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宁古塔风云 一 林口内外
林口,宁古塔之北,位于群山之中,方圆约莫百万亩,乌斯浑河从中穿过。
历史上,号称出身于黑水靺鞨的建州女真祖先曾经在此过着渔猎的生活,后来部落主体不断南迁,留在当地的便以乌斯浑河作为自己部落的称号——乌斯浑部。
建州女真建国后老奴曾来此地寻祖问宗,并动员乌斯浑部迁到辽东一带,不过被部落哈拉达拒绝了。
不过在呼伦、齐齐哈尔之战后,瀚海国与金国划定疆界后,乌斯浑部最终还是迁到了林口以南——沿着乌斯浑河穿越一片约莫五十里长的密林便又是一片水网纵横的平地——牡丹江流域。
乌斯浑部就在这片密林的南端安定下来,重新将密林南边这片平地叫做乌斯浑。
瀚海国崛起后,先后有不少野人女真、东海女真的小部落逃到乌斯浑部,最后,后世这片涵盖五林、柴河、柳树、朱家、柴林五个镇子的广阔平地变成了以乌斯浑部为首,混杂了不少“野人”、“水哒哒”小部落的大部落。
丁口总数超过一千五百户,对于这样的情况出现,满清政府自然是巴不得,于是便任命乌斯浑部的哈拉达乌力吉(此乌力吉非索伦的乌力吉)为甲喇章京(掌管五个牛录),统管乌斯浑地方。
一千五百户,抽调青壮一千,就在乌斯浑部所在的地方建设城寨,牢牢地地控制着丛林的南端。
如此一来,瀚海国控制的林口其实就是北林口,而乌斯浑部落控制的地方实际上成了南林口。
金国又将掳掠过来的朝鲜青壮一千五百户放在乌斯浑,让他们给乌力吉的部落做农奴。
而在北林口,乌斯浑河流到平原的地方,也是好几条河流交汇之处,瀚海国控制此地后便选择了一处高地,同样建设了一处城寨,驻兵五百。
同时迁来了辽东农户两千、济州岛朝鲜农户一千来此耕种。
两地,原本都是女真人的地盘,如今却因为一片宽约五十里的密林分成了两个国度,还是两个不同规制的国度——一边是自耕农,一边是农奴制。
若仅仅是汉人、朝鲜人在一北一南分别耕种也就好了,不过南北两边都有朝鲜人存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中间那片密林本来是长白山的一部分,东西长约百里,南北宽约五十里,生活在两侧的人们寻常也少不了上山砍柴、采参、打猎,区区五十里,双方很容易都碰上了,冲突肯定也不了。
不过,也不全是冲突。
某日,乌力吉长子达德带着一帮人去山上打猎,其中就有他新纳的小妾、一个朝鲜阿哈的兄长金全顺。
金全顺一家本来是平壤府忠于光海君的贵族家庭,李倧通过政变上台后,将金全顺一家流放到了济州岛,不过金全顺却因为妹妹是政变新贵小妾的缘故侥幸逃过一劫。
阿敏南下攻打朝鲜时,金全顺兄妹再次被俘,最终被发配到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不过他妹妹最终还是被达德瞧上了,金全顺也由此成了达德的包衣奴才。
金全顺还有一个哥哥叫金全喜,一家都被流放在济州岛种地,尼堪占据济州岛后,将那一部分农户迁到了自己的境内,金全喜一家便在其中,不过因为金全喜读过书,来到林口县以后一家人并没有种地,而是在县衙做书办。
金全顺的父亲曾是内禁卫从事官,除了文事了得,还有一身武艺,故此,金家兄弟也会一些武艺。
崇祯十年秋末。
往常这个季节,无论是汉民,还是女真人,都会上山活动,汉人自然是准备过冬用的柴禾,顺带捡拾一些蘑菇、松子、大黄什么的,会弓箭的也会碰一碰运气。
而本来就是渔猎部落的女真人则是要在大雪封山前进行最后一次围猎,等到大雪封山后,虽然也能循着雪地里的足迹继续打猎,不过若是雪太深的话终究是不太方便。
故此,就像山里的熊瞎子一样,一定要在大雪封山前将自己喂得饱饱的,密林南边的女真人除了那一千常备军,族里的人,凡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几乎全部出动了。
秋围。
而瀚海国负责林口城寨的守备是以前曾在九原州呼延砦大发神威,让固始汗的长子达延三千精骑无可奈何,最后铩羽而归的舍尔库特的儿子博敦。
原本林口砦只有五百人,在瀚海国境内的汉民成长起来后,林口、穆棱、绥芬三个城寨都加强了力量,林口也增加到了一千人,博敦也由副千总升到千总,兼任城寨的守备。
不过最近尼堪对瀚海军的军制进行了改革,改革首先是从他亲自训练的那一万马步军开始的,最终慢慢地扩展到其它军队。
像博敦这样的,原本叫千总,如今却叫团长,军衔少校。
“还是千总叫着好听一些”,博敦得知后虽然有些不习惯,最后还是接受了,“团长,总比千夫长好一些”
乌力吉,是满清设在乌斯浑的甲喇章京,不过由于年事已高,实际上是由他儿子、牛录章京达德在管着那一千常备军。
这日,海西索伦(贝加尔湖以西)出身的博敦,带着部分不轮值的士兵进山了,还带着向他苦苦央求他最终拗不过的县衙书办金全喜。
而达德则带着自己的包衣奴才金全顺等人以及乌斯浑部的几百人同样进山了。
博敦的人数较少,只有一百人,不过却是最擅长在丛林里作战的猛虎军——一个按照猛虎骑模式打造的步军,除了不骑马,其它方面与猛虎骑差不多。
达德的人数较多,约莫三百人,不过多为部族里的老弱——说是老弱也不对,女真人里,年满十五岁必须上山打猎,故此,多是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族里精锐。
与达德带着大量猎狗、猎鹰相比,纯粹是士兵的博敦就不够看了。
双方在一个叫野猪林的地方相遇了。
他们都看上了一头约莫三百多斤,已经伤痕累累的大野猪。
骤然遇敌,博敦立即让猛虎骑展开了标准阵型。
一人带着刀盾突前,两人端着佛郎机铳在后面,标准的三人突击小组。
同时,佛郎机铳都上了刺刀,放完一个子铳后还能当做长枪使。
达德却是异常凝重,他们这边倒是带着几十条凶猛的猎狗,在林中,猎狗骤然见到生人也是会当做猎物来对待的,不过在佛郎机铳的攒射下,在扔下七八条尸体后还是栖栖遑遑回到了达德等人的身边。
一看是猎户打扮的人,虽然人数众多,不过老的老、小的小,博敦却没放在心上。
“大哥!”
“二弟”
博敦正想出身呵斥对方,让他们知难而退,看什么玩笑,什么时候猎户竟然敢跟正规军对垒起来了?
以前在贝加尔湖一些的河谷地带和山上,舍尔库特的部落不禁要面临俄罗斯人、布里亚特蒙古人的挤压,还要时时对着马特人、山地图瓦人等部落,部落之间为了猎物、猎场、牧场大打出手也是寻常事,故此,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是浑不在意。
没想到自己身边的那个朝鲜书办倒是先叫起来了,对面也有一人叫起来,不过两人说的都是朝鲜话,无论是博敦,还是达德都是一头雾水。
博敦这边金全喜出声后便意识到不妥,他这边倒没什么,若是自己的举动给对面好多年未见的金全顺带来了麻烦就不好了。
“将军,对面有一人是我的弟弟,不知晓他为何也来到了这里……”、
博敦点点头,如今瀚海国境内由于部族众多,语言驳杂,最后汉语便成了通用语言,刚才金全喜说的是汉话,其实以前金全喜完全会写汉字,会读汉家典籍,不过于说一途却是乏善可陈,来到瀚海国,下了一番苦功后终于学会了。
那边达德却是用刀尖指着金全顺喝道:“你刚才说的是甚?”
虽然自己的妹妹嫁给了眼前这人,不过终究还是包衣奴才的身份,金全顺赶紧跪了下来。
“主子,对面一人长得好像奴才熟悉的一人,情急之下不禁喊出了口,请主子恕罪”
包衣奴才就是包衣奴才,年羹尧贵为大将军,到了四阿哥府邸还得为他洗脚,达德对这一幕倒是习以为常,“熟悉的人?是何人?朝鲜人吗?”
金全顺点点头,他可不敢隐瞒达德,“是的,好像是我的哥哥,也许是我看错了,我哥哥一家可是在遥远的济州岛呀”
“济州岛?”,达德一下便明白了,他身为金国的牛录章京,对于国家的一些大事还是清楚的,“难怪,这济州岛已经被索伦蛮子占了”
“喂!对面的,这头野猪是被我等打伤的,你等云集在此意欲何为?”
达德见说话的那人一身服装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很快就明白此人多半是一个带队的军官,他也不能弱了身份。
“我是大清国乌斯浑地方牛录章京,代理甲喇章京达德,请问对面……”
“达德?”,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不过终究还是能听懂,这“达德”一词在满语里是根本、根源的意思,而在索伦语里却是“原本的地方、开始的地方”,能取这样名字的人,无一不是被族长寄予厚望的。
长期驻守林口一带,博敦自然也对周边的形势下了一番功夫,他顿时有些明白的。
“听说你们这一支与如今清国的皇族是同族?”
“那是,按道理,我等也能叫爱新觉罗”
“呵呵,那你等现在叫甚?”
“乌斯浑.达德,你……你什么意思?”
“呵呵,无他,玩笑罢了,对了,本官是瀚海国林口守备博敦,这头野猪我等拿走了……”
话音未落,对面的达德却起了异样的心思。
博敦,可是索伦蛮子在林口城寨的守将,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对方只有区区百人,虽然武器装备一看就比自己这边好上许多,不过估计是因为出来打猎,彼等并没有着甲,还多是端着火枪。
那玩意儿,打过一发后就必须进行繁琐的装填,而自己这边虽然不是常备军,不过却有三百多人,人人手里都有弓箭和铁刀、铁叉等物。
拿下博敦,趁乱夺取林口城寨!
一个计划猛然跃上达德的心头。
第二十七章 宁古塔风云 二 围猎与反围猎
而在另一边,博敦嘴上说着其它的事情,这心里其实也在挣扎。
“刚才双方敷一照面,彼等的猎狗虽然被我军的火铳声吓回去了,不过依旧还有几十条,若是在主人的呵斥之下拼死向我等攻击,势必会将我等的三角进攻阵型打乱”
“届时,彼等人数占优,在弓箭的掩护下拼死向我等突击,就算我等战力强横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若是其他将领在此,特别是那几个汉人将领,遇到了眼前这个情形,多半还是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一走了之的,最多在在嘴巴上占一些便宜。
不过博敦却不同,他可是在东萨彦岭的大山上见识过自己的族人是如何与敌对部落争斗的。
先下手为强!
何况,刚才那几十条猎狗凶猛的模样一下激起了他内心的愤怒。
“这头野猪我等拿走了!”
博敦一边喊着,一边向自己的手下示意。
眼下的局面是,由于是围猎,达德那边几乎是呈包围的态势从三面将博敦一行围在中间,只有博敦的北面没有人。
在博敦的示意下,金全喜等几个县衙的人拿着绳子去绑那头野猪,而剩下的士兵则在一刹那分成了三拨。
一拨由博敦亲自带着,约莫四十人,对着正是人数最多的达德那伙人,而两侧则是各三十人,对着是两边围上来的人。
“走喽!”
就在达德还刚刚下定决心时,博敦突然大喊了一声。
随即一大片带着木柄的铁疙瘩从他们这一侧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达德那边终于下定了决心,在他的命令下,三面几十条猎狗再次扑了上来!
“轰……”
大片的震天雷在林中炸响了,窜在前面的猎狗首当其冲成片地倒下了,不过依旧有不少躲过震天雷碎片的袭击扑向了瀚海军。
“扑!!!”
这是横刀、刺刀砍在、刺在猎狗身上的声音。
一会儿的功夫,几十条猎狗除了少数见势不妙退了回去,剩下的不是当场被炸死,就是受伤了在地上哀鸣!
与此同时,震天雷的碎片也将处在前面的几十名猎户炸的东倒西歪,彼等自然见过火铳,不过这带着木柄的震天雷却是头一次见到,本来达德是准备让他们在猎狗第一波突击之后,利用敌人的混乱进行弓箭射击的,这下倒好,自己先乱了起来。
“呜……”
博敦这边队里的铜号吹响了,意思也是明显的。
进攻!进攻!不可让敌人有喘息之机。
一人一手拿着蒙着铁皮、铁皮上有铁钉的盾牌,一手拿着单手横刀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个端着佛郎机铳的。
盾牌手的右后方那人是三人中的指挥官,除了佛郎机铳,他背上还背着弓箭,那是在佛郎机铳装填时阻击敌人的备用武器。
佛郎机铳,由于是子铳的模式,除了安放引药,寻常火铳的其它一些环节都省了,有刺刀、弓箭、横刀的阻击,完成装填还是很快的。
一刹那,博敦的队伍虽然人数少,终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就占了上风,击得达德的队伍不断后退。
不过达德他们不愧是林中有经验的猎人,当他们退到一处水泡子众多的地方时,立即依托水泡子展开了反击。
博敦他们还是吃了不熟悉地形的亏,随着多名士兵不幸跌入水泡子,造成了攻击阵型明显单薄起来,此时,达德带着族里最勇猛的猎手扑了上来。
达德不愧是受过满清正经训练的,他让那些十多岁的半大小子在后面用弓箭掩护,自己带着有经验的猎手弯着腰,利用树木、灌木丛不断接近敌人,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冷不丁地给瀚海军来一下。
一时,瀚海军这边的伤亡开始增加了。
不过,瀚海军终究是士兵,少量的伤亡并没有让他们退却,在重新布置的三角进攻阵型等加持下,前面有盾牌遮护,后面有佛郎机铳这种可射击、可刺杀的“变态”武器,达德的猎人就算抵近了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但是架不住他们人手多,一时双方便在水泡子附近对峙起来。
刚才达德退却时并不是慌不择道,而是有意识的往这里退,除了水泡子的因素,这附近还有他们的一个隐蔽的哨所,哨所里的人若不是瞎子的话,肯定会派人赶紧下山去通知山下的人过来支援。
不过博敦也是有恃无恐。
他带着一千人守着林口城寨,平日里也自然不是干守着,寨里两百猛虎军日常的巡逻范围几乎深入到刚才双方争夺野猪的地方,刚才枪炮大作,巡逻的士兵若是有心的话就一定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长官在打猎,而是在作战。
何况,博敦队里的号手还吹响了铜号!
不多时,一百正在山上巡逻的猛虎军比达德的人提前赶到现场,并绕到了达德的后面!
这下达德傻眼了,饶是他一向骁勇过人,此时也不敢托大了,他立即下达了快速撤退的命令。
但命令一旦下达,这些猎户可不是军人,还讲究什么进退有序,而是一窝蜂地四散奔逃。
最终博敦放弃了对两侧敌人的追击,而是紧紧咬着正对面人数最多的达德这伙人,在天黑之前全歼这股敌人,达德的脑袋也被博敦一刀斩了下来,达德的队伍中只留了一个俘虏——金全顺。
此时,达德的援军终于赶到了,来了五百人,不过一来天色已晚,二来此时林口城寨的援军也赶到了,整整三百火铳手,在隧发火铳的攒射下,在猛虎军神出鬼没的打击下,这股“援军”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此役,博敦这边损失了二十多人,而达德带的猎户至少有两百人死在山上,达德的“援军”抵达时又留下了几十具尸体,这一战应该说是大获全胜才是。
不过博敦很不高兴。
他的小腿被一只猎狗咬伤了,如今肿得老高,往回走的时候还是一瘸一拐的。
七日后,博敦死了,死于那被猎狗咬伤的伤口。
一时,整个林口县都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之中。
林口城寨的副手是一个辽东汉人,以前在东江镇做过把总,叫李乘风,他一方面将博敦的死讯传给穆棱的冷云,一方面也起了给博敦报仇的心思。
不过在这之前想要安安全全抵达乌斯浑,首先得要清除乌力吉布置在密林南侧的哨所。
于是,在博敦死后的那一个月里,林口城寨的猛虎骑都是在那一侧渡过的,在又牺牲了十余人的情形下,终于将所有的哨所拔出了。
某日,在没有得到冷云许可的情形下,李乘风带着五百人出动了。
在夜幕降临前,他们抵达了离乌斯浑城寨只有一里的密林中。
半夜时分,一个抱着装满黑火药的木头箱子的士兵在夜色的掩护下出发了。
不多时,一声巨响刺破了苍穹,打破了静谧的的夜晚,乌斯浑城寨靠近丛林的地方被火药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李乘风带着五百人端着上了刺刀的隧发火铳一拥而入。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按照一般的剧本,自然应该是李乘风大杀四方,一举拿下乌斯浑城寨了。
不过世上事不如意往往十之**。
李乘风抵达此地时,并没有对城寨里面以及附近的情况进行周密的探查,而是看到城寨漆黑一片便以为敌人都在睡梦中便很快发动了攻击。
等他们全部冲到城寨里面时,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城寨的附近出现了大片的火把,还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
“上当了”
李乘风倒是很快醒悟过来,不过此时想要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趁着敌人尚未抵达,赶紧拼死跑到密林里去,抵达后不要去林口,直接从山上绕到穆棱去,向冷云将军汇报”
“你,你,赶紧堵住缺口!”
一场新的战斗即将上演,这一场林口内外的围猎与反围猎依旧没有最终落幕。
或许,双方在不经意间已经拉开了另一场大幕。
第二十八章 宁古塔风云 三 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
珠河县,位居乌珠河畔,群山之中,正好处于以前尼堪与皇太极划定的疆界——松花江的重要支流拉林河北面,属于瀚海国的辖地。
珠河县,后世有一个响亮得多的名字——尚志市。
牧仁带着呼伦城的五千步骑晓行夜宿,躲过了建奴侦骑的视线,已经来到离建奴的宁古塔只隔着一座宽度超过一百二十里的大山了的珠河县境内了。
与林口、乌斯浑一样,像珠河县这样的山中平地,肯定是历史上游牧、渔猎民族的宝地,珠河县也不例外,如今这个名字是尼堪新起的,原本只有一个乌珠河的部落,就像乌斯浑部一样,这个鄂伦春、黑斤、女真混杂的部落也叫乌珠部。
瀚海国与金国划定疆界后,这个部落不像其它一些部落,都跟随皇太极去拉林河、宁古塔以南去吃铁杆庄稼去了,他们竟然留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部落,尼堪自然不会亏待,他将这个部落五百多户全部纳入到自己的本部里面,然后一切规制比照乌扎部来办理,这个部落倒是没有异议。
就算没有发生博敦的事情,在这个秋日,尼堪也在策划一场大的战役。
是时候为自己在天津的那一场惨败找回场子了,关键是时机、实力眼下都允许了。
秋高马肥,建奴也不例外,辽东刚刚入秋,粮食刚刚入仓,皇太极便发动了秋日的一场大战——跨过大凌河,直指大凌河以西的义州、锦州。
他打的主意也很清楚,自从上次在大运河附近掳掠了大量的丁口,虽说是增强了自己的力量,毕竟也多了几十万张嘴要吃饭,如今辽东境内的田地已经几乎开发完毕了,而吉林附近的田地又不敢大规模开垦,只能沿着靠近辽东的边境多少开垦一些。
而在广宁、义州、锦州附近,虽然地势不如沈阳附近,不过却是明国开发了几百年的成熟地区。
广宁如今已经在清国手里,不过是以前暂时闲置没有大力开发而已,如今有了这么多丁口,自然将大凌河以东的地方充分利用起来,而要将此地真正充分利用起来,那紧贴着大凌河东岸的义州、锦州就不得不拿下。
若是如愿以偿的话,就能将明军全部压缩在从宁远到山海关的狭长地段上,这个地方,驻军尚可,种地也行,不过想要依靠这个狭长地段种地的收获来养活山海关总兵麾下的几万大军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不得不继续向关内讨要,在这个狭长地段上,金国可以采取的措施就多了,北面便是喀喇沁大酋、如今被满清封了亲王的苏布地的辖区,南面是大海,一旦在正中形成突破,便可轻易攻到山海关下面。
当然了,将明军困在这个狭长地段来消耗明国的金银粮草也是大有可为的。
说白了,在这个狭长地段,死守可以,完全不利于大军团展开,也无法遮蔽行踪,明军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大清侦骑的眼皮底下。
届时,到底是坐困,还是攻击,对于大清来说,都是两可。
因为皇太极知晓,明国如今已经被流贼弄得焦头烂额,如今刚刚有了一些起色,暂时将流贼的嚣张气焰打压了下去——擒杀高迎祥,迫降张献忠,李自成十八骑逃入商洛山,这些都发生在过去的一年。
怎能让明国缓过劲儿来?
何况自从从朝鲜、明国掳来大量的青壮丁口后,清国无论是种地,还是兵源都有了保障。
就在这一两年,汉军旗得到了很大的扩张,与历史上在孔有德等人进关前手下兵丁不多的情形不同,如今的三王(仓促投降的尚可喜依旧被皇太极封了王)手下的汉军精锐都有上万的规模。
当然了,最精锐的乌真超哈部队依旧控制在马光远与石廷柱手里。
三王全体出动,加上多铎的一万真满洲骑兵、苏布地的一万蒙古骑兵,这便是皇太极拿下义州、锦州的全部兵力。
马光远、石廷柱的重装火器部队、张存仁的汉军骑、刘之源的汉军,以及剩余的满蒙骑兵依旧没动,防的就是北边的尼堪。
说到尼堪,尼堪确实来了。
他带着已经在赤塔训练成军的那一万新兵到了白城,与此同时,朱克图手下的五千步骑、阿林阿手下的五千步骑全部整装待发,加上已经去宁古塔的牧仁五千步骑,已经从双城出发的阿克墩三千骑兵,他这一次的企图心看来还不小。
他原本的战略是,以阿克墩、牧仁部佯攻宁古塔,自己在白城一线等待战机,若是白都讷、吉林两地的清军去救援宁古塔,自己便就势端了白都讷和吉林两地,然后以这两地为依托,再与从辽东过来的清兵大战一场。
那时,应该已经是冬季了,清兵的战线太长了,而自己有白城、哈尔滨、齐齐哈尔三城的储备作为依托,可在吉林与白都讷之间狠狠消耗一下满清的有生力量。
至于宁古塔,其在尼堪眼里自始至终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随时都可以拿下。
没想到博敦的出击让满清顿时防备起来,皇太极提前向吉林、宁古塔方向投入了相当的兵力。
对于博敦、李乘风两人的行径尼堪气的要命,虽然如今博敦已死、李乘风的部队还被围在乌斯浑城寨,不过他依旧怒气未消。
回到乌斯浑。
乌力吉到底是老狐狸,得知自己儿子身死乌斯浑丛林后,他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于是便有了李乘风遇到的那一幕。
幸亏乌力吉还是部族哈拉达出身,对于好不容易建好的城寨并没有毁掉的心思,只是将里面的粮草、水缸全部搬走了——城寨里面并没有挖掘水井,吃水需要从外面挑进来。
如果乌力吉是久战宿将,提前在城寨里布置好引火的东西,等李乘风等人进到里面时一把火烧了绝对会让李乘风栽一个大跟头。
不过,李乘风他们依旧面临困境。
被围之后除了随身携带的五日干粮以及部分弹药,其它一概皆无,特别是水,按照瀚海军的规制,士兵每人会携带一个皮制的水囊,可惜他们在路上便喝掉了一半。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非他们突围出去,否则就要面临只有四日干粮、半囊水的困境!
不过想要突围也不容易,乌力吉已经将他这个甲喇章京麾下整整一千骑兵全部动员起来了,将城寨围得水泄不通,打的主意便是将李乘风一行饿死、渴死。
硬桥硬马地进攻?他还不想这么干,他可舍不得好不容易建好的城寨。
乌力吉在城寨附近好整以暇地等了五日,这一日,他已经从守城瀚海军的面孔上发现了他们缺水的状况。
当天下午,他就安排人马进行了攻打。
此时的李乘风等人已经是摇摇欲坠了,一个个头昏眼花,能将铅子从铳里施放出去就不错了,根本没有余力站起来与乌力吉的骑兵战斗。
千钧一发之时,牧仁的骑兵到了。
牧仁也是阴差阳错,他本来是准备绕到宁古塔的北面,与从东面过来的阿克墩对宁古塔的守军进行夹击的,半路上却碰到了冷云的信使。
话说李乘风的人跑到穆棱后,冷云也是大怒若狂,让他救援?怎么救援?手底下都是步军,只有区区一百骑兵,人家乌力吉那里可是有一千精骑的,步军过去了也不顶事。
幸亏他是林口、穆棱、绥芬三地的最高长官,知晓尼堪的谋划,便赶紧派人从山上穿过去通知牧仁。
乌力吉一见那三千骑的威势,立即撤退了,他这一撤便将尼堪的计划暴露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乌力吉一撤,便将乌斯浑偌大的地盘让了出来。
但这些地盘也不是这么好拿的——经过了丛林之战后,乌斯浑部落的家庭或多或少有人死在瀚海军手里,那这心里的仇恨自然是杠杠的。
牧仁也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个部落,只得静等尼堪的指令。
多日后,尼堪的信使到了,信使给他带来了一封信,信中的主要内容有两条。
“将乌斯浑部迁到三姓附近,已通知巴尔达奇前来接应,路上不服从管教者杀无赦”
“等巴尔达奇一到,你部立即南下,按照原计划行事”
十日后,已经是初冬时分了,巴尔达奇带着一千骑到了,不过此时挂念族人的乌力吉也带着加强一千镶黄旗精锐的宁古塔骑兵到了!
第二十九章 宁古塔风云 四 事情正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试探地攻击,稍有不敌的迹象立即撤退!”
事情发展到现在,身处满清偏远之地的宁古塔的统领已经换成正白旗的大将、老奴长子褚英的长子杜度了。
原本的历史上,杜度一直不受皇太极待见,不过在北境崛起尼堪这个大敌后,皇太极就不能像以往那样按照心中所想随心所欲地安排诸贝勒了。
眼下皇族里,单以能力论,阿巴泰、多尔衮、多铎都能独当一面,次一辈中,年富力强的褚英儿子杜度、代善儿子岳托、萨哈遴、阿巴泰儿子博洛、皇太极长子豪格算是不错的,豪格身为皇帝长子,自然不能轻动,
得知宁古塔附近瀚海军的动态后,皇太极立即做出了反应。
他让沉寂多年的多尔衮立即北上,还带了一万满洲八旗精锐、张存仁的一万汉军骑,科尔沁左翼乌克善一万蒙古骑兵,以及马光远、石廷柱的一万汉军步军,以不亚于老奴时代的迅猛行军速度,在尼堪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抵达吉林的左近的农安城,并在农安城扎下大营。
农安城,前金国的黄龙府,在明末是科尔沁部落的城池,如今是清国的在科尔沁大草原的重要城池。
该城北距白都讷、西南离吉林都在两百里左右,皇太极让多尔衮在此地驻扎,隐隐有在此地与瀚海国决一死战的意思。
此时,白都讷(后世松原市)的蒙古骑兵已经加强到五千骑,而吉林重地,岳托已经将附近的“披甲人”全部动员起来了,加上原本的五千步骑,兵力高达一万。
而在宁古塔,杜度抵达后,也将周围的披甲人召集起来,附近的兵力也高达一万。
杜度让一千骑“真满洲”骑兵跟着乌力吉北上,除了看能不能击退瀚海国那三千骑,救出困在当地的乌斯浑部落,若是不能,就赶紧撤退,撤到宁古塔再说。
这一千骑的首领是爱新觉罗家族的额附阿山,一个老成持重之人,杜度若是为了救出乌斯浑部,正常的决策应该是派出一个勇猛果决之人,比如这次跟着他到宁古塔的扬古利的幼弟纳穆泰,那也是一个勇不可当之人。
派出阿山,摆明了是要执行杜度“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策略。
见到敌人来了两千骑,牧仁这心里略略好受了一些——能将宁古塔的敌骑吸引一千过来,对正在宁古塔附近与城里的敌军对峙的阿克墩来说多少是一件好事。
于是,一场纯骑兵之战在乌斯浑城寨附近打响了。
牧仁这三千骑还是以前的配置:一千两百飞龙骑、一千两百龙骑兵、六百猛虎骑,不过时至今日,飞龙骑的长枪全部换成了改造后的虎枪,龙骑兵的隧发火铳也进行一半的改进型更换,并装上了刺刀。
至于猛虎骑,除了西边郭天才、东边恩索的两支部队,尚没有进行大面积的改装,不过双骑刀倒是配上了,剩下的还是弓箭的配置,并没有来得及配上佛郎机铳。
飞龙骑的首领是一位以前叶雷部落的勇士,他的名字就叫巴图鲁。
话说牧仁这三千骑已经在呼伦城窝了好几年没有捞上战事了,一见有敌骑来到,包括巴图鲁在内都是嗷嗷叫。
不过,身为瀚海国兵部尚书的牧仁早已不是以前在尼堪的工坊里打铁的小子了,经过思索后,他很快做出了应变。
他让巴图鲁带着飞龙骑、猛虎骑上前迎敌,而自己却带着龙骑兵在乌斯浑城寨下列队,还大模大样将背后的火铳取出来拿在手里。
当巴图鲁带着一千八百精骑冲向阿山、乌力吉时,阿山也在紧张地思索着。
前面那来势汹汹、身上鼓鼓囊囊,明显穿着几层甲胄,战马也裹着半身皮甲,骑兵手里清一色操着大清国巴雅喇兵才有的虎枪的肯定就是索伦蛮子的飞龙骑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眼下的满清上上下下都认为索伦蛮子的飞龙骑基本上与自己的巴雅喇精锐相差无几,猛虎骑则与自己寻常满洲八旗骑兵差不多,而那什么龙骑兵根本就是一支骑马的步军。
这些典故,阿山也是知道的。
看着那些声势惊人的索伦“巴雅喇”,阿山想到了杜度之前所说的“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巴雅喇他可不想硬碰,不过不打一仗就撤也不是满洲健儿的风格。
乌斯浑城寨面前是一大片平地,靠着河流是一些农田,不过如今粮食已全部收割完毕,田地外边便是牧场。
阿山大队就在牧场上!
他很快就能发现了站在城寨下面那一千余龙骑兵,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了他的心头。
“乌力吉,你去挡住正面之敌!”
说完便带着一千镶黄旗的精锐骑兵突然向东疾驰,乌力吉无奈,只得催动乌斯浑部落的一千骑兵向巴图鲁的大队迎了上去。
阿山的大队向东窜了约莫一里路后突然折向北边,不多时便来到乌斯浑城寨面前的小河附近的道路上,在那里大队骑兵又折向西。
目标,牧仁的龙骑兵!
他的如意算盘是,用乌力吉这匹“下马”去对蛮子的巴雅喇,而自己这匹“上马”却直奔明显是蛮子“下马”的龙骑兵!
以乌斯浑部落的战力(乌斯浑部落已经被皇太极纳入到了正黄旗的编制),至少能阻挡蛮子巴雅喇兵半个时辰,届时,自己早就将蛮子的龙骑兵消灭干净。
在城寨下马肃立多时的牧仁见敌人冲着自己来了,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呼……”
随着他身边亲卫铜哨的响起,一千两百龙骑兵突然全体转向,与阿山一样,全体向西边疾驰而去。
“终究是怕了”,见到这一幕,阿山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轻蔑,原本他可是听说过,这支龙骑兵虽然是使用火铳的,不过大多还是林中之人担任的,一身马上功夫虽然比飞龙骑、猛虎骑稍差,不过对于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林中之人来说也不可小觑。
“驾!”
阿山一鞭子猛地抽在马臀上,马靴内侧的倒刺也狠狠戳了马腹一下,他的战马吃痛之下猛地向前窜了出去,他身边的亲卫赶紧紧紧跟上。
不多时,阿山这一千骑全部来到乌斯浑城寨的南侧。
而前面的牧仁千余骑的背影已经清晰可见。
“哼,听说那尼堪蛮子说过,那甚‘千万不要将自己背部留给敌人’,没想到蛮子中也有胆小之人”
阿山一边跑,一边将自己身后跟了自己至少十五年的大弓取了下来,一见主将如此,他这千骑纷纷如法炮制。
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轰!!!”
从城寨里突然喷射出大量的散弹!
眼见得牧仁是故意这么干的,跟着他过来的除了这三千骑,还有吴应龙的两千步军啊!
就在乌斯浑城寨南面这一侧至少布置了五百斤、两百斤的火炮二十门,每门火炮里的散弹喷射出去后,形成的弹幕完全覆盖了南侧的开阔处——城寨面前的小河只有区区三四丈!
阿山在追击时,大部分人都奔驰在河边的道路上,那也就是一处宽约三丈的土路,土路的一侧是小河,另一侧则是农田,少部分人踏入了农田。
在散弹的喷射下,靠近小河的骑兵当场被横扫一空!
以散弹的密集程度,马匹这么大的目标,几乎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就算靠近中间以及里侧的骑兵也有不少被散弹扫到——那可是一道上下左右各呈四十五度的弹幕。
最终从弹幕里钻出来的骑兵不到一半!
这还不算,牧仁带着一千二百龙骑兵反身杀回来了,先是一阵火枪攒射,接着便抽出马刀杀了进去!
那边巴图鲁与乌力吉的拼杀也很快有了结果。
穿着两层铠甲,一色的十斤重的虎枪,马匹也有甲胄的飞龙骑不是只有一身皮甲的乌斯浑披甲人可以抗衡的。
巴图鲁的队伍一开始就将乌力吉的队伍杀了一个对穿,等他扭转马头准备再杀一个对穿时,乌斯浑的骑兵已经开始四散奔逃了。
可惜还有正在严阵以待的猛虎骑!
等暮色降临乌斯浑大地,残阳将乌斯浑城寨掩藏在一幕金色里时,战斗基本上结束了。
阿山被杀,他手下的一千骑只有百余骑逃走了,而乌力吉那边遭受的损失比阿山这边还小一些,最终跟着他逃出去的有三百多骑。
杜度、楞额礼得知乌斯浑的战事后,当即按下了准备出城与已经来到牡丹江边上的阿克墩三千骑决战的心思,而是紧守宁古塔,静等睿亲王的下一步指示。
此时的宁古塔城,依旧设在牡丹江的支流海兰河北岸,与海兰河口还有三十里的距离,此时的河口,后世的牡丹江市由于附近河水泛滥厉害,并不适合建设城池。
阿克墩顺利进抵牡丹江边,并在江边选择了一处高地扎下大营!
“建奴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
得知此事,身在白城的尼堪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他自己也面临巨大的麻烦。
科尔沁右翼的奥巴突然出动了,他自然不敢来到白城,不过却敢越过残破的红山来到锡林郭勒原乌珠穆沁的牧场!
他想干什么?
蛟流河、洮儿河以南的牧场、牧民不要了吗?
第三十章 大对决 一 让他动起来,好吗?
这是尼堪在做出最终决策之前与手下将领们的对话。
“大汗,如今建奴两线作战,更在北境布置了大量的兵马,彼等的粮草支应恐怕力有未逮”
“那你的意思?”
“不如静观其变,马上就要下雪了,等到冬日一到,他们在粮草的压力下只有撤走一途”
“呵呵,你们还是太小看皇太极了,他能如此布置,自然是有了周密的安排,根据探子的消息,今年辽东大丰收,加上最近一两年彼等依靠积存、劫掠得来的,肯定至少储备了足以支撑到明年秋收的粮草”
“……,那就这样耗下去?”
“屁话!我瀚海国虽然兵精粮足,像这样的大战再支应一年也无问题,不过对牧区、农户的生计终究是造成了莫大的不便,何况,两军对垒,讲究的是虚虚实实,以正合以奇胜”
“这以正合便是两军对垒,堂堂正正,硬桥硬马大干一场,如今我军在白城的力量虽不如建奴,不过也足够打一场大战了”
“但这样硬拼自然不是本汗的风格,就算能击退敌人,我军的损失也不会小,如此一来就只能出奇制胜”
“如何出奇?”
“自然是要让黄龙府的建奴动起来”
“让他们动起来?这……”
“呵呵,这一节,本汗再就思虑许久了,你等稍安勿躁,没多久就会有动静了,他们何尝不是同样如此行事的?让他们硬桥硬马来攻打白城?估计多尔衮也没有这个心思,呼伦城便是前车之鉴”
“于是他便安排奥巴西进,放心吧,探子已经探查清楚了,奥巴带领的多是科尔沁右翼的一些个老弱骑兵,精锐依旧驻扎在白都讷,还是由鳌拜那厮在亲自指挥”
“至于奥巴的老弱,自有墨尔根、额腾翼去对付,放心吧,奥巴会知难而退的”
……
尼堪确实与皇太极想到一块去了。
上都新城,在奥巴的骑兵出动的前几日,死神萧阿林便将自己三千骑全体出动,骑兵晓行夜宿,沿着西拉木伦河逐渐抵近赤山以东的大草原,并在一个黎明前的夜晚突然进抵到大草原的西端。
在上次的战斗中,巴林、阿鲁科尔沁两部已经几乎消失了,不过南边的翁牛特部落还在,两部空出来的草场被科尔沁右翼、扎鲁特两部占领了。
如今科尔沁左翼的精锐骑兵已经跟着乌克善去了黄龙府,喀喇沁的精锐骑兵去了辽西,剩下来的蒙古诸部多半在与索伦人的历次战斗中损失惨重,翁牛特、科尔沁右翼、扎鲁特也不例外。
何况,奥巴还领了五千老弱病残准备去锡林郭勒袭扰瀚海国的牧场,于是,萧阿林的三千精骑进入大草原后几入无人之境。
当然了,根据尼堪的筹划,此次需要对付的不是这三部,而是尚没有伤筋动骨的敖汉、奈曼两部。
这两部若是全部动员的话,也能抽出一万骑兵,萧阿林凭什么这么胆大,就靠三千骑便敢深入大草原里边?
“科尔沁右翼、扎鲁特、翁牛特、喀喇沁、科尔沁左翼不足为虑,稍有虑者,便是那敖汉、奈曼两部了,你等一路袭扰,不用管后路,大胆向前,一直打到两部的跟前,也不用与彼等主力纠缠,到处肆掠就是了”
一想到尼堪对他的叮嘱,在翁牛特右翼牧场大摇大摆东进的萧阿林不禁摇了摇头。
“就算碰到了蒙古人的主力,我这三千骑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果然,萧阿林这三千骑在西拉木伦河流域肆掠了十日后终于等来了敖汉、奈曼两部的精锐骑兵八千人!
与此同时,奥巴在听说萧阿林杀到自家门口后,赶紧从锡林郭勒撤了出来,沿途还拉上了翁牛特、扎鲁特两部凑出来的五千骑兵。
于是,萧阿林前面有敖汉、奈曼两部精锐八千骑,后面有科尔沁右翼、翁牛特、扎鲁特万骑,而自己却只有三千骑!
“哈哈哈!”
没想到萧阿林不退反进,还得意地大笑。
他有他大笑的资本。
这几年,他一直没有捞上战功,只能狠狠地操练手下的三千常备军,除了按照操典进行操练外,他还按照他伊拉雅部在契丹河的一些做法进行了加练,多年过去之后,他这三千骑的战力几乎是瀚海国之冠,恐怕朱克图的部队也不是对手。
三千嗷嗷待哺的骑兵毫不犹豫地向敖汉、奈曼两部骑兵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这下也大出两部骑兵的意外,按照常理,在前面有八千骑挡道,后面有上万骑截断退路的情形下,萧阿林应该孤注一掷,拼死打破后面相对较弱的奥巴骑兵才是,没想到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对上了前面的精锐骑兵!
这八千骑至少有一半都是两部已经纳入蒙古八旗的精锐,一应甲胄、训练都是按照建州女真的法子来进行的,可以说实力已经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
不过萧阿林依然义无反顾!
当萧阿林亲自带着一千二百飞龙骑切入打前锋的敖汉旗四千骑兵时,这一千两百人就像久违的猎手碰到了野猪,就像盘旋在天空已久的金雕碰到了野兔,就像饥饿的狼群发现了羊群,一个个都是兴奋地嗷嗷叫着。
一往无前!
萧阿林的飞龙骑可算是将尼堪对飞龙骑的要求发挥到了极致,突袭中,就算受伤了也还在大呼小叫着向前猛扑。
不多时,萧阿林的飞龙骑便击破了敖汉部的这四千骑,让敖汉部的骑兵四散奔逃,萧阿林不顾疲劳,继续突向后阵的柰曼部骑兵。
战斗进行整整一日,等到日薄西山时,萧阿林的骑兵在损失了四百多骑的情形下大破敖汉、奈曼两部,杀死杀伤四千多骑,剩余的骑兵落荒而逃。
休整一晚后,萧阿林留下五百骑带着阵亡士兵的遗体殿后,自己带着两千骑向西突进。
在翁牛特右翼的地界,萧阿林碰上了奥巴拦路的那一万骑。
还是同样的战法,飞龙骑一往无前,十荡十决,猛虎骑打扫战场,龙骑兵追击逃敌,奥巴虽然将他这两千骑围住了,不过萧阿林却自如地在包围圈里杀进杀出,端地快活。
最终,奥巴见势不妙,自己提前跑了。
萧阿林大胜!
……
不过,无论是沈阳的皇太极,还是黄龙府的多尔衮,依旧按兵不动。
但是,黄龙府的乌克善却坐不住了,死神再往前打就是他科尔沁左翼的地盘了!
“是的,再往前打是你左翼的地界,不过那也快到我大清满洲八旗的地界了,死神再是张狂也不可能不顾忌,放心吧,他不会来的”
多尔衮继续好整以暇,不动声色地安慰乌克善。
多尔衮知道,如今双方比的是耐心,谁先动虽然能占据先机,不过也可能露出破绽,在双方都是大军压境的情形下,稍有破绽便会致命。
……
珲春。
按照大明典籍的记载,此处应该叫做浑蠢才是,而流经此地的河流也应该叫做浑蠢河,浑蠢河,是图们江的支流之一。
满清将图们江流域的“东海女真”诸部迁走后,偌大的地方便空了下来。
当然了,此时就算再孱弱的民族眼见得没有人居住了,肯定是会动心思的。
对,说的就是图们江对岸的朝鲜人,皇太极将库尔喀等部落迁走后,朝鲜人为了更多的人参产地、更多的兽皮产地一度占据了图们江北岸。
不过当瀚海国出手占据了从延吉岗一直到图们江出海口北岸之地、满清占据了另外的地方后,朝鲜人最终还是退到了图们江南岸。
图们江,也就成了后世中朝的界河。
为了方便起见,浑蠢依旧叫珲春,瀚海国在此地本来建设了城寨,派驻了一千步军驻守。
浑蠢,是勿吉、窝集的转音,实际上就是女真的误传,印证了图们江流域历史上属于大中国的事实。
一个月以前,偌大的城寨似乎热闹起来。
恩索的三千猛虎骑到了。
话说当时尼堪在设置按照郭天才的建议编制新式猛虎骑时,除了郭天才自己那三千人,还在呼伦城以东的地方招募了三千人,就以本来就是猛虎骑将领、自己的义兄恩索为首领,原本秘密驻扎在双城子一带,如今却悄悄进驻到了珲春。
作为因果达河流域对尼堪最为亲近的部族,达斡尔额尔特部最杰出的代表,比尼堪大三岁、最早与尼堪结拜的恩索如今已经是而立之年了。
与朱克图、阿林阿不同,这两人本来就是乌扎部的,也与阿克墩不同,此人是尼堪的大舅子,更是尼堪长子、长女的亲舅舅。
义兄,听着很好,恩索自己却心知肚明。
同族、亲族,那才是实打实的。
故此,但尼堪让他心组建三千猛虎骑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的第一任妻子病逝后,他又毫不犹豫娶了墨尔根另外一个女儿,为的就是继续拉近与尼堪的关系。
他很快接到了命令。
“占据延吉岗城寨,老老地钉在那里”
这是尼堪的原话。
“延吉岗?大汗,那里无非是图们江以北一小块平地而已,其中,库尔喀、朝鲜人混杂,多半为采参客,农地很少,为何……”
“你不用管了,占据此处,老老地钉在此地,相机占据鄂多哩,就算建奴大军来攻,也要牢牢地地守住”
鄂多哩,后世的敦化市,与如今建奴镶红旗旗主岳托盘踞的吉林城也就不到三百里。
为了防备瀚海国,满清在延吉岗(后世延吉市)驻扎了一千伊彻满洲,并在延吉岗周围开辟了大量的田地,由朝鲜人负责耕种。
第三十一章 大对决 二 还是动起来了
恩索虽然满腹怀疑,不过还是遵从尼堪的命令带着三千猛虎骑悄悄抵近了艾蒿甸。
艾蒿甸,后世图们市,如今却是横穿延吉岗的布尔哈通河与图们江的交汇之处,满清在此处设有一个哨所,并有一个佐领的丁口安居在此。
“对于图们江流域的东海窝集各部,能劝降的一律劝降”
想到尼堪的嘱咐,恩索在一个黎民时分偷偷抵近艾蒿甸,将艾蒿甸的木寨围了起来。
没有悬念,对于这些个东海女真诸部来说,投靠满清与投靠瀚海国没多大区别,何况艾蒿甸的这个佐领还没有配上朝鲜阿哈,还是靠自己渔猎为生,虽然勉强编入了满洲八旗,不过时日尚早,还没有彻底对满清政府心悦诚服。
再者,浑蠢的意思是边境,艾蒿甸也差不多,对于这大山之中的边境地方,满清也没有真正在乎过。
恩索让后续跟来的珲春守军将艾蒿甸的这一个佐领全部迁走了,自己继续朝延吉岗迈进。
占据艾蒿甸后,恩索多了一个心眼,他亲自带着两千人沿着图们江向上游前进,而另外一千人却沿着布尔哈通河大张旗鼓地前进。
果然,延吉岗的清兵得知后,在延吉岗只留下三百步军驻守,带队的甲喇章京亲自带着七百人前出到烟集河河口,准备在那里堵截瀚海军。
烟集河河口一战,伊彻满洲大败亏输,只得仓皇向西边溃逃,准备逃入延吉岗城寨等待援军。
此时,恩索亲自带领的两千人已经绕到延吉岗城寨的东面了,就在那里截住溃兵,并俘虏了那名甲喇章京。
当恩索押着那名甲喇章京来到延吉岗城寨下时,留守的牛录章京毫不犹豫地投降了。
恩索继续让此地的女真部落、朝鲜人迁往海参崴,在听说鄂多哩几乎没有守军,只有大量的农户时,又一鼓作气占了此地。
占据鄂多哩后,他立即在此地修建起城寨来,而原本驻守珲春的守军则前移到延吉岗!
这下驻守吉林城的岳托有些慌乱了。
他倒是不怕恩索会攻打吉林城,那是不可能的,而是担心两处。
一是瀚海军可以越过重峦叠嶂直抵满清此时的造船重地猫耳山,对大清的造船大计进行破坏,二是就像以前毛文龙那样越过群山直抵抚顺附近!
不能让索伦蛮子待在鄂多哩!
岳托左思右想,他一方面派人将此地情形汇报给黄龙府的多尔衮,一方面则派出了自己的弟弟瓦克达带领五千步骑东进,准备拔除这枚钉子。
岳托一动,宁古塔的牧仁也动了,他带领五千步骑直接沿着牡丹江南下,最终在海兰河河口与阿克墩汇合,汇合之后便越过牡丹江向宁古塔城开进。
一时,形势在悄悄起着变化。
不过,身在黄龙府的多尔衮依旧按兵不动,他身边还有四万步骑,加上白都讷的鳌拜的两千蒙古精骑,兵力依旧在尼堪之上。
不过此时,在呼伦城的哈尔哈图已经将呼伦城以西的常备军,除了留守贝加尔湖畔库尔图克港口的,全部调到了白城,也是五千步骑。
这样一来,朱克图、阿林阿的一万步骑,查克丹、陈文盛的一万步骑,加上哈尔哈图的五千步骑,尼堪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两万五千人。
更何况,尼堪的岳父萨哈连已经在赤塔、尼布楚、呼伦附近纠集了一万部族骑兵,正在星夜赶来。
三万五千人对四万人,足够一战了。
得知又有上万的骑兵正在向白城赶来时,多尔衮终究坐不住了,他带领四万大军朝白都讷开进了。
多尔衮一动,尼堪也立即出动了。
此时的白城与白都讷之间约莫有三百里路,不过中间却是大片的水泡子,想要在这片土地之间进行大战是不可能的。
尼堪带着两万五千大军直接南下了。
在后世通榆县,此时叫七井子的地方,尼堪扎下了大营。
多尔衮得知此消息后也是大喜过望,在黄龙府与尼堪对峙实非他之所愿,在野外与他痛痛快快打一仗才是他所想的。
原本他让石廷柱、马光远的一万带着大量火炮的乌真超哈步军跟着,本来就是进攻城池用的,没想到尼堪这厮有坚固的城池不守,偏偏要来跟自己野战。
“野战?”,多尔衮刚一得知这个消息,嘴角不禁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吾之愿也”
他让马光远留下两千步军守白都讷,自己带着加强了鳌拜两千骑的精锐也向七井子开去。
七井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竟然成了崇祯十年冬初北境两大强手对决之地!
……
七井子,周围一片平整的旷野,两支大军隔着约莫五里路对峙着。
南边大营,一座通体雪白的大帐篷里。
看着大帐里济济一堂的各路武将,今年二十五岁的多尔衮刚才略有些不安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他那张本来就有些白皙的脸上还是显得有些苍白,显见得并没有彻底平息。
“都说说吧,尼堪这厮为何弃坚固城墙于不顾,而是巴巴地来到大草原与我等对垒?”
在座的确实是“济济”一堂。
跟着多尔衮北上的满洲八旗中,来的主要是两黄旗、两白旗的精锐,他们分别是:
塔瞻,三十岁,扬古利次子,正黄旗;与他父亲一样,也是少有的骁勇之士;
佟图赖,三十七岁,费英东第七子,镶黄旗;
准塔,二十七岁,扈尓汉第四子,正白旗;
图尔格,四十三岁,额亦都第八子,镶白旗。
陈泰,三十二岁,额亦都之孙,正黄旗。
满清开国五大臣中,除了正红旗的何和礼、正黄旗的费扬古的后人不在,其他三大臣的后人中的佼佼者几乎咸集于此。
几人中,图尔格无论是年龄还是威望都在其他人之上,故此,他还是此次北上大军的副帅,他镶白旗的人马实际上是由他的侄子陈泰统领。
以原来的关宁铁骑为核心打造的汉军骑中,除了张存仁,还有祖大寿收养的儿子祖泽润,这里也稍稍介绍一下:
张存仁,四十七岁,汉军镶蓝旗,原锦州副将;
祖泽润,三十二岁,汉军正黄旗,也是原锦州副将。
统领乌真超哈汉军步军的两位统领:
马光远,四十七岁,汉军正蓝旗,原明国建昌营参将(建昌营,位于京畿东北长城冷口附近);
石廷柱,三十九岁,汉军正白旗,原明国广宁守备,实际上是满人(瓜尔佳氏)。
此次带领科尔沁左翼精锐的是:
乌克善,卓哩克图亲王,今年三十七岁,与皇太极是儿女亲家;
满珠习礼,乌克善之弟,二十二岁,多罗郡王,娶的是老奴长子褚英的女儿。
乌克善是皇太极两位大妃海兰珠、布木布泰的长兄,而满珠习礼则是她们的弟弟。
“此中必定有诈!”
说话的是佟图赖。
在座的几位,在满洲主子没有说话之前,汉军旗几位是不敢开口的,而皇亲国戚乌克善、满珠习礼两位对于瀚海国并不熟悉,图尔格是军中副帅,于是年纪较大的佟图赖只得先开口了。
“哦?何以见得”
果然,开口询问的是图尔格,显见得私底下他与多尔衮已经已经交换过意见了。
“这不明摆着?尼堪手底下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多人,如何敢在大草原上与我八旗军浪战?”
“那你以为他有什么诈?”
“这……”
这时陈泰说话了:“贝勒爷、叔父,以末将来看,索伦人虽然骁勇,不过单纯依靠骁勇是打不过我八旗军的,他们倚仗的还是火器,难道彼等又发明了某种惊人的火器?”
这还有些谱,多尔衮、图尔格两人眼里也是颇有些赞许。
塔瞻、准塔两人都是以“骁勇闻”,两人心里哪有那些多弯弯绕绕,特别是扬古利的儿子塔瞻,父亲原本是满洲“第一勇士”,惨死在索伦人手里后,他的几个儿子都嚷着要报仇雪恨,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主子,就算彼等有火器之利,我等也有乌真超哈,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拼杀,在野外真刀真枪地拼杀我大清健儿还怕过谁?”
“不可大意!”,图尔格喝道,“就算在野外,索伦人的战力也不容小觑”
说到这里,他猛然想到在天津附近以几万满洲精锐围歼尼堪五千人马的情形。
“诸位,不瞒你等,当时我跟着皇上去天津打尼堪,虽然全歼了他的五千步骑,不过我等自身的伤亡也相差无几,诸位,他当时可只有两千骑兵!”
“好了”,此时多尔衮开口了,“根据探子的密报,蛮子此次确实是带了神兵利器,不过你等也不用担心,也就是新式的火炮而已,这种火炮,马大人、石大人麾下的乌真超哈手里也有,就是那红衣炮”
说完,他用双眼向四周扫视了一下。
“对付索伦蛮子,既不能把他当做明军,也不能把他当成不可战胜的存在,如今蛮子有的我大清也有,何况我等兵力还在他们之上,在这旷野里,任凭你有千般狡计也没多大用处,决定胜负的还是要靠实力”
“故此,本贝勒决定!”
包括图尔格在内,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大对决 三 乌真超哈VS喀达喇库
七井子。
方圆约莫一百平方公里的大草原上,两支大军正紧张对峙着。
双方的距离约莫三里路,骑兵冲击的话,呼吸可至,不过眼下两支大军却都是按兵未动。
北面,出人意料的是尼堪竟然将他在赤塔亲手训练的步军放在最前面。
五千新步军,已经被尼堪按照索伦语命名为喀达喇库,汉语意思是“勇往无前的”,四千五百步军自然就是喀达喇库旅了。
喀达喇库旅,居中的赫然是那五百新炮兵,接近四十岁的张隽骑在一匹白马上,第一次经历如此大的场面,大汗又对自己寄托了偌大的希望,这心里若说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何况这一次自己是骑在一匹战马上指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亲自待在火炮旁边。
不过看着自己身前这一字排开的五十门能发射十二斤炮弹的青铜炮——已被尼堪正式命名为十二斤尼布楚青铜炮,这心里渐渐放松下来,命名为尼布楚青铜炮,自然是为了纪念尼堪出身于林中尼布楚大草原的事实。
长度、份量都大大增加了约莫五成的青铜炮一字排开,青褐色的炮身在晨曦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就如同它神秘的实力一样令人难以捉摸。
每门火炮旁边站着六人,弹药箱旁则站着四人。
炮兵的两侧则是三千火枪兵。
都是两百五x六排的纵深布置,两百到三百,也是火枪兵在战场上能排出来的最大宽度了——就算是在大草原上,想要找到一块完全的平地也是不大可能的。
而两百五x六排的布置也大有讲究,由于可能面临的第一波打击多半来自敌人的骑兵,尼堪让头三排操着十斤重加强版隧发火铳的一千五百士兵做着同时发射的准备——第一排半跪着,第二排弯着腰,第三排正常站立。
(ps,一个加强版的古斯塔夫阵型)
而第二个三排那一千五百操着八斤重的隧发火铳的士兵也是如法炮制,等头三排的士兵发射完毕并从他们稀疏的阵型中穿到后阵后,他们会立即上前组成肩并肩的紧密阵型,也是三排同时发射。
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骑兵,安排两排密集的立体发射也是应有之意,敌人是不会给你从容进行“三段击、五段击”的机会的。
步军大阵的两侧是骑兵。
一侧是墨尔根次子巴图率领的一千五百飞龙骑,一水儿的锃亮的、只露出眼睛的头盔、板甲,战马也是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牛皮甲,与青褐色的尼布楚青铜炮不同,雪亮的虎枪枪尖在晨曦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巴图的后面则是一千零五十以前的飞龙骑,也是清一色的虎枪,不过却穿着以前建奴巴雅喇兵的甲胄,头盔也是传统的避雷针模样。
另一侧是朱克图亲自率领的两千五百五十传统的飞龙骑。
一万人,这便是尼堪的前阵。
后阵,则是一个平行三队的结构。
三个猛虎骑加龙骑兵,共有七千二百人的骑兵大阵分立于两侧,每侧三千六百人,而尼堪的五百亲卫骑兵位居大阵最中,他周围则是一个正版的西班牙大方阵——由来自赤塔、白城、哈尔滨的六千步军组成。
步军的四角是个五百火枪兵,内里则是一个一长枪、上了刺刀的隧发火铳组成的大阵,最外面一侧自然是拿着一长二尺长虎枪的步军,最里面的是火枪手。
如此多的兵力,若还是依托偏厢车以守待攻的话实在有些浪费,尼堪肯定不会这么做,故此摆出了这么一个前后各万人的大阵!
这样的大阵,才是机动性强的步军大阵。
而对面的多尔衮却要谨慎的多。
马光远的五千以三十门千斤、一千五百斤火炮为重要依托的乌真超哈步军突前,火器营参将潘学具体管着那三十门红衣大炮,而三十门大炮的周围两侧则是马光远亲领的三千多手持经过葡萄牙人改良过的西式火绳枪,以及大量的长矛。
这些步军的任务只有一个——遮护三十门红衣大炮以及近千炮手的安全。
马光远的大阵两侧则是两队骑兵。
与以往不同,多尔衮这次将战力最强的满洲八旗骑兵几乎一下全派上去了,两侧各四千骑,分别由图尔格/准塔和佟图赖/塔瞻指挥。
这便是多尔衮的前阵。
中间又是一座大阵,全部是骑兵,战力仅次于满洲八旗的汉军骑一万人分别由张存仁、祖泽润指挥,各领五千骑紧跟着图尔格的前阵,一旦双方火炮的攻击结束后进行骑兵对决时,张存仁、祖泽润或是支援,或是扫荡战场均可。
而后阵则是以石廷柱的五千乌真超哈以及二十门火炮为中心,多尔衮、陈泰带着两千满洲骑兵压阵,两侧是一万科尔沁左翼骑兵。
作为赤山、辽西一带硕果仅存、实力几乎没有折损多少的科尔沁左翼骑兵,还是与爱新觉罗家族深度联姻的家族,皇太极、多尔衮都不想在这一战中又大量消耗了。
而后阵的这一阵型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是两可,同时也是为了防备索伦人尚未抵达的部族骑兵,而中间的张存仁汉军骑或是前出支援图尔格,或是向后支援多尔衮都是两可。
故此,从多尔衮的角度,摆出这么一个阵型,无论是从进攻的角度,还是防守的角度,几乎可以用“万全”来名之。
两支大军南北分立,此时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阳光对双方的影响都是一样的。
“呜……”
在天上大群盘旋着的鹰鹫的注视下,草原上响起了悠扬、深远的铜号声,——双方几乎同时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乌真超哈,满语是“重兵”,当然不是意味着这是一支重装步军,而是指携带了大量火炮,当然了,以满清的实力,就算加入了孙元化在登州苦心孤训练出来的火器将领、工匠,理念、管理、能力肯定比不上瀚海国,瀚海国的作坊与如今的欧洲强国荷兰、法国、瑞典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由于尼堪强势介入导致的先进的冶炼、打制、管理技术,造成了瀚海国的热兵器在这个世上独树一帜。
三里的距离,对于时下的红衣大炮还是有些力有未逮,不过若是稍稍调高仰角,还是能够够得到的,不过杀伤力却肯定不敢恭维。
而尼堪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十二斤尼布楚青铜炮脱胎于后世的拿破仑十二磅青铜炮,正常状态下(5度仰角)射程就是三里(1500米),调高五度(10度)后射程可达四里(2000米)!
关键是,像这种长身管的加农炮,炮口的初速度超过400米/秒,就算到了三里、四里开外还有强劲的杀伤力!
什么是重兵?这他妈才是真正的重兵!
“轰……”
虽然双方的铜号几乎同时吹起,不过终究是引信更短,燃烧更快的瀚海国尼布楚青铜炮率先轰响了!
这次轰响的是二十五门火炮,标准的5度仰角,十二斤重的铅弹在二十五门火炮同时发射造成的巨大轰鸣声中喷薄而出!
而此时,基于安全起见引线明显比瀚海军长、燃烧也不够充分的乌真超哈营的火炮的引线刚刚烧到末端!
“砰!”、“噼啪!”、“咔嚓”、“轰!”
马光远的炮兵队伍里立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这里面,有瀚海军的炮弹击中己方红衣炮引起的剧烈撞击声,有击中旗杆当场让它折断的声音,有击中扛着大盾护卫着炮兵的步军的声音,也有当场击中己方的火药桶引起的绚烂爆炸的声音。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二十五枚十二斤重的铅弹岂能就此罢休?
除了两门火炮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炮弹飞到了半空中,对敌人的大阵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外,另外二十三枚炮弹无一例外在敌人的大阵里面犁出了二十三道深深的血痕。
而此时,乌真超哈侥幸躲过敌方炮弹轰击的红衣炮的炮弹才刚刚发出!
大多数炮弹来到瀚海军的大阵面前时已经是强弩之末,饶是如此,仅有的几枚侥幸打到瀚海军大阵里面的炮弹还是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轰……”
不过此时瀚海军另外二十五门火炮再次轰响了。
而刚才已经施放过的二十五门火炮旁边站着的六人则紧张地开始了新一轮装填。
站在火炮车架旁边的几人一起对火炮进行复位、矫正。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炮手手里拿着一根裹着湿布的搠杆飞快地在炮膛里搅动着,接着另外一名炮手则拿着一根裹着干布的搠杆进行第二次搅动。
与此同时,弹药箱附近的两个炮兵一人抱着一个火药包,一人抱着一枚铅弹一路小跑着来到火炮跟前,首先将火药包递给了装填手,装填手将火药包放入炮膛,站在火炮两侧的另外一名炮手则拿着搠杆将火药包捅到最里面,并压平压实。
另外一名炮手接过炮弹后将它放进炮膛,一名炮手拿着搠杆同样将它压实。
一名炮手将一根裁剪的整整齐齐的引信从跑眼里插入,另一名炮手用一把火钳夹着一块燃烧的红红的木炭将其点燃。
其实按照后世拿破仑的做法,尼堪如今的十人一门火炮的配置还是有些紧张的,不过在不断演练、不断修正操典的基础上还是勉强能够对付。
第二轮发射开始了!
“轰……”
这一次,二十五枚炮弹无一例外都击中了对面的大阵,这一轮炮击不但让敌方的炮手哑了火,还引起了对方大阵剧烈的骚动!
第三十三章 大对决 四 板甲骑兵惊现远东
当第三轮火炮对决结束后,后阵的多尔衮再也忍不住了,他立即让传令兵向前阵的图尔格传达了他的命令——骑兵进攻!
三十二岁的塔瞻得到这个命令后不禁大喜。
他刚才在马光远步军的后面差点被瀚海军飞奔而来的炮弹击中,而马光远乌真超哈火炮的反击却效果寥寥,他早就憋了一口气。
他的父亲扬古利在老奴时代号称建州第一勇士,实际上他们舒穆禄家族是妥妥的浑蠢河流域的库尔喀人,图们江、牡丹江流域的库尔喀人出过不少勇将,扬古利是第一代,在老奴时代经常“先登”、“斩将夺旗”,六十六岁还能跟着出征朝鲜,却不幸被火枪射中重伤而死。
而扬古利的堂弟谭泰也是一员骁勇绝伦的猛将,当时号称一门“双巴图鲁”,扬古利的地位更是仅次于八大贝勒,还在五大臣之上。
而扬古利的儿子塔瞻隐隐有继承他舒穆禄家族勇将的传统,何况他还是老奴的亲外孙,从小骄纵惯了,除了爱新觉罗家族的人,其他人几乎都不在他眼里,不过他一身武勇倒是很好地继承了扬古利、努尔哈赤两人,确实也担得起“勇士”的称号。
塔瞻身边是皇太极亲辖的正黄旗精锐,其中有一千是巴雅喇兵,另外一千也是在新近加入八旗的东海女真、三姓女真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一半人马都是虎枪、大剑的配置,另一半也是大剑、铁鞭的配置。
双层甲胄、高头大马,都是八旗里面各牛录里的佼佼者,这些人放在下五旗里至少是一个佐领,而在正黄旗却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兵。
“唔……”
“咚咚咚…”
悠长的铜号、急促的鼓号交错响起。
“驾!”
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塔瞻一马当先窜了出去!
不过他最终还是被身边的亲卫挡住了,渐渐地还是落到了后面。
塔瞻后面的佟图赖带领的是两千镶黄旗精锐,他这两千骑兵除了大剑、铁鞭等重型格斗武器,人手还有一张一石的大弓。
而他这两千骑跟在后面也是有讲究的。
或许是知晓瀚海军火炮的厉害,八旗骑兵冲出来时阵型布的很散。
果然,在接近一石大弓的射程后,佟图赖的两千镶黄旗骑兵、对面张隽的炮兵几乎同时进行了射击。
尼布楚青铜加农炮装填散弹后有效射程几乎与加强版的火枪差不多,五十门火炮分成两个波次在地方骑兵抵达之前完成了轰击!
这样的战术在满洲八旗眼里还是很罕见的,就算骑兵的阵型很散,依旧受到了大量杀伤!
此时,后面的塔瞻应该庆幸自己被亲卫拉到后面,否则在前面早就轰成了筛子。
而镶黄旗的抛箭也给胸甲骑兵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杀伤——主要是射中马匹的后部而造成四处乱窜使场面一时有些不受控制。
两轮散弹轰击之后,无论是塔瞻,还是准塔,两支骑兵本来就很分散的阵型就更加稀薄了,战场上到处是倒在地上哀嚎的战马和骑兵,塔瞻看得睚眦欲裂,不顾亲卫的劝阻,猛地窜了出去。
他当然能不顾一切窜出去——敌人的骑兵也上来了,敌人的火炮不可能再轰响了。
不过塔瞻正对面的却是一支奇怪的骑兵!
上身的甲胄通体银亮,不像建州的白甲兵,甲胄虽然也很闪耀,终究是一片片缀起来的,而对面的骑兵却是浑然天成。
更有甚者,对面的骑兵头盔更是惊人,除了眼睛,面目整个都罩在面罩里面,显见得面罩是与头盔连在一起的!
胳膊上明显是锁子甲,也磨得透亮,不过腿部却还是寻常铁甲模样。
战马裹了一层牛皮甲,漆得黝黑,在最明显的马胸处画着一只白色的虎头,虎头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择马而噬!
与正黄旗的巴雅喇兵一样,处在最前面的骑兵是一色的虎枪,不过虎枪制式却与巴雅喇兵有些不同,枪头不一样,小枝也有些不同,似乎比巴雅喇兵的虎枪还要长一些。
巴图冲在最前面。
他才十八岁,没有半点功勋,自然没有人亲卫紧紧护着他,想要功勋,就得像其他士兵一样从战场厮杀中获得。
巴图一边冲着,一边大声哼唱着一种粗豪的索伦调子,那是索伦成丁后独自上山猎杀野猪、黑熊惯唱的调子,随着他声音响起,与他年岁差不多的这一千五百身穿胸甲的飞龙骑都唱了起来。
唱到最后,当对面敌人的面孔都清晰起来时,这一千五百重甲骑兵的声势逐渐达到了最大!
若是在打猎的时候,此时正是给猎物最后一箭或一刀的时候!
“呦呵!!!”
巴图对上了一个正黄旗的甲兵,一丈一尺长的虎枪疾刺此而出,对面的骑兵同样是虎枪,两支虎枪在半空中猛地碰在一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双方虎枪的小枝都没有能够削断对方的枪杆,在马速的加持下,周边都是严阵以待的骑兵,双方不可能就在原地“大战”起来,都继续向前冲。
巴图一边冲一边在懊悔着。
“还是太过小心了,刚才若是不管不顾,不用虎枪去遮挡对方等虎枪,而是直接刺向敌人的胸部就好了!有这无敌板甲,还怕个甚?!”
又想到自己出发前老爹墨尔根谆谆的告诫:“巴图,乌扎部出了几个奴才,正经主子一个也没有出头的,反而出了一个叛徒岳托,你可是尼堪的亲表弟,乌扎头领一族的脸面可全靠你小子来撑着了”
“到了战场不要怕死,敌人再是可怕,能有丛林里高速向你冲来的四五百斤重的野猪可拍?”
“能有七八百斤重的灰熊站起来一巴掌扇过来可怕?”
“巴图,我送你一句话,胆小的怕胆大的,怕死的怕不怕死的,有这么好的甲胄,往前冲就是了,有甚紧要?死了算球!”
想到老爹的嘱托,巴图渐渐放开了,在刺杀了几个巴雅喇兵后,一身战意很快达到最高!
墨尔根能让巴图加入飞龙骑,自然是因为他从小长得异常粗壮,尼堪的姑妈生他的时候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有传言说就是因为巴图个头太大让他的母亲元气大伤,自打那之后便长期卧病在床。
巴图倒是没有辜负自己的大个头,力气从小也是大的惊人,加上渗人甲胄的遮护,他很快便体会到了厮杀的快意。
对面也飞来一骑,看那装束似乎还是一个将领,也是通体的白甲,端着的虎枪也是鲜血淋漓,眼见得枪尖之下也带走了不少瀚海军骑兵的亡魂。
一方战意盛盛,一方恨意满满,两匹战马接近时,双方的虎枪都没有丝毫格挡的意思,都直直地朝对方胸口刺来!
“扑!”
这是巴图虎枪枪刃刺中对方白甲透入身体发出的声响。
“嘎!”
这是对方虎枪的棱形枪尖刺中巴图的胸甲,却被光滑的甲面滑开发出的难听声音。
不过对方明显是一个高手,虽然胸前中了一枪,不过却忍着剧痛将枪头再次抬起来,并顺势向上一挑。
这一挑,正中巴图的下颌!
“嘎!”
依旧是难听的碰到甲面的声音!
不过对方这一挑还是透过面罩将巴图的下巴击裂了,一阵剧痛从下颌处传来。
一刹那,巴图似乎看到了自己第一次上山打猎时碰到的那头重达六百斤的大熊,当时大熊一巴掌扇过来时也是正中自己的面部,自己的下巴当场脱臼,并一下子飞出去一丈多远。
“呀!”
巴图忍住剧痛,端着长枪继续向那人身上捅去,锋利的枪刃刺穿了一切阻挡在前面的东西:棉甲、骨头、皮肉,接下来就轻松多了,空空荡荡!
那人嘴角冒出了血水,贴着巴图下巴的长枪也跌落马下。
“主子!!!”
远处拼死赶来几骑,都恶狠狠地扑向巴图,不过都被其它的胸甲骑兵挡住了。
塔瞻不甘地倒下了。
他倒下时,面部正好朝着天空,此时天上的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刺眼的光芒让人一阵缭乱。
“为什么?”
他确实有些不敢,库尔喀舒穆禄部落最勇猛的三个人都死在索伦蛮子手里,实在太不甘心了!
这边巴图忍者剧痛继续扑向了另外的敌人,他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击杀了老奴最勇敢的外孙塔瞻。
他一边冲着,一边冷笑了一下——当然了,在下巴骨裂的情况下也只能偷偷地笑,“知道那头黑熊是怎么死的吗?”
“自己当时根本爬不起来,黑熊跑到自己身边站起来,起码有六尺高,就在这时我拔出了长刀……”
“幸亏当时有尼堪发明的长刀,若是族里以前常用的短刀,那次就死定了……”
巴图此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长刀直接刺进了黑熊的心脏,不过它却扑倒在自己的身上,这一扑令自己当场昏了过去”
“扑!”,巴图一枪刺到另一名敌骑的身上,一边使劲儿往里捅,一边大声喊着:“杀死你这头黑熊!杀死你这头黑熊!”
……
一个时辰过后,双方的第一阵骑战渐渐分出了胜负。
满洲骑兵冲过来时在两轮散弹的打击下至少伤亡了三成,而他们最厉害的正黄旗骑兵恰好又碰到了尼堪新出炉的板甲骑兵,冷不防之下大败亏输。
而另一侧的朱克图倒是与图尔格的骑兵斗了个不分胜负。
不过在巴图的板甲骑兵大破两黄旗的骑兵,又杀入朱克图的战团后,战局顿时逆转!
第三十四章 大对决 五 关宁铁骑VS西班牙大方阵
多尔衮出手了。
在一辆高头大马上,多尔衮用从葡萄牙人那里得来的单筒望远镜瞧得清清楚楚。
图尔格居然败了!
他一颗心在紧张地跳动着!
怎么可能?两黄旗、两白旗的精锐咸集于此,加起来也有八千之多,都说满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虽有些夸张,不过若是用到两黄旗、两白旗身上,那可是当之无愧啊。
两黄旗就不用说了,那是大清国当今皇上、博格达汗亲领的两旗,人员、装备、粮饷无一不是大清国优先供着的,而两白旗名义上也在皇太极名下,战力也仅次于两黄旗。
两黄旗加两白旗,加起来八千骑,若是放在大明,多尔衮完全有信心仅靠这八千骑便能横扫黄河以北,但如今……
难道索伦蛮子的战力竟然强大到如斯地步?!
想到这里,他握着马鞭的右手竟然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半晌,他对身边的亲卫说道:“通知张存仁,让他的汉军骑全体出动,目标,蛮子后阵!尼堪多半也在那里”
在望远镜里,他看到了一幕。
当巴图、朱克图的飞龙骑倾巢出动后,就将陈文盛的五千喀达喇库旅露了出来。
后阵的尼堪自然也不会让此事发生,他不顾手下的劝阻,让两侧的龙骑兵加猛虎骑的组合中的四千人前移到陈文盛的两侧——由于大量火炮、弹药的存在,想要陈文盛部向后移动不太可能。
骑兵移动后,尼堪步军大阵两侧还各有一千六百骑兵,全部是龙骑兵。
就在大阵进行移动时,多尔衮觉得战机来了!
“让鳌拜带两千骑去救援图尔格!张存仁的汉军骑直冲蛮子后阵!告诉彼等,必须以决死的心念奋力一搏,大清的安危、前途在此一举!”
其实多尔衮还是保守了,此时他身边还有两千精锐满洲骑兵、一万蒙古骑兵,若是此时他放手一搏,一下放出至少五千骑兵,形势必定会大为改观。
可惜事情不能假设,一来多尔衮顾虑着敌人可能会随时出现的部族骑兵,二来若是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精锐全部交待在这里也不好,就算败了,也得为大清保存几分力量吧。
何况,如果张存仁的骑兵能一举击破后阵那个步军大阵,没准就能逆转战局!
至于步军大阵两侧那背着火枪的骑兵,多尔衮浑没有瞧在眼里——那是蛮子骑兵里战力最弱的龙骑兵,不大可能抵挡得住张存仁精锐汉军骑的拼死一击。
他可是对张存仁的这一万汉军骑抱有偌大的希望。
在他的眼里,他这一万汉军骑也就是比满洲精锐骑兵稍差,战力估计还在蒙古骑兵之上,按照明国的标准,那就是一万家丁!
在大明,若是有哪位军将手下有一万家丁,几乎可以在整个大明横着走了!
何况,与那首鼠两端的祖大寿相比,张存仁却是对大清忠心耿耿,完全可以放心。
张存仁也是这样想的。
与历史上一开始不太受重视相比,此时的张存仁却是大受皇太极重视,不仅早早荣升汉军旗固山额真(历史上是梅勒额真),还早早进封一等精奇尼哈番兼拖沙喇哈番(一等子爵兼一等云骑尉)的世职。
这个世职,可是他在满清入关多年后才获得的。
士为知己者死,张存仁就是这么想的,历史上的他曾与李国英、孟乔芳三足鼎立,被满清依为“国之干城”,能力那也是杠杠的。
他与祖泽润同时出发了,各领五千骑。
目标,尼堪步军大阵!
张存仁的大队动起来后,尼堪很快便得知了。
眼下中间大阵那里陈文盛的两侧已经有了个两千骑猛虎骑加龙骑兵的遮护,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自己身边还有三千多骑随时可以支援。
但敌人若是直接冲到自己跟前该如何抵挡?
……
接到多尔衮的“训诫”之后,张存仁更加坚定了拼死一搏的心思,他带着五千最精锐的汉军骑绕过索伦人中间大阵后逐渐接近了后阵。
他这五千骑全部是由以前的关宁铁骑组成的,不像祖泽润那里,只有少量的关宁铁骑,剩下的多是在辽东汉军旗里招募的,这五千铁骑,战力还在以前的关宁铁骑之上!
更为关键的是,他这五千骑秉承了以前关宁铁骑的装备,除了刀枪等冷兵器,还有一千人人手一杆三眼铳——这可是在辽阳作坊按照满清的苛刻要求打制出来的三眼铳,质量与北京存了许久的相比,差的岂止里许。
以千骑三眼铳开路,趁着敌人慌乱时后面四千骑再猛然杀入,这个战法连皇太极都忌惮三分。
不过由于时世不同,皇太极对马光远、刘之源、张存仁、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些人采取了不同的方式。
对于投降较早的马光远、刘之源、张存仁等人是放心让他们带兵,不过在爵位上却是珍惜有加,三人目前都是三等子爵。
而对于孔有德等人,则是爵位高企,拥有的兵力却少之又少,孔有德等人目前各自旗下的常备兵力也就在三千左右,在战时才可能将其他汉军旗调入,这三千人还多是步军。
“与敌人对射一阵后立即远离,在附近监视即可”
在尼堪大阵的右侧,那一千六百龙骑兵的首领、卜库尔部哈拉达诺敏的次子乌恩其想起了尼堪的话。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出身于林中、草原的骑兵来说,以接近两千的数目与三倍的敌骑交战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边走边打,何况后阵还有还有整个瀚海国的大汗尼堪在,这三千余骑就更不能轻离了。
没想到尼堪还是下达了这个命令。
乌恩其带着一千六百龙骑兵出动了,手中的八斤重的隧发火铳全部举了起来。
与此同时,张存仁这边五千骑突前的那一千骑也将手中的三眼铳举了起!
“砰!!!”
战场上几乎同时响起火铳的的声音,这声势还是相当惊人的。
硝烟散尽之后,张存仁手搭着凉棚一看,刚才面前那一千多举着火铳的骑兵已经消失在远处了,将后面的步军大阵完全露了出来!
张存仁大喜!
他在马上已经瞧见了大阵之中的那五百骑兵,五百骑兵之中还有一辆高高的马车,马车上正站着几人,其中一人不用说肯定是尼堪!
“杀尽蛮贼,觅个封侯!”
四十七岁的张存仁突然大喊起来。
“杀尽蛮贼,觅个封侯!!!!!!”
张存仁喊完之后,他身后很快响起更大的、附和的声音!
张存仁立即做出了决定,让祖泽润带领麾下的骑兵在一旁警戒,防备那刚才突然离去的蛮贼骑兵,自己亲自带着这五千骑打破这步军大阵!
他是从东面过来的,首先跃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的阵型:
大阵的两个角上各有几百火枪兵,正中是林立的长矛。
转到北面、西面,还是一样的情形!
南面有敌人的骑兵,北面也有刚刚消失的骑兵,西面则是正在警戒的的祖泽润骑兵,最终张存仁又转到了东面。
“冲!”
望着那举在半空的火枪以及正中林立的长枪,张存仁一咬牙,决定从大阵的一角先打开缺口再说。
在自己骑兵的威压之下,一角的那几百火枪兵最多能施放一次,然后等着他们的就是一边倒的屠杀,紧接着骑兵从火枪兵身上碾过,从那一角透入长枪阵。
对!就是这么办!
也不知这尼堪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竟然摆出这么一个怪阵,若全部是长枪阵他还真是无从下手——君不见以前在辽东几千白杆兵抱成一团,连满洲八旗精锐也奈何不得,最后还是通过火炮、火铳、弓箭等远程武器打破了僵局,最后全歼之。
张存仁派出了一千精锐从东南处的那个角冲了过去!
接近那个角时,西南处、东北处的火枪兵纷纷调转枪口,与与东南角的火枪兵一起对准了这队骑兵。
“砰!!!”
一时火铳声大作,等那队骑兵突到角上时,突然发现三个角的火枪兵全部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步军大阵的南边、东边的步军阵型又有了变化:
前面一排的长枪兵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紧握的一丈二尺长的虎枪前倾着,后面一排则是弯着腰手持虎枪向前倾着。
在这两排后面,赫然露出了刚才消失不见的火枪兵!
这便是西班牙大方阵的真谛了,有林立的长枪阵,有远程攻击的的火器,火枪兵在遇险时还能很快藏到长枪阵阵里面。
可攻可守,可不是单纯的步军大阵可以比拟。
“砰……”
这是从长枪阵里面发出来的声音!
……
前阵。
在鳌拜两千精锐蒙古骑兵的援助下,图尔格堪堪止住了颓势。
也就是堪堪而已。
巴图那一千多板甲骑兵在战场上实在太耀眼了,击破塔瞻的四千骑后,又不顾伤亡对上了准塔!
而鳌拜的到来,也就是让巴图他们重新将枪头转向他们而已。
而另一边的朱克图眼见着新组建不久的飞龙骑竟然比自己这久经考验的老飞龙骑还能战,这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一声长啸之后赶紧加快了对当面之敌的打击!
……
后阵。
张存仁四处碰壁之后,终于明白这个怪阵可不是随随便便摆出来的。
在一开始的火枪对射到接下来攻打四角的战斗中,他这五千骑至少伤亡了上千骑,若还是这样没头没脑冲过去伤亡只会更大。
直接冲击大阵?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马匹对着尖锐的物体天然是会规避的,你就是想冲上去亦不可得。
装填三眼铳射乱敌阵?
不妥,敌人大阵里的火枪手的射程竟然比三眼铳还大!
怎么办?
眼看时间在慢慢流逝,自己这边却一筹莫展,这如何向贝勒爷交待?
“选出五百勇士,给战马蒙上黑布,冲阵!”
最后一咬牙,他还是下达了这个命令。
第三十五章 大对决 六 决战时刻
张存仁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在大阵中央那高高的马车上拿着望远镜四处眺望的尼堪的眼睛。
“呜呜……”
随着大车周围响起一阵特殊的铜号声,加上一阵密集的鼓点,尼堪这六千人的大阵也动了起来。
不过动静都在正中,从外面看四周依旧是长枪林立,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动静。
战场嗅觉敏锐的张存仁自然也觉察到这一点,不过从他的角度实在想不出敌人还能有何作为,大阵异常紧凑,完全没有车辆牛马在其中的模样。
蛮贼还能做的无非是大清早已见识过的震天雷,就算他们将震天雷运到大阵的外侧也扔不了几次。
何况,按照如今大清的经验,那震天雷爆炸时迸发的碎片可不会认人的,也是会伤到自己人的。
想到这里,张存仁一颗心逐渐稳定下来。
他现在最担心的倒是一事。
按照贝勒爷的说法,蛮贼还有一支至少万人的骑兵队伍正在赶过来,但贝勒爷的探子传过来消息时,那支骑兵还在呼伦湖,如今五天过去了,骑兵若是日夜兼程的话,早就应该赶到左近才是,为何……
又想到上次瀚海军在车臣汗的领地在最后时刻援军突然大量出现,最终大破卫拉特部的情形,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历史会重演吗?
他紧张地在马上看了一下四周,前阵的图尔格、鳌拜仍在与蛮贼的飞龙骑缠斗,不过随着鳌拜的杀入,瀚海军也很快做出了调整,中间一千八百猛虎骑也加入了战团。
瀚海军虽然略占优势,不过一时还分不出胜负。
此时自己这几千骑兵若是直接冲向中间大阵没准能收到奇效。
不过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此战的关键还是尼堪,若能击破眼前这个步军大阵,一切便好说,否则一切休谈。
“出发!”
随着张存仁大手一挥,那五百已经将战马双眼蒙上黑布的骑兵出发了。
“放心去吧,成功之后,每人加半个前程”
半个前程,那是满清爵位里最低的一级世职,实际上作为汉军旗固山额真的张存仁也没有权利作出这个承诺,何况一下有五百之多,不过眼下形势紧张,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先忽悠了再说。
若是能一举击破步军大阵,并活捉尼堪的话,莫说半个前程,皇上欣喜之下自己封王都有可能。
张存仁在马上一边注视着那五百骑,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此时突然有大队骑兵出现。
还好,五百骑离步军大阵的东面只有区区百步了,此时战马的速度已经加到了最大!
最紧张的时刻到来了!
若是在一般情形下,张存仁打死也不会出此下策的,这样硬闯长枪阵,是有极大的可能破阵的,不过闯阵的骑兵、战马也是会大量死亡的。
这可是硕果仅存的关宁铁骑啊,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了。
张存仁此时似乎忘了战场上还有其它地方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五百骑。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张存仁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尼堪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了……
“轰……”
他的想念刚刚打住,场中又传来了令他心惊胆战、不和谐的声音!
原来在看到张存仁的骑兵准备硬闯大阵时,尼堪立即做出了应对措施,步军此次随身携带的两百斤小炮摆到了大阵前面,等敌骑即将赶到时,前面的长枪兵稍稍挪动了一下,将三十门小炮露了出来!
(两百斤小炮,四个步军可以抬着跑)
五度的仰角,一半火炮几乎同时轰响了!
每门火炮装填的二十粒铅子急喷而出,出膛后形成了一道上下约莫三丈高、宽约五丈的弹幕,十五门火炮加起来完全覆盖了大阵的东侧还绰绰有余。
“轰!!!”
还没有等硝烟散尽,第二拨十五门小炮也轰响了!
两拨火炮发射过后,大阵中这一侧的火枪兵也开始发射了!
“扑!!!”、“嘎吱!!!”
这是毫不畏惧继续撞上来的骑兵马匹被虎枪刺中的声音,以及虎枪枪杆折断的声音。
在三拨铅子的打击下,依旧有一半的骑兵抵近到大阵前面!
后阵的张存仁刚才一颗揪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在后面看得很清楚,长枪兵只有四层,后面则是拿着火铳的步军,只要突破这四层长枪兵,一切便在掌控之中!
前两排拿着虎枪的长枪兵很快被后续闯过来的骑兵撞倒了,不过后面还有两排,依旧是身体前倾,将长枪枪头斜指向前方的姿势。
不过与前两排不同的是,这两排前倾的姿势似乎更明显一些!
冲在最前面的汉军骑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在这两排长枪兵后面排着三排火枪兵,手中的火枪正指着他们!
“砰……”
“砰……”
“砰……”
尼堪竟然在大阵里面玩起了三段击!
当三轮火铳打完之后,整个大阵都弥漫在硝烟里,淡黄色的烟雾笼罩了一切。
不过,依旧有少量战马闯了进来,此时正好有一阵大风刮过来,硝烟散尽后,这些骑兵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佳:
他们拢共才有几十骑,而对面的蛮贼却有几百骑!
此时,大阵正中央的尼堪也是悬着一颗心,不过当只有寥寥几十骑闯进大阵,而前面的长枪兵继续聚拢在一起,将准备跟着那五百骑冲进大阵的大队骑兵挡在外面时,他一颗心稍稍放下了。
而当战场的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以及大量的铜号声时,他的一颗心总算全放下来了。
这隆隆的声音以及声势浩大的铜号声多尔衮也听到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只见战场的北侧、西侧、南侧几乎同时出现了大团的烟尘,等大队的骑兵从烟尘里冒出来时,多尔衮一颗心顿时跌倒了谷底!
娘的,每一面的骑兵至少有五千骑之多!
他估计的不错。
自从天津惨败之后,尼堪一直隐忍不发,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一旦有了机会,岂会以区区两万多兵马就敢南下与多尔衮在野外浪战?
从南面过来的是孙传宇的五千骑兵,全部是常备军,这里面除了九原州的三千精骑,还有丰州的两千汉军骑,领头的正是甘肃杨家的佼佼者杨庭栋!
原本丰州附近的骑兵学校只有一千骑的,不过在尼堪看到效果不错后,又将其它地方会骑马的少年一千人调入学校学习,学了一年后便全部纳入了现役。
都是十八岁左右的年纪,练得再好也不如实战一场!
而西边过来的骑兵却是硕垒的五千蒙古骑兵,北面来的自然是萨哈连率领的一万林中、草原部族骑兵!
萨哈连这一路是大张旗鼓过来的,也被多尔衮的探子侦知了,不过另外两路就如同皇太极在大明一样,都是瞒天过海而来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带领五千蒙古骑兵的正是硕垒的第三子,他最中意的接班人、与尼堪同岁的巴布!
不是一万人,而是两万大军!
多尔衮一下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
多尔衮最终在那两千满洲精锐、一万科尔沁左翼骑兵的拼死护卫下跑掉了,图尔格在丢掉了五千左右的骑兵后也带着准塔、佟图赖跑掉了,而汉军骑那里,张存仁兵败自杀,祖泽润被俘!
石廷柱、马光远两部步军就惨了,除了火炮勉强放了几炮,还没怎么接战战斗便结束了。
尼堪只安排了孙传宇那五千骑追击敌军,剩余的骑兵将两部乌真超哈步军团团围了起来。
身为满洲人、却在汉军旗的石廷柱倒是光棍,二话没说就投降了,不过身为汉人的马光远却硬气得很,他竟想依托自己的红衣炮与瀚海军周旋,不过在张隽的十二斤尼布楚青铜炮再次响起,炮弹在马光远的步军大阵搅得血肉横飞时,马光远也被一枚铅弹当场击杀,前胸被铅弹穿了一个大洞,场景煞是可怖。
没有悬念,马光远一死,他的这支步军也投降了。
听说多尔衮大败后,吉林的岳托赶紧将派出去的瓦克达三千人叫了回来,如今别说收复鄂多哩(敦化)了,能紧守吉林就不错了。
多尔衮这一逃便逃到了梨树城(四平市),几日后,他徐徐收拢败逃回来的溃兵,竟还有一万余人。
不过全部步军都交待在那里,骑兵也折损了一半,怎么说也是一场大败,更何况大清好不容易搜集的大量粮草都放在黄龙府,自己这一败,黄龙府、白都讷那单薄的守军肯定抵挡不住尼堪的大军。
果然,几日后,前面便传来消息,白都讷、黄龙府相继失守!
又过了十日,此时东北大地刚刚下过一场小雪,又有一个噩耗传过来。
在重型火炮的轰击下,瀚海军攻破了宁古塔,杜度兵败,万余大军也只剩下一半逃到了吉林去投靠岳托。
多尔衮的身体本来就不佳,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晕倒了。
在大明崇祯十年(1637年)的初冬,在隐忍两年之后,尼堪在科尔沁右翼大败清军,不仅占据了白都讷(松原)、黄龙府(农安县)、宁古塔(牡丹江市),还彻底驱逐了科尔沁右翼奥巴的势力,占据了奥巴最后一块领地。
不过皇太极也不是一无所获,在他西线的战斗中,在多铎的率领下,清军势如破竹,再一次攻克义州卫城、锦州卫城,将明军彻底驱赶到山海关到宁远的狭长地带,将大凌河东西的熟地全部收入囊中。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一年,对于皇太极来说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第一章 毕方济来信
第八卷北冥之鲲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第一章毕方济来信
“我尊敬的大汗、大将军阁下:
我谨向您报告,1637年年末,我们接获消息,得悉日本岛原地方的农民,武装作乱,放火烧掉贵族与平民的房屋。贵族中有的被杀,余下的都被赶进城内。
若干年前,岛原地方的领主,奉将军之命,转任至另外一处封地。这位领主赴任之时,他的部属,差不多全数都留在岛原,只有极少数人随从前去。
这时,到岛原地方来上任的新领主,带来了几乎全部的原有部属。
旧领主的部属们,日本人称他们为武士,失去俸禄后迫于生活,只能靠种田养活自己的妻子儿女。这些人虽则名为农民,实际上却是熟习武艺的战士。可是新领主并不以此为满足,他对这些新农民和其余的农民,一再加重赋税,逼迫农民缴出他们所不可能负担的高额贡米。
他下令,将那些没有缴出钱粮的农民,穿上“蓑衣”受刑。“蓑衣”是用粗草编成的,这种草有着长而阔的叶子,日本人称之为“蓑”;船夫和农民们一般都将蓑衣用作雨衣。
受刑时,蓑衣捆在农民的颈上与身上,另用绳索反绑双手,然后在蓑衣上点起火来。受刑的人,不仅烧伤,还有烧死的;有的人在燃烧时,狂窜乱跳碰地而死,有的人在燃烧时,跳水丧生。
这种惨剧,叫做蓑衣舞。
这个为人痛恨的暴君,并不就此满足于他的残酷行为;他还下令,将妇女**全身,倒吊起来,百般凌辱。
当这个暴君在世之时,人民一直忍受着这样的暴政。
到了这暴君的儿子,亦即当前领主执政时,他自己住在江户,他也仿效他父亲的办法,逼迫农民负担起远远超过于他们所能支付的重税,以至于农民只能吃树皮草根以充饥。
农民们终于决定,不再忍受,与其眼看折磨致死,还不如一下子拼命而死。农民中的某些领导分子,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免得家人日后遭受凌辱。
天草岛上的农民也起来反抗当地官吏。天草岛位在长崎湾的南方,面对着岛原地方;低潮时,两地之间可以步行往来。
天草岛农民,一听到岛原地方的作乱,立即聚集岛上人民;杀死地方官,将贵族诸人关禁在城堡里,农民们掌握了整个海岛。
天草岛上农民的不满情绪,据说也是由于他们的领主,唐津地方的领主,对他们施行了种种压迫所引起的。
唐津地方位在平户北方约十五里之处,那里接到叛乱的消息后,即派出若干官员和士兵,前往天草岛镇压与惩治祸首。
他们所率领的三十七艘兵船和货船,在圣诞节经过平户,驶往天草岛。他们一到岛上,就遭到农民们的强烈攻击。士兵大多被杀,船只有的被烧掉,有的被农民掳获。只有一艘船载着两个身受重伤的贵族,在次年回到平户。
天草岛的面积比平户岛大,土地很肥沃;据说那里的米谷等类农作物,每年产量多达四万石,这些都是唐津官吏们的收入。
这些叛乱发生后不久,岛原地方的天主教徒就与农民相结合,农民们以友好的态度接待天主教徒。教徒们烧去所有的日本佛寺,建筑起一所新的教堂,供奉圣母玛利亚像,兵士都掮着绘有十字架的旗帜。
他们说:战斗不问胜败,一切为了上帝的光荣,为了献身于上帝,他们又在各乡村中,大声高呼:成千成万的天主教徒和传教士们,过去曾经无辜遭受惨刑,已到了复仇的时候,并宣称他们都已决心为自己的信仰而殉身。
参加的人数,每天都有增加。有四十三个天主教徒,他们企图放火焚烧岛原城,并杀死那些多在城内的贵族。
因此,他们故意说了些假的好话,混进了城内。可是,仍旧引起城内被围者的怀疑。四十三人中的一个,被捕受刑,说出了准备乘机放火杀死被围者的计划,于是,四十三人都被斩首,并将这些头颅用长竿挑起,放在城墙上让城外的天主教徒能够看到。
农民们最终占据了岛原城。
岛原地方的兵士把守着各处要道,正在等候着幕府的命令。如果展开战争,可能要演成大规模的流血。这里的各方面,对于这事的今后发展,正有着种种的推测与传说。
幕府将军阁下已经派出亲信将领莅临九州,他集结了九州地方大约十余万正规军将岛原城团团围住,根据从岛原城拼死逃出来报信的教徒的说法,城里尚有民众四万多,其中青壮只有一万三千人,而其中的武士兼天主教徒只有一半,剩下来的都是可怜的、瘦弱的农民。
幕府将军对光辉的天主教有着实在无法理解的排斥,据说起源来自以前的大将军丰臣秀吉,他好色无度,身边已经有了三百多美女,还看上了来自九州的一位信仰天主教的女教徒。
上帝保佑这名教徒,她抗拒了强大的丰臣秀吉,还拿出上帝光辉笼罩下的勇气怒斥他,‘教徒都是一夫一妻制!’,您瞧,多么伟大的人格和勇气啊,这位丰臣秀吉大将军阁下下面可是有几十万大军的!
兴许是起源于此,从这位大将军时代开始就开始排斥天主教了。
后来,如今的德川家上位后,由于信仰他天主教的各位领主从西班牙、葡萄牙等天主教国家那里得到了火炮、火铳、先进的造船技术,深居江户的将军顿时感到不安了,于是下令除了荷兰人以外其它所有的天主教国家的船只不得进入日本。
这还不算,日本本国大量的天主教徒被驱逐到北海道、南洋各地。
荷兰人,尊敬的大汗,那是一个没有信仰,一切唯利是图的国家,如今能垄断对日本的贸易,日本国所有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不幸的是,岛原城的教徒在联系我的同时,也联系了荷兰人。在可怜的他们的眼里,凡是从南面过来的‘高鼻深目’者都是虔诚的教徒。
尊敬的大汗,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荷兰人绝对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而是离经叛教者,在欧洲大陆,人人得而诛之。
依着贪婪的本性,他们一定会站在日本政府一边的,这样一来,岛原城的教徒危矣,百姓危矣。
在这东方,能拯救他们的也只有大汗您了,我知晓您并不是天主教徒,不过您也并没有反对不是?
日本人,与朝鲜人相比,更是种植水稻的好手,若是能将他们拯救出来,可为您伟大的国度增添至少一万户农户,其中的武士更是能成为为您驰骋疆场的勇士。
大汗,作为远东地区的教监,我不忍见到教民陷入这种悲惨的境地,看在我等教士在瀚海大学倾注了一切的情形下,请你伸出援助之手。
我,上帝的忠实信徒,您忠诚的子民,郑重承诺,一旦此事成行,将会有更多精通自然学科的教士来到瀚海国,同样会有更多的能工巧匠来到您治下的伟大国度。
毕方济
寄自海参崴瀚海大学”
此时,在宽城子堡,后世长春市的地方,一座巨城正在拔地而起。
为了防备满清可能的袭击,陈文盛的喀达喇库旅、查克丹的新骑兵、杨庭栋的汉军骑、朱克图的三千精骑全部留了下来。
在自己的大帐里,尼堪看着这份从海参崴发出来的信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岛原事变,他自然知晓一些,不过对于细节并不清楚,毕方济的信件过来之后,有关事情倒是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次是日本江户时代最后一次打着天主教的名义反抗幕府统治的行动,最终自然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按照原本的历史,幕府攻破岛原城后立即对城池展开了大屠杀,四万多人几乎被屠杀殆尽。此后,岛原城所在的岛原半岛以及南面隔海相望的天草岛几乎没有人烟了,幕府只得从其它地方迁移一些民户过来。
这件事后,身为幕府将军的德川家光彻底下定了禁绝天主教的决心,并在长崎修建出岛,将繁荣的平户贸易转到出岛这一隅受到严格监管之地。
自此事起,德川幕府的“锁国”之策便正式开始了。
“锁国,吾之愿也”
尼堪不禁一声冷哼,自己若是听从毕方济的撺掇,出兵救出岛原城的起义军,没准会成为日本国的大敌。
此时的日本国人口至少在一千五百万以上,可动员五十万大军,何况日本以武士为核心的神道教立国,正规军还是颇有战斗力的。
何况基督教在此地传授了接近一百年,火炮、火铳、航海技术大量传入,在某种层面,在东亚,他的工业技术一点也不差。
就连徐光启、孙元化也对日本铳赞誉有加,加上稳定的、善战的武士阶层,还是颇有些实力的。
后世尼堪在看穿越小说时,见很多人战胜满清、统一明国后,都将目光投向了近在咫尺的日本,多半不费吹灰之力便灭了该国,但看到这些情节时他不禁哑言失笑。
海战还好说,以工业革命的代差进行碾压还是有可能的,不过陆战,想要征服这么一个两个广东省大小的海岛,有这么简单吗?
你以为你是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
武力、智谋、统御、人气,你一个穿越的**丝,哪一样比得上上述诸位?
话虽这么说,原本早已忘了此事的尼堪却在思考:“如何在这件事中为瀚海国争取最大的利益?”
第二章 总攻前夕 一 天草四郎
尼堪逐渐恢复了冷静。
首先,目前瀚海国的第一大敌还是紧邻的清国,在自己总人口还没有过百万的情形下再树一个大敌肯定不划算。
其次,济州岛立足之基便是朝日贸易,若是少了这一环,单凭瀚海国、朝鲜、大明的贸易,完全无法弥补缺少日本的损失。
最后,就算要帮助岛原城的起义军,还得以济州岛为据点,而自从兵败天津后,济州岛的兵力虽然慢慢恢复了,但还是只有五千之数,济州的水师依然是最强大的地方,不过单凭水师是无法击败日本人的。
此时,在德川家光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的伺候、后来成为六人众之一的老中松平信纲的领导下,攻破岛原城并屠城是迟早的事。
具体时间倒是很清楚。
1638年2月28日,尼堪能记得这个,还得归功于这个岛原城版的“2.28事件”。
二月份的最后一日。
松平信纲总攻的时间。
不过,眼巴巴看着德川家光平定岛原、天草的起义,顺利进入锁国时代也不是一个事。
作为后世穿越过来的人,肯定得做点什么。
……
二月二十七日。
云仙岳东麓,岛原城。
在两艘荷兰武装商船“佩登号”、“德波尔”号连续向城池发射了几百枚炮弹后,总攻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围城大将松平信纲打的主意也很贼。
你等不是信奉天主教吗?让同为天主教徒(在日本人眼里,什么天主教、新教都差不多,他们哪里分得清这个,何况荷兰人向他们投诚做的承诺也是“永不传教”,而不是其它的)攻击你,这个“上帝”还可信吗?
意图动摇城里信徒的信念。
加上城池陆上、海上都封锁得死死的,几万人的粮食早就吃紧了,按照从城里熬不住偷偷跑出来的农户的供述,如今只能保证那几千武士每日有一顿饭吃,剩下的都等着饿死。
而荷兰人的炮轰确实给起义军造成了打击,**、切腹自杀的人也多了起来。
在长崎的松平信纲得知后大喜。
城里的叛军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特别是那几千武士出身的教徒,否则也不会让第一任围城指挥官板仓重昌败死城下。
岛原城,一座尚未修建完毕的城池。
岛原、天草,这两年都是大旱,不过藩主对于收缴贡米都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九州岛,面积也就比台湾略大一些,还分成了九国,小藩无数,不算小藩,福冈、熊本、佐贺、萨摩四大强藩的石高加起来便超过了200万石。
诸位,九州岛并不是平原多的地方,大块的平地加起来也就两百多万亩,却要缴纳超过两百万石的石高,此地农民的凄惨状况就可想而知了。
大旱以后还要按照定例缴纳贡米,这就是要将农户往绝路上逼了。
而远在佐贺以北、靠近朝鲜方向的唐津藩藩主板仓胜家却是岛原这块隔了好几个藩国的领主。
这几年,在板仓胜家的威逼下,饥寒交迫的农户还要为板仓胜家建设岛原新城,结果城池尚未建好,大起义便发生了。
不过幸好城墙以及板仓家的粮仓、器物房提前建好了,倒是方便了起义军的头头脑脑们有个地方歇息。
岛原城,本丸,一座典型的日式建筑。
“引我麻布被,着我连裆衣,
尽袭吾所有,夜犹逞斯威,
视我更贫者,若何其苦凄,
父母忍肤冻,妻子相啼饥”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如此凄风苦雨的局面下,本丸的内厅却传来丝竹之音,更有同声吟唱和歌的声音。
内厅里,尚有几人伴随着吟唱舞着倭刀。
主坐上,一个留着月代头的十六七岁少年有些麻木地看着这些。
内厅的两侧,则是几十名席地而坐的武士,看得出,这些武士都是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不过脸上却都流露出一副慨然果决之意。
那少年便是岛原、天草两地教徒、农户“大起义”的领袖天草四郎,一个天主教徒,他年纪轻轻便能坐上如此“高位”,自然不是因为他精通教义,也不是因为他是名门之后,而是出自几十年前一个西夷传教士的一句话。
“25年后当出现一位天童,是上帝再世,精通教义,谙魔法,他一定会拯救你们”,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他就是天草岛小西家武士益田好次的儿子四郎时贞,年方16岁。
类似于转世灵通的身份才是天草四郎被众人拥戴的最主要原因。
今日天草四郎等人能有闲心聚在一起吟唱和歌、寄情剑道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城里的粮食完全吃完了,就算城外的松平信纲不发动攻击,他们也支撑不住了。
一抹浓浓地的慷慨辞世、诀别的氛围。
而剑道、和歌,是时下日本人最钟情的两种嗜好,在整个江户时代更是深深融入到日本武士的血液里。
当然了,卑贱的农户是没有这种爱好的,更为下贱的虾夷人也不配有这种爱好,这依然是武士阶层的的专利。
“执笞里长来,逼叱声咆哮,
曾是不相恤,胡然世人道。”
一首来自日本“杜甫”、著名的和歌作者山下忆良的“贫穷问答歌”吟唱完毕了,音乐也停了下来,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悲愁,一股更深的悲愁涌上了众人的心头。
面对这种局面,刚刚十六岁的天草四郎有些不知所措,最终他还是准备鼓起勇气来激励一下大家。
“诸君……”
“总大将……”
他刚刚开口,门外闯进来一人,看那步履蹒跚的模样,眼见得近几日肯定没吃饱。
“总大将大人,城外来了一人要见总大将大人”
“哦?”,天草四郎有些漫不经心,“可是来劝降的,不用见了,拉出去祭旗!”
虽然年少,不过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一揆势”(起义军的自称,意思是万众一心,誓要推翻某某)也杀了不少贵族人物,就算投降也没有好下场,何况他们还有天主教和神道教的双重信仰。
“总大将,不是幕府的走狗,是济州岛过来的!”
“济州岛?”
这下在座的人都从悲愁中打起精神来。
到如今,离济州岛很近的九州各藩国已经大致清楚济州岛是何情形了,不过在一般武士眼里,也不过是从遥远的北境过来的一股武力强横的“蛮夷”罢了。
在前一段时间,一揆势也派人联络了如今唯一能够来到九州的荷兰人,还准备利用同样信仰此教的他们来解救自己,没想到他们不但不来解救自己,反而站在幕府一边,用战船上的火炮轰击一揆势一方。
这几日,岛原城里的一揆势众,特别是信仰天主教的,都是在一种绝望、惶恐、愤懑中渡过的,幻灭之后,大批的教徒切腹自杀了。
一部分人自然是对前途绝望,更多的则是对自己信仰的宗教绝望了。
松平信纲的目的达到了!
天草四郎身边还有一个约莫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老者,他起身拽了拽还在恍惚之中的他,“总大将,如今教宗可是在那瀚海国控制的某地,难道是教宗派人过来联络的?”
所谓教宗,实际上就是毕方济,他如今是担负着监管对日本、朝鲜、清国传教的大任,所谓教监是也,而整个远东地区的教监还在澳门。
“快请!”
天草四郎终于缓过神来。
“是你!”
等来人跨进内厅,不少人都惊呼起来。
来人不少人都认识,对马国的柳川静云!九州年青一代剑道的佼佼者。
与这些人相比,一身标准日本武士打扮的柳川静云精气神就好多了,他嘴上也带着一副自信的微笑。
“瀚海国大君愿意拯救你等”
柳川静云此话一出,立即在大厅引起了一阵嗡嗡声。
虽然不是来自一个信仰天主教的国家,不过教宗所在,肯定是没有恶意的,能活着,终究是比死了强。
“记住!”
柳川静云瞬间严肃起来。
“能救你们的,不是上帝,而是瀚海国大君,你等若是以为是上帝派大君来拯救你等就大错特错,对于这一点可有疑义?”
说完这句话,柳川静云自己也觉得有些些别扭,他也是切支丹教徒,不过自从加入到瀚海国以后,在宗教上的执著似乎淡化了许多,饶是如此,他终究觉得有些别扭。
那老者说道:“柳川君,真的不是毕方济教宗恳请瀚海国大君来营救我等的?”
柳川静云心里一凛,他总算是领会到为何尼堪反复叮嘱他不要提毕方济的意思了。
何况,以尼堪的神威,就算毕方济出口恳请了,他若是不愿意的话也无可奈何,决定权还是在尼堪手里!
“自然不是,我家大君说过,他是天朝上国战国时期孙武之后,一直仰慕上古高义,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等的遭遇他也深为同情,环视天下,能恩养百姓的也就是瀚海国一家,故此决定前来营救你等”
“如何营救?救完之后又如何?”
老者依旧抓着不放。
柳川静云说道:“大君的人会首先与城外的幕府大将谈判,谈的拢自然皆大欢喜,谈不拢也少不得兵戎相见,营救成功之后,你等将迁往瀚海国境内,诸位!那可是一个宗教信仰自由,每户有五十亩上好的田地,税赋一开始是三成,三年后就变成两成的伟大国度!”
“嗡……”
“那我等武士?”
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问道。
“呵呵,可以加入到瀚海军里来建功立业”
“请问柳川君现在的身份”
“大君的家臣,正四品、明威将军!”
“嗡……”
如今的岛原城的藩主,松仓胜家,也就是一位从五位下的城主而已!何况他还是大君的家臣,那可是相当于松平信纲等六人众老中的存在啊!
第三章 总攻前夕 二 藩国云集
长崎城。
九州诸藩国中,只有长崎直接隶属于幕府将军,有专门幕府官员管理此城。
长崎守的府邸,依然是莺歌燕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样。
似乎,他们不是在进行紧张地围城,而是在进行和歌的比赛。
“行出田儿浦,银光泻碧空。
富士高岭山,瑞雪正蒙蒙。”
与悲愁的岛原城吟唱的是“日本杜甫”山下忆良的作品不同,这里吟唱的却是有着“日本李白”之称的山部赤人的和歌。
大厅里既有歌姬在舞扇,也要剑道名家在舞刀。
这些名家大有来头,等会儿再一一介绍。
在座的诸位都是高贵的武士阶层,大多数是至少城主以上的藩主,引立乌帽子、菊缀结、胸纽,宽大袖口下面那标志性的结饰——露,无一不反应了他们高贵的身份。
主座坐着两人。
左侧的是一位年约四十出头、身材高瘦的武士,正是德川家光身边最信任的老中之一,从小就以侍童身份随伺在他身边、此次的围城总大将松平信纲。
右侧的一位年近六十,须发花白,身材适中,身板挺得笔直,神情严峻,一副漠然的表情。
柳生宗矩,“新阴流”剑道传人,德川家光的剑道老师,如今是幕府主持监察百官、藩国的“大目付”,实际上就是德川幕府的情报头子、特务头子,柳生藩的首任藩主。
剩下来的多是九州地区领着重兵前来围剿一揆势的各藩国大名,重要的有:
熊本藩的细川忠利、细川光尚父子,熊本藩石高54万石,如今领了两万大军前来围城。
佐贺藩的锅岛胜茂,也就是日本历史上“妖猫传”涉及的大名之父(这位大名如今才几岁),石高35万石,带了一万五千兵丁前来围城。
福冈藩的黑田忠之,石高47万石,领兵两万参与围城。
萨摩蕃的岛津忠恒、岛津光久父子,石高77万石(包含部分琉球群岛的石高),领了战船三十艘、步军五千参与围城。
平户藩的松浦栋、松浦笃信父子,领了二十艘战船参与围城。
小仓藩的小笠原忠贞、侍从宫本伊织,石高15万石,领兵一万参与围城。
岛原藩城主松仓胜家、唐津藩城主寺泽坚高也在座,他两人与岛原、天草的贫民叛乱大有关联,战后也是要问罪的,如今却是战战兢兢地恭陪末座。
余下来尚有久留米等藩,此处就不一一赘述。
除了这些人以外,尚有几人也得介绍介绍。
克里斯托弗.科尔,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驻平户商务代表,前来参与用重炮轰击岛原城的两艘武装商船(佩登号、德波尔号,这两艘军舰的名字在史料中写成“霹登号”、“戴立拨号”,此处改成容易叫的)便是他联系的。
一个三十五岁的、来自马肯湖畔商业重镇霍伦的尼德兰人。
尚有几人身份虽然不是大名抑或家臣、侍从,不过声望在当下也不容小觑,在此也一一介绍一下。
宫本武藏,小仓藩侍从宫本伊织的义父,有名的剑道大家,如今的他正在场中舞刀,仔细瞧时,他的头上还抱着一块白布,白布上隐隐还有血迹——前几日他跟随小仓藩攻打岛原城时,被城里的飞石击中,后来被他自诩“平生唯一败绩”的便是。
宫本武藏今年五十四岁,不过无论从精神还是面容上,丝毫也没有衰老的痕迹。
舞刀的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那模样恐怕有七八十岁了,不过身材依然笔挺,与参舞的女姬好不时互相调笑着,一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模样。
东乡重位,萨摩蕃的剑道老师,“猪突派”的创始人,东乡平八郎的祖先。
场中还有一位稍稍年轻的武士,年约三十出头,一身黑衣,一只眼睛带着眼罩,一身肃杀之气竟不亚于那两位剑道大家。
柳生十兵卫,柳生宗矩的长子,相传他这只眼睛他在少年时与自己的父亲比剑时被对方刺瞎的。
江户时代初期最有名的几位剑客、兵法大家都云集在小小的长崎城,若是尼堪在此的话肯定又会起了别样的心思(自然不是招揽,而是团灭)。
如今他们却都在岛原城附近,目标也只有一个。
消灭他们眼里卑贱的一揆势众!
柳生十兵卫虽然是大目付柳生宗矩的儿子,如今却是场中地位最高、幕府老中大佬松平信纲的卫士。
松平信纲已经得知了一揆势众的虚实,故此反能放下心来尽情欢纵。
“啪啪啪……”
随着松平信纲站起来拍了拍手,场中的音乐、舞蹈顿时结束了。
“诸君……”
“本将决定,明日一早,总攻开始!”
话音未落,厅外一位全副披挂的武士踩着小碎步跑了进来,他来到大厅中央后单膝跪下大声说道:“总大将,门外来了一人,口称要见总大将”
“谁?”
“柳川静云!”
与在岛原城引起骚动不同,这个名字并没有在在座的诸位中引起任何波澜。
也是,柳川静云虽然剑术了得,不过是小藩对马岛的一个家臣之养子,也不是出自剑术名家,他的师父是北边出羽国奥羽山的一位隐者。
在如今的日本,正如和歌流派,剑道也是流派众多,能出名的也就那几位,而柳川静云这一派显然是没有进入到重要藩国大名的法眼。
不过别人不知道,在座的平户藩松浦栋父子不可能不知道,一听这个名字父子俩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等松浦栋给松平信纲介绍了柳川静云的身世,松平信纲不禁撇撇嘴,“区区一个小藩家臣的养子,竟然想见大将军家老之首的本将?”
“咳咳”,松浦栋轻咳一声,“总大将,此人如今在为济州岛的瀚海国做事”
“哦?”,这下松平信纲冷静下来,对于济州岛最近几年的变化,德川幕府也是做过周密调查的。
最后以柳生宗矩为首的目付组织得出结论。
“此国在清国之北,与大唐时传说的夜叉国相邻,不过在十余年前突然崛起,不禁战力强横,还精通火器、造船之术,连一向强横的清国也抵挡不住,领头之人还不到三十岁,虽出身丛林蛮夷,却是汉儿之后,短短十余年便一统漠北之地”
“纵观历史,能独霸漠北者,多半靠精骑制胜,未尝有精骑、匠艺并重者,按照荷兰人的情报,此国的技术已经与欧洲相差无几,或可胜之”
这样的情报,作为家老之首的松平信纲自然也得到了。
他心里虽不乐意,嘴上却说道:“有请!”
……
柳川静云进来了,一身黑色棉布的武士服,菊缀结、胸纽、露,一个也没少,头上还是醒目的月代式,若他不是在为瀚海国做事,松平信纲肯定是要叱问他竟敢篡越穿起只有藩主、守官才能穿上的棉布式样衣服。
在日本的历史上,因为不合礼制乱穿衣服被勒令剖腹、**的不在少数。
他刚刚从岛原城出来,仗着瀚海国使者的身份顺顺当当来到长崎城,刚刚经历在原城那惊人的惨状,却在长崎城见到了风花雪月,若说这心里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
他是在辽东清国境内待过的人,几相比较之下,瀚海国境内无疑作为平等,最为祥和、蓬勃,想到这里,自己这心里隐隐也有些自豪。
当他刚一踏进大厅,若是原本那个对马岛的小子,一下子见到如此多的国主、城主,还有幕府的大人物,自己绝对会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瀚海国的使者,一想到背后站着的那强大的国度,那睿智平和的大君,他也不禁升起了强烈的自信。
不过,在座的诸位大多还是对他报以轻蔑的态度。
“来者何人?”
此时的日本国虽然国力不像几百年后那样强盛,不过依旧有着强烈的自信,驱逐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虽然抱着驱赶天主教的心思,不过敢于同时得罪这些人物,还是显示了他们的信心(此时的日本已经派人跟着荷兰人去过欧洲,并进行过实地考察)。
故此,虽然瀚海国崛起于北境,对他们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柳川静云,瀚海国国君阁下家将、正四品明威将军,舔为国君使者,前来拜会诸位”
“你?”,此时,那位大目付、剑道名家柳生宗矩站了起来。
“你还不够格”
柳川静云依旧保持着微笑,“自然,我只是打个前哨的,正使等会儿就到”
“谁?”
“瀚海国大君阁下之兄,济州特别府府尹、从三品孙秀林,孙大人”
“啊?!”
这下在座的诸人都惊呆了,若是柳川静云没有说谎的话,比照日本,此人的身份至少是德川家光的亲兄弟了,按照官职来说,也至少是一个老中了!
长崎城就建在海边上,那孙秀林若是要来的话,肯定是从海上来的。
松平信纲的眼睛转了几下,他将眼睛投向了科尔。
科尔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日本的商务代表,自然也去过济州岛,并且与孙秀林也熟识。
不过在他内心里,他是万万不想让索伦人卷入到这件事里面来的。
于是他说道:“总大将大人,确实如此,不过听闻那瀚海国孤悬于蛮荒之地,丁口不到百万……”
有柳川静云在场,他后面几句却是靠近松平信纲悄悄地说的。
没想到松平信纲早已得知了这些讯息。
“走!去码头瞧瞧”
如今的日本不让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进出国土,对于往来大明、朝鲜的船只也实行“朱印状”管理,不过对于瀚海国的船只如何处理却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定,苏纳等人在日本海附近行驶也并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
不过想到人家终究是一府的府尹,又是国君之兄,还是不能怠慢了,松平信纲决定亲自到码头上去迎接。
(日本的一切规制大多还是沿用了从大唐那里学过来的一套,虽略有改动,不过职位、品级还留着大唐的痕迹,对于家世、品级还是很看重的)
这一看,松平信纲他们不仅目瞪口呆。
只见远处的海面上驶来了一大队船只。
船只每一艘都比如今九州水师最强大的萨摩蕃、平户藩旗下的最大的关船还大,其中更有五艘特别巨大的。
五艘新造的、底部包有铜皮的新船,三十艘萨哈连1、2级的船只,还有几十艘龟船。
这哪里是来洽谈的使团,分明是来示威的!
第四章 总攻前夕 三 正宗唐风
海面上。
孙秀林站在那艘苏纳亲任舰长的“乌扎号”大船上,这心里也是十分自得。
与此时的明人一样,除了建奴、鞑奴,由于彼等长期以来对明军形成的军力上的优势,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不过作为一个骄傲的大明士子,对于那些个朝鲜、倭人、西南诸蛮还是有心里优势的。
若是尼堪亲至的话,由于有后世的包袱,就绝对不会这样了。
孙秀林身边站着两人,一人是原本浙江的海商,秀才出身,心高气傲,因为很是不满郑芝龙那厮购买通行令旗的做法,结果被郑家毫不犹豫抢了船只、财货,导致他血本无归,最后只得投靠杭州豪商沈默。
此人在被抢之前,倒是经常往来平户、杭州之间,久而久之,竟学会了日本话。
今年,沈家做出了他们认为家族最重要的决定,让沈默放弃经商,而以士子身份加入到瀚海国,瀚海国里,沈默与孙秀林相交莫逆,经常在一起唱和诗词,况且济州岛终究离大明最近,于是便投了济州岛。
孙秀林自是欢喜不迭,禀告吏部后,让他先在济州府跟着自己干了半年,熟悉瀚海国的典章后被派到济南(也就是后世的南济州郡)担任知州。
沈默去了瀚海国,此人也跟着来了,孙秀林见他精通日本语,便安排他在商馆区海关处做事。
如今尼堪安排孙秀林前往九州处理岛原之事,也将他带来了。
潘学忠,一位年纪与孙秀林相仿的秀才商人。
还有一人则是济州府的镇守使李延庚。
按说,一个府尹、一个镇守使,应该留一个看家才好,不过尼堪考虑过后还是让李延庚与孙秀林一起去九州了。
李延庚,辽东武举出身,一举一动颇有汉人武将的风范,若是让另一名大将达春跟着去,这天国上使的风范绝对出不来。
不多时,前面驶来一艘小船,船上除了划桨的艄公,另一人则是提前到此的柳川静云。
“孙大人,日本总大将说了,只准一艘船只进入港口”
“总大将?”
一个奇怪的称呼。
柳川静云赶紧介绍道:“此人在日本国位高权重,如今仅次于天皇、幕府将军,相当于大明的尚书、侍郎”
“那好吧”
苏纳指挥乌扎号在小船的引导下缓缓驶入了长崎狭窄的港湾,而其它船只则停在港口外海的冲之岛附近。
作为松平信纲的大本营,港湾附近自然还有警戒的日本关船,这些关船就在冲之岛与神岛之间的入口停着,时刻盯着那些看起来有些不善的船只。
作为此时的九州诸岛,既见识过西夷那高大的盖伦船,也见识过郑芝龙旗下伟岸的乌船,不过这些船只都有日本幕府颁发的朱印状,船只名字、数量、货物在朱印状上都规定得明明白白——当然了,与其它地方一样,若是完全按照幕府的规定来贸易是不可能的,其中的徇私舞弊也是少不了的。
以此时日本那点儿水上力量,也不可能完全杜绝走私贸易。
但如此多的没有朱印状的船只突然闯入,自然引起了长崎关船的警惕。
到了今年,另外两艘同样级别的船只也下水了,被命名为“墨尔迪勒号”、“奥拉号”。
如此一来,原本尼布楚大草原上五大索伦部落的名字便齐了,得知这个消息后,五个部落也是感慨万千。
五艘船只的底部全部包铜,能一直航行半年也不用清理船底,紧急情况下,航行一年也无问题。
还是萨哈连2式样,不过比萨哈连2级略大一些。
整体都用硬木制成,长十四丈,宽三丈半,从龙骨下摆算起,高达四丈。
还是三层甲板,底层放置了十六门十二斤尼布楚青铜炮,每侧各八门,放上所有火炮后,炮窗离水面还有六尺的高度,风浪较小时还是能使用的。
中层甲板放置了以前的千斤重短管炮十二门,每侧各六门。
船首、船尾各两门尼布楚青铜炮。
一共是三十门火炮,比以前小一些的萨哈连2级布置的火炮还少一些,多出来的空间自然是为了装载更多的人员与货物。
还是四桅杆、多横帆加三角帆的布置,船帆采用了从荷兰人那里得来的印度产的专用帆布。
有了五艘,就应该进行系列命名了,后来在请示尼堪后,这五艘大船被命名为“贝加尔级”,再往上走,就只能是比贝加尔湖还大的海洋了。
长崎港口还停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另外一艘武装商船,大小与乌扎号差不多,如此一来乌扎号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松平信纲站在码头最前面,柳生宗矩稍稍落后,其他大名都落在后面。
当孙秀林等三人缓缓走上码头时,所有的日本人都是眼睛一亮。
三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这个年纪,既有年轻人的锐利,又有中年人的稳重,加之他们都有蓄须,愈发显得沉稳老练。
三人中,在尼堪的建议下,孙秀林是一身三品文官的朝服打扮。
五梁金冠,衬以银线丝网,冠额正中饰以宝相花,两侧翎以双凤,冠耳上部亦饰双凤并有花形簪纽。
赤色罗衣,边缘用青罗,裳亦赤色,用七幅拼凑,前三幅,后四幅,每幅上作三襞积,连属如帷,边缘亦用青罗。
白纱中单,边缘青罗。
玉绶。
金色革带,玉绶系于上。
玉佩盛于红色纱袋内。
绿镶边红缎云头鞋。
与尼堪相比,孙秀林身材略矮一些,不过比起眼前这些倭人却高大一些,峨冠博带,盛装出行,衣袂飘飘,让这些自称继承了大唐衣钵的乡巴佬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套服装若是让尼堪来穿,他肯定觉得有些不习惯,不过孙秀林却是甘之如饴,曾几何时,做生意赚一些小钱养家糊口就是他最大的愿望,谁能料到自己还有峨冠博带的一天?
与孙秀林相比,通译身份的潘学忠则是一副典型大唐士子打扮。
黑色的唐巾,巾后缀有软脚,左右连巾环一对,玉质。
绿色云纹道袍,交领,缀白色护领,衣身两侧双摆在内。
丝绦,两根对折套连,打结于身后。
镶边云头履。
与两位文官相比,武官打扮的李延庚更是拉风。
金凤翅兜鏊,顶饰红缨,下围顿项,缀银色甲片。
身穿大袖锦袍,外罩全套身甲,两肩用掩膊,双臂带臂缚,领部围项帕,胸口扎勒甲绦,胸背正中处缀护心镜,腰部围销金抱肚,以帛带束扎,外系金带。
黑色马靴,与有些日本武士相同,腰间挎着一长一短两把横刀。
三人的打扮是孙秀林自己拾掇的。
走上码头后,对面那些大多以黑色绸衣为主,戴着引立乌帽子的日本“贵族”不禁有些相形见绌。
孙秀林更加得意,轻捋颌下长达一尺半的黑髯,昂首阔步走上前去。
后面的潘学忠则是修建得整整齐齐的短须,山羊胡子;李延庚是一篷威猛的络腮胡子。
远处的松平信纲等人见了也是一脸倾慕。
此时,大唐的余晖还笼罩着日本国,除了神道教,剑道、茶道、和歌无一不与大唐渊源颇深,像科尔那一身典型十七世纪欧洲人的打扮在他们眼里依旧是“蛮夷装扮”,他们的骨子里,依旧怀着对大唐的向往。
孙秀林是不知不觉,自以为是“天朝上国”,后面紧跟着的潘学忠祖上却是闹过倭灾的,看着眼前那些一个个面相不善的人,心里猛然想起,“这可是倭寇的老巢啊”,虽然多次往来平户,不过多与当地的商人打交道,与倭人的高官还是头一次照面,说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不过看到孙秀林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心里也是暗自佩服,赶紧调匀了呼吸跟了上去。
李延庚没有到过日本,自然没有任何感觉,不过是按照尼堪之前的叮嘱,昂首挺胸跟在孙秀林后面。
尼堪精心准备的“唐风”(大明恢复汉家江山后,在服饰上师法众多,唐、宋、元都有,但仍以唐服为主)起作用了,松平信纲霎时忘记了自己在日本国仅次于天皇、大将军之下的尊贵地位。
他一路踩着小碎步,在孙秀林一丈处停下了,双手交叉在腹部,大幅度弯下腰来。
“上使,欢迎来到大日本国,这边请”
听潘学忠翻译后,孙秀林含着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松平信纲在前面领路,孙秀林三人在后面跟着。
走到那一大堆人面前时,包括柳生宗矩在内,所有人都自觉闪开了一条道路,哈着腰让这四人通过。
在长崎官厅坐定,茶道之后,孙秀林一席话不禁有些石破天惊。
“诸位,我家大王有话”
“这些贫贱农户自然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过……”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大王说,瀚海国虽然国土广袤,繁荣昌盛,终究在北境之地,偌大的国土尚有大量的地方人烟稀少,不如将这些人流放到瀚海国之北,让他们作为瀚海国的奴隶,世代在苦寒之地劳作一生,岂不是比一刀将彼等杀了更好?”
此时,日本国对于犯罪的国民,贵族、武士出身的多流放在南吓夷地,最远的也就是桦太岛(库页岛),对于信教之人多流放在南洋一带。
北境?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第五章 总攻前夕 四 那一炮的风情
“上使,此事事关重大,我等需要禀告大将军阁下才行,您看……”
此时,松平信纲终于冷静下来。
对于岛原、天草的乱民,德川家光的意思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一定要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教徒、卑贱的农民一个教训,所谓教训,便是破城之后的大屠杀。
况且,就算要流放,也要大将军阁下亲自作出决定才行,他虽是最有威望的老中,也没有临机独专的权利。
当然了,为了给上使一个交代,派人去江户请示大将军那也是必要的。
不过江户(东京)离长崎无论是陆路还是海路,都接近两千里,这一去一来岛原城里的乱民估计早就饿死了,这虽然也如了像德川家光、松平信纲等人的愿,不过各藩国麾下那些对幕府、藩主忠心耿耿的武士却不这么看。
只有将倭刀刺入乱民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那才叫达到了效果。
饿死,不是一个武士应该对待乱民的正确态度!
柳生宗矩、东乡重位、宫本武藏,三大剑道宗师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几乎代表了所有武士阶层的想法。
“也好,那我等先行告辞,就在船上静候佳音”
孙秀林依旧面无表情,他带着李延庚、潘学忠、柳川静云三人离开了。
“这么好糊弄?”,松平信纲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按照他的想法,此人既然是瀚海国大君的兄弟,如此尊贵,自己假若将他扣下来作为人质,然后不管他们,按照既定计划在明天对岛原城展开进攻,等平定乱民后再给他送上厚礼、女人,估计也就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此人竟然信了自己的话。
“不能与瀚海国交恶”,最终松平信纲还是站了起来,他准备亲自送孙秀林一行回到船上,因为刚才孙秀林已经拒绝了一起用饭食的邀请。
长崎城就建在港口附近,离码头不到一里,此时码头上只停了四艘大船,除了苏纳的乌扎号,荷兰人的那艘武装商船,一左一右还有两艘日本的关船,将这两艘“异国”船只夹在中间。
孙秀林踏上自家大船后,这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过想要船只离开还得再等等。
此时正值冬末春初时节,虽然仍以北风为主,不过海面已经有了一阵阵的南风。
等南风稍歇,一阵东北风大作时,船只出发了——长崎城在海港东面。
松平信纲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作为礼节需要,他也得等孙秀林这艘大船远去以后才能离开。
其实,刚才在码头上,他与柳生宗矩两人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大人,就这么让他们离去?”
“你的意思?”
“何不扣住他们,等战事停歇了再放了?”
“扣住他们?他们的大队战船就在不远处,一旦得知肯定会拼死前来救援,就算彼等不能上岸与我等为敌,不过听说他们的战船都配有火炮,一点也不输于西夷,彼等就在港口附近轰击,我等也讨不了好去”
“何况,按照柳生君的情报,此人只不过是瀚海国大王的异母兄弟,在瀚海国诸大臣的序列里也并不靠前,可见两人的关系也并不十分亲近,就算扣了估计也左右不了那位大王的想法”
“若是因此彻底得罪了瀚海国,对大将军的大政还是不利的”
“那那岛原城?”
“按照既定计划,明日一早进行攻打!”
“呜呜呜……”
此时,乌扎号已经完全驶离了码头,船头已经朝向大海方向,船只的右舷正对着码头。
“大人,你看!”
柳生宗矩突然发现了什么,赶紧指给松平信纲看。
松平信纲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艘大船右舷的炮窗都打开了,上下两层火炮都露了出来。
而随着船上那悠长的铜号响起,远在冲之岛与神岛之间的大队船只也展开了行动。
只见约莫有一半的船只驶向外海去了,而剩下来的船只突然扑向了就在神岛附近的二十多艘关船!
“轰!!!”
此时,乌扎号与码头松平信纲等人的距离也就是五十米左右,上层甲板那六门千斤重短管炮中的三门突然轰响了。
半晌,没等硝烟散尽,剩余三门火炮也轰响了。
两次都是散弹,等大风吹过,硝烟散尽后,只见码头上已经没有了站着的人!
包括松平信纲在内的二十余名大名及其随从全部倒在地上!
乌扎号继续向前航行,接近停泊在码头南侧的那艘关船时,下层的尼布楚青铜炮开火了,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威猛的活力,十二斤的炮弹射进船尾后,当即将遇到的一切“化为齑粉”,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了其水线以下部位,此后船只开始大量进水。
此时,北侧的另外一艘关船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开船,不过等他们好不容易将船只驶离码头,想要阻挡乌扎号的进一步行动时,早就严阵以待的乌扎号上下两层的火炮几乎同时对准了他。
“轰!!!”
看似高大壮观,实则薄皮的大关船瞬间在全身布满了弹孔,特别是下层那八门青铜炮强劲的动能造成的创伤更是令人惊叹,有两枚炮弹还洞穿了关船,从另一侧飞了出去,不仅如此,还带走了一名水兵跟着飞了出去。
什么是炮决?这才是!
一发之下,这艘关船便告报销。
此时,在海港的深处,还停泊着更小一些的关船十几艘,此时也大呼小叫冲了上来。
“撞击!”
船上的苏纳下达了新的命令。
确实,对付这些又薄又小的关船关船用炮弹简直是浪费,乌扎号用柞木制成,骨架一次性成型,船帮厚达七寸,船首更是达到一尺(三十余公分)的战船对上这些船帮只有一两寸厚的关船简直是不要太容易。
而在冲之岛附近的大队船只此时也与神岛附近的大队关船对上了。
另外二十艘以萨哈连1、2级为主的船只则迎着北风驶离了长崎,朝两百里以外的岛原城开去。
“八嘎!”
此时,从码头上又颤颤巍巍站起来一人,原来是那年近八十岁的萨摩蕃的老剑客东乡重位,他刚才身中数弹,不过都没有击中要害,在铅弹的强烈冲击下当即倒下晕了过去,此时终于醒来了,不过他面临的却是一大堆尸体!
他先是颤颤巍巍爬到自己的恩主,萨摩蕃的国主岛津忠恒身边,抱着他的尸体大哭了一阵,接着利用倭刀站了起来,这才见到海面上的战况,愤激之下,不由大骂了一句。
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又或许他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当他骂出这句后再次倒下了,这一次便是永久地倒下了。
东乡重位此生最大的愿望是追随主人在战场上立功,并死于战场,不过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活到近八十岁了,不但没有捞到战功,也没有在战场上或者与真正的剑客比斗中战死,却死在那莫名其妙的铅弹之下。
故此,他这一骂不禁包含着对索伦人的愤恨,也包含着对自己如此死亡的不甘。
不过幸运的是他如今接近八十岁,他的子孙估计早就在了,后世的东乡平八郎如无意外的话也能顺利出生。
半日过后,神岛附近的直接隶属于幕府的二十多艘关船全军覆没。
对于那艘孤零零停在港口的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孙佳绩并没有理会。
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平户的商务代表克里斯托弗.科尔却死在了瀚海军的铅弹之下,终究是造成了隐患。
当日,孙佳绩领导的船队并没有在长崎停歇,而是连夜开到了岛原城附近。
次日,原本按照松平信纲的计划,是要一早对城池进行攻击的,不过由于孙秀林的意外出现,以及意外打击,包括他在内的军队高层全军覆没,围城的九州各藩**队不敢擅自做主,依旧待在城外等待松平信纲最后的命令。
而另外两艘荷兰武装商船“佩登号”、“德波尔号”得知这个消息后赶紧趁着夜色溜走了,他们直接去了平户。
二月二十八日,这个历史上原本松平信纲总攻的日子却在孙秀林的捣乱之下变得面目全非。
抵达岛原半岛的瀚海国舰队立即对萨摩蕃、平户藩(这两家也是九州各国中水师实力最强大的)留在那里的关船进行围剿。
半日功夫过去后,岛原半岛附近的关船不是沉入了海底,便是化成了“齑粉”,九州附近最强大的两支水上力量两日功夫便烟消云散。
下午,当围城的军队得到所有的消息,在各藩国的家臣带领之下对岛原城展开疯狂的围攻时,海上的瀚海国舰船开始发炮了。
岛原城北侧的炮火主要是牵制,重点在南侧,那里水更深,可以靠近陆地方便地攻击。
半日过后,在实弹、散弹的交替打击下(十二磅青铜炮的散弹最远射程高达四百米,在两百米左右可造成致命的杀伤),南侧的藩**队只得放弃阵地逃到了北侧。
在火炮的掩护下,李延庚的步骑三千人进城了。
第三日,见海面上的炮火渐渐松懈下来,围城军又开始了新一轮攻击,不过在布置了火炮、迅雷铳、火铳的瀚海军的多层次打击下,一日的功夫他们便伤亡了上万人。
三日过后,围城的十万大军已经有三万多人丧失了战斗力。
此时,由于有海面上战船的支援,城里的人总算有粮食了,不过依旧只能保证能参加战斗的武士吃饱,其他人每日只有一顿稀粥。
第五日,城里的军队展开了反攻,三千武士打头,李延庚的两千步军紧随着他们,一千骑兵监视战场。
几日下来,围城军队士气大沮,不是有各家臣死命压着,恐怕有不少出身农户的士兵早就跑了,城里的军队一出来,北侧整个营地都能骚动了。
围城军大溃!
此时李延庚那一千骑兵便可以大发神威了,尽情地在溃兵里纵横驰骋。
最终,顺利逃走的士兵最多只有三成,约莫两成的人成了俘虏,剩下的全部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