不定,赵昊便劝他道:

    “父亲放宽心,小仓山的园子已经快修好了,大不了咱就回去颐养天年呗。”

    “倒也是哎。反正我爹、我儿赚的钱,八辈子都花不完了。”赵二爷脸上登时有了笑模样,旋即又苦着脸道:“可要是吃板子怎么办啊?”

    “这更不用担心,冯公公可是咱们监事会的副主席,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会手下留情的。”赵昊又安慰他一句,心说最多就是皮开肉绽而已。

    “呀,你早说啊。害得为父一宿没睡着。”赵二爷果然还是好哄的,登时放下心事,轻轻松松穿戴整齐,还特意多吃了一份早饭。

    临上轿前,他忽然想起一事,问赵昊道:“要不要在屁股上垫块厚皮子?”

    “用不着,现在都扒了裤子打。”赵昊直接把他脑袋摁进轿子里,也跟着坐马车出了春松胡同。

    ~~

    西长安街,徐璠也坐着大轿出门了。

    他虽然已经致仕,但今天作为苦主,还是要参加廷议的。

    徐府就挨着西苑,眨眼功夫就到了右安门。

    在这里,他就得下轿子了。

    轿夫统共抬了不到一里地,连身体都没活动开呢。

    人家要的就是这排场。不当官儿了,反而得更讲究。

    好吧,其实小阁老从来都是讲究人儿。

    几名今日参加廷议的监察御史,早就等在右安门。看到小阁老下轿,赶紧迎了上来。

    见礼之后,几人便簇拥着徐璠进去右安门,往承天门走去。

    “陛下真是小题大做了,不过一个从六品的修撰,直接让大理寺判了就是,还得拿到廷议上论一论。”一个御史愤懑道。

    “论一论也好,让他感受一下,被满朝公卿唾弃的滋味!保准终身难忘。”

    “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吧?”一个叫朱文科的御史问道。

    “能有什么变数?”徐璠最后一次拿出小阁老的架势,睥睨那朱御史道:“今日廷议,共有三十三票。九卿里有七位是咱们自己人,十二位侍郎、副都御史,有八位是我爹提拔起来的。再加上你们五位。地地道道的自己人,就占了二十票。”

    “就算其余人都不投我,咱们也能稳赢!”徐璠说着冷笑一声道:“你跟我说,能有什么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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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廷议

    “下官是听说,昨天那赵昊在大栅栏开会,还把长公主拉去了。”朱御史赶紧解释道。

    “我也听说了,好像叫西山煤业董事会,听说他们的股票老贵了。”几位御史也来了兴致,议论纷纷道:

    “听说一股要好几百两呢,咱们攒上二十年,也买不起一股呢。”

    贫富悬殊大到一定程度,甚至都感受不到伤害了。

    可徐璠能感受到啊!

    这帮御史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关于股票的话语,都像是一把插在他心头的刀。

    等到了承天门前时,徐璠感觉自己的血,都要淌干了。

    直到他看见,身穿着六品服色、一脸人畜无害的赵守正,在一大群低级别官员簇拥下,从左安门一路含笑而来。

    徐璠登时就上头了,双目赤红的怒视着毁掉自己的那个男人。

    “赵!守!正!”徐璠咬牙切齿,一字一泣血。

    “咦,你是……”赵守正正在跟同年们谈笑风生。闻声望过去,只见那是个满面怒容的中年人。

    嗯,底子还不错。就是眼圈有点黑,鼻梁也塌下去了,让人不敢恭维。

    “你居然不认识我了?!”徐璠原地爆炸,抓狂咆哮道:“我可是无时无刻都在念着你的!”

    要不是旁边人拉着,他能扑上去咬死赵守正。

    “哦,你这个样子我认出来了。”赵守正一脸恍然,你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故意在气人。

    ~~

    幸好宫门及时打开,才没有再上演一场全武行。

    “哼,有种廷议时,也继续装憨买傻!”小阁老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表面上忠厚老实,剖开了却一肚子坏水的蔫土匪!

    “随你怎么说吧。”赵守正已经习惯被人误解了。

    赵二爷表里如一,奈何总有人认为他是装出来的。

    “兄长别理他。”同年们愤愤瞪着小阁老。

    他们这些初入官场,无根无基的年轻人,正是满腔热血无处安放的阶段,最厌恶这种靠权势霸凌下僚的情况。

    何况,被霸凌的还是他们敬爱的老大哥送二爷。

    把老大哥撵出京城,往后谁给我们下及时雨啊!

    想到这儿,那些至今没领到一文钱俸禄,全靠赵二爷接济的穷京官,就恨不得把小阁老撕成碎片!

    “兄长,你只管昂首入宫!”

    看到参加廷议的高官显贵们,也陆续走来承天门,同年们纷纷激昂的大声道:

    “我们就在这里,哪也不去!要是廷议不公,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是打,一群也是打!”

    几位二三品的大员,正好经过他们身前,听这些八品小官在那喊打喊杀,有心呵斥两句,又唯恐惹火烧身。

    最近朝堂不太平,二愣子比较多,还是不要乱逞威风的好。

    便全当没听见的,快走两步,远离这些疯子。

    只是他们也难免暗暗咋舌,没想到赵公子的父亲居然有这么好的人缘?

    ~~

    廷议按例在东阁举行。

    满朝大佬齐聚一堂,当然不可能只为了这芝麻大小一件事。

    今日本来就要表决数件军国大事,所谓‘东公生门斗殴事件’,不过是捎带在最后讨论一下而已。

    赵守正和徐璠,便先在偏殿等候。

    幸好有内侍和禁卫看着,两人才没再打起来。

    但徐璠怒气难平,选择用眼神杀死他。

    赵守正还是平生头次,被个男人这么长时间的盯着,弄得他很不自在,索性闭上眼,来个不见为静。

    也就是几息时间,他便坐在杌子上睡着了。

    ‘居然敢无视我!’徐璠登时怒不可遏,难道老子不是小阁老了,就不能用大耳刮子抽你了吗?

    却忘了,自己挨揍的时候,可还是小阁老呢。

    但对手都睡着了,徐璠也没必要浪费功力了,便抱着胳膊枯等被叫,或者那厮睡醒。

    赵守正是被来传他们的庞尚鹏叫醒的。

    看到这厮居然又睡着了,庞中丞不禁目瞪口呆,心说这人心得多大啊。

    上回在都察院的牢房里睡着也就罢了,这都要接受公卿大臣的审判了,还能坐这儿睡着?

    果然大奸大恶之辈,皆有一个远超常人的大心脏啊……

    庞中丞默默把对这厮的评价,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咳。”虽然不愿意得罪这奸人,但公卿们还在等着他俩进殿呢。

    庞尚鹏只好硬着头皮,接连咳嗽几声,把赵守正唤醒。

    “啊,我睡着了吗?”赵守正看到眼前立着一位四品大员,赶紧擦擦嘴角,歉意的起身道:“昨晚担惊受怕,一宿没合眼。”

    ‘信你才怪。’

    ‘你有个担惊受怕的样子吗?’

    徐璠和庞尚鹏不约而同的想道。

    ~~

    今日廷议是由兵部发起的,旨在商榷是否该修筑边墙,防御鞑子进犯,因此是由兵部尚书霍冀主持的。

    待到两人进殿,行礼如仪后,霍冀便指着赵守正,用那带着浓浓山西味的官话道:“来,都瞧瞧,这就是打人的状元郎。本官看呐,他应该再去考个武举,来个文武双状元才活适。”

    众位文武大员便深浅不一的笑起来。

    赵守正被笑得心里发毛,心说这种场合实在是可怕,比在都察院接受盘查可怕一百倍。

    他不禁怀念起长公主府的那个水榭来,拆掉整排窗扇后,可以看到湖上的碧波荡漾和鸳鸯戏水,让人感到无比宁静。

    听着众位高官刺耳的笑声,看着赵守正脸上露出的迷之微笑,徐璠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自己还是小阁老时,可没人敢这么笑。

    他瞥一眼大理寺卿董传策,董廷尉便微微点头,对众人怒声道:

    “本月初十,有翰林修撰赵守正,袭击太常寺卿徐璠,致使徐乐卿身心受创严重。加之案发地点位于各部官衙所在之东公生门,影响十分恶劣。案发后,该员更是潜逃无踪,大理寺、都察院数次传唤都未到案,此等狂悖嚣张、目无王法之徒,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番话,把个赵守正听得目瞪口呆。心说不就打个人吗?怎么感觉下一步,就要把老子犬决了?

    看到赵守正变了脸色,徐璠快意的笑了,心说装不下去了吧?这才刚开始呢!

    见董传策抢过话头,霍部堂闻言微微皱眉,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大理寺负责审理朝廷百官犯罪者,对方倒也不算喧宾夺主。

    “现在徐乐卿含愤致仕,已为布衣。老元辅为此痛心疾首,几欲昏厥。陛下不忍见元老致仕,含恨归去。故而命大臣公议其罪、严加惩治,以谢老元辅!”

    说完,董廷尉怒指赵守正,断喝道:“犯官你可知罪?!”

    廷尉者,大理寺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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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庞中丞吐了!

    东阁中,董传策一番严斥气势汹汹,最后的质问更是直击灵魂!

    只是松江话有些绵软,让他的发作稍显威慑力不足。

    赵守正便两手一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来了,又来了……’立在靠殿门位置的庞尚鹏,登时一阵头皮发麻。

    虽然大奸人改了词,但这熟悉的姿势,这噩梦般的腔调,让他绝对不会搞错,新一轮的调戏又开始了!

    “怎么,还冤枉你了?”董廷尉对赵二爷的力量一无所知,还在那里厉声问道:“你说,打人之后,你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二十天不露面?”

    “无可奉告。”赵守正摇摇头。当然不能说了,不然打人的事儿,反倒成了小事儿了。

    “诸位,听到了吧,此獠何其嚣张?”董廷尉怒极反笑,便望向众大臣道:“本官有理由相信,会极门流血事件,就是他煽动中官们干的!”

    “拿出证据来!”赵二爷闻言大怒,老子除了鸡公公,一个太监都不认识!

    “廷尉消消气。”毛部堂见董传策脸红脖子粗,再由着他攀扯下去,估计赵守正都得满门抄斩了。

    毛部堂不得不站出来和稀泥道:“陛下让议的是东公生门斗殴事件,跟会极门流血事件是两码事嘛,不要搅在一起。”

    “不错。”霍冀也终于找回了话头道:“大家时间宝贵,只论东公生门的事情,不要发散了。”

    “怎么成了斗殴呢?”董传策还没说话,一名御史先不干了,马上抗议道:“是赵守正殴打小阁老,小阁老没有动手!”

    “打不过还有脸说。”这时,泰宁侯陈良弼忽然插嘴道:“不就是打个架吗?至于调门拔这么高?”

    “就是,我看小阁老这不好端端的吗?状元郎也没怎么着他啊,用得着的跟个娘们似的,还得让皇上主持公道吗?”宁阳侯陈大纪接过话头,对徐璠笑道:“是男人不?是的话好好练练,和状元郎约个架,打回来就是。”

    徐璠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让这两个勋贵一插科打诨,好像自己在小题大做一样!

    “你们懂什么?本官的仕途、名誉,全都让他给毁了!”徐璠怒视着两位侯爷道:“你们武将在意的是祖宗的体面,我们文官在意的是自己的体面,懂不懂?!”

    见场面越来越乱,主持廷议的霍冀终于发作了:“都住口!谁再敢未经允许,擅自烦言,立时命武士叉出去!”

    这是廷议主持者的权力,不然以大明官员‘干啥啥不行、吵架第一名’的操行,保准什么事儿都会吵成一锅粥。

    这下东阁中,终于安静下来。

    霍冀这才缓缓对赵守正道:“状元郎,你那日当街殴打小阁老,有上百名各衙门官员证词为凭,是不容抵赖的。后来又屡传不至,藐视法司,也是千真万确的……”

    见杨博举了举手,霍冀便道:“天官有话说?”

    “屡传不至这件事,老夫要替赵修撰说两句。”杨博便拢着胡子,一副老夫就是要卖人情的神态道:

    “事实上,初十那天,本部文选司给假科,收到了翰林院送来的赵修撰休假申请,并且也给了他三个月的省亲假。”

    “所以老夫觉得他屡传不到没毛病,能从返乡途中回来参加廷议,就已经很遵纪守法了。”杨博说完主动揽责道:“这事儿,要怪就怪我们吏部忘了知会法司吧。”

    “是下官的疏忽,让部堂代为受过了。”王本固赶紧向上司请罪。

    “呃,这样啊。”霍冀是晋党干员,自然要顺着老大的意思来了。“那后一桩就不议了,诸位意下如何?”

    “……”有吏部尚书替赵守正背书,众官员就是心里不忿,也只能憋着了。

    “那就单议打人一事。”霍冀马上掀篇,不给众人反悔的机会。说着他看看董传策道:“董廷尉,你可以发问了,但请不要激动。”

    “我没激动!”董传策没好气的应一声,然后怒视着赵守正道:“现在本官问你,为何要当街行凶?!”

    “无可奉告。”赵守正沉默半晌,挤出了四个字。

    ‘循环了,果然循环了……’庞尚鹏条件反射,一阵阵想要干呕。

    “哼,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吗?”董传策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摞证词道:“本官这里有目击官员的证词,都说你在行凶时,含含糊糊喊了一句话,到底是什么话?”

    “拿出证据来。”赵守正把手一伸。

    “是不是‘我叫你个坏种,想杀我儿’?”董廷尉问出推测的结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庞尚鹏心中默念一声,然后两手一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果然,赵守正面无表情说一句,然后把手一摊。

    “呕……”庞尚鹏再也忍不住,冲出东阁,扶着栏杆大吐特吐起来。

    东阁内,官员们也察觉到赵守正一直抗拒回答问题,不由纷纷皱起了眉头。

    “状元郎,请你正面回答问题!”霍冀也出声警告道:“不然会给众位大人留下恶劣的印象!”

    “是……”赵守正只好老实点头,心说儿子说的果然没错。这次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

    “回答本官的问题!”董传策自然得理不饶人,马上厉声道:“你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赵二爷嘴唇嗫喏几下,他感觉对方揪着这句话不放,怕是有陷阱在里头。

    可以赵二爷的智商,还看不透啊……

    “说,是不是‘我叫你个坏种想杀我儿?!’”董传策又大喝一声道:“回答本官,是还是不是?”

    毛恺身为刑部尚书,自然能听出董传策这是在诱供。一旦赵守正承认说过这句话,就可以将他的行为,定性为‘行凶’了。

    在《大明律》中,行凶和斗殴的量刑,可是天上地下的。

    赵守正刚要点头,心里忽然想起儿子说过的话:

    ‘父亲只能勇敢的去面对,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赵二爷福至心灵,断然摇头高声道:“我揍他不只是因为私人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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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欺负老子不识数吗?

    赵昊站在阴凉里,仰头看着正北面,那座熟悉的大红色城门楼。

    我爱北京**……哦不,在大明这叫承天门。

    且承天门前没有辽阔的广场,而是由东安门、西安门和一道长长的千步廊,夹成一柄大宝剑的形状,剑柄就是承天门。

    大宝剑两侧墙外,是大明中央的文武衙门。东西公生门便是为文武百官进出皇宫开的便门。

    这一大坨将长安街截为东西两段,让老百姓每次想从东长安街去西长安街,都必须往南数里,沿着东江米巷从大明门外才能西去。

    真是不方便啊。

    将皇宫建在城市中央,还真是自私呢。

    赵昊不合时宜的暗暗吐槽几句,才将目光收回到手中两份名单上。

    左边一份足有八十八人之多,乃是西山公司现有股东名单。

    右边一份只有三十三人,乃是今日廷议投票的大臣名单。

    虽然两份名单上的名字,几乎没有重复。

    但稍微了解京中权贵家世的,就能看出两者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实上,有十五名投票官员直接或间接的,持有西山公司股份。

    这个数字已经很吓人了。

    但还是不能让人放心啊。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只要人家持有西山公司的股份,就一定会站在他父子这边。

    毕竟,那大部分都是徐阁老提起的来人。

    而且,大明朝的官员,也不会人人都见利忘义的……吧?

    哎,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昊仰头看着瓦蓝的天空,不禁想到那日坐热气球飞天的景象。

    这北京城,太让人憋气了。

    确实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

    长公主府,柳浪亭……就是赵守正念念不忘的,那座拆掉了窗扇,可以看鸳鸯的水榭内。

    长公主正一边和姬司正、柳尚宫在斗地主,一边等着廷议的结果。

    但鸡公公和柳尚宫岂敢跟长公主抢地主?

    于是不管牌好牌烂,把把都是长公主当地主,这就十分考验二位农民的牌技了。

    既不能赢殿下,又不能输的太难看,以免影响了殿下的兴致。

    这边,鸡公公刚用炸弹占住牌,看了看手里从三到七的小顺子,然后默默的丢出了唯一的一张五。

    “单五。”

    “单六,呀,这都能顺上?”长公主不禁眉开眼笑。

    柳尚宫看看自己的三连对,默默的拆了一张七,开心笑道:“哎呀,奴婢也顺上了!”

    “哈哈,老姬再出一张八。”长公主幸灾乐祸的看着鸡公公。

    “嗨,咱还真有。”鸡公公便把仨八拆开丢出一张。

    欢声笑语充斥着水榭,愉快的牌局冲淡了长公主焦躁的心情。

    ~~

    徐璠惨绿着脸,立在东阁门口,死死盯着每一个从殿中出来的‘徐群’分子。

    董传策也站在他身边,一个一个叫住经过的‘同群’。

    王廷等人心下不悦,但见小阁老那快要爆炸的样子,也只好耐着性子答话。

    “你们一共二十人。可红签子白签子加起来,也他娘的才十六根!”

    便听小阁老咬牙切齿道:“也就是说,至少有四只白眼狼绿了老子!”

    其实那九根红签子、七根白签子里,肯定还有他们之外的人投的。但徐璠已经顾不上深究,只能往最好处想了。

    自然没人主动承认。

    徐璠便气急败坏道:“有本事玩儿老子,没胆子站出来吗?!”

    “小阁老,别人我不敢说,都察院应该都没绿。”王廷只好丢下一句,便板着脸走掉了。

    毛恺也拍着胸脯道:“刑部三票也没问题。”

    “兵部三票都是红的。”霍冀也发誓。

    雷礼也打包票:“工部两个绝对没绿!”

    “户部两票也没问题!”马森信誓旦旦,说完跟上大部队而去。

    看着诸位部堂头也不回的身影,小阁老咆哮道:“欺负老子不识数吗?!”

    “小阁老消消气,绿的都算吏部的,这总成了吧?”路过的杨天官同情的看着徐璠道。

    “部堂,我们一共只有三票。”王本固忙提醒道。

    “哎,你这个老王,就是太认真。走,请你吃面去。”杨博说完拍拍徐璠的肩膀道:“中午了,要不一起凑合顿?”

    “不必了!”徐璠拍开杨博的手。他知道自己父亲下野,还有今天的事情,这帮老西儿没少往里头添醋加醋。

    他现在只想吃人,不想吃面。

    ~~

    乾清宫。

    冯保向隆庆皇帝禀报今日廷议的结果。

    当隆庆得知,居然有十七票支持不处罚赵守正,只有九票支持重罚时,登时惊掉了手中的书本。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徐阁老的牌面,还不如个新科状元?”

    “这个么……”冯公公身为西山公司股东兼监事会副主席,为公司打掩护是他应尽的义务。

    “以臣监临所见,一是此事在众位文武眼中,有些小题大做了。”冯保说着,将廷议笔录翻到勋贵们发言的地方:

    “好比泰宁侯所言‘不就是打个架吗?至于调门拔这么高?’”

    “还有宁阳侯说‘就是,我看小阁老这不好端端的吗?状元郎也没怎么着他啊,用得着的跟个娘们似的,还得让皇上主持公道吗?’又说‘是男人不?是的话好好练练,和状元郎约个架,打回来就是。’”

    “好了别念了,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玩意儿。”隆庆哭笑不得道:“徐阁老那帮学生旧属,还有那些御史,就任由这帮武夫胡搅蛮缠?”

    “他们是要治罪来着。董廷尉还来了个当廷闻审,谁知被赵状元当场怼了回去。赵状元说,我打徐璠不是为了私怨,而是出于公愤。”冯保便将笔录翻到赵守正的发言处。

    ‘这业障居然如此无耻,怪不得,怪不得……’隆庆心中暗叹,这种厚脸皮、油舌头,有钱又有貌的业障,也难怪会把自己妹妹勾搭去。

    皇帝便凝神细听那业障的长篇大论。

    当冯保念到‘如果硬要杀一人的话,枉死的石州百姓和成千上万的流民,一定会选你小阁老的!’隆庆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原来天下人苦小阁老久矣,那朕这一步,还真没走错!”

    “圣明无过万岁!”冯保赞一声道:“臣斗胆揣测,百官也是对徐某敢怒不敢言久矣。就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的唾弃。”

    “哼,算他们还有点良知,不然等高师傅回来,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换了!”隆庆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笑朕从前还举棋不定,唯恐元辅致仕会百官反对,朝局大乱。原来都是朕多虑了。”

    “徐阁老原先或有些好名声,可也禁不住小阁老糟蹋啊。”冯保轻言细语道。

    “哎,真是造孽啊。看来元辅致仕也好,不然一世英名都要被他儿子霍霍了。”隆庆皇帝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样说来,这个结果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为何,朕会如此不爽呢?

    嗡嗡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对那业障不爽。

    不成,这怎么行!不把那业障远远撵开,朕睡觉都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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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来自妹控的报复

    乾清宫西暖阁。

    “那陛下,此事便就此揭过?”冯保试探着问道。

    “那怎么行?”隆庆一本正经道:“朕已经答应,给徐阁老主持公道了。把人就这么放了,岂不让元辅走得寒心?”

    说着隆庆皇帝仿佛下定莫大决心道:“嗯,法司放过他,朕也不能放过他!”

    “请陛下宸断。”冯保心中暗叹,得了,状元郎命里该有一劫。

    乖乖摆好姿势受着吧。

    “翰林修撰赵守正目无上官,当众殴打三品大员,着罚俸三年,杖五百,立即降职外调两千里为官!”

    “啊?”冯保惊掉下巴,就算自己让人收着打,怕也得把状元郎成肉渣了。

    “陛下,会不会太重了点?这五百杖下去,您的新科状元哪还有命?”

    却听隆庆话锋一转,面无表情道:“那就许其纳银抵杖,一百两银子抵一杖。”

    “陛下仁慈,是臣想岔了。”冯保心说,原来是陛下缺钱了,陛下真是越来越奸诈了。

    这下冯公公把心放回肚子,变成钱的事儿,对老赵家就不是事儿。

    至于罚俸三年?呵呵……

    “后一条不准写进上谕里。”隆庆皇帝又闷声道:“你也不准一上来就告诉他,吓唬够了他再说。”

    “啊?”冯保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骚操作啊,为什么要整蛊赵状元呢?

    ~~

    赵昊父子和徐璠、董传策两帮人,还在午门外等着皇帝的旨意呢。

    两边人以中央御道为界,远远隔着七八丈距离。

    这是守卫午门的禁卫头领特意安排的,要是把两边人凑一起,非得血溅紫禁城不行,

    “儿子,实在太可惜了!”赵守正得意坏了,从东阁出来到现在,他一直沉浸在自己超神的发挥中,不可自拔。

    “你和你……爷爷没有亲眼见到,为父大展神威的场面。铛铛铛铛,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撂出去,那些部堂、御史登时全都服气了!”

    “哦哦。”听得赵昊一愣一愣。不过想想也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老爹?

    “老前辈真乃吾辈楷模啊!”李承恩居然也在,他是来给老前辈助威的。没他带着,赵昊还真来不了五凤楼前呢。

    “哈哈哈,爷们儿别学我,学好人。”赵守正的尾巴,简直翘到天上去了。

    “在我眼里,老前辈那就是天字一号大好人!”李承恩那满脸崇拜的样子,看的赵昊又是一愣一愣。

    心说难道父亲还有什么,我没发现的优点不成?

    怎么把个小爵爷也迷成这样了?

    “儿子儿子,为父这次可以过关了吧?”赵守正又恬着脸问赵昊。其实他心里有答案,就是想让亲儿子也夸夸自己。

    “不能够。”谁知赵昊却摇摇头,他从长公主那里已经知道,陛下已经知道干娘和老爹的勾当。

    换成自己是隆庆皇帝,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清理门户的机会?

    “啊?”赵二爷登时脸成了猪肝色。

    这时,冯保从午门里出来,看看两拨人,先走到赵家这一窝。

    冯公公清清嗓子:“赵守正听旨!”

    “臣赵守正恭听上谕。”赵守正赶忙俯身叩首。

    “翰林修撰赵守正目无上官,当众殴打三品大员,着罚俸三年,杖五百,立即降职外调两千里为官,钦此!”

    “多少?!”赵守正直接直起身子。

    “多少?”赵昊和李承恩也一起直起身子。

    “多少?!”就连徐璠一伙人,也全都直起身子。

    就像一群看着同一个方向的鼬鼠。

    “哈哈哈……”但旋即,徐璠和董传策一伙人,便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那大笑声在五凤楼前回荡不绝,十分刺耳。

    “没搞错吧?!”赵昊难以置信的看着冯公公。“那廷议的意义何在?!”

    “老前辈的屁股就是对铁蛋儿,也禁不起这么打啊!”李承恩直接跳脚骂娘道:“谁敢碰老前辈一指头,老子宰了他!”

    “哎,天威难测啊。”冯保给了赵昊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赵公子这才没跟着一起骂娘。

    幸好赵守正那两百多同年,都被挡在承天门外,不然午门前非要暴动不可。

    赵昊安抚住怒发冲冠的李承恩和弟子们,再看老爹,已经被吓得软趴趴趴在的地上了。

    哎,这天家的软饭也不好吃啊。

    ~~

    “哈哈哈,没想到吧!”看到赵守正被吓趴在地上,徐璠捧腹大笑道:“弄巧成拙了吧?这就是命啊!”

    “不错,可见陛下对元辅的深情厚谊。”董传策也擦着泪笑道:“枉费心机了吧?陛下一定是看出了黑幕,所以给予这厮加倍惩罚!”

    “廷杖五百啊,国朝闻所未闻。”朱文科几个御史也忍不住咋舌道:“太狠了吧?”

    “这不是廷杖,这是要捣肉酱了……”

    他们正在幸灾乐祸时,便见冯公公转过身来,隔着御道看向笑疯了徐璠道:

    “有口谕给徐乐卿。”

    “哈哈哈,稍等稍等……”

    徐璠赶紧擦干泪,双手使劲搓搓脸,这才重新跪拜道:“臣徐璠聆听上谕!”

    “陛下有谕:徐璠,你怎么搞的,说话不算数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履行跟赵昊的约定?”

    “呃……”徐璠登时脸成了猪肝色,心说我非要等这儿干嘛?这不撞枪口上了吗?

    可若是不在这儿,怎么看赵守正表演人间惨剧?

    哎,真是世事难两全啊。

    罢了罢了,能看赵守正被打成肉糜,值了。

    他便闷声道:“臣谨遵上谕。”

    说着便转向赵昊,要给他磕头道:“赵待诏,哦不,赵博士,本人……”

    “你先闭嘴!”赵昊却甩都不甩他,凑上去低声质问冯公公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哎,打了就知道了。”冯保朝身后努努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赵昊茫然望向冯保身后,忽然被五凤楼上一个反射的光点,刺了下眼睛。

    咦?望远镜!

    赵公子立马明白过来,我的天哪,原来又是一个死妹控!

    不过赵昊也就彻底不担心了,毕竟死妹控虽然仇视夺走妹妹的人,但更害怕失去妹妹的爱啊。

    于是,锦衣卫先将要疯掉的小爵爷等人拉开,然后给赵守正穿上束缚衣,像那日对石星一样套上绳索四头一拉。

    赵二爷登时被拽成了个‘木’字!

    ps.第二更,求月票、推荐票啊~~另外,后三章稍等,检查完就发哈。

第二百九十八章 冯公公送大礼

    五凤楼上,隆庆皇帝双手举着望远镜,一脸兴奋的盯着被拽成‘木’字的赵守正。

    然后就见大汉将军高高抡起三指宽的板子,就要朝那业障的大白腚上来一下!

    “打!”隆庆举起左手,攥拳低喝道。“把这个业障打成智障!”

    他突然有点不想要钱了……

    哪怕打一下也好啊。

    哎,算了,一下一百两呢。

    人穷志短的皇帝,觉得这样浪掉一套厌胜瓷的钱,忒不划算。

    朕还要攒钱,烧一套《金瓶梅》的绣像呢。

    “咦,怎么真打了?”隆庆惊得,险些扔掉了手中的望远镜。

    让朕怎么跟宁安交代啊?!

    ~~

    午门下。

    啪的一声,赵守正的腚上就多了道大红杠子!

    疼得赵二爷两眼溜圆,紧咬住口中的木棒!

    爽的徐璠浑身一阵颤栗,灵魂简直要飞到云端了。

    “老前辈!”李承恩登时目眦欲裂,就像那一廷杖打在他腚上一样。

    “冯公公!”赵昊也暴喝一声,决定出绝招了!

    叫喊声中,那大汉将军摆足了架势,高高举起了手臂,重重抽出了第二记。

    可那荆条在距离赵二爷的屁股,只差之毫厘时,陡然停了下来!

    带起的劲风将赵二爷屁股上的汗毛都刮倒了,荆条却没有再触到他分毫。

    专业廷杖手,输出就是这么稳。

    “那么大声干嘛?听得见。”冯保掏掏耳朵,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哦,咱家险些忘了。陛下说,可以纳银折罪。”

    “什么价码?!”赵昊马上掏出了会票夹。

    “一百两银子抵一杖。”冯保幽幽说道。

    “好!”赵昊都不待讨价还价的。

    他现在是万分庆幸啊。

    要是冯保等打完第二下再开口,赵昊已经准备发动钞能力,捐二十万两给皇帝纾困了。

    现在,对不起了,就这五万两!

    哦不,这四万九千九百两了,多一两都不给!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赵昊气哼哼的点出五万两会票,丢给冯保道:“找钱找钱找钱!”

    见副董事长动了真怒,冯保无奈叹口气,把他拉到一旁,小声幽幽说道:“公子不晓事,咱家哪是给令尊廷杖啊,咱家是给他授勋呢……”

    “哦?”赵昊登时明白了。

    所谓文死谏、武死战。在这大明朝,武将的荣光是战场上的刀疤;文官的荣光,就来自廷杖后的‘羊皮屁股’。

    大明的国法是用来惩治坏人的。但法外之廷杖是用来杖打那些直言进谏的忠良之士的。

    士大夫阶层非常注重文人雅节,都把廷杖看做是一种荣誉的象征,人人趋之若鹜,却又没几个能得到。

    士大夫挨了廷杖,就等于被盖上了官方认证的忠良印章!

    但凡被朝廷盖过章,还没死的话,那么恭喜你。日后出门就横着走了,哪怕碰上首辅,也不用下跪了。只消昂着头来一句:

    ‘莫挨老子,老子挨过廷杖的!’

    保准首辅折节下交,先给你行礼……

    所以冯公公才说,这不是在打赵守正,而是在给他授勋呢。

    ~~

    看到这里面好处的赵昊,不由怨气全消,笑容重现,小声问冯保道:

    “大人,这廷杖伤人吗?”

    “公子一百个放心。”冯保心说,你丫也太小心了,就一杖能伤什么人?

    不过看在赵公子允诺的,卢沟桥煤场股权的份上,他还是耐心解释道:“廷杖的棍子有九种之多,这是最糊弄人的一种,别看挺宽挺粗的栗木板,可里头是空心的,光听响不伤人。”

    “这样啊。”赵昊一听,便小声道:“那就再打九下吧。”

    “为何?”冯保一愣,还没听说有谁要主动加码呢。难道四万九都掏了,舍不得这一千两?

    “就打一下的话,将来说起来不体面……”赵昊看看天空,嗯,响晴薄日的,应该不会被雷劈吧?

    “倒也是。”冯公公恍然笑道:“公子就是心细,咱家咋就没想到呢。”

    是啊,虽说吃过廷杖就比没吃过的光荣。可江湖路远,难免‘羊皮屁股’碰见‘羊皮屁股’。

    那时候大家难免要比一比,谁吃过多少廷杖?人家都是三十、四十、五十下,老爹却只有一下,岂不是让人家瞧不起?

    呸,挨一下的也好意思跟我们羊屁股混在一起?!

    “既然这样的话,咱家建议再加十下。”冯公公小声道:“一般廷杖都是二十起步,没听说有十下的。”

    “这样啊……”赵昊一嘬牙花子,点头同意了。“成,二十就二十!”

    大不了今年之内,老子下雨不出门了……

    ~~

    “留神打够二十!”

    冯保将厚厚一摞会票收入袖中,沉声吩咐那大汉将军。

    于是,本以为已经解脱的赵二爷,又被重新扯成了‘木’字型。

    然后大汉将军挥舞着板子,一下接一下的,‘留神’打在赵二爷的腚上。

    疼得赵二爷呲牙咧嘴……

    呃,除了第一下之外,其实也还好,比老爹打得轻多了……

    “爹啊!”见老爹那实在劲儿又犯了,赵昊赶忙趴在地上,朝他递个眼色,哭喊道:“疼你就喊出来啊,越大声越解疼!”

    “啊呀,那我就不忍啦。呀啊,疼死我啦……”赵二爷虽然不明就里,但跟儿子的配合不会出错。

    不明就里的还有李承恩,心疼的眼泪哗哗直流。要不是从五百下减到二十下,他都要扑上去替老前辈受着了。

    ~~

    据《旧明史·列传第一百一三》记载:

    赵守正,字大器,号公明,又号孙山居士,直隶徽州人。自幼老成、器宇凝重,为监生时五试不第,遂居寒庐、奋发图强。隆庆二年中状元,授翰林修撰。

    时有太常卿徐璠者,假借父势,弄权乱国,欲为严世蕃第二,然志大才疏,天下人敢怒不敢言。守正当街愤而击之,令其血溅公生门。

    璠,首辅子也,善结言路。遂群起而攻守正。帝令众卿廷议,守正慷慨陈词,怒斥璠尸位素餐,致石州之乱、流民之难。文武无不动容,遂议以免罚。

    然彼时首揆徐阶方致仕,帝欲令权臣安心,遂重处守正,命廷杖,罚俸三年,贬官外放两千里。

    守正于午门外受杖时谈笑自若,杖毕方昏厥。百官悲痛之余,皆以豪杰目之,‘铁骨状元’之名遂天下闻。

    另据《旧明史选注》中记载:

    ‘铁骨状元’,亦有记作‘铁股状元’者,众说纷纭,用前者而留后者,以为尊者讳也。

    ps.不知道为什么,写到打赵二爷板子的时候,我个人体验类似徐小阁老,怎一个爽字了得啊!

    要是也觉得爽的,请在这一条下留言,看看有多少同好。求月票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 狗撵兔子

    五凤楼上,隆庆皇帝一下下数着,落在赵守正腚上的板子。

    每打一下,都像是在他心口剜一刀。

    “十五,十六,十七……”隆庆耳边响起粉碎的声音,那是一整套《金瓶梅》厌胜瓷破碎的声音啊!

    “十八,十九,二十!”皇帝心疼的扶住箭垛,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冯保这杀材,这哪是打板子啊,这是把朕的秘戏瓷,往护城河里扔啊……”

    ~~

    午门下,二十杖打完收工,锦衣卫们给赵二爷解开束缚衣,然后赠送门板一块。

    赵昊和小爵爷忙上前,七手八脚抓起赵守正身下的毡子,要把他抬上门板。

    “我自己能行……”赵守正心说,其实先帮我把裤子提上是正办。

    “不,父亲,你不行。”赵昊却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道:“你已经重伤了,闭上眼睡一觉吧,天塌下来都跟你没关系了。”

    “……”赵守正咂咂嘴,心说这是弄啥嘞?但听儿子的话总没错,便乖乖闭上了眼。

    只是他若知道,自己从第二下到二十下,整整十九下都是拜儿子所赐,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

    “啊,这就完了?”

    一旁的徐璠和董传策等人,却有些索然无味。

    “怎么感觉还不如我揍元春来的得劲儿?”徐璠咂着嘴,感觉有些手痒。

    “嘿。”董传策身为大理寺卿,自然对打板子的门道并不陌生。毕竟大理寺也有一帮同样吃这碗饭的专业人才。

    他便小声对徐元春道:“这不是打板子,这是做样子。信不信现在找条狗撵赵守正,他下地就能跑?”

    “哦?”徐元春登时像吃了苍蝇一样。

    这可是廷杖啊,多神圣的事情呀,居然也能弄虚作假?

    简直是玷污了行业的声誉!

    徐璠刚要出声抗议,董传策拉他一把,苦笑道:“这种事儿上哪验真假去?信不信人家拿同样的板子,两下就能把你腚上的肉,给抽下来?”

    徐璠是不在朝廷混了,可他董大人还得混呢。山高水长、马高镫短,指不定哪天板子就打在自己屁股上了,可不敢胡乱开罪专业人士。

    说话功夫,赵昊等人已经抬着赵守正朝承天门去了。

    “咱们也走吧。”徐璠恹恹说道,他现在感觉十分不爽。就像花大价钱请来戏班子演出,结果台上的角儿却假唱一样。

    “走吧。”董传策的劲头儿,也明显泄了不少。

    从方才继续廷杖开始,他心里就不踏实,总感觉自己从知恩图报、仗义执言的正面角色,一下子变成以势压人、残害忠良的大奸臣一般。

    两人和朱文科几个御史,便也朝承天门走去。

    ~~

    承天门外,两百多新科进士在那里翘首以待。

    参加廷议的大人们早就回衙去了,可他们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老大哥出来。

    眼见着日头已经偏西了,众人心中未免焦躁。

    “兄长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年轻官员们本来就欠缺定力,这下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别瞎说,刚才忠伯不是问过了吗?”张位、沈一贯等老成之辈稳住众人情绪道:“廷议的结果,是不处分兄长。”

    ‘忠伯’并非谁的管家,而是赵志皋的字,他跟张四维一样,都是晋党的希望之星。方才杨博、霍冀、王国光等一干晋党大佬出来时,便上前问过结果了。

    “那怎么还不出来?”

    “也许陛下留着说话了吧。”赵志皋便笑道:“不过估计一通臭骂少不了。”

    “哈哈,骂就骂吧,一顿拳脚把小阁老打致仕,值了。”

    众人正说笑间,忽见赵昊一行,用门板抬着赵守正,悲悲戚戚从承天门中出来。

    虽然才当官一个多月,可众人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半个月前,吏科给事中石星,就是被这样抬出来的……

    “兄长!”惊呼声响成一片,众同年潮水般涌上来,把赵守正围了个水泄不通。

    “兄长,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兄长!”

    “兄长……”

    听到那一声声悲如杜鹃泣血的呼唤,赵守正便想睁开眼,跟他们说自己没事儿……除了腚,火辣辣的疼之外。

    却被赵昊毡子下的手拧了一把。

    他赶紧闭上眼,不敢吭声。

    “诸位莫慌,家父只是晕过去了。”便听赵昊对众人大声道:“还请让出条道来,我们赶紧找大夫,为他医治棒伤!”

    “哎,好好。”同年们忙不迭应声,旋即反应过来,齐刷刷问道:

    “什么?棒伤,难道兄长被廷杖了?!”

    “嗯。”赵昊强忍着悲伤点点头。

    “为什么?!”震惊不解之声,登时响彻承天门。“廷议的结果不是免于处罚吗?”

    “唉,这是徐阁老致仕的条件啊,小阁老和董廷尉还在那盯着呢。”王武阳便愤懑的指着身后道:“陛下要是不处置师祖,他们就赖着不走了。”

    “什么?!”一众年轻官员跳脚问候起,徐璠和董传策的八辈祖宗来。

    恰巧这时,那二位带人从承天门里出来。

    看到这边群情激愤,徐璠等人直觉不妙,赶紧想溜。

    “站住!”看到两个奸人做贼心虚要开溜,暴躁老哥们立马撒开步子追上去。

    “奸贼,哪里走,爷爷要捏出你们的卵蛋来!”

    “给老哥哥报仇啊!”

    可把徐璠和董传策吓坏了,这要是被这群疯子逮住,还不得给打成菜瓜?

    “拦住他们!”两人吩咐朱文科几个御史一声,然后撒丫子就朝右安门跑去!

    “不要追了,大家好好说……哦……”几个妄想螳臂当车的御史,转眼就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然后一众隆庆二年的年轻官员,继续朝两个元凶追了上去。

    徐璠和董传策一路跑出右安门,双手支腿,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

    “呼呼,累死我了……”

    “快跑,又追上来了。”董传策指指身后,伸着舌头道。

    “拦住他们!”徐璠赶紧对两人的轿夫和随从下令,然后也顾不上坐轿了,继续撒丫子往西跑。

    于是,这日西长安街上的百姓和商家,便有幸目睹了一幕两位三品大员在前投跑,大群八品小官在后头追的奇景。

    “呦,这是细狗撵兔呢?”揣着袖子看热闹的北京老百姓,便兴致勃勃的给双方加油喝彩起来。

    “比昨天那出还热闹呢!我大明的官老爷,真是元气满满啊。”

    “快跑啊,别让人抓住呀。”

    “追呀追呀,抓住了就让你们嘿嘿嘿……”

    幸好,小阁老家就在跟前儿,两只受惊的兔子窜进府门,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喊道:“快关门,关门!”

    然后便在门外细犬的吠叫声中,相继瘫倒在地。

    这一局,却是兔子险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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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休宁都是人才啊!

    五凤楼上,冯保向皇帝复命时,自然遭到劈头盖脸的训斥。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朕让你吓唬吓唬他,怎么真打了?”

    “万岁息怒。您想啊,这要是一下不打,多假啊。”冯保赶忙向隆庆解释道:“让徐阁老知道了,还不得气吐血?”

    “唔,倒也是。”隆庆点点头,又郁闷道:“那也不用打那么多下啊。”那都是钱呀。

    “臣本来就打算打一下的。”冯保苦笑着压低声音道:“是赵博士说,既然打了,就得多打几下吧。打一下太不体面了。”

    “呃,还有这种要求?”隆庆目瞪口呆。

    “人家给钱了,咱不得服务到位吗?”冯保说着,便从袖中将整整五万两会票掏出来。“可一文钱没少给。”

    隆庆这才醒悟过来,愤愤然道:“这杀材,居然敢拿朕刷声望!”

    冯保默然不语,把厚厚一沓票子奉到皇帝面前。

    “哎算了,朕不也一样,有所图吗?”隆庆见状,马上表现出应有的宽容道:“成吧成吧,有钱就是大爷,谁让朕人穷志短呢。”

    他一把夺过会票来点了又点,然后不禁感叹道:“这股票真他妈值钱,随便卖点就赚这么多。”

    寻思片刻,隆庆又小声道:“要不,把朕那份挂出去卖了吧?”

    长公主自然不会忘了她的皇帝哥哥,只不过隆庆的股份,是由她代持的。

    “那不成啊陛下,您是定海神针。”冯保苦笑道:“您一出货,会引起恐慌的。”

    “哎,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吃红利了?”隆庆郁闷的咂咂嘴,旋即又为了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头疼不已。

    ~~

    长公主府,柳浪亭中。

    宁安长公主得知了廷议的结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便吩咐鸡公公道:“去请我干儿和状元公过来,本宫要给他们好好庆贺一下。”

    柳尚宫闻言,把手里的‘状元牌’吃掉的心都有了。

    知道老身这二十多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是白天提心吊胆,晚上吊胆提心。

    只要一闭眼,就做噩梦。

    不是梦见自己被乱棒打死、就是梦见自己被凌迟处死,还每晚不带重样的,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全都来了一遍啊!

    那简直叫一个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好吗?

    这才刚睡了一晚上安稳觉啊!

    怎么又憋不住要见面了?这是要闹哪样啊?非得闹出人命来才消停是吧?!

    惹急了眼老娘不干了!爱咋咋地吧!有股票的人就是这样硬气!

    可一想到,西山公司董事长还是长公主,她就一下没了底气。

    哎,算了,老身还是把伺候月子的手艺拾起来吧……

    ~~

    结果接下来打牌,柳尚宫每把都被闷十几张在手里,把今年赢的钱都输进去了。

    长公主赢了一堆钱,正开心的眉飞色舞,却见李承恩哭着就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长公主瞥他一眼,随口问道:“又让明月欺负了?”

    “不是,呜呜,老前辈被打了……”李承恩其实才十四岁,只是平日里人高马大、又装着老气横秋,才让人误以为他十七八了。

    此时看到赵守正昏迷不醒的样子,可把他吓坏了,呜呜哭着就回来找妈了。

    “什么?!”长公主一把丢掉手中的状元牌,尖叫道:“你再说一遍!”

    “呜呜,舅舅廷杖,老前辈被打晕……”李承恩便抽泣着跟老娘讲了一遍。

    “好哇好哇!”长公主登时就炸了毛,蹦起来就去抽挂在墙上辟邪的宝剑。

    “殿下使不得啊!”柳尚宫和姬司正赶紧一个抱住她,一个去夺她手里的宝剑。

    “别拦着我,本宫要去砍了那个人面兽心的哥哥!”长公主暴跳如雷,仿佛又变成了当年把赵立本沉湖的女土匪。

    ‘娘真好,看不得儿子难过……’可把李承恩感动坏了,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心里也没那么悲痛了。

    “娘!”幸好李明月后脚跟进来,见长公主已经把姬司正踏在地上,准备一剑捅个对穿葫芦了。

    她赶紧夺下长公主手里的宝剑。“大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长公主凶巴巴问道。

    李明月便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

    “真的?”长公主瞪大眼。

    “是。”李明月点点头,小声道:“大哥看我哥哭着跑出去,怕他回来误报军情,这不让我赶紧追来了吗?”

    “这样啊。”长公主这才恢复了人模样,吁口气道:“我还以为皇兄真下狠手了呢。”

    “怎么能呢。”鸡公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的赔笑道:“陛下连只鸡都不舍得杀的人。”

    “哼,吓唬人也不对。”长公主一阵虚脱的坐回椅子上,随口问道:“打完了廷杖,就没事儿了吧?”

    “呜呜,还要流放两千两……”却听李承恩哭得更悲伤了。

    “什么?!”长公主腾地又站起来,又想去拿自己的宝剑。

    李明月赶紧甩手,把剑丢到湖里……

    噗通。

    ~~

    乾清宫,东暖阁。

    隆庆皇帝正跟陈洪头对头,对着桌上的抄本,神情郑重的吩咐道:

    “这么好的书,没有出版实在太可惜。朕决定弥补这个遗憾。”

    所有说‘钱是英雄胆’啊,隆庆皇帝五万两银子进了腰包,登时就要为心爱的作品,贡献一份力量了。(明示)

    “这好办,宫里就印得了。”陈洪点头笑道:“司礼监的经局,印书的水准天下一流。”

    “光印可不成。”隆庆沉声道:“有字无画便如瞎子听戏,因此朕决定出个绣像本的!”

    “哎,成。”陈洪痛快的点点头。干他们这样的,不怕皇帝有要求,就怕皇帝没爱好。

    “朕已经把要配图的片段圈出来了,你找最好的画师画出来,不要怕花钱,要尽善尽美、纤毫毕现。”隆庆说完叹口气:“可惜别说唐伯虎、仇十洲,就连文徵明都已经不在了。”

    “万岁安心,如今天下最好的画师丁云鹏和詹景凤,这两位休宁老乡都在宫里当供奉呢。”陈洪便笑道:“二位一个擅长绘景,一个擅长画人,一定能合力描绘出,让陛下满意的绣像来。”

    “赵守正爷俩也是休宁的吧?那地方还真出人才呢。”隆庆哂笑一声,但听说两位画家都是休宁来的,便莫名觉得很可靠。

    “让他们再画一份上色的,朕要烧瓷器。”

    “那必须的。”陈洪忙笑着应声,将皇帝爱若珍宝的书本收入怀中,躬身告退。

    “有钱真好啊,想干啥就干啥……”交代完了,隆庆皇帝心满意足的伸个懒腰,准备迷瞪一会儿。

    最近太过用功,缺觉十分严重呢。

    “万岁,长公主殿下来了。”谁知陈洪去而复返。

    隆庆皇帝登时就没了睡意。

    ps.第五更,感谢桐棠大美女支持,她写的《哈利波特之学霸无敌》也超好看的,大家都去看啊~~

第三百零一章 隆庆帝智劝长公主

    听说宁安来了,隆庆皇帝马上命陈洪关上寝室的门。

    睡二十七张床的男人有二十七间房,房间里还有逃生密道,却是不怕被人堵在屋里的。

    谁知陈洪没有动弹,只是向皇帝报以尴尬而又不失歉意的笑。

    陈公公被推开,身后现出宁安长公主的倩影。

    “呃……”隆庆习惯性的想藏书,才意识到已经把书给陈洪了。便笑着起身对宁安道:“什么风把妹子吹来了?”

    “也不知是谁抽的风呢。”宁安敛衽一笑,脸上倒没什么情绪。

    “那劲儿可够大的。”隆庆小意陪着笑,摸向门外道:“咱们出去说话,这里地方小。”不好躲闪。

    说着便倏地出了寝室,下楼来到暖阁中。

    宁安便神态平静的跟着出来。下楼时吧嗒一声,一根三尺多长的金丝马鞭,从她袖中掉落地下,顺着楼梯滑到了隆庆皇帝脚边。

    “这……”看着那指头粗的马鞭,隆庆脸都白了,这来一下多疼啊。

    宁安若无其事的弯腰捡起马鞭,重新卷起收入袖中,然后对目瞪口呆的陈洪冷声道:“你出去。”

    陈洪看向隆庆,心说忠心护主的时刻到了。

    “聋啦!没听见我妹子说话吗?”谁知隆庆根本不领情。

    “哎……”陈洪讨个没趣,赶紧关门出去。

    皇帝又强笑着请妹子坐下,然后才贴了半边屁股在御榻上,主动赔笑道:“生气啦?”

    “没有。”宁安摇摇头。

    “那你带那玩意儿……来干嘛?”隆庆朝着宁安袖子努努嘴。

    “皇兄别误会,妹子是骑马来的。”宁安便嫣然一笑,笑容要多瘆人有多瘆人。“身上带根鞭子很合理吧?”

    “合理合理,十分合理。”隆庆掏出帕子擦擦汗,心说只要小心应付,应该不至于挨揍了。

    怎么说,朕现在也是皇帝了!

    想到这,他便咳嗽两声道:“宁安呐,朕能体谅你的心情,可是国法无情……”

    却见宁安柳眉一竖,隆庆马上端正态度道:“好吧,主要还是朕的原因。”

    “本来就是!”宁安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道:“为了给个糟老头交代,你根本不用整这么大动静,根本就是你想整人!”

    “我承认,朕有这么一丢丢想法。”隆庆比划个一丢丢的手势,然后赔笑道:“可是,朕主要还是为了你们好啊?”

    “为了我们好?”宁安失笑道:“要是不为我们好,你还得把赵郎发到琼州去?”

    “那不至于……”隆庆忙讪笑道,心说对啊,应该流放四千里,把他发配到琼州临高县去。

    “实话告诉你,朕已经决心请高师傅出山了。他们两家的矛盾你也知道,根本化解不开。业妹夫待在京城,那不是自找罪受吗?”

    “你不让高拱回来就是。”

    “国家大事,你不要插嘴。”这种问题,隆庆根本不跟她讨论。

    说完,皇帝又觉得语气有点生硬,便放缓语气道:

    “再说,整天在一起,忒腻。保持距离才能念念不忘嘛。”

    “我都念了十六年了,再念就老了!”宁安凤目一瞪,咬牙道:“我不管,你必须收回成命,立刻马上就现在!”

    “君无戏言。”隆庆便碎碎念道:“再说那业障看着蔫蔫的,忒能惹事儿,这才当了几天官儿?把朕的朝堂都搅合成菜市场了。再不撵他离京,还不知惹出什么……”

    ‘啪!’宁安一马鞭抽在桌子上。

    隆庆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他都没看清,这鞭子是怎么抽出来的!

    “好好好,你先把家伙事儿收起来,朕看着心慌。”隆庆把身子尽量往边上挪去。

    “你答应收回成命?”

    “那不能够,朕是下了决心的……”隆庆干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死猪不怕开水烫道:“你有种就朝这打,朕看你打了怎么收场?”

    “你股份没了。”宁安将鞭子收起来。长公主确实打不得皇帝,但有的是办法修理他。

    “别介别介,听朕说完。”隆庆登时就现了原形,满脸堆笑道:“妹子你看这样如何……大不了,朕答应你,每年可以去江南散心一个月,中不?”

    说完,皇帝凑到宁安身边,一脸替她着想道:

    “你想,朕就是将那业……妹夫留在京城,你们也不能天天见面。最多十天半个月见一次,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在京城谁不认识你啊?人多的地方不敢去,人少的地方没意思,感情生活质量不高啊。”

    “唔……”宁安被说中了痛处,虽说偷偷摸摸挺刺激,可整天跟做贼似的,跟那些偷汉子的有什么区别?

    我们是历经磨难却因为不可抗力,没法在一起的牛郎织女啊!比世上那些庸常的夫妻还要纯粹、还要高尚一百倍!

    见长公主被自己成功带进沟里,隆庆愈发诚恳的再接再厉道:

    “还不如到个远离京城、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年好好聚上一段时间。离开京城谁认识你啊?再说江南民风开化,你俩大大方方手挽着手上街,卿卿我我游山玩水,怎么腻歪怎么来,谁也不会说什么……不比在京里做贼强多了?”

    “哎呀有道理啊。”长公主被皇兄一番声情并茂的描绘,勾得心旌荡漾,恨不得立马就跟赵郎搬江南去。

    是啊,本宫的幸福不能被旁人瞧见,那成了锦衣夜行、明珠暗投了……

    那到底是金陵、苏州、扬州还是杭州好呢?唔,小一点的城市可能更闲适,湖州、常州、宁波还是嘉兴好呢?

    转瞬间,宁安长公主已经在想,该购置什么样的家具了……

    什么,在哪买宅子?当然是一个地方来一套了!一套不够就两套!

    ~~

    看着妹妹凤目中异彩涟涟,那怦然心动的样子,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

    隆庆心里既松了口气,却又有些酸酸的,便收口子道:

    “朕只许你待一个月。”

    “小气,连来带去,赶路都不够。”宁安翻翻白眼,却没在这上头纠缠。

    她才不在乎一个月才是两个月呢,只要能放本宫出去,待多久就是本宫自己说了算了!

    难不成,你还能让锦衣卫把我绑回来不成?!

    “哎……”隆庆也知道,放出去的鸟儿,就由不得自己了。

    但这俩货在京太扎眼了,谁人不识长公主和状元郎?

    一次两次不露馅,次数多了保准会有风言风语。

    丢了皇家颜面不说,关键是听着扎心啊!

    还是让他们远远死开,去江南撒狗粮吧,朕眼不见为净……

    哎,嗡嗡把自己说得,也想出去玩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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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光荣的赵二爷

    赵二爷是趴在门板上,被同年们抬回家的。

    虽然有轿子和马车,但人搁里头谁看得见啊?

    自然是把二爷大大方方展示出来,让一群同年簇拥着招摇过市,才能把廷杖的效果发挥到最佳了。

    于是从左安门到春松胡同,整整七里地的距离,赵守正就像社日里,被抬着游街的神牛一样,任凭沿途百姓围观欣赏、评头论足。

    “哎呦,这谁啊,又给打成这样?”

    “咦,这不是赵状元吗!真白……”

    “为什么挨打啊?”老百姓议论纷纷。

    “我们兄长为民请命!”同年们便大声对沿街百姓,宣传起赵二爷的光辉事迹。“是替天下百姓吃的廷杖!”

    其实同年们也不知道,兄长到底为何吃的廷杖。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这就好比奥运会拿金牌,谁管你是什么项目?

    只要吃过廷杖,就是为民请命的大忠臣!那是要乡里立碑、史书明载的浓墨重彩的光荣史,终身令人倾慕,天下以为至荣的!

    因此,这丝毫不影响同年们群情激昂的替老大哥鼓与呼。

    也同样不影响京城百姓热泪盈眶的对赵二爷致以崇高的敬意。

    毕竟朝堂的事情离他们太遥远,大家只需要简单区分开忠臣、奸臣。然后崇拜前者,唾弃后者即可……

    “国朝二百年,还没听说过有被廷杖的状元郎呢。”沿途百姓纷纷垂泪膜拜道:

    “堂堂文曲星,不是为了咱老百姓,能遭这份罪吗?”

    “赵状元为民请命,京城的老少爷们念你一辈子呢……”

    听到那一声声动情的表白,臊得赵二爷面红耳赤,在床板上扭来扭去,险些从上头掉下来。

    赵某受之有愧啊,爷们儿们。比起那些真正为民请命的好汉来,我其实就是打了架骂了个人,然后被皇上尅了一顿而已……

    他真想从床板上蹦下来,捂着脸跑回家。

    单从这一点上来说,赵二爷就比绝大部分沽名钓誉、故意蹭廷杖的文官要强。

    至少,他还知道廉耻。

    可惜,他儿子不知道……

    赵二爷只能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一路任凭大众参观。

    天擦黑才在唢呐声中,被缓缓的抬回了春松胡同。

    ~~

    赵昊以父亲需要治疗为由,让几个弟子将众同年请出屋去,然后才请隔壁老王太医过来瞧瞧。

    老王太医对为民请命赵二爷满心崇敬,还专门宰了自己喝奶的羊,捧着热乎乎的羊皮过来,准备给赵二爷贴上。

    可把他裤子一扒,老王太医登时没了兴致,把羊皮往赵士祯怀里一丢,闷声道:“用不着,浪费老夫一头羊。”

    “不要紧,贴上吧。”范大同凑上来,赔笑撺掇道:“不然人家腚上有羊毛,我兄长的腚还光溜溜,多不体面?”

    “滚蛋吧你!”赵守正终于忍不住,蹦起来踹了范大同一脚。“那样老子还有脸见人吗?”

    大家登时露出惊异的目光,屁股还用见人?

    “别激动,你腚都没破,想贴都贴不上。”老王太医叹口气道:“抹点消肿的药膏,几天就好了。”

    说着便丢下一个小瓷瓶,准备合上药箱往外走。才发现药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盘银锭。

    老王太医不动声色,背起明显沉了许多的药箱走出房中。

    唔,两百两左右……

    院子里,一众同年正在焦急等待,马上围了上来。

    “大夫,我兄长的伤势如何?”

    “不会落下残疾吧?”

    “性命无忧乎?”

    “诸位放心,赵状元已经脱离危险了。”王老太医便正色道:“用上我祖传的棒疮药,两三个月就能痊愈。”

    说着他扫视众人一圈道:“伤号需要静养,不要在这里喧哗了。”

    然后便在众人膺服的目光中,步履沉稳的离开。

    ~~

    接下来几日,赵守正自然要在家卧床静养。

    李承恩和李明月天天过来探望,当然前者是真实的探望,后者是虚假的探望……

    长公主也想来瞧瞧,赵郎的伤处怎么样了?却被柳尚宫和姬司正苦苦劝住了。

    堂堂长公主怎么能去探视一个男子呢?何况还是个年龄相仿的鳏夫。

    想不让人往歪处寻思都难啊。

    张居正也派敬修几个过来探视赵守正,还给他捎了好几根棒子粗的辽东野山参。

    李茂才和陈于陛也代表各自的老子过来慰问。

    虽然这有点打徐阁老脸的嫌疑,但当老子的总不能拦着子女尊师重道吧?

    探视完了赵守正,李茂才和陈于陛磨磨蹭蹭还不肯走。

    赵昊正坐在天井里冥思苦想出卷子……他要摸一摸底,看看弟子们的数学水平,能不能匹配上自己的第二节课。

    “咦,怎么还不走?”好半晌,赵昊才伸个懒腰,看到二位公子依然站在那里。

    “听说师祖要外放了。”李茂才便一脸担心的小声道。

    “嗯。”

    “那老师呢?”

    “跟着走。”赵昊一边低头翻书,一边随口答道。

    “那我们怎么拜师啊?”李茂才和陈以勤有些着急道。

    两位公子到现在,还没通过入门考试呢。

    “没想到,二位还记着这茬呢。”赵昊搁下手头的活计,宽宏笑道:“当初那约定,就当开玩笑的,不作数了。”

    然而他越往外推,李茂才和陈于陛就越想往里进。

    “那怎么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是啊,老师,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太笨?”陈于陛堂堂庶吉士,说出这种话来,可见自信心已经被《几何》摧残成何等模样?

    李茂才也可怜巴巴的看着赵昊。

    两人知道,如今赵公子的科学,可不是年初时门可罗雀,还得三阳去各家会馆拉人入伙的冷清模样了。

    经过这半年的折腾,人家已是声名鹊起,每日都有好些想要拜入科学门下的。

    没法子,赵昊只能在东院科普展览室对面,又开了个报名处。每日派弟子轮流坐镇,考校前来报名的读书人。

    一个月来,大概有三百多人前来报名,通过考试的也有三十来人。

    加上九阳和赵士祯,赵昊的学生正儿八经有一个班了呢。

    赵老师正经学生都教不过来,哪还稀罕咱们这两个笨蛋?

    所以说,二位公子都是实诚人,对赵老师的认识还停留在表面。

    他们要是多了解一点,肯定就知道赵公子一定不会放过,收首辅和次辅公子为徒的机会。

    哪怕两位真是笨蛋,宣传效果也杠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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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虚假宣传终害己

    赵昊之所以拿乔,不过是担心两位公子随着老爹各进一步,飘了。

    没想到这二位还挺实诚,居然一直把当初的赌约当回事儿。

    “所谓人无全才,科学这东西,有人学起来容易,有人学起来难。只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跟聪明愚笨无关。”‘感动’之余,他便大开方便之门道:

    “再说子纳已经是庶吉士,还有什么不自信的?”子纳是陈于陛的字。

    “是,老师。”陈于陛的眼里有了光。

    “伯约,你也要自信一点。”赵昊又笑着鼓励李茂才,这位新一代小阁老道:“你只是不擅长这类数理科学而已。”

    然后他便正色道:“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传你们另一种科学。”

    “另一种科学?”两人不解的看着赵昊,眼中充满期待。

    原来还有不需要学几何的科学啊……

    “社会科学。”便听赵老师缓缓吐出四个字。

    “社会科学?”两人异口同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用科学的方法,研究人类社会的科学。”赵昊沉声道:“狭义上的社会科学,可以分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法律学、军事学五个分类。”

    “政治是什么?”两人又问道。

    “‘政’者,国家的权力、制度、秩序和法令;‘治’,则指管理教化人民。”赵昊答曰:“政治学,就是科学研究国家政治的学问。此乃权力秩序之学!”

    两人登时眼前一亮,身为内阁大学士的公子,怎可能对这种学科不感兴趣呢?

    但他们还是按下激动,继续问道:“那经济学呢?”

    “是用科学的方法,研究百姓生计,国家税收与财政分配的学问。此乃经世济民之学!”

    ‘这个也很实用。’两位公子默默想道,因为对大明来说,最深刻的危机就是财政危机了。

    “那社会学呢?”

    “用科学方法研究社会治乱盛衰的原因,是国家安定之学!”

    “法律学呢?”

    “以科学的方法,研究社会的刑法与民法。是秩序与公正之学!”

    “军事学呢?”

    “是研究战争的本质和规律,并用于指导战争的科学。此乃卫国拓土之学!”

    赵昊说完,微笑看着两人道:“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决定了再来找我。”

    “是,老师。”李茂才和陈于陛肃然起敬,深施一礼。心中拜师的念头愈发坚定起来!

    很显然,社会科学比自然科学,更能赢得士大夫的青睐。

    但赵公子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士大夫,来学习数学和自然科学……

    因为社会科学这玩意儿,研究的人少一点不要紧,说不定反而是好事儿。

    但自然科学这一国,还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呀!

    靠自己一个光有知识没有天分的嘴强王者,怕是什么都搞不掂啊……

    送走了为选志愿发愁的两人,赵昊便听身后响起金学曾的声音。

    “师父,我想学军事学。”

    赵昊转过头来,朝金拱门笑了笑,然后一脚踢在他腚上,骂骂咧咧道:“这么聪明的脑子学那玩意儿,你不觉的浪费吗?!”

    “师父,你说都一样的。”金学曾委屈的捂着屁股。

    “我还说你长得很帅呢!”赵昊翻翻白眼,最恨这些不珍惜自己天才的家伙了。

    知不知道你们老师光出份卷子,就要把脑浆抠出来啦!

    ~~

    第二天,赵昊继续在院子里,为教育大计发愁。

    数学卷子倒是快出完了,他发愁的是接下来,这么多学生该怎么教?

    单独教科学的话,自己倒是还能糊弄他们几年。

    可大部分学生拜师,都是冲着提高科举成绩来的啊!

    根本没几个是单纯为了学习科学的好不好?

    但这也不怪人家呀。谁让赵公子拿清北率当招牌来着?

    他就是把自己发射上了天,能预测日食和地震,也远不及门下百分百中进士,这一条有吸引力啊!

    甚至坊间都说,科学乃科举之学。入科学门者必中进士!

    夭寿啊,本公子只想办个科学院,怎么搞着搞着成了衡水中学了……

    最要命的是,本公子只会相人,不会八股啊……

    ~~

    看着公子抱着枕头在竹席子上滚来滚去,端来水果的巧巧小声问马湘兰:

    “湘兰姐,公子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京城啊?”

    “谁知道呢?”马湘兰淡淡一笑,便弹了一首《雨霖铃》为赵昊助兴。

    不管公子开不开心,反正她俩都挺开心的。

    赵昊听得差点掉下泪来,坐起来没好气问道:“马秘书,我上课的教材,你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呢。”马湘兰轻笑答道。

    “准备备份了吗?”

    “连备份的备份都准备好了呢。”

    “那你继续弹吧……”赵昊翻翻白眼,刚要躺下,却见张鉴带着个清矍的中年男子进来了。

    “师父,上次跟你说的李博士来了。”见师父挽着裤腿、光着脚丫躺在竹席子上,张鉴不禁一阵惶恐。

    这李博士不待通禀就跟着自己进来,结果让师父的恶形恶状被看个正着。

    这真是超级巨大的过失,还不知老师会怎么发落自己呢?

    只要不关小黑屋,怎么都行……

    果然,师父神色不善的瞥了他一眼,骇得张鉴差点没掉下泪来。

    然后赵昊才扶着马湘兰的胳膊站起身来,对那李博士轻笑道:“不知尊驾前来,失礼了。”

    “别客套,也别怪张鉴,我李贽就是这么个讨人嫌的玩意儿……”那李博士一摆手,算是替张鉴开脱一句。

    前番赵昊乘热气球降落灵济宫时,他便让张鉴帮忙引见。

    谁知紧接着连生变故,张鉴根本没机会帮李贽开口。

    眼看着师祖就要外放,再不说没机会了,他昨天才硬着头皮禀报师父。

    赵昊当时忙着出题,没过脑子就答应了,连这李博士是何方神圣都没问。

    此刻,一听对方自报家门,赵公子登时一个激灵,两眼放光的看着他,激动道:“你是李贽李卓吾?”

    “不错,正是泉州李卓吾。”李贽奇怪的看赵昊一眼道:“赵博士认识在下?”

    “当然认识了!”赵昊开心的在衣服上擦擦手,然后紧紧握着李贽的手,使劲摇晃道:“李贽同志,感谢老天把你送来我身边啊!”

    听得马姑娘大惑不解,公子怎么净对四十来岁老男人如此热情?

    张相公如此,这李贽又是如此……

    哎,难道妾身还不如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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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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