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再起
这是张四方四正的脸,五官也很有立体感,轮廓分明,就像是大理石凿出来的一般。他面露微笑,眼睛又黑又亮,微微上扬,使得眼角的鱼尾纹显的更很深。嘴巴张开的时候,牙齿整齐也很白。总的说来,这是个看起来非常厚道的男人。
三青盯着看了半天,他怎么也看不出来对方竟然会是个瞎子。
“你是不是来的太早了?”厨师看着他面露微笑,准确无误的在三青的面前倒了杯茶。
“早吗?已经到午饭的时间了。”三青闻了闻大麦茶的烤香味,喝了一口。
“我这里是居酒屋,白天不营业。”
“不营业,为什么要给我开门?”
“你不敲门,我怎么会开门?”
“你开了门,就说明你营业了。”
“好像有点道理。”
“是这个道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厨师转身去里头准备食材了。三青还是坐在那天晚上和九鸣喝酒的位置,他看了眼旁边的预留的那副碗筷,心情愉悦同时也很复杂。他的行为很反常。重案科科长三青的生活只有两点一线,工作和床。他从九鸣的实验室出来之后回了一趟公寓换了套便装,并没有直接去警察署,而是直奔居酒屋。他无法解释这是出于何种缘由或者何种目的。尚忠诚的话让他自己感到后怕,自抓捕范先生事件发生以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甚至他不得不克制,或者说不得不掩饰本不该是自己情绪的行为。他应该冷血、苛刻,自律。而现在的他竟会与人说笑,回味九鸣的咖啡,会留恋与范希源、叶双见面时的情景,包括此时此刻在这个居酒屋里,他可以放下一切毫无包袱的坐在这里。
这很不三青。做为魔王的心腹,视魔王为信仰的人这样下去势必会很危险。他望了一眼里屋的垂门帘,可是眼下却还有更危险的事情。
他默默的用手指沾了些茶,在桌面上画了一个三角,在中间点了一点。
逆生会。隐秘流传在贵族之间的神秘组织。
无论孙登科出于何种目的,孙大义被吃和沉雁变异人的突袭事件都与逆生会有着某种紧密的联系,查清楚逆生会也就能解开孙登科身上的谜团。可要从哪里入手呢?
“烤多春鱼和清水豆腐怎么样?”厨师捧着食材从里屋走了出来。
三青笑了笑:“还有的选吗?”
“没有。”
“有酒吗?”
“中午就要喝酒吗?”
“中午不能喝酒吗?”
“可以喝!”
“那我就不挑食。”三青说的是实话,他从来没有挑过食。
厨师笑了笑,给三青送上了一盅酒,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忙活开了。他先是将多春鱼洗净,在干毛巾上擦干水份,然后在铁石板上刷了一层薄薄的清油,不等烧热便将多春鱼放了上去。
青好奇的问:“不应该是要先等烧热了油才放置食材吗?”
“你想学吗?”厨师笑了笑。
三青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自己煮的那壶咖啡:“想学也不想学。”
“你听说过温水煮青蛙吗?”厨师在旁边切了一些葱花便停了下来,望着他:“如果你把青蛙直接扔到热水里,它马上就会跳出来;倘若你把青蛙放在冷水里,慢慢把水加热,它就会慢慢调节自己的适应性降低对温度的敏感度,久而久之,青蛙被煮熟了都不自知,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三青笑了:“想不到你还是个哲学家。”
“不!我是个美食家!”
两人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三青忽然明白九鸣为什么会愿意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酒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九鸣会经常出现在这里。”三青抿了一口酒,不经意的说。
“为什么?”厨师嘴里说着话,手上并没有停止动作。
“因为你实在是个有趣的朋友。”
铁石板的温度渐渐上来了,多春鱼在油的包裹下逐渐发出嗞嗞的响声,空气里开始弥漫出烤鱼的香味。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用炭火,而用石板烤多春鱼吗?”
“为什么?”
“因为合适,”厨师笑了笑:“炭火是明火,适合用来烤肉,容易激发肉质的原本的味道。多春鱼鱼肉、鱼籽娇嫩,不同于红肉,需要慢慢炙烤。更重要的是石头的导热导热虽然慢,但受热均匀,整体温差不超过1°c,这样才能将它的鲜美发挥出来。”
因为合适?三青的心又被撩拨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三青杯中酒已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很重要吗?”
“既然要做朋友,你至少应该问一下我才对。”
“如果我问,你又告诉了我,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选择是否要成为我的朋友。”
“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三青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是!”
“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那么我问不问你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三青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哈哈大笑起来。是的,既然已经是朋友了,你在乎的是与他相处的时光,为什么还要去在乎对方是什么人呢?
厨师给多春鱼翻了个边:“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三青忍不住问:“什么事?”
“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厨师笑的很大声。
“是的,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我也是彻头彻尾的瞎子。我自罚一杯。”三青大笑着喝干了杯中酒。
是啊,有些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个瞎子,而有的人明明是个瞎子却看的比谁都更加通透。因为他们看人不用眼睛,用的是心。
三青的这顿午饭是他吃的最愉快的一次,没
有之一。时间持续很长,一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居酒屋什么时候开了灯。
三青看了看四周,除了他自己,一个人都没有:“你这里生意可不怎么样啊?”
厨师耸了耸肩膀:“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这里生意很好啊?”
三青忍不住问道:“除了我就没有其他客人了吗?”
厨师想了想:“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三青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不用猜也知道会是谁。
“是啊,”厨师点了点头:“不过,她今天是不会来了。”
三青忽然心里有些失落,咬了一口多春鱼:“也许她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吧。”
“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厨师望向大门的方向,外面漆黑一片。
三青看着厨师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忧思。
“你在看我?”厨师突然笑道。
三青不经哑然失笑:“你如果说自己不是个瞎子,我也一定会相信的。”
“为什么?”厨师忍不住问。
三青捏起剩下的半条多春鱼塞进嘴里,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的神情:“你猜啊?”
他没有给厨师机会开口,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厨师急了,在后面大喊:“喂,你还没结帐呢?”
此时,三青头已经走出了大门,远远的飘进来一句话:“我还会再来的。”
厨师望着三青离去的大门,露出了笑容:“你都没还没听我唱歌呢,就这么走了,不仗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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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黑,风也不高。
三青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夜色一般,舒爽透亮。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感觉自己是**的,就像没有穿衣服一样,松弛的走在巷子里。借着微醺的酒劲突然想大喊几声,望着前面的尽头心想出了这个巷子就要变成鹿都警察署重案科科长三青了。他生生的压住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同样是夜晚,没有雨,也不见叶双、范希源,他心里空荡荡的。此刻,他们会在哪呢?
他忽然想到与叶双的十日之约,还有几天就到了。现在虽然查到了叶奇的关押地点,但是他们的奸细还没有找到,看来要抓点紧了。
他定了定神,眼睛里的酒意已然不见。
出了巷口便是灯火通明的都市夜景,车流涌动。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打开门钻了进去,发动车,一路疾驶。
当三青一路开到公寓的时候,楼下已经有两三个穿着制服的人在等着他。其中就有尚忠诚。
尚忠诚没等三青的车停稳就已经扑了过来,趴在车窗上。
刚把车窗放下来,尚忠诚就一脸焦急:“科长,又出事了!”
再起(2)
三青看了他一眼,隐隐感觉到事态有些严重,便示意他上车再说。尚忠诚心领神会,立刻招呼两个同事一起上了车。
车一路狂飙,向第三区驶去。三青的沉默让原本狭小的车厢显得更加压抑,尚忠诚想放下窗户,却又不敢。事发突然,又接连发生了两起变异人事件,一起发生在第三区贵族区的镜花堂酒楼,另外一起发生在第四区的菊花商会的玩具厂。
三青的心已经抽紧,自孙大义被吃一案开始,与变异人相关联的事件发生的频率似乎有停不下来的节奏。也许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偏差,变异人出于某种需要,他们正在试图用更激烈的方式想要引起关注。
“现场全封锁了吗?”
“都封锁了,只是……”尚忠诚望了一眼三青小声的说:“因为两起案子的报案时间不同,兵分两路去了现场,我是从第三区勘察完现场之后才赶往第四区,当我赶到第四区的时候听辖区的人汇报时,才知道曾经有人进入过现场。”
三青一脚急刹,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车停在了马路中间。紧接着,身后的急刹声和车鸣声此起彼伏。
尚忠诚的头重重地嗑在副驾驶上,望向三青,而三青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一时间不知所措。
“是谁?”
“好,好像是个记者……”尚忠诚低声说。
“人呢?”三青握紧了方向盘。
尚忠诚瞟了一眼后座的警员,那个警员已经噤若寒蝉:“已经跑了……”
“跑了?”三青的声音已经冷到了极点。闯进现场的居然还是个记者,现在又跑了,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节奏。
“我,我认得她,她是鹿都时报的记者莫兰……”后座的那个警员一个激灵,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
“那还在等什么?”三青咬着牙:“还要我开车送你们吗?”
“快去啊!赶紧把人带回来!”尚忠诚见后座的警员还没反应过来,放声嘶吼。
后座的两名警员立刻从开门走了出去,居然车都没拦,直接一路狂奔。
“这两个蠢货!”尚忠诚低声骂了一声,放下窗户冲外面喊:“你们他妈的脑子坏了吗?征车去啊!”
尚忠诚话音刚落后脑勺就重重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
冲他怒吼:“是你的脑子坏了吧?”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青男子站在门前怒目而视:“你会开车吗?”
尚忠诚一看,也不说话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环顾四周,身后的车子堵了一长条,有人还在按喇叭,探出头来咒骂。想必是无故被堵车而忍不住出来质问的人。
西装男子这才看见尚忠诚身上穿着的制服,在鹿都谁都可以惹,唯独穿制服的人是绝对不能惹的,这身制服相当于魔王的代理人。身后的喇叭声和咒骂声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你刚才说谁脑子坏了?”尚忠诚眼睛直视,身体站的笔直。
“我,我,我错了……”西装男子目露恐惧,说话已经不利索,双腿几乎站不住就要跪下。
“不,你没错,是我不会开车,我要向你道歉。”尚忠诚淡淡的说。
“不,不,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向你道歉!”西装男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已经哭出了声音:“求求你放过我吧,是我瞎了眼,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尚忠诚正想开口,就听到了三青的咳嗽声,他厌恶地甩开了西装男子,:“明天下午两点到警察署重案科投案。”
说完便转身钻进车里,随即车在一阵轰鸣声中疾驶而去,留下已经瘫软在地的西装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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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的车几乎无视了所有的红绿灯,一路疾驶,没有任何的停顿。
“你很生气?”三青见尚忠诚端坐在副驾驶,目视前方心绪未平。
尚忠诚犹豫了片刻,嗯了一声。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有脾气。”三青见状笑了笑。
尚忠诚望向三青:“科长,坦白说他打我我并不生气!”
“为什么?“三青哦了一声,感到好奇:”他打你你也不生气?”
“是的,随意停车是我们有错在先。“尚忠诚将头转向了车窗外,言语缓慢:“我生气是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向我道歉,而是向我身上的这身制服道歉。”
三青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从不关心。穿上这身制服就代表魔王,这就是规则。
“如果我还在平民区,没有在警察署入职,没有穿这身制服,一个贵族会向我道歉吗?”尚忠诚言语平淡,双手却已经握紧:“他们不会的。永远不会!在他们的眼里,我们不过是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蛆虫,真正让他们下跪的是我这身代表了权力的衣服。”
三青深望了尚忠诚一眼,这个时常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傻大愣,既熟悉又陌生。或者说只是当成一个可以随意差遣的下属,自上次在九鸣的实验室里的简短的谈话之后,越发觉得有些不同。更让他吃惊的是,尚忠诚对他说的话已经超出了一个作为下属对上司应有的态度,言辞之间隐隐带有某种反叛者的倾向,已经不是牢骚这么简单。
这样下去很危险。
“在冥世,贵族就应该高高在上,可以任意……”
“尚忠诚,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三青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尚忠诚愣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气,低声说:“对不起,科长,是我失态了。”
气氛有些压抑,三青把车窗放了下去,外面的新鲜空气灌了进来,脑子又清醒了许多,随之而来还有哗啦啦的风噪。过了一会,三青又把车窗关上,车厢内又恢复了平静。
“跟我说说你在那里有什么新的发现?”三青拐了一个弯,放慢了车的行进的速度。
“孙大义被食事件发生以后,根据您的要求,我在科里做了些部署,通知个各个辖区的警局但凡发生了恶性的案件,一律第一时间向署里报备,并且严控……严控现场,”尚忠诚从兜把本子掏了出来,翻了几页,借着外面的光亮,说:“从报案时间来看,镜花堂酒楼是最先报案的,辖区几乎是在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就转送到了署里。我抵达现场的时间并没有超过30分钟,从死者的……从被食者的状态来看,他们遇袭的时间前后差不到一个小时。也就是说被食者被食后的半小时才被人发现。”
“被食者是谁?”
“被食者是汇通商会的会长蔡同跃和他的三个下属。现场的初步勘察,这四人的现场与孙大义几乎一致,头颅也是一字排开,身体几乎被啃食殆尽,其惨烈程度……只是现在目前还没有办法判断有多少变异人参与了行凶。”尚忠诚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手心里全部都是冷汗。
再起(3)
汇通商会的会长蔡同跃,又是一个鹿都举足轻重的人物。三青嘴角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凑巧啊。
尚忠诚心领神会说:“我在等您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人去署里调汇通商会的资料了,一会到了镜花堂酒楼,应该就可以看到相关的资料。”
三青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示出欣赏的神色,在他的眼里,这些事尚忠诚必须要做到。
“因为……因为找不到您,我在镜花堂酒楼停留的时间大约一小时左右,初步了解情况以后便赶往菊花商会的玩具厂,那边的情况……”
“别急,一个一个来,”三青打断了尚忠诚,“镜花堂酒楼的报案人是谁?”
尚忠诚点了点头:“报案的人是酒楼的女经理,叫戚美美。”
“戚美美?”三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印象:“在酒楼里发生这么大的动静,酒楼的管理人员期间就没有丝毫的察觉吗?”
“科长,镜花堂酒楼说是酒楼,实际上与沉雁一样是个私人会所,私密性做的非常好。”尚忠诚解释道:“虽然镜花堂酒楼地处市区,但占地面积并不算小。里面的环境……您到了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此外,一旦客人进入包间后,服务员除非得到特别的允许是不会也不能靠近房……房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酒楼的管理人员没有丝毫察觉的一个原因。”
“房子是什么情况?”三青听得出来尚忠诚似乎在描述上有困难。
尚忠诚想了想:“镜花堂酒楼里没有所谓的包间、房间,实际上是独立的房子……”
“好,”三青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到了现场一看就会明白了:“女经理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尚忠诚又翻了翻本子:“从戚美美的口供来看,她与蔡同跃非常熟悉,是长期而且稳定的客户。按照她的说法基本上她会在熟客用餐一个小时左右,不用通报就可以进去敬酒。敬酒也属于她们的服务内容之一。”
这些听上去到也合情合理,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三青看来太合乎情理的却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自然。
尚忠诚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科长,差点忘了。这个镜花堂酒楼也是菊花商会的旗下的产业。”
三青先是诧异,而后嘴角又露出亢奋的神色,冷哼了一声:“到哪都离不了菊花商会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镜花堂酒楼很好找,也很好认。因为它与周围的建筑物有着天壤之别。在霓虹闪烁的现代化建筑群里,它就是一个鹤立鸡群的存在。
镜花堂酒楼座落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门头是古代中式府邸,檐篷飞峭,红墙碧瓦,气魄非凡。门前两只巨大的石狮更是厚重峥嵘。中间的红色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镜花堂”。从外面看里面就是一座宏伟巨大的高楼。
此时,门前已经停了几辆警察署的公务车,也拉上了警戒线。在门口的警员见三青来了,便迎了上来,纷纷举手致敬。
三青并没有理会,而是由尚忠诚领着直接进了大门。他们绕过影壁时,三青留意了一下,上面的石刻是在一片祥云中,有上下两个人物呈对角构图,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故事。他们穿过露天的满是花草的庭院,便是古香古色的大堂。这种庭院的设计让三青感到无比的熟悉,暗自思忖:菊花商会对中国文化还真是从一而终,无论是孙大义的家中布置,沉雁会所,以及这镜花堂都是相似中式的古建筑风格,到哪都一样。
大堂里除了有两个警员之外,一个迎宾都没有,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科长,我把镜花堂的服务人员全部控制在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里了。”尚忠诚解释道。
三青点了点头,尚忠诚这样处理是对的。
“往这边走。”尚忠诚领着三青向大堂右侧走去,不远就是一条惬意的游廊,两排红色的灯笼一直蜿蜒到很远,看起来里面的空间不小。游廊的下方是个浅水人工池塘,池塘底部布有灯光,能看到水中的鱼、蛙;上方的空间是不是露天的,层高不低,目测有十几米高,顶部同样也零星布了一些灯光,似乎有点仿夜晚星空的样子,上下呼应把池子映衬的波光粼粼,听着水声蛙鸣,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味。
他们走了一会,越往深处走,水雾之气越重,灯光便越显得羸弱,除了水声蛙鸣之外就只有他们踏在木板上的声响。三青明白了为什么尚忠诚说到了这里就清楚了的缘故,一两句话确实很难描述清楚。他们路过了一个水中亭之后,就隐隐约约看了一个飘在水雾中的阁楼。阁楼并不高,分了两层,上面一层是一个观澜阁,不大,却也显得有些气魄。飞檐的四周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隐约看见上面挂有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烟波浩渺”。
他们走过一个木拱桥以后,便看到了“烟波浩渺”的宅门。隔着潮湿的雾气就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除了流水的声音,蛙鸣已经听不到了。
太安静了。
三青皱了皱眉头,这股熟悉的血腥味让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他一把拉住了正在前行的尚忠诚。
“科长……”尚忠诚好奇的问道。
三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睛紧盯着“烟波浩渺”,里面有灯光。
“你走的时候,这里你留了多少人?”三青压低了声音。
“我走的时候,这里我留了七八个人,门口应该有……”尚忠诚这才注意到门口竟没有人站岗,也没有任何的声音,顿时反应了过来,迅速将枪掏了出来。
“别慌,”三青盯着“烟波浩渺”,从里面的光亮来看,里面完全没有人走动的影子:“记住,如果里面有变异人,切记不要纠缠,也不要追击,自
我保全是优先选项,明白了吗?”
尚忠诚惊讶的看了三青一眼,点了点头。
三青交待完后持枪在前,尚忠诚紧随其后,两人一步步靠了过去。
水雾弥漫,红色的灯笼将水面映衬的越发的诡异。三青的头发已经完全浸湿了,头发贴在头皮上让他感到不舒服,更让感觉不适的是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的血腥味,阴冷、令人反胃。每踏出去一步,脚下的木桥都会发出轻微的响声,此时此刻,这些轻微的响声都像是响雷一般让他心惊肉跳。他把呼吸的频率尽量降到了最低,让自己的神经调整到了最敏感的程度,变异人的凶险他是深刻领教过的,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段距离并不远,他们却像是走了一年,未知让他们感觉时间被无限延长。他们终于摸到了大门处。
三青耳朵贴在大门听了一会,对尚忠诚点了点头。尚忠诚心领神会,双手猛的一推门,滚了进去,三青没有停留,紧随其后闪身闯了进去。两人迅速抬枪探看了正堂里的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西侧的饭厅一片血海,显然就是案发现场,东侧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警察,所幸的是没有任何人受损,应该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两人并没有停止行动,快速在侧厅、后堂以及二楼的观澜阁又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并没有任何的发现,才转回来。
三青皱着眉望着饭厅,场景还是那么触目惊心,其血腥程度不亚于孙大义家中的惨状。大到离谱的圆形餐桌,还在缓慢地旋转,原本上面应该盛满了美食的餐盘,现在却堆满了人体的各种器官、内脏和肉块。这哪里还是什么美食盛宴,分明就是恶魔的餐桌。四个人头被一字排开,放置在桌面上,双目瞪圆,被恐惧填满。
尚忠诚从东侧跑了过来:“科长,警员们都没什么大碍,应该是受到了重击没有任何损失。一会就能醒过来。”
三青并没有搭话,他感觉到了异样,发现了什么。他拉过尚忠诚的武装带,将警棍抽了出来,轻轻一甩,警棍便伸长了。他向人头走了过去,在中间的一个人头观察了一会,这颗人头的嘴唇间露出了一个褐黑色的小角,如不细心观察是很难发现的。他皱了皱眉头,将警棍塞进人头的嘴里,漏出了小角的更多面积。尚忠诚也看见了,快步走了过去,右手捏住人头的下巴,左手掐住上颚,双手用力一分,嘴巴被掰开了,在舌头的上面躺着一方三分之一手掌大小的东西。
三青捏住小角把东西抽了出来,看清楚了上面的东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尚忠诚把头凑过去一看,这褐黑色上东西上有一个三角的图案,三角的中间是一个圆点。他感到奇怪,想问却又不敢打断三青的思考。
“你是不是很想问这是什么?”三青将东西递给尚忠诚,尚忠诚接了过去,看不出所以然。
再起(4)
三青冷笑了一声:“这是人皮。”
“人皮?”尚忠诚一听,突生厌恶,险些把人皮扔在地上。
“上面的三角纹案是逆生会的标志。”
“逆生会?“尚忠诚观察了一会人皮,想了想忽然惊呼道:”真的有逆生会?就是那个流传在贵族之间的那个逆生会?”
“传闻未必是真,但有些事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照这么说,孙大义被变异人……” 尚忠诚还想继续说却被三青的眼神打断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因为躺在东侧的警员已经有了醒过来的动静。
三青冷眼望着满地的肉块,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孙大义被食只是个开始,在沉雁出现的变异人是在向他展示肌肉,刻意含在死人头嘴里的逆生会标志显然就是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什么呢?
三青扶了扶眼镜,嘴角不经意的露出一丝冷酷的神色,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断定有人想要借助自己的手来查逆生会的事情。不但要查,而且是要他放到台面上来查。这事是冲着自己来的,在整个冥世除了魔王可以把自己当作棋子之外,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设计自己。
这个人会是孙登科吗?
三青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发痒,手指因为兴奋而颤抖。他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青一阵红一阵,尚忠诚瞬间被三青身上散发出来的诡异之气激的退后了一步。
“既然要玩,那我就好好跟你玩玩。”三青的表情变得非常狰狞,他转过头来望着尚忠诚,声音冰冷:“把汇通商会的资料给我。”
尚忠诚被三青的变化吓到了,慌忙说:“到了,到了。”说完就向另一边的侧堂跑去,然后听得啪啪两声响亮的耳光,尚忠诚在那里大吼:“小廖,小廖,汇通商会的资料在哪呢?”
侧堂的警员们都开始陆陆续续醒来过来,却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科长来了都纷纷东倒西歪的爬起来,列队站在后面等着训斥。
尚忠诚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跑了回来,双手递给了三青。三青接过文件夹快速浏览了一遍,随手扔还给了他,阴恻恻的说:“还真是不令人意外,这汇通和菊花这两个商会来往密切。”转过头来望着尚忠诚,冰冷的眼神让尚忠诚抖了个激灵。
“忠诚,你不觉得奇怪吗?”
见尚忠诚一脸的茫然,三青淡淡的说道
:“这间屋子里的警员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全部遇袭,而守在镜花堂酒楼大门的人却毫无察觉,你觉得这件事合理吗?”
尚忠诚想了想:“大堂和这里相距这么远,听不到动静也是可能的,何况……”
“你是想说蔡同跃等人被食动静更大都没有惊动这里的服务人员,更何况是偷袭我们的警员,对吧?”三青望着尚忠诚,看的尚忠诚心里有些发毛。
“变异人的凶险你这是第几次见了?”
“加上此前的两次,有三次,不,有四次了!“尚忠诚张了张嘴,忽然从三青的眼睛里读到了某种暗示,失声道:“科长,您的意思是说袭击警员的人与啃食蔡同跃的人不是同一拨人?”
“聪明!“三青笑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称赞一个人:“相对变异人的无差别杀人,袭击我们的人显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的身手也不弱。”
“是。”尚忠诚点了点头。
“除了身手足够好之外,要对付七八个人而又不被发现,可能还需要具备另一个必要条件。”
“什么必要条件?”尚忠诚好奇的问道,手却悄悄的伸向了腰间。
“如果彼此之间认识,而又有足够的信任呢?”
“有道理。这样就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所以,这个人可以自由出入这里。”
“有道理。”
“从镜花堂的大门到正堂都有人守着,甚至都没有察觉,就说明这个人有可能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如果没有离开,那么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这个人又会在哪呢?”
尚忠诚意味深长的笑了:“科长,您不会说的这个人正好就是我吧?”
两个人就像是在念剧本的台词一样,你一句我一句搭着话,吐字清晰明确,甚至没有避讳在场的所有警员。警员们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是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对话里暗藏杀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三青笑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把身体凑了过去:“你说呢?”
说话间,就在三青把身体凑过去的一霎那,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电光火石间,尚忠诚的枪已经甩了出来,几乎就在同时枪响了——射向了三青的位置。
警员们发出一声惊呼,但是更加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颗本该射向三青的子弹直奔身后的一个警员,而那个警员就像
一道闪电一样躲开了子弹,并向尚忠诚扑了过来,单手为爪直取面门。尚忠诚一枪未中,正在诧异间未反应过来,眼看就要中招。
说时迟那时快,嗡的一声,三青的腿已经扫向了那个警员的面门。那个警员突然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动作,身体迅速下沉,双腿就像插在地上一般,整个腰都向后压了下去。
尚忠诚没有停顿,手中的枪再次响起,子弹依然全部落空,钻进了地板。
而此时,那个警员已经飞快的窜出了大门。
“蠢货!“
尚忠诚只觉得眼前一晃,三青已经奔了出去。
尚忠诚懊恼的跺了跺脚,望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警员,骂了一句:“蠢货!还不赶紧追!”说着跟着追了出去。
这个人的身手远比三青想象中还要好,他的每一次枪击对方似乎都能预先知道,每一次都能刚刚避开,逃跑的过程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逃脱的意图非常明确,不还击不纠缠,借着弥漫的水雾,快速的穿过了游廊。守在大堂和大门的警卫居然还未反应过来,这个人已经一路奔出了大门,消失在人群之中。
当三青一路追出大门,望着街上的喧嚣人群毫无办法。这时,尚忠诚拎着一件制服跑了过来,身后是那群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警员。
三青一把把尚忠诚手中的制服拍在了地上,大声吼道:“人都跑了,你还捡这个干什么?”
三青的嘶吼将周围的路人吓了一跳,发现他们一群人又都穿着制服,顿时躲的远远的。
“给我查,现在就给我查!就算是把鹿都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小廖给我找出来!”三青咬着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众警员立刻解散各自行动去了。
三青长出了几口气,仍旧心绪难平。瞪了一眼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尚忠诚,转身向镜花堂酒楼里面走去。
“带我去见戚美美。”
“是!”尚忠诚大声回应,便一路小跑跟了上去,给三青引路,向员工的休息室走去。
夜凉如水,静夜如丝,伴着水声和蛙鸣声,让人的情绪也平静了不少。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了一会,三青忽然停了下来。尚忠诚见状也停下了脚步。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认定小廖是偷袭的人?”
尚忠诚低着头不说话。
再起(5)
“因为只有他单独离开了镜花堂。”三青叹了口气:“也只有他有机会对自己人下手。”
尚忠诚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这一切的假设都是建立在变异人和小廖不是同一伙人的基础之上的,只要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后面的假设就有了成立的可能,”三青顿了顿:“小廖与你们是同时出现场的吧?”
尚忠诚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他并未预先知道镜花堂发生的案件是什么,当他发现现场与变异人有关,那么就需要理由离开你的视线,去与自己的同伙取得联系,是也不是?”三青望着尚忠诚的眼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去署里调阅汇通商会的资料,是小廖主动请缨的吧?”
尚忠诚张大了嘴巴,下巴似乎就要掉在地上,小廖确实是主动要求回署里拿资料的。
“小廖离开以后与自己的同伙取得了联系,并且一定得到了某种特殊的任务,才会铤而走险对同袍下手,这也是为什么你安排在大门口和大堂的人安然无恙,然后他又可以先顺利处理烟波浩渺门口的人,再陆续解决掉屋内的人的原因。”
“但是屋内有这么多人,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自己不被发现呢?”尚忠诚忍不住问道。
“这当然会有风险,但是他的身手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三青冷哼了一声。
尚忠诚把头又低下去。有三青科长的天衣无缝的配合,自己近在咫尺的枪击都落空了,这简直就是耻辱。
“他之所以没有离开,我推测有两个可能,第一,小廖的完美计划应该是希望完成任务以后,还可以继续留在重案科做卧底,即便这样会有暴露的可能,但仍然可以试一试;第二,他也许没能完成任务,加上他接头的时间、回来的时间、解决同袍的时间,他估计也没有想到我们会来的这么快,他迫不得已只能假装被袭混在人堆里。”三青顿了顿,深望着尚忠诚,缓缓的说:“推测出这件事情并不难,我好奇的是小廖要做什么?”
“科长,您分析有道理,可是我有个问题,”尚忠诚被三青盯的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说:“按照您的分析,小廖确实有机会,但是您想过没有,袭击蔡同跃四人的变异人,他们又是怎么做到来去自由,而又没有被发现的呢?”
“好问题!”三青冷笑了一声:“这个答案就需要戚美美来告诉我们了!”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向前走去。
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这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水雾似乎又更深了。
戚美美算不上是个美女,盘着高高的发髻,典型的鹅蛋脸,也很白,
充其量算是个有点姿色的气质型女性。一身黑色的职业装显得干练十足。见到人的时候,习惯性露出热情的微笑,就像是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般,不会有丝毫的陌生感。
即便是在窘迫的员工休息室,她表现的依然落落大方,就像是身处布置豪华的大堂一般。
当戚美美热情的迎上来时,三青选择了冷漠,保持了与她的距离,坐在尚忠诚拉过来的一张椅子上。
“您一定就是三青科长吧,有失远迎,今天一见真是气度不凡,幸会,幸会!”戚美美并没有因为三青的冷漠而感到尴尬,依旧热情,眼神里流露出如同看到偶像一般的神色,就像是发自肺腑的仰慕。如果换成是其他人,也许很快就会被她的情绪感染,可惜三青不是其他人。
“你知道我?”三青淡淡的说道。
“瞧您这话说的,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一直是无缘得见,今日一见当真是比传闻中还要英俊潇洒……”戚美美见三青搭了话,笑的像多花一样,眼波荡漾。
“除了英俊潇洒之外,那你一定还听说我的一些其他传闻吧?”
戚美美愣了片刻,初次见面的必要客套都没有,打乱她的套路。
“既然如此,我赶时间,”三青见戚美美不说话了,便将自己的手表摘了下来,看了一下时间,把手表放在桌子上。
“你现在有三分钟时间。”
戚美美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尚忠诚,尚忠诚直勾勾的望着她。
“三青科长,您这是?”戚美美顿时露出了无辜的表情:“三青科长,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是报案人,不是嫌疑犯。”
“你现在还有两分四十秒。”三青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
“不,不是……”戚美美一听,顿时眼睛里流露出不安和困惑,她就是个管理酒楼的女经理,能来这里消费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偶尔也会遇到一些难缠的主,但面子上都还过的去,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阵势,慌忙说道:“三青科长,我就是个报案的,我知道的都说了啊,不信您可以闻闻这位尚警官,做笔录的时候……”
三青目光凌厉,双唇紧闭,没有任何想要提问的意思。员工休息室的气氛变得异常的冰冷,时间在流逝,挂在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声音就像是催命的倒计时,让戚美美的身心几近奔溃。
“我,我……按照镜花堂的规矩,我带着酒童,就是专门奉酒的服务员,带着一支酒去了烟波浩渺,在门口我敲了两次门,第一次是两声,第二次是三声,”戚美美慌忙补充说:“我们这里有个规矩,为了避免时机不对,敲二声是告诉客人我们来敬酒了,如果客人
没有回应,我们就会再敲三声,意思是我们进来了。这都属于我们的正常流程,谁知道,我们推开门一进去,就……就看到……我就马上派人去报案了。“
戚美美似乎会想起了当时的情形,目露恐惧之色,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还有一分零一秒。”三青淡淡的说。
“三青科长,您到底要我说什么呀,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啊……“戚美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爬到了三青的跟前,抓住了他的裤腿,黑色的眼影被泪水弄的花了妆:“我就是个报案的,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三青瞟了她一眼,甩开她的双手,戚美美顿时瘫软在地。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将手表重新戴回手腕,对尚忠诚说:“带回去。”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在鹿都的所有人都知道,几乎没有人可以从警察署全身而退。在这个没有生也没有死的世界,折磨灵魂远比折磨**要痛苦上万倍,更不用提镇魂、流放第七区这些操作。
就在三青要踏出休息室的那一刻,戚美美站了起来。三青露出了冷酷的笑意。
“三青科长。”戚美美的神态和语气一改与此前的恐惧困惑无辜:“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这么紧张非要到警察署走一趟。”
三青转过身来看了看手表:“这次你有一分钟。”
“我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人,对我不用太过苛责。”戚美美捂着嘴啧啧的笑了几声,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舒服的坐下来,望着三青良久,然后一字一句的说:“神恩如海,神威如狱!”
一分钟到了。
三青放下手:“说完了?”
“我说完了。”戚美美摊了摊手。
三青笑了笑:“你确定说完了?”
戚美美想了想,双手轻轻一拍,夸张的说:“那个人说三青科长您一定不会为难我一个女人,而且一定还会来找我,让我踏踏实实的待在这里继续做我的女经理,做你们中间的秘密传话人。”
“是嘛?你说得对。”三青笑着看了尚忠诚一眼。
尚忠诚走上前去,戚美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记耳光狠狠地扇翻在地。
“我确实不会为难女人,但是在鹿都敢戏弄我就一定会付出代价,不管他是谁,”三青冷冷的说:“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多余的事不要再做,否则我一样可以扒了他的皮。”
三青说完便转身离去。
戚美美摸着被抽红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她双腿盘坐在地,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面长舒了一口气,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二十五、莫兰(1)
三青从菊花商会的玩具厂的厂房里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站在空旷的前坪处望着开始透着光亮的天际。晨风微凉,他没有感觉到舒爽,鼻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也许身上也沾染上了吧。他厌恶的脱下外套扔在车的引擎盖上,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守卫,招了招手问他们要了一根烟。
他深吸第一口烟的时候,仿佛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一身疲累。他晃了晃脑袋,身体可以疲倦,但是脑袋不能放松。他刻意保持了与车的距离,站的笔直,不想让自己靠在车上陷入到舒适的状态。他望着慢慢燃烧的烟丝,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变异人与孙登科一定有着某种非常密切的关联,意料之外是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在查变异人,从昨天晚上的表现来看,新冒出来的人与孙登科并不是一伙的。
孙登科的目的是什么呢?孙登科不惜在自己的地盘上搞这么多事是为了借自己的手,把变异人放到台面上来来查,而变异人恰恰又与他自己有着密切的关联,这两者从常理上是说不通的,查到最后结果都是他自己。这样做没有任何的意义。
三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证袋,里面躺着一块褐黑色的人皮,这是在沉雁的时候孙登科提供给他的物证。按照孙登科的说法,他的父亲孙大义与逆生会有着极为隐秘的关系,难道逆生会也与变异人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联?如果按目前线索的顺序是,要查孙大义的死就必须要查变异人,要查变异人势必就要查孙登科,要查孙登科就一定要查逆生会,那么逆生会呢?
对,焦点依然要回到逆生会!
菊花商会虽然在鹿都的商界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但无论如何也还做不到在整个贵族圈一呼百应。既然孙大义都能被肆无忌惮的除掉,那么在他的身后就一定还有其他的力量,这个力量或许就是逆生会。如果孙登科说的是真的,他没进入这个组织也许就还没有到真正意义上继承他父亲的地位,所以,孙大义被吃一定属于突发事件!作为儿子的孙登科把矛头对准的逆生会,那么这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孙登科并不畏惧逆生会,反而要借助警方的力量把逆生会翻到明面上来,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就是替父报仇!
替父报仇?
三青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喉咙有些干涸,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却让他的喉咙有些刺痛。刺痛能让他保持更加清醒。他忍不住笑了笑,虽然他非常不喜欢孙登科这个人,却不得不佩服此人是个极为聪明的对手,表面上凶案接连发生在自己的地盘,暴露在明面上,伪装成一个受害者;实际上是暗渡陈仓,好在暗中行事。既避免了陷入类似孙大义那样危险的境地,又可以帮助
三青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查逆生会,这实在是一步一箭双雕的好棋。妙就妙在镜花堂酒楼戚美美的突然出现,时间、地点、事件都刚刚好,出入案发现场非常自然不会引起别人的过度注意,显然会变成自己与孙登科之间的秘密联络桥梁。但是让他费解的是,戚美美说的“神恩如海,神威如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三青弹去燃了一大截的烟灰,烟灰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风一吹就不见了踪影。
那个意料之外的小廖,他又怎么会忘记呢。这恐怕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在叶双闯进警察署之前,他一直认为警察署是铁板一块,可是现在自己的属下都出现了内奸,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毛骨悚然。有一个说不定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从某种角度来说,在没有出现变异人事件之前,重案科,不,是自己,一直处在他人的严密监视之下。
冷汗湿透了他的衬衣,晨风一吹让他感觉到一股寒意正在肆无忌惮的渗进他的皮肤。这些人隐藏的如此之深,一定是酝酿着某种更为可怕的目的。可如今却因为变异人而主动跳了出来,这说明变异人的出现触碰到了他们的某些神经,迫不得已铤而走险。
难道是反叛者?叶双的人?
就在三青想到这里时,思路被尚忠诚打断了。尚忠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从厂房里面跑了出来,手里依然握着那本熟悉的记录本。
“科长,这里的大致情况和镜花堂酒楼差不多,“尚忠诚快步走到三青跟前,翻了翻本子,把夹在里面的东西捧给三青看,依然是一张褐黑色的人皮,上面有逆生会的纹身。三青瞟了一眼没说话。
“只是在玩具厂被吃掉的人比较多,才刚刚清点完毕。“尚忠诚翻到另外一页:“所幸的是今天……不,昨天晚上加班的只有一班,加上班长和督导,共计二十二人全部……”
“通知下面的人,从今天起这个玩具厂和镜花堂彻底封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入内。”三青深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他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不管被吃掉了多少人,这些人都已经变成了数字,再听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封禁?”尚忠诚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先回署里。”说完,三青将外套抄起来扔在地上,钻进车里,疾驶而去。
尚忠诚望着三青的车离开,转身正欲离开,又走了回来将三青扔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了拍,摊在手臂上,转身向厂房里走去。
天已经亮起来了,初晨的阳光正好,新的一天也意味这从这一刻又有了新的希望。只是这个世界的希望是真实的希望,还是虚妄呢?或许这个答案就躲在虚妄的背
后,他们每个人都身处其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有的人想过,有的人没想过;有的人看的清,有的人看不清;有的人在赌,有的人在等;有的人在猜,而有的人在做。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有没有人察觉,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旋转,他们是走向希望,还是滑向虚妄,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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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刚进警察署就被等待已久的两名警员告知,鹿都时报的记者莫兰已经被带到办公区的会客室了,毕竟不是明确的嫌犯,没有直接投到地牢区审讯,这两个警员脑子倒也没坏。他见其中一名警员身上还挂了彩,鼻子红肿,脸上还有乱七八糟的血痕,他皱了皱眉头:“遇到什么抵抗了吗?”
那名警员尴尬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低着头吱吱唔唔,旁边的警员就把当时的情况坑坑洼洼的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二人直接冲到第三区的报社以后,发现莫兰并未回报社,于是将报社的人都全部集中起来问了个遍,问出莫兰的住址以后,便去了第二区莫兰的公寓。一敲门,人还是不在,于是两人就撬门躲在了屋里留守。结果等了大半宿都没等到,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就在他们熟睡的时候被惊醒了,一个警员发现一个女人正在绑自己的双手,而另一个已经被绑的严严实实,还被堵上了嘴。惊慌之下与女人扭打在一起,没想到这个女人非常的彪悍,打起架来甚是生猛,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经过一番厮打最终女人还是被制服了,身上还是挂了些彩。天快亮的时候才返回署里。
受伤的警员忿忿的嘀咕:“这个女人太凶了,她明知道我们穿着制服,居然还敢用平底锅……”
三青面色铁青,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便向会客室走去。两名警员站在原地,噤若寒蝉。
三青很有挫败感,一晚上从被孙登科设计、内奸逃脱,然后带个记者回来问话都这么手脚不利索,让他很是懊恼又无可奈何。当他推开门走进会客厅时,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差点忍不住失笑。
他眼前的女人,身材娇小,短发圆脸,穿着一身小洋服。如果不是脸上有淤青,衣服也没有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看上去还有些可爱。可是此时,却像是只小母老虎,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私闯民宅、侵占它人财产,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女人瞧见有个没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顿时义愤填膺的站起来,冲着三青大声吼叫:“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鹿都时报的记者,我要曝光你们!我要曝光你们!”
莫兰(2)
三青能清楚的看见女人张开嘴的时候,牙齿缝里还挂着血,喷出来的口水还是血水。应该是在与警员厮打的过程中,吃了大亏。他面无表情的在女人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就静静的看着她,就像是在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眼神里透露着某种观察的意味。这个看上去娇小的女人从行为轨迹上看疑点很大,能够从第五区的玩具厂现场顺利逃脱,并没有回第三区的报社,失踪了一晚上,最后却回到第二区的公寓。更重要的是能够住在第二区的贵族也并非一般的贵族,这本身就是巨大的问题。
女人见三青若无其事的坐下来,更愤怒了,她把袖子一撸,指着三青吼道:“你是谁?是谁给你的权力,用这么暴力这么下作的手段来绑架一名优秀的女记者,好啊,你不说话是吧?我不光要曝光你们,我还要去告你们!”
嘭的一声,门被打开了。两名警员一脸惊慌的闯了进来,正是去带女人回来的警员。
“科……”
三青背对着门,扬手制止了他们,示意让他们出去。两名警员连忙退了出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女人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跨上了面前的茶几,盛气凌人的俯视三青,叉着腰怒吼:“我一猜就知道,你果然就是他们的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不要以为……”
女人话说了半句就紧紧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看见三青把一个小铁盒扔在了茶几上。
三青双手抱胸,看着女人安安静静地爬下茶几,然后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就像个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淑女,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
“认识?”
女人微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小铁盒上面的“镇魂针”三个字虽然不大,却有绝对的震慑力。
三青淡淡的说道:“是不是你们做新闻的都以为只要声音足够大,传的足够远,就可以为所欲为?”
“哪有啊,您误会了,我其实说话声音很小的,再说配合警察署的工作也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啊。”女人的声音顿时变得娇呢可人。
都说女人是善变的动物,变起来的速度更是惊人。彪悍的母老虎切换到温顺的猫只需要一秒钟。
三青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袭击我们的警员呢?光这一条我就能镇了你的魂。”
“哪有!冤枉死我了呀……”女人一副委屈的样子:“您想啊,我
一个单身女性家里突然来了贼,我是一定要反击的呀,再说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他们穿的什么衣服,对吧啦?”
“哦,你绑他们的时候也没看清?”
“说起这个就更吓人了,现在不是有反叛者嘛,是有坏人的呀,当时我就想一定是他们穿了你们的衣服,”女人的眼睛转的飞快:“我哪里想得到会有警察私闯民宅,对吧啦?”
三青望着眼前的女人有些恍惚,此刻一脸无辜受害者的样子让他忽然想起了九鸣,暗自叹了口气,如果女人都是这种德性就实在太危险了。
“鹿都时报的记者莫兰是吧?”三青决定直入主题。
女人弄了弄额上的头发,微笑的嗯了一声。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菊花商会的玩具厂?”
“您有所不知呀,菊花商会是我们报社非常重要的赞助商,定期对客户进行采访报道,维护企业形象这属于常规工作,出现在厂子里并不奇怪啊。”
“什么时候采访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晚上呢?”
“主编呗,说什么玩具厂加晚班是树立菊花商会企业形象的正面题材,要好好挖掘,”莫兰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捏着手指说:“谁又知道我们记者其实也蛮辛苦的,我们加班也是可以被好好挖掘……”
“那你为什么要跑呢?”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害的我鞋都跑掉了一只,”莫兰鼻子又皱了起来,似乎又想要发脾气,但是瞟了一眼桌上的小铁盒,又冷静了下来:“这真不怪我,看到警察署的警察,不跑才怪。”
在冥世,没有人见了警察署的人不躲的。
“你后来又去了那里?”
“酒吧呀!”莫兰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在冒光:“我去三区的烟灰缸酒吧了呀!”
“你是说你刚刚从警察手里跑掉,就去了酒吧,玩到后半夜才回家?”
“是的呀,您是不晓得我当时吓的我魂都快没了,我就决定去喝点酒压压惊。”莫兰拍着胸脯,一副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状态。
莫兰的说辞让三青有些错愕,因为害怕所以她从第五区跑到第三区的酒吧去喝酒,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烂了。但是同时,三青也不得不承认莫兰说的也有道理,而且滴水不漏。可问题就在于你明明感觉对方有所隐瞒,却一点证据也没有。这个女人要不是人精就一定是个蠢货。
“莫兰小姐
,请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提醒你,”三青决定暂时放弃对莫兰的的问话,他将茶几上的小铁盒拿在手里:“我不管你昨天晚上出于何种原因去了玩具厂,也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我都不希望你将它们以任何的形式刊登在你们的报纸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被大力的推开,嘭的一声巨响,像是被千钧之力撞开的一样。
“莫兰!”响如洪钟一般的呼喊声,震的整个休息室都在嗡嗡作响。
来人身材魁梧,健壮如牛,一身制服被肌肉撑的绷紧。比三青还高出一个头去。一头金毛卷发,满脸的络腮胡子,双眼如铜铃一般,当真如雄狮般威风赫赫,大杀四方。
三青闭上了眼睛,他已经猜到了来的人是谁了。不到万不得已,这个人他也是不愿意打交道的。比起难搞的九鸣,这个人就是个认死理一根筋的莽汉,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铁伯伯!”莫兰带着几乎崩溃的声音,一头扑在来人的怀里,哭的惊天动地,丧尽天良。
事情急转即下,看来两人有着密切的关系,三青暗自叹了口气,面对这样的场面,却又无可奈何。看来不仅仅只有叶双、九鸣很危险,所有的女人都很危险。
“好孩子,别哭,告诉伯伯谁欺负你了,居然把你打成这样?”来人似乎被莫兰给感染了,声音里居然带了些许哽咽。
“他!就是他欺负我!”莫兰的声音响亮又刺耳。
三青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不但嬗变,而且喜欢搬弄是非。躲是躲不过去了,他慢慢的站起身转过来,对着来人微微点头示意。
来人闷哼了一声,把莫兰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沉声道:“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小子,往日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是不想与你有什么瓜葛,你现在把手伸到我头上来了,莫不是以为老子怕你不成!”
“铁,铁科长……”
这时两个警员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见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大惊失色。
“叫老子铁将军!”来人一声震天吼,吓得两名警员站在门口魂不附体:“铁,铁将军……”
三青见状,这种场面让下面的人看见有失体统,于是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出去,两人迅速关门离去。
“铁方遒科长,你我都是为王尽忠,公事罢了,我并没有针对你?”
来人正是镇魂科科长铁方遒。
莫兰(3)
铁方遒往前跨了几步,与三青近在咫尺,几乎是俯视的看着他:“你公事公办老子没兴趣,老子也管不着,可你动老子的侄女莫兰作甚?”
铁方遒一连三个老子让三青忍不住想发作,尽量控制着情绪,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铁方遒身后的莫兰却指着他,大喊:“就是他,他还叫人打我!”
莫兰的话就像是一把火,瞬间就点燃了铁方遒这桶汽油,话音刚落,他的右手已经甩了过来,带着风声便知道这一巴掌势大力沉。
三青不敢硬接,脚就像长在地上一般,身体往后一仰,轻松躲了过去。
铁方遒一招落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左手变爪迅速探向了三青的胸口。三青身体一歪双手抄住他的手,一只脚将两人之间的沙发顶了过去,两人顿时形成了奇特的拉锯,都动弹不得。
“铁科长,你不应该先听听我的解释再动手吗?”三青瞟了一眼铁方遒身后的莫兰,莫兰一脸的得意。
铁方遒一手被拉扯,一手撑着沙发,面色有些难堪:“笑话,谁不知道警察署重案科就是个下作的地方,你重案科科长三青也只是个下作玩意,我需要听你的解释?”
三青哦了一声,冷道:“铁科长似乎对我重案科非常不满啊?”
“不满?你也太高看自己了。“铁方遒闷哼一声:”老子今天就把话说白了吧,老子就是看不上你们重案科!”
“铁科长,你不会是忘了我重案科也是王钦定的了吧?”三青冷笑道。
铁方遒一怔,怒道:“三青,你少他娘的拿王来压我!”
三青见铁方遒中了自己的套,便说道:“铁科长,带你的侄女回来是因为她牵涉到一起案子?”
铁方遒怔了征回望莫兰,莫兰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顿时转过头来吼道:“放你的屁!少在老子面前装大尾巴狼,我侄女系出名门,天资聪慧,贤良淑德,乖巧伶俐,你说她涉案,还能编个更好的借口吗?”
三青叹了口气,如果莫兰真如他所说那样贤良淑德,两人何至于发生冲突。
这时,莫兰却跳了过来,睁大了眼睛望着三青:“你就是重案科科长三青?”
“莫兰你别过去,一会伤到你!”铁方遒见莫兰走了过去,顿时急了。无奈三青抓的紧,挣脱不开。
“我就是。”三青望了莫兰一眼,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注意,也不多说话。
“真的是你呀,哎呀,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啊?”莫兰开心的跳了起来,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
“我有机会说吗?
“哎哟,误会,误会!”莫兰顿时眉开眼笑,转过头抱着铁方遒的手臂撒娇:“铁伯伯,误会,误会,是误会好吧啦。”
三青暗自心惊,这个女人变得也太快了。他吃惊的望向铁方遒,铁方遒也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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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闹剧来得快,去的也快。刚才还如火药桶般火气冲天,此刻却是一片欢声笑语。会客厅还从来未出现过如此的现象,聚集在门口,准备随时冲进去拉架的警员们松了口气,各自散去。剑拔弩张的镇魂科和重案科的两拨警员们见气氛变好,各自守在一边。门口待命的两名重案科警员却大气也不敢出,好不容易带了个人回来居然还是镇魂科科长铁方遒的侄女,稍有不慎,被丢进镇魂狱简直生不如死。
此时的铁方遒就像只护犊子的狮子,那里还有半分霸气,眼睛里疼爱的神情都能化出水来。左一句宝贝,右一句小心肝,让三青听得毛骨悚然。这边的莫兰彻底变成了一只只会撒娇的猫,一会装疼,一会摸摸铁方遒的胡子,逗的铁方遒哈哈大笑。
三青就这么看着两个人上演伯伯与侄女的温情戏,内心却像是吃了无数只苍蝇一般。同时,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莫兰的身份背景竟会如此复杂。如果她只是铁方遒的侄女也就罢了,更麻烦的还是国师莫要问的亲生女儿。在明面上虽然警察署和三青是王的一把利刃,但实际上国师莫要问在背后有着非同寻常的作用,只是此人深居简出,很少被人知晓而已。如果不是莫兰与玩具厂有关联,他恐怕还不知道铁方遒与国师的这层关系,一想到昨天晚上逃脱的内奸,背脊又有了刺骨的寒意,这警察署里到底还藏着多少隐秘。
铁方遒忽然意识到三青还坐在对面,他皱了皱眉头,粗声说道:“三青科长,既然莫兰说是误会,今天老子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你把我的心肝宝贝打成这样,这笔帐要怎么算?”
三青淡淡的说:“铁科长,你说该怎么办?”
铁方遒哈哈一笑:“好办!把打人的人交给我,其它的你就不用管了。”
门外传来了摔倒的声音。
“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
“规矩?”铁方遒沉声说道:“老子就是规矩!”
三青扶了扶眼镜:“要是这么就把人给了你,我重案科以后还怎么办事?”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铁方
遒见三青不如他的意,声音一下高了八度,气氛瞬间又变的紧张起来。
三青暗自叹了口气,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莫兰的胡搅蛮缠与铁方遒是一模一样的。看来今天如果不交人,这道梁子是要结下来了,就在他正准备开口时,就看见莫兰双手抱住了铁方遒的手臂,嘟着嘴巴说:“铁伯伯,算了,反正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那不行,他们把你打成这样,不就是打我的脸吗?”铁方遒怒气难消。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其实……”莫兰眼珠子滴溜溜转:“其实是我先动的手。”
“你?你先动的手?”铁方遒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发现有人摸进我家里……”莫兰突然兴奋地坐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铁伯伯,您是不知道,当时一个人睡在沙发上,一个睡在地上,我就悄悄的走过去先把睡在地上的用绳子绑了起来,就在我绑第二个的时候他突然……”
“突然怎么了?”铁方遒关切的问道。
“第二个人居然惊醒了,然后就这样瞪大了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应该……应该看了有两三秒钟,说时迟那时快,我抄起预先准备好的平底锅,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铁方遒也睁大了眼睛。
“我就哐的一声拍在他脸上,他的鼻血就噗一下喷了出来!”
“打的好,打的好!没想到我们家莫兰还是个巾帼英雄,有你铁伯伯当年大杀四方的气概!”
莫兰和铁方遒两人就像是在说相声一样,笑的也旁若无人,三青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两人笑了一会,铁方遒拍了拍莫兰的手:“乖宝宝,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他转过头来嫌弃的望了一眼三青:“三青科长,还是我侄女大度,这事就算过去了,但还有下一次就别怪老子拆了你们重案科。”
说完,拉着莫兰就要走。
三青松了口气,深刻理解到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的意思了。
“等等!”莫兰停了下来,望着三青鬼魅一笑:“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大胆的说!”铁方遒的眼睛又亮了。
三青也笑了,望着她。
“我的条件很简单,”莫兰笑的无比的天真:“三青科长请我吃个饭吧!”
三青心往下一沉,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你让他请你吃饭?”铁方遒的脸色也变了:“乖宝宝,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吗?重案科就没一个好东西,我不同意!”
莫兰(4)
三青一听,一种恶趣味的情绪涌了上来。望着铁方遒笑的无比的真诚:“好啊,能够请莫兰小姐吃饭,是我莫大的荣幸!”
“好!事情就这么定了!时间、地点我来定!”莫兰也笑的无比的真诚。
说完便推着嘴里嚷嚷着不同意的铁方遒走了,整个楼道里都是他们两的声音。
三青望着两人离开后,面色变得凝重。出于职业的敏感,这个莫兰一定知道些什么,可如今又有莫要问和铁方遒两道屏障,让他很难有突破口。显然,莫兰这条线只能暂时搁置。
想到这,两名警员犹犹豫豫的走了进来,脸色苍白:“谢谢科长!”
“谢谢?谢我把你们保了下来?”三青的脸色突的变得阴沉: ”你们要在二区抓人事先为什么不做背景调查?知道二区住的是些什么人吗?重案科权力再大,也要有顾虑,就算是莫兰有问题,你们这么一闹不就是打草惊蛇了?”
两名警员默不作声。
三青忽然想到如果不是铁方遒的出现,自己也未必会知道莫兰有这么复杂的背景,谁又能想的到堂堂国师的女儿会是个记者,更何况是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也很难查出来,于是冷静下来,对受伤的警员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莫兰?”
受伤的警员吱吱唔唔说:“莫兰小……小姐表面上是个记者,但是她还有一个作家的身份,而且很有名。”
“作家
?很有名?”三青好奇的问道。
“是的,她最有名的小说叫《爱是死的地狱》!”
“爱是死的地狱?”三青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
“是的,是一个……一个爱情故事……”受伤的警员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
“爱是死的地狱……爱情故事……”三青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一个女记者写情情爱爱的小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书名有些绝望。他忽然觉得会客厅里空气有些沉闷,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风吹来,让他顿时清爽了不少。他向楼下望去,发现莫兰正站在楼下冲他夸张地挥手。远远的,莫兰用力长大了嘴巴无声地冲他喊了一句什么话,三青什么也没看出来,也没任何兴趣,他冷冷的望着,暗忖道:爱是死的地狱,那么你是想要爱呢还是本来就向往地狱?
他厌恶的关上窗户,对他们说道:“从今天起,我需要知道莫兰小姐全天候的动向,切记不能再打草惊蛇。“他顿了顿,望着对受伤的警员说:“你去给我弄一本《爱是死的地狱》来。”
三青说完便坐了下来,一晚上没睡又被铁方遒两人折腾的够呛,忽然觉得有些疲累:“尚忠诚回来以后,让他直接来找我。”
“是!”两名警员正答应着,门又被推开了,走进来一名黑衣西装男子,行动稳定利落。
三青眼皮顿时跳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领口。
黑衣西装男子走到跟前,毕恭毕敬的向三青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三青科长,王要见您。”
终于要召见我了。三青的尽量保持着镇定,自叶双独闯警署将范希源带走以后,就再也没被王召见过:“什么时间?”
“请三青科长明天在警署静候。”
“好!”三青点了点头,黑衣西装男子鞠躬行礼后便自行离开了。两名警员也跟着迅速离去。
三青坐在沙发上,眼睛瞟向了窗外,内心隐隐有些不安。第七区的事件之后虽然以司马耀被贬收尾,自己失踪数日却没有半句问责,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而王这个时候突然召见,明面上一定是与最近频繁发生的变异人事件有关,对王而言,这绝不会是他真正会关心的事情。
范希源,传说中的夜叉王。这才是他想要的。
我这是在想什么?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又有了对王亵渎的想法。他紧紧的咬紧了牙关,豆大的汗已经流了下来。大脑里似乎某根神经猛的被抽紧,难以名状的隔绝感就像一块铁板横在大脑里,将脑子一分为二,让他忽然无法呼吸。手已经不听使唤,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他妄图想要解开领口的扣子透口气,刚一动就从沙发上滑落在地,他圆睁着双眼,瞳孔开始放大。
他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天花板是不是白色的,亦或许只是一片虚无。他全身都在抽搐,就像是一条寒夜里即将冻死的狗。
二十六、面对(1)
六区。
密林深山的某处隐秘山洞外。
叶双就端坐在洞口,双目紧闭,全身却并未处在松弛的状态。在她面前有一盆烤好的肉,此刻已经凉透。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后的山洞里。范希源从魇市回来以后,便独自一人进了山洞深处,刚刚过去的一天一夜,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简直是惊心动魄。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范希源会出现什么状况,是生是死?叶双有无数次冲动想要闯进去,都被自己强压了下来。叶奇交待的事情她已经做到了,并安全的将范希源带了出来,剩下的就必须要靠他自己去面对。
她舔了舔已经干涸的嘴唇,跟前的水她碰都没碰过,范希源进去以后,她就没动过。她的心坚若磐石。最后一次的动静是在一个小时以前,里面已经安静的太久。如果范希源还活着,那么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林中有鸟飞了起来,扑腾着翅膀飞向了天空。蓝天白云一片祥和。
叶双睁开了眼睛,把盘着的腿伸直,这才感觉到坐了一天一夜双脚已经麻木了,她轻轻的揉起了大腿,但是手上的速度却并不慢。
这时从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叶双若无其事的拿起跟前的水壶,喝了满满一大痛快极了,久旱逢甘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随着几声起落,一个人从林中跃了出来,在叶双面前停了下来。
叶双没有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和惊讶,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让自己的身体进入更好的状态,亦不能让偷袭者有机可乘。
除了裸露的一双眼睛,这个人全身上下都被蒙的严严实实,腰间别了一把短刃,依然套着黑色的皮鞘。
这身装扮叶双并不感到陌生,心中却隐隐不安。
黑衣人似乎在观察叶双,过了一会,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双手奉上就要上前。
“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叶双冷冷道。
黑衣人全身一抖,停了下来。
“山暝听猿愁,沧江急夜流。”叶双双目的杀气更甚。
黑衣人怔了征,对道:“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
“为什么不对暗语,规矩都忘了吗?”叶双一瞪,黑衣人慌忙低下了头。
“对不起,叶姑娘,”黑衣人连忙解释道:“之前专门负责与您联络的夜行者突然失踪了,现在人手紧张,我是被临时调派过来的,对您我还不太……太熟悉。”
“失踪了?”叶双一惊,坐直了身体,望了一眼黑衣人手中的竹筒,示意他把东西拿过来。黑衣人双手奉上以后,又退回了原位,等待新的指令。
叶双拧掉筒帽上的蜜蜡,从里面倒出来一卷书信,展开一看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一层寒霜。看完之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出明火将书信点燃烧尽。
“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自从七区的a号安全点被破坏以后,姜长老一直下落不明……”
“到现在还没有查到姜长老下落?”叶双有些动容。
“是的,”黑衣人额首道:“此外,我们分布在其他各区的几个据点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我们与鹿都、二区、四区的联络点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现在大部分的夜行者都已经外派衔接联络点了。”
自从抢夺范希源之后,看来事态已经非常严重。否则也不会派一个临时的夜行者来与自己联络。但是令叶双感到疑惑的是,这些行动与警察署没有任何关系,迄今为止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察觉。
“警察署那边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