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最后的灵气(5100字)
长脚猫总是等不及,但他并不是为了要给顾益扫清障碍,只不过是觉得机会难得。
顾益大概也是运气好,若不是十八楼主站在他这边,想来长脚猫会天天逼着他打架,最后累吐血。
或许,大雨宫里很多受不了最后要去谷白瓷那里接受考验的人,也有些是因为长脚猫的日夜蹂躏。
他总是如此好斗,
并且就像玩老鼠的猫一样,总是不给致命一击,就是要玩的开心。
然而顾益虽然暂时不顺,却也没有就此落败。
要阻断视线的方法他有。
粼光爆发时,就是难以看清的。
咻!
顾益从地面上跃起,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轻风,那些鞭条捉住他不放,逼的他不断改换位置。
这种略显疯狂的拼命让轻风很是不解,“便是就觉得近我身,我便打不过你了么?”
“一针。”顾益不理这些,手掌之中有一短针显现,针尖锐利,这是他的武器,
当鞭条尽挥向他时,都是细而长的针替他挡下了。
他身处其中纹丝不动。
轻风有些奇怪,“那功法,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在其凝目细视之时,顾益身上忽有粼光大放光芒,极为刺眼!
轻风暗觉不妙,下意识的用扇子挡住自己的眼睛,与此同时向别的地方换位,
但他还是听到耳边传来的鼓荡的风声,一时间极为紧张。
“我想起来了!那是粼光千针功!”
砰!
顾益的拳头已经到他的身前,
轻风是双臂交叉堪堪挡住,同时身体不断向后倒退。
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一起从高空中摔落一般。
他的手中还拿着扇子,顾益再来一拳!
砰!
与此同时用针挑飞了折扇,
一直拿着这东西装潇洒,这下看你还怎么装。
轻风见状神情一变,看意思是想要救。
但顾益攻击不停,
啪啪啪啪,
瞬息之间两人的拳脚已经碰撞过数次,
而那折扇,则到了长脚猫的手中。
“这是什么好东西?”
顾益没看他,只喊道:“拿去一边玩,别来打扰我,这个人我来杀。”
“该死。”总是微笑的轻风脸上也开始有些觉得有些棘手,而且他也确实开始多了顾虑,刚刚那边一直藏人的吗?
却都没有发现。
看起来像是顾益认识的人。
这么说来,也要把他给考虑进去,一会儿突然出手也不是没可能,不能听顾益说了就相信,
一不小心被偷袭而死,就没有什么无耻不无耻的问题了。
轻风落地,睁开了眼睛,没有笑容。
这让顾益笑了。
顾益看着他把身上的披风扯掉,摆出姿势,显得很认真。
“我也很少与人这样打,今天我们便用这拳脚决一决胜负。”
轻风问说:“你为何在短短的数日之内就从立心破入了返璞?”
“这哪有为什么,如果有,那只是因为是天才吧。”
咻!
轻风反倒主动冲了过来。
顾益心道,倒也不是个很怂的人,不管怎么说也是厉害的,有些才能。
轻风的速度很快,若比拳脚,也需集中心神。
只一眨眼,他已近至身前,
顾益拳头一握,灵气尽将其包裹。
砰砰!!
都是出自两座峰的拳脚,速度、技巧均等,一时间缠斗于一起之后打的难分高下。
轻风的拳头顾益躲得开,顾益的拳头他也挡得下,
全力以赴之时直得打得湖水激荡爆开,树木陡然这段,原本的好山好水好风光,此时被糟蹋的一地狼藉。
远处看着的长脚猫聚精会神,连连叫好,“打架就是该这样啊,你们他们出招拆招极快,真是酣畅淋漓,痛快至极啊!”
“并不快啊……”颜狼默默吐槽。
“哎呀,那是因为你的境界高过他们,只论返璞的话,这两人都是练了极好的拳脚功夫的。”长脚猫解释着说。
“那你觉得谁会赢?”
“不好说。”长脚猫眼神注视着,不舍得放过片刻,“他们的战斗都是很精妙的,实力本就不相上下,这样的话要拼的便是谁先犯错,而灵气较少的那一个,便会因为体力渐渐不支,而更容易犯错。”
颜狼还算平静,“顾益小子才能颇高,倒是那个叫轻风竟能和他有这样的交手,了不起了,两座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管他是什么,打架精彩就行了,你好好看,不要想那些其他的东西。”长脚猫眼珠子不断随着快速移动的战团而移动,“顾益小子的拳脚确实厉害,等到他破入合道,我与他战,一定是大大的过瘾。”
“你当合道是那么好破入了,你前后花了三十多年才破的。”
十八楼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他则是比颜狼更为轻松,语带调侃,“那便帮他破嘛,早一日破,早一日也好过瘾。”
长脚猫过于专心,都不知道十八也来了。
“十八,十八,你快来看,顾益小子的拳脚是不是很妙?”
“嗯,的确不错。”十八楼主负手在后,“看你这么喜欢,回头让他教你,你再帮他破境,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对对对,这是极好极好的。”
“不过对方也不是个善茬,看起来一样经验丰富,临战沉稳,偶然落于下风,那是因为顾益学了颜狼的身法,但是灵气源源不断,充而盈,稳而顺,是个好对手。”
颜狼深以为然,“顾益小子的灵气就已经算是比常人要多的了,这个轻风,来头不小。”
砰!
砰!
……
两人的拳头不断相撞,体内的灵气像是水一样快速流失。
“呼~呼……”
轻风有些喘气,“我不过是之前将你放在墨齿那里罢了,你至于和我这样子拼命吗?不说别的,你完全可以入两座峰,以你的实力,你我两人联手,敌人还不是闻风丧胆?!”
顾益一样难言轻松,连续战斗下来,他的灵气如今只剩一半,
而十八楼主教的吸取特定一样事物的灵气化为己用也没有学会。
“我正好有问题要问你。”顾益快速吸了两口气,平稳翻涌的热血,“谢依依到底在两座峰扮演什么角色,是他领导着你们去灭许吗?”
“呵,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顾益说:“这你不管,总之是他若知道我困在大雨宫,就一定会来救我的关系。”
“那不如这样好了,你不要再纠缠于我,让我和峰主们离开,等见到了你说的那个人,我替你传话,就说你被困在这里,等待他的施救。”
“我是小孩子嘛?你出去之后便忘了这事,要我在这里苦等?”
“我可以发誓!”轻风主要是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消耗太多灵气也没什么益处,“再说了,我还未败,你还未赢,你说杀了我就杀了我?说不定是我胜了你。只是一点小恩怨……”
“……不是小恩怨。”顾益直言,“当日在古青河畔时,我就知道你不仅狠辣,而且思想危险,不除了你,我难安,许国也难安。”
轻风静了下来,他感觉到了,今日怕必是要来一次你死我亡的激斗,“我甚至可以将你看做是两座峰的叛徒……你却来审判了我吗?”
“我又未曾归顺过两座峰,更不曾认同你们口中的大业,当然,若你们非要说我是叛徒,那就算是叛徒好了。”
学的东西是哪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顾益更喜欢在庐阳遇到的那些人,有些很讨厌,甚至不是什么好人,但总体来说,难道不比这狠辣的轻风,还有那个什么黑袍人,以及坐在轿子里的老妇要好吗?
就是让顾益选一万次,他也会选庐阳,选御珍轩,而不是选一个地下组织。
甚至于,轻风今天若是死在这里,那黑袍人和老妇也不会为他拼死,其中固然有大雨宫主的因素,不过顾益相信,如果是叶小娘或是舒乐,在他要被杀死的时候,一定不会慑于大雨宫主而终至袖手旁观。
两座峰灭了就灭了,天地分而人族兴,灭掉的东西多了去了,长出来的也一样不少。
轻风抬头仰天,口中却默念有词,而身上传出的气势不知为何在缓缓增强,
顾益皱了眉,战斗至这般程度,他又要做什么,怎么气势不减反增?
哗!
轻风周身的灵气忽然大放,鼓荡着他的衣袍,同时头发也被震散开!他举双手而怒吼,飘散的头发竟渐渐至灰!
而他的身体也逐渐弯下,瞳孔还是泛起绿光,脸上长出些毛发,而牙齿亦变长!
顾益不禁震惊,“你是妖?!”
这个总是拿着折扇扮得跟书生一样温柔和煦的轻风,竟然是个妖物!
“嗷~~”
……
这是一声兽吼,
十八楼主看着忽然有一丝颤抖的颜狼,也是惊奇说:“竟然是一头恶狼,不过你也不必害怕吧,他不是你的对手。”
颜狼的确没有很害怕,大概更多是听着那声音,想起了过去被教训的恐惧吧。
“这顾益要怎么办?”
的确,
当轻风开始化为本体形态的时候,缠绕着他的灵气显现出了炸裂般的气势,并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咝!
灵气沾染周围草地之时,很快便将那些生命变为枯草,他的爪子压在地上,冒起了阵阵烟雾。
“狼……”顾益凝着眉头。
咻!
这一形态的轻风速度已快若闪电,突然前冲的气势顾益一时反应不及,竟被击中胸口!
来不及查看伤势,顾益急忙寻找轻风的位置,发现那一条灰狼在草地上奔跑,快到有三四道虚影。
不过他可以凭着对灵气的感知而确定位置,倒不必直接依靠眼睛,所以灰狼下一次的冲击,惊险的躲了过去。
砰砰砰!
顾益又陷入之前被追赶的境地,此时比之前还要比如,毕竟他的灵气已经流失了一半多。
“嗯?”长脚猫看着顾益移动的身形,有些醒悟,“他是在故意把人往下面引。”
就是顾益一开始站的地方。
那时候十八楼主还没到,但颜狼却是看到的,“你是说他将灵气藏在下面的事?”
“嗯,粼光千针功的特性是奇袭,因为针芒太小,不易被发现,所以我曾建议他对敌时要偷偷藏针,我以为这才是这个功法最恐怖、厉害地方,这样一来,初次对敌时,对手很难知道顾益会在什么地方藏锋。”
十八楼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是这个理没错。
看来顾益也学到了什么。
不过初次施行,还有错漏,以后藏针的手段和时机都要妙一点,他的攻击便更加难以捉摸了。
战场中,
顾益捂着胸口的确在尽全力后退,这样高速的运动以躲避攻击,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基本上已经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
而且为了做的隐蔽一点,他也不能直接奔着那儿就去,轻风是很难直接上当的,故而只能在别的地方绕了一会儿,
这样一来,他的灵气更加不多了。
可最后还必须留有余力,于是乎顾益也不管那么许多,奔着最开始的地方就去,
落地时,已经蹲下,伤口的疼痛和体力的流失都叫他的状态下降的很快,
轻风本是有犹豫,但看到这个模样的顾益,他还是继续追上去。
呼!
顾益听得到冲击过来的声音,他抬头看到一头灰狼,浑身包裹闪电一样的灵气。
目光坚定之后起身,运足灵气聚于双手之间,隐隐闪现的尖锐细针交叉缭乱飞舞,
咻咻咻!
顾益双手击出,霎时间漫天飞舞的针芒像是从天而降的雨水一般细细密密!
轻风速度本是极快,但这种针几乎是范围式攻击,想躲倒也容易,只需退开很远,不过他觉得顾益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便想要和顾益对攻这一回。
虽然他自身也消耗了不少灵气,但也很有信心将顾益击推。
于是乎,灰狼张开了大嘴,露出有些可怕的獠牙,口中灵气汇聚而成球,发出一些极为刺耳的高音。
砰!
这一下的相撞距离近而力量强,几乎是双方使出所剩不多的力量一定要压住对方的一次攻击。
“呀!”嘶吼中的顾益也开始面露整容,狂风撕裂了他的衣服,双脚已经陷入石板下的泥土之中,却还是止不住后退,
便是轻风的灵气威势盖住了他。
而另一头的轻风,也是四爪仅仅抓着地面,体内灵气不断涌出,粼光而形成针飞于漫天,却一个落不到他的身上。
不久之后,他的身体又开始慢慢变化,缓缓显现出人形,而这个人因为过度消耗的灵气已经有些虚弱和狼狈,
最后并未有更大的爆炸传出,而是两个人的灵气都在不断减少,攻击力下降的多,
所谓势均力敌,就是要拼灵气,只要还有剩余,那便赢了。
然而到这个程度,轻风还未胜,顾益也还未败。
扑通!
顾益身上的粼光已经散尽,力气也没剩多少,胸口还有斑驳血迹,他支撑不了,单膝跪了下去,同时手掌撑着地,喘气已经相当剧烈。
对面,是轻风。
他已经变成人形,也终于不再笑了,而是一边粗喘,一边看着顾益,“我还能站着,你失败了。”
“噗,”顾益将口中唾液和血液的混合物尽数给吐了出去,抬头看着这家伙,“的确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修成人形的恶狼,看你天天拿着折扇,还以为是哪家的风流公子。”
“风流……你们人的确是爱风流,小的时候我有幸见过一位错走了路的公子,他就是这样,黑发白衣,折扇轻舞。”
顾益懂了,“难怪呢,你一直模仿着,还总是露出假笑,以为这样便会讨良家女子喜欢了吗?”
“你为何是疑问的语气,这种方法很管用,很多人喜欢我。”轻风提步走向顾益,“除了你。你还要杀了我,所以我也要杀了你,你的灵气所剩无几了吧?”
顾益道:“你难道就还有灵气?”
“的确不多,但足够杀你。”
轻风已经走到顾益身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却不想顾益忽然起身,冲着他就是一拳,这一拳已经没了最初的威力,
轻风偏头轻松躲过,
顾益左手又是一拳,轻风本想说这样的挣扎不仅徒劳,而且无聊。
但没想到,拳头到半路,忽然闪出一丝灵气,
他眼睛陡然增大,身体瞬间爆发灵气,
砰!
顾益的拳头落在了轻风爆发出的灵气之上,不敌之后猛然间被弹飞,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咳,咳……”这一下,真是叫他伤的不轻,而且那些灵气几乎是他最后的灵气了。
扑通!
就在此时,轻风也忍不住跪倒下来,
刚刚他站着,顾益跪着,
现在他跪着,顾益趴着。
这些都代表,两人体内的灵气是越发的稀少,甚至见底。
顾益呵呵笑着,“吓到了吧,谁叫你,非要靠近我,给我机会。这样,你的灵气就更少了。”
“呼~呼~那又怎样,你的更少,我至少还可以动。”
他是想动来着,但是强行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中一阵虚弱之感传来,差点力竭而倒,
全靠最后时刻的咬牙坚持,又才稳住身子。
“呼~呼~”
轻风抽出了剑,这时候他已经没有灵气,绵软的拳头并不能要了顾益的命,必须得用兵刃。
啪,
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走了一步,
啪,
这是第二步,
顾益挣扎着也想爬起来,
这场对拼,终于到了最后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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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甩出的泪
战斗进行到这样的程度,谷白瓷也过来观战,她的身后跟着书雨,这一下凑成了两道靓丽的风景线。
和黑袍人则伴随这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妇,颤颤巍巍,看起来就跟很快要去世似的。
顾益此时是落了下风,谷白瓷没说话,更没什么动作表示,刚刚她已经讲过,这是庐阳院落入大雨宫的俘虏,他的行事和大雨宫没什么关系。
这老妇看着轻风虽狼狈但好歹也算要赢下来,更加不多做表示,得罪两座峰的人,自然是要惩戒的。
高坡上的十八楼主也不说话,那是因为他们三个知道顾益还有后手。
“谷白瓷怎么来了?”
他们都不知道,长脚猫提醒说:“宫主身旁的那两个黑衣人,就是和下面这个恶狼一起的。一会儿他们要是出手相救,十八,别拦着我打架。”
“不拦,打就打吧,别打输了就行,不好看。”
“我能打输,你在和我开玩笑。”
便不提这些,
那边,两座峰的老妇对着谷白瓷告歉说:“宫主,此事虽是两座峰和庐阳院的私事,不过不成器的下属还是借着大雨宫之地做的了解,让此地见血原是不该,还望谷宫主见谅。”
“无妨,我这大雨宫,本就死过许多人。”
“多谢宫主。”
谷白瓷是这么说的,似乎并不准备插手干预,
不过后边儿的书雨还是有点儿焦心,一方面她多少会有些担忧顾益的安危,毕竟杀轻风是她几次央求顾益,这才让他陷入到这样的境地。
轻风本不好杀,这她是知道的,甚至于她还在疑虑,顾益是怎么把轻风逼到如此境地的。
因为先前,她的那一剑切切实实的刺中了轻风,却没有任何效果。
这其中的隐秘,实在难解,在这样的情况下顾益迎战本就没有优势。
“宫主……”书雨忍不住想要出声,
“客人未走,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书雨刚举起的手又只得放下,
如果顾益此番死掉的话,那也是因为她啊!
而就在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之中,轻风一步一步艰难着,终于是走到了顾益的身前,
举剑,
顾益知道他也已经没有任何灵气,使不出什么功法了,不然也不会在此时才抽剑。
“死吧!”
轻风的剑,快速落下。
谷白瓷微微揪眉,十八楼主便是真的什么都不做的吗?那么之前还冲至我面前,说什么不要杀顾益。
“宫主!”书雨忍不住,再喊一声。
老妇人大抵是觉察到了,“这位书雨大人,可是有急事?”
她轻呵着,轻风于书雨有怨,她也是知道的,说不得就是和下面那个庐阳院的小子联合起来的,茉族人凭借容貌去忽悠一个毛头小子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两座峰还有人在,杀轻风?
也要做得到才行。
谷白瓷本是要出手来着,但老妇的话是一个阻挠因素,而且她也感觉到了,
有灵气在扰动。
或许轻风还感觉不到,
他此时已经虚弱至极,对身旁的一切都显得很迟钝,
所以当顾益的手掌在引导着原本藏于地下的针时,他完全不知道,
灵气所剩无几,也未有心设防,如此,他的功法可保不了他免于利刃攻击了,
破土而出的粼光针,密密麻麻,避无可避。
那隐约的粼光倒是也让黑袍人和老妇有些警觉,“轻风危险。”
嗖!
黑袍人腾跃而出腾跃而出,
他要在千针刺穿轻风之前救下他。
趴在地上的顾益则微微握手,千针咻咻咻的直冲轻风而去!
只留下他一声惊恐疑问,‘这……什么时候?’
“轻风,低头!”
黑袍人手指并拢,寒气涌出,他大抵是想在这么远的距离内一下解决顾益,所以叫轻风低头。
不过当他伸出手指的时候,脑海里却轰然有一阵可怕的威压恐怖!
老妇人急喊:“谷宫主!手下留情!”
谷白瓷挡住了黑袍人的去路,黑袍人在芸圣之压下,甚至难以动弹身体,但心中的恐惧早已溢满,
他只觉得身前有一堵厚重的巨墙,谷白瓷美丽的样子,只让他想到美丽的死神,一眨眼,大约就能让他魂飞魄散!
“我不出手,你却出手,是觉得在我面前可以放肆了吗?”
噗……
只不过是一声呵斥,黑袍人只觉得体内灵气疯狂涌动,紊乱而不受控制,于是直接喷出血来!
“宫主!胡先也是我两座峰的峰主啊!”
“那又如何?”谷白瓷的语气苍白而没有感情,轻声的反问着,似乎决不可违逆,“还不一样是个废物。两座峰过往的荣耀,要靠你们这群人撑起,边小窗若在,大概也会气得要了你们性命。”
“啊……”黑袍人的经络已损,甚至于飞行都维持不住,只能掉落下去。
老妇本是想要去接的,不过谷白瓷立于空中的强大姿态,以及那深入内心的恐怖,叫她动都不敢动。
砰,砰,
这是两声,
一声是轻风往后倒了下去,
一声是黑袍人砸在了地面上。
顾益费劲千辛万苦听到了这个声音,而谷白瓷甚至还未真正动手。
差距还是有的。
“谷宫主!”老妇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好,这一声喊的直接招来谷白瓷抽了她一巴掌。
“你想死么?”
老妇浑身一抖,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只得跑下去让人带上黑袍人离开。
至于轻风,万针穿心,已经被刺成了筛子。
甚至于,都没有人想要去带走他。
“结束了,”十八楼主转身,“走吧,我们也回去。”
“不管顾益了么?”
“交给书雨吧,这就是茉族人。”
因为顾益是为了书雨才弄到这个程度,茉族人爱憎分明,便是体现在此处,
轻风害她,便是死状极惨也是无所谓的。
而顾益,现在是帮了她。
以至于谷白瓷都未说什么,而是默认书雨应该去把顾益安放好,治好他所受的伤。
伺候的必是极好。
至于离去的两座峰人,谷宫主甚至心中还有些丝丝怨恨,因为轻风相出那样的计谋,利用书雨的茉族身份,难道就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吗?
难道那个黑袍人就没有参与吗?
怕是不一定吧。
所以谷白瓷才雷霆出手,惩戒于他。
只不过没问他究竟有没有参与,不然今天又要多死一人了。
……
……
顾益从清脆怡然的水声中渐至转醒,那时候趴在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甚至不知道轻风的剑有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现在看来,一切还好。
这是一处熏着香的木屋,木屋的后边儿是一条溪水,便是水声的来源。
屋子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桌子、床和床边的木凳。
桌上摆放了茶盘,茶盘上是两只瓷白色的小杯。
便是所有了。
顾益转过头,望着上面:自己在大雨宫,刚杀了轻风,由此受的伤。
记忆里便是这些,
还有……大概就是在大雨宫也出不去,还不如在这里安静养伤,时间是最没用的东西。
于是顾益又闭上了眼睛,细听山水自然之声,鸟雀欣然之鸣,阳光入屋,温暖照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轻轻的步声传入耳中,顾益睁开眼向门口的地方张望。
“是你照顾的我嘛,我以为是十八楼主他们。”
书雨端着盘子,上面是青色的杯子和碗,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倒是清纯脱俗。
“轻风已经死了,多谢顾公子。”
她把东西放下,倒是谢的很正式。
顾益有些不解,“我从墨齿手中拼死救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谢。”
“因为……我死了大概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受辱,很有关系。”
奇怪的遭遇,让这两个女人心理都不太正常。
“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们没有温柔善良,尽是些偏激的想法,叫人头疼。”
“我以为宫主说的错的呢。她说顾公子怎样都不愿待在大雨宫中,是真的不觉得茉族女子好吗?”
顾益回忆起了上一世的许多画面。
“也不是不好,是性价比不高。其实,我并非是没见过女子的山野村夫,不似他们有些人见到母猪都很兴奋。”
书雨微微一皱眉,顾益总是不挑着词用。
“在我生活的地方,我不敢说见过天下各式各样的女子,但总是也见过一些。宫主我没见过,但由看你而去猜,想来也很好看的,这些当然重要。”
“对于我来说,无需讳言的是我肯定不会喜欢貌丑的人,但相貌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一般的漂亮就足够了,剩下的更多还是其他的,温柔善良、善解人意,而不是心中充满仇恨。”
书雨一直低着头,听他把这些话说完,“所以,你是不是更喜欢舒乐姑娘?”
“哪里有。”顾益嘴唇惨白,笑起来都很憔悴的样子,“我说过,舒乐的心中没有比庐阳院更重要的东西,她的个性骄傲也无趣,而且我并不认为庐阳院重要过一切,所以我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她是很好的朋友。”
“你不认为庐阳院很重要?”
“很简单的例子,如果要舒乐在喜欢的人和庐阳院之中选,她一定选庐阳院,但是要我选,我就一定选庐阳院,别说是庐阳院了,就是许国,我都选前者。”
“把药喝了吧。”
顾益看了看气质卓绝的书雨,再看了看那碗药汤,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还好,她没有叫‘大郎’。
生病了,那就喝药的,苦是苦点,闻着就很令人恶心,不过顾益也没有小孩子的脾气要耍。
起身捏着鼻子一口气全都灌进了嘴,那苦的不行的味道感觉要冲到脑子里面去一样,逼的他咳嗽了好几声。
随后又用杯子里的糖水冲冲味道才算是好一点。
书雨把东西放下,转身之后发现顾益又闭上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安静出去了。
感觉时间在过,但时间过的没有意义。
顾益躺的当然不是她的床,也不是她的屋子,大雨宫总不缺这么点东西。
但是她也没有走,不管怎么说是要把顾益给照顾好了的。
所以书雨一直就待在外面,赏着野花,思绪飘入远方。
“出神了,书雨。”
长裙拖地,飘香满园。
书雨一惊,随后转身,“宫主,您怎么来了?”
“没事了?”
“嗯。”
“轻风欺辱了你,你先不和我说,而是去和顾益说。”
“宫主……”
“无妨。”谷白瓷知道,大概也是她对书雨的关怀一直不够,“我只是觉得,你不要因为这个,而答应顾益什么条件,到时候违反了宫规,叫我也难做。”
书雨急忙躬身,“宫主,顾益确实要了一些,他问我如何才能改变您的心意好让他离开大雨宫,我告诉了他,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了。”
“这么说来,他也算是好心帮你杀了轻风?”
“书雨觉得,可能顾益是能理解茉族人的怨恨的,所以他才帮我。”
能理解茉族人的怨恨,
最恨便是觊觎她们美色之人。
倒不是说不允许人好色,只不过从她们的角度来看,族人实在是为此付出了太大太大的代价。
“如此便好。”谷白瓷觉得只是告诉也没关系,而得知顾益没有要求更多,她心中有一丝安心,也叹息着,“可惜,这个理解茉族人的人,一点儿都不喜欢茉族人呐。”
听着宫主这样说话,不知为何书雨只觉得心中略苦,鼻头忍不住一酸。
这是长久以来的一种痛苦,记忆中的痛苦,她从来、一丁点儿都不想当茉族人。
像舒乐那样,做一名普通女子是她一直都梦想的事。
待恭送完宫主直起腰时,恰好发现顾益捂着胸口在木屋门口,书雨一慌,害怕被人看到自己的泪眼汪汪,于是急忙转身,甩下的几滴泪珠落在了地上的绿叶,绿叶竟然‘哗’的一下洗净了灰尘,并开出花朵。
不散灵雾的灵气,真是很好的东西。
对于书雨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抹了泪水之后,书雨才面对顾益,“你怎么出来了?”
“你哭了?”
第131章 死亡就在身边
得胜关前,古峰用这座关城诱七公主现身。
其实,已经不必再多说诱,当古峰将视线落在贺江的身上,落在那座血迹斑驳的城楼之上,
那上面,只有一位时刻展露着自己高贵气质的姑娘。
一定是大许的七公主,
这的确算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了。
贺江扭头看了看,心里头对局势已经大抵有些明悟了,眼神中和陈明光、吴刚略作交流,几乎就定了下来。
七公主必须走。
不管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得走。
要是说她本人的意愿,那当然是不能后退,为了许国。
但她阻止不了陈明光和吴刚二人几乎会不做犹豫的将她带离了城楼,
陈明光叫出了那只老鹰,这畜生的翅膀一扇,眨眼间用爪子将七公主抓住,听了陈明光的命令后就向关内退去。
一声鹰唳之后,便只留灵气在天空划过的痕迹。
陈明光和吴刚则留了下来,
七公主有足够的理由离开,但是他们没有。
相反,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留下。
当然,古峰并不会眼看着大许的七公主就这样从眼前逃走,偏过头对身边的人说:“要麻烦,两座峰的朋友了,那位是大许七公主尹天羽,最得许帝宠爱。”
两座峰对于许帝的恨是真切的,古峰此话一出,倒也没什么好推辞的。
因为古峰并非不愿意去,而是贺江必定会盯着他。
他二人之间有一场战斗,
两座峰两人中的其一,如同一道紫色闪电划过苍穹,
“他好像快过蒙医。”陈明光心头有些慌,还是他从未有过的,“贺将军?!”
“啊,快跟上去,拼了性命也要救下公主!”
到此种程度便也不需再多说什么了,
贺江和古峰之间终有一战。
就在这得胜关前,
“许军占我古青河已有十年,得胜关更是号称固若金汤不可破,”古将军此时意气风发,真是人生顶峰,“今日,我离军便以得胜关之血为我离国灭许之战祭!”
他甚至都不用讲杀、冲之类的词。
一直游荡在外的离国修行者大多开始了进攻,
如今得胜关前的守神本就不多,完全能战斗的不过李力、徐杨数人,除了死战,就只有死战。
战争持续到如今,天色将晚,血染斜阳,火光胜过了日光终将这往日的胜景变成了一片人间火海。
贺江,比想象的要更沉得住一些,他不是看不到发生在身边的战斗,也不是听不到,
但他要解决的首要便是古峰。
越快越好。
斗了这么些年,终于到了这样的时刻。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如果说刚才的交手是试探,那么此刻全力对攻的中的那两位就是在拼命了。
天空之中,还剩余一位返璞境的人,那是两座峰派来的。
这是一位只有一只手的女人,身上一直泛着紫光,默然的主注视着下方的人间炼狱,
离军的修行者已经冲上了城楼,虽然有些被阵法所阻,甚至牺牲,不过人数占了优势之后,得胜关还是被破开了许多口子。
似乎是不用她出手,只等时间慢慢消耗,许军就会被慢慢宰杀干净。
留在城里的人的确没想到战场会转移到每一条街巷,彩叶已经顾不得救人,她和自己所属的娘子军已经抽刀进了战局,那是一个沾了血水和汗水都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别人的一个地方。
他们已经没有倚仗,庐阳院的人去保护七公主,东湖院的又早已身死,
也不是,大约……是还有一个的。
舒乐。
深受重伤的小沙一直拖着病腿在拼命的奔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躲向哪里,也许可以装死,不过他的脑回路没想到这一条,他还在想着能不能偷杀一个敌人。
身体疲惫、失血到意识模糊,但是他还是拿着刀,像一只惊弓鸟一样躲在卖竹制品的铺子后边儿,想把自己完全盖住又想观察清楚外边儿的状况。
直至某一时刻,身后忽然有一人拉他。
“谁?!”
那个兵惊慌着,“是我,是我!小沙,冷静点!我是二牛!快,躲到下面来!”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坑,尽用些竹篮挡着,塞在下面倒是不会被闷死。
小沙其实分不太清是谁,只是觉得大概不是敌人就可以了。
二牛也来不及关心他的伤势,感觉特别渺小的躲在下面说:“离军的好些修行者都进城了,我们的人死了好多……这下一定是完蛋了。”
小沙没回答,他还像一头恶犬一样,不停吸气并看着外面。
有凌乱的脚步,有泛着寒光的刀剑……
正巧见着一个像是修行者的人时,二牛赶紧捂住最的嘴巴,压低了气息,并把小沙的脑袋给按进坑里去。
这似乎是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的能活命的手段,
而对于城中的其他人来说,亦是如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时间是难熬的,二牛开始问另外一个问题,他知道小沙更厉害些,“小沙,你说我们往下要怎么办?!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这问题,不只是他在问小沙。
其实千百个还活着的人在问自己,问这座关城。
小沙冷静下来之后便不似二牛那么慌张,他依旧保持着战斗意志,“一定会有的!纪将军会回来,舒大人也会回来!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纪将军和舒乐,是他们现在的希望。
但是飘在关内上空的离国修行者越发的多了,那一团大约就要有二十多人,远远超过许军这边,而两侧房屋上也站着不少低境界的离国修行者。
至于巷子里,边战边退的伤残,大概就是这得胜关,最后的希望了。
至少是其他人心里的希望。
“坚持住,纪将军和舒乐一定会回来的!”
那些身负重伤的人相互打劲,但对他们自己却毫无效果。
直到……
‘扑通’一声的脆响。
不管是离国人还是许国人,都对忽然掉落的、在地上滚动的东西感到震惊,
因为那是人头!
嗯?
“是舒大人!”
听这声喊叫,小沙终于敢从坑里面怕了出来,“反攻,反攻!憋死劳资了!”
“舒大人回来了!”
……
的确,舒乐回来了。
带着人头,那是离过那位左手剑的人头,
也带着伤,她的左臂几乎已经被鲜血染红,头发略有散乱,但手中执剑,倒也不弱其势。
舒乐撩起额前被吹散的发絮,看到总是围着吴刚的那个叫小沙的孩子,孩子都受伤了。
其实她却不知道,能活到现在,便是这孩子命硬。
“怎么回事?”
在她离开的时候,纪岚大获全胜,得胜关在纪将军的率领下追杀着离国逃窜修行者,
但等她回来,不仅得胜关内冲进来不少敌人,就连关内的抵抗力量也是越来越少。
“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离国来了两个帮手。”小沙大概分不清什么两座峰,他只知道天空上还有一个人,敌人,
顺着他指的方向,舒乐望了过去,“返璞……”
离军有诈,还有其他的返璞境嘛?
“给我冲!不过是来了一个受伤之人而已,一起上,杀了她!”
其实舒乐一直在盯着上空之人,眼里没有这些杂兵,待他们靠近,她周身爆开一阵凶狠的其实,灵气如刀,收割人命!
砰!!
围杀上来的数十人在瞬息间已经丧命!
“就算是消耗了很多,已经受了伤,我也不是你们可以挑战的。”
舒乐竖起了刀,对准了那些守神境们。
在看到天空中的人之后,她忽然静了下来,本来一直计划着节约一点灵气,不过此时似乎不用了,
那边人以逸待劳,不管怎样,她都很难。
那倒还不如杀死一些离军的守神境,为身后之人减轻些压力。
与左手剑一战,她正是酣时,此时身影一动,便立即血雨纷飞,如神索命!
“我们也去帮助舒大人!”
这一波反击,似乎成形了。
舒乐没有想过逃跑,这种时刻,正是她践行庐阳院理想的时候。
但那独臂的两座峰女人最终还是动了,她不能任由舒乐这样杀下去,那不过是白白的损失。
当她一动,舒乐也就只得停手,这是在战场,敌人可不会等你准备好了再出手,若是分心,很容易被一击毙命。
咻!
舒乐的身影急速升空,直到于那人平时。
“杀了左手剑,的确不凡。不过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她只有一只手,手指纤细,但勾动起灵气来却磅礴大气,潮涌般的灵气使得舒乐想起了顾益。
那个家伙也是这样子的,
所以他是来自两座峰的吗?
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舒乐只得提剑去战,不过这能借天地力的独臂女人,用手指挥动着巨量的灵气的确令她难以招架。
舒乐咬着牙,脱开那些灵气,挥剑去展那紫色的身影,缠斗在一起时却完全不是对手,速度、力量都不是她的最佳状态。
砰!
这一脚结实的踹在她的肋部,舒乐的身影像炮弹一样狠狠砸向地面,砸碎了满地的酒缸!
嗡嗡!
两座峰人大概不喜欢节外生枝,手掌灵气汇聚对着舒乐就是一波致命打击,倒是小沙,从角落里冲出来,拖拽她的身体逃开,
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咳咳……咳……”杀左手剑之后,她的灵气就不剩多少了,此时作战,其实不智。
“你应该恢复一会儿再出来的,返璞境的实力,能发挥出的却不到两成,可惜了,竟没有看到我在这里,死的的确有些不值。”
“庐阳院……何曾将生死放于心上。也没有死的值不值,我杀了几十位守神,还有一位返璞……哪里不值呢?”舒乐撑着胳膊努力起身,但其实已经有些颤巍,两个嘴角都溢出了血液。
“令人敬佩的勇气,着实可笑的选择。送你走吧。”
女人再次汇聚起灵气,灵气聚而成球,随着她那手指快速接近!
舒乐凝眉,啪的一下将剑插在地上,双手捏着手势几乎是将体内全部的灵气调用,而后推出一招气掌!
砰!
灵气的相撞却在一瞬间之间消失,舒乐直接被击飞。
唰!
两座峰女人身影消失原地,随后闪现于飘落的舒乐身体上方,手掌又是成球。
“舒大人!”
小沙从未想过那位像仙女一样的庐阳院舒大人有一天会面临这样境遇,
她好像会死……因为舒乐的身体像是飘落,她闭着双眼,似乎已经失去抵抗能力,
冲入脑海的这个判断很可怕。
可怕到独臂女人的攻击仿佛都没那么可怕了。
“舒大人!”
小沙又喊了一声,
但是这并未能叫停,这一掌还是狠狠的拍在了舒乐的身上!
随后她的身体加速,噼里啪啦的装在木质房屋上,并带倒了一片街区。
或许是贺江听到了小沙的惊叫,
庐阳院舒乐有危险,
这个念头让他在激战中快速回到关内,看到舒乐之后以几乎瞬移的速度到达舒乐身旁,并在她砸落地面之前接住了她。
“唔……噗……”舒乐的身体说是柔软,其实是完全无力。
贺江惊恐,亦有不忍,“舒大人,你怎么样?”
“应该是死了的。不可能不死。”独臂女人也落地,一步步走上前。
“放……放下我。”
虽然她很确信的样子,但舒乐却说话了,她扒拉着双手在贺江的扶持下死命的站起来。
身上早都尽是灰尘和血染了。
“来人!还有人吗?!”贺江嘶吼着。
“没有用了。”独臂女人平静的说着,“即便你找人把她带走,她也活不了。”
舒乐站在那儿喘息,举剑,指向那两座峰女人。
贺江已是不忍,“够了,舒大人,够了……交给我吧……”
话说到最后,他忽然顿住,又睁大眼睛。
舒乐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也挣着双眼,但她的呼吸停止了。
贺江是返璞境,他能感知到极微弱的呼吸,
但是舒乐身上没有了。
然而两座峰的女人看着这位站着死去的人,她忽然有些皱眉,庐阳院,似乎不太好对付……
当然,并不包含此刻,
舒乐依旧没有闭眼,但身体瘫软,手中剑掉落,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咣当一声,仿佛世界安静。
第132章 促膝长谈(5100字)
顾益倒是没想过还会看到茉族人的流泪。
“咳,咳……”胸口有些疼痛,他忍不住咳嗽两声,不过并没有好转,倒像是更为剧烈了,甚至于咳出了丝丝血迹,整个人也显得更为虚弱。
书雨看不下去,擦了眼睛回身责备说:“刚喝了药,你起来做什么?快去躺着吧。”
顾益有些叹息,“本来这世界就没那么多好玩的,我身边缺了无线网是多痛苦的事儿你都不知道,现在还把我关在这里。”
“你对我说这些也没有用的。”书雨伸出手掌,倒有柔和温暖的灵气,缓缓托起顾益的身体后将其放到了床上,“如果实在无聊,那就只能说说话了。”
这伤好像是有些厉害的,那时候和轻风的战斗已经到耗尽最后的灵气,受的伤容易深些,主要是防护能力弱了,就像,职业运动员在连续比赛肌肉疲劳之后,总是容易受伤。
好在顾益的身体结实,性命倒无大碍。
“那就聊聊你为什么哭吧,”顾益的声音总是有点儿有气无力,“我平时是话多的,你是话少的,不过今天我这副模样,实在说不动,不如就听你说。”
书雨端坐于床边,低垂着眉目,她大概也不是特别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但对于与顾益说话倒也没那么反感,理由她刚刚其实和谷白瓷也说过。
“其实……此番认识你倒是我的运气了。”
“难得的好话。”
两人都浅浅的笑着,“宫主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都觉得你是可以理解茉族苦难的人,虽然……也没有多么君子,但这份理解殊为不易。”
“是不易,”顾益倒有些被夸的不好意思,谦虚说道:“不过真正的理解做到是很难的,我只是能从你们的角度出发,把宫主和你做事情的逻辑理顺,但刀子没有割到身上,永远不知道多痛。”
“有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和宫主太过矫情,现在想来也是我过的太好,没有看过那些一旦被制伏的茉族女孩儿的境地……咳,咳……”
顾益擦了擦嘴继续说道:“那日我去看了谷家村,我才知道宫主和你的心思,你们想要的不多,只是和别人的不一样。你们想要的就是安宁平静的生活,哪怕穷困一些,可若能远离人性的丑恶,那又有什么好可怕的呢?”
书雨的嘴唇微颤,心思被说中之后,一时间再难言语什么。
“刚刚哭,是因为我又想到了身为茉族给我带来的……算了,反正你是瞧事情瞧的清楚,理解我们是你的慈悲,不过宫主说的你,你不喜欢茉族,而更喜欢舒乐,还有你刚刚提到的叫无线网的姑娘。”
“什么?叫无线网的姑娘?”顾益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到自己又咳嗽受罪。
书雨有些囧,问道:“你别笑了,我说的可有不对?你自己讲的身边缺了无线网是多痛苦。”
顾益更忍不住不笑,最后是咳红了脸,牵扯的伤口有些疼痛了,这才强行忍了下来。
叫无线网的姑娘,
真是太会聊天了。
“那她是谁?从未听你讲起过,可是特别重要?”书雨一口问出。
顾益失笑着摇头,有些滑稽的样子,“重要是真的特别重要,没有了它我不习惯了好久好久。不过那却不是一个女孩儿,更像是一种玩乐的戏法。”
“戏法?怎么玩?”
“怎么玩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等我讲话可以讲的利索了,再告诉你。”
“喔……”
书雨到底还是很少和人这样子讲话,说完了就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令顾益忍不住笑着摇头。
大概女神都这样的,从来不会主动找话题。
想了想,他问道:“刚刚是宫主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又觉得自己身为茉族很是无奈,一时心中酸楚,所以哭了?”
“嗯,这方面倒是羡慕舒乐多一些。”
顾益调笑着说:“舒乐其实也羡慕你。”
“羡慕我?”
“羡慕啊,她是庐阳院的大师姐样的人物,平时都要端着,要有她这个身份该有的仪态,但是她总归也是女孩子,见到你肤如凝脂,腰若约素,当然羡慕。”
书雨知道这些,她却不这么认为,“修仙修到最后便是请求上天的认同,融入这世界,外貌品相并没有什么大用,不过都是我们俗世凡人**,扰了自己。”
“我不这么认为,修仙就是要泯灭七情六欲?见到好看的心如止水,尝到好吃的无动于衷,不悲不喜?那便是石头啊,假若这是仙,我便不为仙好了。而且,我认为这并非仙。”
“那什么是仙?”
“你这个问题问我,我比你实力还弱呢。”这是开玩笑的说法,顾益实际上也是有着自己的思考的,他说:“在我的想象中,我从不觉得仙是神圣不可触碰的,数百年前有诗仙、酒仙,酒仙肯定是很好酒的吧?这不就是口腹之欲。所以仙应当没那么神圣,那种境界或许依旧是人,只不过是到达了极致的人。”
书雨稍加思索,又问道:“那你说恶人呢?像是墨齿那样的人,他是怎么悟的道?”
“天地并无善恶,就像灵气,它如此神奇,却难说是恶、还是善,我之所以觉得茉族不好……”
“没关系,你讲就是,宫主听不到。”
“好吧。”顾益大约是想坐起来,躺着着实有些难受,喝了一口热茶之后,他缓缓说道:“人间圣人、夜间妖邪,有生灵的都想悟仙,而天地并不分善恶,善有善的规律,悟到可成仙,恶有恶的规则,悟到可成魔。仙和魔对于天地来说是一样的,仙不会让天得益,魔也不会让天受损。”
“因为自古以来,仙很多,魔也很多,而天始终在那里。生灵悟道为的是自己,心有善果,成仙,心有恶念,成魔,但是仙和魔本质并无不同。一切皆在我心,然……”
“……世间悲苦遭遇,茉族人大多经历的多,人性丑恶不仁,茉族人大多看的多,所以我说茉族不好,便是觉得你们这样的心境,修为越是强大,最后的结果可能越靠近魔,”
“当然,我不是道德无瑕的君子,你们也是无奈,只是从我的角度来说,更喜欢与善良一点的人相处。”
顾益说这些话,不是在撩妹,搅动小姑娘的心思,
他是真的绞尽脑汁的想要让人能把他放出去。
传达的意思是:我很理解你们,但我不喜欢和你们搞在一起,咱们是朋友,好聚好散最好了。
“天地不分善恶,天地就在那里……”书雨略作沉吟,“你的确是修仙的天才,难怪乎宫主想要留下你。”
“这……”
顾益无力,他直接又躺下来,“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放我走呢?不如我答应她过段时间再回来?”
这话说的,书雨都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犯傻。
“这么些年来,宫主放出去的人寥寥无几,便是十八楼主,他大概并非不是宫主的对手,不过大雨宫他依旧是出不去的。”
说起来这个顾益也是很好奇,“既然可以打的赢……”
“你是说逼?”书雨抢着把话接了下来,但是摇头说:“逼不了的,十八楼主不会对宫主出手。”
“这是为何?”
“因为愧疚吧。”书雨见他好奇,便也大方的讲给他听,“这些也都是村子里的人说与我的,你知道了可不要在宫主面前提。”
顾益说:“好。”
不必做什么保证,初见时书雨对他还没有那么多的信任,不过现在直说一个好就够了。
“是很久以前事了,那时候宫主其实不在离国,而在许国,她和谷家村子的人都是许国人,如同一般的茉族女子一样,宫主开始修炼之后容貌就发生变化,但是如果没有人告知于我们这是‘茉族的标志’的话,我们自己也是不清楚的。”
顾益点点头,“最初的日子应该开心的吧,可以变好看。”
“嗯,宫主的运气也好些,她私下拜的老师很好,学艺的那几年里,那位老师没有把茉族的苦难告诉她,只是用心传授,并让她每日都要带上面纱,宫主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老师父犯了病,走到生命的最后,在那弥留之际,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宫主。”
“现在想来那位老太是好心,可宫主长到她死之前都对茉族所遭遇的一切没什么概念,更加不觉得有什么危险,所以没想过躲藏,直接收拾细软回到了谷家村,一切就从那里开始变了……”
“……起初只是一种流言,村民们都说宫主变的像仙女一样,周围不知世事的朴实人甚至就当她是仙女,但流传的多了,知道什么是茉族的人也就来了,后来者心思并不单纯了,初时恶人不知宫主能耐大多铩羽而归,不过阴鸷小人实在难防,宫主被伤了,拼命逃走。”
“自那之后,宫主知道自己不能待在谷家村,那不仅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村民,然而老师父去世,谷家村又不能回,无家可归之后,宫主就去查了关于茉族的种种,才知道原来她的确出生在许国,但世上还有茉国,只不过茉国已经灭于战争之中。”
“于世间不断辗转,终于有一日,在庐阳城的郊外,宫主碰上了一个人,十八楼主。”
“彼时的十八楼主压根没什么才能,只是一个憧憬着庐阳院的少年孩子,然而孩子单纯坚持的模样打动了宫主,她去了庐阳,找了庐阳院。”
顾益也想到,月余前,叶小娘也曾和他讲过,在小时候她曾在庐阳见过大雨宫主,“她应该是一到庐阳不久,就满城皆知了吧?在那里一定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导致她杀死许国众多皇子。”
书雨闭上眼睛,“是现在许帝做的,也就是当时的储君。”
“许帝?”
“许帝也许是你们的皇帝,不过他是个十足的小人,道貌岸安、无耻卑鄙、贪色成性。他自小时听过茉族,便一直留在心里,听闻宫主进城,立即化名为一位姓杨的公子接近,你想,储君看上的,庐阳城的其他人不就是看也不能看了?”
顾益点头,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庐阳的最早时候,宫主非常开心,以为找到了一处人间净土,她说除了那位姓杨的公子总是很烦以外,一切都好,许帝大约也知道茉族的女孩子性格比较烈,所以颇为耐心,这份耐心持续了两年。”
“两年,没有让你们宫主喜欢上她吗?”
“这怎么可能?”书雨带着鄙夷的语调,“宫主那时的心境大部分和普通女孩一样,当然也想过找一个才能人品俱佳的,许帝伪装得了人品,伪装不了才能,他对于修仙一点儿悟性都没有,宫主压根瞧不上,所用的理由也是这个,就说他没有修仙之能。”
“这位当时的储君一直记着这句话。后来十八楼主雪夜悟道,老皇帝在他入院之初即受封楼主,庐阳城人人皆知。”
顾益猜测:“莫不会是他看真有修仙大才的人出现,着急了?”
“嗯,许帝准备用强迫的,更为歹毒的是,当时他在已经很难见到宫主的情况下,利用储君的身份叫十八楼主诱骗了宫主前来。”
听到这里有些敏感了。
“所以成还是没成?”
书雨一直没停,但说到这里不继续讲下去了。
顾益坚决不认为自己是渣男,他只是想要听故事而已。
“这问题我不能问么?”
“可以问。”书雨眨着眼色,“所以……你说不喜欢茉族是假的吧,不然,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顾益:“我是为正义发声,心中担心有无耻之人伤害了宫主!”
“那可是你的皇帝。”
“去他妈的皇帝,我才不给他尽忠,回去我就换了他!”
“你这人,离经叛道、不守规矩,很多想法也奇怪的很。”
“咱还是说故事吧。”
书雨陷入回忆之中,“那应该也是一个雪夜,宫主万没想到骗自己的是十八楼主,更没想到这位杨公子存了这样的心思,大许的皇子确如禽兽一般。所用的手段甚至包括下毒……宫主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许帝的疯狂之状,
“你别一脸担心的模样,十八楼主冲进去救了宫主,但宫主已经心灰意冷,自那之后离开了许国。而十八楼主因为得罪了储君,所以在庐阳院的三年,他几乎都没怎么在里面待过,许国一直给他很危险的任务,去大凉杀大将,到离国杀第一高手,那时候他可没有芸圣之能。”
“所以与其说是公主困住了十八楼主,倒不如是他自己来的。他觉得是自己将宫主劝进了庐阳,也是他置宫主于险境。”
顾益陷入了沉默中,这个故事听起来便是一个茉族的人在不知自己身份时一步步的见识到人间丑恶的故事,
“你是不是觉得,宫主不该对许帝做那样的报复?但我觉得宫主做的对,如果伤害已经成为事实,那么不管杀多少许国重要的人,即便把许国灭了,对宫主来说又有何意义?”
说实话顾益刚刚还真的那么想。
不过听书雨这一番话,他略有震惊的同时也是认同了,“是许帝对不起她。”
“那你呢?”
书雨一愣,“我?”
“对,”顾益问道:“你又是如何的遭遇?”
姑娘唰一下站起来,“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下次我再来与你聊天吧。”
啊?
这什么人呀,说别人的秘密噼里啪啦的,轮到自己就这样?
太过分了。
“哎,那你别走啊,或者你再叫个其他人来,不然我躺在这儿还不无聊死?”
书雨侧过身,“说起来,那长脚猫不是要为你杀敌?颜狼还天天闹着要和你玩,怎么都没来看看你?”
顾益挠挠头。
“大雨宫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人,这些年来,他们换过不少玩伴,你也不过是个过客,不要太信任他们了。”
顾益觉得或许是她偏激了,辩解说:“十八楼主说,他们害我没什么好处。”
书雨淡淡回道:“待你好也没什么好处。”
“其实我觉得大家都不坏,我并不求得所遇到的人要对我掏心掏肺,就像舒乐,她要为庐阳院活着,那两个人要为玩活着,谁也没有必要为我活着,只要不害我,就都是很好的人,因为我也不会为他们活着。”
“你待人,倒是宽容。”
“仅仅是多多替别人考虑一下罢了,就和书雨你一样,没有害我之心,因而我亦觉得你是很好的人。”顾益轻声言语,“但我想你一定有更为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因为你没有把整颗心都掏给我,就觉得你不是个值得交的人,那便是笑话了。得一颗真心,何其难也?”
这番话说的书雨又重新认识了他,对于长脚猫和颜狼,她作为旁人多替顾益感到一些怨怼的,但似乎自己又被说服了。
“那你会想要么?”
顾益小手一抖,“什么?”
第133章 十八楼主的授业(万更求订阅)
“没什么,你在此养伤吧,过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她说完离开的快,弄的顾益一头雾水的。
人一走之后,这地方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左右无事,他便干脆睡了一觉,身体疲惫,精神不振,入睡倒也很快。
待他睡着之后,这木屋中显现出了些许神奇,水流撞击石壁,一碰一碰的有波纹般的灵气绕旋梁柱,弥漫在这小小的空间之中。
顾益本以为自己只是小睡,不过实际上却在这里等来了日落随后又是日出,如此往复两个轮回。
后来渐渐转醒时是耳边听着有人吧唧嘴巴的声音,鼻间亦有一丝香味,花费了一番力气他才完全清醒并认出了眼前这人,十八楼主。
“醒了啊?睡的够舒服的。”
顾益捂着脑袋,感觉有些沉沉的,他本以为自己一觉醒来是天黑,但外面艳阳高照,叫他有些搞不清楚。
“是你啊……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十八楼主笑呵呵一声,继续吃东西,“在大雨宫,谁还问什么时间,总之你知道是白天就行了。”
废话,白天黑夜这玩意儿还用问你么。
不过他说的倒是对,在大雨宫的确没必要去问时间什么的。
顾益掀开胸口看了看伤势,有一道灵符附着,扯动身体还是感觉有些疼痛,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好的,不过他感觉气血是恢复了不少。
“还有剩的么?”他现在还感觉饿。
问出这话,十八楼主有些不好意思,吃进嘴里的东西还吐了出来,“我以为你不会醒呢,没关系,还剩一点你来吃吧。”
能叫一个爱吃的人让出东西来,的确是叫人感动。
不过顾益没胃口了,剩就剩,还吐出来干什么。
“算了。”顾益掀开被子想起来动一动,感觉身体都躺麻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初时是来看你恢复的如何的,你总是未醒,便不好打扰,后来看到书雨姑娘有给你送东西来,大概是看你睡着也是没叫你,便放下东西走,我觉得食物不吃也是浪费,所以这两天都过来吃了,再后来,她大概是觉得这食物都是你吃掉的,所以便持续的送过来,那我也就每次都过来了。”
顾益:“……”
你解释的倒是蛮清楚,真不知道是夸你诚实,还是说你耿直。
“等会儿,这两天?我睡了那么久么?”
“好事,睡觉的时候恢复的最快,补眠亦是一种养伤药。”
顾益真是忍不住揭穿他,挤兑说道:“是让你能吃到东西才最好吧?”
“有一部分这原因。”十八楼主更加诚实的说:“但是有件事情你得和书雨姑娘解释清楚。”
“什么事情?”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便是我把东西都吃了,她不知道是我吃的,以为是你吃的,更以为你醒了,然叫了你几次之后,你都没醒,我觉得一次倒没什么,不过这两日你都未曾理人,书雨姑娘大概会觉得你是不想理她的。”
顾益:???
“我上次睡觉,你把我的烤鱼给弄没了,我这次考试,你把我好不容易在人家心中建立的良好形象也没了,这下我怎么和她谈出大雨宫的事?”
顾益忍不住继续嘀咕,“说什么遇到十八楼主这样的天之骄子,简直就是人生一大际遇,我看是就是一悲惨经历。”
“哈哈哈。”十八楼主不怒反喜,拿着筷子笑骂,“许多年来没有敢与我这样说话的小子,难怪白瓷要留你啊,你一言一行从不刻板,虽有些违礼,却也有趣,而有趣在这大雨宫是多么的稀缺啊。”
“这件事倒是我做的不好了,不过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去和小姑娘说是我把食物都偷吃掉,这样就太没面子了。”
顾益摇着头,
也许无事生非这个词真的就是有道理的。
这里的人,每一个是完全正常的。
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他尝试着做了个扩胸的动作,结果疼的龇牙咧嘴,
十八楼主急劝说道:“哎,身体有伤就不要硬来,又不是简单的皮肉伤,养个两天怎么会完全好透,多点耐心,慢慢来。急了,你一样出不去。”
“我知道。”顾益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又问:“书雨大概什么时候会再来?我真的饿了。”
“我也不知道的,也许很快会来,也许因为你生气今天都不会来,你就将就吃一些,死不了人。”
顾益觉得自己还是饿着吧,“十八楼主,你来找我究竟何事?”
“何事?自然是为了你的修行,白瓷放了你在我身边,轻风其人你也杀掉了,接下来,你还有其他事?”
“真没有了。”
“那便试着修行看看,你的才能若是浪费的话,就好像把这盘杏花黄仁倒掉一样可惜。”
这什么破比喻。
“那也得我伤养好吧?”
“嗯,嗯,”十八楼主吃的满大嘴,挥舞着筷子说,“是该等等,不过求仙讲究悟之一字,而不传,我所悟的你不一定懂,你所悟的我也不一定懂。所以真正传授的应当是悟的方法。在这一点上……嗯……
“……其实也没什么好教的,哈哈哈哈。”
顾益:“……”
“您说着吧,我听着呢。”
“那便说说我如何合地道的故事?”
顾益猜想着,“都说您雪夜一夜入返璞,是真的吗?”
“不假。”
“那何时入的合道?”
十八楼主拄着筷子搁那想了想,“大概是隔了五六天吧,”
“啥?这么厉害?!!”
老小子有些得意,“庐阳院后来人可有破我记录者?”
顾益是真的有些佩服的,“那么芸圣呢?”
“芸圣便有些慢了,我大概是转战于大凉国和离国之后,见到了天下间的许多生民,这才开悟入芸圣,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顾益心头一咯噔,
他想到了一个自己很熟悉的经历。
他也曾一夜入芸圣,但之后三年,再未有任何收获。
“才能高如十八楼主,也困于芸圣二十年而未动。”
“可不要讽刺我,白瓷困于芸圣的时间不比我少多少,你见她如今可有破芸圣的样子?”
听语气也知道是没有的。
十八楼主对于此事也是略有伤感,“不过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时间真的蛮久的了,渐渐的,都开始让我觉得,人间不是第七境了。”
顾益身体顿时僵住,
“人间,不是第七境!”
“嗨,只是说着玩的,大概是我总是失败,却找不到出路所以在瞎猜,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可能是这样子。”
“也许人间,真的不是第七境……”
“这个谜团或许该由你解开。”十八楼主终于放下筷子,站起身,“你的才能不弱于我,也不弱于白瓷,只要好好修行,守住道心,总有一天会达到这般成就,不过能否入人间,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嗯,
顾益认真的点了点头。
“十八楼主,您说吧,关于合道。”
其实以顾益的见识,他对于合道是有了解的,不过正如十八楼主所说,求仙一途重在开悟,
有感而后悟。
多听听先辈们的智慧,往往是有帮助的。
十八楼主用手指蘸了水,挑了个木板,两字一词竖写,从左往右分别是:入定、立心、守神、返璞、合道、芸圣、人间。
写完之后他双手一抄,款款而谈说道:“修仙七境,这是全部。首在入定,静而知世界;随后立心,定而知本我;继而守神,恒而守其志;最后返璞,简而明初心。”
“说的便是修行一途,首要是先感知世界,获得灵气,而后明悟己心,确认方向,确认了之后守,此乃坚持之意,最后一路走下去亦不可忘记.asxs.,即称之为返璞。”
“至此为前一个部分的轮回,天下修行者众,但大部分也就在此间。至于之后的合道,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合道的道,在我看来便是天地间的规律,树木花草春天盛开、秋天凋落,水从高至低,人有喜怒悲愁,这都是规律。”
“但不同的人看到的、听到的、认同的道不一样,因而入合道,便是有分别的,庐阳院教的是天地人道,但是我身边那两个合的是妖道,我还曾认识一些奇人,有的是茶道、有的是剑道,可以说,道道不相同。却始终没有真正的天道。”
顾益虚心求教:“什么是天道?”
十八楼主喟然摇头,“我亦不知。”
“你是什么道?”
“我本身便不属于天地人道,”十八楼主一抬头,手背上便飘起一层雪,“我得悟雪道。”
“那是什么?”
“雪能成花、能成水,形不定故而能有千万般变化。”
顾益上一次入合道的时候,是人道,人道大概是其中最简单的了,不过十八楼主说的那些有的他还是不知,便像是剑道什么的。
最初,他的确只以为是天地人三道。
十八楼主有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要问顾益:“你想过,你的道是什么?”
顾益说:“我自修仙以来就讲究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所以从未想过要特定需要一个道,有些道也许好听,有些也许不好听,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它究竟是不是我心中的道。”
十八楼主欣慰的点头,“教你这样的,总归是轻松些。那便顺其自然,便水到渠成,我告诉你的这些不过是让你不要拘泥于天地人,更不要拘泥于某样事物,多少可以帮助你省下一些时间。”
顾益知道的,他后退两步作揖,“多谢十八楼主,虽然你吃了我不少东西,但是该感谢你还是要感谢你。”
“哈哈哈。不必感谢,我大概也是对人间境有些心灰意冷,却又找不到名师教我,所以便想着若你这样才能的到了芸圣,或许能在我死之前让我听得一点关于人间的内涵,哪怕就是一点也好。”
这或许是私心,
不过顾益在之前与书雨的谈话中就已经说过,
人不能要求你身边的人都没私心,为你活着。
那是不成熟的表现。
所以顾益倒没在乎这种理由,总归人家是对他好,没有对他坏。
他们这对老少在这里聊的开心。
书雨则回到谷家村中静静心,去去胸中烦闷去了。
谷家村子的人也都认识她,有的还问起前日出现过的顾益哪里去了,说他讲的笑话好听。
书雨挑了两个叫他们讲来,结果听得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或许十八楼主说的没错,她正生气呢。
本也没什么,可是那日说了句错话,问了‘顾益是不是想要一颗真心。’
当时并未多想,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便罢了。
怎么自那之后顾益不理人了呢?
每次送去的食物都吃了,叫他却不醒,是因为问了那句多嘴的话才致如此?
那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书雨,你怎么在这桃林发呆?”
书雨听到声音立时转身,微微躬身,“宫主。我在,此处想事情。”
“想什么?”
“在想顾益。”
便就这样说了出来。
谷白瓷倒没有取笑这样的怪趣味,她只是觉得好奇,“在想他什么?”
书雨也更是神奇的紧,又或者是宫主问话她不敢不答,总之就将心里的那些个疑虑一股脑的全给说了出去。
“宫主,你说这是为什么?”
“嗯……应该是不太喜欢你。”旁人的话要得出这样的结论,谷白瓷还真会想一想,不过顾益的确对她们印象不好,“他一心还想着出宫,然而这几日我也能看得出,顾益是个修仙才能极佳的天才,我不愿放他回许国,书雨你莫要到时候替他求情。”
书雨被这警告吓了一跳,“我怎会替他求情,自是遵从宫主的号令。”
谷白瓷深深的看了她一样,那意思是,真会这样嘛?
果然……
书雨想了措辞,问说:“不过,顾益的确不喜欢待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出,他整日苦闷,无精打釆。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宫主你都说了那是能理解茉族的人,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呢?”
“刚刚十八到他那里去了,十八也知道顾益是颇有才能的,所以想着收到那边去。你说他值得留还是不值得留?”
如果是这两人一致这样认为,书雨也没有太多的信心说不值得。如果能留下来,当然是好,以后必定是茉族一大助力。
甚至于会成为守护茉族的力量,她们这一族是非常需要强者的一族,顾益有这样的潜质,若能成,那便可保百年平安。
或许百年也只是转眼一瞬,但对于她们来说,一年甚至一天都是宝贵的。
书雨知道这一点的重要性,然而还是犹豫着出声,“但是……待在大雨宫确实让他心中苦闷。”
“那你就去多宽慰宽慰他。”
宽慰个什么,心中还有些气呢,书雨一时没有应答,甚至还有些委屈,“宫主不是说,他不喜欢我的么?”
“人是会变的,初识时,你觉得他像个好人吗?”
人是会变的……该是有些道理吧。
……
……
顾益从木屋里走出来,胸口有伤不能乱动,他就尽量慢些走,主要肚子实在是饿了,十八楼主糙汉一个,哪里会管这些,也只能他自己去找些吃的。
肉什么的就别想了,顾益只想着看有没有果树,这样好弄点果子吃吃。
然而最后虽然是找到了,但是身体虚弱至此,连举起手臂都是很疼的一件事,一时间也是为难他了。
要搁平时,直接把这破树给砍了,但现在连踢一脚都不敢,万一摔一跤,真该疼死他了。
最后只能是找来很长的树枝,希望能打两个下来。
说是打,其实就是轻轻的挥两下,看得刚进入树林的书雨很是迷惑,
从背影看,很像是拿着树枝在跳舞,
迷惑的不行。
“你在做什么?”
“啊?”听到声音立即转身,这一不小心扯动了伤口,顿时有一股强烈的痛感,“咝……我艹……”
“没事吧?”
“明显有事,好疼……感觉要死过去了。”顾益说的夸张。
搞的书雨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总是说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话,正常人难道不是会强忍着说没事么?
到他这儿就是疼死过去了。
书雨提着篮子慢慢靠近,也不知道要怎么宽慰,就说:“应该,死不了的吧?”
顾益:“……”
总感觉这些人说话就是在骂人一样。
“十八楼主呢?”
“走了。”顾益忍着痛起来了,两个胳膊再也不敢乱动,疼的他都快出汗了,“我没有乱来,就是饿了,想找果子吃。”
“这果子你吃了?”书雨大惊。
“没,没有啊,没吃到呢。”
“不能吃的,它不是给人吃的,要是吃了的话,大概就会变成颜狼、长脚猫那样,他们就是没事吃这些东西。”
顾益的脑门瞬间发青,喊叫着有些不敢信,“他们是吃成妖的啊?天下还有这种果子,它不违反生物隔离什么的吗?”
“额,不是,我是说,会像他们那样无限精力无处释放。”
顾益服了,和她说话感觉都不在一个频道上,拉倒吧,倒是这果子,“还有这样好的功效嘞?”
“在大雨宫的话,这就不是好了。”
那倒也是。
“还是吃我给你准备的这些吧,”
“谢谢。”顾益热泪盈眶,“其实你们都是好人,等我吃完,养的精神些,我就去找谷宫主,看她会不会让我离开什么的。”
书雨听完,不禁又添些莫名情绪,还真挺想要走的。
第134章 第二针
林间飘絮,幽雅闲静,姑娘温婉秀丽,再加上能填饱肚子也算是个好事,却依然难叫顾益开心。
书雨把小碟拿出来放好,随后拢了一下裙子缓缓坐在石凳上,“来之前我与宫主见过了。”
顾益闻言关心问道:“谷宫主怎么说?”
没说话,书雨只是遥遥头。
不出意料,但总也让顾益颇为无奈,“看来只有我变得比她更厉害了。”
“那怎么可能?”
“在这没事,那就做做看好了,说不定有可能。”
书雨将头偏向一边,“即便你做到了,那也要好多年,既然要在这好多年里,即便你不喜欢我,也要好好相处才行。”
顾益奇道:“你干嘛这么讲话,我几时说过不喜欢你了?”
“可你说不喜欢茉族。”
“我对于茉族一些意见固然是有,可我也没说不喜欢你。你没对我做什么,我干嘛不喜欢你?”
“歪理邪说,不要总是胡说八道。”书雨急急的要他住嘴,并出声提醒说:“你总是有违礼节,这不好,还是守些规矩,免得宫主发怒。”
顾益撇了撇嘴,“这才是我不喜欢茉族的理由,好起来是好,坏起来要人命,人格分裂一样。”
啪!
书雨狠狠拍了桌子,猛一下站起来,“你这人讲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一会儿是喜欢,一会儿又不喜欢,那么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呢?”
顾益吓了一跳,筷子上夹的菜都抖掉了。
“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一直有什么说什么的,随便讲讲。”
书雨听了更气,指着他骂道:“那你不就是那种满嘴胡话的烂人?说出话全当风一样,或许别人当真了,便以为你是真心,可你自己浑然不觉,这叫什么?”
顾益把筷子放下,仰着头有些不解的说:“我平时没那么正经的时候说话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今日才认识我,用得着指着我这样骂?被关在这儿,我就是连一句牢骚都不让发了?”
“你!”
书雨没曾想顾益还如此顶撞她,胸腔中的怒火更甚,一时没忍住冲着顾益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
顾益眼神一惊,急忙伸手挡了一下,“你疯了?干什么?啊……”
因为用力,还是扯动了伤口,真是有些疼。
啪!
书雨用左手扇了他一下!
这一下打的顾益扑倒在地,浑身疼痛,也起了火气,“妈的,我要是好好的能被你这样打?!帮你杀人,到头来还是这样是吧?”
听了这话书雨神情一怔,心中大抵是有些后悔,不过她的骄傲也不许她立即给顾益来个道歉什么的。
她是气了顾益,现在又气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得转身拂袖而去。
自己跑到无人的空旷地方胡乱轰打一气,把那点愤怒都倾泄干净。
谁对谁错之间,她是分不清的,顾益的确说的不好,不过她好像也不该这样,他还有伤呢。
倒是顾益,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确认伤口没有再流血之后慢慢的爬了起来,吃东西,
他是不会惩罚自己的,
只会一边吃一边骂,茉族的这些女人都特么是疯婆子。
不过书雨说的倒是对的,谷白瓷平日里看着是还行,以后要是惹她生气那也说不准。
顾益决定还是离她们远远的,什么好看不好看,天下间除了茉族还能都是丑女怎么滴,他就是要从这儿出去找一个温婉可人的,家里弄些疯子回去谁受得了。
吃完了东西,他也就把这糟心的事情给忘了,还是做自己的事,真要气得个伤势复发,谁也不会心疼他。
此间事了,顾益还是回到泊亭去找了十八楼主,远远望见坐在湖边的亭子中央,如山水画中潜入的一抹仙风道骨。
走近了,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扭曲了空气,也装饰了空气。
顾益默默的盘腿坐下,闭眼进入冥想。
这个过程中,十八楼主仅仅是瞧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不过听到了顾益两声咳嗽之后,他还是开口:“不要控制身体。”
“好。”
十八楼主的灵气散发着‘莹莹莹’的鸣声,一些些的开始触碰到顾益。
随后灵气的环绕开始将顾益纳入其中,
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一片雪景。
十八楼主并未做什么很高深的动作,不过是些简单的吐故纳新,努力的想要将自己融入这天地之中。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顾益只感觉身体恢复的速度在加快,后来他便不需要十八楼主的帮助,以灵气为媒介,引导着自身和天地的联动,于冥想中,渐渐感悟,尝试明晰这世上‘诸道’的秘密。
然而所谓的天道,当初他也只是听到了半句话而已,‘天道居于众生之顶,具足威德与神通’,后面却是不知道了。
境界上没有更通透的感悟,顾益便回到了他的功法上。
粼光千针功在境界低时不太好练,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只能凝成第一针而已。
临敌时总需特别专注于凝针上,这与最高级别中随心所欲的出针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由一而生二,由二再生三,由三生千针。
这第二针凝出之后,顾益对于它的运用将更加得心应手,若有一天到第四层境界时,即出即没也都不在话下。
十八楼主后来离开了,只留下顾益坐于这湖边安静修炼。
长脚猫以为顾益已经恢复,便想找他来打架,然而被十八楼主给拦在泊亭外,“顾益伤势还未好全,心情也一般,你这时候去找他他不会理你的。”
“伤势还未好全?”长脚猫细看了眼,顾益引动天地灵气还挺顺畅的。
“即使好全,他也要修炼,你多一些耐心,等他悟了道,再与你打不迟。”
话虽如此不错,但要等多久这个人才能悟道?
这怕是要不少耐心。
“算了,算了。”长脚猫叹气离开,“那就先不找他了,让他好好提升些实力。”
修行总是有些枯燥的,时间过的也快。
然而心绪激荡难平的书雨便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的,即便打坐也难以平抑,烦躁不安的样子让她门前的侍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书雨看着来气,喊道:“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在那晃来晃去做什么?!”
小姑娘吓得缩了脖子,连忙低头小碎步走了进来,跪下说道:“左护宫使,这是今日呈上的外情。”
所谓外情,不过是他们的一种称呼,其实就是大雨宫外的事情汇报。
“那你就依例送进来,为何一直在门口踱步,是觉得我很可怕,不讨喜吗?”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害怕更加惹怒左护宫使!”
“行了!东西放下,赶紧走!”
见平时日常见的侍从都是此番模样,书雨更加来气,但她气的也不是别人,至于气的什么也难以说的明白,总之就是很不爽。
平稳了些后,她还是把侍从拿来的东西给看了,看到最后是惊讶,而后一时语塞。
舒乐出事了。
这是她并未想到的。
书雨很快想到若是顾益知道了……
本来她是肯定立即去告诉他的,但是经历刚刚的不愉快,冷不丁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正想着,又有人进来,“左使,宫主唤你过去。”
“好,我知道了。”
书雨调整了一下自己,立即就到主宫去。
谷白瓷背身立在厅内。
“宫主。”
“嗯,你的伤势如何了?”
书雨回道:“养了许多天,差不多该好了。宫主若有吩咐,书雨必为驱策。”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战事得利,得胜关应该是打下来了,这样一来邢原城的许军便是孤军,我们不必管那边,直接进到庐阳去,兵围庐阳,我已经让张卫雨跟随大军。”
书雨也有信息,但还不具体,便问道:“宫主,那边伤亡如何?”
谷白瓷将战报给了她,叫她自己看。其实说这些话,谷宫主是叫书雨知道,如果张卫雨战功卓著,那么未来大概会晋升亭主。
但书雨似乎并不太像之前那样在乎这一点。
也没有请战出宫。
书雨大约浏览了一下战报,上面说得胜关城破,许军弃城退守,本来贺江已经陷入绝境,不过大许四公主竟然及时赶到,
有她在,离军攻击立即受挫,
但得胜关中的许军损失惨重,应是担心两座峰还有其他力量,所以四公主做主后退,
离军在这援军未到之前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纪岚将军还在他们身后。
两军相持着,许军也就安全的退去,
然而得胜关是失去了。
“那位叫舒乐的,好像是死了。”谷白瓷是有些印象的,“前些日子,她是和顾益一起被抓进来的吧,现在看来得到我的准许出去,对她也不是一件好事。”
“你去告诉顾益吧,并代我问他可还想要出去么?”
待在大雨宫怕是最安全的了。
“书雨当然不敢不听宫主的意思。”书雨偏了视线,“不过我和他刚刚闹翻了,此刻去见,实在是有些……为难……”
谷白瓷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还有这档子事呢,“他欺负你了?”
这语气皱冷,书雨都有些慌了,“不是,不是,此刻他还是带伤之躯呢。只是他总是爱乱说话,我一时生气,就和他吵了起来。”
听闻不是大事,谷白瓷也就没什么在意的,“那我亲自去吧。”
书雨想说‘是’来着,不过犹豫之间还是请了罪,“我怎可因私而废了宫主的命令,今日不好意思便不听宫主令,难道明日就能因为不乐意而违了宫主的意吗?还是我去吧,宫主。”
奇奇怪怪。
谷白瓷都觉得奇奇怪怪的,平常一向稳重的人怎么心思起伏不定的?她好奇且怀疑的多看了看自己这位族人,“书雨,你是否藏了心思??”
“书雨不敢!”姑娘撩裙子跪了下来。
“下次,不要做这种反复无常的举动,心神不宁,乃修仙大忌。”
“是,书雨受教。”
“那你去吧,记着把我的问题问他,回来后将答案告诉我。”
“是。”
顾益此刻正在湖边静修,十八楼主为其看守,长脚猫和颜狼都不得接近。
书雨当然也是。
“十八前辈可知他何时结束?书雨带了宫主的命令,要说与他听。”
闭眼的十八楼主摇头,“也不知何时结束,若不是急事,不如稍作等待。”
“可能……是急事。”
应该算是急事。
十八没有多问,也就让她入了泊亭。
想到不久之前,她刚刚才闹得不欢而散,这会儿也不知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还是平常的语气。
其实她左右为难的样子顾益也看得到。
所以这才是头疼的地方,好的时候么就是正常人,但你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不正常。
现在看起来又正常了些。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顾益睁开了眼睛,语气也比之前冷漠了些。
“是两军交战的事。”
顾益爬起来,胸口隐隐的其实还有些微微疼痛,他忍痛的样子也是做给书雨看,瞧瞧,为了帮你受的。
不过顾益是不指望这些人能说出一句对不住了,能在不愉快之后依旧记得约定,把战事情况告知于他已经不错了。
“有什么情况么?”顾益主要是关心他认识的那些人。
“得胜关,失守了。”
“什么?得胜关都能失守?”并非是他不相信,只不过的确很少去想这种可能性,“得胜关是两山之间极小的隘口,易守难攻,这才多久怎么会失守了?”
如此说来,战事一定很惨烈。
书雨没细说这些,“宫主记得上次和你一起来的舒乐,她在这次战争中去了,宫主让我问你,是不是还想离开?”
顾益瞬间勃然大怒,“问的什么屁话,是说我在这获得安全应该感谢她不成?!”
“难道不是吗?”书雨反问,“如果你和书雨一起回去,你就一定能活?”
“她的实力不弱于我,我是不一定能活,但也比在这天天对着你们两个臭脸要强!”
书雨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不由一痛,很多很多委屈都涌上来,她是深吸着一口气,忍着,很努力忍着,“你想一下……重新回答吧,宫主是要我回去说给她听的。”
第135章 谢依依
听闻舒乐出事,顾益当然是难过的很,更添谷白瓷让人问了这种问题,虽然书雨是给了机会让他再说一次,但这也不管什么用。
“不用想了,别老拿生死吓唬我,便以为我怕了她了?!我不用再说第二遍,你就把原话告诉她!”
顾益发这么大火的样子倒是有些惊着书雨,最后她也是无奈,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默声离开。
然而可怜巴巴的模样并不管什么用,舒乐是生死问题,与这个相比,顾益比刚刚更没兴趣去管什么女孩儿心思之类的东西。
他跑去找了十八楼主。
看脸色十八楼主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看来……女人真是不好,静心了一个下午,她找你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这般模样,是有什么事吗?”
“她说舒乐死了。”
十八楼主本来在揉捻着棋子,听了这话手中的动作有些停顿,玩笑模样也就不再见了,“已经确认了吗?”
“如果骗我,理由又是什么呢?而且是有可能的,舒乐出去之后必定去了得胜关,那里恰逢一场大战。而她那个性格,又是个顶骄傲的人。”
“哎……躲了二十年,还是躲不过目睹所认识的人死于非命。”十八楼主心情也有烦躁,把手中的棋子尽数的扔在棋盘之上。
“十八楼主,”顾益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真诚一点,“日子久了,你可能会忘记。你可知道得胜关失守,下一座被围的城池必是庐阳,我知道你或许当今许帝没什么好的观感,我也是,所以我也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庐阳城中那些我认识的人。”
“你说过,论实力,谷白瓷不是你的对手,既然如此,那就想想办法,让她放我出去。”
十八楼主平日里倒是高深莫测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此刻却是眼神有些闪躲,“你所说的办法,便是要我去用武力威胁她?”
“只需做到让我离开。”因为顾益知道谷白瓷拿十八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不行,我不能对她出手,我已经害苦了她的一生,此事万万不可!”
顾益好气,有必要这么迂腐吗?
“那你就待在这儿看着大雨宫和两座峰去攻下庐阳城吗?”
十八楼主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之中。
而另一边,书雨噙泪回到主宫,到了之后就跪下!
这番阵势惊了谷白瓷,这几日是平静日子,怎么忽然就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怎地了?”
“求宫主绕过顾益!”姑娘心中痛苦,不知是该撒谎维护顾益,还是继续保持对宫主的忠诚。
“他说了什么?原话说来听听。”
“他说……他说……就算是像舒乐一样死了,也比整日在这里对着两张臭脸要强。”
嗖!
话一讲完,谷白瓷的身影便略过了宫殿,直奔泊亭而去。
她对气势不加掩饰,顾益能感觉得到,事到如今,他也只好逼迫眼前这个优柔寡断的男人,
“十八楼主,我老实与你说,刚刚我让书雨带的话,是对谷白瓷大大的不敬,她一定恼怒,现在已经是赶来的路上。”
“而我不会对她妥协的,要么我今天从大雨宫出去,要么我和她鱼死网破,他妈的,掉个脑地不过是碗大的伤疤,劳资重新再投胎就是,”
“在这受这些个娘们的窝囊气!”
十八楼主还未来得及回话,快速赶来的谷白瓷已经闪进泊亭,她也不多说话,眼皮一个动作,高了两个境界的威压就让顾益一下子有了爆体而亡的感觉!
好在十八楼主出手,他的身上泛起光圈,靠近顾益之后将其笼罩在光圈之内,这才护得他可以有了在谷白瓷面前说话的机会。
“不要犯傻,顾益。”十八在他耳旁出声提醒。
刚刚那番话,他这二十年都没敢说过。
“落入我大雨宫,本宫不杀你已经是厚恩,甚至也想好好待你,可你却在背后娘儿们娘儿们的大呼小叫,是觉得我谷白瓷,真不会杀人吗?”
但此时的顾益得知舒乐已死,根本就不是犯不犯傻的问题,佛爷还有脾气呢,“杀你妈个蛋!”
顾益也不谈拿布条遮什么眼睛了,指着树林间谷白瓷的脸就骂道:“说你一两句就动了杀人之心了,如此心狠手辣,毫无容忍之量,还成天自我感慨说是什么好人受害,你看看你这样,从头到脚哪一点像个好人了?!”
十八楼主听的起虚汗,尝试的拉着顾益的手,“好了,好了,别骂了……”
“左右她都已经生气要杀人了,我干嘛不骂?”顾益甚至想着连十八楼主都一起骂了,不过他此时是靠着人家保命,到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蠢的事儿,“我不仅要骂,还要趁这个机会多骂,平日里你们都不敢说的,我今天全都说出来!”
书雨脚步慢了点,但知道事请大不妙,还是全速赶了过来,到了这泊亭里便跪在谷白瓷的后边儿,
宫主动怒,非同小可。
谷白瓷,的确是动怒了,“出大雨宫的人死了,留大雨宫的人活了,你不感念恩德,还要破口大骂,好,那本宫就听听,你究竟是想怎么死。”
顾益是豁出去了,他指着谷白瓷的脸,“死了也好,死了是最舒服的,看看你们两个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天天惦记着那张脸的破事儿,真以为天下女人死绝了,人人都爱你们呀!”
“受了点苦难就开始发神经,动不动就杀这个,死那个,他妈的,谁还没点苦难事儿了?十八楼主双亲去世的时候,难道世间对他好了吗?那些因为你而上战场的人,或丢了胳膊,或丢了大腿的,世间对他们好了吗?”
“戴个面罩躲在后面判断男人显得你们高贵纯洁了是吗?你们这辈子就没犯过错,就没遇到好看的东西眼睛放光过?喔,看你们一眼都得死了,我去你妈的吧,有本事把天下男人都杀光!”
“怎么着,您还想寻获真爱啊,找一个不爱你容貌光爱你心灵的?!你可要点脸吧,就你那心灵里还有什么好东西?残忍嗜杀、狭隘多疑、蛮横无理,人家讲心灵是真善美,温柔、真诚、善良,你是沾着哪一个了?明明污浊的跟臭水沟子似的,还当自己是纯洁的小白兔,我话放这儿,就算有人喜欢你,也就是喜欢你的皮囊,浑身上下你不就剩这点好东西了吗?”
听到动静的时候,其实长脚猫和颜狼也已经偷偷摸了过来听着了,顾益骂完之后,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砰!
谷白瓷身上的气势暴涨,头发四散像落入凡间的魔鬼,身上散发的能量让长脚猫和颜狼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而她的身边,那些飞石树木也全都不能靠近!
顾益调匀自己的呼吸,心中的愤怒甚至盖过了他的紧张。
“白瓷,”十八楼主看到她不像只是做虚势,一时间也是有些皱眉,“你冷静一点。”
“让开!”
刷!
她挥出一道灵光,同时急速奔向顾益,
十八楼主略作叹息,扬手,手掌翻向外,掌力与谷白瓷相抗,而她则不能紧逼半步,
顾益这些日子不断调高对十八楼主的实力预测,此刻他亦是闭着双目的,看得出,实力多少是有些差距。
十八楼主,可是靠着自己一步步参悟到人间不是第七境的绝世天才。
顾益睁着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谷白瓷的身影,靓丽的确是靓丽的,但此时有可能会死,他也没有什么这方面的心思。
“十八,你是听到的,这小子刚刚的话是何等的不逊,还要保着他吗?!”谷白瓷气怒已极,“再说,就算你有心想保,可我若想杀,便会随时来扑杀,你能保证每时每刻都在他的身边吗?”
十八楼主这时候说了一句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话。
“顾益的确讲的粗俗,但是,我觉得他讲的是对的。”
谷白瓷甚至都不想听理由,气愤的又是打出一掌,然后十八楼主的手掌极为柔和,他先微微一收,随后又全力打出,只听‘砰’的一声,空气中爆出清脆强烈的声响,
谷白瓷控制不住身体,连续翻了几个跟头落地。
“十八!你真要与我作对了!好!那今日我们就来分出个胜负,我就不信了,在我大雨宫,我还杀不死一个返璞境的小子!”
哗!
说着她晃动双臂,周身的浓稠灵气瞬间显现。
“嗜杀、狭隘、蛮横……”十八楼主是被逼着做出选择,但到了此时,他便也放开了些,“顾益给你的十二字,又有哪一个不是你呢?我知你所受苦难颇多,虑及此处二十年来总是相理解忍让,不过也有很多次我想对你说,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并非是个好选择,你可还记得以前的你是多么纯真善良。”
谷白瓷动作不停,“二十年前的谷白瓷就是纯真善良,才会被你们这些人欺骗迫害!”
“所以你便再迫害别人吗?顾益,你说你可曾做过对不起茉族之事?”
顾益当然敢说,“没有!”
“你可曾做过对不起白瓷和书雨的事?”
顾益说道:“我唯一做的就是帮那人杀了轻风!这下好了,不仅挨了人一巴掌,现在还受伤而实力受损,不然就算不敌,我也是要拼死一战!”
十八楼主最后问:“所以说一个没有伤害过茉族的人,你有什么道理要将自己受到的苦难再施于他的身上呢?”
书雨慌的已经流泪,她也不希望这样动起手来,于是移到谷白瓷的身旁,“宫主,宫主,顾益就算一时疯癫,但他先前不仅从墨齿手中拼死救下我,更是帮我杀了顾益,您一直教导我说要知恩图报啊,书雨愿意代他受罚!”
“滚开!”谷白瓷指着她骂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这小子有别样的心思吗?被人夸着漂亮,真遇到个男人却一点都不灵光。这便罢了,你再看看你的眼光?!”
听这话,顾益和十八楼主都有些懵了,有这样的事情吗?
泊亭的桃林之间,四人两方相对,天空湛蓝,只有风声。
或许是因为谷白瓷说的事情敏感,众人都有些沉默。
只有……
只有一道特别的清脆娇憨之声忽然响彻。
“我们顾益怎么了?他睿智而有趣、温柔而善良,才能人品俱佳,相貌亦是仪表堂堂;他日出入定,日落守神,夜半返璞,而后合道,三年入芸圣,照亮半边天地,不过是个茉族的返璞小丫头,真以为配得上我们顾益了吗?”
顾益听到这声音,真有灵魂出窍般的感觉,浑身激颤而不能自已,急忙寻找声音的来源,
这是,这是谢依依啊!
哗!
这样一道身影便出现在桃花树梢,
虽然样貌不是他本来的样子,但小依依总是调皮的,他爱这样子,喜欢装出各种样子来玩闹,每日不玩闹的话,岂不无聊死?
所以尽管外表看着仍然是个小萝莉一般的模样,嘴巴嘟嘟伴有婴儿肥,但顾益还是认出了他!
“嘻嘻!”这混蛋看到了顾益在看他,竟然还有脸眯眼笑得出来!
“你笑,笑你妈个蛋!死哪儿去了?还知道来找我啊,知不知道劳资在这里都要被这疯婆子弄死了!”顾益所有的情绪想要向他发泄,刚刚实在是有些危险来着。
这些粗话实在难听,说给谷白瓷,差点要了他的命,说给小依依却什么事都没有,
“本来的确是不准备现身的,不过听了从这儿回去的那两个人说,你弄了个庐阳院的身份,却困在了大雨宫,想到谷白瓷这喜怒无常的性格,我心中的确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就过来了。”
“你特么的,”顾益才不管他说的这些,他是上去就想踹他两脚,“当我不敢打你!”
不过小萝莉拦下了他伸出的手,双指齐行,至于胸前,“要打要骂总要伤好了才行。你说你怎么就下了小苑山呢?我那会儿天天叫你下山,你不肯,非得修个人间,我走了你倒好,返璞境就敢出来了。”
顾益只感觉胸前一阵舒服,伤灵符果然还是他们两个写的最好。
至于一旁的其他人,尽皆疑惑,谷白瓷甚至还有警惕,怎会有人进了大雨宫,而她不知道?
“你是什么人?”
第136章 喊我爸爸(5000)
出庐阳的马车一路奔驰,掠过两侧的风景向南而去。
这时分,离国在北境生事,惹得许国上下皆是人流潮涌,向北的人多,物也多,庐阳城的南边则难得的出现了逆行者。
因为,小苑山在南方。
顾益落在大雨宫之后,叶小娘陷入了彻底的焦虑之中,三公主给她出了个好主意,既然是小苑山仙人的传人出事,自然是去向小苑山仙人求救。
这一路到全门县都无意外,只是在此歇息时,叶小娘撞见了封禁小苑山的神林禁军,
禁军列队行走,稳稳的出了县城,向庐阳方向去。
生民们并无兴高采烈的喝彩,大多是默默注视,叶小娘与月儿与他们一样,起初还议论纷纷,不过后来得知,得胜关失守……
百姓们并不知晓战阵,更不明白,得胜关的失守对于庐阳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清楚,战事不利,又从别处调兵,理由很简单,便是要将这些人送到前线战场。
许国已有三百年,
国朝正统的观念深入人心,人们对于尹氏为皇室的认同感也是强烈的。
这是一个特别的时刻。
“马源刚从庐阳出发,不几日便传来得胜关失守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怎样了。”叶小娘于二楼看了一会儿神林禁军,转身进来说道。
为方便,她与小月儿都着力男装,头发全部束起来,形成一根长长的辫子,倒有几分干练英杰之气。
月余以来,叶小娘因修炼碧水十弯阳,身体大为好转,那些曾经折磨她的灵气,此时成了她的助力。
概因碧阳功灵气不同寻常,常人若修炼必得经受一番大的考验,不过她这身体已经与碧阳功灵气共存了很久,许多地方渐渐习惯了。
小月儿看到军队时的心情是忧虑更多些,她只是个平民百姓,“马大人大概是不会有事的,按时间算,他大概都没能到达得胜关。”
叶小娘也只能希望如此了,“不过,这样的话,他便查不到顾益的事。”
说起这个也是叹息,这可要怎么办。
“稍作歇息后,我们还是赶紧去往小苑山吧。”
“嗯。”
不过客栈的小二过来插嘴说:“两位公子,小苑山已封,去不了的。”
禁军退,也不是全退,
许帝仍然不想让人知道许国没有小苑山仙人这回事。
这对叶小娘来说倒是更为直接的困难,赶路不过耗费些时间,但山却无论如何也上不去。
叶小娘掏出一锭银子,“小二,我二人有要紧的事要登山求见仙人,你可知怎样才能见到小苑山仙人?”
小二看到银子自是两眼放光。
不过这银子,他却不敢拿。
“客官,但凡有个法子,我都想赚了您这银子,不过谁都知道小苑山仙人并不见客,如今禁军又在,那便更加无人去了,我们这全门县的人气都慢慢减了下去。”
叶小娘皱眉,觉得有些棘手。
小月儿安慰说:“小娘自是与旁人不同,你是顾益的姐姐,顾益是小苑山传人,若正式求见,该是会见的。”
“嗯……”
小二听了一句有些在意,小苑山传人……的姐姐?
看着明明是位公子啊。
奇怪的两个人。
退去之后,这青帽小厮便赶紧去了内院,要将这份怪异禀告。
门外,他躬着身子小心说道:“知花大人,外间来了两个人。”
“怎么了?”
“说是小苑山传人的姐姐,有要紧事要登山。”
吱呀。
知花打开了房门,“小苑山传人?可有实物为证?”
因为顾益离开了小苑山,倒也不能说就一定是冒充。
“难道是仙人回来了?”
小二惦记着那银子,转动了下眼珠子,“知花大人,要不,您在此处稍坐,我去问问清楚?”
“也行。你速去速回。”
小二拍马就赶回前院,主要是去赚那银子。
至于究竟能不能登山,那也先把银子赚到手再说。
叶小娘是一副公子装扮,面白俊朗,温润儒雅,看的知花本就有**的心略微震颤了一番。
果真是俊俏。
“姑娘,在下从庐阳而来,有要紧事想要求见仙人,还请姑娘相助,在下必有重谢。”
知花没说别的,先问道:“听小二说,小苑山有了一个传人,是仙人在庐阳收的?你的弟弟?”
叶小娘面露疑惑,问道:“仙人去了庐阳?小苑山仙人不是应该在小苑山吗?”
“那是以前,仙人早已下山去了。所以,你来这儿见不到仙人,不过我倒对你说的传人感兴趣,如果可以,我还要请你帮忙,带我去找仙人。”
有点乱。
叶小娘来不及细想,她只是听说了这里找不到仙人这话,心中大为惊惧之后又想到为何要信一个陌生人的?
她作揖问道:“敢问姑娘是何人,认得小苑山仙人?”
知花点头,“当然认得,我能有今日修为都亏了仙人,仙人当时也是从全门县去往的庐阳。”
空口无凭的,叶小娘也不敢乱信,就小月儿都在后面扯了扯她,这人是谁她们都不认识。
说什么小苑山仙人下山了,那么陛下的圣旨又如何解释?
叶小娘多了个心眼,但还是很有礼貌,“多谢姑娘解惑,在下就先告辞了。”
“哎,你们这是不信我?”知花便说:“仙人身边有一秃子,名为马源,你们可知道?”
她本想说点顾益身边的事以作证明。
然而马源二字听在叶小娘和小月儿的耳中是如雷震响。
“姑娘认识马源?”
知花笑了,“所以说就该信我,当时就在这个院子,马源从院墙翻了进来,是仙人救了我,后来马源拜了仙人为师。”
什么?
叶小娘和小月儿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和不敢相信。
“马源拜了仙人为师,那么就是说……他的师父就是小苑山仙人?!”
是这个东西真正吓到了他们。
知花点头,“不错。”
“怎么可能……顾益是小苑山仙人?”
听到这名字,知花也更加确信,不再怀疑,“仙人名讳的确是叫顾益。看你们模样,认识马源,却不知小苑山仙人就是顾益?”
这事,
谁想过呀!
他怎么会有如此身份?
……
……
大雨宫,泊亭桃花林。
谷白瓷问莫名出现的小萝莉是什么人,她不仅问了,而且也注意到,这家伙手段非凡,随意出手间竟然就能将顾益的伤势治好。
倒有些神奇手段。
不过这句‘你是什么人’的问法,并不严谨,至少对小依依不严谨。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堆灵气的集合体,也不知为何有些了人的特征,像是‘成精’了一般。
也别看她现在是个萝莉模样,她其实可以随意切换自己的模样的。
全随心情。
但大多数时候,她是萝莉模样,这……和顾益趣味没什么关系,是的,就是小依依自己的问题,顾益一直都是很正直的!
“我是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益是什么人。”小依依跳了起来,顾益也很有默契的用臂弯接住她,“你这个茉族的宫主,或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又或是觉得茉族高贵,便看轻了人,你可知道你看轻的顾益是谁?”
人们并不理解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谷白瓷哼了一声,“大雨宫主不是能被唬住的人,你与其故弄玄虚,不如如实道来,不过像是什么‘三年入芸圣,照亮半边天地’的话,就莫要再说了,我很清楚,这世上的芸圣有几位。”
“喔?你说说有几位?”
“大陆上只有三位,有两位都在大雨宫,另外一位怕是那个所谓的小苑山仙人,或许有第四位,便是阁下说的顾益?”
这话是带着些嘲讽。
小依依伸出又短又细的胳膊,用食指挑高了顾益的下巴,“看清楚了笨女人,站在你眼前的,就是小苑山仙人。”
谷白瓷和十八楼主都是一惊,宫主随后又大笑出声。
顾益懒得在这浪费时间,“想办法带我出去,和她废什么话。”
“呸,你这小子就是脾气太好,可我不是,看她笑那样子姑娘我就不爽!”
小依依目色微闪,落在了后边儿书雨的身上,“你绑了我的人,我也绑个你的人,这样才算扯平。”
肉肉的食指一动,如山海般的气势轰然出动,小依依身上的宝物不少,便是就简单的金黄色绳子,返璞境也难以挣脱。
谷白瓷见她动手哪里能忍,双足站稳之后,双臂运出芸圣的实力。
然而小依依并不与她直接作战,她浑身是宝,遣了一青铜鼎便挡住了谷白瓷,青铜鼎像是有着自主的意识,不断的撞击着她。
砰砰砰的声音不小,
谷白瓷自是可以应对,左掌右拳的都能让青铜鼎无法靠近,不过青铜鼎所罩下的灵气也让其无法动弹。
“放开我!”书雨双手双脚皆不能动,绳子捆住,飘于小依依的身旁。
“怪就怪你们宫主抓了我们顾益,耀武扬威的,便真当大雨宫称雄天下了不成,你啊,也跟我走一趟吧。”
“抓我茉族女子,茉族便与尔势不两立!”
谷白瓷一直被青铜巨鼎罩着,很是生气,却也没什么办法。
十八楼主这时候也无法在袖手旁观,“顾益,”
对于他,顾益还是很尊敬的,实力强大是一方面,十八楼主也是很善良的前辈。
“十八楼主。”
“你真如此人所说,是小苑山仙人?”
顾益点头,“是我。”
“那你是两座峰的人。”
“并非如此,我家依依不太听话,出去后我自会教训他,叫他不要胡来。”
“那书雨……”
顾益大概也觉得是自己脾气太好了,“依依说的对,这才叫扯平。”
“你有办法出去?”
顾益回答:“他应该是有办法的。十八楼主要出去么?我知道许帝与你有些嫌隙,但许国有很多人都等你出去。”
十八楼主感受着身后谷白瓷的存在,
二十年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待着,其实已经是一个习惯,而重获自由并非是什么有吸引力的东西,往往是一次令人害怕的改变。
十八楼主摇了摇头,“许国有了你这个小苑山仙人,没那么需要我,你走吧。”
他是这样子想的,
但长脚猫和颜狼可不是,谷白瓷如今不得出手,这是真正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俩畜生麻溜的从角落里溜了出来,“顾益,顾益,我们愿意出去!”
“你们敢!”谷白瓷警告着。
这警告,不能说没用,长脚猫和颜狼都有些惧怕的看着谷宫主,不过话已经说出口,很难收回,他们还是再一次确认了,“顾益,带我们两个出去吧?我和颜狼什么都听你的!”
顾益觉得他俩也是有意思的,便问小依依:“这么多人,能出的去么?”
“和人没有关系。”
小依依挥洒灵气,顿时出现一跳通往外界树林的道路,“大雨宫的山水画卷图,曾经可是我的宝贝。”
临走前,顾益放下了小依依,自己走到谷白瓷的身前,此时她依旧摆脱不了空中的青铜巨鼎。
“谷宫主,很遗憾的告诉你,小苑山仙人就是我,不过你的山水画卷我出的去,我的山海大阵你却进不了。以后还是不要以力量凌人的好,不然遇见比你更强的,你可怎么办?”
顾益轻笑,“至于你的模样嘛,或许很漂亮,不过我不想看,因为那面罩下的脸再好看,也遮不住你的蛮横,再见了。”
谷白瓷听后当然是更气,警告道:“顾益!不久我将亲至庐阳!若是你敢伤书雨分毫,我定血洗庐阳城!”
“走了,”小依依不耐烦听这个女人聒噪,“她们早已忘记了真正的茉族女子是什么样了,若是你真要讨茉族的老婆,我去为你找一个嘛。”
天空之中有光束照下来,
顾益还是来着急走,他是来到十八楼主身前,非常正式的弯腰作揖,“前辈,可有需要我为你完成的事?”
十八楼主也回礼了,“我在庐阳时,虽先太子对我不好,却结识了现在的大公主,她当时只有八岁,却已经是懂事的小女孩,因为听了我的话对大小嶝岛很是憧憬,后来我听说她不顾反对前去探寻,从此再无音讯。”
“十八一生行事不喜欢给旁人带来灾祸,然却总是无法避免。若有大公主的消息,或可让人带进宫里,让我得知。”
顾益当即应下,“顾益一定用心打听!”
说完之后他走进了光束之中,一眨眼便消失不见,身影一个一个消失,直至一切归于平静。
青铜巨鼎还在原地,如果小依依想要拿回来,随时可以,不过现在撤走,谷白瓷大抵还会追击,那样倒也麻烦。
十八楼主闭上双目之后才转身,“宫主,人都走了,消消气吧。”
“你为何不跟着一起出去?”
“茉顾益身旁的那一位说的对,茉族,的确不都是这样子的。”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样子。
“而宫主成为今天的宫主,大部分是因为我的罪孽啊。”
谷白瓷像是被抽走了身体里的力气,嘴中呢喃有词念着,“今天的宫主?你也想说我,蛮横、残忍?”
十八楼主没有说这些,他只是很平静的说:“宫主没有说让我离开,我是不会自己离开的。”
……
宫外。
长脚猫和颜狼一出去就跟撒了欢的秃子一样,天上地下的乱飞,
“顾益,听说庐阳的绣花鲈鱼特别好吃,你带我们去吃吗?”
“带。”
“太好啦!”
顾益也是心情好,久违的感受到了外面的阳光和山林!
小依依站在他的身边陪他,有一个很萌的身高差,“这次是我救了你,喊我一句爸爸不过分吧?”
“滚蛋,我还有帐要和你算呢,你一声不吭的跑掉是怎么一回事?”
小依依:“你先喊我爸爸,我再告诉你。”
顾益上起就是一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
小依依直接挡下,小小的手掌按着顾益的脸,毫不费力的给他按下,并不能动弹。
“嘿嘿嘿。”这该死的家伙眼睛笑出了月牙儿,嘴巴咧着,那贱的叫一个淋漓尽致,还凑近了得意说道:“你现在只有返璞喔~除了叫我爸爸,你别无选择!哈哈哈哈!”
顾益:“……”
“我……尼玛的,你给我等着,快放开我!”
小依依却不放,他的手掌的确很小,但力量叫顾益不能动弹,网上一提,顾益就只能悬空,往下一按,顾益又只能趴下,
他说绕圈,那顾益的身体就在空中旋转,转的顾益脑袋都晕了。
“哈哈哈,我终于也可以这样欺负你了,哈哈哈!”
“混蛋!还不快停下!!!你想死吗?”
小依依开始玩闹般的犯贱,“那你喊我爸爸啊。”
“这绝不可能!”顾益当然是宁死不屈。
“哈哈,看你这生气的样子真是爽啊!”小依依把顾益转晕了之后扔在地下,“你说说你当初怎么整我的,玩我的?给我整最辣的辣椒粉、用机关蛇吓我,最过分的是抓了些鸟屎回来就说是今天的食物!还骗我吃!这下好了,你只有返璞了,以后就是我说了算哟~我要一样一样做回来。”
顾益眼皮一跳,包括……鸟屎么?
“……爸爸。”
第137章 人间,为什么不是第七境(万更求订阅)
喊了爸爸么,就没有问题了。
小依依一高兴,召了一只大鹏鸟出来,乘着它向南方飞。
在此过程中,书雨一直尝试挣脱那绳子,大概是茉族人对于被绑有些很不好的记忆,但顾益也没去管她,因为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依依双手交叉躺着,望着天,
这动作学的是顾益,他爱模仿顾益的动作。
两个人一起晃着脚,蓝天白云,暖风拂面。
“说说吧,当初为什么要走?”
“不是我要走的,是另一个我要走。”
“屁话,这什么意思?”
“我本就是一个集合体,有很多种声音,当我想起了越来越多的事情之后,叫我离开的那个声音渐渐盖过了其他,所以我就走了呀。”
顾益听的是似懂非懂,“说的清楚点。”
小依依言道:“以前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为了什么,有许多事情我好像知道,却又不记得,你可记得总骂我小气,不肯将最好的东西教你还记得不?”
“顾益点头。”
“其实那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我不记得。后来教你,是我后来想起来了。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也就越知道我到底是谁,直到有一天,真正明了,那个声音也就让我走了。”
“我不愿意走,但我好像没办法抗拒。”
“我想起来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修行,却想不起来全部,那是一种想说却难以说清和开口的感觉,到最后只能把重要的,关键的,尽量留下告诉你了。”
顾益不想打断,就让他继续说。
“我告诉你,庐阳院的修行是有问题的,但我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我告诉你,人间不是第七境,想要你重头别再走错路,但第七境是什么,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
听到这儿,顾益忍不住坐起来,“所以人间不是第七境,没有什么暗指,就是说,人间境,并非第七个境界。”
“嗯。”
“那么第七个境界,是什么?”
小依依使了些灵气,又冒出烟火气,飘向书雨的鼻间,也就是几息之间,她便昏睡了过去。
顾益也看在眼里,没有阻拦,甚至有些赞同。
小依依这时才开口,“第七个境界,叫化仙。”
“化仙……”
“是不是有很多的疑问?”
“嗯。”
“那你再叫一声爸爸。”
顾益受不了,他脸色垮了下来,“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问题。”
“开个玩笑嘛。”他倒是调整状态易如反掌,转瞬间又很认真的讲:“这是一段很深的历史,不过我记的并不完整,化仙的确是第七个境界,芸圣之后,怎样也入不了八境人间境,因由便在此处。”
顾益有些不能理解,“是什么原因让八境变成了七境?失传了,还是后人误读了前人?”
“都不是,是许国尹氏,故意抹去了。”
“什么?为什么?!”
“为了统治吧。”小依依长声感叹,“人间境,是可以一人灭一国的。这样的力量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实在是很危险。许国消灭了两座峰为首的宗门,又扫清了外部的敌人,到这个时候其实活下来的内部修仙者,那些许帝的左膀右臂,才是最大的威胁。”
“他们之中,有的是人间境,亦有化仙境,这些人有的还很年轻,许帝担忧自己的子孙并不都像自己一样有很高的才能,他死后,若是那些人有不臣之心,便可以只身改换天地。”
“然而只是杀了这些有威胁的人并不够,因为民间随时可能又生出极高天赋的修仙天才,所以为了斩草除根,许帝施行了一个非常庞大的计划,尹氏称之为‘递弱计划’。”
顾益能从名字感受到这个计划的内涵,“递弱,让世界逐渐减弱。”
“不错,世界逐渐减弱,直到单个修仙者哪怕再强也无法和国家对抗。”
顾益还知道当初听闻庐阳院的时候,就理解了庐阳院设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将天下培养修仙人士的权力全都归于皇室。
看来除此之外,尹氏还采用了其他的一些方式。
“为了达成递弱计划,许帝第一个要做的,就是让人无法达到人间境,他做的很绝,直接将第七境化仙从其中抠了出去,这样谁又能从芸圣直接悟进人间?”
“此外,他还修改史册,将所有关于修仙的书籍要么损毁、要么修改,并强令禁止任何人再提‘化仙’、修仙八境,自那时起出生的婴儿,所受的教育,便是修仙只有七境。”
顾益总有些觉得不太具有可行性,“就没有人反对吗?”
“许国开国之君是人间境强者,边小窗死后,再无人可以强过他,他的命令没有人敢违逆,即使违了,那正好给了他杀人的借口。后来,他发现功法、剑招都还是过于强大,于是又把这些精华全都销毁,如此而过二十年,知道化仙的人愈发稀少。”
顾益还是不能相信,“总归是有只言片语,趁着不注意会漏下来的。”
“你小瞧了许帝对国朝控制的严格,高看了世人赴死的决心。天下九洲的修仙院都在尹氏手中,民间禁止私自收徒,孩子们去哪儿听得这些信息?”小依依语气低沉着,
“不过许帝当时和你所虑相同,文字好消灭,但天下之大,不知多少修仙者藏身名山大川,他们是知道修仙八境的。”
“所以为了将这个消息完全抹除干净的,则是海外大小嶝岛的计划,许帝在海外岛屿设了局,诱导天下修仙人前去争宝,大陆有识之士几乎尽往,人间境以一对万都不是问题,所以去了的那些人,自然都没有回来。”
卧槽!
顾益内心颇为震动,“如果这样控制,一开始总是会有问题,但经年累月下来,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嗯,大概只有历任皇帝了吧,还有前朝的史官,但我派去的人经调查后告诉我,史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后人也被抓了个干净,最后一个大概是被关在了庐阳院的还仙湖底。”
庐阳院的还仙湖?
顾益对这个名字稍微有些熟悉,
还仙湖底?
他瞬间恍然,那不就是那个当初他想要闯进功法馆时遇到的瞎子吗?!
信息量有点大。
原来这一切都近在身前。
“化仙境……如此说来,欲达人间,必先化仙,化仙境,该如何悟?”
小依依说到这里就摇头了,“这些我还没有想起来,但可以确定的是,《雨夜八记》记载了这个秘密,那是两座峰旧人所留,那人大概看到了世间种种变化,冒着生命危险,将许国尹氏的恶行全都记载了下来。”
顾益想到了,“你和我提过雨夜八记,我找到了梦纸,在里面,我撞见了那个写下《雨夜八记》的前辈,我还知道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叫边小窗!”
小依依并未有特别的反应。
“这些,后来我都想起来了。不过《雨夜八记》的内容我实在是没什么头绪。”
顾益问道:“它是怎么个记法,梦纸里什么都没有啊?”
小依依笑了,“《雨夜八记》都是不同的,梦纸是记述之人所藏身的地方,里面并没有内容,只是白纸,海纸里记述深渊之灵,那是和两座峰齐名的宗门,记述它大概是不希望人们将其彻底忘掉。”
“才纸里记述的是许国之前天下修仙之大才,那些名字,现在也都看不到了。”
“仙纸上写的才是修仙八境,每一境的名字和内涵。”
顾益问题还没问出口,小依依就说了,“我不知道,别问我。”
“线索呢?”
“……东边,海外,有人登陆了,或许他们查到了些什么,所以跟着他们大概能找到。”
这事情就不那么容易了,顾益头疼,
“还有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小依依说,“人间宫,也许什么都有。”
“那我们……”
小依依又否定了,“人间宫是开国皇帝所留,非人间境,闯进去便是有去无回。”
那不是和没说一样。
“所以,你还要回到庐阳,去保护那个皇帝吗?”
顾益一愣,
对的,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
他想了想问道:“你现在就是要领导两座峰灭了许国?”
“领导两座峰的不是我。”小依依躺着,敲了二郎腿,很悠闲的晃,“是我脑海里的另外一个声音,有时候我是我,有时候我是他。现在我是我,是在那边听到你被大雨宫擒住,一向不反抗的我反压了他,但也许,我很快也不是我……所以……”
顾益忍不住睁大了些眼睛,难道……
小依依闭了眼睛,叹气。
“所以我虽然现在又回到你这边了,但是不能一直跟着你帮着你去教训所有欺负你的人,因为也许,我会在某个瞬间变成欺负你的人,甚至,杀掉你。”
因为顾益是两座峰的敌人。
“你是说你又要跑路?!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小依依很乐观呢,“有的,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跟我学习修仙第一天就知道了,只要力量足够强,天地间自然随你心意。”
“我其实无时无刻不想将这些都告诉你,但是当时要走控制不住,而我记住的不多,只能留下两句话,现在终于将它们从头到尾都讲出来,这机会很是难得。而我把这些告诉你,就是要你一定想办法修到人间境,对现状不满意,想什么花里胡哨的办法都是徒劳,当你甚至人间,所面对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顾益拳头一紧,一切都是要实力的。
“但是我不能在你身边帮你,你要一切小心。至于到处找我……我都在这儿了,又能怎样?至少你也该有个六境才行。”
而现在肯定不行,小依依不想一不小心杀掉顾益,顾益也不想别他杀掉。
顾益说:“我知道,到那个时候,我叫你跪下给我唱征服。”
“哈哈哈,也要你做得到才行。至于这个茉族的小姑娘嘛,随你心意吧~”小依依已经站起来,他放出灵气将昏睡中的书雨唤醒,
并蹲下说:“姑娘,可别学你们宫主以为顾益靠上你们是高攀,脑袋不清楚还不如不要脑袋。茉族也不是都是你和你们宫主这样子的,真正的茉族美丽大方,温柔贤淑,至死不渝,是因为这些才让人称赞茉族,否则你们再好看有什么用,连顾益这么好色的人都不喜欢你们,懂吗?”
顾益:???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哗。
这小萝莉张开双臂跳在空中,大鹏鸟却继续往前,所以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得走了,记得我说过的话,大鹏鸟就送给你吧,驭兽符我也教过你。”
顾益往前跑了几步,对着他喊道:“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小依依只有一个笑脸,随后‘唰’的一声就消失不见。
书雨刚醒来就看到这令人疑惑的一幕,还看到天空下顾益的背影,他就一个人那么站着,略显孤独。
良久,他转过身,伸手,捆住自己的金色绳子都被收了回去。这是放了自己嘛,她有些感到意外,“你……”
顾益屁股坐下,“别想着把我抓回去到谷白瓷面前认罪,我的伤完全好了,动起手来,你不是我对手。”
话不好听,但书雨也没有生气,她没有动怒的理由,弯着双腿坐在那儿心情很复杂。
“你要是想走,就离开吧。”
书雨瞳孔一颤,终究是受了触动,也讲了些心里话,“你救我一次,帮我一次,而我打你一次,害你一次,如今你还要放过我……”
“你和你们宫主最大的问题,便是以为受害者具有天然正义,事实上,就如十八楼主说的,你们受再大的苦难,又不是我顾益干的。算了,你走吧。”
“我……”
“怎了?”
“我暂时,不是很想走。”
顾益:“……”
该不会谷白瓷的话是真的吧?
书雨也瞄了他一眼,但又迅速躲闪开。
砰砰。
顾益拍了两下大鹏鸟的背,“找一座城池,我要去吃点正常的饭。身上都臭了。”
他也没说拒绝,倒令书雨略微安心。
顾益又冲着开阔的天空喊,“长脚猫、颜狼!我要下去找吃的了,跟我别跟丢了!”
那两人身影也看不到,现在叫他们安稳的坐在这儿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听到有声音传来,说‘晓得了’!
书雨慢慢站了起来,她想要主动说点什么,便问道:“你真的是小苑山仙人?”
“是我。你们宫主说小苑山没有传人,这的确是对的,我虽然有教过一些人一点儿东西,但并未想过要找个传人什么的。”
小苑山仙人,这就厉害了,那一年小苑山百里内黑夜如白昼的事件,即便是身在北方的大雨宫也是传的绘声绘色。
“那你自己怎么成了小苑山传人?”
“这个啊,不是我自己叫自己的,是许帝封的,小苑山仙人不见了,他还不得急死,所以捣鼓出一个传人出来以稳军心啊,我觉得他既然愿意给吃的给喝的,那就受着好了。”
大鹏鸟快速下降,已经可以听到街市热闹的声音。
“吃个饭,洗个澡吧?”
“嗯。”
这是一处不知名字的城池,大是大了些,不过到底是因为战争,百业凋敝,生意惨淡。
顾益和书雨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尤其书雨,她一现身仿佛整座酒楼都安静了下来。那些眼神令书雨不是很习惯,她默默靠近顾益更多一些,想要将自己藏在身后。
“要个雅间,再开四间房。”
“四间?”
“四间,快去。”
这么多天没洗澡,形象下降不少,因而让人可惜,这么好的女子竟然跟住一个猪一样的人。
顾益不管这些,到了外面就是舒服。
“我们离庐阳还有些距离,吃不到御珍轩的绣花鲈鱼,不过没关系,等到了之后,我一定请你吃。”
他是对书雨说的,
结果长脚猫和颜狼两个倒挂在房间窗户上,一天到晚没个正行,“真的?管饱嘛?”
“管,”顾益拿出的是一个金袋子,那次在小苑山可赚不少呢,“这是我有一次从别人那挣来的。”
“哇,金灿灿的这是什么?”
“你们两个从未离开大雨宫,还不知道。就这个,可以点一屋子菜,随便叫。”
小二进来的时候吓一跳,啥时候两个人变四个人了?而且还长的那么奇怪。
“客官,需要些什么?”
顾益拿着金子给他,“所有能上的菜,都端一碟上来,另外准备沐浴的热水,一会儿我洗个澡,顺便再去替我买一身新衣服来。”
小二见到大金元宝,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好,好,客官稍坐,我这就去办!”
长脚猫眼珠子一动,扒拉了一块金元宝在手中,“这物件这么管用?让他做那么多事,他还很开心?它到底有什么能力?”
“大概是钞能力吧,哎,你们两个坐好了,蹦蹦跳跳的很烦人。”
书雨一直不管这些,她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得把脸上的面纱摘下?
第138章 有的不死不休 有的倾其所有
叶小娘马不停蹄的回到庐阳,还未进御珍轩便先去三公主府,然而此时的三公主正在人间宫承受皇帝的怒火。
且并非她一人,跪在下边儿的有四公主、贺江还有皇帝的心头宝,七公主尹天羽。
得胜关一战纪岚将军不知所踪,庐阳院舒乐为国战死,除此外还有许多没能留下名字的将士们永久的躺在了陈州盆地上。
而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即得胜关失守之后,庐阳就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与此同时,邢原战场依然僵持不下,这个时候是将邢原也放弃,固守庐阳、
还是选择相信庐阳,让副院长在邢原按兵不动呢。
在以帝王为尊的时候,当都城受到威胁,不管边军将领面临怎样的困难,都应该义无反顾的选择率军撤回,否则就有不臣之心的嫌疑。
事实上,远在邢原的副院长已经发了数道奏疏,希望皇帝陛下可以准许他领兵回援。
这样做可以增加庐阳的安全性,与此同时也放弃了北境数百里的丰饶国土,离军一旦进驻,本就元气大伤的许国要想再拿回来,那就难了。
皇帝陛下由此陷入了无限的纠结之中,他虽然个人品德不如先帝,但一直自视甚高,局势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也不都是他的过错。而是祖宗所实行的‘递弱计划’,叫他又能怎么办?
无论如何,许帝都不希望在自己主宰许国时,将许国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此纠结时,有一个人反对庐阳院副院长的回援行动。
此人就是四公主,尹天昌。
她反对的原因只有一个,坚信庐阳可以守得住。
尹天昌进言道:“便不说十七楼主以及众志成城的将士们,人间宫亦有先祖留的大阵,离国再强也无人可以破阵,儿臣不觉得有特别的危险,需要我大许放弃百里国土!”
也许她的说法从军事角度来说是正确的。
但是许帝听了以后心里还是颇为不快,这其实就是让他这个父皇去冒险。
冷冰冰的战阵判断中,一点儿父女感情都没有。
“小七,你认为呢?”许帝不去看自己的四女儿,转头问向七公主尹天羽。
她这几日因为舒乐的牺牲,始终处于提不起精神的状态之中。
皇帝问了她一句,她也是没什么想法,便只能回道:“小七相信父皇和各位姐姐的抉择,虽只有守神,但亦愿为父皇战至力竭,小七也说不出什么好的,只愿父皇让我跟随左右,为父皇挡住敌人刀剑。”
许帝心中一软,想着还是小七贴心,朕平时没白疼。
虽然答的是个浆糊,什么有益的措施也没有,但许帝似乎就是更喜欢这样的回答。
四公主给了一策,却不为他喜。
这些,三公主也都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自己这位父皇,也算是自私的典范了。
“三儿,你呢,怎么说?”
三公主叩首,“庐阳院舒乐为国牺牲,儿臣请将舒乐追授为还仙楼主,位列楼主阁,同受万民仰慕。”
“嗯,你是个办实事的,此事准了。不过,朕是问你是否该回援之事,小四有坚守庐阳的决心,这当然不错,小七呢,糊涂虫一个,但这份孝心是看得见的。你一向圆融聪慧,此事可有良策?”
三公主说话前拜了个大礼,“父皇。儿臣以为副院长所奏有理!”
四公主眉目一暗,心中积怨着的愤懑铺了满腔。但她总是不说话的,大概沉默就是她的话语。
“喔?说说看。”皇帝陛下笑了。
“儿臣以为,父皇身系天下万民,江山社稷,父皇的安慰自然是重过一切,庐阳之外还有战力,那么当庐阳被攻,在外主将自是要领兵回援,而不是固守一城,不知变通。”
“嗯,不错。”
“不过,儿臣觉得邢原城至关重要,若副院长轻易回援,而离军此时又退去不攻庐阳,转而扑向邢原……”
此话一出到让许帝怔住,一时无言。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守了许久的邢原城就会让离国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倒时局势会更加恶化。
三公主继续道:“因而儿臣认为,副院长回援自有其效忠君父之意,不过为了大局考虑,回援还当慎行之,邢原不可轻易放之,还需让副院长待时而动。”
“怎么个待时而动法?”
“庐阳有十七楼主,四妹、各位将军和从各地赶来的洲院的才士,人间宫更有大阵护佑,离国就算全力围攻庐阳,也不可能轻易取之,若局势尚佳,副院长守着邢原大可不必擅动,若局势紧迫,再调其驰援庐阳也是不迟。”
这一番娓娓道来让许帝听着信服,看来这奏疏所请之事,的确不能急于操之。
……
人间宫外。
四公主一路行出,不理后边儿的三姐。
其实她们两个到最后的目的是一样的,劝许帝接受的结果基本相同,但讲话不同,到最后就是让皇帝对两人生出截然相反的观感。
这大概也是两人性格的真实映照。
四公主不是不懂自己三姐所使的‘话术’,她只是不屑。
三公主也理解四妹绝没有冷血到要置自己的父亲于危险之中,想要劝,不知道从何劝起。
她知道,在这方面自己与这位妹妹没有丝毫的共通之处。
“四妹,等等我。”
三公主领着小七行在后边儿,喊了一句,四公主却是像没听到一样。
“四妹!我们一起去看看舒乐吧。”
前面的人脚步放缓,
说到舒乐,她的心中也是极为悲痛的,如果她再快一分,也许舒乐便不用死了。
哎。
三公主平时与舒乐接触的不如自己的两位妹妹多,不过她亦代表皇家,是该去看的,
“父皇已经答应我的所请,舒乐追授还仙楼主的旨意稍后定会出来。”
“人都死了,又有何意义?”四公主冷声言语。
她也不怕冒犯了父皇,三公主不想在这点上争论,“我知道四妹你心中悲痛,小七也是,我们就一起去祭拜她吧。”
许国为楼主们设立了楼主阁,阁中大多是去世的楼主们的灵位,楼主阁是对百姓开放的,每日都有人前往上香。
当然,舒乐目前还进不去。
她的葬礼,设在了庐阳院。
陈明光和吴刚,已经跪在那边很久很久了。
从得胜关退回来的小沙也扮演了乖巧的孩子,蹲守在灵堂的门口给干些杂活。
他大概还没想过,来到梦想之地是这样的心情沉重。
灵堂来了很多人,看得出来舒乐的去世对人们的打击很大,这样的日子的确叫人不快,后来这儿来了三位贵人,都像仙女一样的,一个冷峻,一个宽和,还有一个不就是在得胜关时的那位么?
“参见三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七公主殿下。”
小沙瞄着眼睛,原来她们都是公主啊,
公主们来了之后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是鞠躬,默哀。
在她们离去之前,又有一位公子装扮模样的人到了,她是叶小娘,
来找三公主。
……
“小娘一路辛苦了,这么着急的找我,可是在小苑山有所得?”
哪会有什么所得呢。
叶小娘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这位好友,说道:“三公主,小苑山没有小苑山仙人!”
“此话何意?”
“顾益,就是小苑山仙人,他并非什么传人,而是小苑山仙人本人!”
三公主怎样都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顾益是小苑山仙人?
回想第一次在御珍轩相遇的时候,她虽然觉得顾益并非凡俗子,不过也万万没有将此人和名满天下的小苑山仙人联系在一起。
听闻父皇将他封为传仙才士之时,她已经很是不解,
现在想来,一定是父皇知道的更多,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可有凭据?”
说凭据,叶小娘的确没有。
“是全门县一位修仙者告知于我的。且能指证出马源,如果她不是认得顾益和马源,又怎会知道这个名字?”
这就说明,一定是之前认识的。
不过三公主生性谨慎,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家之言很难叫她立即相信,她对身边的侍从说,“你去把我七妹叫来,就说我有事情和她说。”
小苑山仙人对许国来说是特别的词,
如果他真的就是顾益,而顾益此时被抓,敌人一旦用起这一招来,必定打击准备抗击的军心民气。
别的不谈,目前很多人信心满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觉得许国还有小苑山仙人,仙人出手,还有什么强敌不退?
七公主来了之后,她便问道:“七妹,我知你与顾益尤为相熟,关于他的身份问题,可能和你透露过只言片语?又或者从平日的相处中,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同的地方?”
“三姐,你怎么这么问?”
三公主没有回答,而是让叶小娘说。
“七公主。”小娘行礼,“自顾益被囚于大雨宫之后,三公主全心为我姐弟谋划,我们想着小苑山传人被困,自当求助于小苑山仙人,所以我便立即驾车马前往小苑山。”
“就在那儿,我遇到一个顾益与马源都像是的姑娘,她告诉我,小苑山大概还没有传人,小苑山仙人,就是顾益。”
七公主当然是震惊的,不过转念之间她又想到另外一点。
三公主察言观色,“七妹可有想到什么?”
“三姐,舒乐从大雨宫回到得胜关的时候,的确给我带来过类似的一句话,那是大雨宫宫主讲的。”
叶小娘和三公主的面色一时间都认真了起来,“说的什么?”
七公主的确有这样的记忆。
那一次,还是舒乐特意和她说的。
“应该是有人禀告大雨宫主,说顾益是小苑山传人,而大雨宫主的回答是:小苑山没有传人,此人是骗子。”
三公主猛拍一下手掌,“该死!”
“这样说来顾益真的是小苑山仙人,而现在仙人竟被困在大雨宫!”
她与其他人一样,多少也期望着到了关键的时候,小苑山仙人不会对许国袖手旁观。
然而叶小娘和七公主则是更加惊奇顾益的传奇身份,人人称颂的小苑山仙人竟就是顾益?
……
……
顾益现在很烦,吃完了东西之后的长脚猫和颜狼又没了人影,叫他们洗个澡去去身上的骚味,这话也被当了耳旁风,根本听不进去。
两个熊孩子不假了。
他们唯一走运的就是顾益打不过他们。
千万别让顾益哪天破入芸圣,到时候他们一定没这好日子过。
从小二的口中得知,他们此时还在离国境内,大雨宫的地点并非是实际世界中的某处山川,小依依选择的出来的地点其实更靠近西边。
这里离庐阳还很远很远。
得到的最新消息都有可能是两周之前的,战争不过刚刚影响到而已。
顾益不知道庐阳究竟怎样了,他有些隐忧,却也没有焦虑的睡不着觉,因为没有用,又不能跨越空间直接去到庐阳。
愁眉苦脸不是他的性格,而且本来这些日子,他就是身心俱疲,现如今大病初愈,倒不如吃顿饱饭、洗了热水澡,保持好的状态。
但乐呵,却也乐呵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舒乐去了。
砰,砰。
有人敲门。
顾益刚刚穿好衣服,头发还没来得及搞,“谁啊?”
“是我。”
是书雨。
他们这一行说是四人,其实就跟两人差不多。
也就书雨会和他过来说话了。
顾益跑去开了门,“有什么事吗?”
书雨给他看了手中的卷轴,“战报。”
不是从许国发出的,而是从离国发出的。
姑娘说:“得胜关失守后,离军在进攻庐阳、还是扫清邢原许军的两个选择中争执不下,选择攻庐阳的认为,那是许国的中心,庐阳破才能撬动许国根基,若在此时再攻邢原,那么突破得胜关就显得没有意义。”
“不过也有人想要求稳,觉得先拿下邢原,之后围城庐阳,最是妥当。贸然进攻庐阳一旦受挫,后果不堪设想。这番争执没有十几日时间定不下来,就算定下来真正打到庐阳也是一个月之后,你……不必担心在庐阳的朋友。也不必着急,来得及的。”
顾益看了卷轴,大致上与她说的没有差别。
“你把离国的战报给我看啊,要是被你的宫主知道了,她那个脾气可不会轻易饶你。”
顾益也不知道她此时的想法,是要‘通敌’吗?
“我若回到庐阳,上了战场,你我就是敌人了。”
书雨说:“反正你也救过我,如果要杀我的话,也是我命中注定的。”
顾益说道:“怎么开始信起命来了,你现在是要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没有?你说你暂时不愿意回去,可我是要去庐阳的,所以你是要跟着我回到庐阳吗?”
书雨看了一眼顾益,那如银河绚烂般的瞳孔清澈而闪亮,小依依那次说什么还有更好看的茉族女子,或许有,但顾益觉得,书雨已经是特别好看的了。
“其实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并不难,我也不怕什么,我怕的是……”
“……我怕的是,庐阳人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要将我杀了泄恨,你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顾益头疼,“何苦呢?”
“也不知道啊。”
“这不是一个很轻松的选择,你本就很苦了。”
“所以我真的不怕多么苦,心中很苦很苦的人想要开心的话,并不需要很多很多的甜,一点点甜就已经很足够了。”
顾益挠着头,心想这可怎么办。
他可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
书雨呢,倒像是那种一旦确定了,便很主动的,她看顾益不说话,便问道:“那你愿意带我去庐阳吗?”
“额,不是,你是怎么想的?”
姑娘像模像样的叹息,“你绑了个茉族的女孩子,我知道你是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没有人相信了,我大可以一走了之,你去庐阳,我回宫里,不过说什么,你这也是畜生行径,不论你作何辩解,都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我也一样,以后也没有人相信我没有被你侵犯过。”
顾益腰板一挺,“凭啥?”
书雨把面罩摘了下来,“你不是知道凭什么吗?”
她的样子虽然之前看过,不过此时再看顾益要是呆了几秒,搞得不好意思。
“那,你是因为害怕以后嫁不出去了,所以就破罐子破摔?”
“也许,我也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吧,对于我和宫主来说,遇到一个愿意克制自己尊重我们的人本不易。哪怕你只做过一点点努力,在我的眼里都很珍贵。”
“你的那位朋友说的也对,真正的茉族是善良大方,知恩图报的,而不是满心仇恨,狭隘怪癖。我想要做他口中的那个人,也讨厌,那个过去被你讨厌的自己。”
顾益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及,当时谷白瓷说,他还有些不信呢。
“那……那你们宫主呢?你这可属于投敌啊。”
“茉族女子,若她恨你,不死不休;若她爱你,倾其所有。刚遇到我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这一点了吗?”
她竟然是带着微笑讲出这话,微笑的模样差点叫顾益失神。
第139章 书雨的过去(万更求订阅)
那些因为尊重而努力过的克制,哪怕是一点都很珍贵。
正聊着的时候,外边儿天气逐渐转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打了树叶,也浇去了人心头的些许躁动,使人的心情平复。
不论是顾益还是书雨。
“下雨了,在离国,秋天的时候下了这场雨,很快就要入冬了。”她看着窗外说。
“我让客栈准备点茶,喝了茶之后能暖和一些。”
大概是天气真的有些凉了。
茶案好摆,茶水好泡,顾益把头发简单拢了一下之后就和她相对而坐。
今天天色将晚,又添是下了雨,想来是很难赶路了。
大鹏鸟在天上飞着不好走,买个马车在泥泞的路上也不好走。
而且,顾益其实还有很多话说,所以想要有这样的环境。
要说的话里,排在最前面的也不是什么情情爱爱。
“我这个人,有许多想法和世上的人都不大一样,对此有的人很喜欢,有的人很生气,舒乐就是后者。她原本是端庄有礼的大师姐,但只要遇上我,就总是气的像是娇蛮的小姑娘。”
“庐阳院在许国地位尊崇,她亦以此为荣,不过最早我对庐阳院却没什么好感,第一次要进去的时候,是她出来拦我,彬彬有礼但言语犀利啊。”
“一段时间内,她那端庄的样子,我认为是无趣,不过后来我知道,因为你的存在,她非但不敢以庐阳院近年来第一学生自居,而且心中总是敬畏,敬畏的不是别的,不是她不如你,而是庐阳院不如大雨宫。人总是被压一头,心中没有快乐,自然就会焦虑无趣。”
茶水冒着白烟,书雨安静的听着。
顾益最后叹息一声,“但我的确没有想过,她会就这么死了。”
“这是你第一次接触到战争?”
“大概是吧。”
“这就是战争。”
“道理我明白,不过还是挺难过的。”
“她以庐阳院为傲,为庐阳院而死,其实她自己应该是很开心的。”
顾益脑子里还有点上辈子的残存理念,对于生死没有到那么看轻的地步,他问道:“会有什么事,让你觉得连死都很开心的吗?”
书雨说:“当然会有。”
“比如呢?”
“比如你和我一起死,就值得开心。”
顾益:……(°△°|||)
这么温情的话里边儿,他只听到了恐怖。
“你是她一直想超越的对手,在你看来,舒乐是个怎样的人?或者说她是怎样的一生?”顾益这话大概是替舒乐问的,以后要么去墓前告诉她,要么希望此时,她能听得到吧。
书雨端着茶杯默默抿了一口,说道:“我会记得她,因为她是个让我记得住的对手,也因为你总是说起她。”
“我这样,算是对死者的不敬吗?”
顾益摇着头,“前半句是尊重,后半句和她没有关系,她不在意。”
看着茶叶飘零,顾益又说到:“算了,总之是故人已去,想这些也没有用。”
“你和十八楼主一样,”书雨回忆说:“当初他也很是悲痛于朋友的死亡,宫主说他懦弱到不敢去面对,这大概也是他不离开大雨宫的缘由之一。”
顾益却并不将这一点理解为懦弱。
“说说你吧。”
书雨躲着眼神,“我,怎么了?”
“就这样不回大雨宫了?”
书雨说:“我一开始想,如果你出不去大雨宫,那我们就好好相处的好。”
顾益记得,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后来,我看到你实在是不喜欢留着,那也没有办法,我就跟着你走好了。不过,我还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
“我不知道我这样跟着你,是不是害了你。”
“你是说,会有人因为抢你,而对我下毒手。”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死的。”
又提到了死这个字。
“我想没有人敢对我这样做,就算要做,也要做得到才行。”
书雨听了是欢喜,不过……“那要是你们的皇帝做呢?”
顾益嘴角一翘,手中转着茶杯,“庐阳之战以后,我会想办法去换掉他的,他再也不会是我们的皇帝了。”
书雨听了满是震惊,“既然你不满意他,何不和我们……”
顾益摆摆手,“换个皇帝很简单,换了天地颜色就不一样了,尹氏难保证每一个皇帝都是好皇帝,顾氏同样如此,谷氏也如此……所以换人就行了,换另一族,天下乱了,却没什么效果,不划算,太不划算。”
“那如果换上的尹氏再不得人心呢?”
“简单,再换,换到上来的人知道天下民心重要的。”
“哪有这样子的,皇帝任你的心换,你就是国贼。”
顾益托着下巴,“我不是国贼,我是小苑山仙人,换个皇帝而已,被你夸大了。”
书雨奇道:“你心中恪守的究竟是什么?”
“当一个正直的人,不是坏人,不是圣人,而是一个正直的人。你知道你被宫主哪里带偏了吗?就是关于人的认识。”
顾益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这字,“这世上越简单的事有时候越复杂,比如‘一’,惟出太始,道立于一,造成天地,化成万物。一,是天地的本源,无敌之道。”
“人也是一样。短短两笔,但人何其复杂,自己看自己都始终看不清,而你们呀,受这漂亮脸蛋的迷惑,便将一个复杂的男人分成了重不重容貌的,重了就是坏蛋,不重就是好人。哪里是呀,人复杂到根本说不清。”
书雨细细听了进去,大概觉得有理,但她还是说:“你以后啊,如果要说,说我就可以了,不要说宫主。”
“也行,”顾益可以接受,“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姑娘噗嗤笑了,“好像我们已经万劫不复一样了。”
是不是万劫不复不知道,但谷白瓷现在看起来也是一个悲情人物,好在书雨年纪还小,而且过往经历……
顾益忽然想起来了,“上次你说了你们宫主的故事,我曾问你,你自己呢。”
“嗯,其实也差不太多吧。”书雨现在大概也是愿意说了,“我有比宫主幸运的地方,她应该母亲是茉族,所以小的时候那个家就散了,我的父亲是茉族。至少在很小的时候,我和正常的小孩子一样。”
“以前我,特别丑。”
顾益:“……”
“身材比别人矮小,皮肤也黑,有一次我是无意中听到父母的对话,母亲想要让我变得好看些,只要好看一点儿也好,至少别太丑,父亲呢又觉得平平淡淡最好,如果修炼那是取死之道。他们并未争论出一个结果,不过这些话被当时只要十几岁的我听到了。”
“小孩子心性,不觉得外面的危险有多危险,甚至觉得遇到一些危险是好事,总好过在山村里默默的生,默默的死,喜怒哀乐无人在意,甚至于照镜子的时候,连取悦自己都做不到。”
“因为不懂事,我就去修炼了。我和娘亲背着父亲偷偷约定,只好看一点儿,”她用手指比着个‘一丢丢’,“只要稍微好看点,我就不再修炼了。”
“后来,我就去进了县城里的修仙院,娘亲不是茉族,她不知道一件事,我当时也不知道。”
顾益问道:“那件事是什么?”
姑娘略停顿了下,随后说道:“一旦引导不散灵雾开始洗伐身体的时候,它就不会停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茉族只要稍加修炼就容易变的很好看,因为皮肤会变白,就算是留有疤痕也会去掉,不散灵雾的循环是周而复始,不会停歇的,所以即便只有入定境的茉族人,给个几年功夫,大概……大概也不会比舒乐难看多少,或许不是几年,要接近十年吧,境界不够的话,这个速度会很缓慢。”
“但是随着境界的提升,不散灵雾会越发完美,渐渐的就是开始塑体型、瘦腰身。”
好像谷白瓷也这么说过,顾益记得,“灵雾洗伐身体的速度不太一样,但时间不同,效果却差不多。是这样吗?”
“对了一半儿,”书雨说:“境界不一样,效果当然也就不一样。灵雾会慢慢的调整身体变化,例如调整身高,只有返璞境才有,其实茉族女孩子境界太低会出现肤色很白,五官好看,但是又矮又胖的那一类。”
顾益总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太过于玄妙,还能这样子的嘛。
“但速度不一样却是真的,如果有族人能像十八楼主那般一夜入返璞,那一夜之间她的改变就可能是普通人数十年里的变化。”
“喔……”
书雨回到了自己的故事上,继续说:“我和娘亲就是不知道这一点,不知道没有‘稍微好看些’这样的中间状态。而且当初也没有考虑到我的才能,我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感知天地灵气,春天时入定,夏天时立心,秋天还未到就守神。”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整个人大变样,那时候还是小女孩,只觉得这样的变化很欣喜,却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的房间里进了人,有人想要抓走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虽有守神,但我遵照娘亲的意思来,包括我自己心里也这么想,我修仙并非是为了什么成仙、亦或是变强,只不过是想改变一点容貌。我也很少与人打架、心志上与大半年前的自己并无两样。”
“所以我很害怕,当晚逃掉之后,我便直接赶回了家,希望回到爹娘身边,不过……”
“……不过等我到家的时候,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安慰,父亲见了我大为恼火,不仅打了我,还打了我娘,当时是不懂为什么的,觉得心中委屈。后来父亲连夜收拾东西,带着我和娘赶紧逃走。”
书雨眉头一揪,像是想到了什么心痛的,“现在想来,娘亲不是茉族,她大概害怕,却没有那么害怕,但父亲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是茉族,在逃亡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完全吓坏了,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那嘴唇微微颤抖着说,“我仍记得,那个晚上,父亲吓得站不起来,他本是健壮的人,但是那晚白烛下的他颤巍着身体,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他不停发抖,几乎是咆哮着叫娘亲赶紧把钱都拿上。”
“我有一个特别喜爱的用竹子编的兔子,是父亲编来安慰我的。”书雨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这么大,我舍不得那个东西,但父亲看都没看直接把它给扔了,娘亲说缸里还有些米,要不要也带着……父亲真的吓坏了,除了一两件衣服和银钱以外,他真的是什么都没让我们拿。”
“我们说要不等等,你站不起来,等到白天再离开村子也是可以的。但是父亲不要,他虽然讲话哆嗦,但还是坚持一定要立即就走,我们要去扶,他不让,他叫我把蜡烛递给他。”
顾益听着也已经提了心在嗓子眼,那个晚上,那位父亲,得有多么的害怕啊。
“他要蜡烛干什么?”
书雨眉目上抬,“他把蜡油滴在了自己的手心,用灼烧的疼痛驱赶恐惧。”
顾益顿时双瞳一缩!
“父亲终于站了起来,他搀着我们趁着暮色从另一条出村的道路跑了,我们刚到山上,就看到屋子已经起火,要抓我的人到了。我在村子里十几年,从未见过、听人说过那里还有一条暗道,大概也只有父亲知道,借了这条暗道出村,进村的人堵住村口也依然找不到我们。”
“我还记得父亲扒在山头的草丛上,紧张的粗喘气和吞咽唾沫的样子,他握着我的手一直在抖动,我和娘亲都哭了,但他没有,他带我们跑了。”
“那时候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我说愿意一家人躲到很远很远、无人认识的地方,就算整日枯燥也没关系,娘亲也这么想,只有父亲不是。”
顾益问:“这是为什么?”
“因为父亲知道守神境的茉族,躲到哪里也会被认出,而且我也说过不散灵雾是周而复始的洗伐身体,一直不会停止。父亲预见到了这一点,恰好在逃亡路上,我们听说大雨宫的宫主是茉族,是天下第一美人,那一日他非常开心,当机立断要将我送到大雨宫。”
“可大雨宫到底在哪儿啊?”书雨这个问题甚至于有些哭腔。
顾益明白,大雨宫是上古宝物,藏在那副山水画卷里,压根没有什么具体的地址。
“可以了,不用再说下去了。”感觉到人家的情绪即将要崩解之后,顾益急忙停了下来。
其实不用说他也大概能猜到,
在长时间寻找大雨宫的路途中,他们一家还是在被追逃,书雨的父母也一定为保护她而牺牲了。
她还是哭了,流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我其实是因为知道你是小苑山仙人才敢跟着你的。”书雨用手指拨开了眼泪,哭泣让她的鼻音很重。
顾益重重点头,“我知道,我是小苑山仙人,我不找别人麻烦他们就该烧高香了,谁还敢找我麻烦。而且还有长脚猫和颜狼跟着我,要是有人打我,你们怎么办?”
这孽畜‘唰’的一下的出现,叉腰而立,“谁?!让我来教训他!”
大概是太兴奋了,他这一声喊的还带灵气,浑身爆发的气势震的屋子吱呀吱呀响。
“哎哎哎,冷静点,我就是打个比方。要是有人要掳走书雨呢,你会允许不?”
“当然不行!怎么说我们也是在宫里认识很久的熟人了!”
“颜狼呢?”顾益问挂在窗外一直调皮的。
“俺也一样啊!”
“所以说,没有芸圣来,别说伤你了,伤我都做不到。你看看长脚猫,若只有一个合道来了,都不够他过瘾的。”
“哈哈,那倒是。但是芸圣境的话,我就跑了,比如宫主来了,一定提前告知我。”
顾益摇头失笑,
也就平时了,关键时候要想靠这两个畜生,这想法本身就和畜生一样蠢。
“好了,你们去玩吧。”
长脚猫舔着脸说:“再给一块金元宝吧?”
“都花了?”
“我们两个刚刚去了百里外的一座大城,哇,那里好玩的多,钱就花完了。”
书雨责怪说:“不过半日功夫,这花也太快了吧?”
“无妨。”顾益又掏出来一块,“继续玩吧,要是我待在大雨宫几十年才得了机会出来,别说一块金元宝,一座金山我都花的玩。”
两个畜生频频点头,“正是,正是。”
长脚猫变回了本体形态,一只猫,跳上了茶案,“顾益,咱们还是快些去你说的那个御珍轩,你不是说那儿有鱼吃么?”
“天下第一的绣花鲈鱼。”说完顾益倒是脸色一变。
“怎地了?你别这样严肃,吃不到了?!”长脚猫蹦跶了起来。
“吃倒是吃的到,御珍轩一直有绣花鲈鱼,不过做绣花鲈鱼最好吃的小娘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练了我给的功法有所好转没有。”
长脚猫急的大跳,甚至要挠顾益,“你这个小子太坑了吧!那咱们赶紧上路,她有什么毛病你都告诉我啊,我给她治,保证全都治好!我天天像对待宫主一样把她侍奉好了!”
看他急成这样,顾益和书雨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140章煮茶论英雄
小雨在夜里转大,到第二日一早还是噼里啪啦下个不停,屋子前面道路上的积水像是浅浅的小溪一样流淌,顶着芭蕉叶的半大小子不知道为了什么,只穿单薄的衣衫在雨中狂奔。
窗口的顾益又将视线转到院落内的一楼,有两个有官身服的人拉着小二呵斥,叽叽喳喳不知道问了些什么。
顾益不是听不到,以他的耳力,听是听到的,不过此处应是地处偏远,讲话速度太快之后他也听不懂在说什么。
本是无意瞎看,没想到小二还伸手向上,往他这个方向示意,那两个穿官身衣服的年轻人看了顾益,眼神很是不善。
顾益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想着或许是听了别人的话,人家不开心吧。
于是还是看着几无人烟的街道。
余光扫到小二接了两位官爷的银子,卑躬屈膝一路,还搭上了两把折伞。
顾益望着那小二,他咬了咬手里的银子很是开心的模样,然而鬼使神差的抬头又望一次顾益,但莫名其妙眼神有些躲闪的时候,多少让顾益微微皱了眉。
好像哪里不太对。
立身在窗边的顾益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虽想不到有什么事,但想来这里会出事的,最好和他们没有关系。
“雨那么大,你打开窗子干什么?”
顾益听到身后有人,转过来的时候之前沉思的脸色不见,全由微笑代替,“在听雨声……你怎么都不带面纱了?”
书雨眼珠子撇向一边儿,有些害羞的说:“反正你也看过了,再戴也没有意义。”
真不敢相信,她现在展现出的东西竟然有那么多的温柔,顾益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还是没太习惯,于是故意转移视线问道:“这个季节,雨大概会下到什么时候?怎么越下越大的样子?”
“嗯,这场雨大概会持续好多天,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北方的冬天是旱季,之后大概只有雪了。”
赶路倒是不必着急,从目前的情况看,庐阳之战还有些时候,顾益想着这段时间提升些实力才是重要的,也该是让那两个合道发挥作用了,看着院里的树叶都被打的变形,“那两个畜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下这么大的雨还跑出去做什么?”
“我觉得让他们去玩一下也挺好,你在大雨宫的时间短,大概不太清楚,这两位真正憋到受不了的时候是怎样发疯的。”
顾益倒没想到,“发疯,然后呢?”
“然后就是被宫主打一顿吧。”
这……好吧。
果然熊孩子就是打了才老实。
下了那么大的雨,还到处瞎转悠,这不是熊孩子是什么,不过下了这么大的雨,这座偏远城池中的客栈竟然人流不减,官大爷们不知在忙些什么,进进出出的。
书雨大概是有些好奇,所以想要伸出头去,“怎么了?外面更好看么?”
顾益疑惑着,“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看不出,然而书雨却是一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与她过去很多的经历都有相似之处。
气场变了,顾益看着那张完美的侧脸,忽然觉得大雨宫里的书雨又回来了,这几日中的温婉都是错觉。
她的模样有些黯然,也有些愤怒。
顾益就算再笨,此时也该想到是什么了。
“交给我处理吧。”
“来到这里才不过一日,便有这样的事,如果这是在庐阳,那……”
顾益打断了她的说话,“我说交给我吧。”
他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是脾气很好的,只要别人与他为善,他是肯定伸手不带笑脸人,甚至于若只是小节,他也会忘的很快。
因为总是记着仇恨,不是报复别人,而是报复自己。
但还是那句话,佛爷也有脾气。
顾益也幽幽道:“我就看看,这些人要做些什么。”
这扇窗户是他要开的,现在书雨要看,他却不让人看,“走吧,跟我喝茶去,雨大,我们不奔波,就在此处煮一壶茶,看他又能奈我何?”
“好!就看看他们能奈何!”
下大雨困扰了许多普通人,但对于外面的那些人来说,大概会觉得哗啦啦的雨声能够遮盖他们行动带来的声响。
但他们不知道,顾益甚至清楚每一个踩在积水中的步伐,其人身高体态如何。
落在雨幕里的脚步越来越多,奔跑声越发频繁。
屋里的顾益丝毫不在乎,他给书雨讲起了故事,“我其实并非许国人。”
“啊?那你是哪国人?”
“你就当……是来自和茉国一样的那个国家,它有很多好东西,但是不够强大,所以遭受了许多苦难,甚至也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因为国破家亡,所以流浪于异国他乡。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书雨。”
“嗯,你说。”
顾益一字一句,“有许多时候,我们受欺负,并非是因为我们手里拿着好东西。”
“那因为什么?”
顾益笑了,“当然是因为我们好欺负嘛。”
说的大概对,但有些血淋淋,叫书雨一时有些悲叹,“……所以我也一直想要进合道,甚至于是芸圣。”
顾益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个世界的修炼方法不对。
按照如今的修炼方式,将人体化作灵气的容器,引灵气入体,最多最多也就是芸圣了。
而两座峰依然传承着数百年前的修炼方式,要利用这天地的灵气,目的并不是将人体化为容器,而是要嵌入在这天地中。
那样或许才会是人间。
人间啊,
“你说这世间,有人间境的么?”
“有的。”
顾益却不知,“有吗?”
“东海之中有大小嶝岛,在那边有一位人间境,宫主常说真正的仙在海外,杀了如今的许帝之后要做的,便是出海拜仙。至于大陆上,很多年来一个也没有。”
海外还有的,或许那里一切都是对的。
这也是小依依拿走他的修为,要他重新开始的原因。大陆上的修炼不知道被认为改成什么样子。
顾益听了亦心向往之,“如果真有人间境,我也想要去看一看。”
“不说大小嶝岛,就是在这大陆上,可还有什么厉害的人?”
书雨道:“如果是比我们更年长的,那些合道的前辈都很厉害。若只论同龄,大概只有你和我了。”
“张卫雨呢?”
“张卫雨中了你的阳谋,他惹了宫主生气,你还记得刚入大雨宫的那次圣威吗?在我看来,这么长时间他依旧没有返回大雨宫,估摸着是准备畏罪逃跑了。”
但他跑不掉。
顾益唏嘘,谷白瓷那疯子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来,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且他还没看到你,就要送命。这么论起来,我走运多了。”
他不仅看了,而且看了很多次,反倒不用死。
你说气人不。
书雨忽然说出个有意思的事,“你说,你和我,谁会先入合道?”
顾益摇头,“我没有想过谁快谁慢的问题。修仙不可求速,修仙唯重领悟,悟得一道便是合道,我们穷究世界真理的修仙,亦不是为了拿功法和剑招去套,那只能获得武力,却不能获得感悟力,修仙是没有固定的套路的,此心付诗,便是诗仙,此情纵酒,便是酒仙,千变万化,无有常形。”
书雨那好看的眉头渐渐凝了起来,“便是那个叫小依依的女孩儿告诉你的么?”
“差不多吧。他还说东边海上已经来人,我想着世界很快就会不一样。”
然而现在变得不一样的,是这座客栈。
就在他们举杯茶饮的时候,客栈的楼梯上已经上来了一队有一队的人,他们持剑负弓,弯腰前行,迈着小碎步便将这客栈的二楼围得水泄不通。
下方的一楼前院,一个大肚子、络腮胡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目大如牛,撇着嘴巴很是凶神恶煞。
“人呢?!”
“禀城主,那二人就在二楼雅间,小的一声都未敢出,生怕打草惊蛇坏了城主的好事。”
城主一脚踢飞,“胆小如鼠,这么点事吓得跟个耗子一样,杀了他,我落日城不需要这么胆小的人!”
声音威严,不可抗拒。
这下雨声再大,顾益和书雨也都听见了。
书雨从袖口里拿出一面纱,自己给自己戴了。
顾益说:“其实不用。”
“不是怕他们,只是不想让他们看。”
这话说的顾益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吱呀。
他推开了窗户,对面屋顶,有弓箭手拉满弓对着他们。
噗!
在院落里,刚刚那个小二果然被一刀斩了,冲天而起的鲜血一下染红了雨水。
“你,下来!”城主大人挥着粗粗的胳膊。
这话口音不重,顾益倒是听懂了,“好好活着不好吗?”
书雨一直优雅的喝茶,她大概是真的让顾益去处理了。
正此时,络腮男的身旁降落两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单膝跪地禀报道:“城主,阵法布置完毕!”
“好。”这粗狂的男人咧嘴笑了一下,慢慢升起了身体,“茉族的女子扬名于世间多年,不想今日我这落日城来了一位,你这公子看着嫩,不想死的赶紧离开!不要妨碍城主大人我看看这闻名天下的茉族女子到底是什么样。”
顾益其实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瞧出,我带的姑娘是茉族女子?总不能光凭好看吧?”
“不凭好看凭什么,无知的小儿,赶快把人给我叫出来!”
“你们也真是厉害,光凭漂亮,漂亮出了一个新的境界,与世间旁人都不同,以至于这偏远的地方,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顾益忍不住笑意,逗着和书雨说。
书雨也不像以前对他这些话要么是骂,要么是打,而是埋怨了一句,“便只有你,还说我们不好,把人气的要死。”
外边儿的城主听到了声音,心中激动,“冲进去!冲进去!把这碍事的小子杀了,把茉族那姑娘给我带回去!本城主今天就要和她吃上饭!”
砰砰砰!
好几个方向都有人冲进来,不过其中修仙者并不多。
顾益手指抹过茶杯,带起了两滴茶水,分洒于外,泼天的灵气轰然一声便让所有人都不得靠近!
砰!
见顾益动手,城主喊令,“启阵!”
哗哗哗。
地面和墙上忽然划出四四方方的灵符线路,大阵散发着嗡嗡的声响,光亮耀眼,一副要将两人围在其中的架势。
不仅如此,
顾益和书雨的坐下甚至开始显现出一些纹路,而他们之间亦竖起一层光膜。
乓!
顾益一伸手,将那到想要将他和书雨隔开的光幕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嗖’的一下从原地消失,甚至于城主大人都没来得及看,顾益就已经在他的面前。
那微笑,如魔鬼。
“保护城主!”
砰!
顾益甚至都没有出拳,而只是用灵气散的威压,便是将这城主击落在地爬不起来。
“你,你是返璞……”
砰!
又是一声。
顾益踩着此人的胸膛,这一脚也像是踩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我知道,要叫一些畜生表现出作为人的品质是很难的,也许圣人教化可以让你们回心转意,不过我不是圣人,也没有足够的耐心,所以我的法子可能会简单粗暴些,就是,杀了你们。”
“城主!快放开城主!”原本那两个身手还好的年轻人慌忙大喊,“你!你小心点!那个茉族姑娘被我困在阵里,要是你杀了城主,我一定让她出不来!”
哒,哒。
是两声踏步踩水的声音。
在他出声时,书雨于此人身后像是凭空的显现而出,
年轻人瞳孔震颤,“什么……时候?”
书雨缓缓走至顾益的身旁,背朝着许多人,而这美丽的背影此时让人们感到是无比的恐惧,“接下去,我们还会遇到这样的麻烦的。”
“我知道,所以为免他们到处传播,今天这里一个人都别想走掉。”
嗡嗡!
话音一落,声声铮鸣的灵气就从他的体内磅礴而出,覆盖之处,所有人丝毫不能动弹!
“城主,看来你真的觉得活着不好。”
第141章 天道何解
落日城的遭遇大概不会是个例,之后也许还会遇到的。
在磅礴的雨幕里,客栈的破门倒地,随后走出来两个撑雨伞的人,拐入街道离开,无一人敢阻挡。
喧闹过后的客栈最后只剩下了雨声。
“以后就是这样。有一天,当你变得不好欺负了,不管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没有人敢欺负你。”
“知道了。”
在这样的大雨里行走,总是叫人不开心的,虽然都没有雨落在身上。
落日城往东南,战争带来的影响更加重了,尤其会经过一处重镇。
下丘。
下丘城是离国的都城。
长久以来,因为大雨宫控制了离国境内大部分的修行者,因而虽然政出于下丘,但若遇大事,目光中心自然聚焦于大雨宫。
那个姑娘家离帝,在修行者眼中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止许国人这么想,离国人也这么想。
“离国的皇帝是个女子,我想这也是宫主的选择吧?”
“其中要素之一而已,陛下英明决断,宽仁厚德,虽然是女子,却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下丘和大雨宫的关系如何?”
“比世人想象的好,离帝是很喜欢宫主的。”
“怎样的喜欢?”
书雨转过头,笑容中很有内涵:“就是那种喜欢。”
顾益嘴巴微微张着,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是你们也说不出,只在心里闷了一句‘卧槽’。
反正就这样吧。
“下丘城是一座重文的城市,这与世间的许多地方都不同,修仙向往大雨宫,修文者就来下丘,时间久了,下丘的风气便开始崇尚文字礼教,鄙夷修仙武夫,也算是很特别了。”
“下丘亦不允许修仙者比武,更多的讨论文章、书画、利民之事、固国之方。你要进去瞧瞧吗?”
“我们是修仙者,既然这里不欢迎修仙,还有什么好瞧的,进城躲雨,然后回庐阳吧。”
就这样,庐阳城来了两位路人。
也许是四位。
这个问题,大概顾益自己都不知道,因为长脚猫和颜狼,好像彻底失去了音讯。
但颜狼的追踪气味是很厉害的,如果没钱了的话,大概会很快回来。
都城的气象就不是偏远小城可以比拟的了,大雨冲击也没有积水,湿湿的街道上有不少执书行走的才俊。
顾益还看到一角落里,一人借着廊檐躲雨,就着无根之水,用粗制的毛笔在一面墙上一遍又一遍的书写。
书雨解释道:“那也是下丘很出名的一景了,此人名为黄仁,年过四十,酷爱写书,传说下丘城的每一面墙都有他所留书笔,有些时候主人不愿他在自家墙上写写画画,就把他给轰走。”
“一家接一家轰他之后,黄仁没有办法便一直换墙,最后换到了皇宫的城墙上,巡视皇宫的卫兵立即就把他抓了起来,不过陛下知道这件事之后,不仅没有惩罚黄仁,而且还在城中赐了一面墙给他,从此后黄仁就在这写。”
“还有这样的事。”顾益又听一个奇闻,“他写的什么?”
“随意写的而已。”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
顾益赞叹了句,“写的真好。”
在他看来这位人人以为痴的邋遢中年,或许并非只是一位普通的书法家。
因为那些话暗含道意,深入浅出,非是一般人所能写出的。
“我去求几个字如何?”
书雨虽然有些没想到,不过也觉得并无不可,“好啊,只要出钱就好了。”
“哈哈,千金易得,一字难求。”
更何况是这样的书法家练了这么久写出来的呢。
顾益撑伞上前,“黄先生,在下顾益,喜欢先生的字,不知可否请先生赐字?”
“想看就看,看完了就走,不要打扰我写字。说话浪费时间,虚礼也浪费时间,这两样事情,你刚刚一起做了。”
顾益尴尬,这老学究还挺有个性。
书雨迎着他的目光,用小手指了指钱袋子。
顾益懂了,“黄先生,我不白拿,愿以一锭金子与先生交换。”
金元宝一拿出来,墙上的笔锋忽然就停了下来,动作干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跑去展开一页纸,还未写,先闷头过来把顾益手里的金子给揣进自己兜里去。
书雨远望忍不住笑了起来,顾益也是眉头不规律的挑着。
黄仁姿势摆好,“我有三不写。”
三不写?
麻蛋,这种事你收了钱再说?江湖上有这样的规矩嘛?
顾益失笑,这老家伙全身都是个性,无奈,“是哪三不写?”
“淫而不乱者,不写;饮而不醉者,不写;第三条,满口仁义道德者,不写!”
顾益这就奇了,“可先生收了我的金子,若我不符合条件,先生要将金子还我。”
黄仁看了看顾益,又看了看书雨,“你符合第一条,可以写。”
顾益:???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说吧,你要写什么。”
算你牛。
“我要写天道。”
“好。”
老家伙一点都不拖沓,不过下笔如有神之时,写的却不是天道二字,他写的是: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喏,你的东西。看你给的钱太多,只给你两个字,是我老黄黑心了,多写了几个,不过多写这几字你要只给我一个金元宝换这幅字,是你黑心了。”
老家伙……还是个销售奇才。
不过那字,顾益倒是越看越凝重,最后从钱袋子里又拿出一个来。
但是黄仁说:“给两个你还是黑心。”
书雨想张嘴说点什么,不过看顾益还是毫不犹豫的掏东西,她忽然生出以后可能要过穷日子的念头。
黄仁拿了四块,还觉得不满意,但也没有太过贪心,“留你一点吧,不然我老黄不地道。下次钱多的话,这种事记得再来找我。”
顾益:“……”
他感觉自己是没亏的。
但是这个老家伙说话,总是让他觉得自己遇上了江湖骗子。
甚至于周围也有路过的人指指点点,更有捂着嘴巴笑顾益的,隐约的顾益还听到有人说:
“老黄十几年卖字,这是最贵的一次。”
emm……
顾益坚持认为自己没亏。
他的智商,咋可能被骗钱。
找了个落脚点之后,顾益仔细端详这幅字,粗重厚实,潇洒写意,忽然的他自己给自己来一巴掌:
装什么比,一粗人还欣赏起书法来了。
正好这画面给书雨撞了个正着,她倒是没笑,而是问道:“……是不是觉得钱真的亏了?”
顾益摇头,“没有没有,人家不写的挺好的嘛。”
“那行吧,你开心就好。”
这应该是这句话本来的意思,而不是后来的‘你开心就好’。不要多想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慈悲。
嗯,是的!
……
……
庐阳城,御珍轩。
马源出去晃了几日,如今又回来了,不过他现在依然不能随意乱走,要听从军部指挥,好在也有些空闲时间,而一得空闲,他便来到御珍轩。
先跑进文苑,自己的师父暂且不说,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不过前些日子走失的虫虫还是不见踪影。
马源有些着恼,遇着一人便问:“叶小娘子呢?”
“刚刚回来,在主厅呢。”
马源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小娘见到他也是意外,“还以为你去了得胜关,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娘,虫虫呢?”马源急急问道。
虫虫……
叶小娘神色不禁有些暗,轻轻摇头,“没有消息。我还让人暗中查了,庐阳城里是否有抓了人进府的,也是一无所获。”
完了,
虫虫真的不见了。
那小丫头,对于这种时节的庐阳城来说可能一点儿都不重要,不过正是因为战事将启,如果再找不到的话,让她依然流落在外,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坐吧,马源,前几日我刚从小苑山回来,正好,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一说。”
说起顾益是小苑山仙人这事,最可能知晓些什么的,大概就是马源了。
叶小娘也是开门见山,“马源,我就直言了。问了些问题,你不要放于心上。”
“哎,我脸皮极厚,小娘你有什么话就说。”
“好,其实我也一直好奇,记得最早的时候,顾益修为并不高,你为何要拜他为师?”
叶小娘想着,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马源儿就知道了一切。
不过这事儿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
“是师父……逼的!”
想起来就心痛!当时顾益用那什么玩意儿把‘他’给封了起来,说什么,以后找到人了,就帮你解开。就算一直找不到,但只要认真找了也是可以解封的。
解你妹啊!
你人都搞到大雨宫去了!
马源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原本他还剩下一条路,就是指导虫虫学符,看起来这个小妮子天赋还是挺高的,等她学好了,替自己解开也是不难的。
可是现在虫虫也不见了!
天老爷在和我开玩笑嘛!
现在只剩最后一条路了,他自己学。
这就难说了呀!
叶小娘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逼他的,“那时候的顾益应当不是你的对手,要怎么逼你?难道不是你自愿的?”
“哎呀,小娘这事儿吧……老马我不太好意思说,总之就是师父逼我的。”
叶小娘将问号揣进了肚子里,“那好吧。马源,是这样,你可知道顾益是小苑山仙人这事儿?”
“师父是小苑山仙人?”马源眨了眨疑惑的眼睛,“不是传人么?”
“并非传人,就是小苑山仙人。”
咣当!
马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有这回事儿?!确定吗?”
叶小娘想说就是没有完全确定才来问你,不过此时的马源像是中举的学子一样,忽然魔怔兴奋了起来。
“那这么说,小苑山传人就是我了呀?哈哈!”
这事儿整的,啊哈哈哈!
叶小娘捂了捂脸,这秃子,怎么这样子,弄得她都替马源起了很多的羞耻感。
“小娘,小娘。这事儿是听谁说的?”马源儿手舞足蹈的,也不知道要摆出个什么姿态。
“你认识知花?”
马源点头如捣蒜,“认识,认识,那是个小狐狸嘛。”
“妖?”
“啊,师父收养的妖。”
“便是那知花说顾益就是小苑山仙人,你从全门县便跟着他,难道没有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多了。师父就是个奇怪的人。”马源大咧咧的甩出一句,随后语气又低了下去,“但是吧……小娘你也知道我的脑子不太好。”
“嗯,这我清楚。”
马源一懵,想了想感觉哪里不太对,不过冷不丁他也想不清楚。
“总之要说奇怪的话,师父的确是非常的奇怪!”
“比如说呢?”
“比如说,他能懂的很多的灵符,会利用身外的天地灵气,还知道守神境、返璞境这些……”
啪!
马源一拍脑袋,“我想到了,当时在进庐阳城之前,我们遇到了一个叫长生的人,那时候师父连入定境都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称师父为先生,极为尊敬,而且还向师父请教了有关返璞境的事情。”
“那人胆大问一个没修为的人这么重要的问题,师父更胆大,他竟然一本正经的回答了,结果那人更更胆大,他竟然信了!”
这段话说的有些像绕口令,搞的叶小娘差点没晕过去,说那么多。
“你的意思就是说顾益回答了长生关于返璞境的问题。”
马源称赞,“还是小娘聪明,短短几个字包含了我讲的那么多的内容。”
哎,叶小娘也懒得去计较,脑子不好已经很可怜了。
她端着胳膊起身慢慢踱步,并作思索,“这么说来,顾益的确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对修行一事了若指掌,那般见识的确与他当时的实力不相匹配。”
叶小娘自己也记得,就在文苑里,顾益还和自己讨论过什么是入定,滔滔不绝极不像一个纯粹的入定境修行者。
“看来,我这弟弟原来真是小苑山仙人!”
“好的很,好的很!师父要是小苑山仙人,那我们就是鸡犬升天。”
叶小娘又被整得哭笑不得,照这说法,那谁是鸡,谁是犬?
第142章 才纸一角
下丘城中就没有修行者了吗?
倒也不是,否则谁又来保护这座大城不受侵犯。
书雨刚到城内不久,就有穿着青色服装的小太监从宫里出来,整整齐齐列了一队候着她。
“陛下询问左使,国战在即降临下丘,可是要传宫主的信?”
“我此行非传信,就跟陛下说,只是路过没什么特别的事。”
“喏,这是陛下要给左使的信。”
“成,放着,你走吧,替我向陛下问安。”
“奴婢告退。”
待人走后,顾益从屋子的角落里出来,“看来你与离国的皇帝也是有着不浅的情谊。”
“几面之缘罢了,陛下要尊重大雨宫,我是左护宫使,到了下丘城,她怎也不好无视我。”
“现在还是左护宫使吗?”顾益笑了一声,“我们两个有点神经,这种时候来到离国的都城完全暴露了你的位置,很快谷宫主就会知道,自己的左护宫使上了贼船。”
书雨带着某种希冀,“宫主和我都是茉族,她或许会理解我。”
这事留待以后再说吧。
顾益伸手指了指那黄布包裹的东西,“看看你们的陛下给你说了什么,都遣了传话的来,还要在信中私语。”
书雨拿在手中,拆解之后露出信封,稍作犹豫递到顾益身前,“要不,你来看吧?”
“你又在想什么,这信又不是写给我的,写给你的当然是你看。”
姑娘家大概是担心,之前说了什么去庐阳的话,现在又与离帝有私信往来,弄的好像她去庐阳是别有用心一样。
不过顾益还是信任了她。
“那……好吧。”
书雨优雅的打开,露出一张薄薄的淡黄白纸,白纸上则是一颗一颗的方块字。
顾益盘腿坐着,喝茶并等待。
书雨一行行看下去,脸色却是愈发的凝重,叫他有些担心,“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是求助信。”书雨把信原原本本的给了顾益。
既然可以看,那他也就看了,与书雨一样,扫了两眼之后,喝茶的闲心便一下子没有了。
“原来两座峰一直要争河雨墓,是因为这个……”
书雨也是意想不到,“当初我们做的那些猜测现在看来只是猜测,河雨身上藏着的秘密是《雨夜八记》,可笑的是,身为大雨宫的左护宫使,我竟一直不知道《雨夜八记》是什么。”
顾益沉眉细思,这样看来小依依所说的另一个‘我’已经告知了两座峰人《雨夜八记》的存在,
并且早就告知了。
所以河雨才暴死,暴死之后两座峰拿到了海纸、并得到了才纸的下落。
按照离帝信中所说,才纸就在下丘皇宫,这份求助信就是希望书雨可以帮忙挡住来犯的两座峰人。
也许,他们已经进城了。
“《雨夜八记》是两座峰里小窗峰的一位前辈所留。”顾益听闻她不知道,便将这些告诉她。
书雨询问:“其中记载的什么?”
“三百年前,许国和两座峰大战,那一次战争中的大部分人都死掉了,尹氏皇帝掩盖了其中大部分的历史,后人已经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包括现在重拾两座峰大旗的人。”
“在这种背景下,《雨夜八记》作为前人所留的记述性文字,自然就有其不可代替的价值。八记其实只有八页,分四份,分别为梦纸、海纸、才纸和仙纸。我曾在庐阳院中阅过梦纸,这些事情大多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书雨不解,“仅仅是为了回顾历史吗?”
“当然不是,当今世界,人间境稀少,纵使悟性像十八楼主这样高的人也只能在芸圣而难以前进,所以我们这个世界是有问题的,宫主在寻找‘本原世界’其实也是因为这个,所以《雨夜八记》中内容是无价的。事实上,我也在寻找。”
这样说来,有这么重要的东西的话,他们还真就不能这么离开了。
“至少,不能让两座峰人轻易得到才纸。”
顾益点头,“嗯,我们得掺和掺和,据我所知,才纸里记述的是三百年前的奇人异事,也就是那个年代的修仙者是如何的,甚至是他们怎样获得力量的。”
不管怎样,肯定是比今时今日精彩、风流。
书雨不禁感叹,“如此说来,我们真是生不逢时。可笑我昨日还和你说,同龄人就数我们两个了呢,原来不过是井底之蛙,自鸣得意而已。”
“还好,你没把自己排第一,把我和你同列了。”顾益这话有些开玩笑的意思,
取笑得书雨有些害羞。
“这些都不重要。”顾益把这封信摊在案前,“重要的是,若是我们准备击退两座峰的这些人的话,不可避免的要与离帝接触。”
“嗯,那又怎么了?”
顾益指了指自己,“我是许国人呀。你要用什么身份来掩饰我?”
其实他是很正经的提出这个问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问得书雨一阵羞恼,说了一句‘不知道’之后就跑开了去,独留一阵香风。
顾益人傻掉。
女孩子一旦陷入其中就会想那么多的吗?我提的这个问题本身是有问题的?
还不至于吧,想哪里去了。
emm……
顾益要认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了,是不是在男女关系相对保守的世界里,如果自己一直带着她到处瞎溜达,还默认了要把人带回庐阳……
虽然是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传递了很明确的信息?!
渣男!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顾益以前是说过茉族怎样怎样不好的话,然而最近观书雨的行止,的确多了不少温声细语在其中,而不似原先的冷酷。
“我要去见陛下,你便在此处不要走动,等我回来。”离开一会儿的书雨忽然回到这个房间,
她是去换衣服去了。
换了一件华贵的官服,戴着帽子,束着腰身,多了许多英气,这套服装下也没有面纱遮脸,让顾益瞧见了别样的一番味道。
“……好。”
书雨红了脸,因为顾益一直在瞧她。
然而她越是红脸,顾益就越觉得嫣红绝美。
“我走了。”
人溜走了之后过几分钟,顾益才回国神来,当即感叹,这是他的福气啊!还装什么比呢!
嘿嘿嘿。
顾益自己乐了一会儿,忽然瞧见四金买回的那副字: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这是那个家伙对天道的解释嘛。
左右无事,顾益把东西折好放在一个木匣子里,随后便带在腰间撑伞出了房间,来到之前黄仁写字的那一面墙边。
此墙,仅仅是墙而已。
白墙。
但是上面遮雨的反倒新旧不一,是青瓦,让人觉得不是一个时间点建的。
这地方,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不多望黄仁一眼,黄仁也不管世上人的忙碌,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竟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黄仁虽然一样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但与刚刚不同的是,他的设备都换掉了,摆在地上的书案已经是新的,笔墨纸砚换了全套,
黄仁也终于不用再蘸雨水书写,而是有了黑墨,这样墙上的字更加清晰。
顾益抽了抽嘴角,就这么一会儿鸟枪换炮,都是他刚刚做的贡献啊。
然而‘大客户’来了,黄仁依旧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自顾自的忙着写字,有时下笔迅疾如风,有时又停顿沉思,忽而翻帖临摹,忽而又摇头细品。
顾益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应该去说点儿什么,但是好像自己不受欢迎。
此时,街对面二楼有一妙龄女子看到了他,于是遣了随从和她一起下楼。
缓步走到顾益身前,问道:“先生,可是刚刚重金求字的那位?”
听到声音,顾益转过身来,穿鹅黄棉裙的姑娘有一张圆圆而又带精致的脸蛋儿,眉宇间似有不少书卷气。
“是我,姑娘何事?”
“喔,流衣刚听闻今日有人买了黄先生的字,想着必定是爱字之人,有心结识。流衣别无他好,除了做些小生意,便是喜爱黄先生写字,公子若不介意,可愿登楼观字?”
顾益往身后望去,确实有一个颇壮观的酒楼,但天气恶劣,此时人气不显。
“黄先生的这面墙,不是陛下赐的吗?”顾益有些怀疑她是否真如她所说那样喜欢黄仁的书法。
叫流衣的姑娘解释说:“当时我年岁尙小,许多事情做不得主,以致黄先生确实多年困苦,不过现在黄先生就是在这座忘忧酒楼寻食,算是我做的一点薄力。”
“这样啊,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叨扰了,在下是外地人,还想请教姑娘,说说黄仁为何如此痴爱书法。”
“这问题,就叫黄先生来解答好了。”流衣迈步向前,对着黄仁说:“先生,今日有椒盐八宝鸡、一品豆腐汤和南卤醉虾,先用饭如何?”
黄仁笔锋一顿,立即停下,小心放好之后,闷闷的嗯了一声就往酒馆二楼冲。
“只有钱和吃的,能让他从书法的世界里出来啊。”顾益是看穿了。
流衣姑娘却说:“大俗即为大雅。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顾。”
“顾公子,请。”
好吧,没什么事,就走一趟。
铛。
顾益把木匣子放好,从里边儿拿出之前求的字,
字是好字,纸却不是好纸,但顾益保护的还挺好,没有褶皱、潮湿,现在可是大雨天呢。
黄仁一瞧字这才抬头看顾益,“哎?你不是刚刚那个人嘛,什么时候来的?又有钱了?”
顾益:“……”
真的假的,你现在才发现我。
算了。
他把纸张铺开,恭而有礼的说道:“黄先生,我回去看了你这副字,有些不解,所以此时是来求你解惑的。”
“还要解惑?”黄仁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像你这种情况,是要加钱的。”
加,加钱?
“这么缺钱吗?”顾益望向了坐在四方桌一侧的流衣。
姑娘解释:“先生虽爱财,但取之有道。若该拿,自不会客气,若白拿,先生也是不会要的。”
顾益道:“那天天在这吃白饭是什么意思?”
“谁吃了白饭?”黄仁忽然就不开心了,“小姑娘天天在楼上看着我写字,每日观赏,难道是免费的么?”
“这就说笑了,黄先生,你是在大街上写,路过看的人多了,你难道向每个人都收费?”
黄仁依旧有理,“世上多是虚伪君子,又或是不识礼仪的贩夫走卒,他们看不懂,只觉得我的字毫无价值,既然对他们没有价值,老夫自然就不收费,但这位小女娃看的懂,那就该收费。”
顾益苦笑不得,“你这理论,倒像是收获越多的人,就该付你越多的钱。”
“不错,你问的事,对你一样重要至极,所以该多收费。”
顾益觉得有意思:“那么,黄先生如何得知对我更重要呢?”
“不重要你回来干什么?我这模样难道入眼会舒服的么?”
流衣听他们此番对话,倒是有些互不相让,也颇为有趣。
“顾公子,黄先生特立独行,一向如此,倒不是故意要诈了公子钱财,相识有缘,流衣愿代公子把这‘解惑’的钱付了。”
“我一男人怎么能要你付钱?”顾益大手一摆,从钱袋里又拿出两块金子,“黄先生,足够么?”
“将就吧。也没有很多。”
这家伙,真是有够好笑。
“那黄先生……”
“等我吃完饭。”
顾益眼皮终是忍不住的跳了跳,看的流衣姑娘捂嘴轻笑,“公子,今日时辰还早,便等些时候吧,尝尝我们这里的菜。”
顾益给了黄仁老匹夫一个‘呸’的眼神,然后微笑对着流衣,“多谢姑娘,姑娘真是热心。”
“喔,我爱字,自然也就爱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流衣姑娘如何理解黄先生卖给我的这副字呢?”
小姑娘起身,到四方桌的对面细细端详那几句话,“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是说执持盈满,不如适时停止。”
说的不错,但这只是释义罢了,却并未说出道理。
黄仁老匹夫也没人叫他说话,他自己解释起来,“持谓不失德也。既不失其德,又盈之,势必倾危。故不如其已者,谓乃更不如无德无功者也。”
顾益听了眉目一动,“流衣姑娘,那下一句呢,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这是说,显露了锋芒后,锐势便难以保持长久。”
黄老匹夫又解释:“既揣末令尖,又锐之令利,势必摧衄,故不可长保也。”
顾益立即问:“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流衣姑娘释义,“这是说,金玉满堂,无法守藏;富贵到了骄横的程度,那是自己留下了祸根。”
老匹夫放下筷子,“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四时之运也,功成、名遂、身退,天地尚然,而况于人乎?”
顾益敲击着桌子,“天地尚然,而况于人乎。天地之行止,是为天之道。”
“能让我吃饭了吗?”
流衣姑娘和顾益相视而笑。
说是开始吃饭,黄仁其实就是在吞咽,本来是一桌很精致的菜,一个重文的城池,一定是什么都要讲究个内涵,菜品当然也是,
不过这老匹夫像是饿死鬼一样,吃相极其难看,基本就是拿着各种食物往自己张着的大嘴巴里塞。
而狼吞虎咽一波之后,又咕咚咕咚灌下肚一壶水。
流衣姑娘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把黄仁给饿成这样的呢。于是凑过头来,小声解释说:“黄先生为了节省时间,吃饭一直都是如此的。”
“可惜了这么好的菜。”
“有什么好可惜的,吃饭不过是为果腹,实在无趣。我用完了,你在这吃吧。”
冷不丁的他就从位置上起来,弯着腰赶紧下楼,不过下了一半之后他停住,略微犹豫又吭哧吭哧爬了上来。
“姓顾的小子,我还你两块金子。”
顾益望着被他掏出来的东西,有些不解,不是说很爱钱么,“黄先生,这是为什么?”
“喔,我给忘了,以为写给你的话是我自己的,但其实我搞混乱了,它也是我从别处得来的。”
“从何处?”
“一张纸上。”
顾益眉目一紧,“什么纸?”
老匹夫眼神迷离,表情也迷迷瞪瞪的,“那我忘记了。总之,就这样,钱还给你了,我走了,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写字。”
“哎……”顾益想要追上去。
流衣姑娘跟上两步拦住了他,“顾公子,莫要追了。黄先生就是这样,若是有话要说,他就会一股脑都说出来,如果没有,去问他也是没有的。”
顾益道:“这什么破习惯。”
“倒不是破习惯,”流衣姑娘笑着说道:“是这样最节省时间。”
顾益不知道老匹夫到底是从哪儿看的,挠了挠头苦思而不得,不过转头之间忽而看到书雨的身影飘落而进二楼。
“回来了?”
本来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过书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立一旁的流衣姑娘,“这姑娘是哪位?就这么一会儿,结识的?”
顾益:“……”
第143章 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流衣才没有顾益那种被抓包的心态,她是被这位穿着官服姑娘的容貌给震惊到了。书雨脱了官帽,一头黑色秀发垂落,不施粉黛却有着倾国之貌。
她不曾知道,竟然会有人漂亮到这样的程度,看她的五官真是哪里都未曾多或是少一分。
甚至于当书雨都没有想要理她,她竟也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连去比一下的心都没起来,似乎自己知道差的太多了。
当然,大概也与书雨身上所散发的威势有关,不管怎样,她毕竟是曾经的左护宫使,境界也有返璞境。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书雨走到了顾益和流衣姑娘的中间,直接挡住了流衣的视线,转过去,背对着她。
顾益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额……
醋劲那么大嘛,视线都挡,看都不行?
书雨一改之前好几日总是温柔的样子,因为她确实没有想到,只不过走开一会儿,顾益又能结识新的女孩,就他们两个在这吃起饭来了。
也是黄仁走的快,其实明明是三个人的。
“跟我回去吧。”
“……好。”
流衣姑娘以为有什么误会,想要上前解释几句。
但是书雨直接拉上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待到了客栈的屋里,这姑娘忽然一个转身盯住了顾益,“那女子,商贾人家,重利轻义,你都能和她相谈甚欢?”
顾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不熟。”
“怎会不熟,席间还有酒,你还未曾与我饮过酒。”
“这……那招待客人都会上点酒,我没有与她饮酒。你这吃醋的劲头怎么那么大?”
“因为,因为你说过,你不喜欢茉族的女子,而只喜欢找个普通人,只要漂亮一点点就可以。”
书雨喊着这句话,但是喊完自己就觉得不对。
白皙的双手忍不住捏紧,凝重的眉头微微展开些,像是知道自己过头了一样,带着些后悔退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
“…我真的,我是去找那个黄仁去了。”
书雨偏过头去,弱弱的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
顾益感觉胸口被人敲击了一样,张着嘴却好像说不出什么,“额……这个,这个……”
书雨见他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就已经心中皆是悲凉,渐至于都抿起嘴唇红了眼眶,再抬头时的两行泪滴给了顾益很大的冲击。
他所的忽略的一件事是,茉族人之所以会那么爱憎分明,便是情感都异乎寻常的强烈,一点点悲伤是很悲伤,一点点喜欢是很喜欢。
书雨有些难以自处,干脆转身离开跑了出去。
而顾益则有些懵懵的立在原地,或许是她总是要用尽整个生命的力气在感情上,这种气势令人觉得有些压力。
而且他也不是很确定,像是这样情绪起伏较大的人以后会是怎么样。
直到他忽然想到书雨是茉族,如此悲痛的情况下跑了出去万一出事可就不好了。
“坏了!”
顾益跺了一脚,急忙出门寻找去了。
这姑娘连放在门口的伞都没带,而近几日连绵的雨势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哗啦啦下个不停。
顾益带了伞便冲到了大雨中,问小二知道书雨出了门往左手边去了,那可是刚刚回来的地方。
这小妮子不会一气之下去向流衣发泄怒火吧?!
大概是谷白瓷给他留下了点阴影,顾益竟然觉得这种毫无逻辑性的事情有发生的可能,于是脚步不由加快,同时提了一点灵气,增加自己的感知能力。
“书雨!”
顾益没看到,就喊了几声。
大雨时路上的人不多,但碰到他也会拦着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发的女孩子,没撑伞的。
这样过了几个街道,顾益终于看到了她。
书雨没有去找流衣姑娘,她只是失魂落魄般的走在街道上,任大雨滂沱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
顾益不再犹豫,快步赶了上去,给她撑起了伞,并说道:“外面雨大,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快跟我回去吧?”
头发都淋湿了,脸颊上是雨水还是泪水也分不清楚。
顾益深感自己刚刚应该多些果断,少些优柔,“如果你笃定以后要跟我一起共度余生,那便跟我回去吧。”
她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背叛了大雨宫,如果再遭到自己抛弃,天下之大她也无处可去。
想到这一点,顾益更觉得自己应该有责任心一些。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顾益身上帮她擦干净脸上的雨水,看她没躲有些意外,“上次我这么做的时候,你差点没一脚踢死我。”
那是在山洞里。
……
……
回到屋里。
顾益给她端了热茶,“虽然还不是冬天,但是天气已经很冷了,以后别这样伤害自己。”
书雨换好了干燥的衣服,端着热茶自己吹气,
费了一番功夫,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顾益也把她去宫里之后,自己如何去找黄仁遇见流衣的过程大概讲了一遍。
“我是不是差点,就让你从爱我,变成恨我了?”
书雨端着茶愣了愣,嘴唇微张,“我那时候……没在想着恨你。”
顾益问:“那你在想什么。”
她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你有时候很果断,不过在这种事上,比我一个女子还不如,所以我在等你来找我。”
顾益:???
“你确定我一定会去找你啊?”
“嗯,你那个叫小依依的朋友不是说了么?”
“他说过什么和这件事有关的?”
书雨眼睛又瞥向一边,“他说你好色。”
顾益:“……”
这弄得他苦笑不得,“我以为你心思直来直去的,没想到也给我来这一套。”
“如果你真的只是喜欢好看的,那……耐心一点,等我境界再高一些,会更好看的。”
这叫什么话,顾益立马否认,“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有时候开玩笑这么讲而已,什么我光喜欢好看的了,那不是个畜生没什么两样了嘛。我是正经人来的。”
“正经人啊?”
“当然。”
“那你坐下。”
顾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下,坐下干什么?”
书雨招手,“你坐下,坐到我对面。”
坐下就坐下。
书雨把自己的长发撩到耳朵上,“你抬起头,看着我。”
于是顾益就抬起头,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如果要在这种状况下表现的很正经……至少对顾益来说是个难事。
他马上眼睛就有些直,并且心跳加速。
然后开始不适应。
“不是说正经人么?”
卧槽,
顾益立即躲开了去,这是什么刺激游戏!
但书雨却嘴角微翘,笑了起来,一时间山河颜色尽失。
他自己绕了两圈,深呼吸给自己去些燥热气,然后坐在软塌上猛了三大杯水。
“书雨。”
“嗯,你说。”
“那你以后,可要一直跟着我。”
“好。”
“我再去帮你要壶热茶,本来是给你的都给我喝了。”
书雨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多了些淡淡的幸福,她从未觉得窗外的景色如此可爱,颠沛流离那么许多年之后,好像心又有了去处。
在此之前,虽然大雨宫也让她以为那里是家,可却是不同的家,在那里是没有温暖的。
宫主不像是她的家人,很干脆的就是她的领袖。
那张面罩下的脸,别说大雨宫的许多人终生未见,其实就是她也没有见过。
没有情绪起伏,大概每次见面都是冰冷严肃的奏对,那样的环境,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也是满意的。
但现在,却是一万个不想回去。
左护宫使的身份可能更尊贵一些,但还是那句话,一点温暖都没有。
在顾益身边,有些事情让她觉得很有意思,便比如是像现在这样,按理说顾益是小苑山仙人吧,但是他也会拎着一壶茶给她,
试了茶温会告诉她太热了,要等多久。
宫主的确是照顾她,顾益也照顾她。
但如果要让她想象宫主是这样子照顾她,估计自己会紧张的立即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发呆想什么?”
“没什么。”姑娘微笑着摇头,又奇道:“你干嘛还要离我那么远,坐过来一点吧,我给你讲讲茉族的事。”
“好。”
顾益以为坐过去就是和她并排坐着,然而实际上并不是,当他靠近了,书雨是躺倒倚在他的身体上。
这搞的他一阵僵硬,总有些难以适应,什么动作也不敢做。
但书雨是靠在了他的胸膛,倒也没有再指挥他做什么。
窗户外面依旧是大雨,雨水洗刷的世界很干净,雨声有些吵,但并不烦人。
“在宫主之外,我还遇见过两个茉族人,我都没有告诉她。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儿。”
书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就开始慢慢絮叨起来,声音缓缓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变化,只是在讲述。
她说:“我先遇到的男的,是在离国的北境,那里是雪原。我曾受宫主的指令到那边去寻找一样治伤的大草。碰巧吧,在雪原我看到一个男子带着七八个小孩子奋力的想要走出雪原,问了之后才知道,那些或高或矮的小孩儿,都是他的至亲孩儿。”
顾益:“都是?”
“嗯,都是。我当时就知道了,他肯定是被别人抓去的。我问他是否是茉族,他吓坏了,直到我告诉他我也是茉族,他这才肯告诉我,和我猜的不错,他是被人抓去的,那些孩子也不都是和他喜欢的姑娘所生,基本上都是被逼。”
“为的就是生出茉族的女孩子,北境贫穷,他们把人抓回来什么也不管的就让他生孩子,其实是想要把小孩子以高价卖出去,不过忽然的大风雪一下子冻死了那个城堡里的好多人,好像是老天爷帮他,这个男人竟然逃走了。”
“后来呢?”
“后来有没有接到大雨宫?”书雨微微抬头,她就知道要问这个,“没有。把他们都带到大雨宫去,大雨宫就会成为世人的目标了。我把他们藏了起来,连宫主也没告诉,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我告诉他们,生活就是要平淡些才好,女孩子都不允许去修炼。”
“我遇到的第二个人是个女孩子,有守神境,二十多岁快三十了,她与我不一样,与宫主也不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理解她。”
顾益不清楚,“她怎么了?哪里不一样?”
“她非常、非常、非常感恩于自己是一个茉族。这与我和宫主是完全相反。我曾在很长的时间里想不通,并且也曾亲口问过她。她说,因为她喜欢一个男子,所以如果能把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尽管她这样回答我,我之前仍然不理解,但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人真是有些奇怪的。”顾益说道。
“是啊,太奇怪了。”
“不过我是不喜欢心里总是装着不好的东西,生活是这样,修仙也是这样,心里面杂物太多,会影响道心。”
“好,以后我不说那些了。”
书雨伸出食指来,上面绕着些灵气,又闭上眼睛,“之前与墨齿对战时,有了一些感悟。”
“你要进合道?”
书雨点头,“之前倒也不是很着急,其实宫主不会对我们要求过多,我说过,我去修行本就不是为了变强,是大雨宫那个环境,好像……斗不过人就要一直受欺负似的,所以原本只是守神的时候压力颇大,后来到了返璞,也就没什么人可以欺负到我了,所以又有些松懈。但是现在又有些想要突破,你不想看看我合道时候的样子么?”
“额,”顾益这个谎也不好撒,“想大概也是想的,不过这个强求不来,而且这个理由也牵强了些。”
“不牵强的,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变的好看。”
“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
书雨有些小得意的说:“我还能更好看的。”
顾益其实不太懂,“我不知道就你来说,还能在哪里变的更好看。”
总觉得这种对话像是发生在非人身上一样,
变模样?妖怪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谷家村里的人都说宫主比我更好看,可能是气质吧。我没有看到过宫主,倒也不好比较。”
顾益问:“那你们是整个人大变样吗?会不会以后我就不认识你了?”
“这个好像是因人而异的。”
“怎么个因人而异法?”
“像我,就是会有大的变化的,因为我本来不好看,脸型就是不好的,所以有可能会整体都有很大的变化,就是完全认不出来了,其实现在的我和立心境的我就是两个样子。”
顾益嘴巴微张:“这……那要是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子呢?”
“你看到就不会这么想了。”
够自信。
“真有意思。”顾益摇着头,“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太多,有许多都不合逻辑,你们就是。我这个以前没了解过的,总觉得有很多新奇的。”
那手指上的灵气终于化为了雾气一般的东西缠绕着她,有些微凉,也有些湿润,没有特别的味道,能触碰,也很舒服。
“这就是不散灵雾。”
“嗯,很久很久以前,外族人听说我们是因为不散灵雾才有这样的变化,所以会有些无知的人抓了族人过去,用一些很残忍的方法把灵雾提取出来。”
顾益皱眉,这就不是很人道了。
“茉族人自己去说,也有许多例子证明,这样经过很多年世人才相信,外族人并不能使用这种茉族专属的灵雾,自那之后这样的抓捕也就少了下来。”
书雨抬头,“所以我不能用它帮你。”
顾益:“……”
我本来就很帅。
“我此刻竟也觉得灵雾很好。”书雨幸福笑着,那些飘散于周围的灵雾忽然像是具有了一些灵性,发出了某种光芒和声音,叫顾益直呼神奇。
他唯一知道灵气还会有些人的性情的例子,只有小依依。
“它们,好像很开心?”
书雨也有些意外的样子,美丽的眼睛注视着欢跳着,向雾霭飘行,
“它们有声音的,我听到了,我以前从未听到过!”
带着些许激动的声音,书雨像是获得了一番意外收获。
顾益猜道:“也许是你喜欢它,它也开始喜欢你了。”
“一定是如此!”书雨笑的更加开心了,她还从未这样展颜过,“我知道的,就是你说的,我开始接受它们了,它们也就喜欢我了。”
书雨忽然翻身而起,那些飘行于周身的灵雾结成各样的形状,滑过于她的指尖、脸颊,发梢、后背,
这一瞬间,灵气与人的结合更深,其实实力也就更强了。
“我想到一句话,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书雨飘然落地,有些惊喜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和身体,她说:“这感觉很多年都没有了。还是很小的时候,那会儿因为破入守神,所以非常开心于自己的变化。”
顾益问:“你觉得,自己要破镜了吗?”
“好像……是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