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福兮祸兮
自在无量心魔劫者,聚全部魔念,衍红尘为他化自在天,凡处他化自在天者,皆会为自在天魔所扰,意识蒙昧,生心魔之劫,不得解脱。
简而言之,就是以全部魔念,将识海中的他化自在天具现于现实,使红尘现实变为他化自在天。
而身处他化自在天中,他就是主人,不死不灭,变化万千,既能与对方正面厮杀,亦可使他意识蒙昧,诱发心魔,万劫不复。
要知道,心魔者,乃人之执念,为武者最忌惮之物,一旦诱发心魔,心境有缺,极易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听起来,就很可怕。
之所以是听起来,因为他还没有彻底掌握自在无量心魔劫,也没使用过,具体效果如何,还犹未可知。
总而言之,他有预感,他虽然刚凝聚阴神,但足以与在阴神上浸淫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武者抗衡。
因此,纵是五行雷劫一道比一道强大,也奈何不得他。
此外,他还发现被雷劈也不全都是坏处。
何谓阴神,阴神者,神魂之初成者也,惧阳畏刚,只可于夜间阴时现身,故谓阴神。
而通玄境,即是壮大阴神,以天地元气淬炼阴神,从而使阴神脱去阴形,不畏天雷、烈火,化阴神为阳神,架通内外天地之桥,天人合一,成就真人宗师。
而五行劫雷性属阳刚,虽每一次都会对他的阴神造成巨大伤害,但相应的也会对阴神进行一定的淬炼,使之更加凝实与强大,祸兮福之所倚。
《武经》有云:天道劫数福祸倚,道是无情却有情,一语道破了天道劫数的本质。
当然,五行雷劫的威力也不可小觑,纵是以自在天魔的强大,也受伤不轻。
这也是他为何目视谢桃花离去,而未赶尽杀绝的原因。
谢桃花对他不怀好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不介意杀了对方。
只可惜,谢桃花可不是画皮公子、跛脚仙和虎君三人可比,这三人虽然是通玄中期,但精神孱弱,且一看就是邪魔外道之辈,不重心境修持,所以他只需略施手段,以对方贪图他功法的欲念为突破口,制造幻觉,让他们以为抢到了他身上的功法,而后于无形无相之间,以魔念影响、诱发他们心中的贪欲、杀戮等负面情绪,为了独占功法,自相残杀。
谢桃花呢,就不一样了,首先谢桃花的境界高出画皮公子三人一大截,乃是不折不扣的半步宗师。
其次,在谢桃花的身上,他感受到了缕缕阴邪煞气,气息诡谲,修炼的应该魔道功法无异,不是善茬。
再者,谢桃花心性果决坚毅,说走就走,毫不迟疑,他就是想追也追不及。
况且,他的阴神也受了伤,所以只能坐视对方离开。
确定谢桃花离开后,叶青看了一眼已三败俱伤、奄奄一息的画皮公子、跛脚仙和虎君一眼,打了个响指,抹去对方的意识,随后收敛心神,不再理会外界的事情,专心致志地修复起受损的阴神来。
灵芝甘霖大约持续了半盏茶的工夫,灵芝甘霖结束后,整座桃花山已恢复了往昔的生机勃勃,叶青阴神上的损伤,也几已痊愈。
不过,他并未急着下山,又在桃花山待了数天,趁热打铁,彻底熟悉了一下自在天魔阴神的运用,方才下山离开。
……
“原来我闭关期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啊!”
第一楼内,叶青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听着一楼大堂内三教九流的闲言碎语,大致弄明白了他闭关这数月以来所发生的事情。
显然,欢喜菩萨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不仅骗过了剑王城和地火魔宫,更是趁着剑王城和地火魔宫报仇泄恨之际,合众人之势,瓜分了万里沙、聚宝楼等的利益与地盘,牢牢将北幽各方势力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而那几个新兴的势力、帮派等,其背后之人,应是欢喜菩萨无疑。
现在的北幽,看似和以前一样,但实则,已成为欢喜菩萨的囊中之物。
当然,欢喜菩萨能这么快将北幽纳入手中,应该也有乱影法王和太平道在背后帮忙。
只是不知道,太平道处心积虑控制北幽,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过以太平道的尿性,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怀好意。
“感觉,山雨欲来啊。”
叶青叹了口气,心中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在,他与欢喜菩萨搭上了关系,不管北幽发生何事,有欢喜菩萨在上面罩着,应该波及不到他。
上面有人的感觉,就是舒坦。
不过,靠别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太平道、乱影法王的出现,也让他有一股紧迫感,归根结底,还是自身实力的问题。
他现在已经凝聚了阴神,突破至通玄境,想要在短时间内有大幅提升,不太现实,所以接下来的重点,就是体魄的锻炼,争取利用手中的玄黄之气,将《混世
魔猿炼身经》修炼至大成,凝聚混世魔猿真身,以肉身,突破至宗师。
到那时,他才真正算是有了一丝自保之力。
“唉,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啊!”
叶青一口将杯中物饮尽,刚准备结账离开,就看到两人慢慢走入酒楼。
为首之人身着紫衣,矜贵孤傲,神情漠然,甫一进入酒楼,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酒楼出现内出现了短暂的静寂。
“楚王孙?!”
叶青瞳孔微微一缩,手中的酒杯,无声化为齑粉。
进来之人,赫然正是楚王孙。
“楚王孙?是楚王孙啊!”
“是那个九先生吗?”
“对,就是九先生,稷下学宫大祭酒的弟子,我曾在潜龙之会上见过他一面,绝对没错。”
“啊……居然是九先生,我竟然见到活的了?!”
“不过,他怎么会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
……
静寂之后,喧哗四起,所有人顿时议论纷纷。
楚王孙则神色如常,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样,对于周围灼灼目光和喧嚣之声视而不见,好像众人讨论的对象,不是他一样。
“楚王孙,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来杀我的?”
不过,稍一思忖,叶青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对了,魔君传承!”
忽然,叶青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魔君令和魔君传承的事儿。
死海位于北漠,甲子一现,按照时间推算,明年三月份,就是死海甲子之期了,届时死海就会现世。且死海存在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一月,一月之后,死海又会重新隐匿于混沌,若错过了这个时间,又得重新再等一甲子的时间。
算算时间,现在已是年关,距离死海现世也就是三个多月的时间,而北幽是距离北漠最近的一个城市,所以楚王孙出现在这里,也就理所当然了。
照这么来看的话,要不了多久,估计持有魔君令的人,会陆陆续续现身北幽等地。
毕竟,死海甲子一现,要是错过了这个时间,就得再等一甲子了,一甲子六十年,就算是武者,也没多少个六十年可活,而且魔君传承可能只有一份,若是被他人捷足先登,哭都没地哭去。
所以,持有魔君令的人,肯定都不会错过这个时间与机会。
第五百八十七章 炼魔手
“魔君传承啊!”
叶青摸着下巴,沉思着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虽然说他现在貌似什么都不缺,要功法有功法,要诡器有诡器,要资源也有不少,慢慢苟着发育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必要去冒险。
毕竟,持有魔君令的人中,不乏像日尊、楚狂人那等恐怖的高手,且死海乃北漠著名的险地,以他的实力,去了可能就是小卒子般的存在,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然而,那毕竟是魔君的传承,是当年天下春秋第一人、当世有我称无敌的离恨天的传承,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虽然有那么多高手在,像他这种小卒子,得到魔君传承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万一呢?
万一他和魔君看对眼了呢?
毕竟,谁还没个走狗屎运的时候?
当然,就算得不到魔君离恨天的传承,喝一些那些强者指缝里流下的汤汤水水,也足以让他受益无穷了。
所以,他有些犹豫。
思索间,楼下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九先生,我乃八尺门弟子江百川,想向先生讨教几招,望先生不吝赐教?”
第一楼内先是一阵死寂,继而嘲笑、起哄声四起。
叶青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约十**岁的青年,挡在楚王孙身前,拱手道。
青年腰间挂着一把铁尺,铁尺虽然不长,但黝黑厚重,一看就分量不轻。
青年显然初出茅庐不久,还没学到那些江湖老油子的厚脸皮,只是被挤兑、调侃了几句,就面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纵然如此,但青年仍执着地挡在楚王孙身前,没有退缩。
楚王孙被人挡住去路,显得有些不高兴,皱了皱眉。
这时,跟在楚王孙身后的那人,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少侠,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先生舟车劳顿,疲乏不堪,想早点儿休息,实不适宜比试,还望少侠见谅?”
说话的人,年月四十多岁,魁梧壮实,皮肤黝黑,满脸憨厚,仿佛饱经风霜日晒的庄稼汉一样。
“呦,小娃娃,人家已经给你台阶下了,见好就收,就别自取其辱了。”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向九先生讨教,赶紧回家喝奶去吧!”
“别耽搁人家九先生休息了,快点儿滚吧。”
闻言,众人起哄、嘲弄道。
其实,众人都能看得出来,青年所谓的讨教是假,你才炼罡初期,人家九先生早已成名许久,实力深不可测,有什么可讨教的,摆明了就是想出风头嘛!
江百川脸色赤红,亦好像是被众人的嘲弄和讥讽激起了脾气,仍执拗地挡在楚王孙身前,道:“还请先生赐教!”
“你不是我的对手,让开!”
楚王孙抬头看了一眼江百川,漠然道。
“哈哈……”
此言一出,酒楼内的客人,顿时大笑起来,脸上全都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我知道我不是先生的对手,我只是想向先生讨教几招而已。”江百川咬了咬牙,眸含怨气,道:“得罪了。”
说罢,竟然直接向楚王孙攻去。
既然你不愿,我就逼你愿意。
眨眼,江百川就到了楚王孙身前,铁尺敲下。
只是下一刻,原本站在楚王孙身后的大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百川身前,伸手抓向空中落下的铁尺。
见状,江百川眼中单国营一丝不屑,八尺门虽然在北疆名不见经传,但门内的武功却也不弱,名《铁尺打八方》,武器为奇门兵器铁尺,擅长寸劲与爆发,最善于方寸之间与人周旋、厮杀。
所以,别看他手中的铁尺既无刀剑之利,亦无棍棒之长,但一瞬间所爆发的力量,却可怕无比,就算比他高一境界的人与他厮杀,挨上他一铁尺,也绝对会筋断骨折。
眼前的大汉竟然敢徒手接他的铁尺,那不是厕所里点灯笼——找死嘛!
而且,他也决定给对方一个教训,让楚王孙瞧不起他,落他颜面,今天他就要让楚王孙看看,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然而下一刻,江百川目瞪口呆,他预想中的筋断骨折和血肉模糊并未出现,出现的反倒是自己的铁尺,砸在对方的虎口上,弯折成了九十度。
“不好意思,劲儿用大了。”
大汉憨厚一笑,伸手一带,江百川的铁尺就落在了他手中,然后大汉一手握着铁尺,一手将弯折的铁尺捋直,递给江百川道:“好了,还能用。”
江百川下意识接过铁尺,目光呆滞。
就连旁边围观看热闹的食客,一时间也忘了对江百川进行嘲笑,虽然他们嘲笑江百川不自量力,但对江百川的实力也有一定的了解,就算是他们,也自忖不敢硬接对方的铁尺,可那个形如庄稼汉,气息不显的大汉,不仅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江百川的铁尺,更使坚硬无比的铁尺出现了弯折,随后还给大家表演了一手徒手捋铁尺,这就很离谱了。
连身边的一个仆从都这么厉害,那么楚王孙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就不言而喻了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收起了心中的小盘算。
“啧啧,大名鼎鼎的炼魔手,竟然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孩,要是传出去了,岂不被江湖嗤笑?”
忽然,一声懒洋洋的戏谑声,打破了酒楼内的寂静。
闻言,大汉敦厚的眸中,闪过一丝隐晦地杀意,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粉衣、头插桃花、相貌妖异俊美的男子,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道,
“谢桃花?!”坐在二楼的叶青,挑唇一笑,倒是挺有缘的。
“炼魔手?”
“难不成是人榜排名十八的炼魔手裴千岁?”
“可裴千岁不是邪魔九道之一魔山的弟子吗,怎么会和九先生在一起?”
霎时,第一楼内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对啊,我也很好奇,号称魔山九子之一的裴千岁,大名鼎鼎的炼魔手,怎么会成为楚王孙的跟班?”谢桃花双指夹着一朵桃花,凑到鼻子下方,轻轻嗅着,姿态诱人。
“谢桃花,你师父没教过你吗,行走江湖,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太重。”裴千岁脸上憨厚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冰冷:“我劝你少管闲事!”
“哎呀,怎么能是管闲事呢,你我源出一道,关心一下你,有什么问题吗?”谢桃花微笑道。
“你就是桃花仙唯一的弟子,谢桃花?!”仿佛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楚王孙听到两人的对话,抬头看向谢桃花。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原本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谢桃花,忽觉芒刺在背,汗毛倒竖,不由站直了身子。
第五百八十八章 桃花山上桃花仙
“不错,家师正是桃花仙。”
谢桃花回答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看向谢桃花的目光带上了诸多敬畏。
桃花仙谢清溪,无门无派,乃江湖一介散人,却实力高绝,地榜有名,位列地磅十五,江湖人称桃花仙。
要知道,地榜有名者,无一不是宗师高手,且是宗师中的佼佼者,谢清溪能位列地榜十四,足见其实力之强。
更可怕的是,谢清溪从出道至今,无一败绩,年岁方不过甲子,就已臻至如斯境,未来圣人可期,前途无量,被誉为江湖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唯一让人诟病的是,谢清溪的武道进取之心貌似不足,整日里寄情山水,尤喜桃花,自喻桃花仙,居于桃源山的桃源庵中,以桃树为友,与桃花为伴,对花饮酒,恣意洒脱,悠然自得。
所谓桃源山上桃花庵,桃花庵中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便如是也。
据说,谢清溪每日花在打理桃花、喝酒作诗上的时间,比修炼上的时间要多出一倍。
就连《武评》亦有言曰:谢清溪武道天资百年难得一见,但喜玩乐亦百年难得一闻,若可将玩乐之心放于武道之上三四分,圣人可期矣。
由此可见,谢清溪武道天资之不俗也。
作为谢清溪的弟子,谢桃花亦非泛泛,年纪轻轻,就位列人榜第九,亦天资绝世,假以时日,必成宗师。
届时,师徒皆宗师,未必不是江湖一桩佳话。
而谢桃花之所以说他和裴千岁源出一道,则源自江湖上的一桩佳话。
当年,谢清溪还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寄情山水的富家公子时,差点儿葬身虎口,幸而遇到了时年下山游历的魔山圣子,也就是如今的魔山圣君徐云霄,徐云霄于虎口之下救下了谢清溪。
徐云霄见谢清溪手无缚鸡之力,就敢一人游历天下,好奇道:“手无缚鸡之力,亦妄想游历天下,不怕死吗?”
谢清溪先是道了声谢,而后洒脱道:“得见山水与日月,纵死亦无憾矣。”
徐云霄道:“山水日月身外物,何与生命论高低?”
谢清溪反驳道:“山水长流,日月亘古,人之一命须臾间,可比乎?”
徐云霄放声大笑:“山水日月存万古,我亦万
古存天地,怎不可比?”
“反倒是你,眼中山水长,日月重,心中却无山水,亦无日月,终其一生,也只见方寸天地与日月,只得一风景与辰星,难见万里河山之广,难知宇宙浩瀚之大,难晓沧海桑田之变,与蝼蚁何异?”
“可悲可叹!”
说罢,徐云霄摇头惋惜,踏空破云去,徒留谢清溪愣在原地,若有所思。
此后,谢清溪开始习武,一年而淬体,两年而凝气,三年而拓脉,四年而炼罡,五年而洗神,六年而通玄,七年而宗师,所谓的瓶颈与桎梏,在谢清溪面前,就如纸张般,一捅就破。
只用了短短十数年,谢清溪就从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地榜高手。
而被问及习武的初衷时,谢清溪答曰:“欲见山河之美,欲得日月之丽,欲知天地之广,欲晓沧海桑田之变,我亦当与河山日月万古长存矣。”
仅仅因为一句话,江湖就多了一份千古风流,武林就多了一个传说,世间也因此多了一个佳话。
江湖上将徐云霄点拨谢清溪这一问一答之事,称之为一语之师。
因有救命点悟之恩,故谢清溪一向将徐云霄当作恩师,而徐云霄也从未否认。
谢桃花是谢清溪的弟子,而谢清溪又自认徐云霄为师,裴千岁则是魔山的弟子,算是笼统来讲算是圣君的徒子徒孙,所以谢桃花说两人源出一道,倒也没什么错。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楚王孙听到谢桃花承认后,眼中闪过一丝明光,道了声:“很好。”
然后,楚王孙凌空一指点向门口的谢桃花。
在外人看来,只是平淡无奇、普普通通的一指,但在谢桃花看来,却是霸道无敌,千里浩然气,沛然指中藏。
谢桃花只觉四方天地坍塌,周身元气禁锢,自己便是笼中雀,网中鱼,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谢桃花心中骇然,脸色微变。
既然无处可逃,无处可躲,那就不逃,亦不躲。
谢桃花拔出插在头顶的桃枝,轻轻一转,春风缱绻,第一楼内的地面、墙上、屋顶等各处,长出一根根桃枝,眨眼间,桃枝抽出绿叶,长出嫩芽,继而嫩芽开出一朵朵娇艳馨香的桃花。
霎时,第一楼内化为桃源胜景,人间仙境。
“春
风十里,十里桃花,十里春风谢桃花,果然名不虚传!”
二楼,叶青折了一枝眼前的桃花,轻轻赞了一声,这些桃花,并非幻象虚无,而是真真正正的桃花,蕴含有浓郁的生命气机。
据说,谢桃花每次与人比武、打架时,一念而春风四起,桃花盛开,美轮美奂,如人间仙境,故而得了一个十里春风的称号。
当然,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当桃花盛开后,谢桃花轻旋桃枝,所有桃花纷纷而落,汇聚为桃花洪流,与楚王孙落下的无形手指撞在一起。
空中的桃花洪流,先是诡异地静止于空中,天地一瞬无声,但无声胜有声,第一楼内的所有人如遭雷击,神情恍惚,面色苍白。
谢桃花红润的面色,亦于刹那变得惨白,脚下的地面无声裂开。
下一刻,声骤起,桃花洪流轰然炸裂,恐怖的气浪向四周蔓延而出,势如滚滚洪流。
如无意外,整座第一楼,马上就会于这股恐怖的气浪中,灰飞烟灭;而酒楼内的大部分人,都将无法幸免。
不过眼看整座酒楼无法幸免于难时,楚王孙纵袖一揽,衣袖烈烈,如揽九天日月。
紊乱、狂暴的气浪,尽皆没入袖中,消失不见。
第一楼内,风平浪静。
与此同时,第一楼内的客人也都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目露骇然。
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一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但现在嘛,早就熄了,这要是再看下去,指不定稀里糊涂就没命了呢?
这就是人榜高手的实力吗,可怕,太可怕了。
“咳咳……”
这时,谢桃花咳嗽了两声,生长于第一楼内各处的桃枝,纷纷枯萎,而随着桃枝枯萎,谢桃花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恢复正常。
无视酒楼内异样的眼神和裴千岁幸灾乐祸的眼神,谢桃花抱了抱拳,道:“楚兄实力高绝,谢某佩服!”
他说的是实话,亦是真心实意,他位列人榜第九,楚王孙位列人榜第三,在他看来,他和楚王孙都是半步宗师,排名亦相差不大,两人的实力只在伯仲之间,所以起先他并不觉得楚王孙有多厉害。
但真打起来,他才发现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第五百八十九章 打手板
楚王孙的实力,比他高出一截,对方已然摸到了宗师的门槛,甚至可以说,以对方的实力,随时可以一步登天阙,打破那层桎梏,突破宗师,而他距离这一步,还有一段路要走。
楚王孙只是人榜第四,便有如斯实力,那人榜排名第三的烂柯寺小圣僧,排名第二的魔山圣子和排名第一天师府小天师,又有何等实力?
他自学艺有成、登上人榜以来,一直顺风顺水、高歌猛进,无一败绩,他本想逐一挑战人榜前十的高手,从而一鼓作气,携人榜第一之势,打破桎梏,成就宗师。
然而,现在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你的《桃仙经》,修炼的不到家。”
听到谢桃花的恭维,楚王孙却无动于衷,直截了当道:“你不是我对手。”
谢桃花修炼的功法乃谢清溪自创的《桃仙经》,《桃仙经》乃谢清溪悟桃花花开花落、生死枯荣而创,蕴有生死、枯荣之力,一念而百花盛放,一念而枯荣无常,十分强大。
但谢桃花显然修炼不到家,生死枯荣之力领悟不够,威力有限。
“多谢楚兄指点。”谢桃花倒也没有因为楚王孙的话而生气,洒脱一笑:“不过下一次,我一定不会让楚兄失望的。”
“好,我等着。”楚王孙说完,即准备上楼。
“公子,这就饶了他吗?”见楚王孙没有对谢桃花赶尽杀绝,裴千岁有些焦急。
楚王孙停下脚步,看向裴千岁,目光清澈如水,不见丝毫杂质。
看着楚王孙的目光,裴千岁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把手伸出来!”忽然,楚王孙道。
闻言,裴千岁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公子,这……”
“我不想说第二遍。”楚王孙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伸出来。”
裴千岁脸色阴沉,咬了咬牙,伸出右手,手心向上。
在所有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楚王孙手中出现一把戒尺,抽在裴千岁的手心上。
“啪……”
清脆的声音,在寂然无声的酒楼内,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古怪
无比,怔怔地看着楚王孙与裴千岁。
就连二楼的叶青,也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这究竟是唱的哪出?
戒尺,就真的只是戒尺,普普通通的桃木戒尺;
打,也是真打,除了声音高点儿外,与普通的打手板,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程度的疼痛,别说是对裴千岁这种人榜高手了,就算是对一个刚淬体的武者而言,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不过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裴千岁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扭曲阴沉,眼底的杀意和愤怒不可抑制地散发出来,整座酒楼瞬间变得森寒如冰窟。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楚王孙问道。
裴千岁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身躯颤抖,双目赤红。
“看来,你还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到现在还不思悔改,意欲挑拨离间。”
楚王孙看着裴千岁,淡淡道:“桃花仙谢清溪虽以圣君为师,但从不滥杀无辜,亦未作恶多端;而谢桃花自行走江湖以来,虽未行善事,但亦未为恶,无善无恶,我为何要杀他?”
“你则不一样,你之师百善老人,恶名于世,无恶不作;你亦如是,杀人无算,恶名昭彰,本应一死,以赎己罪。”
“但这世上,最容易之事,是死;最难之事,却是活。我之所以留着你,是想教化于你,使你改邪归正,持公奉仁,做于民有利之事,行于国有益之举,为你以往所做之事,所为之恶赎罪。”
“你可知道?”
楚王孙口中的百善老人,是魔山的一名长老,其名百善老人,则是因为他每月都要做一百件善事。
但百善老人所谓的做善事,却颇为奇葩,比如路遇贫苦穷人,百善老人会杀了他,美其名曰下辈子投个好胎,这样就不用挨饿受冻了;比如有人吃饭不给钱,百善老人会将酒楼给烧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把酒楼给烧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吃霸王餐?比如有人摔倒了,百善老人会将其双腿打折,腿折了,不用走路了,不就再也不怕摔倒了吗?再比如,有人钱被偷了,百善老人会将他家的所有钱财都拿走,如此一来,不就不会被小偷偷了嘛……
总之,百善老人所谓
的善,在正常人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恶。
所以,百善老人被所有武林名门斥为邪魔外道,欲杀之而后快。
作为百善老人的弟子,裴千岁虽然没有继承百善老人那种奇葩的善恶观,但比百善老人更为凶残,为了练功,四处滥杀无辜,无恶不作,在整个江湖上都凶名在外,恶名昭彰。
众人恍然,原来裴千岁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成了楚王孙的跟班。
“是,我知错了,以后定谨记公子教诲,改邪归正,为民除害。”裴千岁神色变幻,忽然收敛身上的煞气,恢复了先前那副老实巴交的态度。
当然,表面上服气,憨厚老实,裴千岁的心中,却早已被无尽的屈辱、愤怒和杀意所充斥。
要是有选择的话,他恨不能将楚王孙以及酒楼内所有的人,都碎尸万段,抽魂炼魄,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他办不到。
因为,他不是楚王孙的对手。
说起来,他也是倒霉,他修炼的功法名《炼魂手》,以手为炉,炼魂化魄,若臻至大成,双手可魂化虚无,触敌之一瞬,便可将对方的魂魄、性灵抽离、炼化、湮灭,端得十分可怕。
当然,《炼魂手》修炼方法,亦十分邪恶,需以活人之性灵、魂魄为根源,滋养、锻炼双手,以达魂化虚无之境。
若是换作他人,可能还心存恻隐,于心不忍,但对于从小在百善老人身边长大,还没学会走路就见过各种死人的裴千岁来说,杀人,只不过是家常便饭和日常娱乐。
开心时杀杀人,不开心杀杀人,练功时杀杀人,不练功时也可以杀杀人。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吃饭睡觉杀杀人。
这不那天,他碰到几个游学的书生,看到性灵、魂魄还算纯粹,就动了练功的念头。
可是,很不巧的就被楚王孙给碰见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成了楚王孙的跟班。
用楚王孙的话来说,就是圣人有教无类,他亦欲效而仿之,以教化他改邪归正,以赎己罪。
他能怎么办,只能点头答应啊。
第五百九十章 欺我辱我,当以命偿
当然,他心里对此却嗤之以鼻,无时无刻不想着脱身,甚至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弄死楚王孙。
先前,他就意欲挑起楚王孙和谢桃花之间的争斗,最好生死相搏,一个人榜第九,一个人榜第四,纵然一个是虎,一个是龙,龙虎相争,必有伤亡。
如此一来嘛,他就有机会逃跑了。
如果两败俱伤的话,那就更好了,他也不介意当一回那黄雀在后的渔翁。
按照他的想法,楚王孙嫉恶如仇,自诩圣人子弟,一定会对谢桃花这种魔门弟子赶尽杀绝,可万万没想到,楚王孙竟然拒绝了,还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时,楚王孙竟然当着一众蝼蚁的面,打他手板,羞辱于他。
这要是传出去了,好吧,肯定会传出去的,那他的脸还往哪儿放?
他能忍吗?
好吧,不忍也不行。
如果他不忍,楚王孙一定会让他更加难堪,甚至于……杀了他。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虽然不是君子,但他也知道,唯有活着,才能洗刷今天的屈辱。
唯有活着,才有机会。
所以,他只能先认错,只能先忍辱。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楚王孙点点头:“不过,有功当奖,有错当罚,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你先前犯了错,我要罚你,你可服气?”
“服气!”裴千岁道。
“好。”楚王孙道:“心思不纯,意图害人,但念你初犯,便打手心九下,以示惩戒。”
“你可服气?”
“服气。”裴千岁点点头。
楚王孙神情严肃,如先生训诫调皮捣蛋的学生一样,戒尺高举三寸,而后落下,打在裴千岁的授信上。
“啪”
清脆的声音,在酒楼内响起。
裴千岁则面露惭愧,目光诚恳,如真认识到错误了一样。
而响声,也仿佛打醒了那些还处于震惊中的客人,继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兴奋的神色。
没想到凶名在外、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今天居然;沦落到被人当众打手心的地步。
这种事儿,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或许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可
不得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吗?
楚王孙对于外界的目光,仿佛毫不在意,神情严肃认真,不疾不徐,举着戒尺,打在裴千岁的手心上。
“啪”
“啪”
清脆美妙而富有节奏韵律的“啪啪”声,在酒楼内不疾不徐地回响着,如一曲悠扬动听的乐曲。
“啧啧……看得这么开心,岂不知就快要死到临头了?!”二楼,叶青轻挑唇角,摇了摇头。
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应到裴千岁心底的愤怒、怨恨与杀意,如火山一般,汹涌澎湃,不仅仅是针对楚王孙,还有谢桃花等人,或者说酒楼内所有人的人。
事实上,他不仅能感受到裴千岁心中炽盛纷乱的情绪,还能清晰分辨出那些情绪是什么,孰多孰少,孰重孰轻,在他的感应中,愤怒、怨恨、杀意等种种情绪,都有着各自的颜色。
怒属红,赤红如火;
恨似灰,污浊不堪;
杀若黑,黑沉绝望;
……
各种鲜艳的颜色交织在一起,五彩斑斓,如梦似幻。
不仅仅如此,他还能轻易地感应、分辨出那些情绪分别针对的是谁,对谁的恨意最盛,对谁的杀意最强,等。
以前他虽然也能感知到他人的心绪、情绪,但只能模糊地感应其起伏与变化,不像现在这样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情绪的种类、多寡、针对对象等等。
此时此刻,裴千岁就像是**裸地站在他面前一样,从内而外,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就是他凝聚自在天魔阴神后,魔念的一个变化。
“看到”之后,他更可于无声无息间引动、影响对方心绪、情绪的变化,使对方为某种情绪所左右,意识蒙昧。
所谓万千人心入我眼,一念变化由心田,正是如此。
叶青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感受着楼下随着每一次戒尺落下,裴千岁心中不断滋生、高涨,几欲如火山洪流一般的愤怒、怨毒、杀意等种种心绪,嘴角微微上挑,晕染开一个清朗温和的笑容。
“有道是气大伤身,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一把。”
叶青将手中的酒杯,轻放在桌子上,清脆的声音,于屋内荡漾开来。
只是酒杯碰到桌子的一瞬,亦正是楚王孙的
戒尺,打在裴千岁手心上时,茶杯与桌子相撞的声音,恰被戒尺之音所掩盖,谁也没有察觉。
就如同,谁也没有察觉,原本眼神平静的裴千岁,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红色。
殷红如血,深沉似渊。
“好了,希望你引以为戒,铭记于心,勿要再犯。”九下之后,楚王孙收回戒尺,看着裴千岁。
“谨记公子教诲。”裴千岁拱了拱手,憨厚一笑。
“嗯。”楚王孙不疑有他,理也未理会他人,转身上楼。
但就在他转身背对裴千岁的刹那,裴千岁眼中的血色,忽如火山迸裂,弥漫双眸。
一双手,变作虚无,手心之上,浮现道道神秘邪异的魔纹,无声无息,按在楚王孙的背部。
变生肘腋,仿佛谁也没想到裴千岁会突然出手突袭楚王孙。
就连楚王孙自己,好似都未想到。
楚王孙身体一顿,继而周身忽然爆发出浓郁璀璨的光芒,明如大日,浩似汪洋。
天地有正气,浩然冲九霄。
第一楼内,瞬间被璀璨的白色光芒所充斥,所有人眼前一片苍白,不可见视。
但偏偏于这浩浩光芒中,所有人都未受到伤害,就连酒楼内的桌椅板凳,杯盏花草,亦未受到丝毫损伤。
唯独裴千岁,如被烈阳炙烤般,嗤嗤作响,全身肌肤开裂。
又如承受着万均重压,双腿没入地面,身躯颤抖。
“为什么?”
楚王孙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道。
“你当着这么多蝼蚁的面羞辱于我,还问我为什么?”
裴千岁红着眼睛,睚眦欲裂:“楚王孙,你是天之骄子,我也人榜有名,你厉害,我技不如人,我认了;当你的跟班,我也认了。”
“但你当着这些蝼蚁都不如的东西的面,羞辱于我,当我是什么?你让我以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混?”
“看来,你还是不知悔改。”楚王孙淡淡道。
“改你娘的头,你算个什么东西。”
裴千岁面容扭曲:“我今天就算一死,也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
“欺我辱我,当以命偿。”
第五百九十一章 我有一书如万古
裴千岁怒吼一声,按在楚王孙身上的双手,竟是直接没入对方的身体,而后向外拉扯而出。
炼魂手,以魂炼手,以手炼魂,可魂化虚无,伸入对方身体识海,抽其魂,炼其魄。
而被炼魂手触碰之人,神魂则被禁锢,无法动弹。
纵使在浩然正气的灼烧下,裴千岁魂化的双手不断被熔蚀,但他却仿若不觉,神情狰狞,慢慢将一个虚幻的人影,从楚王孙体内拉扯了出来。
那是楚王孙的阴神。
“圣贤仁心,宽以待人,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楚王孙道,声音仍旧淡然,好似那被抽离体外的阴神,不是他的一样。
“哈哈哈……狗屁的圣贤,给我去死。”见楚王孙的阴神即将被抽离出来,裴千岁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楚王孙乃半步宗师,阴神凝实,自非常人可比,他自然无法直接将其阴神炼化、湮灭。
但只要将楚王孙的阴神抽离体外,他便可以他师傅授予的无常诡器炼魂炉,将其阴神炼化。
只是拉到一半之时,无论他如何用力,楚王孙的阴神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啊……”
裴千岁低吼一声,虚空之中,探出一双手臂。
手臂沉黑如墨,似虚若实,上绘道道诡异邪恶的魔纹,魔纹于手背上勾勒出一张人脸,人脸痛苦、扭曲而怨毒,如有无数声音交织于一体,哭泣哀嚎,乱人心神。
而于看不见之处,一道道透明无形触手,从手背上的口中伸出,于空中晃动、摇曳。
“阴神,抽魔手”
下一刻,抽魔手上的无形触手,穿透楚王孙的身体,缠在楚王孙的阴神上。
随着阴神的加入,楚王孙的阴神,渐渐被抽离了体魄。
与此同时,一尊造型古怪的熔炉出现在裴千岁头顶。
熔炉形如人头,眼耳口鼻间有猩红的鲜血喷出,喷出的鲜血交汇于熔炉底部,形成熊熊血色火焰。
这便是裴千岁的无常诡器炼魂炉,可炼化世间一切阴魂鬼物,任何阴魂鬼物,只要不强于宗师,被收入炼魂炉,就无法挣脱,只有死亡一途。
所谓熔魂炼魄一炉间,孤魂野鬼难见天,即如是也。
“哈哈哈……楚王孙,你还不死……”
在楚王孙的阴神被抽离体外时,炼魂炉上的人口大张,欲要将楚王孙的阴神,一口吞没。
楚王孙太自负了,所以打败他后,既未在他身上下任何禁制,也未收走他的诡器。
善泳者溺于水,自信者亦往往死于自负。
所以,今天就是楚王孙的死期。
“执迷不悟,不知悔改,看来你是无药可救了。”
空中,楚王孙的阴神开口,视裴千岁的所有手段于无物:“圣贤曰:不教而诛,是谓不善;教而不改,后诛之,谓之善也!”
随着声音,楚王孙的阴神不断变化凝实,化为宽袍大袖、头戴方冠、手捧《论贤》的圣贤法相。
“圣贤持身,邪祟不侵,定……”
圣贤现世,言出法随。
“定”字出口,宏达肃穆,响彻天地,酒楼内的客人,空中落下的炼魂炉,狞笑的裴千岁,尽皆静止不动。
“圣贤嫉恶,斩妖除魔,诛……”
“诛”字出口,如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酒楼内一瞬杀伐弥漫。
先是缠于楚王孙圣贤法相上的无形触手,崩解碎裂。
继而,裴千岁的双手,齐肩而断。
脖颈上,亦有一道血痕,缓缓蔓延。
如是下一刻,裴千岁的脑袋,就会掉落下来。
裴千岁的瞳孔中,不可抑制地显露出一抹震惊与惶恐,但更多的则是悔恨。
他先前明明已经想好了,隐忍,蛰伏,然后徐徐图之,找机会杀了楚王孙,杀了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以报今日之屈辱。
明明最开始都忍下来了,怎么都结束了,他忽然就忍不了。
那一刻,他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教唆他无需忍耐,杀了楚王孙,杀了所有人,以还今日之屈辱,以泄心头之恨,他的愤怒,他的怨恨,他的杀意,一瞬如火山爆发,如洪流决堤,再也不可抑制,湮灭了他忍辱负重的念头。
只剩杀戮这一个念头。
不过,悔恨情绪在心中一闪而逝,事到如今,所有一切都不可挽回。
既然无法挽回,那索性,就不挽回了。
不就是死嘛,江湖儿郎江湖死,自古皆然,怕什么?
不过,就算要死,他也不能让楚王孙好过,不能让那些看他热闹与笑话的人好过,纵然杀不了楚王孙,他也要让其他人,给他陪葬。
“哈哈哈……楚王孙,你不是爱当圣人吗,老子今天就让你当个够。”
当裴千岁的脑袋,从脖子上落下来时,空中裴千岁的阴神抽魔手忽然挣脱了圣人之相的禁锢,裴千岁的面容,浮现在抽魔手的手背上,放声大笑。
“老子今天就这里所有的人为我陪葬,记住,他们都是因你而死,因你而亡。”
“救不了他们,我看你以后还有何颜面,自称圣贤子弟?哈哈哈……”
随着裴千岁癫狂的笑声,抽魔手上的魔纹扭曲膨胀,魔气四溢,一股恐怖毁灭的气息,于抽魔手上溢散开来。
“阴神自爆,所有人快离开这里。”
谢桃花脸色剧变,脚步一点,已向酒楼外掠去。
而其他人还傻愣愣地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楚王孙也于第一时间发现了裴千岁的打算,但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裴千岁位列人榜十八,亦乃货真价实的通玄后期强者,阴神自爆,可非同小可,足以将包括第一楼在内、方圆十数丈内所有房屋建筑,夷为平地。
第一楼乃北幽最著名的酒楼,每天都会有不少客人,且第一楼地处闹市繁华,周围也都是酒楼食肆,往来行人众多,一旦裴千岁阴神自爆,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绝不容这种事情发生。
转念间,楚王孙圣人之相手中的《论贤》书籍,慢慢翻开,无数古篆从书中飞出,朗朗读书声,此起彼伏,如有无数读书人正在诵读圣贤典籍。
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
旋即,古篆形成一个玄妙的图案,如无垠的天地星空,将裴千岁的阴神包裹起来。
“嗡”
当古篆将裴千岁阴神包裹起来的刹那,裴千岁的阴神也膨胀至极限,猛然破裂开来。
天地无形震颤了一下,却无任何声音响起,但所有人心底皆生出一股心悸与惶恐。
只见空中,以裴千岁阴神自爆为圆心,荡开一阵可怕的力量,无数古篆破灭、碎裂。
然则,古篆无穷无尽,构筑出一幅深邃无垠、亘古无尽的天穹景象,阴神自爆,便如那无尽天穹中坠灭的辰星,辰星纵耀目,于天穹而言,亦仅沧海一粟。
沧海一粟,无起浪花。
因而,纵然阴神自爆所产生的力量再可怕,也无法溢散出那方世界。
我有一书如万古,日坠月落无穷处。
第五百九十二章 浩然正气似青阳
辰星湮灭,复又再生,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时间看似悠长,但实则只有短短一瞬。
当裴千岁阴神自爆所产生的力量全部消失时,楚王孙的身体,也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其手中的圣贤书籍,亦变得有些破烂陈旧,黯淡无光。
可就在此时,楚王孙的脸色再度一变,只见空中那尊炼魂炉,亦猛烈颤抖起来,炉体七窍间喷出猩红血焰,血焰蒸腾,鬼哭狼嚎,炼魂炉亦不断变大,炉体上的面孔渐渐变得鲜活如生,嘴巴大张,怪笑连连。
透过嘴巴,依稀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与邪恶。
继而,一双双阴森惨白的手臂,从那张怪笑大张的嘴巴中,争先恐后地伸出,如欲有万千恶鬼,从九幽,降临人间。
第一楼内,霎时变得阴风阵阵,狼哭鬼嚎,所有人身体阴凉,魂不守舍,如堕鬼域。
“诡器复苏?!”
远处,谢桃花本来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没想到,裴千岁竟然如此决绝狠辣,自爆阴神不说,更直接催使诡器复苏。
诡器,本来就是一种特殊的诡怪,诡器复苏,就是使诡器化为诡怪,不再受人控制。
当然,诡器复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说复苏就复苏的。
首先,诡器要长时间处于无主状态,或者长时间处于极限、几将失控的状态;
其次,诡器要极度阴邪、可怕,越是阴邪诡异、威力越大的诡器,复苏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炼魂炉相传乃是用天灾级诡怪吞魂的头颅为主材料炼制而成。
吞魂人头猴身,笑声如哭,以吞食生灵魂魄为生,每现身一地,就会化方圆十数里为九幽鬼蜮,百鬼夜行,凡处于其间之生灵,会被百鬼吞其魂,食其魄。
当所有人生灵的魂魄全部为百鬼吞食之后,吞魂便会消失不见,徒留生灵绝灭之鬼蜮。
所以,凡吞魂所现,必有一地生灵涂炭,故邪恶可怕。
以吞魂头颅炼制而成的炼魂炉,自也邪恶可怕,十分容易复苏。
再者,裴千岁常用炼魂炉滥杀无辜,做一些惨无人道
、灭绝人性之事,且丧心病狂,有意使炼魂炉处于即将复苏的极限状态。
如此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给自己准备一个杀手锏,一旦遇到不可抗力的危险,就使炼魂炉复苏,吞魂现世,化一地为九幽鬼蜮,用以伤敌,就算不能伤敌,也能以之威胁对方,为自己争取活命谈判的筹码。
毕竟,若是于人流密集的城镇集市,一旦炼魂炉复苏,定会生灵涂炭。
一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和君子大侠,绝不忍见此事发生,这自然就给了裴千岁谈判、活命的筹码。
别说用无辜之人的性命威胁他人,太过卑鄙,太过无耻,太过残忍,要是他们在乎这些的话,就不是人人喊打喊杀、神憎鬼厌的邪魔外道了。
唯己唯私,漠视生命,方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事实上,不止裴千岁,其他一些邪魔外道之辈,都或多或少有类似的“底牌”或“杀手锏”。
只是,奇怪的是,裴千岁并未以此来威胁楚王孙,与楚王孙谈判,反倒是以此来与楚王孙“鱼死网破”,污其声名,乱其圣心。
当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而是该考虑炼魂炉复苏之事。
炼魂炉可是无常诡器,一旦复苏,虽无法与真正的吞魂现世相比,但亦足以使方圆十数里化为鬼蜮,这里可是北幽最繁华的地段,人流密集,如果化为鬼蜮,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遭殃,后果不堪设想。
“楚兄,快阻止它,绝不能让它复苏。”
谢桃花虽然不是圣人,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实不想见到生灵涂炭的场面,急忙向炼魂炉扑去。
谢桃花能想到的事情,楚王孙自也不例外,在谢桃花声音响起的一瞬,楚王孙忽然抓住空中即将复苏的炼魂炉,面前门口,一步跨出。
随着楚王孙一步跨出,一道虚幻的门户出现在空中,楚王孙举步跨入门扉之中,门扉微颤,楚王孙的身影霎时消失不见。
当楚王孙消失后,弥漫于第一楼内的阴森邪异,亦一齐消失。
第一楼内的众人,也清醒了过来,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前转了一圈。
谢桃花看了一眼酒楼内的人,身影一闪,向城外掠去,浑然不觉,酒楼的二楼内,也不见了一人。
……
北幽城十里外,有一片荒无人烟的枯木林。
枯木林中的树,尽皆枯萎凋零,无半分生机。
不是因为北幽环境恶劣,干旱少雨,不适宜这些树木生长,而是因为这些树木,天生就是如此,所以,它们也叫枯木。
枯木,是一种诡怪,厉级诡怪,生而枯萎,聚木而成林,凡生于林间之物,皆会不由自主枯萎凋零,而人若靠近,虽不致命,亦会觉得口干舌燥。
所以,枯木林方圆数里,人畜绝迹,杳无人烟。
只是,今天枯木林的寂静,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打破了。
但见枯木林的上空,无声无息出现了一道虚幻的门户,继而一个人,从门户中走了出来。
只是当他走出门户的一瞬,天空旋即暗了下来,阴风惨淡,鬼哭狼嚎,百鬼夜行。
而所有一切的源头,正是那人手中的一尊炉子。
正是楚王孙与炼魂炉。
此时的炼魂炉,已然复苏。
但面对周围阴风惨淡、百鬼夜行的景象,楚王孙却视而不见,握着手中的炼魂炉,逐渐用力。
“呜哇……”
随着楚王孙用力,炼魂炉内响起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无数惨白冰冷的手臂,从炼魂炉内伸出,抓住楚王孙的手,似欲将他向炼魂炉内拖去。
枯木林内游荡的百鬼,也如收到了命令,张牙舞爪,如潮水般向楚王孙涌去。
“浩然正气似青阳……”
楚王孙看也未看,轻道一声,阴暗无光的空中,忽如有一轮青阳冉冉升起,天地一瞬放光明。
“魑魅魍魉无处藏……”
光明之下,魑魅魍魉,自无处躲藏,无处可逃,如潮水一样的阴魂鬼物,连挣扎也来不及挣扎,化为缕缕青烟。
抓着楚王孙的惨白手臂,亦如碰到了烙铁,嗤嗤作响,冒着青烟,消融融化,迫不及待地缩回炼魂炉内。
第五百九十三章 拳起风雷
“咔咔……”
楚王孙握着炼魂炉的五指继续用力,炼魂炉开始形变,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无数如蛛网般的裂痕浮现在炼魂炉上。
裂痕中,流出缕缕黑色的液体。
液体阴邪污浊,在流下的过程中,幻化出不同的人影面容,有稚嫩小童,有耄耋老者,有倾城佳人,有狰狞可怖,有哭声,有笑声,有求饶,有威胁……
但楚王孙皆如视而不见,心中无私,不见红尘多纷扰。
最终,随着炼魂炉内传出一声充满怨毒、不甘的声音,整座炼魂炉砰然破碎。
“嗡……”
霎时,风云色变,一股恐怖的气浪,以楚王孙为中心,携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周奔涌蔓延而去。
声起,浪涌。
厚实的地面,被掀了起来;
坚硬的枯木,被连根拔起;
高悬的青阳,被风雨吹落;
这一刻,天地翻覆,风雨如晦,宛如末日。
唯独气浪中心,一袭白衣儒衫长身而立,风不侵,雨不及,渺小,却坚韧有力,宛如滚滚洪流中的那一方磐石,任凭雨打风吹去,我自岿然不动。
轰鸣声,足足持续了十数息的时间,当声歇风止之际,方圆数里之内,已然一片狼藉,地翻覆,木摧折。
唯有楚王孙,白衣儒衫如故,神情淡漠,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抚了抚衣袖上的灰尘,整了整衣冠,便准备离去。
事了拂衣去,白衣如故人依旧,何等潇洒与风流。
只是楚王孙的脚刚抬起半步,忽然眉峰一皱,伸手前按。
看似无端之举的一按,却于刹那声如惊雷,楚王孙脚下的地面摇曳如水波,波澜不惊,却暗潮汹涌。
下一刻,一个人,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楚王孙的身前,而楚王孙前按的手,握着的正是那人的拳头。
“你是何人?”
楚王孙问道,声音仍旧平淡,平淡的就像是眼前之人不是突袭他的人一样,而是一个陌生无害的路人,没有任何起伏与波澜。
那人没有说话,双肩一挑一落,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有群山被一肩挑起,而后又一肩落下,巍峨、厚重而不可撼动。
那条抵着楚王孙手掌的手臂,肌肉亦是一松一紧,松时是海晏河清,四海靖平,紧时则是天发杀机,龙蛇起陆。
“啪”
只听拳锋
与手掌相触之处,再是响起一声惊雷。
与先前的声音相比,这道声音更加短促,却亦更加响亮。
声音响起的一瞬,两人周围的虚空嗡鸣震颤,如镜面,寸寸碎裂,狂风骤起。
咫尺有风雷,方寸藏天地。
慢慢的,楚王孙脸上浮现出一抹讶色,手臂慢慢向后缩去,每向后缩去一寸,手臂上纤尘不染的白衣,便碎裂一分。
三寸之后,楚王孙手臂上的衣服全部破碎,而其手肘,亦正好顶在自己的胸膛上。
“砰……”
手肘碰胸膛,竟如仙人擂天鼓,沛然有声,楚王孙身后的地面,如撞到礁石的海浪,掀起十数丈高的土浪。
“是谁让你来的?”
看似吃了亏的楚王孙,仍旧面色不变。
不是他托大,而是他有这个底气。
因为,他的对面之人,只有通玄初期。
在他眼里,通玄初期,与地上的蚂蚁,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一样的弱小不堪。
所以,他很想知道,一个通玄初期的人,是谁他的勇气,来突袭于他?
是活够了?
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第二个可能,显然更大一些,通玄初期,就能使出如此精妙拳法之人,显然不可能师出无名。
所以,他想知道,对方背后的人是谁?
他这次来北幽,是为了魔君传承而来,一路上说不上低调,但也绝对谈不上高调,何以他刚一来北幽,就有人想杀他?
所以,他没有继续问对方的性命,也没有问对方的来意,而问的是对方背后指使之人是谁?
但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拳头。
楚王孙皱了皱眉,中指与食指并拢,笔直如尺,敲向对方的拳头。
看似只是简单的一敲,却无处不是规矩,无处不是圣韵,仿佛是圣人贤人,正在传道授业、教育自己的学生弟子。
手指是尺,亦是规矩,更是圣人之言。
身为弟子,自然只能俯首恭听。
所以,此招名蹈矩,循规蹈矩,弟子之礼也。
蹈矩之下,势敛,意收,气无,如弟子之面师也,当俯首而不敢有异也。
只见那个拳头,初始气势磅礴,速度极快,但渐渐的,愈来愈温和,也愈来愈慢。
没了锋芒,没了速度,就像没了牙的老虎,能杀人否?
答案,自然是不能。
所以,楚王孙的手指,轻易敲在了对方的拳头上。
那人闷哼一声,手臂咔咔作响,如似筋骨碎裂,脸色忽清忽白,七窍间有鲜血喷出,双腿齐膝没入地面,地底如有雷声阵阵。
楚王孙有些意外,他清楚他自己那一指的威力,蹈矩之下,对方所积蓄的拳势、拳意、气力,尽皆会被压制、削弱到极致,威力大减,一身实力十不存一。
所以,他这一指之下,就算是同境之人,都鲜少有人能挡得住,就更遑一个通玄初期的人了。
可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挡住了。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他那一指,也敲断了对方的手骨,震伤了对方内府脏器,对方当无再战之力。
只是下一刻,楚王孙察觉有异,只见那人在双腿没入地面的一瞬,握拳的五指忽然松开,手腕翻转一圈,翻转的过程中,手臂内响起一连串密集而又清脆的噼啪声,仿佛一串点燃的鞭炮。
然后,对方的五指,扣住了他的手腕。
旋即,一股沛然巨力,从手臂上传来,以他的实力,竟也被扯了一个踉跄,向对方跌去。
与此同时,对方的身体也前倾,向他扑来。
远远看去,就仿佛一对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机缘巧合之下再度相见,以拥抱,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一样。
然则,看似美好的画面,却是暗潮涌动。
楚王孙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怒意,他知道,他上当了,或者说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对方表现出来的境界,是通玄初期,虽说方才那咫尺风雷的一拳,力量、劲气、拳意完美融合,颇为惊艳,但也只不过相当于通玄中期武者全力一击,于他而言,就如三岁稚童可言诗一样,惊艳有之,但也仅限于此。
但现在这一拉间所蕴含的力量,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对方隐藏了实力,对方根本不是通玄初期,而是通玄后期。
且对方不是一般的通玄后期武者,而是通玄后期的炼体武者。
被一个炼体武者近身,于谁而言,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纵然对方是通玄后期,而他是半步宗师,儒武双修,但他先前毕竟硬扛了裴千岁一记阴神自爆,后来又以一己之力平复了无常诡器复苏,消耗甚大,所以,他亦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因而,他生气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楚王孙,也不过如此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圣贤一怒,风云色变,群魔辟易。
楚王孙自然不是天子,也不是圣贤,但他却天生圣心,循圣人之行,尊圣人之事,景行景止,养浩然之气于胸怀。
所以,他一怒,风碎,云散,一尊圣贤虚影出现在空中,手捧书卷,肃穆威严,凛然难侵。
楚王孙的周身,浩然正气浩浩荡荡,汹涌而出,势如洪流,奔涌不息,威如青阳,坠落人间。
远远望去,就如一轮青阳,陨落大地,天地一瞬为光明所充斥,耀眼刺目,万般茫茫皆不见。
而于这茫茫之中,地面颤抖、皲裂、塌陷,除泥土以外的其他一切,尽皆化为灰烬、虚无。
邪祟辟易;
魍魉退散。
而所有光明的中心,就是楚王孙,他坠落人间的青阳。
他对面那人,自是不自量力的邪祟与魍魉。
在恐怖的浩然正气的冲击下,那人身上的血肉,如枝丫上的冰霜雪花,一瞬消融,露出森白的骨头。
旋即,森白的骨头,亦如被置于烘炉烈火上炙烤一样,变得焦灼枯黑。
可纵然那人的手掌、五指已经变成了焦炭,但仍旧没有松开握着楚王孙的手腕,那股力量,仍在持续。
所以,楚王孙仍不由自主地向对方跌去。
就在楚王孙倾身距离对方只有三寸时,那人的忽然拔出没于地面的右脚,屈膝,上顶。
抬脚、屈膝、上顶,三个简单的动作,一气呵成。
然而就是这一抬、一屈、一顶间,却让楚王孙感到一丝心悸。
一抬,是平地骤起风雷急;
一屈,是潜龙在渊意冲天;
一顶,是飞龙在天上九霄。
咫尺一寸,有飞龙上九霄。
楚王孙不敢托大,松开抓着那人拳头的右手,五指伸直、大张,横按向那人上顶的膝盖。
抚掌一按,便有天倾覆。
飞龙欲上九霄,我这九霄即落,看你何处可上?
掌膝乍触即分,声未起,便见楚王孙的左手向上扬起,碎风裂云;那人的右腿则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下落,右脚重新落于地面上。
“轰”
那人右脚触地的一瞬,方圆十数丈内的大地,陷落碎裂。
雷声大,势亦盛,但谁也没奈何得了谁,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但楚
王孙却眉峰紧锁,那人,却是咧嘴一笑。
因为,这看似势均力敌的一次较量,实则却是楚王孙吃了亏。
楚王孙虽然挡住了那人顶向他腹部的膝盖,但那一膝间所蕴含的巨力,也让的右手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无法控制。
而此时,他的右臂,被对方抓着,左臂上扬,无法防守,所以他现在,等于空门大开。
那人,显然从一开始,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果然,在他空门大开之时,那人的右拳,如掠食的毒蛇,回缩一寸,一寸之间,便完成了气机转换与蓄力蕴意。
继而,拳出,如惊龙。
纵是浩然正气磅礴如洪流,奔涌不息,阻挡着那条惊龙,但那条惊龙,却逆流而上,遇风碎风,遇浪碎浪。
他的浩然正气洪流,生生被一拳,劈开两半。
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直奔他面孔而来惊龙,楚王孙张口一吹,一缕明灿的气息,脱口而出。
那缕气息,可能不如周围的浩然正气磅礴,亦不如其凛冽,却姣姣如明月,璀璨似星辰,中正温舒,无骄无躁。
然后,那缕气息笔直迎上迎面而来的惊龙。
气息微弱,惊龙势盛,两者相撞,仿佛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可偏偏,两者相触,溃败的却是惊龙。
只见惊龙,被气息一分为二。
我有一口气,可以斩惊龙,故谓之“斩龙”。
惊龙,自然不是真的龙,斩龙,自然斩的也不是真的龙,而是那人的手臂。
只见那人的手臂,如被某种利器,竖着切开一样,从手掌到肩部,只剩一半。
看上去,极为可怖。
看上去,亦像是大局已定。
可就在此时,那人做了一个楚王孙出乎意料的举动,身体前倾,一头撞在他的鼻子上。
毫无防备的楚王孙,被对方一头,撞了个正着。
他不是炼体武者,体魄虽然比一般的半步通玄武者要强,但肯定无法与真正的炼体武者相提并论,所以对方这一撞,就如一座山,撞在了他的脸上,而且正中鼻梁、眼睛等薄弱的地方,顿时鼻梁碎裂,头晕目眩,涕泪横流。
然而,不等他反应,一股更大的危机,涌上心头。
只见那人口中,有一缕紫色火焰飞出。
紫色火焰甫一出口,霎时虚空扭曲、焦灼,天地间的璀璨明光,一瞬被晕染成紫色。
紫意盎然,烈阳焚天。
火焰虽只有小小一缕,但威势,却比楚王孙周身的浩然正气,还有强盛几分。
“紫阳真火?!”
楚王孙心中之念一闪而逝,张口间,一缕明灿的气息,再欲飞出。
方才斩惊龙,今再破紫阳。
只是为时已晚,毕竟,两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他的“斩龙”刚至唇边,紫阳真火已至,而他的右手,还被握在对方手中,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下一刻,楚王孙的脑袋,被紫阳真火所包裹。
楚王孙脸上的血肉在紫阳真火的灼烧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焦黑,人若不人,鬼不像鬼。
可于紫阳真火中,楚王孙一双眼眸,却璀璨如明月,漠然、冷酷、无情。
继而,楚王孙的双眸中,似有一日一月浮现,左眼为日,右眼含月,左眼日升,右眼月落。
日升月落见,交相辉映,悠悠万古,天地同哀。
然后,那一对日月,仿佛跨越了时空长河,岁月万古,出现在那人的识海内。
这是一式武道神通,乃一式精神杀伐神通,名万古哀,取日月经行万古哀之意。
日月经行,悠悠万古,日月亘古不变,唯有万物沧海化桑田,天地同哀戚,故名万古哀。
万古哀之下,日月经行,悠悠万古,可于时光岁月中,使对方神魂枯朽混沌,抹杀对方的阴神意识,神魂俱灭。
他原本还想知道对方背后主使之人是谁,但现在,他只想杀了对方。
因为,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亦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所以不再留手,意欲直接抹杀对方的神魂与意识。
然而,下一刻,楚王孙闷哼一声,眼中的日月忽然破碎,眼角有血泪流落,踉跄而退。
楚王孙对面那人,亦是同样的惨状。
准确来说,甚至比楚王孙更惨,七窍间有殷红的鲜血喷出,如喝醉酒般,步履踉跄,目光呆滞,似乎随时可能摔倒、死去。
但最后 ,对方还是没有倒下,而是在后退十数步,站直身子,看着楚王孙。
就在楚王孙以为对方会继续与他厮杀时,却见那人慢慢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哈哈哈……楚王孙,也不过如此嘛。”
花落,在楚王孙诧异的眼神中,那人脚步一点,身如鬼魅,向远处掠去。
第五百九十五章 胜亦如败
“逃了?”
楚王孙下意识愣了愣,对方的举动,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仔细想想,也算是情理之中。
他是吃了亏,受了伤不假,但对方无疑伤的更重,再打下去,死的,一定是对方。
那人应该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主动退去。
不过,他也未追,追上去,万一对方有埋伏,那么,他将可能有性命之忧。
最主要的是,他也伤的很重。
一是消耗巨大。他先是以一己之力解决了裴千岁阴神自爆和炼魂炉复苏,本就消耗严重,后又与那人交手,时间虽然很短,但却险象环生,危险重重,消耗亦不小。
二是脸上的伤势,虽然随着那人的离去,紫阳真火成了无根之源,轻易被他湮灭,但整张脸庞已为紫阳真火所毁,就算以他的实力,也要耗费很长的时间,祛除脸上的火毒,恢复面容。
三是阴神的伤势,是的,最后那一式万古哀是伤了那人不假,但他亦受到了反噬。
这也是最让他意外的。
万古哀是一式很强的精神杀伐神通,乃是他当年以弱冠之姿,夺取文武双状元后,楚帝赏赐于他的,出自皇家武库,唯有皇家子弟方能修习,被誉为武库通玄第一精神攻伐秘法。
虽说这个“第一”,因人而异,有人天资愚笨,神功秘法在手,亦如庄稼把式,有人庄稼把式在手,亦可化腐朽为神奇。
但他无疑是那个可化腐朽为神奇的天之骄子,自修炼万古哀有成以来,无数英雄天骄,或陨或败于他这一式之下。
而他能少时无敌,能位列人榜第四,未尝没有万古哀的功劳?
日月经行,万古同哀,又何尝不是无数同辈天骄之悲哀?
可以说,这一式万古,是他压箱底的一式绝招。
在他想来,对方是炼体武者,炼体武者重体魄而轻神魂,神魂孱弱,这也是炼体武者最大的弱点,所以,万古哀一出,足以轻而易举抹杀对方的神魂意识。
然则,当他的意识进入对方的识海,方知大错特错。
他看到的不是对方的阴神,而是浩渺无边,上不见苍穹,下不见大地的广妙天地。
天地间,茫茫一片,如万物皆可见,却又似一切皆虚幻。
而于天地
的正中央,有一朵黑莲化成的王座,王座之上,坐着一个伟岸、浩渺的人影。
人影无形无相,无法无量,伸手一挥,就欲打碎他的日月与万古。
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日月交替变化,万物化沧海与桑田,试图以时光之力,抹杀对方的阴神。
两缕意识交锋之下,他的日月,虽然重创了对方,但那里毕竟是对方的主场,那个伟岸的人影,亦打碎了他的日月与万古,湮灭了他那缕意识,使他遭受反噬。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而于这两败俱伤间,他略胜一筹。
可略胜,亦如败。
因为他叫楚王孙。
因为他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
对于他来说,年轻一辈之间,就算是与人打成平手,也算他败了。
更何况,对方的境界还不如他,纵然他先前消耗巨大,纵然他轻敌大意,纵然对方是极为罕见的体法双修,也不是他失败的借口,
如果对方与他境界相仿,那今天逃的,会不会就是他了?
所以,他败的很彻底,输的亦很彻底。
楚王孙低着头,眸光忽明忽灭,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嗯?”
忽然,楚王孙抬头,看向一个方向,目光漠然。
只见一个人影,从远处掠来,速度极快,正是谢桃花。
谢桃花一边飞掠,一边看着方圆数十丈内如似地龙翻身一般狼藉不堪的大地与空中弥漫交织的恐怖气息,面露惊容。
然而,待看到楚王孙焦黑如枯、形容可怖的楚王孙时,谢桃花身影一滞,目瞪口呆。
他看到了什么?
风度翩翩,仿若天人一样的九先生,竟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强大恐怖、不可战胜的楚王孙,竟然狼狈如斯?
是他瞎了?
还是说无常诡器复苏,真的有那么可怕?
“楚兄,你……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谢桃花才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问道。
“无事。”
楚王孙说话间,脸上焦黑的皮肉脱落,露出白嫩的皮肤,只是新生的皮肤中,似是蕴含着缕缕紫意,纵然隔着数丈远,谢桃花也感觉到一阵灼热。
但楚王孙
却仿如不觉,伸手一拂,身上破烂、脏污的衣服,顿时恢复往昔的白衣飘飘,风度翩翩。
随后,楚王孙看向谢桃花,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桃花没有多问,回答道:“我是想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不用了,我都已经解决了。”楚王孙道。
“所以,你就把你解决成刚才那幅鬼样子了?!”谢桃花想到,当然,他也就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楚兄果然厉害,谢某佩服。”
谢桃花不尴不尬地恭维了一句,犹豫了一下,道:“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兄有话,不妨直言!”楚王孙道。
谢桃花皱了皱眉,道:“我觉得裴千岁先前在酒楼的举动,有些奇怪?”
“何意?”楚王孙问道。
谢桃花思索了一下,道:“以我对裴千岁此人的了解,裴千岁不仅残忍狠辣,且奸诈狡猾,极擅隐忍,其曾为了杀一人,足足在其身边潜伏了一年之久,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不曾露出马脚分毫,故而以他的心性,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绝绝不会与楚兄拼命。”
“所以,我怀疑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可能有人从中作祟。”
说着,谢桃花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他在桃花山上看到的那个身影。
“会是他吗?”
“不错,确实有人从中作祟。”楚王孙点了点头。
“嗯?楚兄知道了?”谢桃花讶异。
楚王孙没有隐瞒道:“我刚与他交过手。”
他先前在与那人精神交锋的过程中,对方的阴神诡谲邪异无比,他天生圣心,至公至极,但即便以他的心性,在与对方的交锋的过程中,也会生出种种幻觉异象,影响他的心绪。
刚才他还未想到,现在经谢桃花一提,他方才明白到了其中的关窍。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人的阴谋,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对方渔翁得利。
想到这里,楚王孙眸中的寒意与漠然,更盛。
“交过手?”谢桃花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楚兄先前,就是为那人所伤吗?”
楚王孙没有说话,只是周身气息愈发压抑。
第五百九十六章 拳试英豪亦有憾
“咳咳……”
话一出口,谢桃花就意识到了不对:“楚兄别误会,我的意思是……那人现在在哪儿?”
“逃了!”楚王孙简单道。
谢桃花顺势夸赞道:“那人处心积虑,还是为败于楚兄之手,楚兄果然厉害。”
“我输了。”楚王孙淡淡道。
谢桃花:“……”大兄弟,要不要这么实诚,没听出来这是在夸你吗?
“咳咳……楚兄能残弱之躯,硬退强敌,的确不凡。”谢桃花道,就硬吹。
“那人此我弱。”楚王孙又道。
“比你弱你还输了,你还有脸说?”
谢桃花心中吐槽,而且楚王孙这招自爆,属实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夸了。
所以,他只能转移话题:“那楚兄可知对方是谁?为何要对付楚兄你?”
“不知道。”楚王孙摇了摇头,他虽然看到了对方的面容,那是一张很普通的面容,丢在人群里估计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他确定他不认识对方,但很大的可能,那也不是对方的真容。
而从对方的气息与招式,亦判断不出什么。
因为,从头至尾,对方都未用什么招式,就是简简单单的拳脚与力量,比之庄稼把式也不如。
那人唯一露出的破绽,就是那个神秘的阴神和那缕紫阳真火。
只不过,仅凭这些,他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与来历。
“不过,也无所谓,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认出他,也一定会杀了他。”
他说的是实话,亦有这个自信,同样的错误,他也绝不会犯两次。
“哈哈……”
谢桃花本来还想安慰楚王孙两句,可现在,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说不愧是楚王孙吗?
当然了,夸他是不会再夸了,他谢桃花好歹也是人榜第九,也是要面子的好吧,夸你两次已经够意思了。
另外,他也不想再被打脸了。
夸人反被打脸,心累!
“对了,谢兄,裴千岁是百善老人的最器重的弟子,而百善老人为人亦极其护短,虽然此时有人从中作祟,但裴千岁于众目睽睽之下死于楚兄之手的,楚兄当小心百善老人的报复。”
然后,谢桃花想起了什么,提醒楚王孙道。
“邪魔外
道而已,不足为惧。”楚王孙漠然道:“谢兄还有什么事吗,若无他事,我就先走了。”
“没事了,谢兄若有事,还请自便。”谢桃花急忙道,他来这里,主要是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另外觉得事有蹊跷,提醒楚王孙两句,卖对方一个人情。
不过看样子,这个人情是卖不出去了。
“好,后会有期。”
楚王孙道了一声,转身离去。
“后会有期。”
目视楚王孙离去,谢桃花感受着一下空中还未散去的驳杂气机,喃喃自语道:“会是那个人吗?”
从实际情况来看,应该不会,桃花山那人确有无声无息影响、挑拨他人心绪的本事,但那人只是刚凝聚阴神,成就通玄,怎么可能在楚王孙手底下讨到便宜?
两人的实力与境界,相差太悬殊了。
但潜意识中,他又觉得,很可能,就是那个人。
“算了,不想了,这事儿和我有没有什么关系,我操个什么心啊。”
忽然,谢桃花自嘲一笑:“人间美色尚未尽,何须闲心他人事,去休,去休!”
……
“呼呼……还好被追来。”
一座土丘上,叶青喘着粗气,强横的气血涌动,身上溃烂的皮肤和伤势,一点点复原。
发觉楚王孙没追上来,叶青一屁股坐下,揉了揉浑浑噩噩的脑袋,仍是心有余悸。
是的,刚才突袭楚王孙之人,正是叶青。
当然,这并非是他事先准备好的计划,而是临时起意。
他最开始,只是想给楚王孙找点儿不痛快,顺便试试楚王孙的实力与深浅。毕竟,楚王孙也算是他的仇人,若非楚王孙,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所以,他迟早也找楚王孙算账。
今天刚好碰到了这个机会,便想先探探楚王孙的底,看看这位名震天下的九先生,究竟有多厉害?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裴千岁也是个狠人,给了他了一个大惊喜,先是于第一楼内自爆阴神,再是催使无常诡器复苏,逼得楚王孙不得不拼尽全力去阻止这一切,损耗巨大。
他看到楚王孙损耗巨大后,便萌生了杀对方的心思。
毕竟,像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所以,他脑子
一热,一咬牙,一跺脚,就上了。
可是交手之后,他才发觉,纵然损耗巨大,甚至于在阻止裴千岁阴神自爆和炼魂炉复苏的过程中,还受了一定的伤,但实力仍旧强得可怕,深不可测。
纵然她机关算计,有心算无心,仍旧只能伤到楚王孙,却无法杀掉对方。
别看他先前既是以紫阳真火毁了楚王孙的容,又是以自在天魔阴神与他化自在天伤了楚王孙的神魂,风生水起,占尽上风,但实则都是小打小闹,再打下去,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毕竟,楚王孙从始至终,一件诡器都未使用过,他可不相信像楚王孙这样的人,身上会没有一两件保命或者翻盘用的诡器、手段。
况且,楚王孙那一式日月经行万古哀,着实可怕,生生打碎了他的自在天魔阴神,打破了他化自在天,使他神魂受创,若再打下去,他刚凝聚的阴神极有可能溃散,重新跌落回洗神境,得不偿失。
因此,看到事不可为,占了便宜之后,他果断就溜了。
这也是他事先的打算,能杀就杀,杀不了就溜。
他从未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与信念,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只是用一些简单的招式和体魄来与楚王孙交手,例如红莲业火刀、混世魔猿炼体、混世魔猿拳、截江、破阵等手段,毕竟这些手段他在潜龙之会上多多少少都用过,一旦无法杀了楚王孙,这不就等于告诉楚王孙、告诉天下人,他叶青还活着吗?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他用的,都是最简单、普通的招式,或者说算不上什么招式,只要是个人就会用。
至于说紫阳真火和自在天魔阴神,则是他在逃离天雍后新形成的底牌,几乎从未在人前暴露,谅楚王孙也查不出什么来。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却没能杀了楚王孙,说实话,实话实说,他的确有些遗憾。
若是他心存死志,若是他手段尽出,若是他修炼成了自在无量心魔劫,是不是今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很有可能。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他未尽全力,楚王孙难道就手段尽出了吗?
未必!
所以遗憾虽有,却亦不多。
第五百九十七章 来日横剑斩王孙
当然,这次与楚王孙交手,他也不算一无所得,至少知道了楚王孙有多强,至少知道了他与楚王孙之间,还有多大的距离?
此外嘛,在鬼楼时一指就逼得他仓皇逃窜、狼狈如丧家之犬,在潜龙之会上让他高山仰止、高高在上的楚王孙,现在却被他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也算是出一口恶气了。
想到这里,叶青唇角轻挑,仰天躺倒,望着空旷的蓝天白云,继而放声大笑起来,畅快惬意。
年少快意当快意,以笑为剑开青天。
“今天以拳辱仇寇,来日横剑斩王孙。”
叶青跷着腿,手指敲着地面,望着蓝蓝的天空,快意当歌,以抒胸臆。
自得了一会儿,叶青敛去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自娱归自娱,但他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楚王孙是真的很强,若是其处于全盛时期,他这会儿就算不死,估计也快了,哪儿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快意当歌?
不过,他并没有多少气馁,鬼楼时,他连对方一指都接不住,潜龙之会时,楚王孙高高在上如仙人。但现在嘛,他已经能和对方走上几招了,再给他一段时间,谁胜谁负,谁又能说得准呢?
莫欺少年穷弱时,来日横剑斩王孙,又岂会是一句空话?
因而,当务之急,还是修炼。
至于魔君传承之事,到时候再说吧。
毕竟,距离死海现世,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有的是时间让他好好考虑。
在山丘上躺了一个多时辰,等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后,叶青起身,优哉游哉,向北幽城走去。
青阳当空,落下缕缕光芒,洒落在少年身上,荡开层层金光,如一轮旭日,冉冉升起。
旭阳东升少年时,来日定当意凌空。
……
“爆竹一声除旧岁,春风入暖送屠苏,旧岁至此而除,另换新岁,又是新的一年啊!”
卜命观内,叶青品着手中的屠苏酒,听着北幽城中的爆竹声声,感慨道。
“新岁换旧岁,人间又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贫也坐在院中的躺椅上,喝着温好的屠苏酒,看着在一旁帮他温酒的李龙象,慨叹道:“这傻小子,又大了一岁。”
“师父,你也老了一岁呢。”李龙象笑道。
“滚蛋,什么叫又老了一岁,会不会说话?”一贫横眉怒目,踢了李龙象一脚。
“嘿嘿……”
李龙象也没躲,憨厚地笑了笑。
“龙象又没说错,老哥你的确又老了一岁嘛,脸上的皱纹都能挤死苍蝇了。”叶青也笑着附和道,见老道士目光不善,急忙补充道:“不过老哥你仍然老当益壮。”
今天是除夕,一大早,一贫就把正在闭关修炼的他提溜了出来,忙里忙外,既是打扫庭院,采购年货,又是贴对联换桃符,几乎忙了一整天,直至这会儿才闲了下来,坐在院里,围着火炉,品酒夜话。
“哼……”一贫故意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师叔,你的酒喝完了,我给你倒满。”
见叶青的酒杯已空,李龙象端起刚温好的屠苏酒,给叶青斟满:“这屠苏酒,可是我师父用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乌头、附子等中药入酒中浸制而成,具有滋补保健,防病疗疾,驱邪避瘴的功效,可好喝了,平时师父都舍不得拿出来呢!”
“嗯,药香扑鼻,入口醇厚,比我以往喝过的酒都要好喝,好酒,好酒。”叶青故意大声恭维道,不过说实话,老道士所酿的屠苏酒,的确是一绝。
屠苏酒者,亦称岁酒,乃楚地百姓除夕春节时分所喝之酒,有除旧岁,迎新年之意。
“哼,算你有眼光。”一贫虽然仍紧绷着神情,但微微上挑的唇角,也显露了他略显得意的心情。
旋即,一贫踢了踢自家的徒弟:“只想着你师叔,没看你师父的酒也喝完了吗,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
“是,师父。”李龙象也未生气,笑呵呵地走到一贫身边,给一贫倒了一杯酒。
一贫轻抿了一口,道:“龙象,去为师房间,把放在桌上的木匣取来。”
“是,师父。”李龙象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等李龙象离开后,一贫犹豫了一下,道:“你明天,就打算离开北幽吗?”
“嗯!”叶青也点了点头。
他闭关这几日以来,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魔君传承的诱惑,决定去死海看看。
一来嘛,去凑凑热闹,碰碰运气,虽说这次去死海的人中,不乏像日尊、楚狂人这样的大佬,也不乏像楚王孙这样的天骄,他能得到魔君传承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万一呢,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谁这一辈子还不会走几次狗屎运呢?
当然,如果没有什么狗屎运,见见世面,也总是不错的。
二来嘛,去找人报仇,楚王孙算一个,白绿水算一个,鬼楼的人也勉强算一个,楚王孙与他有生死之仇,白绿水有陷害他之怨,鬼楼嘛也与他有追杀之事,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虽然说楚王孙实力强大,白绿水深浅不知,鬼楼更是庞然大物,但死海危险重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魔君传承呢,又只有一份,到时候免不了要打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他未必没有机会当一回那个在后的黄雀。
三来嘛,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若想将《混世魔猿炼身经》修炼至圆满大成,以肉身突破至宗师,机缘或可能就在死海。
他在参加欢喜菩萨的真人宴之前,体魄就已达到了通玄后期极限,他这些天以来,又炼化了不少玄黄之气,《混世魔猿炼身经》再进一步,终于将体魄推到了半步宗师的地步。
当然,也只是刚达到半步宗师的地步,与陈阿生这种在半步宗师磋磨了数年之久的人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就更别提和楚王孙这种随时能迈入宗师的人相比了。
不过,现在距离死海现世,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之所以明天就启程前往漠北死海,目的就是想在路上磨砺己身,争取在抵达死海之前,彻底将肉身境界巩固在半步宗师,为突破宗师做准备。
所以,综上所述,他非去死海不可。
故而今天出关后,他就将要离开北幽之事,告诉了一贫老道,只是碍于负碑之誓,他无法以实情相告,亦不想让老道士担心,所以谎称要外出游历一番,磨砺修为。
“一定要去吗?”一贫皱眉道。
“嗯?老哥,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叶青疑惑道,吞吞吐吐的,可不像是老道士的风格!
一贫沉默了一下,看向叶青:“你这次外出,应该不只是游历这么简单吧?”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天灵灵地灵灵
“老哥,你究竟想说什么?”
叶青眸光一闪。
一贫道:“老道我先前替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你此去,会有大机缘。”
“这不是好事吗,老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叶青没想到一贫竟然会替他卜卦,而且还算出来了,要知道他身上可是有诡经的,诡经几乎能隔绝一切关于他的天机,没想到一贫竟然能推算出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只能说不愧是曾经的高人,就算落魄了,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老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一贫神情严肃:“然则,大机缘亦意味着大风险,我算到,你此去……亦有生命之危。”
“什么生命之危?”叶青明知故问,他自然知道此去死海,危险重重,有生命之危是正常的,没有生命之危才不正常呢?
只是他很想知道,老道士究竟算出了什么?
“具体是什么危险,老道我也没算出来,你身上天机蒙蔽,而你所去之地,亦有天机遮掩,因果纠缠,老道我完全看不透,也算不到。”一贫摇了摇头,神情凝重。
“这才正常嘛!”叶青心中暗道,他身手有诡经,而死海事关魔君传承,那可是一代魔君,生前强大无比,死后所葬之地,亦绝非泛泛,定有天机遮掩,否则哪儿还能轮到他们,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过嘴上却调侃了一句:“没算出来,老哥你的水平不行啊!”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对于老道的举动,他还是挺感动的,知道他要出门游历,还专门为他卜了一卦,以卜吉凶。
“哼,你知道什么,所谓话不可说尽,卦不可算尽,天机卦象所显,只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得窥天意,与天交锋,非天人不可为也。”
一贫气愤道:“更何况你小子缘法纠缠,因果极重,而你所去之地又神秘莫测,天机不显,老道我们算出你此行福祸相倚,已经很厉害了好吗?你换个人来试试,肯定还没开算,就天机反噬,吐血而亡了。”
“而且,老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此行游历,确有大凶险,你最好当回事儿!”
“好好好,是我错了。”叶青笑着道歉道:“那老哥你有何教我?”
“天意难违,所能做的,就是趋利避害,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北幽,待在卜命观,哪儿都别去。
”一贫摸着胡须道:“如果你非要外出游历,那就避开你此行的目的地,换一个地方。”
叶青沉默了一会儿,微叹了口气:“老哥你都说了,天意难违嘛。”
一贫也罕见地沉默片刻,道:“非去不可吗?”
叶青点点头:“非去不可。”
一贫没有言语,一时间小院内的气氛沉寂了下去,唯余下红泥小火炉上的屠苏酒,咕噜咕噜冒着气泡,飘散着浓郁的酒香。
屠苏不知离别事,唯余清气袅袅香。
“好了,老哥你就别担心了,凡事都应该往好处想,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此行有大凶险,亦有大机缘。”
叶青拿起火炉上的屠苏酒,亲手给一贫斟满,洒脱道:“没准儿我这次游历回来,就成为宗师了,有我罩着,老哥你以后就可以在北幽横着走喽!”
“不用你罩,老道我也能在北幽横着走。”一贫傲娇道,继而又叹了口气,满脸唏嘘:“老道我只是觉得,世人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活着,为何非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机缘,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呢?”
“安稳是好,人活一辈子,也就求个安稳。可所求易,想要实现,却很难,有时候甚至难如登天。毕竟,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由人不由己;有太多的东西,由事不由人。”
“所以,我若想活得安稳,活得好,就只能去争,去抢,去拼一拼那所谓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贫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叶青说的是实话,他也清楚叶青所经历的事情以及未来将要面对的事情,就算他想安稳,亦难求一地而立锥,世间万般事,诸多不由己啊。
而且,他老了,又经历过大变,所以一直觉得安安稳稳才是福,平平淡淡才是真,愿意窝在北幽这个偏僻之地,愿意居于卜命观这个小地方,只求顿顿饱饭,只求片瓦遮身,便足矣;
但叶青呢,方值盛年,年轻气盛仰天啸,人间风流走一遭,又怎会如他一样,甘于平庸?
这北幽的天地太小,终究是容不下腾飞的蛟龙。
“唉,龙象说得对,我果然是老了啊!”良久,一贫叹了口气,唏嘘道。
“呵呵,老是老了,但老哥你仍然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不正经。”叶青拍了句马屁。
“你才老不正经呢!”一贫气得笑
骂了一声,院内消沉的气息亦一扫而空。
这时,李龙象也恰好捧着一个木匣走了出来。
“师父,木匣。”
一贫伸手接过,打了开来,从木匣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龟甲。
龟甲上面布满裂痕,陈旧古朴,有一种岁月积淀的沧桑与神秘。
一贫摸着手中的龟甲,道:“这是老道我年轻时游历江湖所得的一件诡器,名天灵灵。”
“天灵灵?好奇怪的名字!”叶青好奇道。
“天灵灵是一件十分独特的诡器,虽无攻伐守护之能,可一旦你陷入某种绝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可以使用龟灵灵,到时候龟灵灵就会给你指示一条生路。”
一贫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救我命,即是如是。”
“这么厉害?”叶青眼睛一亮。
一贫笑道:“说厉害也厉害,说无用也无用,天灵灵的使用条件很苛刻,首先是你必须陷入真正的绝境时才能用,非绝境之时,天灵灵不会起作用;其次,天灵灵只能给你指示一条生路,但所谓的生路,也只是一种可能,最后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你自己的实力;最后,使用天灵灵时,需得耗费一定的时间,所以注定了无法在与敌战斗时用,亦在一定程度上限定了其用途。”
叶青道:“那也很厉害了。”
于生死绝境给你指示一条生路,关键时刻可能会救你一命,已然是无价之宝了。
“拿着!”一贫将天灵灵扔给叶青。
“给我了?”叶青接住天灵灵,笑道。
“想什么好事儿呢,是借给你的,等你回来再还给老道我。”一贫翻了个白眼:“你此次外出福祸难料,天灵灵于我而言无用,于你而言却有大用途,说不定在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
“使用天灵灵的方法很简单,你只需跪在地上,将天灵灵置于身前,双手高举,大喊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救我命,天灵灵就会给你指示出一条生路。”
“多谢你了,老哥。”叶青道了声谢,心中生出一阵暖意。
不得不说,这个老哥认得真值,又是给他算命,又是给他诡器,简直像老父亲一样,替他操碎了心。
世态炎凉无常事,却道人间有真情。
第五百九十九章 除旧岁
“嘴上的感谢就免了,你真要谢,就给老道我带点儿好东西回来,这天灵灵,我总不能白借你不成?”
一贫抿了口酒。
叶青:“……”得,白感动了。
“咳咳……那什么,像这种东西,老哥你还有没有,多给一些呗!”
“滚,你当天灵灵这种东西是白菜萝卜吗,说有就有?”一贫翻了个白眼。
“唉……我还以为老哥你活了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呢,没想到你也是个穷鬼,啧啧啧……”叶青摇着头,啧啧叹道。
“老道我的好东西确实还有不少,不过那都是留给我徒弟的,你又不是我徒弟,凭什么给你啊?”一贫冷哼一声。
“徒弟是弟,老弟也是弟,都一样嘛!”叶青嬉皮笑脸道。
“当然不一样了,需要时,徒弟能给我端茶递水、洗衣做饭,铺床叠被;无聊时,徒弟可以任我打骂,陪我聊天,给我解闷;等我老了,徒弟还可以给我养老送终,你行吗?”一贫振振有词道。
叶青:“……”怎么感觉你说的不是徒弟,而是个工具人啊!
“好吧,你赢了!”叶青摊了摊手。
“嘿,想占老道我的便宜,你还嫩点儿!”一贫心中得意一笑。
“当……”
“当……”
“当……”
忽然,北幽城中,响起三声巨大的钟鸣,空幽悦耳,古朴沧桑。
随着钟声,北幽城中,忽有无数烟火划破长空,于夜空中绽开五彩斑斓的绝妙美景,照亮黑夜。
“师父,师父,子时了。”李龙象站起身子,兴奋道。
“行了,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去吧。”一贫挥了挥手。
“好了。”李龙象兴奋得像个小孩,跑进屋里,将一堆烟花爆竹搬到门外的街上,而对门的温舒,也是同样的举动,抱着一堆烟花爆竹跑出棺材铺。
然后,李龙象和温舒仿佛小孩一样,将烟花爆竹一字排开,数了三个数后,两人同时将烟花爆竹点燃,随后捂着耳朵,一溜烟跑到一边,兴奋而期待地盯着嗤嗤燃烧的引线。
以两人的实力,小小的烟花爆竹,根本伤不了两人,但两人仍如幼
小的孩童一样,躲得远远的。
“砰砰……”
下一刻,璀璨的烟花,冲天而起,于空中绽开,映照地黑夜宛如白昼。
璀璨美丽的烟花,亦引得邻家的小孩过来围观,和李龙象、温舒一起,看着冲天而起的烟花,欢呼雀跃。
“唉,都多大了,还像小孩儿一样!”一贫看着门外的李龙象和温舒,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慈祥。
“赤子之心,无忧无虑,也没什么不好。”
叶青也笑了笑,目光温柔,忽然唇角上挑,从山河贝中取出一串鞭炮,悄悄点燃,扔到李龙象、温舒和一群小孩脚下。
下一刻噼啪声四起,吓得那群小孩儿四散奔逃,一阵鸡飞狗跳。
温舒一脸怒容,气愤地盯着叶青;
李龙象则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笑着。
恶作剧成功的叶青,无视温舒的怒容,向两人挤了挤眼,嘿嘿笑着,退回了院子。
“你啊,怎么也像小孩儿一样,跟着他们胡闹?”一贫看着一脸洋洋自得的叶青,颇为无语。
“我本来年纪也不大啊!”叶青笑道。
一贫一愣,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好像也才不过二十来岁啊,比李龙象和温舒,大不了几岁。
只不过叶青平时表现得过于沉稳,心思深沉,才让他忘了,眼前之人,也不过是个少年。
“是啊,我都忘了,你也是个年轻人!”一贫喃喃道。
“那是,那像老哥你,死气沉沉的,没有活力。”叶青笑道。
“所以,像你那样恶作剧,就叫有活力吗?”
一贫不屑:“那不叫活力,那叫幼稚。”
“啧啧,老哥,你就别嫉妒了,年轻,是嫉妒不来的。”叶青挑了挑眉。
“有什么好嫉妒的,老道我也年轻过。”一贫不屑。
叶青耸耸肩,没有再刺激老年人。
“来了。”忽然,一贫抬头看向夜空。
叶青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深邃无垠的夜空。
只见深邃无垠的夜空中,似有无形力量弥漫而出,黑夜变得愈发深邃、黑暗。
于这无穷黑暗中,依稀勾勒出一个伟岸、宏大、浩渺的
影子,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难辨形态。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叶青就心如擂鼓,识海内有无数秽暗滋生,眼眶中似有无数虫豸爬来爬去,奇痒无比。
叶青心中骇然,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等低下头后,识海中的秽暗和眼中的奇痒方才退去。
等恢正常,叶青看向一贫,才发觉老道士正捧着酒杯,优哉游哉,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显然,一贫早知道空中那物的诡异与强大,早有准备,但却没有提醒他,摆明了想看他的笑话。
但叶青也没空计较,急忙问道:“老哥,那是什么?”
一贫将杯中的屠苏酒慢慢喝完,仿佛欣赏够了叶青的窘态,方才道:“那是除岁。”
“除岁?”叶青沉思了一下,双目逐渐圆睁,失声道:“就是传说中那个除岁?”
“嗯,就是那个除岁!”一贫点点头。
叶青舔了舔嘴唇,数息后,才慢慢平复心中的震惊。
除岁者,亘古级诡怪,也就相当于武者圣人之境,圣人境啊,已然至圣至神,乃陆地神仙之流也,一圣可镇一国,可想其强大。
亘古级诡怪,比之人类圣人,更为神秘与可怕,几近不死不灭,身携伟力。
有些邪恶的亘古级诡怪,一旦现世,足以给人类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甚至有亡国灭人之祸。
五百年前,东海云来国就遭遇了一场亘古级诡怪之祸,据史料记载,东海云来之滨,有亘古级诡怪巡江锦鲤现世,掀起万顷碧波,生生将东海第一大国淹没,云来国百万百姓一夕之间全部死绝,云来国也成为了历史。
诸如此类的事情,历史上还有不少。
当然,亘古级诡怪都有智慧,所以除非一些极度邪恶之诡怪,很少有亘古级诡怪主动招惹人类,毕竟人类中最不缺的就是强者,一旦亘古级诡怪闹出的动静太大,极易被诸多圣人、陆地神仙之流联手围剿,届时就算以亘古级诡怪的强大,也有陨落的风险。
空中的除岁,就是一种对人类没有恶意的亘古级诡怪,人类对其也比较熟悉。
叶青就曾在靖安司的案牍库中看到过关于除岁的介绍。
第六百章 迎新春
除岁者,喜于旧岁与新岁交替之际出现,除人世旧秽,迎人间新岁,沐浴旧岁、新岁交替之际那一缕红尘生机,万象命理。
所以,只要不主动招惹除岁,除岁并不会伤害人类,事实上,除了一些精神强大的强者,普通人也根本看不到除岁,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
严格来说,除岁不仅不会对百姓造成什么危害,还会给人带来一定的好处。
除岁能除人间旧秽,即意能帮助人类祛除一些污浊、晦暗、不吉、不祥之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迎接新的一年,所谓除旧迎新,气象万千,即如是也。
因而,但凡有除旧出现的地方,往往在新的一年,会风调雨顺,百姓身体康健,安居乐业。
所以,除岁在很多人眼中,算是一种瑞兽。
当然了,本质上,除岁是一种较为污秽可怕的诡怪,不可被直视,他刚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除岁怎么会出现在北幽?”叶青好奇道。
一贫道:“那谁知道?况且,北幽有什么不好,瞧你这一脸嫌弃的样子。”
“我没有,别胡说。”叶青道,这老道士今儿个吃药了,怎么老怼他。
不过,一贫也没说错,像除岁这种强大、神秘的诡怪,为何会出现在北幽,除了除岁自己,估计没人知道。
“除岁是三年前出现在北幽的,每年岁末新旧交替之际,都会出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
叶青没说话,一贫倒是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马上就是辞旧迎新了,等会儿可别眨眼啊!”
过了一会儿,空中的除岁,忽然身手一挥,云层无声消散,露出深邃无垠的夜空,冥冥之中,亦似有温柔的清风吹过人间,魔念感知中,北幽城中似是有阴霾无形消散,莫名轻松舒适了许多。
与此同时,空中慢慢出现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如倒映的芸芸红尘。
只是芸芸红尘,朦胧如幻,淹没于黑暗之中,似有一种陈旧拙朴之感。
忽然,静谧的夜空中,有鼓声响起。
鼓声清朗响亮,如在人耳,如在人心,但偏偏人间不可闻。
鼓声彻云霄,惊醒好人间。
当鼓声响起的一瞬,空中那些朦胧梦幻、陈旧拙朴的芸芸红尘画面,陡然破碎。
黑沉如墨的天际,有一线光明乍现。
光明一线开
青天,震撼人心,充满了美好、生机与希望。
然后,光明徐徐拉开,黑暗与光明交织,阴阳交替,生死轮回。
空中的除岁,面向充满美好、生机与希望的光明,双手张开,如在拥抱漫涌而来的光明与希望。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当光明取代黑暗,笼罩除岁时,除岁周身,荡开无尽光芒,光芒五彩,比烟花更璀璨,比辰星更耀眼。
五彩光芒铺满天穹,垂落人间红尘,映照得人间如梦似幻。
“真壮观啊!”
叶青喃喃自语道,只可惜如美景,普通人不可见也。
“新旧交替,万象更新,这是除岁在沐浴人间新岁、旧岁交替之际的红尘生机,万象命理。”一贫出神道。
天空的异象,约莫持续了十数息,方才慢慢散去。
当光芒散去,除岁站立于天空,俯瞰人间。
旋即,有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从天而降。
雪不大,不寒,却喜庆。
“下雪喽。”
“下雪喽。”
院外,传来一阵阵雀跃惊喜的欢呼声。
“瑞雪兆丰年……新的一年了。”
一贫看向叶青,遥举屠苏酒:“老弟,新年快乐,一路平安。”
叶青举杯回礼:“老哥,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辞旧迎新万象始,春风入暖满人间。
愿亲朋安康:
愿好友美满;
愿人间年年岁岁皆平安。
……
“到仙人泉了,大家好生休息一下,等过了仙子泉,我们就到家了。”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男子看着前面一片绿洲,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纵是隆冬,男子仍只穿着一件薄衣,**着胳膊,露出虬结健壮的肌肉。
“到家了啊……这一出来就是大半年,好久都没喝到家里的烈酒了,还真想得紧呢!”
“我看你不是想酒了,是想楼里的女人了吧!”
“嘿嘿……难道你们不想吗?”
“想是想,不过我是想我家里那口子,也不知道她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嘿嘿……姚冲,这半年你都在外面,小心你媳妇跟别人跑了?”
“滚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媳妇可
不是那种人,再者说,就她那副人老珠黄的样子,谁能看得上她啊!”
“你不就考上了吗?”
“那是我瞎了眼呗。”
“瞎了眼?你这趟回去,可就是有钱人了,怎么,没想着回去换一个?”
“孙博,你不学好,可别教坏姚冲,姚冲,月桂是个好女人,虽然长得普通了点儿,但温柔贤惠,勤劳孝顺,你常年不在家,她一个人又是照顾你母亲,又是操持家务,可不容易,你可不能辜负月桂,否则我饶不了你。”
走在最前方的魁梧大汉回头,神情严肃。
“怎么会呢,头儿,我姚冲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这回赚够了钱,回去后,我肯定要好好休息一阵儿,陪陪月桂。”姚冲挠了挠头,道。
魁梧大汉点点头,又看向与姚冲开玩笑的孙博,孙博是一名瘦小的青年,样貌本也清秀,只是或许由于常年在外奔波,皮肤显得有些粗粝,但也多了一份男子气概。
“孙博,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整天流连烟花之所,没个正形,这次有钱了,回去娶一个媳妇儿,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我倒是想,可我要是成家了,小红、小绿、春香、飘雪她们可怎么办啊?她们一定会伤心欲绝的。”孙博摊着手,一脸我也很想,但我没办法的模样。
“你啊……”魁梧大汉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了,头儿,马上就要回家了,你在想什么?”孙博赶马靠近魁梧大汉,问道。
“在想我家妞妞,半年多没见了,不知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长高,也不知道,回去后,她还认不认识我?”
说到自家女儿,魁梧男子坚毅、刚硬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温柔,同时还有近乡情怯的担忧与害怕:“我离开家时,她才这么一丁点儿,连路都走不稳当。”
“头儿,这次我们赚了不少,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出去了,你这次回去后,可以好好陪陪妞妞了。”姚冲安慰道。
“就是。”孙博也附和了一句。
“唉,只是我们回来了,老周、老王、小安他们,却没回来,再也回不来了。”人群中,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人,眼中露出一抹伤感。
闻言,原本还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与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