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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图南     仕途法则txt下载     仕途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挂职第一天】(一)

    在郭小洲的执意要求下,洪副主任一个电话把周康市工信委的一名副主任喊了过来。比·奇·中·文·网·首·发

    这名副主任姓名曹,名勇,主管市轻纺医药产业科。而且他正在宾馆外做几个棉纺厂老职工的工作,接到洪副主任的电话后,他耽搁了十几分钟,出现在房间门口时,浑身是汗,白色的短袖衬衫不知被谁扯开了一道口子。

    “不好意思,来晚了,洪主任,各位领导……抱歉,抱歉!”他一进门便拱手作揖,连额头的汗都来不及擦拭。

    “曹主任辛苦了,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广汉市宣传部的领导,陈辉陈主任;这位是广汉市组织部的王科长。”

    “欢迎两位领导!”曹勇见两位大市来的领导没有握手的意思,他只能站在原地连连点头哈腰。

    说到这里洪副主任指着郭小洲道:“这位是郭小洲同志,是广汉市派驻太和棉纺厂的挂职副厂长……一会你带他去厂里,该安排的安排好。”

    “啊……”曹勇目瞪口呆地盯着郭小洲,连客套话都忘记说了。

    郭小洲笑着伸手,热情道:“初来乍到,以后还要曹主任多多指教。”

    曹勇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汗津津的手,“指教不敢,一起学习……呃!我代表工信委轻纺医药产业科欢迎你的到来。”

    洪副主任说:“曹主任,麻烦你把郭小洲同志领去棉纺厂。”

    曹勇额头再次冒出一层汗珠,他欲言又止道:“厂里现在的形势,是不是先安排在宾馆……”

    洪副主任心想,我已经安排他在宾馆,人家不领情啊!当着两位大市下来的中层领导,他今天已经大失颜面,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再次闹出笑话,被两人回去一传,他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微皱了皱眉头,他装出漫不经心的口吻暗示道:“去找许长德同志,让他去安排。”

    听到这个名字,曹勇和郭小洲的眼睛同时一亮。

    曹勇点头道:“我马上就去安排。”

    洪副主任问了句:“你带车没有,没有的话,我让政府办安排一辆。”

    曹勇摇头,“外面的路上暂时还通不了车。”说到这里,他朝着郭小洲歉然一笑,“只能麻烦郭小洲同志步行一段路,也不是很远,顶多十分钟……”

    “没事……”郭小洲转身对陈辉和王科长说了声:“谢谢两位领导相送。等我休假回去,一定请两位坐一坐。”

    “好好干。”

    “嗯!你去吧。有事打电话。”陈辉说着又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曹勇带着郭小洲离开了周康宾馆。他没有走前门,而是选择走了后门,穿过宾馆的停车场和花园,从一个值班室的过道里穿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比较狭窄的街道和平房,每隔十米二十米,必然有平房在拆建。曹勇一路都在用纸巾擦汗,走过了一个拐角,他才抬头看了郭小洲一眼,心里在盘算着他的来历和背景。

    挂职,一般分为上挂,下挂,平挂三种。上挂比较少见,就是下级行政机构派年轻干部去上级行政机构接受学习锻炼,比如,广汉市政府的某科长去国家部位挂职,这种上挂,必须上级行政单位接受,没有特别背景,根本不可能;平挂就是去平级行政单位,这种情况也不算多;下挂的情况就比较普遍,前五六年,干部视下挂为虎蛇,抱怨多多,但是现在,年轻的后备干部们,为了下挂,几乎使出全身解数,只要下去混两年,回来立升一级,这比在机关大海中排队熬资历快捷多了,而且稳当。

    因此,现在能下挂的都是有一定背景的年轻干部。

    只是曹勇不明白,周康市可以挂职的部门太多,为什么会选择太和棉纺厂这个烂摊子呢?如果换在前些年,他肯定以为郭小洲是被打击排挤对象。

    “郭……厂长,你以前了解太和棉纺厂吗?”

    郭小洲心想,宏观上他不怎么了解,但微观却了解得比较透彻。

    “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太和是周康以前的标杆似龙头企业,最近几年受国际大气候影响,轻工纺织业集体滑坡,情况不容乐观。”

    “是啊!以前多么辉煌的企业啊!可惜……你先安顿下来,等市里安排了新厂长……实话实话,也瞒不了人,现在没有人愿意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其实也不是没人,没能力的、想浑水摸鱼的人还是愿意去的,但市里已经吃了几次这种亏了,必须是有能力,心术正,愿意带领太和走出困境的领导。这种人本来就难找,还得人家愿意……”

    郭小洲点头,开口请教道:“刚才洪主任提的那位许长德是什么人?”

    “一倔老头子。”曹勇叹息道:“他是太和的元老,当初的太和还是块荒地时,他就参与了建设,担任过车间主任和副厂长,现在是工会主席,你知道的,前两天几个管事的厂长都出了事情,现在厂里唯一能震得住坛子的人只有许长德。”

    郭小洲之所以特别关注许长德,是因为资料中几次提出,先后几任厂长出事,背后都有许长德的影子,也就是说,是许长德先后把几任厂长送进了监狱。而且许长德在太和棉纺厂拥有极高的声望,他一句话,可以让全厂停工,再一句话可以让全厂工人复工。

    这个人是他必须要搞定的关键人物。

    他现在苦恼的是,资料上没有这个人的详细介绍,要攻破一个城池,必须先了解这个城池的一砖一木,一草一石,然后,才能对症下药或攻其不备。

    郭小洲问道:“许长德家里有什么人,他平时的爱好是?”

    “他是孤老,一辈子没成家,连亲戚都没有,脾气很怪,爱好……不抽烟不喝酒,好像没什么……他是球迷,以前隔三差五去广汉体育馆看华超联赛。”

    “到了,前面就是许长德的家,你先在楼下等等,这老头脾气倔,谁的面子也不给,免得当场把你给挺住,我先去说道说道。”

    郭小洲说了声:“好的,大热天的,辛苦曹主任了。”

    “没得事,我上去了……”曹勇走进了楼道。

    郭小洲面前的四层楼房残留着八十年代的气息,红色的外墙被岁月冲刷成灰白色,侧墙上依稀可见“太和棉纺厂6栋”的字样,同类型的房子一排排往后数,足有十几栋,群楼左侧方是一个破旧的篮球场和运动场。

    运动场周围种有一圈法国梧桐,树下有残旧的石几石凳,零零散散的老人妇女在树下纳凉,有的摇晃着婴儿车,有的在下象棋,丝毫没有大街上游行职工的紧张气氛。

    家属区右侧,是四五栋新建的楼房,白色的拱顶,每栋楼房前都自带小花园,绿树花草凉亭,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中央甚至还有个大喷泉。

    郭小洲眯起眼睛,哪里大概是中层领导的新家属区。一道铁门把老旧家属区分割成两个天地,一个保安坐在铁门过道里吹风养神。

    据他了解,太和棉纺厂车间主任和副科级干部,都可以在在新家属区享有一套公房的权利。而许长德绝对够资格住进新区,他为什么不去,这里面就值得玩味了。

    郭小洲在老家属区转了一圈回来,曹勇黑着脸“腾腾腾”下楼,嘴里气愤地嚷嚷道:“我就不信这个邪,去了宋屠户还吃不到猪头肉?”

    郭小洲迎了上前,“曹主任,怎么……”

    曹勇的脸颊抽了几抽,“许老头说他不管后勤,你再等等,我找它们的办公室主任……”说到这里,他掏出手机,翻了翻号码,拨出个号码,说道:“柳主任,我工信委老曹,好,好什么好,瞧你们现在乱得,成什么样子,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怎么当的,诉苦,你有什么苦?不多罗嗦,你在哪里?马上赶回厂里,当然有事,不是职工闹事的事情,那事你也没辙,大市给你们太和厂派了位挂职副厂长,厂里现在群龙无首,你得负责安排接待……限你十分钟赶过来。”

    说到这里,曹勇放下电话,对郭小洲解释道:“柳则齐是太和的厂办主任,一会让他安排,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谢谢曹主任。”郭小洲客气道。

    “不客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只是厂里最近事情多,没调剂好,你别介意,”曹勇挥了挥手,“我们直接去他们办公室吧。”

    太和棉纺厂的生产区和生活区仅仅一墙之隔,走了几百米,便可以看见一个硕大的厂门,先进的电动大门,门房有三四个保安。

    进入厂区的程序没有郭小洲想象中那么复杂,填表,交出香烟打火机等易燃易爆物品。

    本是生产时间,厂区却静悄悄的,路过几个车间,没遇到几个人,五层办公大楼里也安安静静,许多科室都空无人烟,有几个办公室倒是有人,但都是开着空调在电脑前玩耍,瞥见他们,不躲不避,玩得是从容自若。

第17章 【挂职第一天】(二)

    厂办办公室在三楼走廊中央,里边有个女孩在接听电话,看到曹勇和郭小洲走了进来,她小声说了句,“有人来了,再聊。”

    “小丽,就你一人在上班?”曹勇笑看着小丽。

    “曹叔叔,您怎么来了……我天天都在上班啊!”小丽一边给他和郭小洲倒茶,一边打量着郭小洲。以她的眼力,一时间还看不出郭小洲是什么人。

    “嗯嗯,不错,工作很认真。”曹勇接过一杯白开水,这才介绍,“这位是你们厂新来的挂职副厂长,郭小洲郭厂长。”

    “啊……”小丽本就觉得郭小洲长得帅气,一听是上面下派的挂职副厂长,心儿更是砰砰直跳,连忙娇声喊了声:“郭厂长好,我是宋小丽,在厂办工作。”

    “你好……”郭小洲主动伸手。

    宋小丽的年龄和他妹妹差不多,十九二十岁之间,五官一般,但皮肤白皙,身材火爆,特别是她穿了一件无袖紧身连衣裙,把饱满的胸部挤得几乎要迸出来,白白嫩嫩的双腿,翘挺的臀,眼眸中投射出大胆和无羁,毫不掩饰地上下扫视着郭小洲。

    宋小丽紧紧握住郭小洲的手,一种舒服的感觉直冲她的脑门:这只手和她以前握过的手简直是天和地的区别。而且郭小洲力度适中,点到为止,不像某些领导,紧紧抓住就不放,显得很轻浮,也有双手绵软无力,感觉就是在敷衍。

    “小丽是我们工信委宋主任家的小孩,去年参加的工作。”曹勇介绍道。

    “哦!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宋主任。”郭小洲客气道。

    “你想去,我随时都能带你去呀……”宋小丽兴奋道。

    曹勇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问,“今天好像没人上班?”

    宋小丽撇了撇嘴巴,俏皮道:“厂长全进去了呗!工人都去市委门口上班了,大热天的,真是服了他们。”

    郭小洲问:“不是还有一个生产厂长,他人呢?”

    “王厂长啊,他请假回家休息去了。”宋小丽回答道。

    “什么时间回来?”

    “不知道,大概要等厂里稳定下来吧。”

    郭小洲忍不住道:“什么样的情况算稳定下来?”

    宋小丽想了想,回答道:“厂长人选的落实,工人工资的补发,这样子才算稳定吧!”

    郭小洲点点头,“你们原料库里还有库存原棉吗?”

    “原料库?早空了。”

    “存品库呢?还有没有棉纱?”

    宋小丽摇头,“这个我还不知道呢……”

    正在这时,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纷纷回头。

    只见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厂办门口,脚还没踏进,便恭笑着赔礼道:“曹主任,对不住,让您久等了。”

    曹勇知道太和工人闹事,市委市政府,工厂内外,领导和工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今天谁都不容易,他说道:“没人怪你,你把郭厂长安排好就行。”

    柳则齐的目光落在郭小洲身上,先是一愣,然后露出职业性的笑容,抢先走向郭小洲,“欢迎欢迎!上级早就应该派领导下来……”

    郭小洲说道:“麻烦柳主任了。”

    “不麻烦不麻烦……”柳则齐一边客气一边看着曹勇,忍不住道:“关于郭厂长的安排,不知道工信委有什么指示?”

    曹勇直接道:“郭厂长主动要求住长宿舍,你看厂里还有什么合适点的房子,吃饭问题可以在厂食堂解决。”

    柳则齐面露难色,踌躇道:“房间倒是有,只是不知道郭厂长满意不……”

    郭小洲说,“能住人就行。不必太麻烦。”

    “那我马上带郭厂长去看看。”说道这里,柳则齐打开办公室橱柜,拿出一大串钥匙,说道:“小丽,你也一起去,顺便帮郭厂长打扫整理下房间。”

    宋小丽飞快地瞟了郭小洲一眼,迅速回应道:“嗳!”

    给他安排的房子就在新家属区内,一套装饰很精致的两室一厅,家具电器齐全,只差寝具。

    宋小丽自告奋勇说下午她去买,郭小洲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柳则齐说:“小丽难得勤快,买了记得开发票。”

    宋小丽撅嘴道:“柳主任,我以前很懒吗?”

    柳则齐笑道:“没说你懒,是说你今天很主动。”

    宋小丽脸色微红地瞟了郭小洲一眼,“我去买寝具。”

    看着她离开后,郭小洲指了指客厅的沙发,“柳主任,坐一坐。”

    柳则齐犹豫道:“郭厂长,我还要赶去市政府……”

    郭小洲说:“不耽误你很多时间,最多半小时。”

    柳则齐脸色微松,从口袋里套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郭小洲。

    郭小洲摇头道:“没吸。”

    “好习惯,说起来棉纺厂区不允许吸烟,但越是如此,下班后越抽得凶。”

    “柳主任,我想明天见见原料销售和财务上的几个科长,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安排安排。”

    柳则齐刚要点烟,双手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年轻的挂职厂长。太和棉纺厂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年轻干部来挂职,但是这些挂职副厂长大多参与下宣传工作,算是开会专业户,但凡市里大市或省里有会议,总是派挂职副厂长去。

    像郭小洲这样主动过问具体工作的,基本没有。

    柳则齐呵呵笑了笑,“不知郭厂长找他们谈什么方面的内容?销售科的科长一年回来两次,原料科科长由薛副厂长兼任,这次他出事了,财务上厂里有两块,一块是农行的领导在管,另一块的财务只管后勤账……”

    郭小洲知道销售科的科长带着二十几名部下,在南方十多个城市有销售点,平常很难回来,特别是几个老销售,把家都安在南方城市,买了房子车子。

    郭小洲轻轻一笑,“我要见销售科的留守人员,不是外派人员,至于原料科,见见现在管事的副科长,财务上,我两块人都要见见。”

    柳则齐沉默半晌,“销售、原料科和本厂财务的人我可以安排,但是农行的赵总监,我没资格安排……”

    “农行赵行长,你给我引荐引荐就行了……”郭小洲抬头看了看屋子,“另外,麻烦你给我安排一个办公室。”

    “看我……刚才在厂办我们竟然都忘记了这茬!”柳则齐连声道:“我下午让小丽安排一间办公室。”

    郭小洲点点头。

    柳则齐看着他,欲言又止道:“我有个问题希望郭厂长别介意……”

    郭小洲说:“不介意,你问。”

    “郭厂长明天见这些人,是打算……”

    郭小洲呵呵道:“挂职干部原则,是深入基层学习、调查研究、认真履行职责,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增长才干,把挂职真正变成锻炼自己的大好机会,我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棉纺厂的前辈们学习呀!”

    柳则齐心里嘀咕了半天,还是没明白郭小洲的意思,这番话,既像官话,又不像……

    很快,柳则齐以还要去市政府接职工为由离开。

    郭小洲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便离开了屋子。

    无论销售采购财务甚至生产管理等部门多么重要,都是可以更换的,但是数千工人才是无法替代的工厂核心。

    因此他必须要马上见到许长德,只有说服了他,他才有挽救太和厂的机会。

    下楼,穿过铁门,进入旧区,来到许长德的楼下。

    老式的家属楼楼梯外墙是镂空的,前不久他看着曹勇上了三楼,敲响了东侧的房门。因此他来到三楼,伸手敲门。

    “咚咚咚!”

    老式铁门“咯吱”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半百老头冷冷地出现在门口。

    “你找谁?”

    “许主席好,我是刚来的挂职副厂长郭小洲,冒昧前来拜访您,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休息。”

    老头瞪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嘲讽,冷冷道:“你已经打扰到我了。”说着便要关门。

    郭小洲伸手拉住铁门,诚恳道:“我想向您请教,请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我一半退休的老头子,能给你什么?对不起,我要午休。”

    “许主席!我知道您对太和的现状很不满意,我是抱着学习的态度……”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那么麻缠,我说过不想和你说话,而且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请松手。”许长德的脸色异常冷漠。

    郭小洲也收敛笑意,还以嘲讽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太和棉纺厂江河日下,问题就出在你们的工作态度上。许主席你的眼睛只盯着厂领导,自己从来不曾尝试去真正的帮助太和走出困境……”

    这句话使得许长德气得脸颊抽搐,眼睛冒火,怒斥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努力,没有尝试?看你嘴上没毛,口气倒不小,你要是能帮太和走出困境,我许长德给你下跪磕头。”

    “许主席,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许长德说话从来算话,只要……”许长德忽然明白自己中了这个年轻人的激将法,他认真看了看郭小洲,叹息道:“年轻人,我奉劝你,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下挂,好好混两年完事,太和的事情最好别插手,没你的甜头。”

    “我的目的很明确,下到企业学习工作,工厂好了,我才会有甜头。”郭小洲轻轻推开房门,边走边说:“给我几分钟的时间,我说完就走。”

    许长德站在门口,也不关门,一脸不耐烦地说:“你快说,说完走人。”

    “我研究了太和厂的现状,的确很困难,但正因为有困难,我们才要努力想办法去克服,去改正,而不是消极抱怨,怨天尤人……”

    许长德冷笑道:“说完没有?”

第18章 【挂职第一天】(三)

    郭小洲知道不拿点硬东西出来,是震不住他的,他开门见山道:“要盘活太和,一是必须清理太和的外围公司,拿到一部分现金,既可以采购原材料,还可以补发职工工资;二是重建销售渠道;三是严格把控原料质量关;四是外聘技术生产厂长;五是……”

    许长德打断他的话,“清理太和的外围公司?你知道这些外围公司的内幕吗?都有些什么人什么部分什么公司参股?你说清理就清理,你以为你是谁?重建销售渠道?笑话,你知道太和几千人都靠这几十个在外的销售人员苟延残喘着,算了,我不想和外行讨论这个,你请吧。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相比许长德的火气,郭小洲倒是越来越气定神闲,他朗声道:“什么事情都还没做,就说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我们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就算我们无力清理外围公司,可以想别的方法呀,不就是启动资金吗?不就是工人们的拖欠工资吗?”

    说到这里,郭小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报纸,“您不妨看看这条新闻。”

    许长德很勉强地接过来,左右扫了一眼,递给郭小洲,“看过了,你走吧。”

    郭小洲笑了笑,把报纸撑开,指着一条新闻道:“您不想关注,我念给您听……多重因素助推化纤原料价格大涨。国内pta现货价格从9170元/吨上涨到目前的11780元/吨,上涨了2610元,涨幅达到28。46%;meg的价格从7900元/吨上涨至目前的9950元/吨,上涨了2050元,涨幅达到25。95%……”

    许长德的脸上无动于衷。

    郭小洲不得不解释道:“您还没明白,棉纺业的第二拨春天即将到来。”

    许长德皱起眉头,“你别忽悠我老头子没文化,化纤和棉纱是两个概念……”

    “您想啊,如果化纤都涨幅如此之大之快,都快赶超纯棉了,以前,人们使用化纤,是因为化纤便宜,当化纤和纯棉一个价格时,人们会选择用什么?当然是纯棉产品……”

    许长德这才会过意思,他双眼顿时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棉纺业要火?”

    “是的,肯定会火。”郭小洲趁热打铁道:“我为什么急于来找您,是希望太和能走在这波涨势的前头。因为太和底蕴不足,如果市场起来了,太和再想追赶就晚了,下游市场火爆了,上游市场也相对会跟涨,比如原棉价格相应会暴涨……”

    许长德脸色数变,忽然,他激动地抓住郭小洲的肩膀道:“你说,我们能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行。”

    郭小洲笑着说:“我能坐下说吗?”

    许长德像个腼腆的孩子,笨嘴笨舌道:“请……请坐,要不要喝茶……”

    “我不需您拼命,您要好好保重,发挥您的优势,继续给太和护航。”郭小洲接过许长德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清理外围公司势在必行,哪怕有难度,哪怕短时间内无法解决,但是我们必须表达出我们的态度。连自己工人的态度都没有,谁给你们出头?”

    许长德说:“可是,没有钱,工厂怎么启动?”

    “农行不是有个副行长在厂里担任财务总监吗?能不能从农行想想办法。“

    许长德摇头,“厂里欠农行的钱太多,从去年到今年,都是靠半年期的承兑汇票采购原棉,然后在半年内卖出棉纱后付款,农行等于不承担任何风险。而棉麻公司需要贴现,所以我们采购的棉花价格高,质量差,出不了精纺和高纺纱……”

    “只要有承兑汇票,棉花价格高点无所谓,但是要抢在市场觉醒的前头。”郭小洲认真道:“所以我明天必须见一见财务总监和原料科的人,工厂要开工,原料库必须有充足的原料。另外,工人们的工作就靠你去做了,我们尽量想办法补发一些工资,如果实在没办法,能不能让工人们再熬一个月。”

    许长德沉默了许久,叹道:“工人们苦啊!”

    郭小洲说道:“我也是苦孩子出身,正因为知道他们的苦,所以我们这次一定要成功。”

    “我可以尝试去做他们的工作……如果这次再不能兑信,我这张老脸将无处搁啊……”

    郭小洲伸手握住许长德的手,然后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份计划书,“您看看。”

    许长德拿起长达十几页的计划书,走到卧室,拿出眼镜,慢慢地翻看着,越看他越激动,一双手不停颤抖。

    时间过去了十分钟,他终于放下计划书,默默摘下眼镜,认真看着郭小洲,“我工作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大局观,什么是战略眼光。如果能实现你规划的宏图,我愿意当着全厂职工的面给你下跪。”

    郭小洲打了个哈哈道:“许主席,您要是真给我跪了,全厂职工还不得生吃了我,您就绕了我吧。”

    见许长德还要说话,他连忙说:“如果成功,也是轻纺界大气候的因素左右,纯棉涨价,才能带动棉纺行业,如果没有这个大前提,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太和啊!”

    许长德拍了拍郭小洲的肩膀,“我认为自己一辈子看人准,但却栽在你手上,对不起!我开始一直以为你是下来挂职镀金的,混两年回去,级别提一格,资历也有了……”

    “许主席,也许有那样的人,但至少我不是。”

    “是的,你不是。”许长德看了看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忽然道:“我是个急性子,要不我现在带你去见财务总监,接着我们去找原料科的邱中左,他是原料科副科长,先把原料库充实起来。”

    这句话说到郭小洲的心坎上去了,他当即起身,“事不宜迟!走!”

    事情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难。许长德拨打了四个电话,才联系到财务总监赵国斌。赵国斌答应半小时后在办公室见郭小洲。

    赵国斌是周康农行的副行长,而太和棉纺织一直是农行的最大客户,从棉纺业的全盛到衰退,农行的角色也开始了转变。本来,农行是绝对不可能继续贷款给太和,但太和要生存,周康市的书记和市长亲自给农行做工作,才出现了一个金融界的罕事,农行副行长兼企业的财务总监。

    赵国斌每天上午去银行报个到,然后再赶到太和棉纺织的财务办公室上班,他之所以要蹲守在太和,是要监控太和的资金走向,每开出一张承兑汇票,相对要收回同等数额的货款。最近年来,太和等于在为银行打工,越来越薄的利润使得太和不堪重负,银行不是慈善家,它不管你们能不能开工资,以前的欠债先放在一边,反正现在从我银行出来的钱,我要一笔不少收回。

    郭小洲和赵国斌的谈话比想象中顺利。

    郭小洲要求开出十张一百万元的承兑汇票,而赵国斌的底线是最多五百万,双方在数额上交锋了十分钟,最后以八百万结束。

    接下来许长德带着郭小洲去拜访了原料库的副科长邱中左,但是这人相当不好说话,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不还似的。开口闭口他已经不上班了,让郭小洲另找他人。

    其实,在路上许长德对郭小州介绍过邱中左,邱中左在太和干了二十几年的老棉麻采购员,手里有几个产棉地的人脉资源,但是随着太和的衰落,以及前任科长的独断专行,邱中左索性请了长假在家,据说暗地里帮几家私人棉纺厂采购棉花,每成功一笔,都有百分之五的提成。

    无论郭小洲如何劝说,邱中左就是不点头。

    最后他和许长德无功而返。

    在许长德的带领下,他又拜访了原料科的另外几名采购员。但是令人郁闷的是,他们不是找不到人,找到人也各有托辞,没有一个人愿意替太和出去采购原棉。

    四五个小时过去了,郭小洲几乎要绝望了。他想到了局面的困难,但没想到如此困难,第一步就遭遇麻烦。

    许长德的激动再次变成了怨恨,一路上他都在骂人,骂那些吃肥了肠子的采购员。

    没有道理啊!他们为什么不出差呢?郭小洲一次次在心里问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还是他没有找到问题的结症?

    郭小洲把他的疑惑说给许长德听,许长德也觉得不对头,他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这才搞清楚情况。

    太和几个厂长出事后,原料部成为查账的重点,市里的财务稽查组已经封了原料科的账目,正在核查。

    所以,一干原料科的采购员个个人心惶惶,谁屁股没有屎啊,只看查不查,多与少的问题,最起码在差旅费报销上,任何业务员都有猫腻。

    所以,谁也还有心思出差。

    “原来如此。”郭小洲问道:“一般这种帐要查多长时间?”

    “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三个月都有可能。”

    “我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郭小洲忽然沉声道:“我就不相信,拿着钱还买不到东西,他们不干,我来干。”

第19章 【采购】

    事实上,郭小洲还是说错了。(首发)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拿着钱,就能卖到合适的货物。特别是大宗货物和特殊商品。

    棉花是特殊资源,受国家调控,一直没有对私人开放。要采购大批量棉花,就必须通过一些产棉区的国家棉花公司。

    郭小洲开始太想当然了,拿着钱还买不到好东西?

    第二天早上,他来到办公室,才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拿着承兑汇票找谁买去?他一没有长期供应的棉花公司渠道;二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和信息,三没有采购经验。

    郭小洲想了想,给厂办打了个电话,问宋小丽,“原料科上次采购棉花的合同在什么地方?”

    宋小丽回答:“在原料科办公室,但被封存了……不过,厂办好像有留存复印件。”

    郭小洲道:“你赶紧把最近几次棉花采购的合同复印件拿到我办公室来。”

    宋小丽的动作很快,几乎五分钟没到,便送来一叠合约复印件,“郭厂长,我把去年和今年的合同全部拿来了。”

    “小丽,谢谢你!”郭小洲连忙接过复印件,一个个翻看着。他心想,你们去什么地方采购,我跟着去就是了。

    宋小丽扭扭咧咧似乎想在郭小洲的办公室多待会,但见郭小洲低头沉入工作,她磨蹭了一会,便失望离开。

    郭小洲一边翻看合同,一边拿笔记录棉花公司的联系电话,以及法人名字。

    半小时后,他在纸上记录了十多个棉花公司的电话。

    经过分析,大多是在东部产棉重点地区。

    于是,他开始拨打第一个棉花公司的电话。

    “你好,我是周康太和棉纺厂的郭小洲,请问你们陈总经理在不在?”

    “不在。”对方说完,“啪”地压了电话。

    郭小洲感觉莫名其妙,他开始拨打第二个电话。

    “您好,我是周康太和棉纺厂……”

    “对不起,我们不和太和做生意。”电话再次被挂断。

    “咦!”郭小洲纳闷了,越想越不服气,开始拨打第三家棉花公司的电话。

    这一家倒是态度比较好,和他谈了五分钟,最后才很委婉地说,他们公司只跟太和棉纺厂的专门业务员联系,还很隐晦地反问他,你这样是抢同事的业务,业内不被允许的。

    直到后来,郭小洲才彻底明白,太和棉纺厂为了业务员之间不要相互挖墙角扯皮,为此专门制定了硬性规定,a的业务地,b就不能去,同样的,b的业务资源,a或者c都不能去,就是去谈下来了,棉纺厂最后一道签合约程序上也要被喊停。

    最后,郭小洲得出了一个比较悲催的结论,他记录所有的合约联系电话,一点用处都没有。对方棉花公司不可能舍弃合作多年的老业务员,去和一个陌生人交易。

    除非他不是太和棉纺厂职工,或者对方以前没有和太和棉纺厂发生过交易。

    想到这里,郭小洲临机一动。

    他发现东部的黄洲地区有三家县级棉麻公司和太和有过交易,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去找黄洲的第四家,第五家,第六家……

    立刻翻开电话黄页,查找黄洲地区的所有棉麻公司,并迅速筛选出六家新公司。

    一一拨打电话,按照合同上的价格和棉花品级报价。

    接电话的人要么是敷衍,要么觉得是好笑,好几百万巨额棉花采购,竟然找不认识的棉花公司操作?这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

    前三个电话他没有感受到对方的任何诚意而且价格偏高,但也小有收获,至少锻炼了他谈业务的经验。

    随后他拨通了第四个电话,接电话的人自称是棉花公司的总经理。

    他还是照着合约报价,并说出自己的采购量,以及几种品级的棉花。

    对方哈哈一笑,“你要的棉花品级我们都有,你如果有诚意,不妨过来我们的扎花厂看一看。”

    郭小洲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半,再查了查去黄洲的列车表,当即给宋小丽打电话,让她马上订一张十一点去黄洲的火车票。同时,也给许长德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一名棉检工程师随时待命,等他通知,然后赶去黄洲配合他检验棉花品级。

    离上车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他匆匆打开电脑,上了广汉论坛。他虽然下派挂职,但论坛版主的工作却不能落下。每天至少在线两小时也是硬性规定。

    论坛经过“随便门”的风波后,由于无数论坛id被封杀,显得冷清了不少,他随便跟了两贴后,把目光转移到广汉的城市风采板块,所谓的城市风采,就是隶属广汉管辖的几个下级县市,其中就有“轻纺新城周康”。

    以前他很少关注几个城市板块,因为不了解,也因为不相干。

    但是现在不同,他作为一个陌生人来到周康,必须快速了解这个城市,网络论坛是个极好的通道。

    大概浏览下标题,由于正值暑假,许多帖子都跟暑假培训和假期出游有关,然后是为数不多的赞歌贴,软文……

    他下翻了几页,正要返回上层栏目,眼睛忽然被一个帖子吸引住“太和为什么走向没落之我见。”

    他立刻打开子栏目,正要阅读时,他的论坛短信“嘟嘟”响了起来,他点开一看,是“云云亦云”给他发来一句话:“看你在线,新工作顺利?”

    郭小洲立刻把他遇到的情况,和他即将去黄洲采购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云云亦云沉默半晌,回了一句话:“自己不打倒自己,就没有人能打倒你。”

    郭小洲回了句:“雄心万丈!”

    “万丈高楼从地起!”

    郭小洲毫不犹豫打出一行字:“永不低头!”

    云云亦云发过来一行字:“懂得提前去车站的人才永远不会错过列车。”

    郭小洲笑了笑,刚要回复,宋小丽手拿车票,兴冲冲走了进来。

    “郭厂长,拿到车票了,我已经通知厂办的司机送你去火车站。”

    “谢谢你小丽。”郭小洲匆匆关上电脑,整理桌子上的文件和合同。

    宋小丽殷勤上前帮忙,郭小洲说“不用,我自己来……”

    但宋小丽却不管不顾,抢着收拾,年轻的眼睛里不时流露出一丝妩媚和春光。

    郭小洲算是过来人,他顿时知道自己有了小麻烦。他可不想挂职期间惹这种绯闻,哪怕他是未婚人士,但挂职谈恋爱的传闻总归会影响到他,而且上头还有谢富丽一双莫名其妙的眼睛盯着他。

    他决定等工作的事情捋顺了后,再明示或暗示宋小丽,他们之间不可能。

    哪怕他的表情有些转冷,但宋小丽依然像个雌性孔雀般,骄傲地对他展示傲人的娇躯。

    …………

    …………

    郭小洲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终于抵达黄洲南站,而他所去的棉麻公司却是黄洲市下面的一个农业县张咸,距离黄洲还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

    出了火车站,他就近转乘了去张咸县的公交车,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太坏,破旧的中巴车刚出发,天空雷电霹雳,下起了瓢泼大雨。

    而他所坐的这辆中巴,具备悠久的“历史”,车门车窗到处漏风,雨水顽强地从车窗缝隙中钻了进来。不到十分钟,他的全身衣服已经湿透。

    四十分钟后,他像一个落汤鸡在张咸县汽车站下了车。而张咸县的暴雨此时越下越大,往日人潮拥挤的车站,居然看不到几个人影,出租车更是踪迹全无。

    他在车站等了十分钟,打车去张咸县棉麻公司已经不太可能。他遂给张咸棉麻公司拨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还是那位刘总。

    “什么,你已经到了张咸?”对方显然有些不敢相信,作为棉麻公司的总经理,类似的“套话”他说了几十年,遇到陌生的电话,谈起价钱,他总是敷衍道:“欢迎你来现场看看。”

    如果是老熟人或长期客户,他会很直接地告诉人家:“你n号带棉检员来xx扎花厂直接验货上车。”

    像郭小洲这样一句“套话”便马不停蹄赶过来的人,从来没有过。

    他甚至怀疑这个姓郭的副厂长在耍他。

    “你现在在哪儿?”

    郭小洲说他在张咸县汽车站,现在外面在下暴雨,打不到车。

    “你等着,我派车来接你。”刘总放下电话,便喊来司机,让他去车站接一客户,他又想了想,匆匆赶出去,他想亲自去看看,郭小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好奇。

    在张咸车站,刘总终于看了浑身湿透的郭小洲。

    虽然很惊讶郭小洲的年轻,但郭小洲相貌堂堂,一对眸子厚实沉稳,绝对不像个骗子。他当即命令司机打伞把郭小洲接上车,郭小洲笑着摇头,“不麻烦,都已经湿透了。”说着闯进大雨中……

    看着郭小洲湿漉漉坐在车上,刘总感概地对司机说:“郭厂长是个办实事的人啊!我们上午通电话说要他来看现场,这不,几个小时候就到了咱们张咸……”

    郭小洲接过他递过的纸巾抹脸,笑着说:“没什么,我是棉纺业的新人,笨鸟要先飞!”

    本来接待业务,刘总是很少参与的,除非是长期大客户。但是这次,不知怎么着,他大手一挥,对司机说:“先去商场,给郭厂长置办一套行头,然后送去棉麻宾馆,洗个澡,换好衣服,通知销售科长来陪郭厂长谈事。”

    郭小洲客套一番,便接受了刘总的好意。去商场挑了一套内衣外衣,然后去到棉麻公司的内部宾馆清洗更衣。

    晚上六点半,他在棉麻公司刘总和销售科高科长的陪同下,吃了一顿当地风味的晚餐。结束晚饭后,刘总对高科长说:“郭厂长的职业精神让人感动,这次尽量让郭厂长满意而归。”

    接到指令的高科长连夜和郭小洲进入工作程序。

    当晚,便达成三百吨棉花的合同协议,而且付款方式也是一些棉花公司拒绝的承兑汇票形势,当然,价格比市面上稍高。

    完成协议后,郭小洲当晚便给宋小丽打去电话,让她马上安排一名棉检工程师赶来张咸县。宋小丽说马上去办,郭小洲正要挂电话,宋小丽突然支支吾吾说:“郭厂长有没有听说两条关于太和棉纺厂的消息?”

    郭小洲一听话里有话,遂问:“什么消息?”

    “市里刚选出了太和厂的书记人选……另外,有一家省里的大公司要求租赁承包太和厂,已经派人在和市政府和工信委在谈……”

第20章 【新书记】

    “哦?选出的新书记是谁?太和内部的职工还是外来领导?”郭小洲虽然预感到市政府会很快落实厂长书记人选,但还是没想到,前后才一天的工夫,市政府便火速拿出了书记人选。复制本地址浏览http://%77%77%77%2e%62%69%71%69%2e%6d%65/

    至于外省大公司要求租赁承包的事情,他开始还有些疑惑,谁会看中奄奄一息的太和?旋即一想:他能从信息中得到棉纱必涨的论点,别人未必就不能,现在满大街都是聪明人,只是看谁更具备行动能力罢了。

    “新书记是原纪检委的一名副书记……”宋小丽又补充了一句,“是个女的,周康著名的‘母大虫’孙慧敏。”

    “是她……”郭小洲惊讶半晌,他以前跑过公安条口新闻,虽不认识这个著名的‘母大虫’,但对这个女人略有耳闻。据说孙慧敏是从国税稽查分局副局长的岗位调到纪检委的,担任常务副书记,还未到任,她就对以前的老下属,体制内的亲戚朋友约法三章:“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否则落在她手里,她绝不姑息。”

    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做的,上任三个月,她的小姨夫就因为单位私设小金库的问题被举报,本来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最流行的处置方法是勒令其检查错误并及时纠正。她的小姨也亲自去求过她,希望她手下留情,但她最后却给了姨夫一个撤销党内职务的严厉处罚。一时间落了个“刚直无私,铁面无情”的名声。

    从纪检战线抽调精兵强将企业,这只能证明市政府已经放弃了经营性挽救,而只是不希望再发生领导贪腐的事情。

    再联系省里某大公司租赁的消息,郭小洲当即得出结论,市里有心开始甩包袱。他当即心中一紧。如果按市政府的走向继续下去,“母大虫”前来镇场子,监督租赁承包程序,有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估计这个程序不会走太久,甚至是“闪电战”,如此一来,他对太和的全盘计划将化为泡泡。

    这其中既有他个人的损失,他前期投入的人脉资源颜婕送给他宝贵的第一手资料;程教授难得为他开口;还有忽悠黄战筹备的纺织品贸易公司等等!

    要知道,他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刻,都没有去找程教授,他知道要资源利用最大化,在关键的时刻,有人帮他一把,比平常帮他十次都重要。

    而且,他遗憾国有资产被流失,也心疼太和厂的数千职工。眼看棉纺业的第二拨春天即将到来,按他的设想走下去,最迟半年,太和将要扭亏为盈,而且会是一段良性循环的发展时期,若机会抓的好,太和再次崛起不是梦想。

    如果租赁出去,私人老板将享受纺织业的红利,它们不会在技改和企业的未来上下功夫,捞一笔就走人,等这拨春天过去,租赁合约到期,或采取另外的办法来稀释太和资源。最后,太和还是会玩完。倒霉的还是国家和工人。

    怎么办?正当郭小洲陷入纠结中时,他的电话再度响起。

    “大师好,我是黄战,公司的各种手续都已办齐,资金全部到位……我们什么时间开张,大师您给个好日期吧,哈哈!我们要好好热闹热闹……”

    好好热闹?不就是指望开张大收红包和贺礼吗?郭小洲压制烦乱的心,冷冷道:“开张的仪式可以有,但一定要低调,不要请客和宴席,不通知任何人和单位,最好是你们几个人自己私下庆祝下……”

    黄战有些紧张,“大师的意思是高调开业会有麻烦?”

    郭小洲说,“别在乎开业那点红包,跟公司未来的红利相比,那点小钱真是不值一提……”

    黄战连忙回答,“大师说不搞就不搞,我们几个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不至于……”

    郭小洲轻嗯了一声。

    “我们接下来怎么操作,上次大师说公司成立了就找你……”

    郭小洲意识到他忽悠来忽悠去,最后也许忽悠到了自己。太和厂的命运已经不受他控制,但……他想了想,问道:“公司账上有多少现金?”

    “五百六十万……如果大师觉得少,我们可以再加点……”

    “够了,听好了,马上高薪聘请前棉麻公司的采购员和有丰富渠道的退休职工,动作要快,最好委托猎头公司,然后马上派他们去全国各地的产棉地区,以给付定金的形势和各地棉麻公司签订购销合约……我算算,五百六十万,公司留几十万周转,其余五百万足够支付一百份购销合同的预付金,每个棉麻公司先支付四五万的定金,两个月内带余款提货……”

    黄战突然插了一句,“我没听懂。”

    郭小洲沉默半晌,“公司的经理人请了吧?”

    黄战道:“一个什么mba毕业的年轻人,是崔猛他爸爸推荐过来的,我们不好意思拒绝。”

    “你让他听电话。我和他谈,然后让他告诉你们怎么去操作。”郭小洲道。

    黄战迟疑半晌,“大师稍等。”

    接电话的男人声音不轻不重,语调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仅仅和郭小洲交流了几句,郭小洲便明白,这是崔胡两家找来的管理高手。

    因此也证明,崔胡两家并没有打算随便开个公司让孩子们玩票,而是希望这名叫肖小斌的高手能带带孩子们,即便孩子们实在学不到什么,总比无事生非、误入歧途的好。

    随着郭小洲的的话题深入,语气平静的肖小斌却越来越惊讶。他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mba硕士学位。mba被誉为“天之骄子”和“管理精英”,是华夏企业界乃至社会敬重和羡慕的特殊人物。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mba手册上写着这样一行话mba意味着超群的能力、胆识、品德;代表着财富、地位、权力、荣誉;预示着希望、成功和辉煌!

    无疑,肖小斌是无比骄傲的,除了他的校友和同学,鲜少有人能和他对谈商业管理和运筹、市场营销。他这次“屈尊”前来这个小公司,是受崔总委托,并许诺高薪和期许未来的重托。他才很勉强地从武江来到广汉,来到这个注册资金才几百万的小公司担任职业经理人。

    在和郭小洲轻描淡写的十分钟对话过程中,内容不仅涉及到管理经济学、组织行为学、运筹学、市场营销,甚至到达了战略管理高度。

    特别是郭小洲敏锐的市场嗅觉和行动力,令他大为叹服。

    当即他收起了轻视的心态,很投入地和郭小洲商定了这笔“杠杆似”商业合约运作。如果他和郭小洲的商业直觉没有出错的话,半年后,公司投入的五百万资金至少会涨到三千万。这笔利润对公司背后的三大股东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意义大于价值。

    放下电话后,肖小斌沉吟半晌,摇头自言自语道:“他就是崔总口中的那个神棍?”

    而这一边的郭小洲则去车站接了棉检技术员,然后马不停蹄地跑了张咸县的几大扎花厂、棉花仓库,检验棉花品级,定批次。

    在当地棉麻公司的全力配合下,一天后,他和棉检技术员押着四辆满载棉花的大车踏上了归途。

    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他和四车原棉在上午九时徐徐驶入太和棉纺厂的大门。进入厂区前,沿途遇到不少闲散职工,个个瞪大眼睛,在路边交头接耳。

    “有原棉进来?是不是可以开工了?”

    “没听说呀,原料科的采购员不少全部休假吗?有的还要配合调查……”

    “怎么第一辆车上的年轻男子不认识啊?是不是我们厂的呀?”

    “是我们说厂的,我认识第四辆上的棉检员,他是我们三车间的人……”

    “不是说要被翰宇集团并购吗?怎么厂里还在采购原料?”

    “是啊,刚才市政府的领导带翰宇集团的人来厂里现场考察吗?”

    “你们看到新来的党委书记没有?我看到了,以前我就认识她……”

    “你说的是那位六亲不认的‘母大虫’?”

    “你别说,除了古板点,她其实长得真不赖……”

    “何止不错,她当年是一路校花,初中校花,高中校花,大学校花……”

    “红颜命薄这句话没说错啊!人漂亮,还是大官,怎么她男人会不要她呢?”

    “你有所不知,不是她男人不要她,是任何男人面对她,都有压力……而且,她的身体有病……”

    “什么病?”

    “终生不孕。这是她离婚的主要原因。”

    “哎……”

    郭小洲坐在车上,自然听不到这些议论,也不知道厂里来了考察团。他带着车队来到原料仓库门口,宋小丽不在,但是她已经提前安排了仓库保管员和搬运在等候。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卸车,过磅,分批次分品级入库。

    他这个挂职副厂长,现在的身份是采购员,他必须完善手续后,货物的质量和重量和票据对等,才算完成任务。

    正当搬运工“嗨哟!嗨哟!”搬运着大包棉花时,空旷的厂区车道上走来了一行十几人。

第21章 【谁给你的权利?】

    簇拥在正中间的两人是周康市副市长陈杰时和翰宇集团的周达福副总经理,陈杰时右侧是个美貌女子,身材高挑,衣着朴实,端庄大方的眉眼间略带一丝清冷。比·奇·中·文·网·首·发剩下的人里有太和厂的几名中层管理人员,以及市政府办公室和市工信委的领导。

    这群人里没一个人认识郭小洲,认识他的市政府洪副主任没有来,工信委的曹副主任也没来,宋小丽刚刚离开,去办公室拿一份瀚宇集团需要的资料。

    瀚宇集团的周副总满是脂肪的大肥脸抖了抖,指着仓库门前的热闹,“陈市长,去看看。”

    陈杰时笑着道:“请!”

    一行人缓缓来到仓库门前,围着忙碌的搬运在询问着什么。

    这时,郭小洲正在磅秤前,查看过磅重量,每完成一个批次,他都要签字画押。

    周达福问明了缘由,皮笑肉不笑地对陈杰时道:“陈市长,不是说已经停止生产了吗?怎么还在采购原棉……”

    陈杰时也皱起眉,瀚宇集团在西海商政圈里很有背景,一个集团副总过来,周康的书记和市长轮着宴请。这一来说明瀚宇的背景,也证明了市里急于甩包袱的心态。

    好不容易有家企业愿意租赁或并购这家已经资不抵债的企业,市里专门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参与的单位领导有财政,银行,国土,税务,公安,工信委……

    市政府专门召开会议,要求全市各部门高度重视,高度配合,一路绿灯,务必完成这次商业运作。市长在会上直截了当地威胁说,那个部门阻碍影响了这次招商,该部门领导零理由自动下课。

    几名太和厂中层干部见陈副市长和周副总脸色有异,立即上前问搬运工,“这是怎么回事?是谁送来的棉花?是谁批准的,谁允许你们使用厂里的仓库?”

    几名搬运工个个摇头。

    两名太和厂中层管理干部立刻走进仓库,周达福也跟着进去,陈杰时和孙慧敏对视一眼,彼此都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但周达福已经进入仓库,他们作为主人,自然不能不陪。

    就因为他们慢了半拍,等陈杰时和孙慧敏等人走进仓库时,周达福正在“教训”一名年轻人。

    “这是你们太和厂采购的棉花?你骗鬼,原料科的所有采购员都在休整期间……”

    郭小洲好整以暇道:“我不需要骗你……”

    周达福早已从几名太和厂中层干部脸色得出结论这个年轻人并非太和厂职工。那么很简单,一定是厂里某位领导私自批准外来棉花入库,以赚取灰色收益。

    他这次来考察谈判,本就希望拿到一个最好的结果。受历史遗留问题影响,太和厂自身债务问题严重,盘活困难重重,实际情况远比账面严重。周康市领导有不计成本甩包袱的思想,他们甚至接连跑瀚宇省总部,拜会殷总经理,经过几番试探,市里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瀚宇接手后能完成税收,保证太和工人的工资,保一方平安。

    周达福是能压就压,正好当着周康市领导的面,抓了个鼹鼠典型,他当然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

    几名太和厂中层干部纷纷出声呵斥郭小洲,“你是谁,敢这样对省里来的领导说话?”

    “我是谁?”郭小洲的眼睛落在一群考察成员身上。无需琢磨,便知道来人是谁,是什么身份。

    他正考虑如何想个两全齐美的说辞来解决眼前的事情。周达福却穷追猛打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想知道是谁让你的货物进入工厂的仓库?他是谁,在厂里是什么身份?”

    郭小洲很耐心地解释道:“这是厂里刚购进的原棉……我是……”

    “睁着眼睛谁瞎话啊,年轻人,要不得!”周达福忽然脸色一寒,对着郭小洲冷飕飕道:“我想知道,是谁给你的的权利,让私货入工厂的仓库的?”

    郭小洲很反感胖男人咄咄逼人的判官架势,他笑眯眯道:“党和政府给我的权利。”

    本来郭小洲不打算这么锋芒毕露,但他看到了陈杰时和孙慧敏,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体制内官员的沉稳大气,便考虑是不是要给他将来的“上司”和“上上司”一个深刻的印象。

    “你是什么态度?”周达福豁然变色。

    “你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郭小洲轻声说着,拿笔在单据上填下一包棉花的过磅数据。

    几名太和厂陪同人员纷纷拿出手机,有的喊保卫科过来,有的直接拨打派出所……

    孙慧敏看了陈杰时一眼,低声请示道:“陈市长……”

    陈杰时早已皱起了眉头,他作为协管工业的副市长,带客商来太和厂考察,如果闹到警察出动的份上,他的脸上无光,而且周康市的脸也不好看。当然,他也有些反感周达福盛气凌人的态度。你是来考察的,不是来接手,更不是来之手画脚的。

    他默默朝孙慧敏点了点头。

    孙慧敏缓缓走出人群,先朝几位打电话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停止报警。然后轻声对周达福说:“不好意思,周总,是我们安排不到位,影响了您的心情……”

    周达福看到孙慧敏出头,一张油光发亮的脸更是泛着红光,“没事,没事,我只是气愤国企的腐败!”

    他第一眼看到孙慧敏时,心底便蠢蠢欲动。实话实说,作为瀚宇的高管,他见过的美女不少,寻常美女根本不入他的法眼。而且武江本身就以盛产美女出名,就是瀚宇公司的美女都不少。但他认为,这些个美女都如同流水线打造出来的芭比娃娃,看不到那种内心的力量和纯粹的笑容。

    而孙慧敏不一样,首先她是政府官员,而后她是一名美得很朴实,很低调的美女,虽然年龄已过韶华,但她有着东方人不多见的茶褐色的的皮肤,黑色的西装裤将修长的双腿与身材的比例完美地呈现出来,大方得体的仕女衬衫将她的体态妆点得轮廓鲜明却不失柔和,还有她的眼神,冷艳而深邃,总让人感到一种距离。

    孙慧敏的目光落在郭小洲身上,轻轻说:“请问你是?”

    郭小洲抬头看向孙慧敏,正要答话,匆匆跑进仓库的宋小丽惶恐地解释道:“孙书记,他是大市下来挂职的郭小洲副厂长……”

    陈杰时眉头微挑。

    周达福正准备看郭小洲笑话的脸上顿时一凝。

    孙慧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太年轻了吧,挂职干部,到太和来挂职,上头是什么意思?太和不是马上要整体租赁么?她笑着对郭小洲伸出手,“原来是郭厂长啊!抱歉抱歉!今天才听政府办和工信委的同志提起过,我代表太和棉纺厂欢迎你的到来。”

    郭小洲很主动地上前一步,“谢谢孙书记!谢谢市领导给我这么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孙慧敏没有介绍来人的身份,而是目光一转,看着一包包棉花道:“郭厂长,这是?”

    郭小洲说:“这是厂里采购回来的一批原棉,今天刚到……”

    周达福脸色又变,不满地对陈杰时道:“陈市长,这怎么回事啊!太和不是在停产清算吗,怎么还在进原料,进来的原料算谁的?恕我直言,太和的账目本来就不清不楚,再这么一搞……”

    陈杰时笑了笑,心想这个挂职的副厂长倒是给地方做了件好事,谈判起来也有筹码,不至于被压得还不了手,“周总多虑了,不管瀚宇接不接手,太和总是要生产的嘛,账该怎么算就怎么算,这个好说。”

    周达福心中有些气恼,脸憋的通红,但又无话可说。

    孙慧敏解围道:“周总,陈市长,我们去成品库看看吧。”

    陈杰时抬手笑道:“周总,请!”

    一群人缓缓离去。没有人邀请郭小洲这个副厂长参与。

    唯有宋小丽离去前朝他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笑容。

    郭小洲心中也掠过一丝被忽视的闪念,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感觉摁了下去,继续过磅称重。

    在当前的体制里,挂职就是当一下顾问,其他没自己多大事,主要是责权不分明,想管事也管不了。你一个挂职者,要是在地方擅做主张,出了问题当地的主管分管领导要承担责任,而挂职者屁股一拍,回到原单位,该升迁照样升迁。

    而且这份基层挂职经历可成为自己的政治资本,以便让自己在茫茫官员中“脱颖而出”,为升迁增添一份竞争力。至于有没有什么成绩,个人再怎么努力都没用,主要看当地的领导们的作为。

    充其量,挂职者只是一个“客人”。而华夏有句老话叫“客随主便”。同时,一些基层领导们,把挂职者当成上级政府的“特使”,只要安排好挂职者的生活后勤,至于上班不上班都无所谓。

    对于这一点,郭小洲能理解。但是他相信,不管是周康市政府,还是太和厂的新书记孙慧敏,都不会坐视他采购棉花的事情。毕竟数百万的资金,绝对必须控制了解。

第22章 【破局】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候,宋小丽给他拨打电话,告诉他,孙慧敏要见他。

    孙慧敏没有用前任书记的办公室,而是选了一个前副厂长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恰好在郭小洲办公室的隔壁。

    郭小洲去见孙慧敏时,本打算先去套套宋小丽的话,找点资料。但旋即一想,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欠宋小丽的情多了,将来会是个麻烦。

    于是,他抖擞精神,敲响了孙慧敏的房门。

    出乎意料,孙慧敏亲自给他开门。

    刚才在原料仓库,他没有时间仔细打量孙慧敏,现在两人单独坐在不大的办公室里,他才感受到这个“母大虫”的风采。

    严格来说,三十岁的孙慧敏不算特别美的女人,也没有纪检官员的威严霸气,相反,她的眸光不温不火,但蕴藏杀伐之气,郭小洲甚至一瞬间扑捉到她眸子里掠过一道哀艳到极致的凄美光晕。

    “郭厂长,你下来时正值太和厂多事之夏,接待方面有不到之处,请谅解!在生活方面有什么需要,你随时都可以提出来。”

    好手段,不提工作,提生活,到底是体制内熏陶出来的干部啊!相比上午姓周的胖子副总,完全是两个天地的境界。

    郭小洲也不拐弯抹角,他开门见山道:“生活安排我没什么要求可提的,不给基层添麻烦、不给基层加负担,是挂职干部的基本要求。我想和孙书记谈谈太和厂的生产恢复情况。”

    孙慧敏继续打马虎眼,淡笑道:“恢复生产的事情,市政府领导正在商量研究,听说郭厂长以前是大市电视台跑公安条口的记者,文笔一定了得。”

    郭小洲顿时知道她不想和自己谈工作,壁垒森严,他不可置否笑了笑,抬头扫了扫空调的温度。他去谢富丽办公室时,空调温度是21度,而孙慧敏的空调温度却是二十六度。

    这要么证明孙慧敏怕冷,要么是她比较懂得养生,知道温度太低对身体不好。

    但是他却从孙慧敏脸上看到了异样的苍白,他脑子一转,顿时找到了打破壁垒的突破口。

    郭小洲的眼睛转向孙慧敏,毫不避讳地紧盯着她的脸。

    看得孙慧敏一阵烦躁,她有些不愉地转化了话题,说:“郭厂长,你去采购棉花的事情,有些……”

    你现在想和我谈工作,我还不谈了呢,郭小洲眯起眼睛道:“恕我直言,孙书记的身体好像有些问题。”

    孙慧敏脸色一冷,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郭厂长,我工作期间不谈私事。”

    郭小洲无动于衷道:“我家是祖传中医,如果您相信我,我可以给您把把脉。”

    孙慧敏眸子里有些怒意,她从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年轻人,她咳嗽了一声,身子往后缩了缩,缓缓道:“作为挂职干部,应该明确挂职的目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给您看看,我要是说的不对,您再批评我。”郭小洲起身,不由分说便伸手抓起孙慧敏的胳膊。

    “你……”孙慧敏又气又怒想要挣脱胳膊,却始终无法摆脱那只手的束缚。

    郭小洲毫不退缩,把一个男人的坚持演绎到了极致。

    他另一只手搭上她的手腕,装模作样沉吟半晌,忽然道:“您最近是否有心慌、胸闷、胸口痛症状,有时是左上肢及背部疼痛……”

    “放开……”孙慧敏又羞又气,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如果换成别人,她当即会抬手一耳光,可郭小洲毕竟不是周康本地人,是上级派来的挂职干部,她担心事情闹出去,对周康对自己对太和厂影响都不好。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太和厂,一旦传出女书记和挂职年轻厂长的绯闻……

    “你有时候上楼或小体力劳动出气困难,严重时可能会有绞痛感。”

    “而且你最近的记忆力明显下降,经常丢三纳四,胃口也不好,吃什么都不香……”

    这几句话孙慧敏听清楚了,她的脸上一阵恍惚。因为郭小洲说得太对了,她最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记忆力下降,而且思维缓慢、反应迟钝。

    郭小洲感觉到手里的胳膊不再挣扎,紧绷的肌肉也逐渐放松。他抬头问道:“而且经常头晕,失眠多梦,容易惊醒,对不对?”

    孙慧敏条件反射似地点点头。

    “经常自汗、盗汗、出虚汗,自己稍不注意,就感冒,畏寒怕冷。”

    “嗯……是的……”

    郭小洲严肃道:“伸出你的舌头,我看看。”

    孙慧敏犹豫半晌,缓缓张开嘴巴。

    郭小洲低头查看片刻,“孙书记的舌尖发红,舌苔厚腻,是不是经常感觉到口苦、咽干,大便干燥、小便短赤等症状?”

    孙慧敏见问道了大小便,脸上一片尴尬羞恼……

    “看来是的。”郭小洲的脸色越严肃,孙慧敏的心便越紧张。

    “我基本可以肯定,你在来好事的前两三天,四肢发胀、胸部胀满、胸胁串痛,你如果进行过妇科检查,医生一定会告诉你,你的****常有硬结,对不对?”

    孙慧敏也顾不得羞燥,回答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做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啊!”

    郭小洲忽然放开她的手腕,沉默不语。

    孙慧敏微露恐慌,惶然失措道:“我得了什么病?”

    其实,郭小洲哪里懂什么中医,他祖辈都是农民,他只不过在大学期间泡图书馆多,看的杂书多。大一时,别的新生都在比吃比穿,拼爹拼娘,他有什么,他唯有在知识上压过他们。他要做到,别人说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而且还要超过别人。

    用他的话说,知识才是永不退色的名牌。

    所以,当别的同学谈论足球时,他能背诵出某国联赛二十个队的所有队员名单和各技术特长;当别人谈论哲学时,他能把哲学名句一句不差的背诵出来;无论是风水玄学,历史地理,中医戏剧,他都一一涉猎。

    大二下学期时,他的名声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瞧不起这个不穿不起名牌的穷学生。

    至于孙慧敏的病,他那知道啊,他又不是检测仪器?他不懂中医,更不会望闻问切,他所忽悠的一席话,不过是当今流行的亚健康症状,广汉电视台大部分女主播都处于亚健康状态,都是不规律的生活所致。

    他一来看到孙慧敏的脸色白得有些不健康,另外根据她离婚和母大虫的外号,应该没有男人敢亲近她。所以大胆忽悠一把,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

    见已经忽悠得差不多了,而且孙慧敏毕竟不是黄战那等纨绔,他只不过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太过反而会惊醒她,他轻声道:“孙书记,您也别担心,您暂时没什么大病,但是您很危险,如果不提前进行调理,三两年后便有大病。”

    孙慧敏眉头轻舒,“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没什么问题?”

    “任何大病都是从小病过度来的,你看似没什么大病,但身体的脏器,心、肝、脾、胃、肾都有不同程度的小毛病。如果不及时调理,不出两三年,你将一辈子和医院打交道了。”郭小洲顿了顿道:“当然,如果你能及时调理,配合中医吃药,善待压力,把压力看作是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学会适度减压,以保证健康、良好的心境。及时调整生活规律,劳逸结合,保证充足睡眠;适度劳逸是健康之母。增加户外体育锻炼活动,两年后,你将回到十八岁的状态,容光焕发,精力充沛。”

    郭小洲的一席话让她稍有沉吟,但纪检干部的强烈疑心仍然使得她充满警惕,“你给我开药吗?”

    郭小洲摇头道:“我毕竟没有行医资格,所以我不开药。”

    “哦?”孙慧敏狐疑地看着郭小洲。

    “但是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不错的老中医。”郭小洲从桌子上拿过纸笔,“唰唰唰”写出了广汉市郊一位老中医的地址。

    “关于这个老中医,有很多神奇的传说,我就说一件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以前在电视台有位女同事,结婚六年无孩,夫妻双方去检查后发现,问题出在女方,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治疗无效,后离婚。离婚后,我这位同事找了个有妇之夫的情人,在这个期间,一个跑宣教文卫的记者推荐她去找这位老中医,她无所谓地试着喝了几个月的中药,结果悲剧了……”

    “悲剧?”孙慧敏的脸色很奇怪。

    郭小洲不知道,他讲的故事恰好戳中了孙慧敏心底最大的伤疤。孙慧敏和他电视台同事的人生历程差不多,都是因为婚后无孩而离异。

    “人生最大的悲剧在于,她需要孩子时,没有孩子;她不需要孩子时,却有了孩子。她喝了三个月的中药后,某天她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

    “的确是个悲剧……”孙慧敏低头叹息。她本想问这个女人的最后结果,但是迅即一想,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个悲剧。

    一切都在郭小洲的意料之中,现在孙慧敏的坚硬情绪被他一番忽悠打动,任何女强人都是外面披挂了一层坚硬的壳,但是外面的盔甲越坚硬,里面的肉体越柔软,就像是乌龟壳一样。

    他觉得应该到了火候,可以开始谈工作了,“孙书记,我采购棉花的事情,的确有些急促……但情况特殊,你先看看我的这份计划书。”

    郭小洲不失时机递上他的计划书。

    孙慧敏坐直了身体,接过计划书看了起来。刚开始她的神情很平津,但是越看脸色越凝重,不时抬头瞟郭小洲一眼。

第23章 【我不是打酱油的】

    “这份计划书是你写的?”

    “是的。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我在得知挂职太和厂后,便开始了解调查……”

    孙慧敏眼中的杀伐之气逐渐消散,她不由多看了郭小洲几眼。

    她不得不承认,郭小洲给她的第一印象既好也不好。

    好的是他阳光的脸,看上去很舒服,年轻的脸上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散淡而显出坚毅,微挺的鼻梁,唇角上翘挂着莫名的倔强,从她这个角度看去,颇有些青春跳跃的吸引力。

    感觉不好的是他的语言和举动,特别是他眼神逐渐多了点挑衅的咄咄逼人,还有强悍大胆的“作风”。

    “孙书记也许觉得我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只想说,我不是下来打酱油的,混个三两年,没功劳也不会出问题,稳稳妥妥地回去官升一级。我想真正地做点事情,为周康,为太和厂的工人。”

    孙慧敏在他的逼视下,竟有些微的心慌,她否认道:“你能积极主动的为厂里献计献策,变被动接受为主动工作,是好事,值得肯定。企业对挂职干部的分工一般都有利于挂职干部锻炼学习,发挥作用,所以首先要做好本职工作,在自己的工作职责内寻找最佳切入点。”

    “但是,一定要学会沟通,要以协助者的身份参与其中。这种参与是合作、是支持,而非干预。否则,就会产生矛盾。你的计划书很好,但你在采购原棉之前,是否应该和厂里其它领导商量沟通,厂领导不在,你可以找工信委,找市政府……”

    郭小洲挑了挑眉,打断她的话,“孙书记,时间不等人,如果拖几天,棉花也许就是另一个价格了。”

    孙慧敏拿起计划书,欲言又止道:“很可惜,这份计划书估计没什么用处?”

    郭小洲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追问:“为什么?”

    孙慧敏沉默片刻,“刚才来人你在原料库已经看到了,武江的瀚宇集团有意兼并或者租赁太和厂,市委市政府相当重视。”

    “如果瀚宇集团真心实意想做大太和,没有人会反对,但现在的情况是,棉纺业的第二拨春天即将到来,无需任何集团参与,太和一样可以起死回生,甚至重塑辉煌。在这个时间段被兼并或租赁,无疑是在犯罪。是对太和广大工人的不负责……”郭小洲略显激动,“瀚宇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谈兼并租赁?是因为他们看准了时机,来分享棉纺业的红利。我不难想象他们会开出什么苛刻的条件,资产的评估、债权、债务及职工的安排分流,退休职工的安置等等。”

    孙慧敏沉默无语。

    “我想见见赵市长。”郭小洲直言道。

    孙慧敏微皱眉头道:“这件事情,差不多已经板上钉钉。常委扩大会议上决定的事情,即便是赵市长,也……”

    郭小洲冷冷一笑,“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周康市解决不了,可以去大市解决,大市解决不了,还能去省里解决。这涉及到国有资产流失,责任谁来承担?”

    孙慧敏表情古怪道:“郭厂长,你真是来挂职的吗?不给基础添麻烦是挂职的基本条件之一,你这是要闹事……”

    “我否认,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私心。”郭小洲顿了顿,“我还是希望见一见赵市长。在此之前,我保留我的申诉权利。”

    孙慧敏怔然半晌,缓缓道:“说实话,我被你的执着打动了,我可以试试看,最不济我也可以把这份计划书送给赵市长看看,他如果不见你,我也无能为力。”

    “这就够了。谢谢孙书记。”

    孙慧敏摆手道:“但是在此之前,你要维护太和厂目前的稳定局面,太和厂实在是禁不起折腾了。”

    “我答应!但是时间不能拖太久,商场如战场,早开工早有优势。”

    孙慧敏起身道:“谢谢郭厂长的一番苦心。”

    郭小洲摇头,“我来太和,吃的是太和人的饭。尽的是本职。孙书记,等你消息。”

    孙慧敏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眸中精光一闪道:“郭厂长,关于中医那断话,你是忽悠人的吧。”

    郭小洲暗想:“她终于醒过神了。”他不急不忙,头也不回道:“你按我给的地址去看看就知道了。”

    “哦……”孙慧敏的眸子中流露出莫名复杂的神色。

    郭小洲出了门,便直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打开电脑,登录广汉论坛,来到城市风采板块,点击“轻纺新城周康”,翻出曾经看到的一个帖子“太和为什么走向没落之我见。”

    初看,这个帖子的人气不高,点击量数百,却只有四五个跟帖;细看之下,他发现,这个帖子虽然没有被删除,但被管理员设置了不许回复的限制。

    他心中一动,以他管理论坛的经验,一般不删只限制回复的帖子,要么是发帖人在论坛在该城市有一定威望;要么这个帖子属于可删可不删的范畴。

    细看帖子内容,的确是比较熟悉太和厂内情的人写的。

    主要论点有四个方面:一是政府监督缺失;二是企业厂长权力过大;三是企业党组织工作薄弱;四是上级主管机构的袒护。

    特别是最后一总结语,郭小洲认为非常到位,一针见血。

    “要消除太和厂的腐败现象,如果仅从查处、撤职入手,其根本问题并不能得到解决,其根本办法是从改革目前的管理体制入手,杜绝一支笔现象,实行集体领导制度,明确责任追究制度,彻底消除腐败的滋生土壤和环境。否则,年年换,年年抓,最后毁灭的依然是太和厂……

    郭小洲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这个帖子的论坛id上更上一层楼。

    他想了想,抓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喂!小宋吗,我是郭小洲。你知道不知道广汉论坛周康版块有个id是“更上一层楼”的人是谁?”

    “他啊,是我们厂以前的副厂长魏山……”

    “哦,这个人现在?”

    “他以前是太和厂分管生产的,后来……调去了工信委,在办公室写材料。”

    郭小洲心中一动,“他怎么会调去写材料呢?”

    “魏厂长人蛮好的,工作能力强,就是脾气古怪了点,和厂领导合不来,调走他是为了安定团结呗!”宋小丽说到这里,忽然问,“郭厂长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郭小洲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见有人提到这个人,我随便问问……”

    宋小丽轻哦了一声,忽然道:“对了,郭厂长,刚才孙书记打电话交代,晚上她和厂党委成员给你接风。”

    郭小洲没有时间去思考孙慧敏接风的事情,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比如如何说服周康市委市政府;如何启动开工,生产上的负责人选;以及后续跟进的销售……

    现在的太和厂处于瘫痪状态,一没有生产厂长;二没有系统的销售和原料采购部门;三没有后勤支持;财务上被农行把持……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被动等待,而应该主动出击,首先必须解决生产管理的问题,那么以前的生产厂长魏山,必须要见一见。

    刚拿起电话,准备问问许长德,没想许长德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郭厂长吗?我是老许。”

    “许主席好!”

    许长德的声音里带着烦躁,“你听说了吗?市里要把太和厂卖给瀚宇集团,大市国资局已经委托评估公司展开评估……”

    郭小洲问道:“您有什么想法?”

    许长德带着怨气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今天去找工信委严大宽,他躲着不见,去市政府找赵市长,也见不着人,我准备和厂里的老职工去市政府静坐抗议,再不行去省里去中央上访……”

    “不能这么做。”郭小洲断然道。

    “为什么?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贱卖国有资产?”

    “你们现在这么对着干,好的也变成坏的,情况并非无可挽救……”

    “怎么救,你说,我拼了这把老骨头。”许长德激动道。

    “我们提前开工。”郭小洲说道:“现在原料已经进库,用行动告诉他们,太和厂完全有能力自我泻尘,自我挽救。”

    “你的意思……哦!我明白了,你是让我组织工人们自发工作?”

    “是的,这个工作只能靠您了,开工的顺利和好坏,将直接左右太和厂的命运。”郭小洲顿了顿道:“我考虑过,哪怕只开动几个车间,也是一种表态,这远比盲目地去游行静坐闹事好。”

    “工人这边,我有把握说服四五个车间主任,但生产的管理……”

    “魏山,前生产厂长,你需要去说服他,明里也好暗里也罢,也要让他来厂里接管生产。”

    “魏山……我把握不大,但可以试一试。”

    “您如果把我的计划书拿给他看,他百分百会接受。”郭小洲从魏山的帖子里已经基本了解了这个人的性格。

    “好,我马上就去。”

    郭小洲交代,“争取明后天开工,我们才有一线争取的机会。”

    放下电话后,郭小洲立刻拨打颜婕的电话。

    他必须走迂回路线,争取上下交集来完成太和厂的救赎。

    一方面需要颜婕给周康市政府施压,另一方面需要工人们自发开工的态度。

    “颜部长好,我是郭小洲,我来找您搬救兵的。”

第24章 【利益】

    颜婕在电话里轻嗯了一声,“关于瀚宇兼并太和厂的事情?”

    “您也听到消息了?”

    “周康市委市政府已经给大市发来了申请文件,大市原则上放权。”

    “我反对在这个时刻兼并或租赁,太和完全可以自我挽救。”

    颜婕在电话里静了片刻,“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见一见周康市的赵卫国市长,希望能说服他。”

    “好,我尽量给你争取这个机会。”

    “谢谢颜部长。”

    颜婕没有和他客套,而是意有所指道:“我得到一个消息,瀚宇集团其实是周康市的刘书记请来的。赵市长并没有特别的倾向。”

    郭小洲沉默半晌,“我明白了,您是让我在政绩和责任方面找到赵市长的突破口。”

    颜婕淡淡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郭小洲笑了笑,“还有件事情要请教您,我准备了后续的计划,如果赵市长那里打不开缺口,我会通过关系,在省报刊发文章,关于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

    “不好!你只需要记着一点,决策失误是最大的失误,这与决策者在做出判断时对信息的取舍有直接的关系。我如果是赵卫国,我肯定不会接受瀚宇集团。因为谁都知道,瀚宇集团是刘书记请来的,有了成绩是书记的,出了问题,是市长的,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颜婕说:“另外,赵卫国是三年前出京都空降而来的,为人低调,但背景了得。你只要能说服他,这件事情就等于板上钉钉。”

    郭小洲拍马屁道:“颜部长的政治能力强。”

    “能够建立功业才是最大的政治。”颜婕显然不吃他吹捧的一套,直接挂断电话道:“我一会给你答复。”

    “背景了得,背景了得……”放下电话后,郭小洲嘴里反复玩味着这四个字,颜婕本是传说中有京都背景的人,她都说赵卫国背景了得,那应该是真的很了不得了。如果利用得好,好处不仅仅是解决太和厂的麻烦……

    大学期间他就看过一本书,讲的是仕途法则,其中一个法则就是巴结。也就是说,光知道干不行,得掌握秘诀,有了秘诀才会有捷径。

    这个秘诀是不要怕难为情,别人巴结不到,你巴结得到;人家做不出,你做得出。如果心中怕丢面子,怕难为情,那做官的道路会非常坎坷,前途无亮。

    他决定,无论是于私于公,他都要好好“巴结”这位赵市长。

    下午五点半,他来到了太和厂的小食堂。

    孙慧敏的接风宴就设在食堂的最大一间包房。

    说是小食堂,因为它和硕大的职工大食堂仅仅一墙之隔。但分两个门进去。

    小食堂的门开在南侧,进门是个小花园。花园里有个鲤鱼池,围绕着池塘修建了一条环形走廊,绿油油的葡萄架和万年青簇拥着几个实木餐厅。其中最大一个餐厅是原厂长的专用餐厅,用来接待上级领导。其装饰程度,绝不输入任何一家高级酒店。

    宋小丽东张西望地站在门外,看到缓步而来的郭小洲,娇声道:“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郭小洲笑了笑,“孙书记来了没有?”

    “来了,都来了,孙书记、管后勤的余厂长、厂办柳主任、保卫科简科长……”

    “哦!”郭小洲心中一动,除了孙书记,剩下的几名厂领导他一个都没见过,这也算是硕果仅存的几大棉纺厂高管,据说余副厂长和厂办柳主任以及保卫科简家华一直在职工家属区进行“维稳”工作,今天能脱开身,证明“维稳”有了一定的成效。

    他进门后,首先举手致意,“抱歉!让各位领导久等了……”

    孙慧敏带头起身相迎,“我代表太和厂管理层,欢迎郭厂长来我厂挂职指导。”

    郭小洲道:“指导不敢,前来学习,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三个男人跟着一番客气。

    孙慧敏一一为郭小洲做了介绍。

    “这位是太和厂的余晓丰副厂长,太和的后勤大管家。”

    “这位是厂办柳则齐同志,厂办主任兼人事科长。”

    “这位是厂保卫科长简家华同志。”

    紧跟着,孙慧敏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值得信赖的好同志!”

    对她这句话,郭小洲深有感触。一个数千职工的大厂,领导层只有眼前区区几人,三位厂长出事,受牵连的科室涉及销售,采购,财务。这也证明,这三个人的干净,或者说陷得不深。

    除了柳则齐,他和另外两名中层领导都是第一次见面。一场接风宴下来,郭小洲已经和他们熟稔起来。

    不管如何,他只是个挂职的,对在坐的任何人都没有威胁,而且他态度谦逊,没有时下年轻人的高傲浮躁,加上酒品很好,几乎立刻便获得了他们的好感。

    但出乎郭小洲的意料,酒桌上几乎没有人谈工作,谈当下的敏感形势。

    哪怕郭小洲屡次引入这个话题,但不是没人接,便是被人马上错开。

    郭小洲觉得自己应该出动出击了。

    他站起来给大家敬了一杯酒,感概道:“我的挂职不是太和厂的最好时间,甚至是最困难的一年。但我知道太和曾经有多么辉煌,数千职工,数万平方米的纺纱车间,几百台抓棉机、棉箱、粗、细纱车轰鸣运转;每天数十吨棉花在这里经过一道道工序,变为不足头发丝粗细的高档纱线销往全国各地,甚至欧美、日韩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最辉煌时期,我们的太和牌棉纱还需要找领导批条子才能快速提货……”

    “太和是西海省第一家通过is09000和iso1400双认证体系的棉纺厂,是周康市连续七年的纳税冠军,是周康市的明星企业。”郭小洲朗声道:“我很幸运,自己能来太和挂职;我很幸运,能和在座诸位一起共职;我很幸运,因为我能亲自看到太和的崛起和辉煌……”

    “我是新人,是棉纺业内的新嫩,但我知道太和眼下的困境和难题。我是学经济的,其实,眼下的困境其实并非限于棉纺业,并非是太和一家的困境,而是大趋势。所有的企业都要经过这样的过程,从冲动期到迷茫期,膨胀期、再到冷静期,据我了解,棉纺业的发展进入了新的阶段。提升产品品质,降低生产成本,完善产业系统是唯一的出路。”

    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真挚诚恳,在坐的人都暗暗吃惊,他们彼此都流露出同样的眼神原来,郭小洲不是下来打酱油的?

    孙慧敏更是眸露异彩。今天上午,郭小洲在她的办公室也是这般锋芒毕露,但毕竟还有点不守规矩的味道,现在却令她刮目相看了。

    因为他聪明,他要借这个机会表达自己的态度。

    因为他认真。

    她看得到的认真。

    无疑,一个认真的男人,是可爱的。不管哪个年龄段的女人,都会欣赏。

    虽然他的一番话并没有得到大家的立刻回应,但他从他们眼中依稀看到了零散火花。

    饭后,郭小洲回到他的宿舍查找棉纱销售的相关资料。毕竟,棉纱涨价是一回事,但订单多寡,渠道畅通,资金回笼和价格高低则是另一回事。

    晚上十点,他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一听说赵卫国市长召见,他立马关了网页电脑,下楼打车直奔市政府大楼。

    就像当初左雅说的那样,没关系没背景,每走一步都比别人困难。别人可以自己人工降雨,他只能跟在云彩后面跑,还不知道哪块云彩里有雨。但是只要有了机会就一定不要放过。所以,他才去找颜婕帮着搭建沟通平台。

    而且他知道,今晚和赵卫国的见面,将决定他未来的道路是否畅通快捷。

    因此他一路上都在考虑如何打动赵卫国。

    他知道,赵卫国不是许长德,不是孙慧敏,不是他拿出一份详尽的计划书和美好宏图就能打动的。

    他的计划书能打动许长德和孙慧敏,是因为,许和孙都是太和厂的领导。许长德更是太和的元老,他几乎把太和当自己的家一样珍惜;而孙慧敏则很有可能是太和厂的最后一位党委书记,没有人愿意自己成为太和的掘墓人,在太和的历史中留下不光彩的记号。

    那么他拿什么打动赵卫国呢。

    赵卫国同意他的计划书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风险呢?

    风险和好处的比例是多少等等。

    他记得有一条仕途法则是:只要对自己有利的,都是正确的。

    那么怎么才能对赵卫国有利呢?他其实也考量过。赵卫国是京都人,是空降的少壮派官员,而且颇有背景。这样的中年官员,最需要的利益是“政绩”。有了政绩,他才能站得更高。

    那么他所做的计划书的宏图还画得不够大,不够美丽,不够震撼。

    他在走进电梯的瞬间,心中已经有了腹稿。

第25章 【说服】

    市长办公室在七楼,迎合了所谓的“七上八下”之说,纵然赵卫国是空降的少壮派官员,也免不了脱俗。{首发}

    赵卫国的秘书张正把他请进了办公室。

    他一眼看到了办公桌后的年轻男人。

    俗话说:“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无论做什么事、对什么人,只有先察言观色一番,摸清对方的心思后,再付诸行动,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华夏民间自古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老人总是告诫小孩子要学会“看眼色”,也就是从对方的神态表情和其他身体语言中探知对方的心,从而做出一些顺从对方的事情,或者避免做出一些让对方伤害自己的事情。趋吉避凶。

    赵卫国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脸上透着一丝疲惫,正冲着一叠厚厚的材料蹙紧眉心。

    郭小洲心中当即一紧,如果赵卫国的心情不好,或只是为了敷衍颜婕而招他见面,那么不大会有好结果。

    张秘书轻手轻脚走到办公桌前,低声说:“赵市长,太和厂的郭小洲到了。”

    赵卫国微微抬头,扬起了浓黑的眉毛。

    郭小洲这才真正看清楚他的脸。

    赵卫国的脸生得很正,国字脸,眉毛浓厚,微微上挑,鼻子高挺而尖,带点鹰钩状,眼神锐利中透出一股威严。

    “赵市长好!我是太和厂的挂职副厂长郭小洲。”郭小洲尽量让自己笑得阳光点,而且不要太张扬,要通过面部表情来告诉对方,自己是个性格开朗、乐观活泼、心胸宽广、为人热情的人。

    “嗯!坐。”赵卫国说着把手中的材料递给秘书张正,吩咐道:“这个字我不能签,明天退回去。”

    张正看了郭小洲一眼,欲言又止道:“这事省里打了几次招呼,刘书记也过问了好几次,您不签可以转给常务副市长签……”

    赵卫国嘲讽地挑起黑眉,“退回去。”

    张正呆了呆,刚要张口,赵卫国冷冷道:“还有什么事情?”

    张正表情一变,连声说,“没有没有!”

    看着眼前的一幕,郭小洲开始有些了解赵卫国的性格这是个刚毅果敢的硬骨头官员。说服这样的人,比说服性格犹豫、做事瞻前顾后的所谓“沉稳型”官员要容易。

    当然,前提是找准方向。

    “颜部长说你要见我?”赵卫国开门见山问。

    “是的。不知道您看过我的计划书没有?”郭小洲很快适应了赵卫国的谈话方式,直接,不要拖泥带水,浪费时间。

    赵卫国从办公桌上拿起几张材料,然后扔在桌子上,“看过。”

    郭小洲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内容,他保持笑意道:“我想见您,是因为很多东西,没有在计划中展现出来,比如,上市……”

    “上市?太和?”赵卫国的眉毛先扬起,停留片刻,然后再下降。

    “是的,上市。”郭小洲没有被赵卫国表现出来的不愉情绪影响,他不慌不忙道:“如果太和开工,三个月内可以扭亏为盈,半年内可以启动毛巾厂和织布厂,一年后可以再次荣升周康市利税状元。”

    赵卫国鼻梁两端隆起了不以为然的褶皱,“说上市。”

    郭小洲知道他的噱头击中了赵卫国的要害,作为一个县级市的市长,最大的政绩是什么,是自己辖区内出现一个或者几个上市公司。这是无需宣传的政绩。而周康市目前还没有一家上市公司。

    “我了解调查过,周康停产或濒临倒闭的纺织国企还有五六家,市政府挑头把这些厂子合并到太和来,组建太和纺织集团,一来也可以形成集团优势,资源共享,压缩销售采购成本,生产成本……”

    赵卫国忽然打断他的话,“你打算多长时间让太和上市?”

    郭小洲顿了顿,他知道,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关键,要想培植一家上市公司,必须连续三年盈利达到一定门槛,还有总股本等等条件。

    如果三四年后才能上市,那时赵卫国或调或荣升呢?他种下的果树,岂不让继任者享用。

    “三到四年……”他脱口而出。

    “三到四年?”赵卫国目光尖锐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欺我不懂证券知识?证券法第一百五十二条规定,股份有限公司申请其股票上市必须符合下列条件:(一)股票经***证券管理部门批准已向社会公开发行;(二)公司股本总额不少于人民币五千万元;(三)开业时间在三年以上,最近三年连续盈利……我不妨告诉你,我在证监会工作过一年半。”

    “是的,您说得对!”郭小洲谦逊地说:“我可以保证太和从今年起盈利。快则三年,慢则四年。”

    赵卫国质疑道:“你怎么保证一个庞大的纺织集团全体盈利?棉纺业我愿意相信会翻身,但其它轻纺企业,你怎么能做到?”

    “转产或出售利润薄、附加值低的项目,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不仅要做上游企业,也要做下游企业,完成轻纺全链无缝系统,这样既加固了企业的风险控制能力,也能有效的平衡国内外市场……”

    不知不觉间,赵卫国已经坐直了身体,表情虽然更加严肃了,但显然注意力更加集中,耳朵在听,脑子在思考。

    郭小洲使出了浑身解数,长篇大论近二十分钟,终于到了“总结陈词”的阶段,“所以我认为,太和厂不能租赁,更不能被兼并。否则,做出这个决定的人,一定是周康市的罪人。”

    赵卫国吁出一口气,眯起双眼凝视郭小洲。

    能言善辩,谈吐不凡的年轻人他见得太多,但这一位的坚定语气却令他有耳目一新之感。哪怕他对郭小洲的大话保持怀疑态度,但他心中却产生了一点点共鸣,上市,对啊!这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突破口吗?

    前几天省市下达文件,广汉市将启动新一轮国资国企改革,敲定改革发展总体目标、路线图和时间表,要求三年内上市的国资企业达五家以上。广汉市国资阵容中,只有两家上市企业,剩下五家全是私企。而广汉所辖的四个县、三个县级市中目前还没有一家国企上市。

    郭小洲勾勒的蓝图,令他怦然心动。但出于职务习惯,又想再给郭小洲出出难题,他再次问道:“我还是不清楚你为什么那么有信心三四年完成上市?要知道,现在的太和就是废墟。而且,你怎么保证能得到证券交易所上市委员会批准?”

    郭小洲笑了笑,“我老师是程力帆教授。”

    “呵呵!程……力帆?”赵卫国眼睛陡然一亮,惊讶道:“w大的程老?你是程老的弟子?”

    郭小洲愧然道:“很惭愧,有老师之名,却无弟子之实。”

    赵卫国好奇道:“怎么讲?”

    郭小洲遂把当年大学毕业后的风风雨雨讲述了一遍。

    赵卫国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郭小洲,在京都的大圈子里,他见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兄弟相剪,亲人反目,而郭小洲为了父母家人竟然肯舍弃大好前程,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这么说来,刘治,商怀谷,罗运升是你的师哥!”

    郭小洲实话实说道:“名义上是的,但我对诸位师哥,只是耳闻,从未谋面。”

    赵卫国相信郭小洲不至于当面欺骗他,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机密,他花几分钟时间便可打听清楚。他眯起眼,右手五指下意识的敲击转椅的把手,如果程老肯为弟子出把力,这事的成功系数大增。沉吟半晌道:“你的计划,市政府可以考虑考虑。”

    郭小洲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起身道:“谢谢赵市长!我替太和厂的四千职工感谢您。”

    赵卫国摆了摆手,“你打算怎么做?”

    “开工,明天立刻开工。现代社会是一个信息社会,信息传播的速度大大地提高了。信息的快速传递缩短了空间距离,把世界各地的市场信息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信息就是机会,就是财富。我们能看到轻纺业的情景,相信很多人也能看到,否则,瀚宇集团也不会突然插进来,我了解过这家集团公司的产业结构,纺织业在他们集团中所站的比重相当低,不到百分之十。”

    郭小洲继续说:“信息所提供的机会稍纵即逝,就看谁能快速拿捏,谁就能把握市场供需,谁就能获得财富。”

    “我会通知孙慧敏书记,让她安排组织生产,同时,你再写一份更加详尽的股份制改造计划书,三天内交给我。”赵卫国一边说一边摁下呼叫器。

    张秘书快速走了进来。

    赵卫国用手拢了拢朝后梳得十分整齐的黑发,吩咐道:“让司机送一送郭厂长。”

    郭小洲连忙说,“不要,我自己打车。”

    张秘书一愣,赵市长的专车送客?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赵卫国的下巴微微扬起,对张秘书做了马上去安排的手势。这属于居于高位、具有一定权威的人在面对下属时通常都会习惯性地做出的手势。

    郭小洲一看他的肢体语言,便不再客套,说了声“谢谢!”便和张秘书一块退出了办公室。

    坐赵市长的2号专车回到太和家属区,他站在许长德的楼下兴奋地拨打他电话,他想告诉许长德,明天可以正大光明地开工。但许长德的手机关机,他看了看时间,不由自嘲地笑了,已经凌晨一点,许长德大概已经睡觉了。

    正当他转身朝朝家属新区走去时,耳边隐约听到一阵细不可闻的呻吟声。

第26章 【陈静秋】

    郭小洲回头看了看,声音没了,他刚要迈步,呻吟声再度传来。比·奇·小·说·网·首·发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开始他还以为是偷情男女,但听着听着他发现了问题,是疼痛的呻吟,而不是舒爽的呻吟。

    于是,他朝着声响之地走了过去。

    在一个石凳子上,蜷缩着一团黑影。他拿出手机朝对方照去,“谁?需要帮助吗?”

    在手机荧光屏的微软灯光下,他看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蓬乱的长发遮挡了半张脸,随着呻吟加重,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发丝滴落。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轻轻闭上。

    这是什么样的一对眼眸啊!虽然因疼痛散发着凄冷如刀的瞳光,但他依然扑捉到明月一般晶莹的妁妁光华。

    他移开手机,轻声问:“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女孩压低呻吟,没有回答。

    他再问,“你是太和厂的家属吗,要不我去通知你的家人?”

    女孩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只是胃……疼……”

    郭小洲呃了一声,半夜三惊,他和一个年轻的姑娘在一起,传出去,怕是变了味道。正准备离开,女孩的疼痛忽然加重,蜷缩的身子在石凳上微微抽搐。

    郭小洲不再犹豫,收起手机,不由分说,把她从石凳上架起来,“走,我送你去医院!”

    女孩发出柔弱的挣扎,“不……不……我会好的,不去……”

    郭小洲半架半抱把她拖出家属区,趁在在街边等车的间隙微微打量着她。

    少女身材很高,足有一米七二,但体重很轻,绝对不超过八十五斤,有一张鹅蛋型的美人脸,一双匀称笔挺的的大长腿,人是绝对的美人,只是身上穿的绿色的长裙子的质地一般,有岁月遗留的痕迹,脚下一双平跟凉鞋亦很破旧。

    看来这女孩的家境一般,不知怎么,他想起了他的妹妹。

    “你没回答我,你是太和厂的家属吗?你父母在厂里工作?”

    “……大哥……谢谢你,我不去医院……我要回去,休息休息会好的。”女孩低声央求道。

    郭小洲强硬回答道:“不行,胃病疼得如此厉害,有可能发展成胃炎,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我……”女孩欲言又止地捧着腹部发出呻吟声。

    郭小洲条件反射似的伸手,却在贴近她腹部时清醒过来,只好顺势握住她一只低垂的左手。按他想来,十七八岁女孩子的手应该光滑幼嫩,但这只手却和她的长像身材外貌完全呈反比,不仅瘦骨嶙峋,而且粗糙,像是长了刺的仙人掌。

    女孩似乎意识到什么,微微用力挣脱。

    正在这时,远方驶来一俩出租车。

    郭小洲上前一步招了招手。

    …………

    …………

    朝阳初现,安静的医院开始有了的声响。

    陈静秋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映入她眼帘的,是雪白的墙壁和冰冷的仪器,还有床头匍匐的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斜侧着脸,酣睡正香。

    陈静秋默默地地凝望着他。她的眼眸跟随着他的呼吸,看着他的眉宇,他放在床上的胳膊和手,最后落在他凌乱的头发上。

    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的老毛病犯了,胃疼得厉害,勉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药店买喂药或止疼药,结果走到石凳处便支持不了,然后,他来了……

    他像个霸道的大哥哥,强行把她送来医院,结果一检查,她犯了急性肠炎,于是,住院输液,等她打完四瓶点滴,已经过了凌晨四点。

    她依稀记得打点滴那会内急,急得她面红耳赤,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夜里护士在她们的值班室,而这位霸道的大哥哥却非常敏感地问她是不是内急,她羞得无法开口,只能紧闭眼睛发出一声轻嗯。

    她当时非常担心他再次霸道地送她去卫生间,可是,这个看似霸道的大哥哥却有非常温柔细腻的一面,他起身摁下呼叫器,找来护士帮她解决问题。

    长这么大,除了死去的父母,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当然,不排除她长大成人后,一些男人心怀鬼胎的“善意”。

    想到这里,她的心尖一酸。目光不自觉地紧盯着他好看的眉毛,鼻梁和帅气的嘴唇……

    正在她一颗心激烈的“砰砰”乱跳时,病房外走进一群查房的医生护士。而他的眉头皱了皱,缓缓睁开眼睛。

    陈静秋赶紧闭眼装睡。谁也没有注意,她的两对长长睫毛一阵轻颤。

    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

    “医生,早上好!她的病情需要住几天院?”

    医生扫了他一眼,“你是陈静秋病人的家属?”

    郭小洲哽了哽,硬着头皮道:“是的。我是她……哥。”

    陈静秋听到这里,脸上发热,睫毛颤得更加厉害。

    “你是她哥……”医生本来严肃的脸顿时再降几度,批评道:“你们家人是怎么搞的,让孩子年年轻轻就得了如此重的胃病?而且她还贫血,营养不良……你们也太不重视她的健康了。”

    “大多数人认为胃病是小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能拖就拖,根本无所谓的态度来看医生,实在忍不住了才去买药吃,总以为随便开点胃药对付一下就行。”

    “很多人慢慢地就拖成了慢性胃炎、胃溃疡,甚至导致胃病恶变。你妹之所以得了急性肠炎,是因为胃部抵抗力差,特别是饥一餐饱一餐,就容易引起肠胃不适……”

    郭小洲刚睡醒,莫名其妙地被医生训斥了一番,他摸了摸头发,回头看了看犹然在睡觉的陈静秋,咧嘴笑道:“医生批评得对,我们回家后一定好好关心她。”

    医生眉头稍缓,“她的问题不大,今天就可以出院,但是回去后要好好休养,像她这样久治不愈的胃病患者必然脾胃虚弱,升降失调,一定要从根本上用药,从健脾补胃入手,调节阴阳平衡,标本兼顾,才能早日解除痛苦。”

    “谢谢医生,我……替她记下了……”

    医生接着转到了另外一张病床前。而一名护士拿着单子对郭小洲说,“病人今天还要打点滴,昨天你交了四百元押金,还差两百三,麻烦你去补交一下,否则我们停药的。”

    陈静秋心里七上八下,她倒是有二千来块钱,都是她暑期打工挣来的,也是她大二的学费,她还得指望在剩余的暑期挣够三千,因此她打了三份工,早晨在一家豆浆店卖豆浆,中午去餐馆帮忙打杂,晚上去一家音乐茶吧当服务员。

    每天疲于本命,吃饭更是能对付就对付,使得她本来不好的胃病雪上加霜,导致昨天并发肠炎。

    郭小洲哦了一声,“我马上去,你们安排药。”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她才默默睁开眼睛,配合护士量体温。

    十分钟后,郭小洲端着一碗稀饭和小馒头走进病房,看到她,像是认识多年似的,“你醒来,快起来,喝点稀饭,医生交代过,你这两三天都不能吃油腻的食物,要以清淡为主。”

    她乖巧地轻“嗯”一声,便要爬起来。

    郭小洲伸手扶着她的手臂,两朵红云倏地扑上她的面颊,她慌忙说了句:“我去一下洗手间。”

    郭小洲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跟在她身后说:“我马上要上班,就不在这里照顾你了,你是否需要通知家人……”

    陈静秋豁然回头,“你要走……”

    郭小洲笑着说:“我今天要去上班,有重要的事情,要不这样,我中午给你送稀饭过来?”

    “不……不能再麻烦你了……我……要还你钱……”陈静秋急道。

    “我也不等钱用,你方便再还我吧……我走了。”郭小洲说着头也不会离开病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今天,曾经有一个陌生的大哥哥像父亲一样为她买来早点……

    …………

    …………

    郭小洲匆匆离开医院后,便小跑着赶到了太和厂。

    远远的,他看到孙慧敏和许长德以及上十名中层管理干部、车间主任,分列两队站在厂门前迎接工人开工。

    看到郭小洲,许长德和孙慧敏双双迎了上来。

    郭小洲看了看稀稀拉拉走进厂门的工人,笑着问两位早,接着目光四顾,低声问许长德,“魏山魏厂长没来?”

    许长德眼睛巴巴地望着前方,“昨天我找他谈过,他答应考虑考虑……”

    孙慧敏插话道:“我早上也跟他打过电话……”

    许长德的眼睛猛地一亮,喜道:“来了来了!”

    只见一个年龄四十五岁左右的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骑着一辆自行车,咯吱咯吱地来到他们面前。

    “魏厂长,你来了就好,就等你开工。”许长德严肃地拍了拍魏山的肩膀。

    孙慧敏脸带笑意,“辛苦你了,魏厂长。”

    魏山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脸上不苟言笑,他默默朝两位点点头,“我是暂时来帮忙的,我的工作岗位还在工信委,孙书记,许主席,你们说话要算数,别把我的工作给玩掉了。”

    这种事情,许长德那敢打包票,他眼色尴尬地看向孙慧敏。

    “暂时先把生产恢复起来,再说太和厂本身就归工信委管嘛,我保证不会让你丢了工作。”孙慧敏说话很讲究,她只是保证他不丢工作,至于受不受批评,就不敢担保了。因为她现在也是一抹黑。

    她也是昨天深夜接到赵市长的电话通知,说让太和暂时恢复生产。别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她也摸不清楚情况。

    唯一了解情况的人是郭小洲。

    “魏厂长,这位是大市下来挂职的郭小洲副厂长……正当孙慧敏为魏山介绍郭小洲时,四五个车间主任齐齐围了过来。

    “魏厂长……“

    “魏厂长您来了……”

    “太好了,魏厂长来了……”

    魏山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激动,和几名车间主任握手拥抱。

    郭小洲觉得他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生产方面他是一窍不通。既然已经开始生产了,车间每生产一批棉纱,都是他的压力。

    销售,销售……虽然有黄战的贸易公司保底,但是他还是觉得应该和太和厂的销售谈谈,给他们机会,也给自己机会。

    他轻轻对许长德说:“许主席,跟我去一下办公室。”

    许长德二话没说,跟着郭小洲便走进大门。

    孙慧敏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小洲的背影,忽然间,她有种感觉,这个年轻男人该高调时高调,该低调时低调。要知道,太和厂能恢复生产,他居功至伟。

第27章 【你下也白下】

    “销售上能不能动一动?”郭小洲开门见山问。

    许长德苦笑摇头,“销售是个独立王国,铁板一块,没有人能动得了他们,每一任的厂长书记履新第一件事情,便是南巡去安抚销售人员。”

    郭小洲淡淡一笑,“这也就是说,太和厂的生死其实掌握在销售手中?”

    “实际上如此,没有销售接的订单,厂里无法安排生产……”说到这里,许长德犹豫道:“我们这样先开工,销售上必须安抚……”

    “怎么安抚?”

    许长德尽量把话说得委婉点,“提成方面增加点。”

    “以前是怎么提成的?”郭小洲问。

    “具体数额不清楚,大概是每销售出去一顿棉纱提成多少钱……”

    郭小洲冷冷一笑道:“销售的规矩要改改了,不能形成独立小王国。”

    许长德首次反对郭小洲的意见,“不行,销售动不得,小郭厂长,你是不了解棉纺业的情况,为了组建这套销售班子,太和厂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精力和心血,才在南方各地站稳脚跟,才有了一定的渠道,保证太和厂的生产订单。”

    完了他补充一句,“如果销售上停摆了,太和厂就真正陷入绝境。”

    郭小洲惊讶地望着许长德,他知道,如果连许长德都这么看,别人对销售上会更加依赖,他必须打破这个壁垒。

    沉吟片刻他说,“谢谢许主席,我知道怎么做了。”

    许长德离开后,郭小洲想了想,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号码的主人叫罗运升,是程力帆教授曾经带过的一名硕士弟子,在商务部对外贸易司工业品贸易一处担任处长,纺织品贸易正是他的管辖范围。

    电话接通后传来一道听起来很礼貌但过于机械的声音,“您好,您哪位?”

    “您好,我是郭小洲,请问罗运升罗处长在吗?”

    “不好意思,罗处长很忙,你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转告罗处。”

    “哦……麻烦你告诉他,他的老师程老找过他……”

    “慢,你是西海省的郭先生……哎呀,我记起来了,抱歉,抱歉!罗处交代过,您稍等……罗处马上来接电话。”

    两分钟后,电话里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郭小洲是吧,久闻大名啊!一直在等你电话,还以为你不需要我这个师哥了呢。”

    罗运升的声音很热情,郭小洲有些惭愧,“问好师兄!一直没联系是怕打扰师兄。”

    “嗨!什么打扰不打扰。你在纺织企业挂职,和我的部门对口嘛,而且商务部对外贸易本身就是要扶植轻纺企业,而且老师下达了死命令,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老师啊!言归正传,我有个项目给你,下半年国家援非计划中有五千吨的棉纱、棉线及各种涤棉混纺,粘棉混纺纱线。我可以帮你拿到一千吨的配额。你觉得如何?”

    郭小洲大喜,“太好了,谢谢师兄!这是雪中送炭啊!”

    罗运升快人快语道:“我在这个位置上,在权利范围内,能帮会尽量帮,但真正能帮你的是自己。从技术革新和管理上下功夫,才是持久之道。”

    听完这番话,郭小洲对罗云升不仅心怀感激,而且由衷佩服他的胸怀,坦荡而直接,没有虚伪和花花肠子,难怪程教授第一个推荐的是人他,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舒坦。

    “谢谢师兄指点,我明白授人以鱼和授人以渔的区别。太和厂目前急需订单恢复元气,一旦恢复点元气,就会下功夫整改。”

    罗运升笑道:“实际上我是在秉公办事,要是你们厂没有通过is09000和iso1400双认证体系,我想帮也帮不了。”

    郭小洲道:“太和有技术基础。”

    罗运升忽然问,“老师最近身体如何?我们京都的几个弟子邀请他不下五次,他就是不肯来京都转转,哎!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老师的身体很好,只是,我去看他老人家的次数太少。主要是不敢面对,辜负了老师的厚爱……”

    “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你是老师最后的关门弟子,虽然你没有真正入门,但老师总是对我们几个讲关于你的遗憾,他是真正当你是他的学生,再说,你现在学也来得及,不一定非要跟着身边。我添为师兄,也无须你什么回报,你在西海省,应该多抽点时间去看望他,我和你的师兄们会感激你。”

    “我保证!”郭小洲认真道。

    “嗯!援非棉纱的项目,你马上安排人把工厂资质和一系列资料发给我,我好直接安排工作组去你们厂考察并签订合同。你有空来京都一定要通知我,我带你见见另外几位师兄。”

    “一定会去拜见几位师兄!”

    “一言为定。我还在开会。有时间多联系。”

    “再见!”

    放下电话,郭小洲犹然不能平静。

    太和厂全员开工的话,有八万锭的棉纱产量,年产量在八千到八千五百吨左右,目前太和仅仅能启动五到六万锭的设备,也就是说,不算黄战的贸易公司,商务部的援非订单就可以支持太和厂三四个月的产能。有三四个月时间的缓冲,他相信不管是销售还是采购、技改、管理全部都可以捋清。

    也就是说,他现在有资格和销售小王国掰掰手腕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走廊上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他挑了挑眉头,今天是第一天开工,上班的人并不多,走廊里匆乱的脚步声,证明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事故?

    他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门口,打开门,拦住正朝外跑去的一个年轻男人,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工信委严主任和瀚宇集团的人来了,要求立即停止生产……”说完,年轻男人匆匆跑了出去。

    郭小洲愣了半晌,关上办公室大门,疾步走下楼梯。

    刚出办公大楼,他便看见一群人在细纱车间大门前争执着,他看到孙慧敏面对两个男人在极力解释着什么,其中一个男人正是郭小洲曾经见过的瀚宇副总周达福,另一个陌生男人的下巴微微扬起,抬头挺胸,手背在背后,后背挺得笔直,眼睛直视孙慧敏。

    关于这种喜欢把双手背后的官员,郭小洲并不少见,他在无聊时还对这种肢体形势有过研究。一般居于高位、具有一定权威的人在面对下属时通常都会习惯性地摆出这一姿势。

    将手背在身后无论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看,这种姿势都能营造一种权威、自信的感觉,似乎权威、信心和力量始终与动作者相伴相随。摆出这种姿势的人通常会下意识地挺起胸膛,而将脆弱、易受攻击的胃部、心脏、髋部以及咽喉暴露在外面,从而显示出自己无所畏惧的胆量和勇气。

    郭小洲根据这个男人的站姿,肢体语言,以及他的位置,立刻判断出他就是工信委的一把手,严大宽主任。

    据说严大宽属于周康市政坛涌现的一颗新星,为人比较强势,他一手办起了周康市工业园区,并担任工业园区所在的镇党委书记,兼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把工业园区搞得红红火火,后被提拔为工信委主任这一要职,去年传说要他去市里担任副市长,被他拒绝。不入常的副市长绝对没有工信委主任的权利大。

    郭小洲放缓脚步,默默走近。

    只见周达福义愤填膺道:“孙书记,你要承担擅自开工带来的一些列后果,我代表瀚宇集团要求你立刻停止生产。”

    孙慧敏笑着说:“周总息怒,生产和谈判并不矛盾嘛,而且这样又不浪费资源,你们有可以实践地看到工厂的生产效率,还能拿到第一手切实资料嘛!”

    “开玩笑,孙书记,我知道你是纪检部门抽调过来的,不懂经济,生产期间,如何进行有效的资产评估?资产包括负债、权益以及机器损耗,总资产和总债务,你们投入的原料和生产出来的成品怎么算,你这纯粹是瞎胡闹,给评估机构添乱……”周达福咄咄逼人,一口一个经济名词,的确可以糊弄不少不懂经济的人。

    孙慧敏脸色略有些尴尬,她才来太和厂不到两天,对太和厂的现状是一一抹黑,啥都不知道,让她谈什么?况且她还真不懂经济和管理。开工她支持,而且她还接到赵市长的电话,但她不能把赵市长搬出来,因为赵市长在电话里隐隐暗示,这这件事情只能私下操作,暂时不能有政府行为,要等他和刘书记统一意见后再形成文件。

    她现在必须硬着头皮顶下去。

    孙慧敏暗暗叮嘱自己沉住气,再次陪笑着说:“周总,开工的事情是工人自发的,我虽然是太和厂的党委书记,但我现在也无能为力……”

    “既然你承认自己无能为力,那就写报告请辞,我马上批准!”严大宽目光严厉地瞪着她,毫不留情呵斥道:“市委为了招商引资,为了配合瀚宇集团快速进入太和,特地开会要求各部门要务必一路绿灯,谁敢阻挠延误,就下谁的课。没想到,阻力竟然出现在太和厂,我命令你,马上停止生产。”

    “严主任……”孙慧敏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严大宽态度如此强硬,丝毫不留情面。

    “我话不多说,你马上去通知停产,再来解决你的问题。”严大宽冷冷地伸手指向声响轰隆的车间。

    孙慧敏脸色变得苍白而严肃,坚定道:“这个命令我不会下,也下不了。”

    严大宽的眼睛像是两簇火苗在燃烧,冷笑道:“果然名不虚传!你还真当自己是孙二娘啊!我告诉你,你不下我来下。”

    郭小洲看到了孙慧敏眼眸里的杀伐之气,他知道,孙慧敏的倔脾气上来了,他这两天对这个女书记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他不希望她落下个顶撞上司的恶名,他张口道道:“你下也白下。”

第28章 【挂职干部也是干部】

    他的声音刚落,顿时无数双眼睛刷刷地射向他。

    严大宽的眸子里开始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愤怒,但为官多年,他哪怕以强硬著称,但对摸不清底细的人,他还是比较珍惜羽毛的。特别是郭小洲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世界体系里还远没有养成敬畏之心。

    而且郭小洲看向他的目光坦然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和犹豫,更令他心生疑惑。

    当然,他不开口,自然有手下为他探路。

    几名科室主任纷纷呵斥郭小洲,“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倒是周达福眼尖,他认出郭小洲就是昨天在原料仓库里给他难堪的挂职副厂长,他愤然伸手指向郭小洲,“又是你,你小子是不是饭吃多撑的?一个挂职小干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郭小洲淡淡一笑,“挂职干部也是干部。”

    严大宽眸子一寒,听到挂职干部时,他便明白了郭小洲的身份,这几天他忙于和瀚宇谈判,但知道太和厂来了位挂职副厂长。

    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便可以放心大胆惩罚这种人。

    周达福大步走到郭小洲身前,抬手指着郭小洲的鼻尖说,“你信不信我让你马上下课?”

    周达福这种嚣张的话都能说出口,郭小洲越是藐视他,虽然瀚宇集团有传说中的高层背景,但一个在公开场合叫嚣让谁下课的商人,显然脑袋中缺根弦。

    便是连严大宽也皱了皱眉头。

    孙慧敏看着郭小洲屡次想说话,但话到嘴巴又缩了回去。

    “我不信!”面对周达福近在咫尺的胖手指,郭小洲的身体反而越来越放松,他就是要激怒对方,对方越愤怒,就越容易露破绽。

    “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们赵市长打电话……”周达福哆哆嗦嗦地拨出号码,一副要你好看的架势。

    严大宽的脸色愈加难看,他这个工信委主任在这里,你周达福还给市长打电话,这不是明显告诉赵市长,他严大宽无能吗?于是他伸手阻拦周达福继续拨号,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小洲,“你是共产党员吗?”

    郭小洲微笑道:“严主任是工信委主任,我的资料想必几天前就在您的办公桌上,您应该很清楚我是不是。”

    这一反击令孙慧敏暗暗称赞!

    作为太和厂的直属管理部门,严大宽如果不了解挂职干部的资料,是失职。这也就是说,严大宽无法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首次交锋完败。

    有人扇他的脸,而且还只是一名挂职小干部,还要跟他叫板,这种气,严大宽从未受过,也受不了。先例一开,以后他怎么当领导?

    严大宽有些后悔,前些时太忙,他真没怎么认真看郭小洲的资料,但是他看人很准,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没有半丝退缩的意思,他转换话题,冷笑道:“真是无知者无畏!你够胆子!你刚才说什么?下也白下,什么意思?”

    郭小洲淡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您下这个命令没用。”

    这话等于是另一记耳光,而且“啪啪”直响。严大宽气得肺都要炸开了,他的目光愤然一转,厉声道:“谁是负责生产的领导?”

    周围倒是围聚了几十名太和厂生产工人,纷纷躲避严大宽的目光,有胆小的脚下一滑,选择闪人。

    “难道没有领导?喊你们的车间主任来。”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倒是又走了一批工人,当着严大宽的面,把生产出来的棉纱用叉车转运到成品仓库。

    严大宽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他拔腿便往车间里冲。

    这时,他的一名下属,附耳说了一句话。

    严大宽目光一凝,缓缓道:“魏山?给我把他找出来,我要看看,他有几大的胆子。”

    工信委三四名中层干部进入车间寻找。

    车间门外的人分成三拨站着等待。严大宽和周达福;郭小洲和孙慧敏;厂保安和一些机电工。

    孙慧敏低声说:“你为什么要出头?”

    郭小洲耸肩道:“你是一把手,一把手不能轻易上阵。”

    孙慧敏欲言又止道:“你虽然是挂职干部,理论上不归周康管辖,但严大宽是你的顶头上司,将来你的履职报告归他写……如果他不给好评,你回去就麻烦了……”

    郭小洲洒然道:“我执行的是赵市长的命令。难道他比赵卫国还大?至于以后,谁知道呢,就目前为止,严大宽的特权作风,难道不该坚决抵制?”

    郭小洲说这句话时,浑身上下都焕发出一种男子汉特有的个性光辉。孙慧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欣赏他了。

    有男人的担当,勇气,并且不乏智慧!

    孙慧敏不管在税务系统还是在纪检,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但是在这个年轻男人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你确定魏山敢违抗严大宽的命令?魏山目前毕竟是严大宽的手下,按道理说,他不敢违背……”

    “我们赌一赌?”郭小洲气定神闲道。

    “赌?赌什么?”孙慧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如果严大宽铩羽而归,你输。如果太和厂停工,我输……”

    孙慧敏面颊升起一抹红晕,“嗯!赌注是?”

    郭小洲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缓缓道:“在原则和法律范围内,我们输对方一个要求。”

    孙慧敏怔了怔,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他没有说出龌蹉的赌注。“比如……”

    “吃饭,或者……”

    正在此时,几名工信委的工作人员先后出了车间,走到严大宽面前小声说着什么,严大宽的脸色铁青,怒骂:“你们是饭桶啊,他能藏到呢儿去?难道要我去亲自去找?我要是找到了呢?”

    周达福眼珠一转,“要不,我给殷总打个电话,分分钟解决。”

    严大宽心里直想骂娘,瀚宇集团殷总是什么人,这种事情去找殷总,这不是让他脸上无光吗?再说,他一直都想借这个机会和大名鼎鼎的殷总搭上线,这个政商圈的名女人如果肯为他说句话,他的仕途将一片光明。

    “无需惊动殷总,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周达福哪敢给殷总打电话啊,他最怵这个女人,当初他接下太和这个任务时,是对殷总立了军令状的。本来一片坦途,不日即将评估签约,谁知被一个挂职的小青年给搅合了……

    严大宽拿起电话,正准备给供电局拨打电话,他要采取强制措施,停太和厂的电,看他们怎么生产。

    正在这时,许长德从车间走了出来。严大宽缓缓放下电话,绷着脸对许长德说道:“许长德,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有没有领导?”

    许长德是太和的元老,讲资历,他当车间主任时,现在的几位厅局级领导曾经都是他的下属,他在厂职工中具有绝对的威望,不过自打他被排除出管理层,给了个可有可无的工会主席头衔后,他便成了领导眼中的“老刺头”。

    既然是“老刺头”,说起话来就不那么客气,“我尊敬负责有担当的领导,我痛恨不为职工考虑,一味投上级所好,你好我好职工不好的领导。”

    严大宽觉得今天是他的灾难日,先是一个年轻的挂职副科长根他叫板,接着“老刺头”不仅不买账,而且语气很不客气。他刚才头脑发热,一时间忘记了许长德的“光辉历史”。别说他啊,就是市长和书记来了,这老头子倔起来一样翻脸。

    对于别人他或许还有办法压制,比如魏山,当初不也是个“铁脑壳”,但他有老婆孩子,可以通过给他老婆孩子施压的方法逼魏山低头,老老实实做人。可许长德是一孤老,父母双亡,无妻无子,浑身都是铁板,踢他先疼自己。

    他后悔,今天怎么就那么冲动呢,现在上下两难,洋相出尽。

    “老许,你是太和厂的元老,也是公会主席,你应该为太和厂着想,太和厂连续几年亏损,为此,市委、市政府决定对太和厂进一步深化改革,通过引入有实力的公司实行兼并经营,来保一方平安,你难道不想看到同志们下个月就开始发工资吗?你难道忍心看着太和厂破产倒闭?”

    许长德语气生硬的说道:“严主任,你如果能保证兼并租赁后太和厂新老职工的权益,工人们觉得没话说。”

    严大宽强压怒气,笑眯眯道:“不是正在谈判吗,老许,要不你也来参加谈判工作,代表广大工人提出意见。”

    许长德没想到一贯以强硬著称的严大宽竟然软了,他从车间走出来时,心中已经有了和严大宽硬碰硬的心理准备。但现在,就好像他一直积蓄力量的一拳打空了,对方不接招。

    见许长德有些迟疑,严大宽语重心长说道:“老许啊!我们都是为了广大职工,这样,你先招呼停产,有任何话都可以坐下来说嘛!”

    一听说停产,许长德的一双浓眉陡竖,“我还是那句话,除非你保证,太和厂的职工在兼并后继续按规定缴纳养老、失业、工伤、医疗等保险费,裁人规模不能超过千分之五……”

    严大宽哪敢保证,连续几次谈判他都有参与,瀚宇集团的条件之苛刻,简直就是要周康市把太和厂白白奉送,还要免除债务,这不,惊动了省农行。

    他脸颊微微抽搐,强打笑脸道:“都可以坐下来谈嘛。”

    许长德死咬不放:“你不保证就免谈。”

    “你……”严大宽气得身体颤抖。

    正在此时,郭小洲上前打圆场道:“严主任,许主席,都别动气。”

    严大宽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暗骂,不都是你搞出来的事,回过头来装姐?

第29章 【纠缠】

    郭小洲笑着说:“现在工人们工作的劲头很大,憋了一段时间没班上,刚上班,就让他们停下,说不过去,情绪也不好安抚,再说,棉纺厂开工也不会影响谈判,你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甚至,谈判起来还有一定的优势。”

    最后这句话说到了真正“重点”上了,因此郭小洲特意看了看周达福。周达福的嘴角微微抽搐,但又说不出话来。的确,瀚宇最大的砝码就是恢复太和厂的生产,也最怕谈判前太和厂自行恢复生产,否则,那些严苛的条件在谈判桌上无法具备说服力。

    严大宽默然无语,直到这时才掂出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可怕之处。一句话直接“点明”了谈判优势,他如果强行命令停产,将来谈判结果对太和不利,他这个工信委主任将成为背黑锅的第一人。

    周达福朝他频递眼色,意思是要再强硬些,严大宽却装没看见。

    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压抑。

    最后还是孙慧敏出面打圆场:“我来提个折中的想法,工厂的生产计划今天上午已经报批工信委和市政府,我们不妨一边生产一边等待市政府的回复。”

    严大宽正愁无处下台,孙慧敏送了个舒服的台阶,他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等市政府的命令吧。”说完,转身边走。

    一群工作人员愣了愣,连忙跟上。

    周达福和瀚宇的谈判人员傻了眼,周达福拔腿追上严大宽,急道:“严主任,就这样离开?”

    不离开在这里等着出丑还是耍无赖?严大宽一时间怒火满腔瀚宇介入太和原本是市委刘书记打的招呼,自己也没有落什么好处,今天却好像是自己在和瀚宇有什么私下交易?莫名其妙被打脸出洋相。他瞅了瞅周达福的胖脸,按捺住愤怒,眼里流露出爱莫能助的歉意,摊手道:“周总,今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这张脸被来回的扇也不顶用。我看,你还是去找刘书记谈谈……”

    “这……”周达福脸色铁青。刘鹏飞他算是见怕了,他见过贪的,但像刘鹏飞这样雁过拔毛的官员却是第一次。前后见了三次,消耗了一幅价值十万的古画、一个清朝的鼻烟壶和一张旅行支票,而且刘鹏飞还暗示他小儿子想去法国留学……

    要知道瀚宇给他限制了“公关额度”,若超过一定的限额,则证明他“公关”失败。用殷总的话说,公关得用脑子,若全靠钱买通关系,还要你干什么?

    这事情麻烦了,得立刻通知殷总,否则后果不是他能吃得消的。周达福叹了口气,自己命不好啊!好不容易以一把手的身份接手了一个项目,却遭遇了上上下下的麻烦。他连招呼都没有打,气急败坏地上了他的奔驰车。

    “周总……”严大宽假惺惺喊了几句,脸上露出几分嘲笑。

    看着四五辆车气冲冲驶离厂区,许长德哈哈大笑,“走了就别回来了!”

    郭小洲和几名车间主任相互握手寒暄。几名车间主任对这个年轻的挂职副厂长也开始有了好感。纷纷保证要加强质量检测,争取出精品。

    听着他们的话,郭小洲一身清爽,哪怕从此和严大宽结下仇怨,也值了!

    孙慧敏却匆匆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拨打赵卫国的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卫国轻嗯了一句,“坚持生产!保证质量,打响第一炮,我说起话来也有底气。”

    郭小洲在许长德和魏山的陪同下,在几个生产车间里转了几圈,大致明白了生产程序,时间已近中午,许长德拉执意拉着他和几名车间主任去“搓一顿”,郭小洲也想和这些生产管理干部拉近关系,刚要答应,忽然想起医院里的陈静秋,他还答应给她送稀饭,于是婉拒了许长德的好意,去食堂打了一碗稀饭和几样蔬菜,便匆匆赶往医院。

    刚走到厂区大门,宋小丽正好下班看到他,嘴角一笑便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眼睛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饭盒,“郭厂长,你怎么不在小食堂吃饭啊?”

    郭小洲笑着说:“去医院给一个病人送饭。”

    宋小丽惊道:“郭厂长有亲戚朋友在周康?”

    “一个……刚认识的朋友。”

    宋小丽眉眼一挑,笑嘻嘻道:“要不我送郭厂长一段,这里去人民医院有段路,我有辆电动车……”

    “谢谢!不用了。”

    “咦!郭厂长,我给你在厂里叫辆车吧,你是厂长,有资格用车。”

    “算了,这是私事,不打扰司机。”

    宋小丽越靠越近,“郭厂长会开车吗?”

    郭小洲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水味,往后退了一步,“去年拿了执照。”

    说到这个驾照,还是沾他条口记者的光,去年交警大队下面的一个驾校出了事,应局宣传科的要求,他的报道“点到为止”,因此,交警队给他特批了一个驾照,在还没有学车前先拿到驾照,他算是广汉市的第一人。当然,拿到驾照之后,交警驾校还专门派一名教练抽时间教了他二十几天,算是对他比较负责。

    “会开车更好啊!你要不去车库选辆车吧。”

    郭小洲心里微微一动,“厂里现在有几辆小车?”

    “几辆?”宋小丽得意道:“如果算上下面公司的车,十五辆都不止,现在车库里还停放着九辆车呢。”

    “这么多?”郭小洲不能不动容。

    宋小丽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以前书记厂长的车都封在车库里,下面公司的车也收回了几辆。钥匙都在我抽屉里,你要的话直接去挑,有好车呢。”

    “再说吧!我先去医院了,再见!”郭小洲说不动心是假的,他当然想要一辆专车,但在太和厂没有安定下来前,他不会考虑这事。

    摆脱了宋小丽,他挤公共汽车来到了市人民医院。

    刚走到陈静秋的病房门口,便听到她柔弱无力的声音,“我真不能要……老板……我不能收……”

    “秋秋,我好歹是你老板吧,我关心我的员工,天经地义,来来来,这个红包拿着,再说你家也没人,我不关心你还有谁关心啊。”

    郭小洲轻轻推开门,看到一个男青年强行抓着陈静秋的手,把一个红包放在她手中。

    “不……我不能要……放开我……”陈静秋苍白的脸泛起不健康的红晕,又气又羞,但病后全身乏力,拼命挣脱也逃不出男人的手掌。

    男青年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趁机坐在她的病床上,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脸颊,“啧啧!你看你瘦的……中午哥给你安排一餐好的,你得补补,以后你的生活我包了……”

    “放开……”陈静秋脑袋左右摇晃,想要避开男青年的手掌,但男青年非常老道地一把捏住她的下颌,俯身轻声道:“秋秋,你知道吗,哥第一次看见就喜欢上你了……你以后别到处打工了,你的学费生活费哥哥全包……”

    陈静秋几乎要哭出声来,“老板,您是有家的人,我求您了,您别害我……”

    郭小洲自然心里极不舒服,开始他还以为是年轻男女谈恋爱,他这个“陌生人”自然不好干涉,但一个有老婆的男人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绝对不行。

    “放开她。”他怒吼一声,冲进病房,抓住男子的胳膊猛地向后一扯。

    “啊……是谁……”男子被扯得踉踉跄跄后退四五步,仰天倒在一张空床上,狼狈翻身,看着郭小洲,怒道:“你他马拉隔壁的是谁,扯老子干什么?”

    郭小洲没有理睬他,提着饭盒走向陈静秋,轻声道:“起来吃饭!”

    陈静秋的一对眸子吓得惶恐乱转,挣扎着起身,连连对着年轻男子陪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她在年轻男子的音乐茶吧打工,茶吧老板叫纪玉东,在周康颇有能量,交的一群朋友非富即贵,特别是有一次给她的印象特别深刻,一个声称在检察院工作的男子在音乐茶吧埋单时要求折扣,吧台收银说这里不打折,这男人骂骂咧咧说要砸柜台,刚好茶吧的老板在,不动声色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来了两辆车,就在茶吧门口把这名闹事男人痛打一顿。

    一天后,这名男子不仅没有报复,反而来茶吧赔礼道歉,赔偿了五千元的茶吧损失。她当时觉得奇怪,对方可是在检察院工作呀,一名在茶吧打工半年的女服务员偷偷告诉她,说茶吧老板是周康一霸,谁惹谁倒霉。

    “对不起?这王八蛋是谁?”纪玉东怒气冲天指了指郭小洲。

    “他是……”陈静秋情急之下,想到了一个很狗血的名称:“我表哥……”

    “表你麻痹!秋秋你家几口人老子不知道?”纪玉东一对眼睛越来越冷,他疾步走向郭小洲,骂道:“你特么的敢扯老子,活腻了?”说着抬手向郭小洲脸上扇来。

    郭小洲刚好打开稀饭盒子,来不及反应,顺势“唰”地一盒热乎乎的稀饭兜头朝纪玉东泼去,当场把纪玉东淋成为一个热腾腾的“稀饭人”。

    “啊……汤死老子了……我的眼睛……快……快来人,医生……”纪玉东惨叫着,像猴子一样蹦出病房,找医生求救去了。

    陈静秋惊恐的捂着嘴,娇躯颤抖。

    郭小洲鄙夷地看了纪玉东的身影,安慰道:“没事,稀饭温度不高,烫不坏他……呃!我怎么把你的稀饭泼了……”

    陈静秋终于清醒过来,恐慌着抓起郭小洲的手,“快走,快走……”

    “走?你还打针不?”

    “没了,不打……”陈静秋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半拉半推把郭小洲拖出了病房。

    “这人是你老板?”郭小洲刚问第一句话,他的电话响了,他顿了顿先接通电话,“喂!黄战?什么,你们来周康了?知道我是谁了?我压根也没有想隐瞒啊,你们迟早能查到的,呵呵!比我想象中要慢。行,说地点,水晶宫大酒店?好,一会就到。”

    说完,郭小洲放下电话,对陈静秋说:“泼了你的稀饭,我赔你一顿午餐。”

第30章 【麻烦】

    陈静秋根本没心思吃饭,她其实早在一小时前就打完点滴,可以出院回家,但因为郭小洲说中午会带稀饭给她,她就一直等在医院。比·奇·小·说·网·首·发

    谁知茶吧的老板纪玉东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昨晚她因为胃疼,提前请假回家。

    于是她回答说,在医院。没想十分钟后,纪玉东带着果篮和一个红包跑来医院,结果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别担心,以后不去他的店工作就是,走,吃饭去。”郭小洲泰然自若向前走。

    陈静秋像个做错事的的小孩子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道:“纪老板人很坏,我担心他会报复你……”

    “报复?”郭小洲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比别的他没有,玩阴的他不怕,在公安条口跑了一年半新闻,广汉市包括下面分局领导,他没有不熟的,一个电话可以解决问题。他现在担心的是黄战他们的心态。

    虽然他的工作地点和职业迟早会被黄战等人发现,但他却不希望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提前发现,这样他就很被动了。比如,黄战等人会不会质疑他提出的纺织品贸易公司的建议,是为了消化太和厂的棉纱?

    而且黄战等人不打招呼就突然杀到了周康,他还不能逃避,否则一切计划将化为泡影。

    安慰了陈静秋几句,两人来到了水晶宫大酒店的台阶前,刚要给黄战去个电话,黄战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人没到,大嗓门先行,“大师你可算是来了!”

    郭小洲听到大师两字,脸皮子一热,正容道:“要么喊我郭哥,要么喊我郭厂长,大师就免了。”

    黄战嘿嘿一笑,“我还是喊郭哥吧,显得亲热!”说完他才扫了扫过陈静秋,纵然是见惯美女的他,不由吹了声口哨,亲热地巴结道:“这位是嫂子吧!”

    陈静秋脸泛霞红,连连摇头。

    郭小洲轻描淡写道:“一小妹妹。怎么,不请我进去?”

    黄战回神,“请,请……”

    黄战带着他们来到二楼的一间包房前,神秘兮兮道:“郭哥,猛子和小四都来了……”郭小洲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猛子和小四是那路神仙时,黄战一把推开大门,扯开嗓子吟唱道:“两位,快快恭迎大师!”

    郭小洲一眼看到包厢里坐着两个年轻人,第一眼瞅着有点眼熟,第二反应想起了贸易公司的另外两个少爷,崔猛和胡四海,猛子,小四是谁便跃然而出。

    崔猛长得和他的名字绝然相反,不仅和猛完全不挂钩,而且非常秀气,秀气得带点粉脂气,白白晶晶的皮肤,秀气的身材,紧身t恤,瘦腿裤,脸蛋漂亮得令陈静秋也暗暗吃惊。

    胡四海外号小四,但他却长得一点也不小,甚至比高大威猛的黄战还要高出三四公分,一身正宗jeep野战装,看上去野性而彪悍。

    崔猛在午夜兰花亲眼经历过郭小洲的神通,他对郭小洲一直是念念不忘,经常在朋友面前炫耀大“大师的神通”,之所以按郭小洲的建议成立贸易公司,除了黄战以外,崔猛在里头也下足了功夫。

    “终于见到大师了!”崔猛娇滴滴地起身相迎,眼眸里全是兴奋,如同追星族遇到了心仪的明星。

    胡四海微微起了起身,态度不卑不亢,相比黄战和崔猛,他显得从容而淡定。他和崔猛黄战的友谊经历过无数次的惹是生非而建立起来的,不是寻常的狐朋狗友,整个西海省的著名公子群中,黄战和崔猛是他唯一的兄弟朋友。上次午夜兰花闹事,他恰好提前离开,没有目睹“大师”的风采,但鉴于两位兄弟一副死心塌地的怂样,他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反正甩几百万玩玩,没所谓。

    但是这次调查出“大师”只是周康太和棉纺厂的一个挂职副厂长,再加上开的这家贸易公司又是“大师”忽悠他们专门卖棉纱,他心中顿时把“大师”归类于神棍之列。这次来周康也是他极力要求的,他想看看这个所谓“大师”的嘴脸,惹火了他,他能当场拔下“大师”的皮。

    黄战指了指崔猛,乐哈哈道:“猛子郭哥见过,那晚他也在午夜兰花。”接着指向胡四海,“小四,大名胡四海,他本来那天也在,提前走人,没眼福啊!”

    “郭哥请坐。”不等众人答话,黄战吆喝,“大家都坐……”

    直到都落座,崔猛轻摇手指,点了点陈静秋,细声问黄战,“这位漂亮妹纸是?”

    粗心的黄战这才介绍:“呃!郭哥的小妹妹……”

    胡四海瞟了陈静秋一眼,眼睛一亮,他没想到,偏僻的周康竟然有如此绝色,接着又瞟了一眼,再接着目光落在陈静秋的衣裙和凉鞋上,若有所思……

    陈静秋感受到几道打探的目光,虽然说她早已习惯这种眼神,但当着郭小洲的面,她第一次觉得有些自卑,她偷偷把脚前伸,直到桌布阻挡住她的凉鞋。

    “服务员,点餐!”黄战示意包厢站立的服务员拿菜单。

    接过菜单后,他径直递给郭小洲,“郭哥点。”

    郭小洲婉拒,“我无所谓吃喝,随便。”

    “不行,今天郭哥是主客,这菜你不点,谁都没资格点。”

    崔猛也一旁说:“一定得郭哥点。”

    郭小洲无奈,随便点了几道清淡菜,最后想了想,问服务员,“你们店里有什么滋养肠胃的汤,有的话,上两份,另外先来碗稀饭。”

    要知道水晶宫酒店是周康最好的酒店,菜肴不比广汉差,而且这间包房设有最低消费,听到郭小洲点稀饭,崔猛一愣,胡四海眼睛皮子一翻,黄战苦笑道:“郭哥别给我节约,兄弟我酒菜钱还是有的。”

    郭小洲淡淡一笑道:“我这……妹妹今天肠胃不舒服,刚出院,我点些清淡点的,你们自便。”

    胡四海开口道:“服务员,来一道党参元蘑牛肉汤,一道桂枣山药汤。”说完对陈静秋道:“这两道汤我妈常喝,她的肠胃也不好。”

    陈静秋轻声说:“谢谢!”

    郭小洲刚想问他们为什么忽然来周康,他的眼睛不经意从窗户里看到酒店前驶来三辆车,车上下来一群年轻人,他正要回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不久前在医院纠缠陈静秋的茶吧老板纪玉东。

    纪玉东的左脸颊上缠着纱布,嘴里嚷嚷着朝酒店楼上指指点点。

    郭小洲心中一紧,这小子带人报仇来了?脑子快速转动,搜索着周康公安系统的熟人,他认识周康市公安局的一位管宣传的副局长,电话也有,他要是开口,对方肯定给面子,但他现在摸不清纪玉东的底细,如果对方的背景大过公安局的副局长,那么他找人也是白瞎,他一边琢磨着,眼睛落在黄战等人的身上,忽然计上心来。

    眼前三位大少爷的背景在西海省是可以横着走的主,黄战的父亲本来就是广汉公安系统的高官,崔家和胡家上市公司的背景,即便是周康市委书记也不敢怠慢。

    于是他佯装盯着黄战和崔猛的脸看了几眼,惊讶道:“黄战,你们今天有些小麻烦了……”

    他的话音刚落,黄战和崔猛一惊,追问:“什么麻烦?”

    胡四海眼睛里流露出嘲讽的笑意,“别的地不敢说,在西海省范围内,谁敢找我们几个的麻烦。”

    崔猛细声细气反驳道:“小四你也太自大了吧,上次午夜兰花,不是……”

    胡四海打断他的话,“午夜兰花的事情只是个例,概率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属于常态。”

    “小四,你别打岔,听郭哥说。”黄战是郭小洲的绝对粉丝,他不是个没脑子的纨绔少爷,郭小洲最令他吃惊的其实不是午夜兰花的表现,而是他提出的轻纺贸易,三家的家长几乎异口同声的赞成!这比中奖票还要难得啊!这三家不知道养了多少商业高手,要在商业上获得他们一家的首肯都不容易。还有那个牛逼哄哄的肖小斌,不也对郭小洲推崇备至。

    “严格说起来,不是你们的问题,而是受了无妄牵连……”郭小洲模棱两可道:“当然,如果你们今天不来周康,也不会有这个小麻烦。”

    黄战不仅不慌,反而兴奋道:“什么小麻烦,那方面?”

    崔猛也跃跃欲试道:“哥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

    “有人找茬……”郭小洲话音刚落,包厢的大门“砰”地被人踢开,一群男人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

    纪玉东手指包厢,大吼道:“在这里,给我打!”

    黄战和崔猛纷纷朝郭小洲投以膜拜的目光,“咦!真灵!”

    便是神情冷淡的胡四海也瞬间坐直了身体,暗呼:“邪乎!还真有了麻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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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法则之一:首先自己要行;其次要有人说你行;再者,说你行的人要行;然后,你说谁行谁就行;最后,谁敢说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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