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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中南     大时代1977txt下载     大时代197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燕园与清华园

    火车站前广场上,北平各大学都设有新生接待处,北大、清华、北师大,一个个牌子晃得人直眼晕,和后世别无两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人们的穿着吧。

    女的蓝灰军绿色或小碎花的上衣,同样几种颜色裁剪肥大的裤子,这时节更没有人穿裙子,身体都包裹在厚厚的外套中,当然也就称不上多好看。

    原以为北平的风气,会比长安要开放一些,毕竟是首都嘛,谁料也差不多。

    北大清华的牌子最为显眼,全场就属他们最张扬,人多势众,接待处很是热闹,同时也最矜持,不像有的学校,一看到有女同胞过来就上前询问。

    “同志,请问你是我们农大的吗?”

    有男生注意到穿着白衬衣天蓝色裙子的漂亮女孩,尽管她身后似乎是她爸妈,但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

    “不好意思,我是清华人文系的。”赵子瑜甜甜一笑。

    这句话像是吹响战斗的号角,清华接待处的几位男同胞,不约而同站起身来,一阵小跑,有一个人最快,一下就到赵子瑜面前:“同志你好,我也是清华的,数学系周承辉,这是伯父伯母吧,校车等会儿就到,这有椅子,先坐一下吧……”

    这一幕,让林晓光不得不感叹,往古来今,大学学长都一个样啊。

    于是,他也跟着上前一步,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学长同志,我也是清华的呢,椅子我可以坐吗?”

    “额……你也是清华的?”周承辉有些吃惊。

    “如假包换!”林晓光拿出录取通知书,在他眼前飘过。

    这下,更多的人吃惊了,上下打量林晓光,一米六出头,瘦得跟猴子似的,巴掌大的小脸,青涩稚嫩,分明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

    “不是吧?”很多人都难以置信,这么大就考上清华,算是神童吧。

    周承辉突然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学历,在人家面前不值一提,也只能拼一下身高和年龄了。

    林晓光没有兴趣再理会他,转身走到北大接待处,对一位长相还算周正的学姐微微一笑,发挥老龄正太的优势:“学姐,这是我表妹的录取通知书,我们有三位家长,三位入学同学,我是清华的,我堂姐北师大的,可以坐北大的车一起过去吗?”

    此言一出,北大接待处的学长学姐们,皆是目瞪口呆,好强悍的家庭!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他们坐北大的校车过去,六个人,占了北大校车好几个座位,至于赵子瑜全家五人,他们当然不会坐校车,因为有人接。

    “终于分开了。”校车上,林晓光长舒一口气。

    校车沿着北平的大街安静前行,77级的新生们很是激动,林晓芸也是一样,连一向文静的杨蓝,也不免陷入集体无意识中,跟着欢呼雀跃。

    北平的街道很宽阔,汽车也比长安的要多,除大街上穿来穿去的电车之外,时不时还能看到东欧吉普、苏联伏尔加和尚海牌小轿车,当然还是自行车更多,正是下班时候,满大街都是自行车大军,就像在开展骑行大赛。

    北平和长安很像,都是古都,还都是北方城市,东南西北方向很正,而且还有老城墙,他们并没有任何不适感。

    突然,车上有人大喊:“快看,那里有个外国人!”

    “哪呢?哪呢?”一车的人,齐刷刷看过去,人群中飞快的搜寻着,有人眼尖,果然看到在人群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穿着夹克,留着披头长发,拿着相机到处拍。

    “外国人都留长头发啊?”有人不禁感叹。

    很快有人解释:“也不一定,有的人留长发,有的人短发,不过长发更少见。”

    林晓芸三人是见过老外的,长安有太多古迹,虽然他们离长安很近,离天堂很远,但每到空闲时间,父母都会带去市区玩,大小雁塔、钟鼓楼、芙蓉园曲江池,哪里都能见到外国人,并不惊奇。

    公交从北平站出发,到长安街**广场时,车上的气氛活跃到顶点。

    “这就是**广场啊!”

    “那个,就是人民英雄纪念碑?”

    有的人关注点,却在城墙上城门口的伟人画像上,林伯平三人激动地站起来:“伟大领袖太祖。”

    他们齐刷刷盯着,眼珠也不转,各个站立着,像是在行众目礼,一直到校车开过广场,看不到伟人画像,三人才意犹未尽坐下,林伯平感叹着:“等下我们再去**广场。”

    林仲平和杨文庸纷纷点头称是。

    一路沿长安街出发,到西单往北拐,路过动物园,路两旁很是荒凉,除几座零星的建筑外,大部分地方都是农田和荒地。

    林晓光看着窗外的景色,搜索前世的记忆。

    终于,校车在北大东门停下。

    接下来,杨文庸带杨蓝去做入学登记,林晓光几个四处看看,等登记好,一行人直接去宿舍。

    临在宿舍楼门口,宿管大妈把林晓光拦住:“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啊?”

    “不行就不行,没那么多为什么。”大妈很粗暴。

    “算了算了,你就在这呆着吧,我们进去,马上出来,稍安勿躁。”林晓芸一阵好笑。

    中年男子不拦,女生更不拦,只拦男生,林晓光也是醉了。

    等给杨蓝安顿好,几人下楼出来,林晓光站在楼下,已经有大半个小时,见他懒洋洋的晒太阳,百无聊赖,林晓芸很是无语:“你怎么这么笨呢?不知道去转一转啊?”

    “有什么好转的。”林晓光撇撇嘴。

    他其实转了一圈,只不过,没有碰到想见的人——未来的政界大佬之一。

    北大报道完毕,接下来去清华,燕园隔壁西北角就是清华园,走路几步就到,从西门进去,路过照澜院,林晓光本以为开学时间没到,还不能报道,谁知道竟然可以做入学登记。

    于是,直接给登记了。

    拿到宿舍钥匙后,按照学长们说的地址,找到宿舍楼,准备进去时,两位女生却停下。

    “我们在这里等你。”

    林晓光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们,呵呵直乐:“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男同志不能进女生宿舍,不代表女生不能进男生宿舍。”

    “真的假的?”林晓芸惊疑不定:“你不会骗我吧?”

    杨蓝也有些心动,咬着嘴唇。

    “不信你试试!”

    然后,林晓光脑袋就挨一爆栗,林仲平好气又好笑:“臭小子,废话怎么这么多?”

    抗议无数次,依然我行我素,林晓光都麻木了。

    懒得理会,他大摇大摆往里面走,林晓芸和杨蓝对视一眼,下定决心,齐齐跟着进去,果然没有任何人阻拦。

    一直上四楼,终于抵达目的地。

    ……

第十七章:北师大没有经济系

    宿舍门开着,往里一瞧,只有两人。

    走进去打个招呼,自我介绍一番,一问之下,才得知两位舍友的身份,一个叫陈一鸣,东广莞东的,一个叫梁振道,西川涼山的,而且都是英语专业。

    林晓光看到是四张床铺,登时松口气:“还好,还好,只有四个人。”

    梁振道一口西川味的普通话,有些庆幸:“是啊,清华偌大一个理工院校,就我们不多几个文科专业,要不是系里体谅,就只能住八人间了。”

    陈一鸣郁闷不已:“我报的志愿里从来没有英语专业,也不知道谁把我弄这来的?”

    顿一下,指着空着的两个床铺:“我打听清楚了,我们专业只有一个班,全班就我们四个男的,就住这个宿舍,你是第三个来的,先挑一个床铺,剩下一个给最后来的人。”

    “谁让他最迟呢!”陈一鸣奸诈一笑。

    在场的三个人,梁振道年过三十,颇为老成持重,陈一鸣十**岁,性格还有些跳脱。

    二人看到林晓光如此年轻,纷纷感慨:“老了啊!”

    林晓光道声谢,腼腆一笑,然后走到宿舍外面的走廊,挥手招呼,很快,一大帮人鱼贯而入,看得王陈二人直愣神,亲友团也太多了吧。

    “不好意思,都是我家人。”林晓光嘿嘿一笑。

    “这是我爸,这是我大伯,这是我小舅,我们家仨孩子考上大学,堂姐考得北师大,表妹考到北大,所以一块过来。”

    刚介绍完,林晓芸探头进来,问:“我们能进去吗?”

    梁陈两个大老爷们,顿时被吓一跳,一看居然是个漂亮姑娘,开朗阳光的陈一鸣都红了脸,有些羞涩,等到杨蓝再进来,变为目瞪口呆,我滴个乖乖,两个漂亮姑娘啊。

    “没事,进来吧。”年龄较大的梁振道很快反应过来。

    剩下的时间,林晓芸和杨蓝给林晓光铺被褥,林伯平三人跟梁陈二人交谈起来,林晓光不时插一下嘴,又过去给林杨二女帮忙,见什么都不需要他做,不得不感叹当小孩真好。

    床铺收拾好,已经不早,天快黑,快到晚饭时间。

    一行人匆匆下楼,到外面,林伯平抬头看着西下的夕阳,安慰林晓芸:“已经六点多了,北师大离的远,现在过去的话来不及,住的地方还没着落呢,要不明天再去?”

    林晓芸很想去北师大看看,但眼下时间不够,只能答应。

    “没事,明天再去也不迟。”

    于是,一行人连忙赶去附近的招待所,出示介绍信后,办理好入住手续,林晓光看着林伯平花出去的十几二十块大洋,心在流血:“三间大床房,一个晚上,忒贵了!”

    一个月工资三四十块钱的年代,六七块钱一晚上,不得不说北平的物价真高。

    安置妥当,准备出门去吃饭前,杨文庸提议:“好歹也要住四年,朝夕相处的,要不要请小光和蓝蓝的舍友吃顿饭?也请他们照顾一下。”

    林仲平觉得这个主意挺好,发声支持:“我觉得挺好的。”

    然而,林伯平却有不同意见,摇摇头,有些怒其不争:“你们呀!太庸俗,请吃饭干嘛?表示存在感啊?你有钱,你请了,让别的同学和家长怎么想?炫耀呢?他们要不要也请啊?”

    训斥完二人,他又盯着仨孩子:“你们要搞好同学关系,但不是这个搞法,舍友嘛,就应该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同学关系,还是要纯粹一点好。”

    林晓光忙不迭点头称是,林杨二女也齐声附和。

    于是,请吃饭的事,就这么被否决。

    林晓光难得见老爸也有吃瘪的时候,偷笑不已,这被眼尖林仲平注意到,正心里不爽呢,便迁怒于他,又是一个爆栗。

    今天四处奔波的,脚都没停下过,尽管来的时候,说要去全聚德吃北平烤鸭,但这会儿却没了这个心思,一个个都身心俱疲,随便找到家餐馆对付一顿。

    当然是国营餐馆。

    无论哪个时代,去餐馆吃饭的流程都差不多,占座、买票、排队取餐。

    这时候才体现出父爱如山,林晓光三人坐着位置上,林伯平到窗口付钱,林仲平和杨文庸等待取餐。

    林晓光忽然想起一个笑话,忍着笑意,对林杨二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去买几个橘子,你们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杨蓝愣愣地看着他,小嘴微张,大眼睛一眨不眨。

    林晓芸却噗嗤笑出声,忍俊不禁,大笑不已:“林晓光,你读书读傻了吧,现在才三月份,哪有橘子给你吃?还有,我们都坐着,谁站着啦?你眼睛不好吗?再说,你买就买吧,坐在椅子上不起来,等着橘子给你飞过来啊?”

    “唉!”无奈叹口气,林晓光有心解释,又怕挨揍,只好小声提醒:“朱自清的《背影》。”

    这时,林仲平端着饭过来:“老北平炸酱面,炸酱好不好吃另说,面应该不如咱长安的地道,不过将就吃吧。”

    杨蓝还在想橘子和《背影》的事,林晓芸却抛之脑后,对付起眼前的美食来。

    不同于西岐臊子面的一红二白三黄四绿五黑,老北平臊子面讲究青白红黄分明,绿的绿豆、黄瓜、香菜和葱,白的豆芽、萝卜、蒜末,红的油辣椒、甜面酱、五花肉,黄的姜末、香菇、干黄酱,再加上主食面条,抻面、手擀面或揪片。

    “最后还有一点,这吃面呐,有两种吃法,过水的面和锅挑的面,过水面和凉面差不多,适合夏天吃,锅挑面热乎,适合冬天吃。”

    林晓光侃侃而谈。

    “小光,你懂得真多。”林晓芸不由赞叹,杨蓝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林伯平有些诧异,不过没多说,只是埋头吃饭,倒是杨文庸,盯着碗里的面左看右看,最后道:“这炸酱面,还有那么多讲究呢?”

    一旁,林仲平眉开眼笑,儿子博学,那就是给他长面子。

    只不过,短暂的骄傲之后,他板起脸,故作不悦,伸手就是一巴掌:“吃你的饭,废话咋这么多,面还堵不住你的嘴?”

    爆栗,又见爆栗,林晓光气愤难平,暗道:“就再忍几天,直到你走。”

    吃完饭,谁也没有夜游北平的意思,都回招待所休息。

    竖日一大早,几个人起床后,洗漱完毕,吃点早餐,便搭乘公交车,直奔北师大。

    北师大在三环内,蓟门桥那一块,和北邮是邻居。

    他们抵达学校后,直奔经济系,然而找遍全校,也没找到经济系的大门,最后找好几个老师一问,才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北师大没有政治经济学专业,你们一定弄错了,录取通知书是假的。”

    ……

第十八章: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

    几人一听都傻了。

    高高兴兴地来,本想提前入学,谁知道结果却是这样,不能报道,开什么玩笑?

    “这怎么可能?”林晓芸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怎么不可能?”

    男老师反问,他看一眼林晓芸,尽管替她惋惜,但他很忙,没时间探讨这个问题,只是留下一句话,最后扬长而去。

    “我以我五年的工龄保证,北师大绝对没有政治经济学这个专业,上几届确实有,不过这一届没有了,未来有没有我不知道,77级肯定没有,院系都撤了,你们与其在这纠缠,还不如抓紧时间复习,今年七月再考。”

    过去北师大有没有政治经济学专业,有没有经济系,林晓光不清楚,不过未来却是有的,但这有什么用呢?

    这一路走来,为上大学,她遇到的麻烦,也够多了吧,林晓光有些无奈。

    先是成绩被抄错,再是录取通知书搞错。

    林晓芸还未成年,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如何接受得了这么残酷的打击。

    此时,她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容,一张俏脸泛着病态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好像大病初愈,身体都摇摇欲坠。

    “爸,叔,小舅,中午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林晓芸强颜欢笑。

    她这幅样子,看在眼里谁都心疼,可还有什么办法呢?

    “先吃饭吧!”林伯平叹息一声,右手在女儿肩膀上拍一下,以示安慰,随即偏过头去,埋头沉默,一言不发。

    “芸芸,你别急,咱们吃完饭再想办法。”杨文庸也不知道多什么好。

    林仲平一直没说话,直到走进餐馆时,才重重地冷哼一声:“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一定要找个说法。”

    “你们先坐,我去买饭,芸芸你吃啥?”

    “叔,我还想吃炸酱面,辣椒和葱多放一点,不要香菜。”

    林晓芸还有心情吃饭,林晓光也是佩服她,若是这事换成他,他早就破口大骂,直接找上门去,堂姐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真是难为她了。

    几个人坐下,相顾无言,还是林晓芸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你们都别这样了,其实这是好事,我本来就没想上北师大,我想去的是清华,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可能是真的弄错了,大不了,我今年再考,一定能考上的,这样一来我也能去清华,这是好事。”

    一片沉默。

    大街都不说话,她也就继续说:“其实,没有小光的教辅资料,没有提前复习,我未必能考上大学,后来英语试卷抄错分,到现在收到录取通知书……”

    “这一路走来,我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未免也太多了,可能上天注定,我今年不能上大学。”

    林伯平一直默不吭声,此时才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芸芸,你能想开,其实也挺好的,不过,你真的决定今年再考?”

    林晓芸低下头,沉默着,就要点头。

    林仲平和杨文庸在排队买饭,没人劝阻,眼看大伯快说动堂姐,林晓光忍不住了,顾不上他在这个家还没有发言权,赶在林晓芸开口前,说道:“姐,你不能放弃,我觉得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啊?”林晓芸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对于一个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来说,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堂姐现在就是这个状态,虽然她从去年以来,遇到的糟心事确实不少,但这绝不是不能上大学的理由。

    前世,她分明就考上长安交大。

    这一次,考上北师大,也不是多大的进步,林晓光甚至觉得,堂姐没能考入清华,是因为遭受他的牵连。

    因为蝴蝶效应。

    来吃饭的路上,林晓光想了很久才想通,这会儿他信心百倍,直视着她的眼睛:“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考的398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作弊考来的?”

    如果说其他的倒还罢了,分数却做不得假,林晓芸全身上下,唯一能拿出来的就是分数了,现在林晓光质疑她的分数,这怎么能忍?

    “怎么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作弊?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晓芸有些恼怒。

    “那就没有问题了,既然分数是真的,凭什么还要再考一次?你政审体检都没有问题,这又不是你的错,录取通知书是从高校招办和省招办邮过来的,我们去找他们,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小光,你还小,别天真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能不能上大学,谁上大学,都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林伯平终于开口。

    “吃饭吃饭!”杨文庸把饭端来,见两人快吵起来了,很是头痛。

    “我不知道事情有多复杂,但我知道一个道理,不能没有做任何努力,就直接放弃。”

    “那你说怎么办?”平生第一次见侄子反驳,林伯平有些怒了。

    “小光!”林仲平重重地瞪他一眼。

    林晓光只是低头沉默。

    在家里,他没有发言权,说话没有可信度,大伯、老爸、小舅,都不拿他当一回事,也是,一个小孩子,能讲出多大道理,做却比说要难多了。

    不过他并不想放弃。

    重生而来,他解决的第一个大麻烦,就是两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不去下乡和高考不算大麻烦,今天遇到的这件事,算起来应当是第二件麻烦事。

    录取通知书错了。

    而且还不知道哪个地方错了,是学校错了,还是专业错了,也搞不清楚。

    林晓光想很久,也没能想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几十年都没听到过这样的事情,但存在即是道理,不管最后能不能解决,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要不然,回长安以后怎么说,去北师大上学了,结果灰溜溜滚回老家,让别人怎么看?

    林晓光丝毫不担心堂姐,能不能走出失败的阴影,他相信她绝对可以,今年再考,一定能考得上,但是,且不说浪费一年时间,就说录取通知书弄错这事,绝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一定要查出真相。

    不做点什么,林晓光都觉得对不起堂姐,平白辜负这百八十斤的一身肉,更让一众重生者前辈们鄙视。

    一想到他一个重生者,连这点事都没法解决,他都鄙视自己。

    其实,他已经有办法,不过饭桌上,没法说出来,不然他一个小孩子都有办法,林伯平一个大人却无能为力,这让大伯一张老脸往哪搁,成年人和小孩子不同的地方,就在于照顾别人的情绪。

    大伯不要面子啊?

    不要事情没解决,反闹得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平白吵架生分,甚至闹出矛盾,也忒不值。

    “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

    林晓光决定拼一把。

    ……

第十九章:不是北师大,是人大

    七十年代的大学报道很简单,不像后世,需要交各种费用。

    拿着录取通知书,或者入学通知书,交给所在系的报道工作人员,即就读专业班主任,他会递给学生一叠饭票和菜票,并且告知学生在哪个宿舍,在学生花名册名字后面打个勾,报道就算完成。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像57年之前长江天堑一样,横亘在林晓芸面前,让她不得寸进,望大学而兴叹。

    在坐的,都是一心一意为她好的人,不管嘴上怎么说,却都纷纷行动起来。

    几个大人一大早就出发,拿着录取通知书,寻访北师大招生办工作人员,去问以下一些问题,这个录取通知书是不是真的,签名和书写是不是真的,北师大印章是不是真的,等等。

    在大人行动的时候,林晓光也没闲着。

    招待所里,他和林晓芸杨蓝二人开会,部署行动。

    “这件事,我们要乐观一点,并不是没有一点办法,我们找到问题所在,然后对症下药。”

    林晓芸目光怔怔,一言不发。

    关键时刻,杨蓝从不掉链子,她只是有些疑惑:“那怎么找到问题出在哪呢?”

    “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要不就是姐的名额被人顶替,要不就是北师大录错姐的专业,要不就是别的大学录取我姐,不是北师大,入学通知书搞错了。”

    林晓光斩钉截铁:“不管如何,一定要搞清楚,不然姐今年再考,还会遇到同样或者其他的问题。”

    林晓芸终于动容,是啊,要是搞不清楚,今年说不定考上也上不了。

    “怎么做?小光,你说。”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发动我们认识的所有人,去找有没有其他像堂姐类似情况的考生,不局限于北师大一所学校,如果真找到很多人,这就证明这不是一起孤立事件,是**,找到人后凑一块,发现这种情况的人比较多,北师大不会坐视不理。”

    “那我去找我们寝室的舍友。”杨蓝自告奋勇。

    “我也去我们404宿舍。”

    林晓芸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那我去北师大,看谁也是我这种情况。”

    “好。”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一笑,忽然对未来充满信心。

    林晓光回到404宿舍,就对梁陈二人说了这事,二人闻言,目瞪口呆之余,有些义愤填膺。

    “好不容易考上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小光,你说怎么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年轻气盛的陈一鸣当场表态。

    梁振道一个老男人,也不落后:“人多力量大,我们再发动一些人,我老婆在北大,我也叫她过来,再拉上她们宿舍的。”

    林晓光这才知道,老道这么厉害,夫妻双双上清北。

    “老道,可以呀!”

    梁振道嘿嘿一笑:“彼此彼此,你也不差,表哥清华表妹北大。”

    没时间开玩笑,林晓光同二人说完这事以后,又出门去找赵子瑜,本来他不想和这人发生交集,但没办法,人多力量大嘛,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赵子瑜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傻眼。

    她还有些怀疑,直到在北师大见到林晓芸,才真正相信。

    “这件事吧,我感觉问题应该出在招生办,一个是大学招生办,另一个是省招办,我跟我爸妈去说,让他们跟长安联系,看省招办那边是什么情况。”赵子瑜看向林晓光。

    患难见真情,赵子瑜能出动她爸妈,这让林晓光对她高看一眼,想到班主任应该认识的人比较多,他当下点头。

    “好!”

    忙过一阵后,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再次坐在一起。

    林伯平脸色灰败:“不行啊,我们问过北师大招生办的老师,他们明确告诉我,录取通知书是真的,北师大印章也是真的,不过签名和书写却是假的。”

    “下午我们再跑跑,看是不是北师大别的专业把录取了。”林仲平想到一个可能。

    杨文庸也心头一动:“我去其他学校看看,看设有政治经济学专业的学校,有没有录取芸芸。”

    这时,赵子瑜噔噔噔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爸妈说,省招办刚刚来的电话,他们查了档案,北师大确实把小芸录取了,就是政治经济学专业,没有任何问题。”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呢?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杨蓝也风尘仆仆赶来,声音中透露着疲惫,却难掩其中的喜悦:“小光,你猜的真准,还真有和姐情况一样的人,不过不是政治经济学,而是哲学专业,他也没找到报道院系。”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证明这不是一起孤立事件。

    下午,陆续有更多的消息传来,有好消息,当然也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林仲平带来的,他累得够呛:“我跑遍全校所有院系,也没有打听到有别的专业录取芸芸。”

    杨文庸也是坏消息:“只有北大设有政治经济学专业,不过我还没打听到谁也是这种情况。”

    好消息却是更多的人带来的,林晓芸、杨蓝、梁振道、陈一鸣和赵子瑜等人。

    赵子瑜递过来一份名单:“这是名单,我们统计了一下,一共有三个专业,全是北师大的,哲学、政治经济学、**党史,目前有十七个同学,都是这种情况,北师大的老师不认,没法报道,他们也很着急。”

    林晓光看着名单:“我们去北师大招生办。”

    十七个人,包括林晓芸在内,都是从天南海北过来,有南海的,有南云的,有西疆的,有胡建的,有龙江的,有南河的,这么多人千里迢迢来到北平上学,竟然得到不能报道的答复。

    这怎么让人接受?

    当出现带头人之后,众人拧成一团,不再各自为战。

    于是,在一个春日的下午,二十多个人组成集体,浩浩荡荡,来到北师大招生办,求见办公室主任。

    接待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没见过这阵势,看到这么多人,知道自己处理不了,第一时间去请示副主任。

    副主任是个官场老油条,说话一套一套的,本来要敷衍过去,可看到十多张北师大录取通知书,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这事要闹大,可是要丢官帽子的,但他又做不了主,只得去请示正主任。

    不巧,主任有事出门,不在这。

    十几人只好耐心等。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直到竖日早晨,才见到主任。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主任喝着茶:“说来话长,不过啊,你们可以上学。”

    这就解决了?他们还有些难以置信。

    “但是……”

    众人心头一紧。

    “不是北师大,是人大,中国人民大学。”

    ……

第二十章:不到长城非好汉

    到这一步,本以为会有一个说法,谁料主任撂下这句话,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逼急了,只留下一句话:“通知书上写了,报道是13号,这不时间还没到吗?着什么急?你们派个代表,明天早上过来,到时候再通知。”

    出来后,众人想着代表谁来做。

    这件事一开始,他们也有人想过,找同样情况的人去招生办问个清楚,但因为势单力薄,还是没能凑到一起,最后还是林晓芸的亲友团,以及亲友的同学发挥作用,才将大家汇聚到一起。

    因此,这个代表,大家一致推选林晓芸来当。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忽然有人脑袋转过弯来:“哎,不对,既然明天报道,我们知道去人大,还来北师大干嘛?现在就可以过去打探情况嘛?”

    这话一出,得到所有人一致同意。

    于是,热血沸腾的青年们,不辞辛苦,步行前往海淀街道的人大。

    谁料,抵达海淀路39号,他们傻眼了。

    原来,人大校门口站着穿着军装的士兵,背后还背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两道杠拦在大门前的路上,出入往来的,也都是同样清一色的军人。

    林晓芸上前询问,才得到一个令人错愕的回答。

    “这里是部队驻地,人大七年前就解散了,部队就是在那个时候进驻的。”

    再问其他的,哨兵也不理会,只是催促他们离开。

    同学们提前报道的愿望再次落空,惟一的希望,落在林晓芸身上。

    竖日,林晓芸只身前往北师大招生办,有很多同学不放心,也跟着过来,不过最后都站在招生办外面,没敢进去。

    一段时间后,她才出来。

    “我们去崇文门旅馆,那里有老师在等我们。”

    一阵鸡飞狗跳的,众人齐齐赶往目的地,崇文门好远的,就在北平站那一块,他们坐公交车赶到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按照主任给的地址,林晓芸与同学们一起找到旅馆。

    但旅馆不让人进去。

    在旅馆门外面的大街上,站着一位气质儒雅,戴着近视眼镜,一派学者风范的老师。

    “您就是胡老师吧?”林晓芸问道。

    “对,我就是。”胡老师点点头,面露微笑,扫视着十七位同学:“你们都是人大的学生,我现在我以哲学系副主任的身份,代表学校跟大家谈话。”

    众人齐齐一肃。

    胡老师突然变得很严肃,脸上又很平静,很自豪地开口说道:“是这样的,中国人民大学自1970年解散,今年复校,先以北师大的名义招生,一共招收三个专业一百四十名学生,入学后暂时在北师大学习,但很快就会迁回人大。”

    “啊?原来是这样。”真相大白,林晓芸哭笑不得。

    众人也齐齐错愕。

    末了,胡老师扫视着同学们,一板一眼地说道:“你们收到的都是北师大的录取通知书,但实际上是人大的学生,请你们认真考虑后,再明确告诉我,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每个人都要回答。”

    这还需要考虑吗?根本连想都不用想,众人齐刷刷回答。

    “同意同意,当然同意。”

    “这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有大学上就好。”

    “太好了,终于能上大学了。”

    大家都很开心,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胡老师看在眼里,也十分激动:“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的人十号就提前过来了,一直没有放弃,这很好,意志坚定,才能学有所成。”

    “还有你,林晓芸同学,你找到同学们,组织着大家一起去北师大招生办,积极主动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坐以待毙,这很好,学习就应该主动。”

    林晓芸低下头抿嘴一笑,对表扬很是惭愧,摇摇头:“胡老师,其实还是我弟弟妹妹出的主意。”

    “我知道。”

    胡老师笑容更甚:“你们这一家子,可了不得,清北人齐活,估计全国也是独一份。”

    这件事,到此结束。

    成功报道后,这十七位人大学子,都想请幕后的组织者,林晓光同志吃顿饭。

    然而,林晓光却不以功臣自居,眼看他们得以入学,便功成身退,回到招待所,回到清华大学人文系英语班404宿舍。

    至于林晓芸,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报道完之后,她还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找到组织,可其他火车上的同学,却不知道在哪报道,清华北大都在北平站设有接待处,都有学长学姐们在忙活,唯独我们人大没有,作为复校第一届学生,所以我们当前的任务……”

    她还没说出来,同学们脑筋转的快的,已经想到,瞬间脱口而出:“肯定是设立接待处啊。”

    于是,堂姐以新生的身份,去迎接77级的新生。

    杨蓝报道比较早,北大9号报道,12号就开学,她已经开始上课,是的,没有军训。

    这年头,除军校生以外,全国所有大学生都不需要军训,要过好几年,军训才会在一些大学试点进行,大学生们还会幸福好几年。

    林晓光也算逃过一劫。

    林晓芸在接待新生,杨蓝在上课,林晓光还有一天半的空余时间,趁这个机会,他果断把老爸大伯和小舅叫出来,约他们游览北平。

    三个大人,从前几天起,就为堂姐的事忙活,哪里还有心情和时间旅游。

    直到事情得以解决,正常入学,才终于放心。

    下午,在**广场前,拍照合影留念,之后又去故宫博物馆、革命历史博物馆、军事博物馆,完了又去天坛、地坛、龙潭、玉渊潭,竖日早上又去北海、什刹海、后海,香山和明十三陵,中午吃完饭,顺便去清北旁边的圆明园和颐和园溜一圈。

    直到下午,终于抽出时间,坐车出城去居庸关和八达岭。

    站在长城上,望着下面此起彼伏的山脉,远眺蜿蜒连绵的长城,林伯平皱眉深思,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林晓光很好奇,于是直接开口问。

    林伯平沉吟着回答:“长城是军事防御工程,你看,北面地势很陡峭,在军事上,从这里进攻很不利,三倍兵力也是送死,南边却可以依托城、墙、障、亭、标、垛互相支援防守,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

    还以为大伯见游客太多心有不满呢,原来在想这个,真是耿直的军人啊,林晓光哭笑不得。

    “小舅,你在想啥?”

    杨文庸意气风发,抬头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夕阳,开始吟诗:“呜呼!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林晓光无语,又问:“老爸你呢?”

    “不到长城非好汉,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啊没想到!”

    林晓光突然觉得老爸好没有文化。

    ……

第二十一章:开学第一天

    春日的早上,清华开学第一天,林晓光三人早早坐在教室里。

    “诶,老道,你说咱们那位舍友,怎么还不来啊?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陈一鸣坐在第一排,和旁边的梁振道勾肩搭背。

    “不知道啊,小光,你觉得他是什么原因?”

    林晓光想了想,直接说:“我姐农场有位知青,家庭出身不好,还有遗留政治问题,革委会不让他过来上学,还把录取通知书没收,说不定咱这位舍友,也是这种情况。”

    “还有这种事?”陈一鸣很吃惊。

    “你以为呢?别说话,老师来了。”梁振道胳膊肘顶一下陈一鸣。

    三人正襟危坐。

    作为理工院校的文科班级,学校似乎并不是很上心,派来的辅导员也不是老资格,而是一小年轻,样貌平平,身材健壮,一身穿着朴素到极点,张口闭口政治道理。

    林晓光看她的年龄和气质,觉得应该是前几年工农兵大学生出身。

    “同学们好,我叫朱爱国,是大家的辅导员,接下来的四年里,我会和同学们朝夕相处,督促你们学习,帮助你们共同进步,照顾好大家的生活方面,你们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辅导员朱爱国同志,站在讲台上发言。

    爱国同志讲得挺敞亮,应该不难相处吧,林晓光暗想。

    辅导员主要负责生活上的事情,说一些注意事项后,很快下台离场,不多时,前几天报道见过的班主任,即薛老师再次露面。

    “同学们好,我是薛文斌,大家的班主任,前几天咱们见过面,今天呢,咱们推选班干部,然后再开班会,现在开始竞选,大家毛遂自荐踊跃上台。”

    老薛很年轻,看样子大学毕业没几年,长着一张国字脸,却有一种亲和力。

    林晓光觉得,老薛应该会比朱辅导员好相处,不过同学们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他们都紧盯着班干部的职位,既然来到全国一等一的大学,都是天之骄子,谁又比谁差,班干部你能当得,我就当不得?

    很快有人上台,竞选班长、团支书、学委等职位。

    梁振道四平八稳,似乎胜券在握,看不出来要竞选哪个职位,不过倒是很有信心。

    陈一鸣跃跃欲试,想当班长,又担心自己选不上,打定主意当一个冷门的,却还是羡慕三大巨头,抓耳挠腮的,很纠结。

    林晓光大概是最风轻云淡的一位。

    作为班上年龄最小的人,在坐的都是哥哥姐姐,多数都比他大几岁,少数都比他大一轮,虽说有志不在年高,但班干部,还是算了吧,他不想管人,只想安静地学习,和抄书。

    “我爱学习,请别打扰我。”

    全班四十多个人,男生只有区区四个,一个还没报道,女生四十多,男女比例达到恐怖的1:15,而女生又一向团结一致对外,于是很不幸的,这次竞选,男生惨败而归。

    若不是老薛出声支援,连一个安慰性质的职位都拿不到。

    “我们班上四个男生,班委一个男生都没有,这也说不过去,咱们女生啊,就发扬一下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给男生一个班干部名额,好不好?”

    那一刻,全班女生笑得人仰马翻。

    于是,梁振道当上副班长。

    陈一鸣扑街到极点,一张脸别提有多难看,好在,宿舍推选舍长的时候,他终于当上这个不算班干部的舍长。

    结束的时候,他重新鼓舞斗志:“最近有社团招新,不说别的,校和院系两个学生会,我一定要进去一个,至少拿一个宣传委员回来。”

    林晓光摇头失笑:“一鸣同志,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不是班上女生多吗?她们欺负我们人少。”

    “不是。”林晓光摇头:“你输在普通话上,你这一嘴的粤普,要是学不会北平话,注定还是要扑街。”

    陈一鸣若有所思,回过头来,却怒气冲冲:“你可以说我发音不标准,但不能说我是扑街……”

    接着又是一连串难懂的话,什么“粤语差点成为普通话”,“粤语最接近古汉语词汇和发音”,“北平话不是汉族传统语言”之类的,引得二人都哄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快活的空气。

    班干部竞选完毕,老薛再说一些其他的事,人就离开了。

    时间已经中午,就此下课。

    林晓光回到寝室,见到林晓芸才得知,老爸三人已经回家了。

    “怎么走都不跟我说一声?”

    “家里有事呢,叔还给你留了封信,再说,你正在上课,我去送也是一样的。”他们要走,林晓芸也没办法。

    林晓光摩挲着书信,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哦,对了,走得时候,大伯小舅没有要嘱咐的话吗?”不说大伯和小舅,老爸应该会留点钱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的吧,林晓光暗想。

    “就说好好学习,给家里多写信,照顾好自己,别的就没啥了。”

    “好吧。”

    林晓光无奈,还是放弃追根到底,只是没能去车站送他们,未免有点遗憾。

    “别想这些了,你知道吗?这两天我还真打听出一些事情,你知道北师大和人大的渊源吗?”

    “什么渊源?”

    “我听胡老师说,人大七年前解散后,哲学这三个专业,全部并入北师大,今年人大复校,三个专业才撤出。”

    林晓光真有些讶异:“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呢,难怪!”

    “走吧,去吃饭吧。”

    下午上课,听说班导师会过来,同学们都很期待。

    辅导员是第一次见面,班主任报道时就见过,林晓光也很好奇,不被重视的英语班,学校究竟会派什么样的人来担任班导师,班主任和辅导员都不太重要,唯独班导师,可马虎不得。

    谁料,一见到人,同学们都目瞪口呆。

    一个穿着洋气的年轻女人走进来,白衬衣,的确良的黑裙子,还有闪闪发亮的红皮鞋,以及大红艳丽的口红,和一头微卷的蜂蜜茶色披肩长发。

    身材高挑,着装时尚,这扑面而来的现代感,让林晓光眼前一亮。

    惊艳!

    他一个心理年龄六十岁的老头子,还没看到人长相,只是粗略一看,便心跳加速。

    等老师转身,那一张脸映入眼帘,林晓光彻底心动。

    “同学们好,我是英语班的班导师,姓傅,你们可以叫我傅老师,我给大家代口语这门课,另外,同学们有任何学习方面的事,都可以找我,现在你们上课吧,拜拜。”

    说完,人直接转身离开。

    从进来到离开,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人走后,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好想追她啊,可惜大学不能搞对象,而且,我才十六……”

    ……

第二十二章:春梦了无痕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清晨,林晓光从美梦中醒来,突然感觉身下湿湿的,下意识伸手摸去,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僵住,然后,一张小脸浮现一丝红晕,脸越来越红,最后彻底通红。

    “妈蛋,人生第一次梦遗,竟然交给傅老师。”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少年人嘛,正在发育中,这是极为正常的生理现象,谁也不例外,可他十六岁才第一次,这发育得也太晚了吧。

    那天初次见面的惊鸿一瞥,就像是一个导火索,让林晓光念念不忘,每逢长夜漫漫,都无心睡眠,辗转反侧。

    而深夜美梦中,总有一个美丽的倩影与他相会。

    如此好几天之后,他换洗内裤颇为频繁,终于引起舍友陈一鸣的注意。

    “我说,小光,你天天洗内裤不嫌烦啊?要不把我的也洗了?”宿舍里,陈一鸣正在吃饭,看到他又端着水盆去洗衣服,终于忍不住出声。

    梁振道在一旁看书,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哎,刚刚老薛才说班上我年纪最小,让你们都照顾我来着,你当时答应的好好的,怎么现在说变卦就变卦?你怎么不给我洗?”林晓光忍不住老脸一红,转移话题,说完迅速溜走。

    “再说,我只是有洁癖。”

    “老道,你说他是不是那个了?”转过头,陈一鸣露出猥琐的笑容。

    梁振道合上书,嘴里叽里呱啦说着:“sprihing red it's timeestrus。”

    “你说啥?春天怎么了?我没听清。”

    某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陈一鸣贱兮兮地跑进来,端着饭碗,人未至声先到:“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你们不知道吧,咱们导师傅老师的全名,叫傅青桐。”

    梁振道正在写学习计划,制作课表,听到后嘴里咀嚼一阵,才感叹道:“青桐承雨声,声声何重叠,好名字。”

    “什么意思?”陈一鸣一脸懵逼。

    “意思就是……说了你也不懂,陈哥,你怎么知道傅老师姓名的?不应该啊,我打听过,老薛也不认识傅老师,听说她是最近新来的,学校没人认识。”林晓光很疑惑。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一鸣贱兮兮一笑。

    “我回来的路上,见傅老师和一男的在一块,我就装作路过的样子,听他们说啥,结果啥也没听到,就听到那男的叫傅老师名字,青桐,很亲密的样子,应该是她对象。”

    “这怎么可以,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他心里痛苦地大喊,然而无济于事。

    “难道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自此之后,他虽然心里无比惆怅,但好歹不再天天换洗内裤,终于消停下来。

    404宿舍三个人,就这样开始大学生活,早出晚归,如饥似渴地学习,发愤图强着,不是去图书馆看书,就是去听讲座的路上。

    终于有一天,有人敲开404宿舍的大门。

    “你好,同志,诶,不对,你们好,同志们,我是钱胜利,新来的同学。”一个带着南河口音的大龄青年,带着行李,手足无措地看着三人。

    当时,梁振道正在看书,陈一鸣在听英文广播,林晓光在做俯卧撑。

    看到有人进来,三人齐刷刷停下。

    “钱胜利同志,我们可把你盼来了。”三人面带微笑,停下手里的活,不约而同站起来走到钱胜利面前,一一伸手,以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新来的同学。

    钱胜利被他们的热情吓得不轻,略有些无措。

    这时,辅导员朱爱国同志突然闪身露面,走进宿舍,四处打量着,没有找到能批评的地方,最后目光停留在窗台上晾衣杆挂着的内裤上,脸色铁青:“你们时间多的很嘛?不抓紧学习,天天洗衣服,还有,晚上不能晾,大白天的,非要挂出来?”

    “以后白天不准晾内裤!”

    “不好意思,辅导员,是我的错。”林晓光匆匆收起来,随便找个角落塞进去。

    见是他,朱爱国脸色稍霁:“林晓光,你年纪小,不懂事,犯错误可以理解,不过不能一直犯错误,要改正要进步,不然大学岂不是白念了。”

    “好的,辅导员。”

    “别这么严肃,我又不吃人。”朱爱国突然微微一笑,指着钱胜利:“这是你们的新同学,他有事耽搁了,今天才报道,胜利同学,这是你的床铺,抓紧时间收拾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你们三个,梁振道,陈一鸣,林晓光,你们要帮助胜利同学尽快融入到新的集体,努力学习共同进步,做生活和学习上的好同学好同志好战友。”

    “我走了,别送了,忙你们的吧。”

    朱爱国同志一走,四人不约而同齐齐长舒一口气,然后看到对方也是一样,终于哈哈大笑,钱胜利也一样,第一次,他对这个宿舍产生一种归属感。

    “钱胜利同学,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开学都半个月了?”陈一鸣总是好奇宝宝。

    钱胜利有些难堪,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家成分不好,通知书给扣下了,还是前几天公社书记才给我。”

    “唉,都是苦难人啊。”梁振道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光,还真被你给说中了。”陈一鸣一脸敬佩,朝林晓光竖大拇指。

    林晓光白他一眼,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他伸出双手,抓住钱胜利一双略带粗糙的手掌摇晃:“胜利哥,以前的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是大学生,要向前看。”

    “你说得对,林晓光同学。”钱胜利极为感动。

    “别这么生分嘛?我叫林晓光,长安人,年龄最小,大家都叫我小光,你也这样叫吧,我就叫你胜利哥,或者胜哥。”

    “诶,好,小光。”

    “我梁振道,西川涼山的,今年31,我47年的,66年高中毕业,一个老三届,下乡后在公社当初中老师,今年也和你一样考上清华,我看你比我小四五岁,叫我老道吧。”梁振道也介绍自己。

    “诶,好,老道!”

    “我叫陈一鸣,东广莞东的,今年21,兵团知青一个,我看你比我大三四岁,叫我一鸣就行,刚才对不住啊,我这个人说话不经头脑。”陈一鸣有些尴尬。

    “没事,没事,也没啥嘛!”

    继而,钱胜利看三人齐齐盯着自己,有些茫然:“咋啦,我脸上不干净?”

    “胜利同学,该你做自我介绍了。”

    “哦!对不住,对不住!”钱胜利恍然大悟:“我南河汝南的,老家在农村,今年26,也是老三届,初中毕业,之前在南云下乡,考上大学才回来,你们都叫我胜利吧,别哥不哥的,被人听到影响不好。”

    “好,我们404宿舍四大天王,终于齐了。”

    ……

第二十三章:那些年,我们错过的……大学

    英语专业的课程,和理工专业很不一样。

    比如有基础英语、高级英语、试听、口语、写作、翻译与实践、语言学概论、外国语言文学等等。

    林晓光他还好,当年为出国,对英语下过一番苦功夫,即便最终没能留学,三十年高中英语老师下来,英语还算可以,除口语是中国式的以外,其他方面,比起班上同学好太多。

    可就算如此,数学和英语两种截然不同的专业,理科生一夜间变为文科生,让他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

    他尚且如此,更遑论别人。

    终于有一天,口语课下课后,回到宿舍,钱胜利忍不住抱怨:“英语太特么难了,太难了,也不知道我一个理科生怎么录到英语专业的?”

    陈一鸣很疑惑:“不对吧,理科生怎么会来文科班?”

    “话说,老道、小光,你们之前报的啥学校啥专业来着?感觉这次录取有问题?”钱胜利隐约觉得不大对劲。

    “我只跟你们说,你们可别泄露出去啊?”

    林晓光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像防贼似的,见三人忙不迭点头,他才出声:“我的志愿,依次是北大、复旦、中山,第六个专业才写的法语,谁知道我就被清华英语专业录取了。”

    “你牛!”

    陈一鸣竖起大拇指,一脸钦佩:“我文科生,第一志愿中山,第二志愿暨南,第三志愿华南师范,三专业全都有英语。”

    梁振道有些感慨:“看来咱们宿舍还真是卧虎藏龙啊,我就不行,我是文科生,先报美术学校没录取,然后才参加高考,第一志愿西川师范,第二志愿西南民大,第三志愿才是川大,谁料到最后来清华。”

    林晓光知道77届高考,录取的一大原则,是优先保证重点院校。

    在这个原则下,很多考生填报的三个志愿,是无关紧要的,并不作数,一切只看总分和省内的排名,重点院校中清北人三校无疑是重中之重,也就是说,清北人先挑分数最高的,挑剩的才给其他学校。

    至于自己为什么被录取到清华,不是北大,而专业更不一样,林晓光自己也不清楚。

    那边,钱胜利总觉得这样下去,他一个理科生跟不上进度,忧心忡忡之下,便想跟老师沟通这个问题,但又怯于开口,只好写信。

    某一天上口语课的时候,傅老师例行让两三人组合,自主对话。

    林晓光偷偷瞧着傅老师,她这一身的打扮和气质,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分明就是后世的都市丽人。

    这年头,大多数女性穿着都跟后世的农村妇女一样,甚至还略有不如,而在北平,帝都天子脚下,处长遍地都是,傅老师这样的女人,家庭背景绝对不一般,甚至有可能是出国留学过的。

    “尼古拉斯·赵四,你觉得,咱们的傅老师,有没有结婚?”林晓光用英语问陈一鸣。

    陈一鸣没料到自主对话时候,他竟然堂而皇之做小动作,用英语说八卦,别人看到还误以为是在学习,也是吃惊不已。

    偷偷竖一个大拇指,他很兴奋,嘴上却同样用英语说道:“以我的观察,傅老师不是已婚妇女。”

    林晓光便很开心,不是已婚,那就是未婚,这岂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他正欲问,可傅老师走过来,只好闭嘴。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往常傅老师都是直接离开,这一次却没有,站在讲台上,等下课铃声结束,才对下面的同学们笑道:“最近开学有一段时间了,有不少人问我关于学校录取的事情,嗯,也有人写信的。”

    傅老师一脸微笑,并无恶意,可她视线扫过来,钱胜利却忍不住红了脸。

    “我本来不打算说,不过看到有些同学,在学习中遇到各种问题,所以还是回答一下,把我知道的告诉大家,希望可以打消同学们的疑虑,一心一意学习。”

    同学们心神一凝,纷纷正襟危坐,这件事困扰大家好久,终于有答案了。

    “在坐的同学,有的是文科生,有的是理科生,有的志愿报了清华,有的专业报了英语,有的没有,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高考都考过加试的外语,而且成绩还不错。”傅老师最后提出表扬。

    “老师,然后呢,为什么我没报清华,却会被录取?”一位女生问。

    “白杨你耐心听。”

    傅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写完说道:“这次高考的录取原则,是择优录取,国务院转教育部关于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中有这样一条规定,录取学生时要优先保证重点院校。”

    “什么是重点院校,什么是重点,什么是次要点?相对于其他学校,清北就是重点,所以你们才会被优先录取,因为你们足够优秀。”

    傅老师放下粉笔,掷地有声。

    同学们恍然大悟,听到表扬,都很开心,有的人不经夸,甚至有些小羞涩。

    “但是……”

    一听到但是,同学们顿时紧张不已。

    “为什么有的同学数学、语文、理化、史地明明成绩很高,却没有被清华理科专业、或者北大文科专业录取,这是因为你们不够足够优秀,没能达到心仪专业的最低录取分数线。”

    不够足够优秀六个字,让众人心头一沉。

    “就比如林晓光。”傅老师忽然指着第三排坐着正在交头接耳的一个人。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包括赵子瑜在内,林晓光一脸懵逼,关我什么事?老师你举例能不能找别人?

    “他英语96,语文93,总分444,西陕理科第17名,但他第一志愿报的北大中文系、哲学系、经济系,都是热门中的热门,所以落选了,而他英语单科全省第七,本来还有机会去一所中央部委部属院校,可他政治成绩太差,再加上高校录取的种种原因,他没能得到面试的资格。”

    傅老师还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而林晓光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他神游物外,只想着一件事,原来他没考上北大中文系。

    那傅老师说他错过的那个,就是外交学院了?

    “就高考英语成绩而言,林晓光在我们班是第一,最高分,其次是白杨92,下来顾敏和赵子瑜并列第三,90分,其他同学都在85分以下,我就不说了。”傅老师顿一下,抱起书本,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一个个同学:“好了,你们关心的问题,我也算是解答清楚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

    同学们本来一肚子问题要问,可一听自己的英语成绩比别人差好多,终于没有勇气继续追问。

    见此,傅老师宣布下课:“接下来,同学们务必心无旁骛,不要再想任何关于上次高考的事,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当中,现在下课!”

    “林晓光过来一下!”

    ……

第二十四章:你小子不老实

    “傅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边走边聊吧,林晓光同学,你不用这么紧张。”傅老师微笑点头,示意他跟上来。

    “那好吧。”

    林晓光和她并肩走着,这才发现傅老师身高蛮高,差不多到一米七,以他一米六出头的个子,眼睛平视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并不是尖尖的那种,而是鹅蛋脸,比较圆润,再略微低头,并不算高耸的胸部映入眼帘。

    “非礼勿视。”他飞速瞥一眼,立刻移开目光平视前方。

    “林晓光,北大中文系没录取你,现在到清华英语班,从理科到文科,一个月了,你现在习惯吗?”傅老师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是沿着万泉河散步。

    四月的天,惠风和畅,天空晴朗,河水清澈,春日的午后阳光温暖,晒在身上很舒服。

    再加上佳人相伴,林晓光突然脑子里冒出一首诗,你是人间四月天,笑响点亮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挺好的,清华很美,我喜欢这里。”

    “那就好。”

    下午放学时刻,路上行走的师生很多,都有注意到河边散步的二人,大抵是傅老师太漂亮,路过的人不住打量。

    傅老师便拐入一条人影稀疏的小径。

    “林晓光,咱们班所有同学都交了入党申请书,就你没有交,你不想入党吗?”

    “啊?”林晓光大吃一惊:“我上初一才入的团,四年团龄,而且我还未满十八岁,这么早就能入党?”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傅老师噗嗤笑了。

    “按照一般情况,经一年以上时间组织培养考察,先成为入党积极分子,毕业后考察通过,填写入党志愿书,党支部审查之后,上级党组织谈话了解审批,你才进行入党宣誓,然后还有支部预备考察期呢,你要是表现不好,延长预备期都没有,直接取消预备党员身份。”

    “啊?那我申请之后岂不是要等好多年?”

    “所以每一个**员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哪有那么容易?”傅老师摇头失笑,却又很严肃。

    “好,我回去之后,立马就写申请书。”这没有什么好迟疑的,林晓光当即表态。

    “行,那就这样,你回去吧。”

    林晓光欲言又止,脚下没有动。

    “怎么啦?还有事?”

    “傅老师,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林晓光深吸一口气,最终下定决心,将这个困扰他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解决掉。

    “什么问题?你说吧。”傅老师大胆鼓励。

    “老师,您是不是结……不对,老师你是不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我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差点说错,林晓光吓一大跳,急忙纠正过来。

    “哪不一样?”傅老师很好奇,言笑晏晏。

    “别的老师都很死板,就比如说辅导员朱老师,她看起来不像大学老师,简直就是体育运动员,而傅老师您不一样,您很fashio,很perfect,单纯的用漂亮来形容,简直是一种侮辱。”

    他用词大胆,傅老师也不禁为之脸红,摆摆手:“林晓光同学,你谬赞了。”

    “老师,您究竟是不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东欧?还是苏联?”林晓光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

    “都不是。”傅老师摇摇头。

    “那究竟是什么啊?”

    见他这么执着,打破砂锅问到底,傅老师也有些无奈:“好吧,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说出去。”

    “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其实也没什么,来清华前,我在驻加拿大领事馆工作。”

    林晓光顿时恍然大悟。

    “那老师您经常去国外,有没有认识香港的朋友?或者经常去香港出差的也可以?”饶是两世为人,林晓光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关系到他的幸福生活。

    “怎么说呢?”他左顾右盼,抓耳挠腮,最后还是说出来:“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他帮忙!”

    “林晓光同学,我说你怎么尽说好话,原来是哄我开心,有事请我帮忙,你不早说,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我算是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狡猾奸诈虚伪,无利不起早。”傅老师顿时嗔怒不已。

    “老师,我也是没办法!”林晓光也很无奈。

    他来北平后,又跑邮局几趟,四处找人打听,能不能向香港寄东西,但邮局的工作人员只是摇头,说不行,他最终还是没能把剧本和小说寄出去,这不,只能另辟蹊径。

    傅老师,可能就是一个突破点。

    “说来听听,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忙。”傅老师双手环胸,饶有兴致。

    于是,林晓光就把他写了一本小说,打算邮寄到香港明报发表的事情告诉她,最后还振振有词:“傅老师,我家太穷了,我今年十六,才一米六出头,瘦得要死,我正长身体的时候,学校发的粮票根本不够吃啊,只能出此下策。”

    傅老师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从头把他看到尾,眼睛亮亮的,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看得林晓光心里发毛:“傅老师,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啊!”

    终于,傅老师开口,只是眉头紧蹙:“这事啊,很难,你先把稿子拿过来,我找人把把关,剩下的,等编辑看过你的稿件之后,再说吧。”

    “yes!”林晓光不禁大喜,虽然希望很渺茫,但万一实现了呢。

    “先别急,还没完呢。”傅老师摇头。

    “这个忙我帮你,成不成功,还要看天意,不过我付出了我的劳动,等价交换,你也得帮我一个忙,付出一点劳动,这样才公平。”

    林晓光直觉这里面有坑,看到傅老师狡黠的笑意,更像是看到有恶魔伸长獠牙。

    “什么忙?老师,您说吧,我就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能不能起到作用,还不一定。”他不敢夸下海口,提前打预防针。

    “也不是多大的事,你一定可以的。”傅老师笑容更甚。

    她越是这样笑,笑容越灿烂,林晓光越觉得大事不妙,有点后悔找她帮忙,苦着一张脸,他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老师,您还是直接说吧,什么事?”

    “很简单的,我有个侄子,上初一,数学差得要死,你帮他辅导功课。”

    “啊?”林晓光顿时松口气,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啊什么啊?这个忙帮不帮?”

    “当然帮,肯定要帮,不过,傅老师,我数学不一定很好啊,您知道我感兴趣的是文学,数学方面就差多了,而且,清华那么多数学方面的学霸,您怎么不找他们?”

    “你数学考了94,不算差,教初一学生,可以了。”

    “至于为什么不找别人?很简单,我不是他们的老师,不认识他们,再说,你刚好自己撞上来,不找你找谁?”

    “你小子不老实,要盯紧点。”

    ……

第二十五章:家书

    清明过后,天气越来越暖,只是还有一丝春寒,夜里时不时会冷。

    北平和长安的气候差不多,两者都是温带季风气候,一个北临燕山,一个南近秦岭,一个在华北平原,一个在关中平原,一个距海近,一个在内陆。

    虽说两个都是北方城市,不过纬度却相差很大。

    比如北平,北纬40度,长安北纬34.3,看数字相差不多,但实际上差别很大,比如徐州34.2,海州34.6,若论纬度,长安和徐海还在伯仲之间,可气候却因地理缘故相差不少。

    林晓光在北平住一个月,别的没感觉出来,就是北平的春天气温略低,空气也比较干燥,时不时刮风,还有就是雨比较多。

    风里来雨里去的,每天八节课,每节课50分钟,从早到晚,匆匆忙忙。

    英语班课程排得很紧凑,基本上每天都排满了,偶尔有一两节空着,林晓光也会抽出时间,去隔壁的北大中文系蹭课。

    一段时间下来,倒是认识燕园中文系的几个风云人物,比如刘震云、陈建功、黄蓓佳等。

    他们不认识林晓光,但对立志考北大中文系,结果却因理科生的身份落选,最终被隔壁清华英语专业录取的传奇人物,也混个面熟。

    更何况,这一家子可是传说中的清北人呢。

    厮混在燕园,只是林晓光繁忙生活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在清华园学习,学习之外还要抽空码字,也是忙得不行。

    学校刚开学没多久,教材都还没来得及更新,动乱时期之前的教材,动乱期间工农兵学员的教材,这些东西混杂交织在一起,尽管教学内容还未正本清源,但大学的自由与尚学之风却已然恢复。

    学生们很珍惜上大学的机会,因为来之不易,比起上山下乡的日子,在这里有老师有同学有书籍有知识,不知道有多幸福。

    老师们也一样。

    失去的十年里,人类进步的阶梯知识被压抑着,他们以大学教授的身份,教着被总设计师戏言“清华中学”,表面上是工农兵大学生,实际上只有小学水平的学生,这种事也是闻所未闻前所未有。

    当然个别人是例外。

    如今恢复高考,大学教育百废待兴,老师们迸发出极大的热情,恨不得把他们毕生所学,一股脑灌输给学生,甚至在课后也不停下来。

    林晓光去北大中文系溜达的时候,就看到很有名先生,跑到学生宿舍去,两腿往床上一盘,就讲开了。

    老师们出奇敬业,同学很也很刻苦用功。

    就比如梁振道,有名地勤奋,老婆就在隔壁大学,也只是周末休息时见一面,平时全心全意学习,白天争分夺秒也就罢了,晚上宿舍熄灯后,在楼道里看书一直看到半夜,天天如此。

    林晓光那个担心啊,他眼镜已经六百度了,再往上,就有啤酒瓶底厚了。

    还有钱胜利,这家伙是个理科生,虽然被英语专业录取,但一有空闲时间,就往隔壁专业机械班跑,弄得许多同学说他们宿舍有两大叛徒,一个清华叛徒林晓光,一个人文系叛徒钱胜利。

    林晓光虽然是叛徒不假,但英语班的课程安排得很紧,压力不小,他却一个不落,甚至游刃有余。

    每天六点半起床,去圆明园跑个三五千米,按时吃早饭,准时进教室,中午吃完饭抽时间午睡,下午放学跟杨蓝一起吃晚饭,晚上要么在教室或宿舍码字,要么校内校外听讲座。

    有一天,谷雨前的一个周末,收到家里来信,林晓光三人齐聚一堂。

    “拆开看看,写了什么?”林晓芸跃跃欲试。

    她虽然是人大的学生,但上课和住校,都是在北师大,蓟门桥那边离圆明园有点距离,学业繁重事情又多,平日人也很少过来,也只是周末才会聚一聚。

    自从来北平上学后,他们仨如同连体婴儿一样,别的不说,就说写信吧,为了省邮票,三个人的信写在一张信纸上,封存在一个信封里。

    杨蓝安静地坐着,面带微笑,竖起耳朵仔细听。

    林晓光拿着信封开始念。

    “小芸、小光、小蓝:见字如面,是否安好?顷接来信,至为欣慰……”

    一段段文绉绉的话,他看得颇为头痛,不用猜都知道是小舅这个书生写的,全家也就只有他最有文化,只有他会掉书袋。

    “算了算了,我直接翻译吧。”

    “小舅说,他们几天前,回老家南窑大队一趟,去给先人上坟扫墓,小飞小茉和小杰都在,他们吵着说今年清明好没意思,你们都不在,作业又多,等等……”

    林晓芸笑着感叹:“是啊,别说今年,以后好几年都没机会上坟了。”

    林晓光又接着念:“春天到了,外面春意盎然,滈河水清澈见底,河边柳树发芽,我们上坟回来,又上云台山一趟,春游踏青,等等……”

    想象着那一幕,杨蓝也有些向往:“要不,我们什么时候也去郊游?”

    “这个可以有。”林晓芸也不禁心动。

    “下面是爷爷的话……”

    林晓光咳嗽一声,停顿一下,三人纷纷正襟危坐,他接着念:“爷爷说,芸芸你追求进步,这是好事,但校学生会副主席一职责任重大,万望小心谨慎,不负学生和老师以及学校重托。”

    他大吃一惊,目光炯炯地盯着堂姐:“姐,你什么时候当人大校学生会副主席了?”

    林晓芸还没开口,杨蓝便嗔怪地瞪着他:“你最近忙自己的事,姐你一点也不关心,难怪子瑜姐说你是个呆子。”

    “姐,恭喜啊!”

    中国人民大学校学生会副主席,这算不上多大的官,也就是个学生组织的小头头,但在未来可不一般,记得后世有位政界大佬,学生年代就是就读大学的校学生会负责人,也就是主席,嗯,他今年也上大一。

    林晓芸也很开心,不过她很矜持地笑着,脸上却写着快来表扬我的得意。

    这一刻,林晓光才发现,堂姐骨子里也是一个爱玩闹的小女孩,成熟懂事只是她的外表,她内在的活泼调皮始终如一。

    “姐,你真厉害!”他不禁竖起大拇指。

    “也没有多厉害呢!”林晓芸有些羞涩,然后眨眨眼:“继续往下读吧!”

    于是林晓光接着读:“蓝蓝也挺不错,政治学习会是一个好东西,一定要担负好读人民日报的职责,还有附小的校外政治辅导员也要好好做,不能辜负学校和老师的期许……”

    他更吃惊了,怎么大家都有进步,就他没有。

    后面爷爷还在说:“小光你天资愚钝,考上清华实属不易,希望你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埋头苦学,别的事不敢奢求,只希望能在学业上有所进步。”

    ……

第二十六章:不是废物傅安庆

    天资愚不愚钝的,林晓光觉得还好。

    反正林家祖上就不是什么耕读第,没出过秀才举人,更没出过什么大官,由此看出完全没有读书的基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老头子37年被抓壮丁。

    他要不被抓壮丁,不当**,后来也不会起义当八路,更不会和杨家结亲。

    没有诗书之家熏陶出来的三个儿女教导,林家不会走出四个大学生,也只会像老头子那样,大字不识一个,即便屡立战功,当兵二十余年,到头来也只是以营长转业。

    他的基因遗传自林爸,林仲平也是遗传自老头子,说他天资愚钝,归根结底,还是在说老头子。

    林晓光这么一想,也不觉得这是批评和教训,反而当做勉励。

    好在重生后,记忆力变强,他学习理科还是如前世一般磕碜,也就数学和物理好一点,化学略差,不过这学起文科来,记忆力加持下,再加上当年为出国下的一番苦功夫,英语方面可是一日千里,班上还真没有人能比的上他。

    长此以往,身为学习委员的白杨便有些自惭形秽,主动找到他头上,寻求帮助。

    “what?我的学习方法?”林晓光愕然。

    他正在埋头码字,突然间有人过来,把他吓一跳,回过神来,不慌不忙收拾稿件,一边对她说:“学习英语还能有什么方法,不就背单词吗?没有单词基础,背再多的语法知识,还是为零。”

    白杨眼睛很尖,一下注意到他忙着合上的稿纸:“林晓光,你这写的什么呀?密密麻麻的,难道是记得笔记,给我看看。”

    “不好意思,这个还真不能给你看。”

    也就是傅老师背景不浅,去过国外,见过世面,知道的也多,思想开明,性格为人都不错,所以才敢给她看。

    别人,还是算了吧。

    “什么呀?”白杨还是很好奇。

    眼见她还归根究底,林晓光有点烦了,只得随口推脱:“我不是爱好文学嘛?这我写的小说,不过拙作粗鄙不堪入目,还是算了吧,来来来,我给你讲怎么学外语。”

    他态度坚决,白杨只是一时好奇,当下放弃。

    林晓光在写小说,这件事对404宿舍来说,其实已经不是秘密。

    开学一个多月,他笔耕不缀的,学习都没见他抓得这么紧,只是他学习上一向不耽误,而且学习进度遥遥领先,他是文学爱好者,谁都知道他立志去北大中文系,也就见怪不怪。

    但是每当有人想一览大作,他都会推辞谢绝,好像真的只是涂鸦之作,粗鄙不堪。

    不过究竟有多粗鄙,也只有傅老师才知道。

    前不久,林晓光找个时间,把他自十二月高考后才动笔,至今四个月,五十万字的存稿,拿出三十万交给傅老师。

    他的字比较小,字又整齐端庄,一张稿纸,平均下来,差不多写500字,一本稿纸40页,上面就有两万字,总计三十万字,加起来整整十五本稿纸,厚厚的一摞,当时就把傅老师看呆了。

    “没想到你蛮有毅力的。”她也有些佩服。

    “先不说你的文笔如何,就看你这份毅力,我这个忙帮定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傅老师丢下这句话,抱着稿件就走了。

    当时,林晓光还很不放心:“傅老师,千万别弄丢啊,不然完蛋了。”

    “放心。”

    林晓光只能放心,不过心里还是在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就这样等着她的消息,开始他的数学辅导老师生活,只希望这位大侄子,不会像他一样天资愚钝。

    傅老师在清华担任教职,她自己之前又在外交部,他本以为大侄子家人会在国家部委,辅导功课的地方会在他家,也就是某个部委大院。

    谁料自己想岔了,辅导地点就在清华大学,要么去西北边的清华附中,要么去南边的教职工家属院。

    之后,他便见到那位大侄子,清华附中初一学生,傅安庆。

    傅安庆顽劣的很,林晓光上门第一天,他就来个下马威:“我小姨说给我找了个家庭教师,还以为是个老头子,没想到是你啊,看你比我也大不了,说来听听,你都会啥?”

    林晓光摇头:“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是十五岁考上清华大学,你行吗?对了,一个月前,我刚刚度过十六岁的生日。”

    这下,傅安庆便噎住了,哼一声:“我在清华附中,考上清华也很简单。”

    “那有多简单?数学四十多分就能考上?你初一数学才四十多,这样下去,就算你学文科,等高三,你连二十分都没有,我给你算算,即便其他三科你都考九十分,你总分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九,你考个屁的清华?”

    傅安庆一下愣住了。

    他看林晓光个子不高,人又脸嫩,又是大学生,还以为是文明人,会好欺负,谁料出口成脏,完全不是那样。

    林晓光这人吧,挺能装的,在比他大的人面前装小孩,嘻嘻哈哈的,在比他小的人,尤其是小孩面前,立刻原形毕露,用词粗鄙之极,该骂就骂,毫不留情。

    他这幅痞子架势,让傅安庆很不适应,一下子就蔫了,但还是色厉内荏:“就算我考不上清华,那又能咋滴?别的学校我还考不上?”

    林晓光轻笑一声:“北大清华是number one,懂不懂什么叫第一?”

    “算了,跟你这个小屁孩也说不懂,考不上清华的废物,你还是自生自灭吧,我回去就跟你小姨说,你太差劲了,我教不了你。”他摇摇头。

    “我不是废物!”傅安庆大怒。

    “你就是废物,连初一数学都学不好,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浪费人民币,想想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你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我要是你,早找块豆腐撞死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废物。”傅安庆双眼喷火,胸膛不住的起伏着,显然愤怒到极点。

    “那就证明给你爸妈看!”

    就这一个激将法,林晓光便把他可笑的下马威化解掉,傅安庆为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尽管对他这个老师很讨厌,但对学习数学却不讨厌了。

    于是,林晓光的家庭教师事业走上正轨。

    这一天,他再次上门辅导功课,谁料傅老师也在,还有好消息等他。

    “什么?稿子可以?已经拿到香港了?”

    “是的。”傅老师笑意盈盈:“是香港商报,千字三十,这可是九千港元,你赚大发了!”

    ……

第二十七章:香港商报

    《香港商报》,1952年创刊,是香港历史最悠久的财经报刊。

    林晓光知道这份报纸,不是因为他去过香港,而是一个故事,让他印象深刻。

    1963年10月,在北平接见东瀛记者时,豪爽地说:“帝修反有原子弹、核子弹,了不起吗?他们如此欺侮我们,他们笑我们穷,造不起。我当了裤子也要造核子弹!”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话是他的家常便饭,他天性爽快,豪情万丈。

    应该说,在当时列强环伺的国际环境下,我们发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是值得称赞的,咱家里穷没关系,但绝不能让别人欺负到咱头上,舍得一身剐,也要把皇帝拉下马!

    不过,远在香港的金镛金大侠,这事刚过两天,金大侠就在《明报》上发表一篇社论。

    因此,当金大侠的社论一出来,立刻遭到了香港报纸的围攻。

    这五家报纸分别为《文汇报》、《大公报》、《新晚报》、《商报》、《晶报》,可都是声名显赫的大报。

    而其中之一的《商报》,就是傅老师刚说的《香港商报》。

    香港商报是财经报纸,平时以经济报道为主,但它的副刊,却也连载小说,1956年曾连载金镛《碧血剑》,此后三年间,更连载其射雕三部曲之《射雕英雄传》,六十年代曾连载梁羽生武侠小说,《还剑奇情录》《女帝奇英传》等。

    林晓光原本打算向金大侠的《明报》投稿,明报销量大影响广泛,而且自金镛封笔古珑衰退后,香港武侠式微,明报发展缓慢。

    这个时候,出现一部现象级的武侠大作,有金大侠的推介,武侠和明报无疑会再度雄起。

    但傅老师说不是明报,是香港商报,这就让他有点失望了,香港商报既然是报纸,运营方面肯定不会像私人企业那样灵活,稿费方面就别奢望了。

    果然,千字三十,也忒低了。

    林晓光无奈:“傅老师,这都啥年代了,金大侠千字两三百,新人也在千字五十以上,香港商报也拿的出来?”

    “你也知道金镛啊?”傅老师轻笑。

    话说出口,她就觉得白问了,要是不知道金镛,他怎么可能知道明报,而且点名道姓要向明报投稿,要知道金镛可是明报的老板。

    后世金镛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即便现在的大陆,也有不少人听过他的名字,比如说曾出国的傅老师。

    林晓光撇撇嘴:“武侠小说界,金镛古珑,就如同小说中的少林武当,是泰山北斗,我要是连他们都不知道,作为写武侠写手,我也太不合格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高价了。”傅老师也很无奈。

    这本武侠全篇三百二十万字,千字三十,总稿费还不到十万港元,听起来很多,但想想金大侠千字三百的稿费,如果给他这个价,这就是九十六万港元,差距也太大了。

    即便这本武侠未来很出名,很成功,影响力空前绝后,但他是一个新人,新人的行情就是这样。

    傅老师能帮忙,投稿到香港商报,已经不错了,还能奢求什么呢?

    也罢。

    林晓光想通,便点头:“行,那就这样吧。”

    “不过……”他笑眯眯地盯着傅老师:“这本小说会写三百多万字,如果经过市场证明,我的小说不俗,同时也能提高商报的销量,我希望下一部作品,会进一步调整稿酬。”

    傅老师轻笑一声:“先写好这部再说吧。”

    “这是肯定的。”

    见他不再纠缠稿费的问题,傅老师总算松口气,一个是好朋友,一个是好学生,夹在两个人之间,还真是为难啊。

    这件大事一解决,她想到三十万字九千港元的稿费,也是羡慕不已。

    “你小子,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林晓光便很腼腆地笑:“老师,其实我除了英语之外,还有别的优点和长处,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傅老师没好气白他一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你现在的行为,你绝对没好果子吃。”

    林晓光当然知道这一点,别的不说,,街上行人的穿着,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单调,渐渐多了颜色,这无疑印证着这一点。

    就拿高考入学的事来说,清北有不少学生入学了。

    时代已经在悄悄改变,林晓光嘿嘿一笑。

    “去年十月,国家出版局恢复稿酬,著作稿千字2元到7元,翻译千字1元到5元,电影故事片剧本也有1500元,作家的春天到来,我这也是紧跟时代的步伐,响应国家的号召,不算出格吧?”

    傅老师反问:“那你怎么不向《人民文学》和《人民电影》投稿?”

    “香港也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嘛?就不要分得那么清楚了。”事情搞定,林晓光心情大好。

    “你自己也说了,别人千字2元到7元,人民币,按现在官方汇率算,1.5元人民币兑1美元,1元人民币兑5港元,你千字三十港元,相当于六块人民币,你比贺敬之、柳青、王蒙也差不了多少啊。”

    林晓光听她这样一说,才想到这事果然不简单。

    既然香港商报是报纸,办事规则都会受约束,他一个大陆人,如果给他千字三百港元的稿费,换算过来,也就是千字六十块人民币,比这年头的文艺界大佬不知道高多少倍。

    想通这一点,他才体会到商报编辑部和傅老师的用心良苦。

    “傅老师,谢谢你,我以后要做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稿费多少,其实无所谓啦,要不是吃不饱,我也不会写小说赚钱,你知道的,我现在正长身体。”

    “其实钱不钱的,真的无所谓,我对钱没有兴趣。”

    “算了,别贫了。”傅老师递给他一个白眼:“你还是想想你那九千港元,怎么汇吧?这里面问题可大了。”

    ……

第二十八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傅老师说从香港汇钱到北平,这事问题很多。

    不过林晓光并不觉得,她能托人把那么厚一摞文稿,从北平运到香港,再联系到香港商报头上,要是还不能把一叠钞票弄过来,那才叫人啧啧称奇。

    国家现在正是缺外汇的时候,去年外汇有近十亿美元,今年还不到两亿。

    港元虽然比不上美元这个硬通货,但好歹也算外币,可以直接跟美元兑换,人民币就不行,印再多人家也不认。

    既然港元这么值钱,拿到国内换成人民币,再汇款过来,这很难吗?

    傅老师真当他除了英语好,还会写小说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懂啊,这些事,林晓光门儿清,所以对她的问题,只是一笑了之。

    “傅老师,您能者多劳,帮人帮到底,拜托了。”

    确定投稿给香港商报后,林晓光对抄书抓得更紧了,高考之后待家里的三个月,他每天雷打不动六千字,等到来北平上学后,时间变得紧张起来,每天只能抄两千字。

    按照香港商报的连载量,每天出一期报纸,每期三千字小说。

    他还有二十余万字存稿,所以压力也不会很大,不过眼看存稿越来越少,也不得不在周末加班。

    这年头,工人上班没有双休,而是单休,学生上课也是,没有周六,只有周末。

    林晓光每周上六天的课,以往每次到周末,都是和人一块去外面四处浪,现在却不行。

    就像爬山一样,事业在上升阶段的时候,人就会比较累,但很充实。

    林晓光的抄书大业,现在就在上升阶段,每天早上六点半起,晚上十一点结束抄书,睡前做几百个俯卧撑仰卧起坐,把自己搞得很累,然后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又接着从床上爬起,开始一天新的征程。

    他痛并快乐着。

    每天早上在圆明园跑步的时候,他想起三年后,一位从长安中学考入清华物理系的学生,也是每天去圆明园跑五公里,大冬天的洗冷水澡锻炼毅力,而后留学哥伦比亚大学,学成归来创业,成为互联网海归创业第一人。

    他就特别有动力。

    八年抗战,他的毅力不可谓不足,但他知道,学无止境,人的毅力也可以更胜一层楼。

    周一的早上,林晓光例行去圆明园跑步,跑得大汗淋漓,回来的路上,在北大校门口撞见杨蓝,她正在看门大爷那拿每天一份的人民日报。

    “怎么每天都是你来?你班上其他人呢?”林晓光有些心疼。

    他不是每天早上跑步都能撞见表妹,但每次撞见她都在取报纸,这岂不是说明她每天都过来,全班那么多人,就属她最小,合着欺负人呢。

    “不是,我是自告奋勇的。”杨蓝看到他,脸上绽放笑容。

    “大清早的,别人都没起床呢,咱不干了,改天就把这事辞了,你们班那么多人,二十几的女生好多个,还有男生,个个人高马大的,让你一个小丫头天天来,他们像个土豪劣绅一样让人伺候,也好意思?要不要点脸?”

    门口有人出入,听到后不由看过来,打量着这个大清早骂街的人。

    杨蓝脸皮嫩,揪着他的衣服,咬着嘴唇,一脸哀求:“小光,别说了,我真的是自告奋勇。”

    “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表妹这副姿态,林晓光便没有了一点脾气,摆摆手,很是无奈,心里却暗骂:“一帮蠢货,连给女生献殷勤的机会都抓不住,难怪是书呆子,以后注定打一辈子光棍!”

    见他不再纠缠这事,杨蓝顿时眉开眼笑,笑靥如花。

    这张笑脸看得他有些发呆,这一刻,忽然发现,此时的杨蓝,和林秋一模一样。

    他盯着这张脸,傻乎乎得笑着,陷入回忆。

    杨蓝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林晓光和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他略早几个小时,理所当然的承担起表哥照顾表妹的职责,可这一刻,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已经超出这份范畴。

    她也搞不懂,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让她略显无措,手指无意识的捏着衣角,忽然心头一动,开口说道:“小光,你不是跟中文系的同学走得近吗?我听到一个消息,他们准备成立一个文学社团。”

    “不是吧?”

    林晓光回过神来,一脸吃惊:“北大已经有五四文学社了,还要新成立社团,这不是要另立朝廷?”

    “具体我也不清楚。”杨蓝摇摇头,表情很是无辜。

    林晓光正想着这个问题,清华也有清华文学社,都是民国时期成立的老社团,历史悠久实力雄厚,可眼下,文艺界双百方针还未重新提出,这些社团内部的老资历都是工农兵大学生,新生加入之后也不会有什么话语权。

    成立新的文学社团,引领新时代新文学,是一个好路子。

    但这个好路子,未必能成功。

    要知道,北方面的社团,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一个,要到二十年后,才会成立第二个,还是纯文学社团,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过这个想法,可还是没了动静,由此可见阻力之大。

    他也不得不佩服中文系那几个人。

    便说边走着,远远看到校园公告栏前,围着一大群人,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杨蓝也有些好奇:“我们去看看吧。”

    “好,一起过去。”

    等走到前面,抬头一看,略一扫视,林晓光大吃一惊。

    有人在念:“违纪处分决定,75级学生江某某,77级学生郭某某……,在校期间打架斗殴,影响恶劣,违反学校规定,经集体研究,现对上述学生做出以下决定,郭某某记大过处分,严某某记大过处分……,并将本处分决定书面通知家长……以观后效,北平大学革命委员会”

    林晓光有些吃惊,回头看向杨蓝:“这不是前几天,工农兵大学生,和……”

    他后面没说,因为这里人多眼杂,不合适。

    等走出人群,到稍微僻静的地方,杨蓝才开口:“我们学校现在分成两个阵营,一边是77级新生,另一边是75和76级工农兵学员,前者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不像别人是靠关系,后者觉得自己又红又专,又是老人,对新生各种看不惯,双方矛盾重重,以前只是纸上论战,现在,打架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过,学校这还是第一次严肃处理,看来有意扼杀住这股风潮。”

    林晓光叹口气,学生们斗争都这样激烈,别的就不说了。

    他摇摇头,宠溺地看着她,笑容和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说这些了,最近我赚到一笔钱,过两天带你去吃北平烤鸭。”

    “真的假的?你哪来的钱?”

    ……

第二十九章:江湖唯有英雄志

    1978年5月11日。

    《光明日报》发表本报特约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由此引发一场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

    每个班都有政治学习会,英语班也不例外。

    不过会上主要是学习人民日报社论精神,推选某个同学为大家读报纸,朗读极其枯燥的长篇社论,这个读报人一般是团支书,不过也有例外,其余同学逐条分析、研究、学习,名曰政治学习会。

    同学们都很热情,也很积极主动,在政治上,紧跟党的步伐。

    林晓光没有在学习会上听谁讲起实践这篇社论,还是中午吃饭时,听同学们都在七嘴八舌讨论,才意识到发生大事。

    “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任何理论都要不断接受实践的检验,这话说的太对了。”梁振道激动之余,重重地拍着饭桌。

    “你这么激动干嘛?理论之所以是理论,某种程度上来讲,和实际是脱节的,怎么实践?”陈一鸣不乐意了。

    “胜利,你来说说,这话对不对?”梁振道把钱胜利拉入战团。

    “老道,老陈,这个实践论和真理观啊,我不懂,真不懂,你就别为难我了。”钱胜利苦恼地抓耳挠腮。

    “小光,那你说!”梁振道又看向他。

    林晓光怔住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还需要讨论吗?明摆着的事,时间证明了的事,一场波及全国的大讨论即将展开,眼下非常时期,身为大时代里的小人物,还是要远离政治。

    “远离政治,远离政治,远离政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低头看着饭盒中的饭菜,一动不动。

    “小光,怎么啦?说话啊?”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一点事,先走了。”林晓光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三人微微一笑,随即端着饭盒转身出门,神色匆匆。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三人看着他,默然无语。

    自从那天光明日报发表社论后,大讨论愈演愈烈,就连班上的政治学习会,彻底变成那篇实践社论的研讨会,林晓光躲都躲不及。

    终于有一天,上完课后,傅老师叫住他。

    “林晓光,出来一下。”

    他最近跟傅老师走得比较近,却没引起同学们的过多专注,一来他在英语学习上,是班上的一哥,二来他年纪小,别人也不会联想到那方面,只当是师生关系好。

    林晓光出门后,跟上傅老师的步伐:“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还真有事,带你去吃北平烤鸭,开学这么久,你不是吵着嚷着我不请你吃吗?今天有人请,放开肚皮大胆吃。”傅老师笑意盈盈,上下打量着他,很是开心。

    林晓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还以为心思被看穿,谁料原来是这样。

    “有人请客啊,那我可以带个人吗?”他开玩笑试探。

    “当然可以啊,反正有人掏钱,他无所谓,我就我所谓。”傅老师笑意更甚。

    林晓光有些诧异,不过话既然说出口,那就不能再反悔,再说,他还欠着表妹一顿北平烤鸭呢,当下,他嬉皮笑脸道:“那行,我去叫我表妹。”

    傅老师知道他有表妹这回事,也知道他还有个堂姐,更知道他们一家子是清北人,只不过是听说,见面还是第一次。

    林晓光找到杨蓝时,她正在食堂排队打饭,幸好还没有打上,便直接拉她出门。

    等二人见面,相互问候之后,三人一起上公交车。

    在傅老师的带领下,三人抵达王府井的全聚德,当然,这年头还不叫全聚德,只叫北平烤鸭,要到93年公司法正式颁布生效之后,全聚德集团公司才注册成立。

    三人进店,傅老师直接走到一个人面前,才落座。

    “诺,钟文璋,你找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然后指着林晓光,介绍道:“这是我的学生,林晓光,也就是《英雄志》的作者,长安君,这是他表妹,杨蓝,就在清华隔壁北大就读,怎么样?够惊讶吧?”

    钟文璋一脸错愕,之前听她说作者很年轻,但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年轻,看脸这么嫩,身高这么矮,估计才十五六岁,这么大能考上清华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你好,我是香港商报的记者,钟文璋,粤州人。”他不敢托大,以对待同龄人的姿态,主动开口。

    “钟记者,你好。”林晓光心思电转,隐约间猜到他的来意。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等下再聊,先上菜,行吗?让我们两个女士在这干坐着,也好意思?”傅老师嗔怪瞪着二人。

    “青桐,你稍等,先点菜吧,马上就上来。”钟文璋无奈苦笑。

    林晓光听到这个称呼,不禁眯了眯眼,看他们这个样子,很熟啊,好像关系很铁的样子。

    北平烤鸭是全国驰名的老字号,店里的东西颇贵,一只烤鸭要八到十块钱,其他的菜也要一两块,傅老师倒是不客气,点两只烤鸭,一只白切鸡,一盘回锅肉,一盘小炒肉,再点两个素菜一个汤,才意犹未尽结束点单。

    等上菜的功夫,钟文璋和林晓光就聊开了。

    对于林晓光一个十六岁的学生,写出《英雄志》这么一本武侠小说,他没有半点怀疑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年头,能接触到港台新派武侠的人,在大陆屈指可数,都接触不到,更遑论创作。

    但可能性极低。

    如果不是自己亲笔书写,要么就是代笔,要么就是把别人的稿件据为己有,还是那个原因,大陆能接触到港台新派武侠的人,屈指可数,所以怀疑不成立。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大陆十六岁的学生,能写出港台新派武侠,天生就会?太荒谬了吧。

    钟文璋对此很好奇,闲聊间,便诸多试探:“林先生看过很多武侠小说吧?”

    “当然。”林晓光朝杨蓝眨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同钟记者侃侃而谈:“港台有金古梁温,外加三剑客,司马翎、卧龙生、诸葛青云,这些大家的作品差不多都看过。”

    这话一出,钟文璋再无怀疑,香港武侠作家也就罢了,台弯的也知道,看来果然是业内人士。

    “只是,不知道从哪看的?”他还有些好奇,却不追问,只是继续闲聊。

    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郭靖,聊四条眉毛陆小凤,聊白发魔女练霓裳,聊四大名捕会京师,聊着聊着,话题逐渐偏离,天文地理历史军事,随意海侃,一直聊到天色渐暗,不得不结束。

    二人聊得甚欢,甚至有些相见恨晚。

    最后,钟文璋才拿出一个信封:“长安兄,这是稿费,一千八百元,还请收好。”

    ……

第三十章:给重生者前辈丢脸了

    林晓光记得一个关于郑板桥的小故事。

    一日,郑板桥去茶馆喝茶,老板看他穿着普通,便对他说“坐”,然后吩咐小二“茶”。

    郑板桥准备落座,旁边有客官看到后闲聊:“看那位先生的气质,应该是个有学之士!”老板一听,马上改口,对他说“请坐!”,又对小二说:“上茶!”

    这时,一个认识郑板桥的人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茶馆的老板一听,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郑先生,立马迎上前:“今日郑先生大驾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快快快!郑先生请上座,上好茶,上本店最好的茶给郑先生”,店小二立刻意会。

    茶毕,老板请郑板桥留下墨宝。

    于是,郑板桥一笑之后,写下一副对联。上联,坐,请坐,请上座,下联,茶,上茶,上好茶。

    林晓光觉得,此时的钟文璋便如同茶馆老板。

    初次见面,因为不大熟悉,只称呼他为林先生,并无任何亲近之意,只是单纯的礼节,等到熟悉之后,便以朋友相称,叫他小光,平辈相交,已然颇为亲近,等到最后,二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便称之为长安兄。

    自古文人相轻,可一旦成为好朋友,甚至是知己,那便惺惺相惜。

    林晓光和钟文璋二人,只是一顿晚饭的功夫,了解不深,虽然还未惺惺相惜,但却互相尊重,甚至互相欣赏。

    文人之间,世兄贤弟之称,实在是太普遍了。

    长安君是林晓光的笔名,所以钟文璋尊称他为长安兄,这无关年龄,只是武侠小说方面的造诣,达者为先,后者自愧不如,所以自谦。

    林晓光也一样,别人谦虚,他却不能蹬鼻子上脸,也尊称钟文璋为凌云兄。

    凌云,就是钟文璋的笔名。

    林晓光见到钱,也不客气,直接收下,厚厚一叠钞票,满意地不能再满意,心情越发舒爽:“凌云兄,你可真是让我望穿秋水。”

    重生快一年了,终于赚到第一笔钱,只是才一千八百块人民币,实在是给重生者前辈们丢脸了。

    钟文璋摇头轻笑:“不是对我吧,应该是对稿费望穿秋水。”

    一旁,傅青桐看他们长安兄来,凌云兄去,一个个文绉绉的,就像京剧里唱戏的,怪异之余,颇感好笑:“哎,你俩能不能别这样?听的我们都酸死了,别人还以为古代俩酸秀才呢。”

    两人顿时恍然,差点忘了这是公共场合,不是在自己家里。

    林晓光想着这些天的真理大讨论,念及钟文璋的身份,忽得心头一动:“文哥,你这趟回北平,恐怕不是单单给我送稿费吧?”

    “没错。”

    钟文璋点点头:“还有第二个任务,拿稿件。”

    “不是吧?三十万字还不够你们连载的?一天三千,足够一百天了?”

    “这不是怕你拖稿嘛?”钟文璋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份稿子可越来越重要了,《英雄志》已经连载半月有余,剧情也渐入佳境,这段时间,报纸销量稳步提升,虽然增长量很微小,但对比以往,可以肯定是《英雄志》的功劳,整个编辑部都很重视,所以……”

    后面的他没有再说,林晓光也能猜到,所以香港商报想要和他打好关系。

    要知道,一份报纸因一本小说,或者一个作家而崛起的事,也不是没有,比如明报,就因连载金镛的武侠小说,而为香港民众所周知,后来更是因为办报的中间立场而脱颖而出,到现在已经是香港报业巨头。

    “可以,你改天找我来拿。”林晓光直接点头答应。

    “太好了。”完成一个任务,钟文璋也有些欣喜,又说起另一件事:“下次我估计没时间过来,我会在香港汇款到北平,到时候你直接去银行领钱和侨汇证。”

    “行。”

    侨汇证很少见,不过东广那边就有不少。

    一家几口,迫于生计,有长辈去香港打工,赚到港元,从香港汇钱过来,家人可以去银行领人民币,顺便领回相应金额的侨汇证。

    港元变为人民币,这里面有汇率标准,每年都不一样。

    侨汇证这东西,说白了和外汇券有点像。

    不过也有区别,前者流通量很少,和后者不在一个数量级,两者所处的时代更不一样,前者活跃在改革开放前,后来就被1980年开始流通广泛使用的外汇券取代,最终到95年才停止流通。

    事情说完,饭早已吃完,也到离开的时候。

    结账的时候,却发生一件趣事。

    钟文璋自诩他做东,主动结账,可傅青桐却让林晓光付钱,理由是他今天赚了钱,赚了很大一笔钱,比在坐的所有人全部身家加起来都多,所以必须他请。

    林晓光很奇怪,最近他没惹傅老师生气啊,她怎么就一副打土豪的样子。

    他忽然想到今天过来之前,她看着他的奇怪眼神,和莫名其妙的笑容,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之前早有预谋

    “买单就买单吧,今天赚钱了,无所谓。”

    可到最后,还是钟文璋执意结账,用他的话来说,他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小职员,一个小资产阶级,而林晓光一个没工作的穷学生,一个无产阶级,没理由让无产阶级请资产阶级吃饭。

    “下次,下次,下次你请。”

    见他这样客气,林晓光无奈之余,心里颇为舒服,文哥这个人,果然礼数周到很有情商。

    这一顿饭吃下来,花掉三十多块钱,比一些人一个月工资都高,也就是说,放后世,这顿饭差不多要吃五六千以上。

    这让林晓光暗暗咂舌。

    刚刚还以为自己算个有钱人,有钱个屁呀,一千八百人民币,顿顿吃北平烤鸭,一个月都撑不下来。

    于是,他打定主意,再接再厉,继续抄书赚钱。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黑,四人同行。

    抵达北大东门后,林晓光要送杨蓝回寝室,不得不与文哥和傅老师分别。

    看着两人一同离去,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林晓光那叫一个蛋疼,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女人和兄弟似乎也是一样。

    他本来和文哥聊得挺愉快的,这会儿目送文哥送傅老师回去,他便有些发酸。

    男未婚女未嫁的,不管他俩有没有谈对象,但谁知道文哥对傅老师有没有意思,或者傅老师对文哥有没有意思,两人中无论谁有这个想法,这对他来说都不是个好事。

    时间可不等人,傅老师这四年内会不会结婚,这很难说。

    “大学不能搞对象,最起码我还要等三年多啊!”林晓光抬头望着明月,很是忧愁。

    黑夜中,杨蓝抓着他的袖子,并肩走着,挨得很近,忽听到他在低声叹息,便追问道:“表哥,你刚才说啥?什么等三年?”

    “我说等你三年,我们一块去美国留学。”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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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代1977介绍:
1977年冬,林晓光立下三个小目标,第一,今年高考考上北大或者清华,第二,未来出国留学做一名博士,第三,十年之内先赚他一个亿。大时代1977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时代1977,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时代1977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