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样就不怕了
每一次伟大表演的背后,都离不开细致辛苦的准备。
张鉴和赵士祯两个,提前两天就带着工匠驻扎在玉渊潭,开始紧张的忙碌了。
起飞架出自张鉴的手笔,设计十分巧妙。
在制作热气球过程中,它又是让工匠们上上下下的的脚手架。
为了达到最佳工艺水平,两人还特意请来了,十几名扎鳌山灯的师傅。
鳌山灯最高可达六七丈,而且还有千姿百态的造型。
现在只是单纯扎一个三丈的球体,制灯师傅们自然手到擒来,最后造出的热气球比设计重量还轻了三四十斤。
而且工匠师傅们还用了一种,他们糊鳌山灯时的秘制胶水。刷在丝绸蒙皮上既防水又不透气,而且使蒙皮更加抗撕扯。
这样突然遇上刮风下雨也不怕了。
待到热气球制造完成,便将其升到脚手架顶端。然后把个丈许长、水缸粗,内有多层滤尘罩的大铁皮烟囱,穿过环形吊篮,直接插入热气球的进气口中。
这样燃料堆点火后,滚滚烟气便穿过烟囱,直接送到气球内部。
不一会儿,蒙皮便鼓胀起来,气球缓缓上升。
待到灼热的空气充满整个球体时,砍断系留绳,热气球便载着两人升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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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热气球腾空而起,卷起一圈环形的气流,掀起了少男们的衣袂,以及少女们的青丝和裙角。
别瞎想,没人走光。
纷纷扬扬的花瓣拂过烈火熊熊的林间空地。
少男少女们仰着头,望着那笼罩在头顶的热气球越升越高,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直击心灵的震撼。
小爵爷也说不个什么滋味。
就像是送妹妹出嫁的大舅哥一样,心里头酸酸甜甜,嘴角还尝到了一丝苦涩。
徐元春则自动为眼前的画面配乐、渲染,在花瓣之外又添加了无数的飞天、祥云和金光。
激昂的乐曲声中,他仿佛看到赵昊身穿金色战甲踏着七彩祥云、怀抱着小鸟依人的李明月,向着天空越飞越远。
地面上只留两人那幸福的浪笑声,还在不断刺激着徐公子的耳朵……
乐器陡然切换为二胡。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徐公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断肠泪潸然落下,向天空无助的伸出了手。
“真的,飞起来了……”陈于陛一屁股坐在地上,索性也不起来了,便双手撑地,支着身子仰望越飞越高的七彩气球。
“是啊,赵公子不能以常人论之,能蒙他不弃,是我们的幸运。”李茂才也学着他的样子,仰面坐在草地上。“我决定了,拜师。”
“哈哈哈,我看你是想考状元吧。”陈于陛放声大笑道:“不过你得会做几何才行。”
“那个,确实有点难……”李茂才苦恼的挠挠头。
马湘兰双手捧在胸前,目不转瞬的望着那越飞越高的热气球,耳边却响起大报恩寺琉璃塔上的铎铃声。
嗯,其实妾身才是公子的第一次呢……
只是那位张小姐脸上的艳羡是怎么回事儿?是羡慕县主可以飞天,还是羡慕县主能和公子一起飞?
清倌人的生涯,加上在味极鲜角落弹琴的经历,已经让马姐姐默默观察旁人的能力,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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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科学的伟大!”那边,工具人们也终于可以开口了。
于慎思激动的泪流满面,拉着七师弟的手道:“科学之光照耀之处,奇迹相继诞生!”
“不错。”金学曾点点头,不着痕迹的抽出手。
大师兄朝着天空不断挥手,满脸谄媚的高声道:“师父实在太厉害了,这都上天啦!”
“这才哪到哪?”三师弟要强道:“师父将来还要登月呢!”
“不过,把系留绳全都砍断,真的合适吗?”于慎行面现忧色道:“这没个拉拽,升到多高是个头啊,别把师父冻着了。”
“应该不会。”二师兄摇摇头,笃定道:“综合各方面数值计算,师父的上升高度在三百丈左右达到极限,降低的温度应该可以承受。”
“我还是觉得,至少应该留一根,这样待会儿也好降落……”于慎行说着,忽然转头问那两位制造师道:
“不过,师父怎么降落呢?”
“是啊,怎么降落?”几位师兄也异口同声的问道。
“不必紧张。”张鉴笑笑道:“待气球中的热气冷却下来,自然也就降落了。”
“放心吧,我们反复试验过,不系绳子反而更安全。”赵士祯也慎重道:“要是有绳子连着,一旦遭遇大风,吊篮的晃动会加剧,反而增加上头人坠落的危险。”
“是啊,这样多好,还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张鉴手搭凉棚,眺望着已经偏离了头顶的热气球。“不然还叫什么空中之旅?”
弟子们露出神往的神情,不再担心师父降落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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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篮中,赵昊看到四根绳子全被砍断,眼珠子差点没瞪下来。
这,这跟本公子想的不一样呀。
我只是上来耍个酷的,没想过要飞得更高啊……
难道不应该升到个百八十米,然后就想办法把我弄下来吗?
呃,好像那样更危险。
可这样升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会把本公子冻成冰棍吧?我可刚换上春天的衣裳啊……
他在这边抓着篮框慌成狗的碎碎念,一旁的李明月却兴奋透顶了!
小县主看到随着高度不断攀升,脚下的世界越来越小。
那种终于摆脱地面,飞翔在天际的刺激感,终于让她忍不住捧着面颊,拖长了音叫起来。
“啊!”
“怎么了?”这一声尖叫,倒是把赵昊唤回神了。
“我,我……”李明月小脸激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恐高,吓得……”
“那咱们赶紧想办法下去吧。”虽然赵昊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办法。
用县主的贞洁匕首将热气球捅个洞?不过感觉有点冒险呢,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随便尝试的好。
“没,没事儿。”李明月便红着脸,揪着他的衣袖道:“大哥抓着我就不怕了。”
“哦,这样吗?”赵昊便抓住她的胳膊。
“还是不行……”李明月的耳朵根都红了,声音发颤道:“还是怕。”
这时,忽然一阵风吹过,吊篮轻轻一晃,她便尖叫一声,靠在了赵昊身上,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这样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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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热气球的奇幻漂流
钓鱼台与玉渊潭一墙相隔。
长公主交出皇产之后,对妹子心怀歉疚的隆庆皇帝,便将钓鱼台赐给她作为别宫了。
今日她和赵守正一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终于顺利的幽会于此。
池中锦鳞游泳,池畔花树迷离。
在长公主强烈的要求下,赵守正换上了新领到的状元袍服。
只见他头戴着插有一对点翠银花的乌纱帽,腰间系着六品的光素银带,身上穿着蓝色云纹的圆领,胸前背后补着鹭鸶,肩上斜披着红锦一副。
这独一无二的一身状元袍服,穿在个糟老头身上都能迷倒一片,遑论本就卖相一流的赵二爷?
看着赵郎穿着状元袍,拈花微笑的样子,长公主简直要被迷死了。
“什么潘安、宋玉,都比不了我的赵郎!”
她花痴的捧着腮帮子,暗暗咽了下口水。
“唉,快四十的人了,比不了当年了。”赵守正也定定看着长公主,深情款款道:“倒是宁安你,还跟当年一样漂亮,而且更迷人了。”
接着他便吟诗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赵郎……”长公主心都化了,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他,迷醉道:“宁安最爱听你吟诗了。”
“宁安……”赵守正刚要低头细嗅花香,却忽然眼前一黑:“咦,阴天了吗?”
“管他阴天还是下雨呢?”长公主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抬头刚要下一步动作,便听一声熟悉的尖叫声从头顶传来。
“明月!”长公主惊呆了,赶忙捂住脸循声望去。
当她看到头顶那个偌大的热气球时,便也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在那里不动弹了。
“赵郎,我没眼花吧?明月怎么上天了?”
“你没眼花,赵昊也在上头。”赵守正吓得全身都软了,哆哆嗦嗦道:“多危险啊,摔下来怎么办?这混小子,这是豁出命来泡妞啊……”
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当爹的敢下海捉鳖,当儿子的就敢上天揽月。
老赵家的种,在这方面就是猛……
“那不坏了,明月不会看到我们了吧?”看到赵昊也在上头,长公主这才惊魂稍定,想来有干儿在,亲闺女就不会有危险的。
直到热气球从头顶缓缓飘过,她才软软俯在赵守正怀中,嘤嘤道:“赵郎,我,人家没脸见人了。”
“呃……”赵守正闻言一愣,暗道,难道这时候不是该担心,闺女会不会吃亏的问题吗?
~~
清明是个放风筝的好时节,满天各式各样的纸鸢争奇斗艳。
有金鱼、有蜻蜓、有脸谱、有长长的蜈蚣,有活灵活现的凤凰,还有那房子大的热气球……
放风筝的百姓全都傻眼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七彩的热气球从头顶飘过,心说这么大的风筝怎么放起来的?
‘比不了、比不了……’
大伙儿登时就没了攀比心。
“爹,我也想买一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孩子,羡慕的眼睛都拔不下来了。
“估计咱买不起。”当爹的面露难色道。
“不嘛,我就要买嘛!”熊孩子在老爹脖子上扭作一团。
“快看,那上头有人!”有那眼尖的指着气球下的吊篮惊叫起来。
“真的有人哎……”老百姓登时就炸了锅,漫山遍野的惊呼声中,立时就有不少人跟着热气球跑起来。
“上头还有两个大字呢?快看看写的啥。”这时,追逐奔跑的人们又有了新发现。
“是‘科学’啊,笨蛋!”识字的人,便大声念出了那两个字。
~~
神机营演武场上。
戚继光一身戎装、披风如血,正在神情严峻的注视着部下的训练。
今天过节不假,但他没给将士们放假。
因为神机营的官兵实在太散漫废弛了,没有几个月的狠狠操练,根本称不上是军队。
好在自己从南方带来的军队,起了很好的标兵作用,有这帮老部下亲身示范、耳提面命,相信神机营终会脱胎换骨的。
‘都说戚家军因我而名扬天下。’戚继光手按着腰间宝剑,目光缓缓掠过那一个个,为他多年出生入死的熟悉身影,又忍不住暗暗感激道:
‘可戚某能遇到你们这群不计名利、忠贞热血的将士,才是真正的幸运……’
但当他看到那三个,明明被弹劾待罪,却仍然全情投入于操练的身影时,心中便不禁一痛。
从张相公那里得到的答复,他到现在他还没跟三人言明呢。
并非是因为不敢面对,只是希望在正式旨意下来之前,让他们尽可能在军营里多待几天。
接下来的路,他们该怎么走啊?
戚将军正黯然间,忽然感觉天地都暗下来了。
他不由吓了一跳,心说难道真有天人感应不成?
抬头望时,这才发现那个巨大的彩色气球。
“这似什么东西?”一旁的副将胡守仁挠挠头。
“望远镜!”戚继光喝一声,亲兵队长赶紧将大帅视若珍宝的双筒望远镜奉上……
赵公子说话自然算话,昨天就让高武给戚继光送来一套。
戚继光接过来对准了那热气球一望,便看见了那醒目的‘科学’二字。
“哈哈哈!”戚将军不禁放声大笑道:“原来又是小赵公子搞出来的名堂!”
“就是造望远镜的那小子?”胡守仁也掏出戚继光转送他的单筒望远镜,跟主帅一起追踪起那气球来。
“感觉这东西,对咱们也很有用啊。”
“那当然了!”戚继光激动的点点头道:“在长城上每隔十里八里升起一个,配上望远镜,鞑子再也甭想偷溜进关这码事儿了。”
“还可以带着炸药包飞到他们的营地里,从天上往下一扔,保准炸了营!”转眼之间,戚将军已经想到了热气球的五六种军事用途。
“这样说来,那赵公子还浑身是宝哩。”胡守仁不禁啧啧道:“等来做客的时候,要好好敲诈敲诈他。”
~~
热气球上。
明月依偎在赵昊身边,头靠着他的肩膀,目眩神迷的看着脚下芸芸众生,只觉自己已经到达了人生巅峰。
只见地上的人群已经细小如蚂蚁;树木也变成了小草,就连那些几进深的宅院,也缩到只有水粉盒大小了。
‘嗯,明月,有进步。’小县主为自己没有用‘箭匣子’来形容,感到十分欣慰。
果然是习惯成自然呢。
‘咦,这个盒子有点大……’明月懵懵懂懂低头望去,便见热气球已经越过了阜成门的城门楼,在守军的惊呼声中飞进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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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可真准啊……
赵昊的弟子们,还有徐元春那帮人,也骑马追踪而来,看到热气球飞进城中,一下全都傻了眼。
“你不是说,飞不了三里地就会降落吗?!”三师兄急了,瞪着七师弟道:“这他娘都飞到城里去了!”
“不应该呀。”赵士祯终于不再稳健,伸手凌空一探,只见袍袖低垂。“这也没风啊。”
“是啊,实验多少次了,从没飞出过三里去。”张鉴也是一脸见了鬼道:“这都飞了五里了,怎么还不见下落呢。”
“师父就是师父,飞的都比别人远。”大师兄先习惯性的谄媚一句,然后才担心道:“这要是飞到皇宫里,还不给直接射下来?”
“除非正好在宫里降落,否则弓箭射不了那么高。”赵士祯咽了口唾沫道:“床弩的话,就不好说了。”
众人都一脸担忧,赶紧策马进城追去。
徐元春眼前却有画面了……
铛铛的警铃声中,禁军将士急匆匆冲上皇宫的城头,举起强弓劲弩瞄准了不断靠近的大气球。
还有士兵架起了床子驽,投石车、佛朗机炮……
随着禁军将领一声令下,登时箭矢如蝗,炮声隆隆,将那热气球炸了个稀巴烂。
‘呃,不对不对!’
他忽然想起,明月也在那上头。赶紧默念道这轱辘不算,不算。重拍,哦不,重想……
~~
热气球飞临北京城上空,赵昊倒是知道,自己为何会超长飞行。
哪怕是四百年后的高科技热气球,其实也只能自主上升下降而已。至于前进后退、左右拐弯,依然全靠风向——气流变化紊乱,使不同高度的风向区别很大。人们就是利用这一点,来驶向要去的方向的。
但赵昊可没本事调整高度,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慌的了。
他便趴在篮筐上,俯瞰着那高高的城门楼、布局整齐的京城街道、鳞次栉比的黑色屋顶。还有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车马。
这种芸芸众生和帝王将相皆在脚下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赵昊舒服的伸个懒腰,迎着紫禁城的方向摊开双手,只觉将这壮丽山河尽揽胸怀。险些就脱口来一句:
“ithe kingthe world!”
但觉得太过中二,便羞耻的闭上了嘴。
李明月也学着他的样子,迎着风的伸开了双手,跟赵昊看着同一片风景。
吊篮空间有限,两人一前一后张手立在那里,在飞过的鸟儿看来,就像身体贴在了一起一样。
“我飞起来了,大哥。”李明月发现了这个姿势的妙处,激动的不能自已。
“喜不喜欢?”赵昊笑问道。
“最喜欢最喜欢了!”李明月忙使劲点头,然后红着脸回头问道:“大哥,你也喜欢吗?”
“嗯,很喜欢很喜欢。”赵昊开心的望着前方道:“希望有生之年,能让你体会到真正的飞行。”
李明月听到前半段,身子都要酥了,可听完后半句却失望的暗叹一声,大哥果然还没开窍呢……
这时,热气球忽然一颠簸,李明月惊呼一声,赵昊赶紧扶住她,然后两人死死抓住筐沿。
‘看看,老天爷都瞧不下去了……’赵昊不禁暗自谴责道:‘她比你还小一岁呢,不能早恋啊,少年!’
李明月也脸烫的能烧开水了。
她虽然在闺蜜面前说得硬气,可终究还没修炼到她娘那样的地步,依然会为自己方才过于大胆的表达,感到羞臊难耐。
不过大哥还没开窍,我怎么说都无所谓吧?反正他也听不懂……好在内心力量无比强大的小县主,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给自己的锅炉降温。
“开始下降了。”
赵昊沉声说一句,李明月方茫然望去,果然见热气球明显开始下落。
这是自然的。
气球中的空气早已在高空冷却,又脱离了那股上升气流的托举后,自然就变成了超大号降落伞,向京城某处落去。
“我怎么感觉,是朝着皇宫去的啊?”赵昊看着正前方的朱墙黄瓦,嘴角一阵发苦。
贼秃老天,别乱开这种玩笑啊,我真会被人射下来的……
就算射不下来,也没有落入宫中,但只要从皇宫顶上掠过……肯定会被请去喝茶的!
夭寿啊!
“大哥别怕。”李明月忙安慰他道:“落进宫里也无所谓,待会儿咱们大喊‘我是兰陵县主’,肯定没人敢胡乱放箭的。”
“嗯嗯。”赵昊稍稍安心,哭笑不得道:“我这辈子,还没进过宫呢。”
“放心,皇帝也没什么可怕的。”李明月昂起小脑袋道:“他要是敢训我们一句,我就揪掉他的胡子。”
“明月,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可靠的一面。”赵昊闻言心下大定,赞许道:“还以为你柔柔弱弱,都不敢大声和人说话呢。”
“呃……”明月忙低下头,小声道:“我是为了安慰大哥的。其实小妹怂的很,只能哭哭看,能不能让陛下心软了。”
“咦,好了,不用担心了。”赵昊却在观测轨迹后,欣喜的松了口气道:“连西苑都到不了……”
~~
西华门城楼上,偷窥成瘾的隆庆皇帝,又架起了他的人肉望远镜,正津津有味看着灵济宫,忽然瞧见一个偌大的彩球,闯入了自己的视野。
“妈呀……”皇帝吓了一跳,赶紧向后跳开。
要不是望远镜在小内侍手里,非得摔了不成。
滕祥忙扶住隆庆,急声问道:“万岁,怎么了?”
“那什么玩意儿?”隆庆指着天上的气球道:“好圆好大的球啊。”
“这是谁放的风筝吧?”滕祥有些不确定道,毕竟今天宫里宫外都在放纸鸢。
“这么大的风筝,谁放谁还说不定?”他便拿过望远镜观察一番,不由一拍大腿道:“真让朕说着了,风筝真把人给带天上去了。”
“哎,上头好像还有字。”说着他又举起望远镜看去。“科……学……原来又是那小子,搞出来的啊……”
“咦,落在灵济宫了!”滕祥用肉眼都能看到,那大气球稳稳落进了灵济宫宽阔的殿前广场上。
“可真准啊!”腾公公忍不住感叹一声。
“哈哈,看来是不服气,去砸场子的!”隆庆皇帝乐不可支,恨不得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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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徐阁老三段击——天人合一的正确用法
皇帝何出此言?其实是因为他本身被欺负惨了……
隆庆在殿试阅卷上,确实坑了一把徐阁老。
非但将定好的名次全都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把徐璠要收拾的科学门下,统统提到了前茅。
当然,张居正是不会告诉小阁老,人家科学门是真凭实力考出来的。
虽然状元和师祖调换了个名次,但那是人家内部的事情,并不影响整体成绩的。
而徐璠想要提拔的十几个人,全都被打落到了三甲。
这件事上,张居正倒是实话实说,告诉徐璠是因为皇帝不喜欢。便将对徐阁老歌功颂德的文章,统统都定成了末等。
嗯,不谷的原则便是专捡撩火的讲。
徐璠本来就一肚子邪火,让平素里渊默持重的张居正这么一撩拨,那还不立马原地爆炸?
就连忍者神龟徐阁老,都被撩起了火头。
可见长得帅不光可以撩妹,还可以撩汉子……
于是父子俩一合计,那就给皇帝和科学门点颜色瞧瞧,省得他们继续蹬鼻子上脸。
殿试后没多久,徐阁老先出了第一招。
其实按照徐阁老的作风,应是按兵不动一段时间,等到时机合适再忽然跃起咬一口的。
可天赐良机就送到眼前,不干伤天理啊!
三月廿二日夜里,钦天监观测到了‘金星合月’。
这可是大大的凶兆啊!
金星又叫太白金星,按照钦天监的说法就是,‘太白属金,金主兵革’,当‘金星合月’发生时,多代表兵灾或人主亡。
而且观天象的学者们,还牛逼轰轰的区分了不同的状况——当金星凌月下半弦,危机为轻;凌上半弦则为重。
幸好这次金星是在下半弦出现,那危机就还没那么大。
只是代表人主失行失纪,会导致兵戈诛伐,战争刑罚等各种不良后果。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一旦发生了‘金星合月’,都如响雷摧木,令朝野闻之变色。
隆庆皇帝本来胆子就不大,这次直接吓尿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朕的抡才大典,我这个主考官亲自阅卷还有错了吗?老天爷怎么就会生气呢?
莫非只有像文官们希望的那样,圣天子垂拱而治,当他们的牵线木偶,老天爷就高兴了?
苍天啊,莫非朕这个天子,是你从银河边上捡来的不成?
但‘敬天法祖’的牌匾,就在乾清宫正殿挂着。隆庆不得不同意内阁所请,下旨表示自己要斋醮三日,向上天请罪。
并要求大臣上书言事,给君王提意见。并表示一定会虚心接受,言者无罪。
当然,诏书是内阁拟了,直接送去司礼监的。
隆庆皇帝一看就知道完蛋了,可现在还在斋醮请罪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下可就热闹了!
原本皇帝不露头,言官们还隔三差五打几棍子呢。现在你主动脱了裤子求鞭挞,文官们还能不满足你?
于是上至六部大臣,下到主事行人,但凡在京的官员,无不纷纷响应陛下号召,踊跃上书言事。
从皇帝老是不上朝,到他想修行宫、烧春宫瓷器、把皇后撵出坤宁宫,等等等等,花样繁多的罪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铺天盖地就把皇帝给淹了。
不出意外,那让隆庆羞耻万分的‘小’蜜蜂的称号,也在此次大上书中不胫而走,成了众所周知的昵称。
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数日之内。
疾风暴雨般的攻势,直接就把隆庆皇帝给打懵了。
一想到日后大臣们背地里提起自己,都是‘小蜜蜂长’、‘小蜜蜂短’的……要不是心性好,隆庆非得给气得吐血不行。
他这才知道,徐阁老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自己这个号称至高无上的皇帝,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皇帝那颗才刚找回点温暖的心,没到寒食节就凉透了。
~~
然而这还没完,昨日翰林院馆选结果公布,朝野又是一片哗然。
隆庆皇帝钦点的前十名里,除了三鼎甲直接授官翰林,不用参加馆选外,就只有第九名山西的王家屏,第十名会元田一俊两人中选。
其余的五位统统落选……其中自然包括传胪华叔阳,第五名金学曾了。
田一俊和王家屏之所以能幸免,前者是因为还没有进不了翰林院的会元。
后者则是晋党大佬王崇古的族侄,张四维之外,晋党的另一颗希望之星。徐阁老敢不给个名额,杨天官能跑到内阁去骂娘。
此外,前二十名里,只有陈阁老的公子陈于陛中选;前三十名中,只有二甲二十二名王武阳和二十八名张位中选。
二甲后四十名的情况要稍好点,但也只是被选上十人而已,
反倒是素来靠边站的三甲同进士,这次来了个咸鱼大翻身,足足十七人选中庶吉士!
尤其是那些会试名次靠前者,这次纷纷意想不到的起死回生,引得朝野侧目。
对这些新科进士来说,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
可对隆庆皇帝来说,那就是**裸的打脸了啊!
这不就是内阁摆明了态度在说,皇帝眼光太差,选的人都太废柴吗?
所以庶吉士还得按照我们的意思来。
更让隆庆心寒的是,居然没有大臣站出来说,你们这样不对,太不把陛下当回事儿了。
不过想想也合理,谁会把嗡嗡嗡的小蜜蜂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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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皇帝还勉强能忍,毕竟自己做了初一,就得允许人家做十五。
可也不能做起来没完没了,从上元节干到中元节啊!
隆庆皇帝没想到,徐阁老两巴掌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居然又给他来了个无情的黑虎掏心——
痴迷心学成瘾的老首辅,居然利用清明这短短一天的假期,组织在京的官员、大儒,在灵济宫继续讲学。
当然,因为动议仓促,加上清明还得上坟,这次没有那么多人赶来捧场。
不过也难不倒小阁老,他把国子监的师生拉过来,便也凑了足足三千人,声势并不比新年时弱多少。
而且据东厂禀报说,今日讲学的主题,便是‘天人交感’!
“你妹啊!什么天人交感?是想说‘天君交感’吧!”
隆庆皇帝闻讯后,破天荒的骂了句粗口,然后气呼呼的赶赴西华门,窥视那会场上的状况!
结果就看见赵昊忽忽悠悠从天而降。
彼人出现在彼时彼地。
也难怪隆庆皇帝以为去是来砸场子的……
ps.大家应该能看懂吧,这章内容要是按部就班的展开写,十章都不够用,所以我真不水,我是干和尚。
第二百二十章 砸场子
清风徐徐,春日明媚,灵济宫群贤云集。
今日听讲的人数,虽然比新年时少了一些,但牌面上一点也不差。
大学士和大小九卿尽数到场,科道言官几乎没有缺席,其余七品以上京官也来了十之**,其规模不亚于一场朝会了。
其实过年那次,百官来的还真没这么齐。
这次讲学的时间点实在太微妙,大伙儿都知道这是徐阁老在跟陛下别苗头,要是谁敢缺席,不怕被小阁老当成叛徒,关门放言官?
再说,老天爷都站在元辅这边,我们不过顺天行事,一起帮老天爷整治龟儿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大伙儿坟也不上了,青也不踏了,全都在台下毕恭毕敬听徐阁老瞎扯淡……哦不,讲天人交感。
“作为儒者,阳明先生觉得发生异象后,主政者应该重视上天的示警,将其当做自己的罪过。渐减饮食、撤掉音乐、重审狱案、减轻税收、整理祭祀、查问民生,立即开库赈济需要帮忙的人。”
便听徐阁老操着松江口音的官话,不紧不慢的讲说道:
“为君者,更当虔诚告祭山川社稷,书写省察引咎的祭文,再做斋醮祷告,请上天能给自己改过的机会。”
这正是儒家最大的秘密,他们将皇帝捧上名为天子的神坛,同时也就给肆无忌惮的皇权戴上了笼头——虽然我们直接治不了你,但你必须听你爹的。
什么,天自何言?
不,老天爷时时刻刻都在关注陛下。
那日食地震,水旱蝗灾,都是上天对你的警告;而风调雨顺、地出甘泉之类的祥瑞,则是老天对你的嘉许。当然,凶兆祥瑞的最终解释权,是在我们儒家读书人的手里。
所以说来说去,皇帝你还是得听我们读书人的。
哪个读书人不爱这种学说?台下的文官们一个个听得心潮澎湃,激动的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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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大学士头排就坐,在那里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套汉儒所创的‘天人感应’之说,暗含禁忌的快感,能撩中每一个文官的爽点,更何况他们这些实际上的宰相了。
张相公也不时拢一把柔顺的胡须,频频微笑点头,任谁也看不出他现在如坐针毡。
他认为自己,对今日皇帝如此被动的局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非自己煽动配合,以隆庆皇帝柔弱的秉性,是不会在殿试阅卷时乱来的。若不是自己挑唆撩火,徐阁老父子也不会对皇帝出手这么狠的。
当然,这都是不谷计划之内。
只要再这么来几次,君臣间的裂隙就将变成不可逾越的鸿沟,足以让徐阁老心灰意懒了。
而张相公的信心,来自于对徐阁老心态的把握——他知道师相心里,对严嵩和严世蕃的败亡十分戒惧,唯恐步其父子后尘。
不谷本以为只消略施手段,相信在这种担心‘不得善终’的心理支配下,徐阁老会萌生退意的。
可不谷又怎能料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忽然发生‘金星合月’这种诡异的天象呢?
要不是忽然天生异象,让天子不得不主动罢战请罪,隆庆皇帝也不至于被徐阁老按在地上摩擦啊。
难道真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元辅的气数未尽,老天爷还要保他几年?
‘老天爷,你瞎了眼了吗?’
张相公满心愤懑的抬起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一阵暗自咬牙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这大明朝亡了吗?’
多年以后,张相公还能清晰记得那个午后,自己正满心彷徨,无计可施间,忽然一枚七彩的超大热气球从天而降。
其上‘科学’二字光彩夺目,一下子就驱散了他满心的阴霾……
~~
“阳明公曰‘盖君子之祷,不在于对越祈祝之际,而在于日用操存之先’,因此先生的意思是,有德者对上天的祈祷,并不在于仪式本身,而在于日常生活操持的奋勉……”
台上,徐阁老正讲到兴头上,却见台下人群骚动起来。
“咦?什么情况?”听众们再也顾不上听徐阁老鞭挞皇权,纷纷惊异的指着天空。“好大的球啊!”
徐阶心中不悦,刚要出生呵斥他们心性修炼太差,却茫然发现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住了。
“父亲快跑啊!”徐璠猛然站起来,一面跃上讲台,一面指着头顶大喊道:“要掉下来啦!”
“什么要掉下来了?”稳健是儒家的优良美德,身为首辅更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球,大球!”徐璠见父亲还不动弹,再也顾不上多言,赶紧一把抄起小老头,快步冲下了讲台。
惊呼声中,官员们也站起身来,连连后退,让出了好大一块空地。
徐阁老这才茫然抬头,便见一个硕大无朋的彩球,缓缓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讲台上。
方才要不是小阁老反应及时、腿脚麻利,徐阁老非得给扣里头不行。
“这到底什么东西?!”
“咦,上头还有字!”
“科学……”
观众们围成一团,好奇的打量着那硕大的彩色圆球,刚要壮着胆子上前一探究竟。
忽然听到球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百官登时后脊发凉,忙不约而同的后退,一个个神情紧张的注视着那吊篮的动静。
便见一个少年从吊篮中探出头来。
“呦,这么多人啊?”
赵昊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方才落地时,他教明月一起采用了防冲击姿势。
好用是好用,但被人看到后,难免有些尴尬。
“咦,赵公子!”
“小赵先生?”
“哈,看到‘科学’二字就想到你!”
人的名、树的影,如今的赵昊可不是半年前寂寂无闻的状态,至少在这灵济宫中,他绝对是响当当的名人!
何况这先声夺人的登场方式,实在是太震撼了吧……
“抱歉抱歉,打搅你们讲学了。”赵昊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赶忙拱手团团一揖道:“科学首次飞行实验圆满结束,谢谢大家的支持!”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公子刚才是在飞吗?”
这不废话吗?只要不瞎都能看到吧?
“你是从哪飞来的?”
“玉渊潭。”赵昊臭不要脸的宣称道:“首次试飞,暂时只能飞这么点距离。”
说着,他迈步走下吊篮,高声当众宣布道:
“不过这却是人类历史上至关重要的一步,这代表我们终于摆脱地面的束缚,人类终将征服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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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他们也拜了
灵济宫。
偌大的热气球落在讲台上,金光闪闪的‘科学’二字亮瞎人眼。
亲眼目睹了赵昊从天而降的场面,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不少人甚至涌起三生有幸之感。
华夏民族一直是有飞天梦的,自古便有数不清的冒险家,在进行着各种看似荒诞,实则可歌可敬的尝试。
西汉末年,有人取大鸟飞羽做成一对翅膀,并在全身和脑袋上粘上鸟毛,想要把自己变成鸟一样飞起来。
北齐时,一个叫元黄头的人,身上绑着巨大的纸鸢从铜雀台一跃而下而下,飞了六七百米方安然落地……好吧,其实他是被迫的。
本朝时,万户陶成道从烟花升天中获得灵感,设想只要推力大一些,也能把自己发射上天。
于是他制作了一个绑着四十七枚火箭的‘冲天椅’,然后手持两个大风筝,坐在椅子上让人点火发射。
结果不幸发生了爆炸,万户大人也为本朝的航天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但是今天,隆庆二年三月二十八日过午。在场的三千人可以见证,半个北京城的老百姓可以见证,赵昊非但飞到了天上去,而且还平安落地了!
当赵昊发表完他的宣言,监生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冲上去将赵昊高高抛起!
欢呼声响彻天际。
就像赵昊所言,这虽然只是他的个人行为,却代表了整个大明,代表了全人类的突破……
在场的官员们尚且还能保持矜持,但看着那不断被抛起的赵昊,不少人都竖起了大拇指。
在这种史无前例的壮举面前,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任何偏见也都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当然,今天大会的发起者和组织者,感到很不开心。
徐阁老面色阴沉的看着乱成一团讲台,还有那个大大的球,拢在袖中的手,气得的直哆嗦。
这小子是盯上老夫了还是怎地?
上次在台上大放厥词还不够,这次居然直接开着气球来砸场子了。要不是徐璠反应的快,老夫定然要被瓮中捉鳖了……
你能想象堂堂首辅,被扣在瓮里的情形吗?
那还不成了千古笑柄?!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真当老夫是个好脾气不成?!
告诉你臭小子,元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只不过元辅不会当场发作罢了。
小阁老就没他老爹那份忍功,已经气的暴跳如雷了。
“你们都够了没!”他忍不住对讲台上下,乱糟糟的人群厉喝一声:“这是什么场合?是什么人在讲学?!”
见小阁老怒不可遏,监生们登时消停了不少。
徐璠阴沉着脸,余光瞥见有十几个年轻的读书人进来灵济宫,便愈发硬气的一指大门口道:“看看,有的是人没地方坐呢!不想听就都给滚出去!永远不要再踏进灵济宫一步了!”
这要是被赶出去,难保明天就会被国子监开除,监生们忙把赵昊搁在地上,灰溜溜各回座位。
小阁老整顿完监生,这才把目光转向赵昊,目不转瞬的冷冷看着他。
对,就是俗话说的,用目光杀死你。
赵昊却一脸迷惑的看着他,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噗……’徐璠登时破功,合着这小子孤陋寡闻,压根不认识自己啊。
其实赵昊是认识徐璠的,正月里那次讲学,就是此人扶着徐阁老出来。
赵公子这么说,不过是故意嘲讽而已。
这厮仗着小阁老的身份,几次三番肆意打压他的老爹和徒弟。
结果害的弟子们会试名次一塌糊涂,最后华叔阳和金学曾还没选上庶吉士。
以赵昊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也就是见不着高高在上的小阁老,不然早就干他娘的了。
今次好容易碰上了,不把他整个灰头土脸,都对不起把自己送来的这阵风!
“本官,太常寺卿徐。你个狂徒小子,还不赶紧滚下来跪拜元辅?!”徐璠强忍住让人将他拖出去的冲动,想要先把场子找回来再说。
“啊,原来是徐兄啊,久仰久仰。”赵昊像没听见他后半句一样,整了整有些起皱的春衫,然后笑着唱了个喏。
在华夏礼仪体系中,唱喏适用于平辈之间,而且是非正式的见礼。
“哼,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我看你教出来的弟子,也都不是什么好货!”徐璠见状冷笑一声。
在场的其他人,也感觉赵昊有些无礼了。
不论年龄还是地位,他都应该向徐璠执晚辈礼才是。
“哼,你少在那含血喷人!”赵昊忽然改用娇滴滴的女生反驳道:“我赵大哥是你儿子的师父,怎么能算你的晚辈?”
徐璠一愣,众人也是目瞪狗呆,心说这咋还表演开口技了呢?
却见赵昊转过身去,从藤篮中扶了个钟天地灵秀的女孩子出来。
自然是兰陵县主李明月了。
她起先还躲在筐里,不好意思露面,但听到有人敢攻击自己的赵大哥,登时就按不住火,蹭一下站起来开炮了。
“县主?!”徐璠使劲揉了揉眼,下巴颏差点都掉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她方才和姓赵的小子,一起飞上天的?
而且还是在同一个小小的滕筐里?
早已将李明月看成最佳儿媳人选的小阁老,登时遭到了一万点暴击。感觉自家的房顶上,都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
徐璠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徐阁老却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说元春拜赵昊为师,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李明月一指徐阁老身后道:“正好他来了,不信你自己问嘛。”
徐元春是跟着王武阳他们进来的,刚到了近前就听到李明月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吓得他亡魂皆冒,赶紧掉头就走。
“徐元春,你给我过来!”却听身后,响起父亲暴怒的喝声。
他只好哭丧着转过身来,走到徐璠面前,小声叫了个爹。
“怎么回事?你真的拜师了吗?!”徐璠要吃人一样问道。
“还没正式拜呢,”徐元春小声嗫喏道:“再说儿子也不懂几何……”
话没说完,便听啪的一声,他吃了父亲重重一记耳光。
只听小阁老咆哮道:“你是猪吗?拜那小子为师,让你爷爷的脸往哪搁?!”
“又不是我一个人,”徐元春委屈的捂着脸道:“李茂才、陈于陛、还有张敬修他们也拜了……”
李春芳、陈以勤两位大学士登时目瞪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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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他们也拜了
灵济宫。
偌大的热气球落在讲台上,金光闪闪的‘科学’二字亮瞎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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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时,一个叫元黄头的人,身上绑着巨大的纸鸢从铜雀台一跃而下而下,飞了六七百米方安然落地……好吧,其实他是被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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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隆庆二年三月二十八日过午。在场的三千人可以见证,半个北京城的老百姓可以见证,赵昊非但飞到了天上去,而且还平安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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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赵昊所言,这虽然只是他的个人行为,却代表了整个大明,代表了全人类的突破……
在场的官员们尚且还能保持矜持,但看着那不断被抛起的赵昊,不少人都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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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是盯上老夫了还是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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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老整顿完监生,这才把目光转向赵昊,目不转瞬的冷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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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却一脸迷惑的看着他,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噗……’徐璠登时破功,合着这小子孤陋寡闻,压根不认识自己啊。
其实赵昊是认识徐璠的,正月里那次讲学,就是此人扶着徐阁老出来。
赵公子这么说,不过是故意嘲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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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春是跟着王武阳他们进来的,刚到了近前就听到李明月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吓得他亡魂皆冒,赶紧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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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哭丧着转过身来,走到徐璠面前,小声叫了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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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上天的诱惑
“你,你!”
徐璠听了儿子这句话,把后头一长串骂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时候再骂儿子二百五,岂不是要把内阁全体成员的儿子都给骂了?
小阁老再嚣张,也不敢犯众怒啊。
“你怎么不刷牙,你!”他只好随意找个了理由,打出那一记耳光,然后黑着脸看向徐阁老道:
“父亲,不如今天就到这儿吧?”
“嗯。”徐阁老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到这儿还能怎样,那么个大个气球在台上落着呢,自己上哪讲学去?
坐到球上去吗?
徐璠便高声对众人道:“因为意外,今天讲学到此中止,请大家改日再来听元辅演说心学经义!”
“我等恭送元辅。”众官员和监生们一起拱手施礼。
徐阶微微点头,便和几位大学士率先离去了。
李春芳和陈以勤自始至终都没出声,似乎对自家孩子拜在科学门下,也没什么太大意见。
“姓赵的小子,你给我等着!”徐璠却留了下来,恶狠狠的看向赵昊道:“本官会让你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徐兄,我要说这纯属意外,估计你肯定不信。”赵昊便淡淡一笑,分开挡在身前的众弟子,毫不避让的迎上小阁老的目光,给出强硬的回应道:
“那就只管放马过来吧,本公子早就想教训教训你了!”
“呵呵,好大的口气!”严世蕃之后,小阁老还没见有人敢这么狂妄过呢,气极反笑的对众人道:“大家可听好了,这可不是本官以大欺小,而是这小子不自量力,主动挑衅我的!”
“别以为你爹中了状元,就没人敢惹你了。”说着他上前几步,走到讲台上,狞笑看着赵昊道:
“本官很快就会让你跪地求饶的!”
“别以为你爹是首辅,就没人敢惹你了!”论起嘴炮来,赵昊连海斗士都不惧,区区一个小阁老,自然不在话下。
便见他毫不相让的反唇相讥道
“很快会跪地求饶的,是你自己!”
“哼,咱们走着瞧!”听到周遭议论声四起,徐璠这才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跟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在这里顶牛,怎么都有够丢人的。
“跟我回家!”徐璠便把气都撒到儿子身上,狠狠瞪他一眼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便也一甩手走掉了。
徐元春如坠冰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吓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徐公子苦着脸看看赵昊,又看看父亲,这才垂头丧气跟着徐璠回去了。
~~
西华门城楼上,隆庆皇帝也收回了目光,对滕祥捧腹大笑道:
“哈哈哈,好好的一场讲学,咣一下,就这么废掉了。”
“是啊,老奴还以为徐阁老被扣下面了。”滕公公也笑得直抹泪道:“我看这小赵,有点徐阁老克星的意思。”
顿一顿,他小声提议道:“要不咱们把他推出来试试看?”
“他?”隆庆皇帝闻言,摇摇头道:“他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跟元辅斗?”
皇帝被触动了心事,脸上的笑意渐消道:“何况,老天爷都不站在朕这边,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隆庆说着却愣住了,他忽然拍了拍脑门,问滕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正月里在灵济宫讲学时,是怎么吹科学的?”
滕祥虽然没冯保那么有文化,但司礼太监每日要看无数奏章、然后捡重要的禀报皇帝,记性不好的话,根本干不了这活儿。
“好像是说……你内心整的再明白,也一样对这世界一无所知。”滕公公略一思索,便复述道:
“你们不知道太阳为何会发光发热?日月星辰为何运转不息?为什么月有阴晴圆缺?为什么星星会眨眼?为什么雷声总在闪电后?为什么雨后会看到彩虹?为什么会有银河……为什么你们所有人,什么都不知道?”
“嗯。”隆庆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幽幽问道:“那你说,他知不知道为何会有‘金星合月’?”
“这……”滕祥不由语塞,心说看来这太白金星,要成为陛下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了。可这种关系到老天爷的大事,他也不敢妄言,忙小声道:“要不老奴让人问问吧。”
“算了,别问了。”隆庆却摇摇头,轻声否了自己的想法道:“不能让那孩子冒险,妹妹会怪朕的。”
“万岁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仁君啊。”滕祥感动的眼圈一红。
那些所谓的仁君,只是在皇权没受到挑战的时候,施舍一点善意而已。
而隆庆皇帝都已经被臣子逼到这份上了,却依然不愿把个少年,卷进麻烦里。
比较起来,似乎还是这份仁慈更宝贵一些。
~~
灵济宫。
待到大佬们悉数离去,国子监生们便迫不及待再度涌上来,围着那热气球问长道短。
有人问这么大的家伙,是怎么飞上天的?
有人问科学门都教什么,收不收监生?
还有人关心起一年学费收多少来……
经过这一连串的有力宣传,科学终于走出了少有问津的窘境,再也不愁没有弟子了。
王武阳他们便分散开了,耐心为爱好者们讲解起相关的问题来。
张鉴不敢在人群里扎堆,便远远躲在了一边。
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张鉴回头一看,乃是当初鼓励他拜师的国子监五经博士李贽。
“博士。”张鉴忙深施一礼。
“听说这玩意儿,是你造出来的?”李贽仰头看着那三丈高的大彩球。
“一切设计都出自师父,我和士祯不过是动了动手,将其实现出来而已。”张鉴忙谦虚道。
“那也很了不起了。”平素从来不夸人的李贽,破天荒的赞了一声道:“改日带我上天转转?”
“这要请示过师父才行。”张鉴不禁苦笑道:“这么大个东西,上一次天不老少钱呢。”
“是么。”李贽挠挠头,他个穷博士,提钱就没了底气。
“要不,学生还是向师父,引荐一下博士吧。”张鉴便轻声提议道:“要是能跟师父谈得来,怎么都好说。”
“行吧。”李贽一阵抓耳挠腮,终究还是敌不过上天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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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训子
西长安街,徐府。
书房中不断响起‘啪啪啪’的声音。
只见徐璠拿着块寸许宽的板子,一下接一下抽打着儿子。
徐元春趴在凳子上,嘴里咬着块棉巾,身子随着父亲的抽打不断扭动,脸上变换着各种痛苦的表情。
“老爷,别打了。”季氏看着儿子的腚都肿成发糕了,只好壮着胆子拉住徐璠的手臂,苦苦哀求道:“元春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要让你往死里打啊?”
“你自己问他!”徐璠余怒未消,拿板子指着儿子骂道:“我老徐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啊,元春,你干了什么事儿啊?”季氏听得一惊,赶紧把儿子嘴里的棉巾扯下来。
“呜呜,娘,我就是打赌输了,要拜别人为师。”徐璠泪眼婆娑的哭诉道:“我也不想拜这个师啊,可谁让人家真能上天呢?李茂才、陈以勤两个又不肯反悔,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才丢咱们徐家的脸呢。”
“你放屁,咱们徐家什么时候有这条家规了?!”趁着夫人不注意,徐璠又一板子抽在徐元春腚上。
徐元春这次嘴里可没塞东西,疼得他嗷的一声,险些把屋顶掀掉。
“你给我小点声!”徐璠忙瞪他一眼道:“你祖父吃了药,刚睡下。”
“……”徐元春抽泣着不敢吭声,心说你不打,我不就不叫了吗?
“老爷,拜个师而已,孩子闹着玩的,多大点事儿啊。”季氏便趁机,将徐璠手里的板子夺了过来。
“多大点事儿?”徐璠气得连说带比划道:“今天多重要的日子啊,满朝百官还有两三千太学生,正聚精会神听父亲讲学呢!结果哐的一下,一个大球从天而降,差点把父亲扣在里头!”
“就是飞在天上的那个?”今天季氏和一帮夫人游园时,也看到了那从京城上空划过大彩球,当时大伙儿还都夸好看呢。
“没想到,居然是冲着公爹去的……”
“你没想到事儿多了!”便听徐璠又是一阵气急败坏道:“你知道那气球上,除了姓赵的小子,还有谁吗?”
“还有谁?”
“兰陵县主!”徐璠低吼一声,又要去踹儿子屁股。“我要这蠢货有什么用?他眼看着县主被姓赵的小子抢走,不但思报复,还要拜人家为师!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窝囊啊!”
眼看徐璠又要抓狂,季氏赶忙一面拦住老公,一面对儿子道:“你快走啊,孽障。还在这儿惹你爹上火?!”
“哎,孩儿回去反省。”徐元春也顾不上腚火辣辣的疼了,赶忙爬起来双手提上裤子,一边往外跑一边挺着脖子道:“孩儿不会放弃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他又喜欢上别的女孩子,我就有机会了……”
“汝闻,人言否?”徐璠气极反笑道:“我是头回听说,这种事还有排队等着的!”
“哎,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儿子一出去,季氏赶紧关上门,唯恐丈夫还会追杀出去。
“可还不是老爷把他引到这条路上来的吗?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女孩不随便挑,还非得娶那个刁蛮县主吗?”
“你懂什么!”徐璠愤愤坐下来。
“是,我什么都不懂。”季氏给丈夫端一杯茶,心疼的直叹气道:“我就是可惜我那八千两银子。”
“什么八千两银子?”徐璠皱眉问道。
“你这两天忙,没顾上跟你说。”季氏便从袖中掏出几张皇家西山煤业的股票道:“这是那天长公主请客,向我们推销的。妾身本是想着,既然元春喜欢县主,你又一直想跟长公主结这门亲,就咬牙认购了她八百股。”
“八百股,这么多?”徐璠先是吃了一惊。
按照此时的习惯,人们常说的‘一股’,就是一成股份,还没听说过谁家的买卖,能分成八百股呢。
不过看了股票上的字后,他又哑然失笑:“原来有十万股啊……每股十两银子,就是一百万两。看来咱们这位长公主,还真是不甘寂寞呢。”
“听说她是要在西山开煤矿。”季氏便将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讲给徐璠道:“好像已经买了两千多个煤窑,还要把西山的路重新修一遍。”
收购煤窑的事情,长公主并未细说,季氏也搞不清什么煤窑、废煤窑,便一股脑都当成一回事儿了。
“好大的手笔啊。”徐璠不禁倒吸口冷气,心说看来长公主退出皇产后,把全部身家都砸进西山去了。
他抖了抖手中的八百股,不由笑道:“我看你这八千两银子,稳赚不赔。”
“是吗?”季氏闻言大喜道:“那太好了。要不我再多买点?”
“不是不可以。”徐璠点点头。
~~
这年代,所有有钱人都面临一个同样的困境,那就是投资渠道极度匮乏。
除了跟海外贸易相关的一系列上下游营生之外,能赚大钱的买卖也就钱庄和盐商了。
可这两个行当都已经饱和了,而且有各自的门槛。哪怕是徐家这样的势力,想要插一脚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其他有钱人了。
甚至连海外贸易本身,上下游每个行当的参与者,都已经谈好了数。谁也不能多卖一束丝,一斤茶。
所以也没有扩大再生产的动力。
找不到投资的地方,由海外贸易流入国内的巨额白银,除了挥霍,就只能窖藏起来了。
可谁愿意让银子在地窖里长毛啊?堆在那里没地方去的银子,跟土坷垃有区别吗?
是以小阁老一预见到西山煤业的钱景,马上便鼓励老婆再多投一点。
“一时半会儿怕是够呛。”谁知季氏却犯了难。
“听长公主说,她根本不缺这个钱。是她干儿劝她拿出五千股来分一分,让大伙儿都跟着沾沾光的。”
“她干儿是谁?”徐璠一愣,兀然想到一个名字道:“不会是那姓赵的小子吧?”
“好像真姓赵。”季氏皱眉苦思道:“哦对了,叫赵昊。”
“果然是他!”徐璠登时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不投了,这八百股你也给我退掉去!”
“啊?至于这么大仇吗?”季氏不禁费解道:“老爷不是常说,恩怨是恩怨,生意是生意吗?”
“你不懂。”徐璠阴下脸道:“他们这是在推行赵守正那篇策论呢,我们掺合进去像什么样子?”
“你把钱退出来是对的。”说着他压低声音道:“因为我一定会把这件事,给他们搅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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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预言术的新功能
今天这样意义重大的日子,怎能不好生庆祝庆祝?
众人从灵济宫出来,便直奔春和楼,热热闹闹庆贺了一番。
不过陈于陛和李茂才急着回去跟各自老爹解释,也就没参加。
其实科学门内禁止饮酒,加之小团体中既有女孩子,还有未成年,自然不会像寻常酒席那样耗时长久。
结果天还没黑就散了。
把个小爵爷搞得好生无趣,便盘算着待会儿把妹子送回家,然后去找狐朋狗友好好喝个痛快。
谁知他心急火燎拉着明月刚要走,却听赵昊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请留步。”
“大哥有何吩咐?”李明月赶紧转头望着赵昊。
众人也纷纷看向他。
“今天在天上的时候,我看到云层有异状,”便听赵昊石破天惊道:“担心今晚会发生地震。”
“啊?”少男少女们纷纷倒吸冷气。
张家兄弟皆激动暗道,科学居然恐怖如斯吗?
不禁对接下来的科学学习,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赵大哥,你确定吗?”张筱菁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柔声细语问道。
“云彩变幻无常,谁敢打包票?”赵昊摇摇头,先把话摆在这里,然后才正色道:“不过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嗯,赵大哥说得对。”张筱菁点点头,低声道:“我们会禀报父亲的。”
“我也会跟我娘说的。”李明月赶紧举起手,表示对赵大哥的信任道:“我大哥说有,那就肯定有!”
“但愿我没说着。”赵昊笑笑,与两家兄妹挥手作别。
去岁在妙峰山遭遇地震后,赵昊就猛然记起,今年三月京师还有一次六级地震。
已经被地震吓成惊弓之鸟的赵公子,经过反复回忆,确认了地震的准确日期——三月二十八日夜。
但慎重思考后,赵昊没有公开宣传。
原因有二,一是地震震中并不在京师,人员伤亡也很小。
二是预测地震的能力实在太过耸人听闻,往往会被人跟妖术联系在一起,这对科学发展大大不利。
嗯,为了科学长久计,不科学的事尽量少做,不科学的话尽量少说。
所以他直到此时才说出口。
长公主一家现在与亲人无异,他当然不愿意她们有一点点损伤。
张居正那边也一样,身为忠实粉丝,怎能让偶像一家冒任何受伤的风险呢?
~~
今夜月有晕,云朵如薄薄的棉絮般铺满天空。
此时已是二更天,赵府院中却灯火通明。
前后院里都点着篝火,还支起了帐篷,赵家所有人今晚统统都要在户外过夜。
不过赵立本并不在家,他去大栅栏找叶氏去了。
看来老爷子虽然嘴上硬气的很,其实心里还是很着紧叶奶奶的。
往常这时候,大伙儿都差不多该洗洗睡了,但今晚一是不习惯睡在外头,二是……知道今晚会地震,谁能睡得着才怪呢!
于是赵昊一家人便围着篝火说起话来。
聊完了今天的热气球,话题自然就转移到了后日的授官上。
后天,新科进士们将去吏部听候铨选。
不过赵守正、王鼎爵和于慎行三个是铁定进翰林院,届时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至于王武阳更是连吏部都不用去,直接去庶常馆报到即可。
朝廷对庶吉士十分优待,其生活学习所需皆无需自理,相关衙门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司礼监每月给笔墨纸,光禄寺供应一日三餐,工部还免费提供靠近翰林院的宅邸。
甚至连晚上点灯烧烛的钱都不用自己出,由礼部每月发给膏烛钱三两。
更让同年们羡慕不已的是,三年坐馆期间,他们还可以享受五日一休沐的特殊优待。
也就是说,上五天课就能休息一天。
简直要把一年到头得不到假的观政进士们,给活活羡慕死……
对,说的就是华叔阳和金学曾。
这两位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凄惨的殿试第四、第五名,后日便要作伴去吏部听候发落了。
不过大概去向,他俩也心里有数了。
因为除了三鼎甲和庶吉士外,所有新科进士的去向只有六部观政和行人司两个大方向。
并且按照殿试的名次,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公布、都察院依序各取两名员。然后通政司、大理寺各一员,如此周而复始几圈后,剩下的便全归行人司了。
华叔阳和金学曾二位大宝贝,乃是铨选时名次最高的,自然观政吏部无疑了。
虽然这没什么好夸耀的。
“吏部那边,我跟王侍郎打好招呼了。”赵昊对两位弟子心怀歉疚,虽然原本的时空中,俩倒霉蛋也同样落选了庶吉士。但这一世是这一世,赵昊还是觉得他们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他会把你们放在身边,并知会文选司一旦出缺,就立即给你们安排。”
“师父,还是晚点给我们安排吧。”两人却没心没肺的笑道:“万一要是放下去当知县,和师父见面岂不就难了?”
“放心,我会权衡好的。”赵昊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弟子们便异口同声的问道:“师父,咱们什么时候上课啊?”
“这要问湘兰姐了。”赵昊便看向裹着披风,静静坐在一旁的马湘兰。
见公子望过来,马秘书露出迷人的微笑道:“书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全都誊写好了。”
“湘兰姐就是棒!”赵昊开心的竖起大拇指,马秘书干活实在太麻利了。
然后他便对满脸期待的众弟子道:“这几天就开始。”
“太好了!”弟子们兴奋的从地上跳起来,围着篝火呗儿呗儿直蹦。
“上课喽!上课喽!”
正蹦得欢呢,二师兄忽然摔在了地上。
师兄弟们也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马湘兰更是差点摔出去,幸好赵昊一把抱住了她。
巧巧正端着果盘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想赶紧倒过去。
可又舍不得手中精心炮制的果盘,只好勉强维持着平衡,但最后还是把一盘子水果,全都扣到了范大同头上……
瓦片坠落声中,众人呆呆看着摇晃的屋顶,心中同时腾起一个念头:
果然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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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禧娃,不要放弃治疗
‘隆庆二年清明,科学初放异彩。
是日,吾师携众弟子起热气球于玉渊潭。球径三丈,内以竹篾为框,裹双层绸缎,并调杜仲胶遍刷蒙皮。
吾辈点火于囱下,热气注入球内,飞空达三百余丈,向东行十里方平安落于灵济宫。
此乃史上首次成功飞天并安然返回,为人类挑战天空之肇始,自此吾等身与心皆不受困于地面,天空不复神之国矣。
另,吾师于天际观云,见其有异状,预言是日地震。
当夜,果然京师、乐亭地震。遵化、顺义等地震有声。京师长公主府地裂一处宽一尺,长三丈余。迁安滦河岸裂,滦州屋瓦震动有声,经旬乃止。任丘地震如雷,楼屋皆动。辽东辽宁卫宁远城崩,永平府、顺天府、河间府及山海卫同日俱震,震级为六级。
呜呼,此观云识震之术,吾师并未传人。吾辈愚鲁难以参悟,特记之以待后人。
弟子鉴谨录之。’
摘自《科学传习录*物理篇*第一章*清明》。
~~
京城百姓抗震经验丰富,也就是地震时乱了一会儿,等到地震平息,城内便也恢复了平静。
除了悲催的禧娃,赵府上下平安无事,只消明日找瓦匠来,把碎掉的瓦片重新挂好即可。
老王太医也过来给禧娃看了。
还好,这次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扭到了左脚踝,跟上次受伤的地方不是同一处。
给禧娃整治好伤处,老王太医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严肃道:“过年前都不要出门了。”
“什么?”赵士禧闻言惊呆了。“我伤得这么严重吗?那我以后生活能自理吗?”
“哦,伤得倒不重,将养个把月就能复原了。”老王太医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慢条斯理道:
“老朽是看你今年太衰,怕你出门再遇到危险。”
“呃……”赵士禧闻言,两眼失去了神采,看来不信邪还真不行了。
~~
送走了大夫,已是三更过半。
赵昊小小年纪可不能熬夜,赶紧钻被窝睡觉去了。
别看已经过了清明,这在帐篷里过夜还真挺遭罪的。冻得他哆哆嗦嗦,喊巧巧加了两床被子还直嫌冷。
“巧巧姐,帮我暖暖被子吧。”赵昊把脑袋缩到被窝里,只留眼睛和鼻孔。
“要死啊!”巧巧登时俏脸通红,伸进手去就扭赵昊耳朵。
“我是说弄俩汤婆子啊。”赵昊叫起撞天屈道:“你以为要干啥?”
“啊……”巧巧一愣,讪讪道:“我以为你想盘个炕呢。”
然后,下手更重了。
等巧巧冲了俩汤婆子,塞到他被窝里,赵昊这才感觉暖和过来,睡着时已经是四更天了。
他睡得正香,忽觉一物从天而降,扑到了自己身上。
“什么情况?!”赵昊惊得睁开眼,登时就要发作,却嗅到一股好闻的发香。
“大哥……”便见李明月趴在自己的被窝上,泪眼婆娑的样子让人不忍斥责。
“呜呜,明月险些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要不是大哥,我肯定被埋在楼里了……”
“哦,怎么了?先起来说话,不然我要被你压死了……”赵昊一阵挣扎,终于把李明月从身上拨拉开,然后拥着被子坐起来。
看外头已是日上三竿了。
李明月便心有余悸的,将昨晚的状况讲给赵昊,末了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痴痴道:“大哥,你又救我了一次。”
“哈哈,这种事,一次两次没差的。”赵昊拿起枕巾给她擦擦泪,笑着安慰道:“妹子不用整天挂在嘴上。”
“嗯,我会放在心里的。”明月使劲点点头,小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那也不必,咱们什么关系?”赵昊笑着掀开了被子。
想什么呢,他昨晚和衣而睡的。
“嗯,大哥……”李明月闻言粉面桃红,心里就想吃了蜜一样。
这要是换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定然要伤神猜度,他到底指的什么关系?兄妹,朋友,还是那种关系?
小县主就不会。
搞不清楚的关系,统统算作男女关系。
嗯,这样多清爽啊。
~~
小县主过来赵府,小爵爷自然如影随形。
不过在妹妹和善的逼视下,李承恩识趣的没跟着进去捣乱,而是去了禧娃的帐篷。
“咦,你不是好了吗?”李承恩一进去,就看到禧娃那高高肿起的脚踝。
“要你管……”赵士禧别过头去。“我不想训练,自残行不?”
“骗鬼去吧。”李承恩却不信道:“你要是敢这么干,你叔不把你吊起来打,还能让你在这儿躺着?”
“又不是没吊过……”赵士禧嘟囔一声。但他旋即猛醒,意识到这种念头对自己很危险。
便愤愤道:“你少挑事儿,我叔对我好着呢,我翻墙出去都没说我……”
“哦。”李承恩恍然,一拍赵士禧的脑袋道:“原来是偷跑出去摔的啊?”
“好吧,我承认是摔的。可谁能料到我刚爬上墙头,就地震了呢?”赵士禧没好气的大声道:“那么高的墙,摔下来才崴到脚,你不觉我很厉害吗?!”
“哈哈哈哈……”李承恩却捧腹大笑起来,拍着床沿直抹泪道:“禧娃啊禧娃,你咋这么倒霉呢?卢沟桥煤场的煤,都不够你一个人倒的!”
“哼,你就看我笑话吧。”赵士禧气鼓鼓的别过头去道:“难道我想出去透透气也有错吗?我从过年到现在,已经在家里呆了整整一百天了!”
“那可真不容易。”李承恩擦擦泪,止住笑道:“等你伤好了,伯伯必须带你玩个够啊!”
“不,我不去。我今年都不出门了。”赵士禧却把头摇成拨浪鼓道:“我想清楚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不信明年我还会这么倒霉?”
“那你今年怎么办?”
“在家里待着呗。”赵士禧说着却又泄了气,垂首落泪道:“我已经攒了七张会票了……”
“吓,又多了四张?”李承恩吃惊道:“你们护卫队还招人吗?待遇这么好。”
“不是,是叔爷会试考了个孙山,说运气太好,赏了一张。然后中状元,说要积福,又赏了一张。然后太爷爷来……”
话到一半,他才想起叔父嘱咐,不要对外乱讲老爷子和叶氏的事情,禧娃赶紧住了口。
“太爷爷啊……”李承恩眼珠子一转,心说妹妹交代的差事完成了。
真是让人想不到,小爵爷也有用智商取胜的时候。
禧娃,不要放弃治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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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赵二爷又创纪录啦
翌日便是铨选的日子,赵守正便和徒孙们一道,早早赶到吏部衙门等候授官。
负责新科进士铨选的,是号称天下第一司的文选司。
因为四品以下官员,皆由文选司来推荐,然后进行部议……也就是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以及文选司郎中四人,商量着决定人选。
通常来讲,文选司拟出的名单,十有**都会被采纳。
尤其是全国一千四五百个知县、知州……部堂大人们怕是都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几乎皆由文选司郎中操弄于手。
所以文选司郎中又叫‘小天官’。
新科进士们仕途的头一二十年,基本上逃不出小天官的掌心,自然没人敢怠慢,早早就来到文选司院外等候。
通知的是辰时开始铨选,可四百多名新科进士,一直等到快中午,文选司那扇紧闭的院门才敞开。
“状元郎先进来吧。”一名主事站在门口唤一声。
正跟同年聊得热火朝天的赵守正,赶紧整整身上的状元袍,向那位主事道声辛苦,然后跟着进了院中。
便陆续有官员出来,依次序叫新科进士进去接受铨选。
~~
却说赵二爷跟着那主事进去院中。
便见院内北面一溜七间正房,东西两侧厢房各三间,还有一排充作文库房的倒座房。
每间房上都挂着黑底金字的木牌。有郎中房一,员外郎房二,其下设有求贤科、开设科、僧道科、省掉科、还职科、给假科、给凭科、缺科和揭帖科共八个科室。
那主事将赵守正领进了正中的郎中房。
郎中房是个套间,主事命赵守正先在外间稍候,进去禀报一声,里头的小天官方请他入内。
赵守正忙整了整官袍,深吸口气进去拜见鼎鼎大名的文选司郎中陆光祖。
此公乃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在吏部各司转迁已长达十余年,单在文选司郎中位上便已经干了七年。
乃是开国以来,任职时间最长的文选司郎中。
本来三年前,朝廷准备提升他为吏部右侍郎,廷议都已经通过了。
但陆光祖力排众议从地方上,升了个叫海瑞的户部主事。
海瑞一进京就搞了个大新闻。
然后,他就继续待在‘小天官’位子上,至今没法挪窝了。
这位老资格的郎中,已经四十五六岁,身材清瘦、神情严肃,面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一看便是久掌权柄之人。
“晚辈拜见铨曹。”赵守正不敢怠慢,赶紧深施一礼。
“状元郎不必客气,请坐吧。”陆光祖说话间,习惯性的打量下赵守正,心里暗叹了一声,然后按部就班道:
“按照规制,新科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你自然也不例外。”
“是。”赵守正忙正襟危坐,点头应下。
“这是你的告身。”陆光祖便将早先拟好的委任状,推给了赵二爷。
赵守正忙双手接过,看一眼上头通红的吏部大印,一边收入袖中,一边问道:“敢问,晚辈何时去院中报到?”
“你先不用去了。”却听陆光祖幽幽说道。
“呃……”赵守正一愣,不解的看着陆光祖。
“先去趟都察院吧。”陆光祖避开赵守正的目光道:“你可能有点小麻烦。”
“啊?”赵二爷嘴巴长得老大,不禁暗暗惊慌道,莫非我和宁安的事情发了?
“不知所为何事?”
“不太清楚。”陆光祖淡淡道:“只是今日一早,接到都察院的行文,要求暂不给你授官,让你到察院听参。”
“这……”赵二爷登时一脊梁汗,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老爷子关于‘勾引公主该如何判决’的那些话了。
“但本部已经在你的官告上用了印,”见他面色苍白的,陆光祖轻叹一声道:“已经无法撤回,只能等你的事情查清楚后再说。”
他没有告诉赵守正,要不是顶头上司王侍郎发了话,自己的贵同年张相公也打了招呼,吏部才不会得罪专治不服的都察院呢。
“多谢铨曹维护。”赵守正当了那么多年侍郎公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这是吏部护了自己一下。
“不要太紧张,只要当官,就没有不被弹劾的,要不怎么叫待罪官场呢?都是早晚的事。”陆公子站起身来,安慰赵二爷一句,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哎,好,明白。”赵守正强打精神拱拱手,走出了文选司。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陆光祖摇头叹气道:“国朝二百年,尚未听说有授官当日即遭弹劾的状元。”
一旁的主事便小声道:“要不是铨曹顶住压力,他连官都授不了。”
“陆某不当帮凶罢了。”陆光祖低声说一句,转身进了值房。
~~
却说赵守正领了从六品的官袍后,便浑浑噩噩出了吏部大门。
范大同赶紧招呼轿夫,把轿子抬过来。
待状元公在轿中坐稳后,范大同便掀开轿帘谄媚问道:“兄长,是去翰林院?”
“不,都察院。”赵守正揉着太阳穴,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老爷,是不是先回家一趟?”方文冷不丁冒出来,突然说了一句。
“我靠!”范大同吓一跳,见鬼似的打量着这小子,不知他从哪钻出来的。
“对,应该先回家。”赵守正闻言深以为然。
家里有老爹和儿子,这种大事得让他们拿主意,我自己瞎想个屁。
“回府,老爷要换官服。”方文还特意吆喝一声,给出了正当的理由,然后便消失不见。
轿夫便赶紧抬着轿子出了东安门,朝着春松胡同而去。
谁知半路就碰上了赵昊的马车。
“公子!”方文赶紧招呼一声,小跑过去。
“高大叔,快停车。”赵士祯坐在车辕上,见状忙招呼驾车的高武一声。
车没停稳,他便跳下车,也朝着方文跑过去。
“孙少爷,快请公子回府,老爷有事和他商量。”方文忙小声道。
“我叔已经知道了,就是来找叔爷的。”赵士祯低声说道:“快请叔爷上车。”
~~
“儿啊,救命啊,爹要进宫了……”
赵二爷一上马车,抱着儿子便哭起来:“呜呜,我就说不该再和你干娘续上吧?”
“不怕不怕。”赵昊忙拍着父亲的后背安慰道:“不是父亲想的那件事。”
“啊,那是什么事?”赵守正一愣。
“是前日的地震,被人拿来做文章,联系到父亲的殿试卷子上去了。”便听赵昊咬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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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黄金三句
马车上。
赵昊一边递帕子给老爹擦泪,一边低声道:
“今早老爷子收到消息,昨日有数名言官上本弹劾说,前夜地震乃有人在西山大肆采煤,以至龙脉受损,才会导致地龙翻身。”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赵守正使劲擤了下鼻涕,瓮声瓮气道:“从嘉靖三十四年开始,北京城每年都得震两回。所以根本就是华县大地震引起的,跟挖煤采煤有什么关系?”
“是啊,连父亲都能看懂的道理,他们能不明白?”赵昊冷笑道:“可见根本就是故意往父亲身上攀扯。”
“呃……”赵守正总觉着儿子这话怪怪的,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挑刺的时候,他紧紧抓着儿子的手道:
“儿啊,策论不是言者无罪吗?怎么到为这儿,就要因言获罪了?”
“因为他们又把父亲的策论,联系到西山煤业上了。”赵昊阴着脸道:
“弹劾你与长公主勾结,替她的西山煤业代言……”
“勾结啊。”赵守正松了口气道:“只要不是勾搭就好。”
“父亲你且放心,你和干娘的事情,就是让人知道了又如何?”
赵昊觉得,得先把老爹这个心结解开,不然让他这个状态去都察院,非得让那帮御史吓出尿来不可。
“此话怎讲?”赵二爷巴望着儿子。赵昊猜的没错,近来他一直就跟做贼似的。
“这种事情,只要陛下没意见,就不会有问题。至于言官们,莫非他们能抓到证据不成?最多只能风闻奏事,变成一桩桃色新闻。”
赵昊叹了口气,暗暗害臊道,这哪是我小孩子家家该说的话?
“这种桃色新闻,只要干娘不在乎,你怕什么?别人只会说你有本事,猛而已。”
哎,为了父母爱情,本公子容易吗?拉皮条、打掩护,还得给男方做心理疏导,整个人都不纯洁了……
“哦,这样啊。”赵守正这才松了口气道:“我都是让你爷爷给吓得,他那天跟我说,勾引长公主要比照勾引贞洁寡妇,罪加三等呢。”
“我说嘛……”赵昊以手掩面,心说爷爷为了拆散苦命鸳鸯,真是不遗余力啊。
“放心吧,你丢得起这人,皇家还丢不起呢,绝对走不到那一步的。”
“那我就放心了。”赵守正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揽着儿子的肩膀,开心笑道:“还是儿子向着我,不像你爷爷,蔫坏蔫坏的。”
“哎……”赵昊叹口气,心说真不知干娘图爹什么?图他会念诗吗?
~~
放下心中最大的担忧,赵守正方问赵昊道:“那待会儿,御史盘诘,我该怎么回答?”
“爷爷说,他早就给你官箴了。”赵昊淡淡道。
“哦?”赵守正闻言拍了拍脑袋,恍然道:“言宜慢?”
“不错,不管他们问你什么,统统都一问三不知。”赵昊便谆谆教导道:“本官专心举业,不理俗务,家里的事情皆由我儿处置,因此并不知情。”
“此事本官一时无法回答,等我回去查问一番,再回复大人。”
“拿不出证据来,我要反告你们诬陷。”
“有这黄金三句,就足以应付到底了。”
“就这么简单?”赵守正瞪大眼看着儿子。
“父亲是不相信爷爷,还是不相信我?”赵昊轻描淡写看他一眼。
“不敢,都信!我照办!”赵守正赶紧端正态度,大声应下。
“不要怕。”赵昊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给他力量道:“你现在是堂堂状元郎,谁也不能怎么着你。”
“嗯,好!”赵守正点点头,对儿子笑道:“只要有你这个主心骨在,为父就一点也不慌!”
“那就好。去吧,拿出状元郎的硬气来!”赵昊替父亲打开了车门。
父子俩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位于内城西南角的刑部街……与南京的规制一样,三法司都是远离文武衙门的。
看着赵守正下车进了都察院,赵昊深吸口气,一拳狠狠击在车壁上。
“好痛、好痛……”细皮嫩肉的赵公子,抱着发红的右手使劲吹气,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叔父怎么了?”赵士祯赶紧掀开车帘查看。
“没事。”赵昊羞于启齿,呲牙咧嘴道:“去十王府街。”
~~
都察院,赵守正被带入了讯问房中。
按例,都察院传讯官员时,必须有两名御史在场,一个问话、一个记录。
负责问话的右佥都御史庞尚鹏,和负责记录监察御史吴学诗,听到书办禀报,便从值房动身,走往讯问房。
庞尚鹏是因为去岁带头扳倒了高拱的同伙——大学士郭朴之后,被小阁老筹功,提拔成正四品右佥都御史的。
而通常这个官职,一定会被外放为一省巡抚,或者或者巡盐、巡漕之类的肥缺。
眼下庞中丞去向未定,自然要再接再厉,向小阁老卖力表现一番了。
“方才,总宪大人的话,你都听清了吧?”他瞥一眼一旁的吴学诗,此子刚刚庶吉士散馆,还带着书呆气,得好生调教一番。
“听清了。”吴学诗点点头。
“待会儿不要因为他是状元,就给他一点好脸色。”庞尚鹏沉声道:“很多人进了都察院,全身就软了七分,再吓唬吓唬,他就什么都招了。”
“是。”吴学诗又点下头,也不敢问,万一人家不招该怎么办?
说话间,问讯房到了,书办推开门。
便见赵守正正襟危坐在杌子上,两位御史进去后,这才起身见礼。
吴学诗忍不住看庞尚鹏一眼,心说人家好像没软,还挺硬呢。
庞尚鹏也是心里嘀咕,任谁上班第一天,就被都察院请喝茶,应该都慌成狗吧?
这赵守正怎么不知道害怕呢?
只好压下疑惑,在桌案后坐定。
吴御史打横坐在另一张桌旁,备好笔墨、摊开文册,朝庞尚鹏点了点头。
庞中丞便沉声喝道:“奉总宪命,讯问御史周英、冯必进弹劾新科进士赵守正事,果有属实,不得隐瞒!”
“是。”赵守正点点头,深吸口气,便听那庞尚鹏拿出一份弹章,语气不善的读起来。
弹章的内容,与赵昊说的大差不差。但措辞十分严厉,加上庞尚鹏故意用语气施压,确实让人胆寒。
但赵守正按照儿子嘱咐,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本宪现在问你,是否果有此事?”庞尚鹏念完了弹章,便重重一拍桌案。
“本官专心举业,不理俗务,家里的事情皆由我儿处置,因此并不知情。”
便见赵守正两手一摊,一板一眼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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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奸大恶赵守正
长公主府。
李明月本打算拉着李承恩去骑马,听说赵昊来了,她把马靴往小爵爷怀里一塞,撒腿就往外跑。
“你自己去吧!”
李承恩抱着四只马靴,哭笑不得道:“我穿两只就够了。”
“你敢穿我的,就等死吧!”
李明月说话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通过李承恩带回来的情报,大哥的爷爷好像对自己一家有些抵触呢,这种时候可丝毫懈怠不得呀。
等她一溜烟跑到月亮门,就见赵昊正面无表情走过来。
如今这位殿下干儿,已经无需通禀,可以随意出入长公主府了。
李明月轻吁几口气,调匀了呼吸,这才如弱柳扶风走出来,跟低头走路的赵昊撞了个满怀。
“抱……”赵昊下意识要道歉,抬头见是李明月,便不禁笑道:“妹子走路小心点。”
“大哥也一样。”李明月抿嘴笑笑,便自然而然与他并肩而行道:“看大哥皱着眉头,有什么心事儿?”
“嗯,遇到点麻烦,来找干娘商量。”赵昊微笑道:“本来有些郁闷,看到妹子心情就好多了。”
“那你就多看两眼呗……”李明月低着小脑袋,声如蚊蚋。
“哈哈,还是算了吧。”赵昊笑着摇摇头道:“再忘了正事儿就麻烦了。”
李明月一下想到自己刚学到《长恨歌》中的一句,心里登时小鹿乱撞,赶紧捂住滚烫的面颊。
“大哥,真讨厌……”
“呃?”赵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心说我没开车啊?
不过也拜明月所赐,等他见到长公主时,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
“我儿怎么来了?”长公主还被蒙在鼓里,正在心情愉悦的插花呢。
“来给娘请安。”赵昊说着,递了个眼色过去。
长公主便会意笑道:“明月,去留月轩把你的好吃的都拿来。”
绣楼坍塌之后,李明月便跟赵昊打了声招呼,住进了留月轩。
“哦。”李明月又不傻,自然知道有些话不方便对自己讲,便朝赵昊甜甜一笑道:“大哥你等着,我给你拿好吃的去。”
~~
水榭中,待李明月一走,赵昊便将事情低声禀报给长公主道: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都察院已经传唤家父,估计下一步,就要勒令西山的煤窑全部停工了。”
“问题是西山煤业还没开张呢!光买买买就能把地龙买翻了身吗?”赵公子这小暴脾气,一提这茬,又是一阵火大道:“我看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
“肯定是徐璠指使的!”长公主脾气比赵昊更暴,咬紧银牙道:“我说他婆娘,怎么昨天跑来退股呢,鬼扯什么钱不凑手,只能下次再说了。”
“果然是他!”赵昊也咬牙切齿道:“这是第几回了?这次不搞死他,我把‘昊’字倒过来写!”
呃,那个字念什么来着?今世记忆力一塌糊涂的赵公子,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不错!弄不死他爷俩,娘也把名字倒过来写!”长公主也跟着瞎嚷嚷发穷恨。
看的一旁的柳尚宫目瞪口呆,心说这才是亲娘俩吧?
再想想小爵爷和状元公那投缘的样儿,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发泄完情绪,长公主方冷静下来,问道:“儿啊,你打算怎么办?”
“娘帮我两件事。”便听赵昊沉声道:
“一,我要立即见陛下。二,八天后,我要召开第一次股东大会,娘帮我约一下那些股东。另外,让她们提前派个懂买卖的管事过来,我带他们去西山转转。”
“好,这都是举手之劳。”长公主摩拳擦掌道:“还有别的吗?”
“暂时就这么多。”赵昊便摇头笑道:“旁人怕他小阁老,我却视若插标卖首者,娘只管为我压阵,看孩儿如何把他捏爆!”
“哈哈好,这才是我的儿啊!”长公主闻言欣慰的笑了。她知道赵昊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关心则乱,反而授人以柄。
赵郎还在都察院里蹲着,长公主自然一刻不能等,马上起身吩咐道:“备轿,本宫要和我儿入宫见驾!”
“是。”柳尚宫忙颠颠儿出去准备。
方才她是真担心,殿下会救‘夫’心切,又要直接杀到都察院去要人。
好在赵公子十分老道,哄着殿下没乱来。
嗯,老身这条命,现在全靠赵公子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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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讯问房。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吗?”庞尚鹏声色俱厉的讯问道:
“那你儿子在西山开矿是怎么回事?!”
“此事本官一时无法回答,等我回去查问一番,再回复大人。”赵守正便两手一摊道。
“我现在就让你说!”庞尚鹏又重重拍了下桌案道:“是不是你指使你儿子干的!”
“拿不出证据来,我要反告你们诬陷!”赵守正冷笑一声。
“你!”庞尚鹏见这厮打起太极,简直就像当了一辈子官的老油条,不由一阵气急败坏。
“你和长公主又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会合伙做起买卖?!”庞中丞调匀了气息,又问了个直击心灵的问题。
这要没有赵昊提前打预防针,估计赵二爷当场就得尿,但他有备而来,就是不一样。
便面无表情的答道:“本官专心举业,不理俗务,家里的事情皆由我儿处置,因此并不知情……”
“呃……”庞中丞心说,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便冷声问道:“你不是还给她当过粥场理事吗?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
“此事本官一时无法回答,等我回去查问一番,再回复大人。”赵守正便又一摊手。
“怎么又是这句?”庞中丞双手拍案,朝着赵守正咆哮道:“你给我老实交代,这件事陛下知不知情?!”
“拿不出证据来,我要反告你们诬陷!”赵守正冷冷一笑。
“你!”庞中丞差点没背过气去。
一旁做记录的吴御史,也直接搁下了笔。
翻来覆去就是这三句,这玩意儿有什么好记的?
“你就煮熟的鸭子嘴硬吧。”庞中丞已经将赵二爷定性为狡诈油滑、心机深沉之徒,便彻底放弃了一战而定的奢望。
“为免串供,本宪决定羁留你一段时间。去司狱司好好反省反省吧!”他把手头的卷宗啪的一合,冷笑道:“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都察院身为三法司之首,有监察百官,纠核不法之责,自然有自己的临时监狱。只是里头关的都是官,没有牢头狱霸罢了。
赵二爷闻言暗叹一声,哎,躲过了顺天府的班房,躲不过都察院的监狱。
看来这次进京,就是免不了的牢狱之灾啊。
莫非,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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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朕的偶像
这还是赵昊头一次进宫,他跟着长公主的凤轿,从东华门进去紫禁城。
往前走一段距离,便是徐阁老和张相公所在的内阁了。
赵昊忍不住偷瞄一眼,正好看见徐璠送左都御史王廷从文华门出来。
他赶紧收回目光,只在心中默默问候小阁老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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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璠也看到长公主一行了,便和王廷站住脚,目送凤轿折向北,绕过前三殿,朝着乾清宫方向而去。
“呵呵,咱们这位长公主殿下,消息可真够灵通啊。”小阁老收回目光,对一旁的王总宪笑道:“究竟是兔死狐悲,还是担心她的西山煤业?”
“我看应该是后者吧。”王廷陪着笑,在小阁老面前毫无总宪风范道:“估计殿下已经料到,朝廷会查封西山煤业了。”
“听说殿下已经投进去二十多万两银子了呢。”徐璠幸灾乐祸道。
“也难怪会急成这样。”整天捧哏的都是总宪、部堂这级别,也难怪小阁老会膨胀。
“你给我顶住压力,就是中旨也不准理会。”徐璠冷声吩咐道:“等我跟你说算完才行。”
“下官明白了。”王廷点点头,难免暗暗腹诽道,这不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
方才在内阁,他已经听了徐璠的计划,让都察院打击科学的同时,还要给长公主施压。
等长公主没办法,向小阁老求援时,徐璠才会装模作样的帮她解围。当然前提是把合伙人的名字,从姓赵的小子,换成徐元春了。
如此可人财兼得,还能出口恶气,真是一举三得啊……
只是都察院又要给小阁老当恶人了。
哎,本宪乃良善之辈,为何就逃不过为虎作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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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长公主让赵昊在外头稍候,自己先进去知会一声。
等她进去东暖阁中,便见隆庆皇帝一脸歉疚的站在门口,讪讪道:
“还不知怎么跟妹子说呢,你先知道了。”
“哼哼。”宁安进去隔扇,冷笑两声道:“大哥还真是会玩呢,先给个状元让人空欢喜一场,然后再把他抓起来,你猫戏耗子呢?”
“哎呀妹子,你可冤枉为兄了。”隆庆摆摆手,示意滕祥赶紧关门出去。
隆庆皇帝心说朕容易吗?在外受大臣的气,回来给妹子当出气筒不说,还得帮她掩盖奸情……
我太难了我。
待到没了旁人,他才赔着笑道:“妹子,你把皇兄想成什么人了?朕自管给那业障状元,我把他当成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什么人?不清楚。”宁安板着脸道。
“妹夫。”隆庆用蚊子哼哼的声音道。
“没听清。”宁安看着隆庆,一双凤目眯成了狐狸眼。
“妹夫,行了吧。”隆庆翻翻白眼,心里给加了个前缀‘便宜’。
“这还差不多。”宁安登时破功,笑得合不拢嘴。“这个词儿好啊。皇兄以后私下里都这么叫他,别一口一个业障,听着怪别扭的。”
“朕叫着还别扭呢。”隆庆笑骂一声,坐在宁安旁边道:“现在相信不是朕做的了?”
“信了。”宁安笑着点点头,却又不解问道:“皇兄看到有人弹劾赵郎,直接留中,当不存在就是了。”
“他们钻了空子。”隆庆一阵咬牙道:“按规制,司礼监只会将弹劾四品以上官员的奏章禀报给朕,那业……妹夫虽然是状元,但也只是从六品,因此滕祥看都没看,直接就转给内阁了。”
“这样啊……”宁安恍然,笑着向隆庆福一福道:“那还是我错怪皇兄了。”
“哎,这也怪朕,没跟下面人说清楚。”隆庆苦笑着摸了摸额头道:“可让朕怎么跟下面人张口?不过这次之后就有借口了,朕会亲自阅览所有跟他有关的奏章。”
“那这次呢?”宁安巴望着隆庆。“大哥你可得给我们一家子做主啊,这次要被姓徐的欺负死了!”
隆庆嘴角抽一抽,心里酸酸道这就成一家子了。朕这个当哥哥的,反倒成了外人……
“他们敢拿妹子说事,打的就是朕的脸。”皇帝气鼓鼓的对妹妹抱怨道:“朕这阵子,都要被欺负死了。”
“前番金星合月,几百本奏章飞过来,把朕都打成释迦佛了,嗡嗡。”隆庆大倒苦水道:“说来也是倒霉,这才过了几天,又来了个地龙翻身?人家当然要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了!”
宁安闻言,也顾不上问问‘嗡嗡’是什么意思,气得直打哆嗦道:
“皇兄,西山煤业还在筹备期呢,我只买了些煤窑在那儿,一铲子都没下去呢!别说地龙翻身了,它就是翻天,也跟我和赵郎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那就好办一些了。”隆庆松口气道:“待会儿朕叫王总宪过来,先把人放回家。”
“那煤窑呢?”
“这个够呛啊。”经过一年多的贴身肉搏,隆庆已经十分清楚文官们的操行。
“他们会说,就算西山煤业没动工,可别的煤窑已经挖了几百年,所以才会伤到龙脉。你想啊,龙脉都伤了,还挖什么挖?”
“这么说,西山所有的煤窑都得停?”宁安小嘴微张道:“好几万人吃什么去?”
“明白了吧?现在不是你一家的问题。”皇帝说着,愁的直挠头道:“接下来怕是所有煤窑都要停工,老百姓只能改烧柴禾了。”
“北京城都被砍秃噜了,哪有那么多柴禾烧?!”宁安气极反笑道:“以为老百姓和他们一样,都烧炭呢?”
“那帮言官才不管这些呢,他们认定个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隆庆两手一摊道:“饿死事小,社稷事大。”
“那皇兄怎么想?”宁安定定看着隆庆。
“朕怎么想很重要吗?”隆庆皇帝幽幽道:“有谁会在乎?”
说这话时,皇帝活脱脱一个自闭病人。
“我们在乎啊皇兄!”宁安忙给兄长力量。
“嗯,有你们就够了。”隆庆欣慰拍了拍妹妹的手臂,叹口气道:“朕现在也说不好了。国家多事、天变频仍,若非言官们所说上天示警,谁能为我解惑?”
“有一个人能。”宁安道。
“谁?”隆庆看向宁安。
“我干儿,赵昊。”宁安心里抱歉的说一句,儿啊,娘光顾着发泄去了,让你久等了。
“那科学小子啊。”隆庆看看宁安,失笑道:“其实朕早就想请教请教他了。”
“那为何一直没开口呢?”
“因为朕不想把个天才绝伦的少年,拖到这肮脏的漩涡里。”
隆庆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朕不想让那些满口道德的言路,窒息了他的灵感。朕还想多见识些望远镜、热气球这样的新奇玩意儿呢。”
“现在没差了,他宣扬科学,已经彻底得罪了徐阁老和小阁老,本身就落入漩涡了。”宁安轻叹一声道:“我看他也做好准备,跟言路开战了。”
“那就见见吧。”隆庆点点头,对宁安笑道:“想到要见他,朕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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