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林依然的妈妈
“小石你先陪张扬上去。”
汪祺远对上次陪他一块去老爷子那里的年轻人说了声，张扬也因为这句话，又注意到视野中居然还有一个熟人。
吩咐之后，汪祺远又转身向着同样止步的那个漂亮女人道：“苏总，这就是张扬。”
姓苏的漂亮女人看了眼张扬，微笑着点头，眼神温和而又隐含打量，张扬同样还以微笑，同时微微欠了欠身，算是对长者的尊敬。
汪祺远这才对张扬介绍：“这位是苏总，我的上司。”
苏总打量着张扬，目光似是他脚上石膏上停留了一下，随后看着他的眼睛，温和地笑道：“在二中读书？”
张扬心中掠过些许不快，因为这女人问话的语气虽无轻蔑傲慢，却像是长辈在问晚辈。
他来寒窗，是以《射雕》作者的身份，虽然个人面对企业多少都显得有些劣势，可终究是平等关系，这个女人却似乎更在意他的年龄与学生的身份。
张扬的心思与城府终究远超同龄人，很好地隐藏住了内心的些微波动，自然而礼貌地笑着回应：“是。”
“年轻有为，未来可期。”
苏总并不像是客套地夸赞了两句，白玉般的手掌指了指泊在大厦门口的两辆顶着限量凤凰标识的车，笑道：“我还有事，下次再见。”
“苏总再见。”
张扬应罢，看到那个被称作小石的年轻人表情十分惊奇地看着自己，奇道：“怎么了？”
石姓年轻人摇了摇头，然后又啧啧道：“你太镇定了吧？不愧是能写出《射雕》的人，哇，简直没法想象你才十八岁。”
张扬笑了笑没有说话，随着这个小石一块乘电梯到了二十三楼寒窗总部，在一个独立会客厅坐下，小石倒了茶水，先把合同拿了来，让张扬过目。
因为只是连载，并不牵涉版权，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条款，张扬主要关注稿费，结果没有想到就这一点，居然与当初说好的也有差异。
十一号的时候汪祺远看稿，当时给出的报价是千字两百，对于一个新人来讲，这个价格绝对是顶级的，然而相较于《射雕》的质量，这个价格又偏低——如今武侠四大家的连载稿酬都在千字五百往上。
汪祺远当日曾说看读者口碑，还会做调整，这只是一个保底价，但到底怎么往上涨稿酬，他并没有说，也就是说解释权在他和寒窗的手里。
张扬会答应，其一是因为老爷子在中间，其二则是相信汪祺远与寒窗的眼光并不短浅，不至于分不清一部小说的稿酬与一个十八岁就写出《射雕》这样小说的少年天才孰轻孰重。
然而合同上的稿酬是千字五百，比当时汪祺远所说的千字两百高了两倍还多！
张扬有些奇怪，问了一下小石，他笑着答道：“其实以《射雕》的质量，千字五百不算过，但你毕竟是个新人，射雕又是出新，读者会不会接受还有一定的不确定性，大家未必能接受这种身在江湖心忧天下的设定，贸然开高价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而且汪主编虽然在寒窗内部很有威望，毕竟不是老板，而且寒窗刚被红妆收购，人事上会不会有变动都不好说——简单来讲，当时给千字两百的保底，汪主编已经尽力了。”
张扬笑道：“这个我知道，我爷爷后来也这样跟我讲。”
小石请他喝茶，随后才又道：“其实在今天上午，原本的保底价格还是千字两百……”
张扬立即想到了刚刚那位苏总。
“不过中午刚好苏总过来，看了开篇，汪主编又力荐，这才立即拍版，保底直接按千字五百……这份合同也才刚刚打印出来没多大会。”
汪祺远推门进来，刚好听到最后这几句话，笑骂道：“瞎扯什么呢？苏总这么大魄力，跟我也没多大关系，行了，你先去忙吧。”
小石自不在意，笑着与张扬说了声，离开会客厅，从外面关上了门。
汪祺远在张扬对面坐下来，打开电磁炉开关烧水，看样子准备要泡茶，向张扬笑道：“合同看了吗？”
张扬点了下头，“还得谢谢往伯伯，不过这么高的价格……要是赔了咋办？”
汪祺远“哎”了一声，连声道：“不会不会，我跟你爷爷都是靠这个吃饭的，我别的不敢说，写是写不出来，但论看，敢跟我比的没多少个，你这部《射雕》保准能火。”
他顿了一顿，又苦笑道：“不过再怎么讲你都是一个新人，一会都没连载，就直接给到千字五百的价格，这份魄力我是没有的，不怕跟你说，苏总要给你千字五百，我还劝来着，说加到四百就行了，看市场反应再加也不迟。”
张扬笑道：“我知道汪伯伯是好意。”
汪祺远摆手道：“我是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千字四百已经不低了，再说要加价，看反应再加也不迟，反正已经发表的内容也会按最高价，你也不会有损失，没有必要冒险……”
壶里的水沸开，汪祺远一边温洗茶具，一边继续道：“但苏总坚持，我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张扬，“你老实跟我讲，你跟苏总是不是认识？”
张扬愣了一下，“我第一次见，连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汪祺远道：“红妆你总知道吧？”
张扬点点头，确实有点印象，是个女性高端时尚品牌，学校里面有两款女生校服就是跟它合作定制的，很受欢迎，且由于比红妆其他的衣服便宜很多，不少外校的女生都托二中学生帮忙购买，然后把二中标识拆掉再穿——张扬还做过倒卖的勾当，后来学校彻查，差点被逮到。
“这位苏总，是《红妆》的创办人之一，她高中跟人一起创办了红妆杂志，如今红妆集团位列世界品牌五百强，而她是红妆的第二大股东，也是最高决策人之一。”
汪祺远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叹了口气，“关于她的事情，你可以去网络上搜索，重点是，寒窗今年初刚刚被红妆收购。”
张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问：“汪伯伯为什么觉得我跟她认识？”
汪祺远笑道：“加稿酬可能是千金买马骨，但她刚刚见了你，可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尤其是……她怎么知道你在二中读书？”
张扬奇道：“不是您说的？”
汪祺远摇头道：“我没来得及说多少你的事情，她就忙着要走了。”
“照这么说，她还真像是认识我……”
唐言蹊的惨痛教训仍在眼前，张扬心里还真有些没底，而且刚刚在楼下看到那个苏总的时候，他确实觉得有些眼熟。
可他努力回想半天，也没有记起关于这个人的任何印象。
且唐言蹊虽然年纪小，却是同辈，以前一门心思想着林依然，对其他女孩过眼即忘可以理解，但这个苏总就算再有气质再漂亮，这年纪也隔着辈分了，不该会受林依然的影响……
张扬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动，终于明白为啥再楼下看到那位苏总的时候觉得眼熟了。
他偷偷问洛神：“洛神，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苏总眼熟？”
“林依然的妈妈。”
洛神冷笑一声，“母女俩长这么像，你还要想半天，就这还好意思跟人表白。”
张扬没搭理她的嘲讽，想起林依然老妈刚刚说过的话，又问：“那你说她这是啥意思？年轻有为，未来可期——这是鼓励我追她闺女吗？”
洛神好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就没有想到点别的？”
“有啊，她家好像比我原本想的还有钱。”
“难怪你一直单身。”
洛神又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她妈妈为什么会认得你？”
【031】真有个漂亮孙女
张扬没来得及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事情，汪祺远见他神色，问道：“记起来了？”
张扬点了下头，“只是猜测，我可能跟她闺女是同学。”
汪祺远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八卦，但并没有再说这件事情，转而聊起正事。
合同张扬已经浏览过，只有两页，条款不多，他也挑不出毛病，干脆地签了字。
然后是网络连载的问题，汪祺远提出要保证文刊领先两回，张扬建议改了一下更新时间，文学报每周六发行，网络更新则在下周一，更新的也是上一回的内容。
也就是说假如这周六文刊连载到第八回，那么下周一，网络上会更新第七回。
网络连载是分成协议，合同已经备好，张扬确认后也签了字。
他的生日在下个月，但身份证上登记的出生日期要早几个月，所以已经成年，签字可以生效。
事情办妥，张扬喝了两杯茶，然后告辞离去，汪祺远又让小石送他离去，这次张扬没有拒绝，在小区门口下了车，然后顺道拐去了网吧。
大概鉴于他最近学习乐理很认真，洛神这次没有坐地起价，免费帮忙读书，张扬自然不会拒绝，大概用习惯了，网吧里的键盘居然也颇为顺手。
这具身体的双手毕竟没有前世的千锤百炼，几乎没有停歇地码了两个小时后，被老妈电话叫回家的时候，张扬手指酸酸的，十分难受，只好一边拄着拐杖回去，一边练九阴白骨抓。
回到家时，小说前六回的五万块已经到账，方浅雪一度怀疑寒窗那面是不是搞错了，从儿子这里核实，得知稿费涨到了千字五百之后，略算一下，哪怕是扣税之后，儿子这部小说也能拿到四十五万以上，夫妻俩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张扬趁热打铁，提出网吧里环境不好，想要买电脑，方浅雪犹豫之后答应了下来。
张微得知这事，立即鼓噪着今晚就去买，张扬也有些心动，兄妹俩一块劝说爸妈，在夕阳中走进了家里附近的昆仑专卖店。
张扬前世的电脑知识于细节处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用处，但处理器、内存、主板、电源之类的优先级还是清楚的，而且有了购买电脑的想法后，也做了一定的了解。
来到专卖店后，张扬意外发现这里店员居然没有很坑，明码标价，不过机器的价格确实还是要比组装贵一些，但考虑到售后和颜值，在接受范围。
家里买了电脑肯定要用很久，张扬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对于入门级的配置自然瞧不上眼，方浅雪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最终拍板，以近六千块的价格买下了张扬留恋最久的那台电脑。
电脑会在第二天送到家中，回去的路上，张扬才反应过来还没网络，只好又再拐去运营商那里申请宽带，好在如今电脑普及，宽带也在降价，直接办了两年，每年不到八百块。
方浅雪虽然心疼，但见张扬和张微都满脸欢喜，还是很感欣慰。
等电脑和宽带都装好，已经是七月十九号了，张扬在这天下午又去了一趟图书馆，另借了两本书，回到家的时候，爸妈却都不在，张微和唐言蹊在书房里玩电脑，大呼小叫的。
他把书放下，然后又拿了起来，拎着书走到书房，见两人挨着坐在电脑前，玩一个画面有些类似卡丁车的游戏。
唐言蹊看到他，甜甜一笑，左颊梨涡又浮现了出来，轻声道：“学长好。”
张微见他手里拿着书，奇道：“你还真想要学音乐啊？”
唐言蹊闻言不知想什么，脸似乎红了红，转头盯着电脑屏幕。
“那当然，我不学音乐的话，会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张扬说罢，没理妹妹的嘘声，摆摆手，转身离开书房，“你们继续玩吧，我看书去。”
他如今对于基础乐理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全面的了解，但距离达到可以原创的水平仍有差距，但凭空创作不太现实，张扬开始琢磨着怎么跟老妈开口，想要买两件乐器。
唐言蹊并未在张扬家吃晚饭，讲家里还有老人等着，礼貌地告辞离去。
随后的饭桌上，张守一和方浅雪聊起唐言蹊，言语间大是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学生，说她漂亮懂事有礼貌，做事认真不骄躁，张微应该好好跟人学学，要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不然总这样下去大了都找不到婆家云云。
吃罢晚饭，张扬才想起来一件事情：明天射雕就要开始连载了！
他想起来医院里还有个自己的书友，于是回到房间，找出39床那老头给自己留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然后被接通，响起一个清冽悦耳如泉水般的女孩子嗓音，语气随意：“喂，哪位？”
张扬本无先确认了一下没打错打电话，然后准备说话的刹那间，意识到一个难题。
他并不知道那老头该怎么称呼，又没有办法确认接电话这女孩跟老头是什么关系，那该怎么说？
“你好。”
张扬先礼貌地打了个开场，同时快速地思索如何措辞。
“你好。”女孩清冽的嗓音透出些许无聊或无奈的意味，但还是保持着礼貌地回应了一声。
张扬语速飞快地道：“我先说明一下情况，前段时间我住院，同病房有个老人给了我这个电话，让我打这个号码找他，请问……我没有打错吧？”
“没有。”
女孩子应了一声，然后扬声喊：“外公，找你的。”
张扬没听到回应，声如清泉的女孩子嗓音又道：“麻烦你稍等一下。”
“好的。”
张扬静静等着，心里暗暗嘀咕居然还真有个孙女……好俗套的剧情……不过我喜欢！
手机里很快传出老头的声音：“喂？”
张扬道：“老爷子，是我，37床，您出院啦？”
“昨天刚出院，你脚怎么样了？”
两个病友互相关怀了一下，张扬才道：“跟您打这个电话，一是问候一下您的身体，二是道个谢，不是您当初指点，我未必敢拿小说去投稿。”
老头笑道：“这才几天没见，说话这么客气了？小说发表了？”
张扬笑道：“没有，实话实说，小说名字叫《射雕英雄传》，在寒窗文学报连载，明天发行，第一期连载前两回，您有空的话就给掌掌眼，有写的不好的地方，我以后重修再改。”
“可别，我只会看，可不会提意见，第一期连载前两回好，不然还没我看过的多……”
张扬又跟老头闲聊几句，这才挂掉电话，继续看书。
另一端，颇为宽敞大气的客厅里，老头坐在木制沙发上放下电话，听他话语已经猜到了是谁的老太太问道：“是那个学生？”
老头虽然出院，但跟张扬一样，也要休养，腿脚不方便，也就在那坐着了，点头道：“嗯，告诉我说明天小说就要发表了，在寒窗文学报……”
换到外婆身边坐下的楚瑜惊奇地道：“小说？打电话那个人写的？他才多大？”
老头道：“人家才高二，十八岁，自己写的小说，在寒窗文学报连载，再看看你？”
“嘁——”
楚瑜撇撇小嘴，“武侠小说啊？那种老掉牙的故事，我也能写。”
老头瞪她道：“你写给我看看？”
“我不屑于写！”
楚瑜抬了抬下巴，很不屑一顾的表情，“写出来也没有人看，武侠小说早都没落啦，就只剩下你们这些老人还在看。”
老头看起来很想在外孙女那光洁的额头上戳两下，唾沫横飞地斥道：“那也比你好！好好地大学不上，报了个舞蹈学院，你以后还想专门给人跳舞去？”
“那怎么啦？跳舞也是自力更生，总比拿家里的钱挥霍强吧？”
“还不如挥霍呢！”
老人似是要说什么话，但咽了回去，楚瑜却一眼明白，撇嘴道：“您也想说丢人现眼是不是？放心吧，我爸我妈我爷爷都说过八百遍了，伤不了我的自尊。”
老头叹了口气，“你爸妈你爷爷也是为你好……”
“哎呀您要是也这样唠叨，我就再跑啦？”
“你舅舅都不在家，你还能跑哪去？”
楚瑜翻着白眼道：“去大街上溜达，看谁长得帅就跟谁回家！”
【032】楚瑜
老头差点没被这话给气死，伸手就要抓旁边的拐杖，楚瑜立即叫道：“哎呀好啦好啦，我跟您开玩笑的，我好容易有空来陪陪您，哪里舍得走呀，对不对？”
她一阵撒娇，老头很快没了脾气，叹了口气，不管这个外孙女，问老伴：“家里订寒窗文学报了吗？”
见老伴摇头，老头看向外孙女，“小瑜你明早去买一份回来。”
楚瑜低头玩手机，头也不抬：“我不去，要是被我爸或者爷爷派来的人抓走了怎么办？”
老头见她又玩手机，气不打一出来，“抓走就抓走，你还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旁边拖地的女佣人温和地道：“我明早去买菜，顺便带一份回来好了。”
楚瑜露出欢喜笑容，开心道：“谢谢柳姨。”
老头却道：“买菜不顺路。”
楚瑜不满地道：“怎么不顺路啦？超市里就有卖的，您就是不想让我在家待着对吧？”
老头道：“你不是爱开车吗？开出去溜达溜达，省的这么贵的车再放坏了。”
“放坏了我再买一辆！反正左口袋进右口袋，又不怕亏本！”
楚瑜咕哝几句，但拗不过老人，第二天一早起来，饭都没吃，就开着那辆悬有耀眼凤凰标识的超跑去附近的报刊买报纸，结果好容易找到地方，人家说太早了，还没送到，要等到八点之后。
她又气呼呼地开车回来，跟外公赌气，连带着对那个只听过声音的小屁孩也有些不顺眼起来，早饭没吃几口，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又开着超跑去买报纸。
这次终于买到，她拿了报纸坐回车上，没急着发动，先翻了翻报纸，找到《射雕英雄传》，见下面坠着的作者名叫做张牧之，撇了撇嘴，咕哝一声：“俗气！”
然后开始看正文，就不信一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小屁孩能写出什么花来！
————
虽然都已经看过原稿，但张守一也还是一早就出去买报纸，第一趟去的时候，报纸还没到，他又回来，吃了早饭才又出去买了份回来，而且还认真地从头看了一遍，讲印在报纸上的终究不一样。
张扬身边看武侠小说的人不多，其他人会有怎样的反应无从得知，但从39床那老头、汪祺远和自家老爷子等人的反应来看，射雕前两回应该能过引起一定的震动。
但这份震动多半蔓延不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他这样想着，反正不用担心稿酬，而且也是听写来的，并不是很在意，得瑟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继续认真看书了。
然而就如同张扬所想，射雕引起的震动虽没有蔓延到他的生活圈子里，却是实实在在出现了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金榜和侠客，三足鼎立之中，寒窗是最弱的一家，但着并不意味着另外两家会就此无视它。
寒窗每期新刊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两家的编辑部——这种情况是普遍存在的，写作，尤其是这种通俗文学的写作，闭门造车只会被淘汰，许多作家都是同时订阅三份文刊。
普通读者只觉得新颖大气，而这些以此吃饭，一门心思研究怎样写、写什么的人，才能更清楚地感受到这部《射雕英雄传》开篇前两回的不俗之处，尤其其间草蛇灰线的伏笔，更让他们感到震惊。
开场人物心忧天下，难道主角以后要以身报国？怎么个报国法？
瘸子曲三到底是谁，他口中那位文采武功，琴棋书画，算术韬略，以至医卜星相，奇门五行，无一不会，无一不精的绝顶聪明之人又是谁？
丘处机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他出现了，那么全真教的其他人是不是也会出现？
完颜洪烈是金国皇子……
其中许多伏笔读者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却未必能意识到这些串联起来之后，这本书接下来将会展开一个怎样宏大的格局
——当然，这些专业编辑和武侠作家这会儿同样想不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个陌生的张牧之提起十二分的关注、警惕和好奇。
————
“也就这样嘛。”
“还杨家将和梁山好汉，真敢扯……”
楚瑜同样被射雕开篇完全迥异于以往武侠小说格局的气魄给小小震动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挑刺，一边挑刺一边继续往下看。
正沉浸其中的时候，车窗忽然被“咚咚”敲了两下，她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中年人，表情很严肃地望着她。
楚瑜心里一惊，按下车窗，交警大叔道：“小姑娘，这里不能停车，你再停这里的话，我要开罚单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楚瑜的出身当得起显贵二字，但正因为显贵，打小家教就严，反没有那些所谓富二代的盛气凌人，自知理亏，陪着笑道歉。
交警大叔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楚瑜这才升起窗户，把报纸随手丢副驾位上，发动车子离开，嘴里咕哝：“写的什么玩意啊……”
然后想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看这么久，又继续咕哝：“我的欣赏水平越来越低了……”
她刚上路不久，屁股上还贴着实习标志，开的是千万级超跑，可别说几万块的小车，连自行车骑快点都能超她车，刚发动车子没开出几米，她瞧了瞧后视镜，又重新停了下来，打开双闪。
然后迅速开门下车，一溜小跑从交警大叔身旁跑过去，跑到报亭前，忽然懊恼地一拍脑袋，又转身往回跑。
她身材高挑婀娜，两条雪白长腿尤为动人，交警大叔自然看到了她，他已过不惑之年，仍被这长相气度都极不俗的漂亮女孩弄的一头雾水。
“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楚瑜朝面露质询之色的交警大叔尴尬地笑了一笑，跑回车上拿了钱包，又从交警大叔身旁小跑过去，来到报亭窗前。
她常年练舞，看着身形柔弱，体力却是极好的，小跑好几趟，脸不红气不喘，对明显还记得她的老板道：“再给我一份寒窗文学报，谢谢。”
拿到报纸，收了找零，她再次转身，不尴不尬地朝还望着自己的交警大叔笑了下，雪白长腿错落，小跑着回到车上，这才发动车子真的离开。
车子在院中停下，外公正在廊前晒太阳，她把一份报纸交给老爷子，随便应付了一下老人“这么晚”的询问，藏了份报纸拿上楼去，一边在房间里展开，一边暗暗吐槽自己。
楚瑜你太堕落了，怎么可以看武侠这么落伍的东西呢？
看完一定要立即销毁！
不过我只是想看看这部《射雕英雄传》跟以往的武侠有什么不同，又不是被故事吸引，这就跟同样是进不好的地方，扫黄跟那啥能一样吗……哇，开酒馆的这个瘸子居然这么厉害？
……
射雕开篇前两回的读者口碑很不错，但寒窗文学报的销量并没有因此而提高，反而由于宋雅风的上本作品完结，都知道这期不会有她的新作，这期销量还出现了一定的下降。
但这个下降幅度却要比内部原本估计的要小不少，而且周六发行，此后周日、周一、周二的日销量递减曲线也更平缓，甚至在周四周五出现了很反常的反弹。
这令汪祺远信心大增，对这部小说的后续发展更加看好。
七月二十七号，射雕连载第三回大漠风沙，成吉思汗铁木真闪亮登场，着实惊得一种读者和作者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会来这样一个神展开。
武侠小说还能这么写？
还敢不敢再大气一点？
而由于铁木真的出现，射雕所勾勒的武侠世界再次掀开宏大的一角，小郭靖与铁木真的亲近关系也使得不论读者还是同行，都对接下来剧情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读者期待小郭靖拥有更大的舞台，同行则期待武侠小说还能怎么写。
【033】拍出来
八月三号，射雕连载第四回黑风双煞，梅超风和陈玄风登场，东邪黄药师和天南段氏由此而被提了一笔，并没有很多读者注意到，因为接下来江南七怪和黑风双煞的打斗描写实在太精彩了！
以往武侠小说对于打斗的描写大多都还属于格斗技击的范畴，射雕之前丘处机、江南七怪的打斗，就已经将其远远甩开，而在这一回里，江南七怪和黑风双煞斗智斗勇，其中对于人物心理的描写、打斗氛围的烘托都堪称到达了巅峰，令一种读者看得大呼过瘾。
而打斗的结局更加精彩：强大的陈玄风竟然阴差阳错地被小郭靖给捅死了！
此外，陈玄风和梅超风所练的九阴白骨爪同样颠覆以往所有武侠小说的武功描述，名字阴森就罢了，居然还要用人的头骨来练功……
楚瑜看这段的时候就有一种看恐怖片的感觉，怕的有点发毛，但更想往下看下去……于是愈发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品味确实变差了。
这一期寒窗已经把发行量增加到了宋雅风作品连载时的数目，但仅仅四天，就全部脱销。
寒窗文学上下各个精神振奋，不少工作人员同时也是这部小说的忠实读者，而金榜和侠客，也已经把这个张牧之的重视程度一提再提。
“这个张牧之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侠客文学总部编辑部，主编李绍刚的语气多少有些恼火，“一点有用的资料都查不出来？”
下属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小心地道：“会不会真是个新人？”
“不可能！”
李绍刚的语气很是笃定，“这份笔力绝不是一个新人能有的，就算是传统文学转武侠，也不可能第一部作品就有这样的火候，传统跟武侠的写法是两个轨道。”
“会不会是一个老作者换了笔名？”
“应该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或者是某个传统作家闭门琢磨了好几年后才换笔名写的？”
“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
有人迟疑了着说了半句，然后在李绍刚的示意下，才继续道：“听说汪祺远前段时间去了趟洛生咏那里……这会不会是他复出之作？”
李绍刚点了一根烟，走到落地窗前，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应该不是，老师既然说了封笔，就不大可能复出，汪祺远没那个能耐说动他，而去这也不是仓促间就能写出来的。”
偌大的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气氛显得十分压抑，李绍刚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各忙各的吧。”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迟疑了一下之后，拨通了谷梁刀的电话，侠客文学虽然底蕴深厚，有许多笔力不俗的老作者，但真正能扛大梁的，还是这位四大家之一。
“喂，老梁，射雕第四回看了吗？”多年旧识，李绍刚自不客套，开门见山。
“刚看完……”
谷梁刀本也是个传统作家，但混的并不怎么样，后来经李绍刚劝说，才改写武侠，笔力老健，尤善于人物塑造，对于女性角色的塑造更是公认的四大家之首。
李绍刚见他停顿，等了一下后，正要开口，谷梁刀长叹了口气，道：“自愧不如啊，写了这么多年武侠，第一次知道武侠还能这样写……”
李绍刚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能学吗？”
谷梁刀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学肯定能学，但不好学……我把手上这本《金线银镖》写完，得闭关一段时间，好好揣摩一下，哪些能借鉴，哪些不能……这是武侠小说的革命啊，跟不上就成过去了。”
“我相信你。”
李绍刚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压力，因为他身上承受的压力只大不小。
射雕连载之初，他就已经提高了警惕，但接下来这几回的内容仍然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预料，其格局超出现今武侠小说太多了。
如今才连载到第四回，鬼才知道后面还有怎样的惊喜等着自己！
他其实很期待与希望对方由于格局太大而中后期崩盘，但理智告诉他，凭对方前四回里表现出来的文字与剧情驾驭能力，这个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极小。
只要中后期不崩，甚至只是小崩，这都会是一部对于武侠小说来讲具有革旧鼎新意义的划时代作品。
而寒窗文学报对此居然没有任何宣传！
这绝不是失误，而是在等待最佳时机。
射雕格局还没有真正铺开，剧情同样没有到**……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不论和金榜还是侠客，都将承受到来自这部小说的巨大压力。
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谷梁刀的身上！
李绍刚很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又抽了两根烟后，他拨通了另外一个的电话，将状况简单地讲了一下后，电话中那个颇为年轻的青年嗓音道：“那你给我打电话的意思是？”
李绍刚道：“您这边的路子肯定比我广，我想让您帮忙查一下，能不能找到这个张牧之。”
“你想拉拢？”
“嗯。”
张绍刚坦白承认，“这有可能是这个张牧之的第一部武侠小说，就算不是，我也认为这人的创作巅峰仍在未来，我感觉……”
他说到这里，踟蹰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讲了下去，“这个张牧之，很有可能直接影响甚至改变现在武侠市场三足鼎立的局面，将他拉拢过来，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肯定是值得的！”
————
张扬自然不可能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他连今天射雕连载第四回都没有怎么在意，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
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劳资终于又成年了，可以那啥那啥了……
张扬以往的性格谈不上八面玲珑，而且每年生日都在暑假，同学里知道的不多，只有三四人发了祝福短信，其中包括刘禅和王珊珊。
周帆晚上应该会过来，这家伙放假后就直接去学驾照了，放出豪言说一个月内拿到驾照，前两天还打来电话，问张扬想要什么礼物，张扬自然也不与他客套，直接说要个乐器，品类不限，不用太贵，一两万就差不多了。
周帆回了句你在想屁吃。
吃罢早饭，张扬接到了林依然的电话，这让他多少有些奇怪，没想到她也会特意打电话来祝贺。
他回了自己房间，接通电话，笑道：“难得呀，你居然给我打电话。”
“怎么就难得了？”
“都放假一个月了，你给我打过电话吗？”
“你也没有给我打过啊。”
女孩儿嗓音平静从容，听不出半点怨气，“再说了，打了你也不会接。”
张扬暗暗抹汗，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记着这事呢，“我什么时候不接你电话了？”
“你不记得？”
话语依旧平静从容，“那就当我没打过好了。”
“你是说我住院的时候？”
张扬恍然地“噢……”了一声，“我那会儿住院呢，手机在我妹妹那，她挂掉的，我后来还骂了她一顿，又挨我妈一顿训，怕你知道了会内疚，都没敢跟你讲。”
“那我还得谢谢您老的体贴啦。”
“不用不用，咱俩还客气什么。”
张扬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林依然迟疑了一下，才踟蹰道：“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
林依然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说音超联赛，然后你说诗词也能做节目的事情吗？”
张扬接到电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猜到她是为自己生日才打电话来的，却没想到她居然提起这事，一时有些错愕，“记得啊，怎么了？”
“那个……”
林依然说话忽然有些支吾起来，“我跟我妈妈聊天的时候，无意间说起过这个事情……”
“所以呢？”
“我妈妈后来跟别人聊天，也说起了这事。”
“然后呢？”
“……那个人又告诉了别人。”
张扬有些无奈，“你一次说完行不行？”
“就是那个我妈妈朋友的朋友，她觉得这个创意很好，想把这个节目做出来……”
【034】生日快乐
“就是那个我妈妈朋友的朋友，她觉得这个创意很好，想把这个节目做出来，因为是你的创意，所以让我帮忙征询一下你的意见，能不能把这个创意卖给她。”
“这也受知识产权保护吗？”
张扬有些疑惑，他其实对这个世界里的版权保护做过一定了解，主要也就是专利、商标和版权三个部分，一个设定创意而已，又没有做出来东西，是很难寻求到法律保护的。
林依然道：“我也不太清楚，但不管怎样，这毕竟是你的创意。”
“那人有说要跟哪个电视台合作吗？”
“嗯……她是皇家卫视的。”
创意本就难以寻求法律保护，而如果对方是个电视台，且被冠以了皇家二字，那这个可能性基本可以直接降到零下了。
——这个所谓的购买创意，应该是林依然给他争取来的权益，而她吞吞吐吐的，似乎还觉得有些内疚。
张扬笑道：“这是好事啊，反正是为了推广古诗词嘛，我这也算为弘扬华夏传统文化作出了一些不容忽视的贡献……”
林依然有些好笑，张扬讲罢贡献，忽然话锋一转，又问：“它们准备给多少钱？”
“……三万。”
林依然迟疑了一下，又解释道：“因为这个节目好像不太容易获得收益，所以价格也不高。”
她虽然出身不错，但绝不至于不知疾苦，自然也明白三万块钱的价值，只是这么大型的节目，而且是皇家卫视出手，相形之下，三万块就多少显得有些单薄了。
张扬失笑道：“这还少啊？几句话就白捡的三万块钱，赚大了好不好？”
又笑道：“你刚吞吞吐吐的，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事你刚刚直接说不就好了嘛，真是……吓我这一身冷汗。”
林依然低声道：“毕竟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张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哪怕他不同意，对方多半也要把这个诗词大会做出来，说是询问他的意见，其实与强买强卖没有什么差别。
如果说对此没有半点不爽，那纯属扯淡，不过一来皇家卫视来头大，如今勉强算是个皆大欢喜，犯不着再去找不痛快；二来这事怪不到林依然的头上，以电视台的一贯作风，她能争取来这三万块已实属不易，而且肯定还是靠的她爸妈的面子。
他笑了笑道：“反正我自己也拍不出来，创意不能变现就是浪费，而且平白赚了三万块，说起来我还得谢你呢，改天请你吃饭。”
不等林依然说话，他又道：“这个是不是要签合同啊？我最近行动不方便，如果要签的话，就只能他们过来，或者电子版发我邮箱，打印寄过去了。”
林依然道：“那个阿姨这几天休假，就在青城呢，我回头问她一下。”
张扬“嗯”了一声，随后一时无言，但都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过了几秒钟，林依然才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了，今天好像是你生日对吧？”
张扬笑道：“对啊，我刚刚接到电话，还以为你是特意给我打电话祝生日呢，结果……”
林依然道：“你又没有告诉过我。”
“瞎扯，去年我生日你就忘记了，我还特意告诉你的。”
“你不要颠倒黑白。”
林轩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去年的时候你没有跟我讲过你生日，我怎么会知道？”
“那我开学后不是就跟你说了吗？”
“那么久了我哪里记得住啊？”
“那你今天打电话过来干嘛？”
“我……”
林依然心虚地辩解，“跟你说诗词大会的事情啊，刚好想起来今天是你生日。”
张扬笑道：“好吧，那看来就算没有三万块好像也不亏。”
林依然不接话了。
张扬道：“没事的话，我挂了？”
林依然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轻声道：“生日快乐。”
张扬又笑，“谢谢，我确实蛮开心的。”
林依然道：“那……我挂了。”
“嗯，拜拜。”
张扬手机放在耳边没动，过了大概两三秒钟，听筒里才传来挂断音，他放下手机，有些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对洛神道：“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洛神奇道：“什么？”
张扬放下心来，看样子记忆读取似乎真的只有一次，“你上次不是说，如果不是太心急表白，毕业后我们可能就会在一起了。”
洛神道：“现在还来得及。”
张扬没有回答。
他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准备继续听写，手机却又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显示归属地是京城。
张扬心里一动，接通了电话，轻轻“喂”一声。
电话那头却顿了一下，随后才传来一个低沉的中年男音：“你好，我是李长歌。”
这个介绍颇为自信，张扬刚刚心里已经闪过了这个可能，立即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三国演义》总导演！
“你好，我是张扬。”
李长歌听到这个介绍，微微一怔，而后道：“你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你就是那首《临江仙》的作者张扬？”
张扬自然明白对方重新确认的缘故，笑道：“是。”
“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首词是你写的？”
“是。”
李长歌一时无言，内心深处的震动简直难以言说。
就如同张扬此前猜测，剧组这次高调地面向全国征集片头诗词，其实本身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之所以还是这样做了，一是为了宣传，二则是存了些侥幸心理，但实际上已经做好了以纯音乐作为片头曲的准备。
由于第二个缘故，这段时间以来收到了很多投稿，李长歌还是让人挨个审阅，其中倒也有三两篇不错的作品，他看了后颇为意动，但还是下不了决心拿来用。
质量不错，但还达不到拿来做片头开场的程度——如果达不到标准，留下一点遗憾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的圆满。
就在他与另外几人商议，基本确认保持纯音乐开场的原决定不变的时候，助理拿来了这首《临江仙》，几个老学者看后拍案叫绝，当即一致通过，就给这首词谱曲，用作片头。
全体通过了这个决定之后，放下了心事的众人又开始议论作者的身份。
照常理来讲，能写出《临江仙》这首词的人不该是无名之辈，但在场许多专家学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投稿邮件里所属的张扬这个名字有任何印象。
这多少令在座的专家学者有些吃惊，但能够理解，毕竟民间不乏卧虎藏龙之辈，偶得佳作不算怪事。
李长歌按照投稿邮件里留下的手机号码打了过来，听到一个年轻嗓音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张扬的晚辈，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就是本尊。
不过他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虽然吃惊，还是很快稳住情绪，苦笑道：“抱歉，我实在没有想到，《临江仙》这样苍凉大气的词，居然是个年轻人写出来的……”
张扬笑道：“理解。”
李长歌不急着说正事，反而先问：“再冒昧地问一下，你今年多大？”
张扬笑道：“巧了，今天刚好是我十八岁生日。”
李长歌也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们导演组跟几个专家商量后，都很满意这首词，准备把它当作片头曲的备选之一。”
我信你个鬼！
张扬心里暗暗吐槽，备选的话用得着你这个总导演亲自打电话？
事实上李长歌亲自打电话，确实是想要对原作者表达一下重视，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个毛头小子，这才下意识地改了说辞。
张扬笑道：“我很荣幸。”
李长歌道：“我现在代表三国演义剧组，想要买下这首歌的版权，可以吗？”
张扬语气不变，温和地笑道：“不可能。”
李长歌一窒，很快笑着反问：“投稿就视为同意《三国演义》剧组以最低五万块的价格使用这首词，你投稿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到？”
张扬笑道：“同意使用跟出卖版权不是一回事吧？”
“哎呀。”
李长歌碰了个钉子，反而哈哈笑了起来，“你看我这几天忙来忙去，都忙糊涂了……是，是，使用权跟版权是有区别的，那这样，你开个价。”
张扬道：“还是您来吧，我不太懂这个。”
李长歌沉吟了一下，道：“我们当初公开征稿，保底价格是五万，嗯……这样，一口价，八万块，买下这首词作为《三国演义》片头曲的使用权，老弟觉得怎么样？”
张扬略微有些意外，还以为李长歌又会欺负自己年轻，刻意压价呢，没想到对方居然反而提了三万——他原本的心理价位也就是那保底的五万块而已。
不过价格高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张扬笑道：“我没意见。”
李长歌道：“那好，你稍后把卡号发给我，我这就让人准备合同，等会儿发到你邮箱，你打印签字后寄过来，费用到时候我会一起打过去。”
张扬干咳一声，道：“那个……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情？”
李长歌道：“你说。”
“您到时候往卡里打七万块就行了，另外那一万，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换成一台手机，就鸿蒙新出的那款智能手机……呃，顺便，如果需要报道价格的话，最好也说是七万。”
【035】知兄莫若妹
李长歌笑道：“这是为什么？那手机虽然不太好买，但也用不着一万块啊。”
张扬多少有些尴尬，“我想买手机，但我妈肯定不答应，您到时候跟合同一块寄回来，我就说是剧组给的奖励。”
李长歌又哈哈大笑起来，“老弟你真是……行，不过坦白地讲，你这首《临江仙》可以说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样，八万块不变，不然你到时候还要改合同，太麻烦了，手机就算是我个人的一点谢意了。”
张扬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回应，李长歌又笑道：“这也算是给老弟的生日礼物，你就当认我这个老哥了，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张扬明白过来，李长歌这是刚刚想要欺他年轻不成，改为拉拢了，毕竟年纪轻轻就能写出《临江仙》，还是未来可期的，哪怕以后没什么成就，损失也不过就是一台手机而已，堂堂言国演义总导演，这点损失还不放在眼里。
人情往来，有时候欠人情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李长歌对张扬示好是与人为善、未雨绸缪，而张扬留下这么个人脉价值则更高。
他心思电转，对此自无异议，但还是故意迟疑了几秒钟，才换了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语气道：“那谢谢李导演。”
李长歌见自己人情送的有效，心怀大畅，笑道：“不用不用，一台手机而已……放心，会头媒体报道，我会说明随赠了一台手机，免得你爸妈再怀疑，哈哈。”
老实讲，这句话比他送台手机效果更佳，张扬自然连声道谢。
挂掉电话，他走出房间，想着短短几分钟居然有十万块进账，多少有点飘，不过又想这钱连带着稿费全部都进了老妈的卡里，又有点郁闷。
啥时候能经济独立啊？
补课还没开始，但已经有学生过来了，张扬瞅了瞅，客厅里只有老爹，于是走去书房，见老妈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张微跟唐言蹊坐在一旁电脑桌前，脑袋挤在一块，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妈，跟你说个事。”
方浅雪、张微和唐言蹊一块看了过来。
方浅雪问：“怎么了？”
张扬斟酌了一下措辞，“那个综艺节目，就是《音超联赛》你们也在看，对吧？”
方浅雪点了下头，目光中流露出“然后呢？”的询问意味。
“放假前我们班有同学闲聊，说起这个节目，她喜欢诗词，就说诗词也能做这样的节目就好了，我就随口说真的能做，然后举了个例子，就是比赛背诗之类的。”
张扬摊了摊手，表情很无辜，“结果那个同学刚刚打电话跟我说，她在家无意跟她妈妈说了这事，她妈妈又跟一个朋友说了这事，她妈妈的那个朋友又跟另外一个朋友说了这事……”
他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
张微听他啰嗦一大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继续看电脑屏幕，唐言蹊却依旧看着他，等着他到底要说什么。
方浅雪有些好笑地道：“说重点。”
“我这不是先讲清楚嘛，免得您会头再问。”
张扬笑道，“我同学的妈妈的朋友的朋友，在皇家卫视工作，说想把这个节目拍出来。”
唐言蹊睁大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
张微霍然回过头来。
方浅雪表情愕然。
“当然，这不重要。”
张扬咳了一声，“重要的是，因为这个创意是我提出来的，为了尊重知识产权，人家表示要花钱买我的创意。”
方浅雪勉强理清了一下这个事情，问道：“多少钱？”
张扬伸出三根手指，笑容灿烂，“三万。”
张微惊道：“就一个创意，不用你做别的？”
张扬朝老妈点了点头。
张微一下跳了起来，转头看向老妈，惊喜地道：“妈，这次白捡的三万哎，给我买个手机行不？”
方浅雪斥道：“什么白捡来的？哪有白捡的钱，你怎么不去捡？”
张微撅着嘴巴从鼻子里呼气，故意呼出声来，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张扬笑道：“没事，我手机给你。”
张微一下子睁大眼睛，然后立即转头朝老妈告状：“妈，你看我哥！他才刚挣了点钱就要换手机，太不像话了！”
“不是，妈你听我说。”
张扬见老妈皱起眉头，赶紧解释，“您还记得我前几天说《三国演义》征稿的事情吗？”
方浅雪“嗯”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太敢相信的看着儿子。
张扬朝老妈露出一个“您太英明了”的笑容，“就在刚刚，李长歌导演打电话过来，说我写的那首词被选入备选了。”
虽然知道李长歌这话有保留，但以防万一，张扬还是保留了一下，免得到时候真成了备选。
但即便他强调了备选，这个消息的冲击力还是太大，方浅雪怔了怔，一时间还是没办法回过神来。
那是《三国演义》，四大名著啊！
张微狐疑地问道：“真的假的？不会是骗子吧？”
张扬瞅瞅妹妹，再瞅瞅老妈，顺便瞥一眼没有讲话但同样表情吃惊的唐言蹊，拉了个给学生补课备的小凳子，又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钢笔，“我给您写出来。”
张微立即凑了过来，探着脑袋问道：“为什么要写出来，背出来不行吗？”
“秀一下书法。”
张扬说话间，已经刷刷地写下了临江仙三字，方浅雪虽然是在对面看的，也一眼瞧出了不同来，“咦”了一声，道：“字是真有长进，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早练出来了，我低调，没表现过就是了。”
张扬继续往下写，方浅雪也走到了书桌这边，刚刚凑过来的唐言蹊立即让开了一个身位，方浅雪对这个学生极是喜欢，也不见外，揽了揽她的肩膀，站在张扬身后，探着身子，一块看张扬写的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成空……”
张微念着念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方浅雪也不作声，客厅里传来有学生敲门，然后是问好的声音，听得清晰，书房里却没有人“听到”。
张扬写罢，抬起头来，正对上唐言蹊那双晶晶闪亮的大眼，目光交接的刹那，尚不满十五岁的小小女孩儿，纯澈的目光似是永夜之中亮起的第一抹明光。
澄净、绚亮，动人心魄。
“这是你写的？”
只是很短暂的刹那，方浅雪的声音惊破了对视，唐言蹊有些慌乱地重新看向练习本上那几行洒逸行楷，张扬则笑道：“对啊，怎么样？”
方浅雪道：“我哪懂这个，不过……看着很好，就是不像是你写的。”
张微用力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张扬无奈道：“这不就是你们看着我写出来的吗？”
唐言蹊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又赶紧抿住，张微背诗还行，赏析还差点水平，但本能地觉得，自己哥哥能写出来的，那肯定比课本上的差很多。
所以她很迅速地回归到了现实问题上，“多少钱？”
“八万。”
张扬坐着，只好仰头看着老妈妹妹和她的同学，“外加一部手机，是赠品。”
“这么多？”
方浅雪关注钱，张微却更在意手机，疑惑地道：“干嘛会送手机？”
“我怎么知道，人家送，就拿着呗，刚好我这个就给你了。”
张微看了他两眼，狐疑地问：“智能手机？”
张扬点了点头。
张微转头对方浅雪道：“妈，我哥骗人！他在医院就总盯着隔壁床那人的智能手机看，肯定是他想换，又怕您不同意，所以让剧组的人帮他买的，钱从版权费里扣！”
【036】楚楚可怜
张扬差点没吐血，很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人家开价的单位都是万，还能补个几千的零头？”
张微一想也有道理，不过又道：“说不定你干脆不要找零了呢？”
张扬没好气地道：“没有的事，你别污蔑我啊，就说我现在这个手机你要还是不要吧？”
“不要！”
张微把头一扭，“我要新的，才不要你用过的！”
方浅雪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微嗔道“别捣乱。”又问张扬：“这真是你写的？”
张扬无奈道：“是，不然人家剧组也不答应啊。”
即便有《射雕》的前车之鉴，方浅雪还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情，其实这种感觉与张扬当初很类似，觉得小说离生活很近，毕竟老爷子就是写小说的，张扬写出《射雕》她觉得吃惊，但不是不能理解，而诗词距离现代生活就太遥远了。
这要是某某文坛大家写出来的，她还能接受，可居然是自己儿子写出来的……这就太颠覆了。
方浅雪又问：“你怎么写出来的？”
“就是住院的时候看到了征稿的新闻，然后我就一直琢磨，琢磨好几天，一直写不出来，后来……”
张扬说到这儿，显得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下子通顺了，我就赶紧爬起来记了下来，您等一下，我去给您拿我的草稿。”
他回房间去找那本伪造的笔记，张守一见他们娘几个在书房里嘀咕，忍不住问：“怎么了？”
张微兴奋地立即就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爹，方浅雪却横了她一眼，应道：“没事。”
随后压低了声音，对张微道：“小蹊不是外人，知道就知道了，不用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
张微撅嘴道：“这是好事嘛，还怕人知道啊？”
这时又有学生进了书房来，方浅雪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两个上午在哪听课？”
张微见哥哥从房间出来，说了声“先看先看”，然后伸手接过笔记本，方浅雪和唐言蹊也凑过来看，见到翻开的笔记上写着滚滚长江古今事笑谈中等一些散词，还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古今兴亡多少事，悠悠、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等碎句。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林依然那样见一句诗词就能想到它的出处，方浅雪、张微和唐言蹊对诗词都不甚了解，但苏轼那句实在太有名了，还是认得的，再与张扬所写那首《临江仙》一比，立即就明白这是他化用的古人诗词。
这样一来，原本对张扬写出《临江仙》多少都有些难以置信的三人，反倒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化用诗词极难出彩，但在大多数人的心里面，化用的难度无疑还是要比单纯原创简单，多少都有些抄袭的色彩。
当然，化用到这样苍凉浑厚、大气豪迈的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学生都已经陆续到来，确认这是张扬写的之后，方浅雪暂且先把这事搁下，上午课罢，学生都回家吃饭去了，才与张守一说起。
张守一比媳妇和闺女的表情还懵，话都说不利索了，“啥……什，什么节目？”
“就是一个比赛背诗词的创意，他告诉了同学，他同学又告诉了他妈妈，同学的妈妈的朋友的朋友刚好是皇家卫视的工作人员，就说要把这个创意买下来？”
“噢……噢……”
“还有他前段时间不是说要给《三国演义》剧组投稿吗？”
“这我记得，呃……”
“没错，被选中了。”
“啊……啊？”
“总导演李长歌上午打电话来，说要花八万块买这首词的使用权，加上那个创意的三万，一共十一万。”
“……多少？”
“如果再算上之前的五万块稿费，你儿子这几天赚了十六万。”
“呃……”
“相当于我们俩两年的工资。”
张守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媳妇：“钱是打到你的卡上吗？”
张扬撇嘴道：“我又没银行卡，当然打我妈卡上了……爸你要是想存私房钱的话，回头我跟人商量一下，能不能把下期稿费打给你。”
说完见老妈瞅着自己，赶紧讨好地一笑，“我这不是想帮您试探一下我爸私房钱存在哪里的嘛。”
中午饭后，张扬到书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邮箱，没有合同寄过来，又特意登录了一下灵犀账号，林依然没有留言，倒是有一个并不陌生，但很久都没有闪烁过的头像在右下角一闪一闪。
头像是几行竖写的书帖，由于太小，看不清内容，但鼠标放过去后，提示的对方昵称是：楚楚。
张扬立即记起了这个网友的信息，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
当时他刚刚申请了自己的灵犀号，看着空空荡荡的好友栏，就按性别女的条件搜索，然后浏览了好几页后，看到了这个名字。
然后他申请加好友，填写的信息是：为啥叫楚楚？
对方拒绝理由：因为我可怜啊。
张扬继续申请加好友：为啥可怜？
对方拒绝理由：父母双亡，身患绝症。
张扬再次申请加好友：要不你通过一下，我安慰你几句？
对方通过。
张扬：“呃，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虽然人终有一死，但这种情况，我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楚楚：“没事。”
后来林依然通过了张扬的好友申请，他就把这个可怜的楚楚忘到脑后去了，结果过了几个月后，这个楚楚忽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那天是她生日。
张扬送了她一句生日快乐。
前段时间林依然生日，他想要表白，却又踟蹰难决，还征询了一下这个楚楚的意见，并且最终采纳了对方人生苦短，不如一搏的建议，接着被这八个字送到了医院。
张扬点开了对方的聊天框，见她问：“表白结果怎么样？”
他打字回复道：“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你才想起来问？”
楚楚：“不是啊，我一直记得。但是觉得你被拒绝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太早问你，你可能会怪我，所以就等久一点再问好了。”
张扬：“……”
张扬：“你猜到我会被拒绝还让我去表白？”
楚楚：“不试一下你不会甘心的。”
张扬：“好吧，承您吉言，我不但被拒绝，还被送到医院里面去了。”
楚楚：“啊？她气得打你啦？”
张扬：“……她打不过我。”
楚楚：“你还敢还手？”
张扬：“我课间一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了，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
楚楚：“你确定是不小心，而不是苦肉计吗？”
张扬：“不是。”
楚楚：“你可以将计就计嘛。”
张扬：“我不是那种人。”
楚楚：“那你会一直没有女朋友的。”
张扬：“……”
张扬：“我还有事先下了。”
楚楚：“嗯。”
楚楚：“生日快乐。”
张扬：“你怎么知道？”
楚楚：“你信息里写了。”
张扬：“好吧，谢谢。”
楚楚：“拜拜。”
张扬：“拜拜。”
晚上依旧照往年旧例，在家庆生日，下午散课后，爸妈一块出去买菜，张微也作为苦力被揪了过去，就张扬一人在家坐享其成。
他正在书房继续听写，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张扬还以为是李长歌，结果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林依然。
“喂？”
“喂，张扬你在家吗？”
“在啊，怎么了？”
“皇家卫视发来了一份授权书，说要你签字，我怕你腿不方便，就给你打印好送来了。”
“呃……”
张扬发现自己哪怕经过了宿慧，好像也没多大出息，居然会觉得有点受宠若惊是怎么回事？“你在哪呢？”
“你家小区大门外。”
“那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过去。”
“你记得卡号吗？要填写收款的银行卡号。”
“我知道。”
“嗯，那我在这等你。”
“好。”
【037】愿君长风
张扬挂掉电话，拄着拐杖下楼，来到小区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林依然一袭浅绿色长袖长裙，站在小区门外沿街的桂花树下，西斜的阳光被树冠遮挡，自少女收紧的纤腰间分做两半，浅绿色的裙摆沐浴在斜阳中随风微摆，上身却隐在树影中，参差的光影以少女婀娜的身姿为中心，勾勒出一副极美的夏日午后画卷。
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肩头，偶尔被微风拂起丝丝缕缕，贴在如玉般的美丽容颜上，她一只手里捏着几张纸，用另一只手理了理发丝，目光掠过张扬拄着拐杖走来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些许欢喜雀跃的表情，似乎是下意识地要踮起脚，跟他打招呼，但身子微动，就又站住了，只用刚抚过发丝的手朝他轻轻挥了一下，那双明净如水的眸子望着他。
张扬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林依然见他拄着拐杖不良于行的模样，脸上残余的些许笑意很快没了，抿了抿唇，注视着他走近，才问道：“还不能拆掉吗？”
“差不多就这几天吧，我爸不让我拆。”
张扬前几天去检查过，医生说最好再等几天，但现在拆也行，张守一自然选择最安全的方案，所以他还得继续拖着石膏。
这会儿天气仍然炎热，她大概刚从车上下来，又站在树影里，肌肤白嫩晶莹，没有丝毫汗迹，张扬拄着拐杖在阳光下走了老远，却早已流汗，叹道：“早知道这么热，就让你去我家了。”
见林依然看他，忙解释道：“我爸妈都不在家，就我一个人。”
话说出口，发觉好像还不如不解释呢，林依然脸有些红，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合同呢？”
林依然将手里的两页纸张递给他，条款不多，一分一页而已，张扬左右瞅了瞅，没找到哪里能签字，倒是看到了路边一辆缀着团龙标识的黑色汽车，款式熟悉，毕竟常来接林依然，他连车牌都记得。
林依然会意道：“车里面有小桌子。”
“不用那么麻烦。”
张扬走到车旁，才发现忘了带笔，林依然已经打开车门，拿了支钢笔递了过来，张扬把两份合约都签好，把其中一份和钢笔还给林依然，她接了过去，却又道：“你等一下。”
张扬只好在路边站着，目光一瞥，已经远远望见爸妈跟张微拎着菜篮和塑料袋从前方路边走了过来，显然也看到了他，张微还指着这里跟爸妈说着什么。
林依然放下合同和钢笔，又从后座拿出来了一个淡紫色的礼物袋，看着不大，颇为精致，一手拎着，很随意地样子递过来，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张扬笑着接过来，道：“这袋子我就挺喜欢的。”
林依然有些忍俊不禁，微嗔道：“那你把礼物还我，就留着袋子好了。”
张扬偷偷瞥了眼爸妈和妹妹，见都已经走近过来，正努力睁大眼睛打量着林依然，心里暗暗叫苦，不过仍笑道：“送都送了，还想要回去呀？买椟还珠的事我可不做。”
林依然抿着嘴笑，又道：“对了，那个阿姨说你如果想要参加诗词大会的话，可以帮你留一个名额。”
“呃，算了吧。”
如果没写《临江仙》，去诗词大会还有意义，现在再去参加久没啥用了，毕竟一个搞原创的去虐背诗的，真没啥意思
——再说了，万一洛神真的撒手不管，到时候翻车的可能性更大。
林依然明净如水的眸子看着他，“你不参加吗？”
张扬摇摇头，“我这次期末考试考的不太好，要是再耽搁，到时候报考估计就难了。”
“好吧。”
张扬原本的成绩与林依然相差不多，互有上下，但这次住院确实耽搁了不少，林依然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也就不劝他，道：“那……我回去了。”
“嗯，拜拜。”
爸妈都快走到面前来了，张扬朝她挥了挥手，林依然也笑着挥了下手，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距离不过十米外的张守一、方浅雪和张微三人，三人却在她转身的刹那，看得清清楚楚，都有些惊艳于这女孩儿小小年纪出落的这样气质风华。
团龙图标的车缓缓启动离去，张扬在门口等着爸妈过来，刚露出了个乖巧帅气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讲话，方浅雪就先问：“同学？”
张扬晃了晃手里的合同，“嗯，来送合同的？”
张守一恍然道：“噢，你说的那个同学，就是刚刚的那个女孩子？”
张扬点了点头，张微撇嘴道：“难怪你跟人家显摆什么创意了……不过长得真的好好看啊，哥你不会喜欢人家吧？”
“开什么玩笑？”
张扬翻了翻白眼，“她喜欢我还差不多。”
张微转头向老妈告状，“妈……”
张扬立即打断道：“妈你看到没有，张微整天脑袋里想的都是喜欢啊什么的，肯定是以己推人，您可得当心点，女孩子这个年纪最容易被骗了，最好偷偷看一下她的日记，是不是暗恋什么人，或者早……”
还没说完，张微气得就拎着袋子来砸他，张扬拄着拐杖，跟段延庆似的，但没人家那么高深的内功，一蹦一跳一瘸一拐地往小区里面跑，还不忘把话说完：“……恋也说不准！”
张守一忙喊：“哎！别闹！别闹！张微，你哥不能跑……”
张微也不理，追着张扬冲进小区门口，张扬叫着“你先污蔑我的，不能怪我”，还是让她在胳膊上拍了几下。
张守一叫道：“行啦行啦。”
方浅雪也好：“好了好了别闹了。”
张微又揪着哥哥的胳膊打了两下，这才罢休，又看了一眼张扬脚上的石膏，见没有什么事情，这才哼了声，气呼呼地迈着大步往家里走去。
张扬等爸妈过来，慢吞吞地一块回去，路上自然又被问起林依然的事情，他一概用班上同学的关系糊弄过去。
回到家中，爸妈收拾备菜，张扬则先回了房间，打开了林依然送的礼物袋，里面是一个同意精致的小盒子，看盒子上的标识宣传，应该是一支钢笔。
张扬打开盒子的双重包装，就看到明黄色锦帛包裹的凹槽里，躺着一支修长的黑色钢笔，蘸了墨水，试着写了一下，握持舒适，书写顺滑，体验极佳，心里十分满意。
他在用的钢笔还是初中时买的，用的顺手，一直都没有换过，书写倒是一如既往地流畅，但笔尖偏细，写行楷就不大适合了，林依然想必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送了他一支钢笔。
张扬观察了一下，金质半明尖，具体材质就不清楚了，但反正用着舒服就行，他吸了墨水，正要把笔放下，忽然瞥见笔身上似乎有字。
字迹细而暗，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掉，他换了个角度，凝目细看，见一行八字，写的是：
愿君长风，破万里浪。
张扬有些意外，他知道林依然喜欢诗词，却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涉猎居然这样广泛，这八字化用的是宗悫（què）愿乘长风，破万里浪之语，也是成语乘风破浪的由来，李白长风破浪会有时的诗句大概也是源于此。
“还真是特意选今天来给我祝生日的啊？”
“也许是厂家统一刻字呢。”
张扬很想把洛神揪出来打一顿，就没见过这么欠揍的，“我今天生日，你就没点表示？”
“有。”
张扬有些意外，“什么表示？”
“生日快乐。”
“就这？”
张扬都懒得鄙视了，“就没点礼物啥的？”
洛神似是想了想，随后脆嫩甜美的嗓音说道：“我可以警醒你一下，距离93年9月5号只有791天了。”
“那我真是谢谢您啦！”
张扬十分无语，“我生日呢，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洛神似是又想了想，“那我换个说法，你还能活791天……”
顿了一顿后，脑海中那脆嫩甜美的嗓音又重重地补充了一个语气词：“……呢！”
张扬：“……”
【038】勿谓言之不预也
周帆拎着把吉他过来的时候，张扬正在书房听写，他跟方浅雪和张守一打了招呼，然后无视了张微，来到书房，有些惊奇地道：“咦，什么时候买的电脑？”
“刚买几天。”
张扬码字不停，随口问：“你驾照怎么样了？”
“明天科二。”
周帆凑到他身旁，“你这在干嘛？”
“写小说。”
“啊？”
周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你能写什么，暗恋林依然的一千零一夜？”
“滚蛋，三年前我还没见过她呢。”
周帆凑过来，念屏幕上打出来的内容：“众人笑吟吟地瞧着两人相斗。但见黄蓉上身稳然不动，长裙垂地，身子却如在水面飘动一般……你还真在写小说啊？这是什么，武侠吗？”
“嗯，名字叫《射雕英雄传》，在寒窗文学报连载，你可以每周买一份支持一下。”
“真的假的？”
周帆一脸怀疑人生，“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还是不是你兄弟了，一个字都不知道啊？”
“你现在知道了。”
“你家有吗？我看看。”
“你问我爸去。”
周帆立即起身，又爸吉他放在电脑桌上，“礼物我给你带来了，警告你，从我爸一朋友店里拿的，五折还两千多块呢，好容易攒点零花钱，没来得及泡妹子，全砸你身上了，你怎么都给我弹出个声来。”
“放心，回头给你写首歌。”
“吹吧你就。”
周帆出了书房，张守一找出珍藏的这几期寒窗文学报，周帆还不忘重新确认，问：“叔，真是张扬写的？”
张守一“噫！”了一声，“我跟你婶婶一开始也不信，他爷爷还考他呢，说大侠小侠，头头是道……”
周帆接过那几期报纸，也不回书房了，就在客厅沙发坐着看，他打小就爱武侠，但大多都是看电视剧，小说真没看过几本，原本还想着张扬能写出来什么玩意，结果一看开篇那段钱塘江浩浩江水……，忍不住就“我靠”了一声，抬头问旁边的张微：“张扬啥时候有这文笔了？”
张微白眼道：“我哥又不是你。”
周帆撇撇嘴，继续往下看，一口气把前两回看罢，听张守一催张微去拿蛋糕才察觉到时间流逝，又听张微居然要自己去拿蛋糕，果断拿着第三回的报纸躲厕所里看去了。
张扬把第九回听写完，客厅餐桌上已经摆了半桌菜，张微已经拿了蛋糕回来，在阳台收衣服，却没看到周帆。
他喊了两声，才听周帆在卫生间里应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这货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扶着卫生间的门，姿势古怪地站那不动。
他好奇地道：“你这干嘛？”
周帆满脸便秘表情，痛苦地道：“蹲太久，腿麻了……你是怎么写出来这小说的？写到哪了，我怎么没看到黄蓉出场呢？”
张扬翻着白眼道：“最新连载才第四回。”
周帆一步一步地往沙方上挪过去，还不忘问：“你写到第几回了？”
“你别管我写到第几回，先说好，这事谁也不许说啊，当然你爸肯定不在保密范围里，不过最好也别让叔叔说出去。”
周帆瞅了瞅，见张微收了衣服回房间，低声道：“不跟林依然显摆一下？”
张扬“嘁”了一声，“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有什么好显摆的？”
“你跟我显摆没用。”
周帆嗤之以鼻，“自从上次帮你还不落好之后，我就决定再也不掺合你们俩的事情了……”
这事真的提一次张扬想捶他一次，周帆也知道理亏，回沙发上继续看《射雕》。
张扬又回书房，拿起周帆送的吉他，他两辈子都是第一次摸吉他，品牌材质什么完全不懂，就觉得一面棕色一面黄色有点丑，但试着拨了几下，音色还不错。
他已有一定乐理知识，但对于自己的天赋实在没信心，可拨了几下之后，发现自己居然能过清楚的辨别出每一个音，甚至摸索着调试了一下，竟然还把音地调得十分准确——至少他听起来很准。
他忍不住问洛神：“难道说我真是个被写作耽误的音乐天才？”
“嗯。”
张扬怔了一下，“你说啥？”
洛神不再回应。
张扬被她怼惯了，总觉得这个嗯字另有玄机，但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门道，这字就只有句号、问号和省略号三种用法啊，她刚刚明显是句号，还能有什么含义？
“你刚刚那个嗯是肯定的意思，没错吧？”
“嗯。”
“……你能不能换个肯定的方式，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哦。”
“呃……”
这个好像更怪……
方浅雪很快喊他吃饭，五人围桌坐定，张守一和方浅雪说起张扬已满十八周岁，多少都有些感慨！
张守一不善表达，于是就让媳妇说，方浅雪看着儿子道：“从今天开始，就是成年人了，该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了，你写小说，学音乐，都可以，但不要因此影响了学习。”
张扬点头应是，方浅雪犹豫了一下，又道：“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真喜欢的话，也别犹豫，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不过要记住一点，追女孩可以，但第一得有骨气，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更求不来；第二不要影响到人家的学习和生活，那样太自私了。”
张扬有些感动，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妈您放心吧。”
方浅雪道：“那就是说，你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张扬：“……”
“是下午给你送礼物的那个女孩？”
张扬：“……”
————
团龙标识的银灰色商务车在院门外停下，苏徽打开车门，司机将车开走，她则推开院门，穿过花香淡淡的院落，披着夕阳霞光踏上石阶，走入并未关门的一楼客厅。
林沧海坐在茶几旁的沙发，手里端着报纸，看得入神，都没察觉媳妇回家。
苏徽把包挂上，一眼认出丈夫手里拿着的是寒窗文学报，笑道：“林秘书日理万机，连家都顾不得回，还有空看小说呢？”
林沧海抬头看了媳妇一眼，在自己身旁拍了拍，笑道：“汪老推荐的，还蛮有意思，哎……这个张牧之哪冒出来的？格局不一般呐。”
苏徽却没回答，问：“依依呢？”
“楼上弹琴呢。”
林沧海放下报纸，压低了声音问：“我回来的时候，她正要出门，说去给同学送合同，她手里可还拎着个礼物袋呢……跟你说见谁去了吗？”
苏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不会自己问？”
林沧海无奈道：“还跟我赌气呢，没敢招她……看样子你是知道了？”
苏徽笑道：“就她那个同桌，放假前跟你的宝贝闺女闲聊，说诗词也能做节目，就选拔一群人比赛诗词积累和理解，蛮有创意。前段时间看电视的时候，依依随口跟我提了句，我跟沫沫闲聊也顺嘴一提，结果她又告诉了个朋友，你应该有印象，沈枫。”
林沧海想了想道：“皇家卫视的办公室主任？”
“就她，不过已经升副台了。”
正在厨房做饭的孔姨听到动静，探着身子瞅了一眼，见他们在聊天，没有打扰，就又进厨房做饭去了。
苏徽继续道：“她觉得这创意不错，想出一万块把这个创意买下来，结果你闺女不答应，说没经过人家允许，谁都不能拍。”
林沧海失笑道：“节目创意属于思想范畴，可不在知识产权保护范畴里。”
“可你闺女不答应啊。”
苏徽叹了口气，道：“沈枫又不能跟她较真，好说歹说，价格翻了三倍，她才终于答应帮忙问问那个男生的意见。”
她说到这儿，又笑了起来，“两天前就让她问了，她一直拖着，我还奇怪，听你这么说，应该是等今天给人送礼物呢。”
林沧海谨慎地瞅了瞅楼梯，没见有什么动静，才压低声音问：“不会早恋吧？”
苏徽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前段时间她生日，那男生跟她表白，她拒绝了。”
林沧海狐疑地看着媳妇：“她告诉你的？”
苏徽道：“提过。”
林沧海立即往后仰了仰上身，一副要跟媳妇划清界限的表情，“你又偷看她日记了？这次要再被她发现，我可不背锅了啊……勿谓言之不预也！”
【039】诗词大会
苏徽面无表情地道：“我是帮她整理房间。”
“你上次也这么说的，转头就把屎盆子扣我脑袋上了……”
林沧海还要抱怨，见媳妇目光凌厉地瞪着自己，无奈地住了口，“然后呢？”
“然后不知怎的，传的半个学校都知道了，还好那个男生很快就住院了，没闹太大。”
“都拒绝了还被其他追求者打到住院？”
林沧海啧啧称奇，“现在的年轻人挺有冲劲嘛，谁打的？我觉得这人还不错，可以重点观察一下。”
苏徽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在他腿上拍了一下，“没人打他，是他自己下楼梯的时候摔倒滚下去了，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
说到这儿，又笑起来，“也不知道那群学生怎么想的，都在传他是表白被拒，跳楼梯自杀。”
“会不会是苦肉计？”
苏徽想了想，“应该不至于。”
“依依去看他了吗？”林沧海更关注这个。
“应该没有，她去的话应该不会瞒着我。”
林沧海松了口气，“那就好。”
苏徽又道：“不过应该是打了电话，而且连打了好几个，但人家都没接，直接给挂了，她一个人纠结了好几天。”
林沧海瞪着媳妇：“你还敢说没偷看她日记？”
苏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林沧海赶紧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好吧，好吧，生存才是每个已婚男人的第一目标……但你小心点啊，再被她发现，得俩月不理我。”
苏徽没理他，“好感肯定是有些的，但她既然拒绝，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林沧海又紧张起来，“那小子怎么样？”
苏徽沉吟道：“各方面倒还不错，不像是浮躁的性子……”
林沧海插嘴道：“才高二就表白，还叫不浮躁？”
苏徽嗔了他一眼，忽问：“你在看什么小说？”
林沧海立即正襟危坐，眼睛偷偷往楼道瞟，口中答道：“《射雕英雄传》，我正想问你呢，这个张牧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笔力格局可不像是个新人啊。”
苏徽顺着他的目光望楼道瞅了瞅，奇怪地道：“你看什么呢？”
“依依没过来？”
林沧海疑惑地瞪大眼睛，“那你忽然换什么话题？”
苏徽忍俊不禁地在他手臂打了一下，“一开始我也没办法相信，但还真就是个新人。”
“真是新人？”
林沧海坐直了身体，“那这是个宝藏啊，得看紧了，这两天金榜和侠客可都在想办法打听这人的消息呢，别被人挖走了。”
苏徽还没来得及说话，楼道传来林依然的声音：“妈妈你回来啦？”
夫妻俩同时转头看去，就见闺女一袭淡绿色的长裙，秀发披肩，搭着扶手，踩着拖鞋往下走来。
苏徽应了一声，瞥了眼女儿较自己年轻时仍胜两分的脱俗容颜，转头对丈夫笑道：“放心吧，至少段时间内不用担心他去别家。”
林沧海奇道：“他签长约了？”
苏徽摇头道：“没有。”
“连载给的什么价？”
“千字五百。”
林沧海皱眉道：“那也不算高啊，这部《射雕》你看了吗？这可能是武侠小说革新之作，这个价位留不住人的。”
林依然并未打扰爸妈谈话，下了楼梯，就循着香味进了厨房。
苏徽等闺女进了厨房，才压低了声音，向丈夫笑道：“放心吧。”
“你这自信的有点没来由了吧？”
苏徽又瞥了眼厨房方向，才低声道：“那个张牧之，就是依依的同桌。”
以苏徽近乎传奇般的经历与才貌，林沧海自然也不是凡俗之辈，但饶是以他的城府，听到这个消息也怔了一怔，随后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没开玩笑吧？”
苏徽笑道：“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稿子是汪祺远到他家里亲自拿来的，这个张扬的爷爷，就是早几年封笔的洛生咏，而且他爸妈都是教师，算是家学渊源了。”
洛生咏曾是四大家之一，林沧海也曾是武侠爱好者，自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射雕》这样的小说怎么可能是一个年轻人写出来的？
他皱眉道：“不会是代笔吧？”
苏徽道：“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怀疑，但汪祺远说可能性很小，他曾是洛生咏的学生，当年能进入侠客工作，也是受洛生咏举荐，两人交情颇厚，如果汪祺远没有说谎，这话是可信的。”
林沧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你刚刚说依依那个同桌，叫什么名字？”
“张扬，张扬跋扈的那个张扬。”
苏徽见丈夫这幅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
林沧海沉吟道：“我回来之前去了趟《三国演义》剧组，前段时间不是征稿嘛，李长歌他们收到了一首绝佳的《临江仙》词，今天上午所有专家学者一致通过，就以那首《临江仙》谱曲，作为片头……”
他看着媳妇，“作者好像就叫张扬。”
他说着，从茶几抽屉里掏出一张笺纸，“我临走时手抄的《临江仙》词，这方面你跟依依都比我懂，你看怎么样？”
苏徽接了过来，轻声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成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她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多是化用前人诗句，化的不算多好，不说苏辛的《念奴娇》和《南乡子》，就算跟陈与义的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比，也说不上高明，但是整体意境雄浑，格局宏大，苍凉壮阔，称得上是咏史怀古的佳作，如果只论跟《三国演义》的契合度，苏祠辛词也比不了。”
“不过……”
苏徽摇了摇头，蹙眉道：“两个张扬应该是同名，他才多大，要是能写出这样的词来，那也太惊人了。”
林沧海摊摊手，“我刚刚也想这么说，他才多大，要是能写出这样的小说来，那也太惊人了。”
林依然从厨房端着菜盘出来，夫妻俩默契地止住了话题，林沧海起身道：“你放着放着，我来端。”
“不用。”
林依然把菜盘放到餐厅餐桌上，又去厨房继续端菜。
林沧海往日是不做这事的，不过前段时间刚替媳妇背了个黑锅，又在外这么长时间，见闺女还有气，自然要讨好一下，也去抢着干活。
苏徽笑了笑，去卫生间里洗了手，出来时饭菜都已经摆上，孔姨本就是苏徽家中的远亲，连对林沧海的称呼都是姑爷，虽是雇佣关系，但一直都吃同桌吃饭的。
长方形的木质餐桌，林沧海和苏徽对坐，林依然挨着老妈，孔姨在她对座。
苏徽夹了片苦瓜，轻轻嚼着，问林依然：“你把合同给沈阿姨送去了？”
林依然“嗯”了一声，“我同学签完后我就直接给她送过去了，她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苏徽道：“知道人家明天要走，你还拖到今天。”
林依然道：“没耽误不就行了嘛。”
苏徽给闺女夹了只虾仁，状若无意地问：“你爸说你出门的时候还带了份礼物？”
林沧海赶紧澄清：“我可没说是礼物，我说的是礼物袋。”
“一个意思。”
苏徽一锤定音，又问：“送同学？”
“嗯。”
林依然把虾仁咽下，才答道：“他刚好今天生日，总要还礼嘛。”
“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林依然转头看着老妈，明净眸子里露出几分质询之色，“您想问什么？”
苏徽继续夹菜吃饭，道：“随便问问，能想出来这样的创意，还蛮有才的。”
林依然也转头继续吃东西，“不想跟您说。”
苏徽笑道：“男同学呀？”
林依然翻了个白眼，“我不能有男同学呀？”
“能，当然能。”
苏徽失笑，“不光有男同学，以后还会有男朋友、老公。”
林依然不接这话，苏徽又问：“那个诗词大会，你去参加吗？”
林依然夹了青菜放在碗里，用筷子戳了一下，有些苦恼地道：“还在想呢。”
林沧海笑道：“想去就去呗。”
林依然瞪了眼老爸，“要录好多天，还怎么上课呀？”
苏徽道：“我听沈枫讲，如果筹备顺利，年前就能开始录制，以你的成绩，只要高三不出现大幅度下滑，哪怕缺席一次考试，只要报考的时候说明情况，应该也没什么影响，发挥好的话，说不定还有加分。喜欢的话就是去试试吧，当然这个你自己来决定，我跟你爸都不干涉，真怕影响学习，那就等大学了参加下一季好了。”
林沧海很贴心地补充：“如果有下一季的话。”
“大学有大学要做的事情啊。”
林依然没理睬老爸，继续犹豫，“反正刚开始筹备，等到时候再说吧。”
【040】家长会（求推荐票）
一家人吃了顿饭，张扬十八岁的生日就在平平淡淡之中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忙碌而充实，暑假作业、学习音乐、听写射雕。
十号射雕连载第五回弯弓射雕，十七号连载第六回崖顶疑阵，在这两回里面，小郭靖长大成人，一箭双雕大展威风不说，还学了全真教的高深内功，降服了三师父韩宝驹都奈何不得的小红马，并且力挽狂澜，帮助铁木真统一了蒙古诸部落，看得一众读者大呼过瘾。
众多一直在关注的业内人士同样深感震撼，哪怕是铁木真出场之后，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张牧之居然会这样写，敢这样写。
按书上所写，如果没有郭靖，铁木真就要完蛋了，还敢再扯淡一点吗？
为了让读者看起来爽，连起码的现实逻辑都不要了？历史上有郭靖这个人吗？那铁木真是怎么统一蒙古的？这是属于误导大众你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吗？
但看读者反应……
嗯——这本书是来不及了，要不我下本书让主角救下李世民？要不赵匡胤也行啊！
《射雕英雄传》异军突起，不要说春秋客新书被虐得渣都不剩，另外两位商宫羽和谷梁刀，连载作品都正值剧情**，也明显顶不住来自《射雕》的压力，金榜和侠客都出现了连续两期的销量下跌，虽然幅度不大，但这传递出来的讯号却令两家文刊高层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武侠小说虽然历来受传统文坛排挤，但市场摆在这里，关注度自然不低，在射雕连载了一二两回之后，就有媒体开始报道。
第六期连载之后，八月二十号这天，好几家媒体就采访到了同期开新书然后被稳稳压制的春秋客，这位四大家之一很不客气地直接言称：“这种写法本质上与哗众取宠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取悦了读者，但却是对客观历史的极大不尊重！”
这种说法读者自然不买帐，按他这标准，别说《射雕英雄传》，《三国演义》第一个就不答应，《水浒传》电视剧更要跳起来打人。
而很快，就有读者发现，这个春秋客表面上大义凛然，其实他自己的新作里面已经强行安排唐宣宗李忱出场了，很明显在模仿借鉴射雕的路子。
实际上这段时间以来，针对《射雕》的言论远不止一个春秋客，金榜和侠客一方面在寻找张牧之，一方面也没有放弃舆论战。
张扬偶尔在网络上搜索一下，大多都瞥过一眼，但完全没有搭理的兴趣。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会将一切守旧派碾得渣都不剩！
他这段时间过的十分开心，其一是石膏终于拆掉了，张扬简直就跟猴哥在取经路上就摘掉了金箍儿一般，恨不得坐桌前、躺床上的时候都得蹬蹬腿。
其二则是《诗词大会》创意的三万块和《临江仙》的八万块都已经到账，当然他是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感觉，钱又不在自己卡上。
他开心因为手机也寄到了。
颜色外形与林依然那款完全一致，纤薄精致，简直像是个艺术品，张微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更加嫌弃哥哥的旧手机，当天晚上就拿着手机去营业厅里办卡去了。
对于从智能手机时代过来的人来讲，没有手机，生活是不完整的——非智能手机不叫手机。
就是流量费太贵了，五块钱三十兆够干嘛的？张扬暂时没想好改什么套餐，先去买了个无线路由器，总算能开心地让妹妹抢自己的手机刷视频了。
方浅雪对张扬“剧组附赠手机”的说法未必信了，但并没有追究，张扬自个反倒有些不安，到底还是趁着妹妹去营业厅办卡的机会，跟老妈坦白了手机事件的经过，只是省略掉了自己为了不要找零的败家子行径。
方浅雪倒没骂他，只是更加坚定了不能让儿子自己管钱的决心。
张扬注册了微信，通过通讯录搜索了一下，发现还挺多熟人，林依然、刘婵、王谨孝、王谨淑、唐诗……不过他只给林依然发了好友申请。
林依然还没同意。
周帆科三挂掉了，短时间没法再考，也就不提什么一个月拿到驾照的豪言，得知张扬拆掉了石膏，于是拖着他去武馆练拳。
虽然是平行世界，但华夏传统文化、传统武术、传统戏剧、传统乐器等，都与前世一样有式微之势，且还没迎来复兴。
张扬和周帆之所以去学武术，而不是什么道什么道，完全是受了武侠小说的影响。
武馆并不算太远，就在两人原本母校，也就是张守一和方浅雪执教的初中附近。张扬还没上初中的时候，就被周帆拖着来学武，如今已经有六七年，都在这一家武馆，自然熟悉，但受宿慧记忆的影响，来到武馆前的时候，他难得地又有了一些新鲜感。
武馆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巷子里，旁边还有茶馆和烧烤店，不过很显然，后者生意最好。
门匾有些旧了，但很干净，黑匾红字，写着兴武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旁边还有落款，也是三字：霍宗侠。
这位霍宗侠乃是兴武堂的创始人，北周末期爱国武术家，姓霍名卿字宗侠，这牌匾题字是他亲笔，落款却是后人加的，因为霍宗侠这个名字的知名度更高，所以选了字。据说此人早年体弱，虽然生于武术世家，但父亲担心他学武玷污家风，不肯教他。他自个偷学，进境反而比几个哥哥更快，后来有人上门挑战，仅仅三招就击败霍家兄弟，然后被霍宗侠轻松击败，自此才获得了父亲认可，悉心传艺给他。
北周末期国势衰微，沿海地区饱受西洋舰队骚扰欺凌，不少地区曾被非法占领，鸦片也曾在部分地区流毒无数，霍宗侠所生活的羊城就在其中。
其时有列强炫耀武力，摆下擂台，霍宗侠在羊城以自己完善的霍家拳击败西洋大力士之后，名声大振，受邀前往各大城市比武，拳打西洋拳师，脚踢东洋武士，平生无一败绩。
后响应朝廷改革，提出以武保国强种的口号，创办兴武堂，并将霍家拳谱公开，因此而受到了朝廷表彰……这世华夏的许多武侠小说都是仿照此人事迹来写的。
兴武堂曾盛极一时，但霍宗侠去世后很快衰落下来，如今整个青城，也就只有这一家。
馆主叫张永泰，一直自称自家这一脉是霍宗侠的正宗亲传，至于真假，谁也不清楚，但张扬和周帆拜师后没多久，曾听说某某道馆有人来寻衅，儿子张洪康被人打伤，张永泰含怒出手，一拳将某黑带教练打得吐血。
两人当时都在上课，并不在场，据当局者描述，那位教练当时是真的倒地上吐血，张永泰后来因不愿私了，也没钱私了，被判了两年。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他被释放之后，武馆的生意反而好了许多。
张永泰不在，武馆内五六人，有的在对打，也有的在单练，张扬和周帆换了衣服出来，张洪康正在角落一个人耍双节棍。
张洪康年纪与张扬差不多，算是得了老爹真传的，周帆和张扬在这时间久了，与他熟悉后曾练过好几次，两人联手都打不过，韩永泰那种他单挑三四个估计没啥大问题——别的不说，单论名字，张洪康就有揍他的理由。
张洪康身材并不高大，一米七五左右，十分精壮，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是开学高三，张永泰已经在考虑他的就业问题了。
他只穿了裤子，上身肌肉虬结，肩窝很明显，棍风飒飒，张扬站远远地瞧着，总觉得自己该想起来点什么，但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
他许久未动过，但毕竟是从小打下的基础，拉筋压腿开胯，刷一遍套路，张洪康代替老爹纠正了一些不到味的地方，等张扬一套练完，这才问：“你腿怎么样了，不会有影响吧？”
张扬活动了一下脚踝，道：“没事，医生说恢复的很好，基本没有任何影响。”
周帆同样一身白色练功夫，朝张扬勾了勾手指，“来，练练？”
这年头真能沉下心来学武的人不多，张洪康是被从小被打出来，周帆和张扬都是半吊子，张洪康懒得虐他们俩，周帆自然也不愿意找虐，这边又没看到熟人，于是找张扬对练。
张扬左右瞅了瞅，从张洪康手里抢过双截棍，朝周帆走过去。
“我靠！”
这又不是玄幻小说，境界高的虐低的，主角虐一切，兵器是能直接扭转战局的，周帆立即后退，“不带这样的啊，你把双截棍放下，咱们公平对擂。”
张扬一边朝他逼近，一边很得瑟地刷刷刷地耍了几下双截棍，一不留神，砰地一声，棍子砸胳膊上了，疼得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立即丢下双截棍在地上哎呦。
周帆幸灾乐祸地大笑，张洪康则熟练地给他拿药酒抹伤处，还好只是点淤青，没什么大碍。
往武馆跑了两天，张守一的补课也终于结束，一家四口跑去外婆家住了几天，再回来的时候，暑假也就结束了。
29号二中开学，按往年惯例，依旧在开学前一天的下午召开学生家长会，张扬家依旧是老妈出马。
周启航也会去，他昨天就给张守一打了电话，方浅雪知道他今天有事，要从公司直接来学校，就没让他再绕路去接自己，自己搭公交车过去。
自打张扬考入二中以来，这已经是第五次家长会，方浅雪轻车熟路，下了公交，走进一眼就能看出分布于社会各个阶层的家长群中，先找到三年二班，进了教室，再按桌上贴着的名字找到儿子的座位，坐了下来。
周启航已经在周帆的位置上坐着，正跟旁边的家长闲聊，都没看到方浅雪进来，方浅雪自然也不在意，看了眼旁边座位，贴着的名字是林依然。
她记得这个蛮好听的名字，还曾问过张扬，知道是个女孩子，此前也曾见过这女孩的妈妈。
方浅雪今年四十岁，但并不显老，望着如同三十许，张微以前还打趣过老妈风韵犹存，被拧耳朵；而这个林依然的妈妈看着简直还不到三十岁，方浅雪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当是那个林依然的姐姐。
后来得知是人家妈妈，道了歉，然后互相恭维几句您看着好年轻您更是之类的话，也聊过一些孩子的事情，算是彼此都有个还不错的印象。
就在方浅雪这样想着的时候，苏徽走了进来。
【041】妈见妈
苏徽一身气度风华，只一走进教室，立即就成了焦点，还有几个学生家长态度十分客气地跟她打招呼，她也微笑着回应。
林依然与苏徽长得颇为相像，方浅雪那天看到林依然的时候，其实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但毕竟与苏徽不熟悉，当天没想起来，后来也就忘了这事。
不过那天林依然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又没隔多久，这时听到招呼声，抬起头来，一看到苏徽，立即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天那个女孩子就是林依然。
苏徽走到林依然的桌前，先向方浅雪笑道：“方姐来这么早？”
方浅雪也客气地回应，苏徽坐下来后，瞥了眼方浅雪桌上贴着的张扬二字，笑着问道：“上学期末的成绩发下来了吗？”
方浅雪笑道：“没有看到，估计要等他们傅老师来了之后才会发吧。”
苏徽点了点头，又道：“我听说张扬前段时间住院了，现在怎么样了？”
方浅雪略有些诧异，不过自家儿子跟人家闺女是同桌，知道这事也不奇怪，笑着回答意见拆了石膏，医生说恢复的很好之类，苏徽又关切地问怎么会住院之类。
琐碎地闲聊几句，苏徽笑着说道：“您儿子很有才气，这么年轻，就能写出《射雕英雄传》这样的小说来，我老公一直都追着看呢，每期都不放过。”
方浅雪更觉诧异，但很快意识到该是自己儿子跟人闺女显摆说出去的，他比较年轻，可以理解，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她也不在意，笑道：“我跟他爸一开始也被吓一跳，那文笔哪里像是个孩子能写出来……”
说到这儿，觉着这话自己说出来好像不太合适，苏徽已经笑道：“这是实话，我老公说比武侠四大家都有过之无不及。”
方浅雪不好说孩子爷爷就是当年四大家之一，笑道：“他从小就爱看书，也看过不少武侠，打打杀杀的，我还骂过他几次……”
聊了两句，方浅雪自然不好总说自家儿子，也关心一下人家闺女的情况，但张扬几乎没跟她提过这个林依然，也就只好关心一下学习成绩，又说女孩子乖巧听话，管教起来省心之类的话。
苏徽笑道：“女孩子比男孩子听话点不假，但说省心……还没男孩子省心呢。”
她迟疑了一下，才往方浅雪这边偏了偏身子，低声道：“现在不比咱们那个时候，社会风气开放，这些孩子也早熟，女孩子更让人担心。”
方浅雪听着这话，有些疑心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一来人家没有这样的指向，二来她也是有闺女的人，将心比心，倒是十分理解这种心情。
两个当妈就怎么管教闺女、如何如何让人不省心，又聊了起来，彼此间热络不少，随后话题稍一停顿，苏徽似是刚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对了，前段时间《三国演义》征稿您知道吗？”
方浅雪心里一动，笑着应道：“听说了。”
苏徽道：“我听人说已经定下来了，是一首《临江仙》词，作者……好像也叫张扬，跟您儿子同名。”
她说完之后，见方浅雪表情有异，奇怪地道：“您这是……”
方浅雪愈发确信自家儿子果然喜欢人家闺女，否则不至于啥事都给人显摆，但有些拿捏不准林依然妈妈说这话的意思，是真不知道，还是不相信那是自己儿子写的，笑了笑道：“不是同名，那就是他写的，一开始我跟他爸都不相信，还拿他打的草稿给我们看来着。”
“真的？”
苏徽轻轻往后仰了下身，表情惊讶，一直压低的声音都大了些，随后又迅速放低，“这……我一直以为这词哪个低调的文学大家写的呢，真没想到……他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能写出这样的词？以后前途真的不可限量啊。”
苏徽恰到好处的惊讶令方浅雪心里十分欢喜，不过她是当妈的，自不好跟着夸，帮着谦逊道：“哪是写出来的？他那段时间住院，也是闲得，看电视上说征稿，就搜肠刮肚在那凑，连整句都拼不出来，结果夜里做梦，稀里糊涂地就梦到了整首词，半夜爬起写下，后来跟我跟他爸说这事，我们俩都没当回事，那天他说人家导演打电话来了，我们都还当他是玩笑。”
苏徽刚刚的惊讶倒不是装的，是真吃惊，但怎么都没想到那小子写出这首《临江仙》居然还有这样的曲折，有些忍俊不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才更难得呢，光有天分不行，还得认真努力，您儿子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虽然在二中里默默无闻，但能进入二中，张扬本身就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这类夸奖方浅雪听的多了，不过人家闺女也在二中读书，而且是自家儿子的意中人，这份夸赞无疑更有分量。
方浅雪心里欢喜，两人谈兴正浓，还要再交流点别的，傅泉艺走进教室，也不开场，直接开始分发各个学生上学期的考评册。
方浅雪和苏徽两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傅泉艺很快来到这边，客气地回应了两人的招呼，同时讲两人的考评发了下来。
方浅雪接过，先看期末考试成绩。
二中考试科目与高考相同，语文、数学、理综、文综各一百五十分，再加英语一百，共七百分，学校另有课余一百分，包括诗词、书法、篮球、围棋、话剧等等。
张扬期末考试成绩：语文139，数学135，理综129，文综127，英语91，总分621，班级排名24，年级排名382。
课余：篮球+10，诗词+15，书法+10，话剧+10，围棋+10，演讲+10，请假-5，总分60，没有排名，只有一个评级：中上。
按九等划分，中上属于第四等。
整个年纪共有近千学生，这个排名算是比较靠前了，而且还住院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个成绩算是有些惊喜了，方浅雪心里颇为满意，又往苏徽那边看。
苏徽也正往她这边看来，两人相视，很默契地互相递过去了考评册。
方浅雪翻开林依然的考评册，苏徽也翻开张扬的考评册，这次两人不约而同，就都不急着看期末考试了，先从第一次月考开始看。
“感觉好像跟张扬差不多嘛。”
方浅雪心里暗暗嘀咕，倒觉得这样也好，成绩差了肯定不行，但太好了，作为老师她很喜欢，作为张扬的老妈，就不大喜欢了。
这样刚刚好。
最后看到期末考试，林依然成绩分别是：语文134，数学130，理综129，文综135，英语96，总分624，班级排名19，年纪排名327。
课余：诗词+10，书法+20，话剧+20，设计+40，交际-10（注：面对其他男生追求时未能及时妥当处理，影响学校正常秩序，被同学投诉），总分80，评级上中，第二等。
方浅雪盯着交际扣分后面的注解，有些纠结，但细想又觉十分理解，自己那天匆匆打量了一眼，就觉得这女孩长相气质实在令人惊艳，现在这些学生，这样的女孩没有人追才是怪事。
这么一想，没了疙瘩，顿觉这个林依然长得好看，又有才艺，更重要的是得分项目诗词、书法、话剧，都跟儿子重叠，说明两人很有共同爱好，简直比唐言蹊还适合啊。
她见苏徽也翻到了儿子的考评测末页，往苏徽那靠了靠，指了指交际扣分后的备注，没有说话。
苏徽苦笑一下，低声解释道：“前段时间，有个学生总给她送信送花，每天都在学校大门前用花摆字表白，应该是因为这事被学生投诉了。”
方浅雪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又不是您女儿的错，扣她的分做什么？”
苏徽倒是看得很开，笑道：“这也没什么，女孩子嘛，懂得拒绝也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扣分就扣分吧，当提个醒。”
方浅雪深以为然，觉得这个林依然的妈妈很有见地，这样一来，对她闺女就更加充满了好奇与好感。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家里好像挺有钱的……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人家的错，是自家的错才对。
【042】调座位
方浅雪回到家中，把考评册给张守一看了，又说起与林依然妈妈闲聊的事情。
张守一与方浅雪一样，听说了林依然妈妈问起《射雕》和《临江仙》的事情，也认为是儿子跟人家闺女说的，但儿子都成人了，有喜欢的女孩不算丢人的事情，这样的行为更能够理解，而且也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两个开明体贴的父母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就装不知道最好，免得儿子尴尬。
张扬从图书馆回来后，方浅雪给他看了考评册，又讲自己遇见了林依然的妈妈，看了她的考评册，问那交际扣十分是什么情况。
这事张扬自然是知道的，当初赵括那个傻缺因为青檀校花榜的事情跑到班上，见了林依然后，第二天就开始傻兮兮的追求大业。
起初想靠才华，送信给林依然，林依然拒收。
后来想靠浪漫，送花给林依然，林依然拒收。
最后想靠浪漫和才华，想出了个校门口摆花朗诵情诗的馊主意，于是林依然干脆连理都不理他了。
赵括因为这事还得罪了不少暗中的仰慕者——其中就包括张扬，他比较怂，没举报也没找茬，但自然有找茬的，还有人直接举报到了教导处，赵括为此挨了全校通报批评，估计这次期末考评至少扣三十分。
只是林依然居然也被扣了十分，这就属于无妄之灾了，就因为长得好看，从入校没多久，就开始被人批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所长，校服设计大赛后这种声音才小了些，现在又因为长得好看被扣分。
其实他也挺想被扣这种分的，但可惜初中的时候还有女生偷偷给他塞情书，进高中后就没了……随着年龄渐长，这些女孩子的眼光也越来越差。
更悲催的是，初中的张扬尚单纯懵懂，人家女生又写的比较隐晦，一开始看不明白啥意思，还特意去问人家。
然后人家就再也没有理过他。
对爸妈自然不能全盘托出，张扬只说了赵括表白被拒的事情，没啥别的事情，就去书房继续听写了。
第二天上午，张扬白衫黑裤，一身从容潇洒的磊落帅气来到校园，没有石膏，没有拐杖，没有关注，来到教室，发现来得有点早，教室里没几个人。
因为有新课程，书包里只有文具练习册，还有几期老爹寒窗文学报，他带来准备给同学推荐用的，反正没人知道是自己“写”的，以读者身份推荐，没啥不好意思的。
不知道是因为文字作品的作者粉丝转化率实在太低，还是因为没有公开身份，射雕如今关注度不低，但张扬问过洛神，生命值没有任何增长。
张扬准备试着在自己身边发展几个张牧之的粉丝。
左右无事，张扬先掏出最新一期的寒窗文学报，找到射雕第七回比武招亲，准备先装忠实读者，不过可惜刚拿出来，还没开始看，王谨孝就从前门进来，扫了一眼教室，道：“来几个男生，帮忙搬一下书。”
张扬瞅了瞅班里仅有的四五个男生，再瞅瞅自己已经拆掉了石膏的脚，站了起来。
王谨孝看他也站起来了，忙道：“张扬你脚上有伤，就不用了。”
张扬还是走出座位，无奈道：“已经好了。”
“那行。”
王谨孝也不废话，带着人去搬书，期间有同学到来，也去帮忙，张扬来回跑了两趟，最后一次回来，就看到林依然已经到了。
他去洗了把脸，然后才回座位。
“辛苦啦。”
林依然笑着打趣一句，倒没在起身，只上身贴在桌上，让他从后面进去。
张扬坐好之后，她指了指桌上的寒窗报，转头问：“你也看《射雕英雄传》啊？”
张扬奇道：“你也在看？”
林依然摇了摇头，“我爸在看，还让我看来着，我对武侠没兴趣，没看。”
张扬笑道：“可以看一下试试。”
周帆洗脸回来，正好这时路过，听到两人对话，很鄙夷地瞥了张扬一眼。
坐在后排的张敏也听到了张扬的话，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问道：“张扬你也在看射雕啊？我也在看，挺好看的，真的，林依然你可以看一下试试。”
林依然见她一个女孩子也这样说，有些奇怪，张敏一副忠实读者的模样，极力推荐道：“真的好看，跟以前的那些武侠小说完全不一样，连铁木真都出来了，真的，你看看就知道了，我朋友一开始让我看，我也不愿意看，后来一口气直接看到最新，可惜就是太少了，周六才连载第八回。”
林依然不好拂她热忱，点点头笑道：“那我等下看看。”
张敏又问张扬：“张扬你看到哪里啦？”
张扬扬了扬最新的寒窗报，“第七回。”
“那你还没看完啊？周六发的那天我就看完了，还又重看了一遍。”
赵毅刚回座位，挨着张敏坐下来，听她这么说，奇道：“什么？”
听张敏说是看《射雕》之后，他也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道：“你们都看了吗？我也看了两遍，写的太好看了，跟以前那些武侠小说的擂台完全不一样，金国的小王爷都来了，不过可惜郭靖打不过他，要不然把这个小王爷杀了最好。”
张敏道：“能打过也没用，人家那么多手下呢，而且这个完颜康是丘处机的徒弟，会不会就是那个杨康啊？”
赵毅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踟蹰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他要是的话，怎么会成为金国小王爷？”
“怎么不是？”
张敏跟个小喇叭似地，讨论地十分积极，“那个包惜弱被完颜洪烈拐走了，完颜洪烈就是金国王爷，包惜弱嫁给了他，杨康不就成小王爷了？而且你注意到没有，那个王妃出来的时候，那个穆易的描写很奇怪，就说那个王妃很像他媳妇还是谁的，会不会就是杨铁心啊，繁体的杨字拆开，不就是一个木一个易吗？”
赵毅虽然也看了两遍，但似乎没想到这么多，听到张敏这样讲，皱眉想了想，忽然对张扬道：“张扬你看完再借我看看，我再看一遍，发现我之前看得太不认真了。”
张敏有些得意地笑起来，林依然也有些忍俊不禁，张扬则有些郁闷，不带这样剧透的，你把我要说的都说了，不带这样抢戏的呀！
不过这个几个伏笔埋得确实比较明显，有人看出来不奇怪。
这会儿还没发书，又是阔别两月，重新再见，大家倍感亲热，所以教室里许多人都在闲聊，但大多声音都很小，张敏声音一大，哪怕隔了一段距离，有心的话也能听得到。
韩永泰原本在跟自己的同桌女生闲聊暑假去了哪里玩，听到张敏这边的对话，心中不由地想还以为就自己看出来了呢，原来大家都发现了。
还好自己没有贸然开口，不然显不出来高明，反而有些半瓶水乱晃的感觉。
两人话题略顿，韩永泰也问自己的同桌：“哎，你看那个《射雕英雄传》没有？”
“没有。”微胖的女同桌摇了摇头，“我不爱看武侠。”
“跟以前的武侠小说不一样，挺好看的，真的，你回头可以看一下。”韩永泰确实很喜欢这部武侠小说，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作者姓张，让他觉得怪怪的。
“好吧，那我回头看看。”
对方明显没有太大兴趣，韩永泰也就不讨人嫌，换了个话题，继续闲聊。
张扬这边，张敏已经开始跟赵毅讨论郭靖的婚姻问题了。
张敏觉得郭靖应该会娶穆易的女儿，因为郭杨两家有约定，一男一女要定亲，而赵毅则觉得郭靖还是娶华筝，铁木真的金刀驸马啊，怎么可以娶别人？
“你不要忘记了，蒙古是灭了南宋的，前面郭啸天和杨铁心那么爱国，郭靖怎么可能做蒙古的驸马？”
张敏底气十足的反驳，赵毅也不想让，道：“这样写才精彩啊，而且华筝跟郭靖从小一块长大，郭靖还救过她的命，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嘛？就算蒙古要灭宋，华筝也许跟郭靖一块走呢？”
张敏道：“前面写了，郭靖不喜欢华筝，对她没有爱情，不信你再去看两遍。”
张扬无奈道：“行了行了你们别争了，郭靖不会娶华筝，也不会娶穆……易的女儿。”
张敏不服气地道：“那你说他会娶谁？”
“黄蓉啊！”
张扬此话一出，张敏、赵毅以及另外几个也看过射雕的同学不由都转过头来，表情十分震惊，连韩永泰都忍不住转头看了过来。
张敏瞪大眼睛道：“黄蓉可是男的啊！”
张扬正要解说，傅泉艺从前门进来，咳了一声，闹哄哄的教室立时安静了下来。
傅老头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一众学生，说道：“先调一下座位，然后再发书。”
【043】你说的对
因为担心两侧的同学长时间偏头看黑板会影响视力，学校历来实行流动座位制，每次月考之后，都会变动一次座位，同排顺向流动。
张扬的座位原本靠墙，坐标是31，接下来更换座位，就要换到39的位置上，林依然则来到了教室右侧靠墙的座位。
书还没发，所以换座位很简单，两人很快把自己的东西拿了过去，在新位置上坐定，张扬转头看了看窗外风景，朝林依然笑道：“以后就是你在我身后出入啦。”
林依然很警惕地看着他道：“你从我身后过的时候，我都没卡过你。”
张扬撇撇嘴，有些索然无味，“放心吧，我没那么幼稚。”
等所有人的座位都调整好，傅泉艺站在台上瞅了瞅，忽然道：“王文武长高了不少啊，你跟苏凝清换一下位置，不要挡到后面的同学。”
张扬听到这话，心里立即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问洛神：“傅老头要是把我调开怎么办？”
洛神随意地道：“你拒绝呗。”
“你就不怕我被处分？”
“那你就调走呗。”依旧云淡风轻。
张扬一口气憋住，想把她噼里啪啦揍一顿的**愈发强烈，知道她也帮不上忙，也就不指望了，洛神却又道：“你不是不打算追林依然了吗？”
“我跟她同桌就是想追她？太狭隘了！”
“既然你又不追，不如给有这样想法的人提供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
“想太多，就算为了养眼，我也得把这个位置霸占住！”
“有本事等会儿你就别搬。”
“放心，我今天就算是真从楼上跳下去了，也一定是从我现在这个座位上跳下去的！”
张扬打定了主意，就见傅泉艺站在讲台上，果然朝自己看了过来，他暗暗吸了口气，做好了战斗准备。
傅泉艺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林依然，你跟张敏换个座位。”
张扬一呆，发现有点失策，老头好阴险，他要是让自己换座位，自己还能抗拒一下，可人家直接让林依然换座位，自己总不能说不让她走吧？
林依然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茬，微微一愕，抬头看了眼傅泉艺，然后垂下目光，并未作声。
几乎整个教室的人都朝张扬和林依然看了过来。
张扬正要说话，傅泉艺已经盯住了他，几乎就在他话语要说出的瞬间，老头又道：“张扬。”
张扬正要出口的话出了半个音，又强行拐了个弯，变成一声有些古怪的：“啊？”
“你跟赵毅换个位置。”
张扬又怔了一下，林依然也抬起头来，这次却没瞧傅老头，而是瞥了眼张扬，轻轻抿着嘴角，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澄澈明净的眸子望着他，眼神似是欢喜，似是打趣。
张扬只瞥了她一眼，就平静地应了一声：“哦，好。”
然后站了起来，收拾东西。
悄然安静的教室里，似乎弥漫着许多失望的情绪。
“你不是就算从楼上跳下去，都要从你现在这个座位上跳下去吗？”
“外面还有走廊，我跳不过去。”
“这就是你换位置的理由？”
“我就是言而无信，我就是馋她身子，我就是臭不要脸，怎么啦？”
洛神似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你说的对。”
傅泉艺又调了两个人的位置，然后道：“接下来重选组干，大家准备一下纸笔，想竞选的同学做一下准备。”
反正是前后桌，搬起来很方便，不过张扬正要把东西往身后张敏的桌上放的时候，却见旁边伸来一只纤嫩如玉的手掌，将一个粉白色的书包放在了张敏的桌上。
他转头看着林依然，用手点了点她的书包，示意她放错位置了，自己坐在外面才对。
林依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傅老师好像说的是让我跟张敏换座位。”略微一顿，朝他眨眨眼，“我听错啦？”
张扬无言以对，只好换到赵毅的座位上——又是靠墙。
座位换好了之后，组干竞选很快开始，张扬是不打算搀和的，林依然是去年的生活委员，说想要试一下怎么管钱，这是人生的必修课。
她管了一年的账，已经打算卸任了，不过很可惜的是，稍后的组干竞选中，居然没有人竞选生活委员，傅泉艺都没问她意见，直接说了句“那林依然继续连任”。
周帆选择了竞选体育委员，落选。
刘婵和王谨淑参与竞选了学习委员，落选。
王谨孝以两票的微弱优势击败强大对手，19票连任班长。
……
竞选结束之后，当选者各自上台发表了简短的感言，林依然也上台，汇报了一下班费情况——上学期结余近一千块，今年还有即将发下来的活动补助金五百，以及上学期各种奖金累积近两千，暂时不需要再缴纳班费。
组干确定后，傅泉艺又问新生欢迎晚会的事情，这件事情其实上学期末就已经开始了，最终入选的人员和节目名单昨天就已经出炉，老头问的不是报名，而是有没有人被选中。
无人举手。
老头很郁闷地摆摆手，说了声“王谨孝带人把书发一下”，就踱出了教室，就差没说“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了。
傅老头刚走，王谨孝正在让人帮忙发书，跟张扬一样坐在靠墙位置的张敏就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道：“还以为傅老师让我们俩同桌呢，结果还是你们俩坐一起，害得赵毅白高兴一场。”
赵毅有些窘，“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张敏问：“那你的意思是说不想跟林依然同桌咯？”
赵毅张了张嘴，发现这个问题不好答，就道：“只要不跟你同桌就行。”
“那你找傅老师说去呀。”
张敏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她长相只能说是普通，尤其是林依然就坐在旁边的情况下，但性子率直，还是满讨人喜欢的，又转头问张扬：“你还没说呢，郭靖怎么会娶黄蓉啊？”
张扬惊奇道：“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
“那个黄蓉是女扮男装啊，就是个女的。”
他拿出寒窗文学报，找到郭靖和黄蓉初识的那一段，“你看这里，说黄蓉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却与他全身极不相称。眼珠漆黑，甚是灵动，还有这里，郭靖握住黄蓉的手，一握之下，只觉他手掌温软滑嫩，柔弱无骨，还有脸上满是煤黑，但颈后肤色白腻如脂，肌光胜雪，这里还有黄蓉抬起头来，虽满脸泪痕，却喜笑颜开，只见他两条泪水在脸颊上垂了下来，洗去煤黑，露出两道白玉般的肌肤……这些分明都是说黄蓉是个漂亮女孩嘛，你们居然没注意到？”
这会儿大家都比较随意，想看书看书想聊天聊天，张扬也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换了座位之后，韩永泰就在张扬右边，听得清楚，不由抬头瞪着他，心里发出无声的呐喊：“我发现了！我第一遍看的时候就猜到了！”
只恨自己没有个也看射雕的前后桌，好让自己展示一下作为才子对于文中伏笔的洞察力。
周帆换了座位后在教室右后角落，听不到张扬的话，不然肯定要骂他不要脸。
赵毅接过报纸细看，张敏也凑了过去，还不忘夸赞道：“哇，张扬你好厉害啊，看一遍就发现了。”
韩永泰听在耳中，忍不住又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抗议：“我早就发现了！比张扬还早的多！他肯定是看了我在网上发的帖子，抄袭我的！”
张敏和赵毅继续讨论射雕，张扬终于有空跟林依然说些闲话，他瞥了眼林依然，却不先开口，林依然见他总盯着自己，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张扬无奈，只好自己开口：“你不是要看《临江仙》手稿吗？”
假期里林依然通过了他的微信好友申请后，问他什么时候换的手机，张扬于是说了《三国演义》投稿，附赠手机的事情，免得她误会自己刚赚了点钱就迫不及待换这么贵的手机，影响到自己朴实纯真的形象。
林依然倒不至于怀疑他说谎，但这事实在难以置信，张扬就把告诉老妈的那套夜有所梦说法又讲了一遍，说自己还有当初在医院里面写的手稿，开学拿给她看。
结果没想到人家已经忘了这事。
林依然往他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爸他们公司是三国剧组投资方之一，我让他帮我问过啦，作者确实叫张扬。”
张扬看着她，“就这样？”
女孩儿那双澄澈明净的眸子里露出些许疑惑。
“不夸两句？”
林依然原本正看着他，听到这话，细密的长长睫毛缓缓合拢，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很快又睁开，表情十分无奈地看了他两秒钟，然后展颜一笑，“哇，张扬你好厉害呀，好有才华……”
很假。
【044】千磨万击还坚劲
林依然夸张地夸赞完毕，然后问他：“可以了吧？”
老实讲，夸的实在一般，不过人长得太好看，附加分极高，张扬努力从她脸上移开目光，故作淡定地道：“一般般。”
林依然白他一眼，嘁了一声。
张扬掏出射雕第一回的寒窗报，递给她道：“有空的时候看看，连你爸都给你推荐，肯定好看。”
林依然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等会再看，你期末考试诗词附加题到底写的什么？”
语文想拿高分其实是各个科目里最难的，张扬这次居然考了139，在年级里都算前列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诗词附加题得分很多。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傅老头居然漏题，这次期末考诗词附加题的题目也是咏竹，林依然起初以为张扬会直接把那首《咏竹》拿去用，结果微信聊天的时候，张扬居然说没有。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当时《临江仙》已经投了，张扬真打算直接用那首《咏竹》的。
她在微信上就问过张扬到底写了什么，但张扬为了让她保持好奇心，没说，这会儿再卖关子就不合适了。
张扬拿出笔记本，还有她送的那支愿君长风笔，刷刷地讲自己宿慧宝藏中压箱底之一的诗写了下来：
再咏竹
——曾见山上竹有感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林依然看了一遍，抬头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为啥，眼神似是有些气恼，但很快就又低头默默看诗，好一会儿才道：“难怪给你这么高的分，这诗都能直接投国家《诗词》杂志了。”
张扬琢磨了好一会儿她那个眼神，像是气恼，但明显并未真的生气，他一时想不明白缘故，就问洛神，洛神很淡定地回答：“她嫉妒你比她写的好。”
“注孤生！”
张扬狠狠地吐槽了她一顿，大感扬眉吐气，终于找回来了一点作为曾经当红言情作家的尊严。
第二天傅泉艺评讲这首《再咏竹》，张扬终于明白林依然昨天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有些气恼了。
“这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写的极佳，堪称是点睛之句，很有大家气象。”
“张扬写这两句的原意是什么，我们暂且不必去管，但传达出来的这种坚韧顽强、百折不屈的精神，是很值得大家学习的。”
张扬前世接受的教育里，这末尾两句被解读为正直傲岸、铁骨铮铮，事实上这两句诗传达出来的精神只是个大方向，怎样解读都可以，像坚韧、不屈、顽强、傲骨……你需要什么精神它就是什么精神。
但由他写出来，就如同那句一轮红日起，依旧与天齐一样，显然多数人，包括林依然和傅泉艺，都误会了他写这两句的初衷。
否则傅老头不会特意强调那句“张扬写这两句的原意是什么，我们暂且不必去管”。
当然，由于他连续两首词写的极佳，傅老头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反而对他没有直接拿那首《咏竹》来用，又写出一首更出彩的佳作大为赞赏，讲评完了之后，还让同学们好好地跟他学习，哪怕没有这样的才华，也要学习这种敢于挑战自己的精神。
王谨淑当初课堂上写的那句无需花香招粉蝶，我自心高向碧霄，获得了傅老头的夸奖，考试的时候就略作改动，直接拿来用了，也获得了个颇高的分数，小姑娘原本还蛮开心的，结果听傅泉艺这样讲之后，一下子就不开心了。
她扭头想瞪张扬，结果发现调座位之后，坐在那的是赵毅，习惯性地往那个位置瞪了一眼，发现瞪错人了，于是重新抬眼，目光锁定张扬，狠狠地瞪了他两秒钟，才气呼呼地回过头继续听讲。
下课后，傅泉艺特意把张扬叫到办公室里，先表扬了他两句，然后才道：“你这首《再咏竹》写得极佳，学校最近正在整理学生上学期的优秀作品，准备挑选几首投给国家《诗词》杂志，我准备把你这两首都递上去，你觉得怎么样？”
张扬自然不会拒绝，应允下来，傅泉艺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走完过场，就挥挥手让他走人了。
张扬原本还担心老头会告诫自己“不要总写情诗”之类，没想到这么轻松过关，立即溜之大吉。
昨天开学没课，今天上了一天的课，明天31号又是周六，照常休息。
一大早，就有许多人跑到报亭排队，等着看射雕第八回各显神通，在这一回里，前半段王处一与赵王府一种客卿斗法，种种武功令读者大开眼界，眼花缭乱，众武侠作家也觉得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武功还可以玩出这么多的花样？
“还能这样写？”的声音化作黄钟大吕，在许多读者与作者的脑海中浩荡层叠，回响了好几天。
后半段里，黄蓉女装现身，轻舟碧水，白衣金环，不仅让韩永泰、赵毅这种年轻男性读者魂牵梦萦，也令一直对武侠小说不怎么样感兴趣的林依然终于入坑。
令她终于对这部小说产生了兴趣的，其实是两个许多读者大概会一掠而过的细节。
其一是郭靖从赵王府给黄蓉带了点心，结果放在怀中压坏了，想要扔掉，黄蓉却阻止了他，很是感动，甚至不舍得一下子吃完。
其二是黄蓉之后说得一句话：“穿这样的衣服，谁都会对我讨好，那有甚么稀罕？我做小叫花的时候你对我好，那才是真好。”
她出身不错，长得讨喜，又乖巧懂事，从小到大，不论学校内外，都可谓享尽了旁人的关爱，把这句话反复看了几遍，心中不免有许多遐思与感慨。
周一开学，中午空时，张扬与张敏等人侃射雕，张敏追问林依然是不是看了，觉得怎么样，林依然说了点心的那一段，张敏刘婵等几个女孩子听了，也都点头同意。
张扬却道：“你们都想错了。”
刘婵问：“哪里想错了？”
张扬道：“黄蓉感动归感动，但她从小娇生惯养的，那点心都压坏了，她哪里吃得下去？不舍得吃完是骗郭靖那傻小子的，回头肯定就扔了，你们还真信了……”
几个女孩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张敏还点头道：“好像有点道理。”
林依然却反驳道：“她要是不愿意吃，就直接扔掉了，用得着这样多此一举吗？你看她前面的行为，不都是想干嘛就干嘛，什么时候顾忌过别人？”
张扬道：“那不一样，黄蓉以前任性是因为没有牵挂，现在喜欢了郭靖，当然不一样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这明明是合理分析。”
林依然很想打他一顿，好几分钟都没搭理他，后来听他又开始分析杨铁心一家接下来可能的命运，才又忍不住跟着讨论起来。
下午放学回到家中，吃晚饭的时候，苏徽照例问她在今天学校如何，林依然说起班上许多同学在看射雕，自己也跟着看了云云，然后跟老爸讨论起剧情来，说“我们班有个同学……”
她将张扬猜到黄蓉女扮男装的经过讲了一遍，又说了他对杨铁心一家命运的猜测，“我觉得他说的蛮有道理的，爸你觉得呢？”
林沧海偷偷与媳妇交流了一个眼神，随后迅速做出思索的姿态，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是，有道理，你这个同学看书很认真，举一反三，自己写的话应该也蛮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