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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周艺全文阅读

作者:枕雪鸟     六神周艺txt下载     六神周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谁与争锋

    夕阳隐退,深灰暮色天染黑。春风一路,阴森哭调夜添诡。

    诡!行在风中的鬼!被周艺纠缠,不能全力追击凤凰儿。而凤凰儿不敢停步,一路急奔。空侯与黑龙,情佛与诗邪紧随其后,且战且追。追逐的终点竟是巧夺天宫,东方青龙门。

    门楼上的灯火不如楼下的争斗的战火,若火荼毒的猛烈。风中摇曳的剑影难比兵器飞舞的快影,瞬息万变的迅疾。

    周艺与凤凰儿战上天隐子,黑龙玉冷剑挑上诗邪练朱,空侯雀屏拼上情佛铁扇。鏖战的声音,似乎更加吵醒了沉睡的双剑。双剑在风中躁动,似要挣脱束缚。就在此时,一个人影飘下城楼。同时,双剑受气牵引,自行向周艺与天隐子逼来。两人反应间,瞬间避退。剑落定,是何其之重,只因落下的是天下与江山的重量。谁能承下?也许唯有他。人剑无锋,俭。

    俭踏诡步来到凤凰儿之前,纳气吸收双剑在握。双剑一运,一招同时再逼退周艺与天隐子。

    鬼脸看不见表情,却抑制不了惊讶,道“你是天下无名,俭。”

    “是。”俭应道。

    “相传你的剑法已到了不用剑的境界。”天隐子道。

    “我只是不喜欢用剑,可惜的是你们吵醒了它们。只好请诸君今夜陪之一练,活络它们许久未动的筋骨了。”俭轻描道。

    话甫落,双剑再出。比风还快的步伐,比风还难寻的剑法。又是一招,冲击四人各散。

    持剑的俭,是此时众人眼中的惊叹。止武的人,是当下不敢献丑的觉悟。

    “当年名动乱世的天下与江山,果然不同凡响。”诗邪赞叹道。

    情佛道“常闻剑之俭境,却不知俭为何意。今日,得见矣。”

    “夸赞不必,可以离开了。”俭冷道。

    正当众人无声之时,周艺却平淡道“离开,周艺要带着麒麟玉书一起离开。”

    俭看向周艺道“我记得,汝之剑艺,不差。”

    听到俭这样说,凤凰儿生怕俭对周艺不利,急对周艺道“周艺,你离开吧。想在这里拿走玉书,已是不可能了。”

    “若我就是不肯走呢?”周艺冷冷道。

    “那看你是否有能耐接下天下与江山的重量了。”俭道。

    凤凰儿急道“义父,不要为难他。”

    听到义父两字,周艺如雷轰耳,不敢置信。面对天下无以名之的传说,周艺不惧道“纵是天下之重,江山之沉,周艺无惧矣。但请前辈手下不要留情。”

    “好气魄!”俭赞叹道。

    “还有我们。”云白逍站向前助阵道。

    “不错,还有我。”李空侯亦应声道。

    “那你们呢?”俭问道。

    “退!”天隐子说完飞身而去。诗邪与情佛一同消失在夜幕之中。

    退,并非只是因为俭。还有城楼上数双窥伺的眼,是那样深邃难测。

    “三人,如何面对天下?”俭轻蔑道。

    “一人,足敢当天下先。”周艺道。

    “若你们三招不败,玉书奉还!”俭自信道。

    “一人如何?”周艺说完,只听俭哈哈一笑。

    “周艺,你。”李空侯不解道。

    “周艺,你没病吧。”云白逍亦惊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眼见周艺不肯让步,凤凰儿向俭道“这把剑是他所有,可否先还于他。”

    俭看向凤凰儿手上的剑道“可以,天下与江山之外。剑,在我眼中只是不堪的铁。希望这口剑,可以为他带来一丝希望。”

    “周艺,小心接剑。”凤凰儿说话间将堑湮抛向周艺。小心接剑,更是要小心接俭的剑。人剑无锋,谁与争锋?

    接下堑湮,周艺气势以待,待与俭争锋。面对明知不能胜的对手,却依然坚定自己三招不能败的信念。

    见周艺义无反顾,俭将江山剑插地道“既然敢做天下先,那就以天下允你。剑者需要舍生忘死的坚决,你的眼中已见不到生死的牵绊。对你之回应,我便以剑之意境一会你勇往之心。”

    “还是那句话,请不要留情。”周艺淡漠道。

    俭听到此话,再次哈哈一笑,是欣赏他语也是自傲其能。但见俭飞身翔空,听闻空中豪语“千剑不堪用,天下谁争锋?”第一招,便是“俭之意,千变归一。”天下剑以巨石坠崖之势,迅快砸向周艺。周艺运使儒门三合觉剑最终式“天地合”一对千变归一之式,铿然一交击,周艺连退数步,气滞难顺。

    “第二招,你准备好了么?”俭看向周艺道。

    “义父,不要伤他。”凤凰儿恳求俭道。

    “妃儿,无妨。义父自有分寸。”俭说完,天下剑再运,正是“俭之境,一气万劲。”一剑之气,分化万股刚劲,袭向周艺。

    黑龙与空侯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怕周艺难以接下此招。只听周艺大喝一声“涵盖乾坤”,堑湮搅动风云之力吸纳万股剑劲,但终究是剑气无边不可围。周艺顿时呕红,剑插在地,半跪强撑。

    “既然你已跪下,天下之前,留你生路。”俭傲然道。

    却没想周艺仍不肯屈服,紧咬牙关,双唇颤抖,依然狂语“天下之前,路有千万。只怪周艺走过的路太少,不知有生路一条。”

    “周艺,你没事吧。”云白逍急忙赶到周艺身边,搀扶于他。

    “第三招,你们三人一起吧。”俭轻语似怜道。

    “一人足矣。“周艺强振精神,面向俭道,眼中透出的坚毅,是无惧的冷静。随后,转头对云白逍道“黑龙,你不知道我的脾气么?”

    脾气,云白逍绝对知道,因为他们是生死过命的兄弟。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他只有放弃搀扶,选择退后。

    俭注视着周艺,心中有了决定,开口道“剑之意境你已领略,接下来,是该让你体悟什么是剑之无物了。”

    无物,手上空空,俭再弃天下剑。口中顿出“俭之悟,一切无物。”心中无物的觉悟,也许只有登上最高处的人才有的体会。一切皆在眼下,眼前已是无物。

    无物,怎可挡?以人为剑,以指为锋。剑指直击周艺堑湮剑的剑尖,双劲互交,剑被逼至至刚。俭眼中平静,以左手中指一弹堑湮之剑身,顿时,名剑堑湮竟应声而碎断。同时剑指直指周艺身上几处大穴,剑气直入周艺体内。

    周艺砰然倒地,痛苦万分。空侯与黑龙急忙上前,凤凰儿意欲上前却被俭拦下,只听俭道“带他去找教他云门三式之人,方能解此剑气入体。”

    空侯与黑龙搀起周艺,疾步而退,不多时便没于夜色。

    门楼上江山客一声轻叹“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

    “天下何人能在俭之前称得上人才二字?”武皇才叹道,想来自己亦不足论。

    兵奇纪无衣摇着羽扇道“如此境地,俭尚未杀他,说明他已认同了此人是当世不可多得之人才。”

玄武赏樱

    曾经抚曲心无字,今日七弦乱十指。春风几入不解愁,何苦甘为一琴痴?

    琴痴,情亦痴!一曲罢,无人知。本想以琴发泄,却是丝丝入扣,扣人心思。正愁无人能解烦闷,却听门外“艺先生!”

    一声温语竟然如和煦之阳光化解积郁之冰,雪六出侧倚门前,风姿聘婷。

    雪六出道“艺先生,这个时间在你的随时之内么?”

    “这?”周艺道。

    “这有为难之处?”雪六出说着看向周艺。不自禁想去看对方的眼睛,却不想自己的脸不由自主的发烫。烫的人失魂落魄,不知如何。雪六出像犯了错的孩子,急忙低头避开周艺之眼光。

    “没有,只是没想到是今日。”周艺道。

    雪六出道“只是怕过了花期,见不到了。”

    “那就今日。”周艺应道。

    下了栖霞,两人行往钟山之阴,来到玄武樱洲。满目的樱花,编制如梦。梦中是无限的温柔,温柔的要将人心揉碎。不是痛,而是片片心醉。春樱在风中如舞,一片一片的姿色叠加成世外的仙境。玄武湖边,偶尔飘下的红舟载的是无形的春情,泛起的是一圈圈心动的涟漪。

    如果时间可以任意定格,这一刻雪六出就会选在此时定格。时间却是无浆的舟,无法左右。而这一刻的周艺心中竟想“为何今日的樱花未曾不同于昨日,却如此美丽难忘。”因为,一个人看的樱花是一处的风景,而两个人看的樱花是无尽的遐想。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看这么美的景色。”雪六出看着樱花痴痴道。

    周艺看着痴然的雪六出,好奇问道“那你第一次看到的美景是什么?”

    雪六出眼珠略浮,回忆旧时,樱唇轻启道“有一夜山顶惊见萤虫无计,千点飞光。才知世间美景,不敌那一眼,难以轻放。”

    “人的一生,总有些事,有些风景难以轻放。”周艺看着樱花道,想着自己何尝不是有个人在心中难以轻放。心中忆起去年与凤凰儿来到一处无名山上踏春,眼前突见一片白花漫山无际,那一刻突然,在人心中炮烙。两人牵起手走在花中,凤凰儿突然停步。松开手,相对而望。

    双眸清水般柔情,凤凰儿看着周艺,问道“你会永远爱我么?”

    周艺也看着她,兴奋道“那你就嫁给我,这样你就知道我是不是永远爱你了。”

    “嫁你?”凤凰儿下意识说出,似乎没有想过。在她心目中的永远只是两人相爱,却不需要一定要在一起。昨天没有答案,注定今日没有结局。

    樱花入眼未入心,思来却是更伤情。

    雪六出看着周艺道“先生似乎有所感慨啊?”

    周艺道“只是因为这里的樱花太迷人。”

    雪六出叹道“可惜樱花的花期太短。”再看着时而飘落的樱花,雪六出问道“先生是否会觉得这樱花飘落时与下雪一般,世上绝艳。”

    听闻此语,周艺似觅得知音,欣喜道“确实,雪是天下来,地上无从寻。你也喜欢下雪么?”

    “先生觉得呢?”雪六出反问道。

    周艺观其上下,思其姓名,有所猜测,道“你姓是雪,六出亦是雪,名姓皆是。见你皆着白衣,应是喜欢白色。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厌恶。”

    雪六出看着树上的樱花道“我常喜欢独自望天看雪,总是希望找出它的源头。就像我自己一样,总想了解自己内心的向往,却总是一片茫然。”

    周艺心中一惊,自己亦是如此,很多时候茫然的不知所措。突来一念,突来一语“你见过春雪么?”

    “啊?”正当雪六出不知所以,周艺踏步向前,内劲自身上四散。一步一风,一风一落。樱花纷乱落重重,人在春中以为冬。人在冬梦中自语“樱落幻雪,相思织境。风声为乐,回忆成林。”蓦然,回身。一者前,一者后,静止在雪落匆匆,相对着茫茫如梦。

    樱花落定,眼光交集,周艺对雪六出道“我们走吧。”说完转身向前,雪六出跟从步伐,二人向樱花深处走去。过了些许时间,碧叶高树中,赫然两根玉柱入眼。足有两人之高。上有赤身盘龙,双首互对,张口吐云。云上四字“缺玉之境”。玉柱两侧,两名童子站立。见到周艺,童子施礼道“艺先生。”

    “这里是?”雪六出惊叹道。

    “盘龙之地。”周艺说完向内走去。

    过了玉柱之门,一座琼楼,门上“玉宇”两字乃是墨玉所制。碧玉贴满屋墙,红玉盖满屋顶,这样的奢华,人间仅有。

    “这就是你那位朋友住的地方。”雪六出道。

    周艺道“正是,此人喜玉成痴,爱玉如命。”

    “才子佳人光临,此地更添灵秀。”云白逍自玉宇而出道。

    “你这玉宇已是奢华极致,如何还能再添秀丽?”周艺道。

    “虽敢强称玉宇,若没有仙子点缀,总是少点仙气。不比你神居,常有光临。今日仙子一来,总算让玉宇胜了人间俗楼。”云白逍道。

    “曾听过金屋,今见玉屋,才敢断定书中不是胡言。人间有如此之居所,世上几人堪住。”雪六出叹道。

    云白逍道“许是虚有其表,何不内中一观?”云白逍门前让道,侧身以迎。

    二人进入屋中,所见满屋皆是玉质之物,温心润目。连四周之墙壁都镶嵌玉石。座椅杯壶,无不玉质。

    三人坐下,雪六出环顾屋内,纳闷道“眼前如此,真不知为何你还叫缺玉黑龙?”

    云白逍道“如果天下美玉皆入白逍之手,那便不缺了。龙形虎玉,千年遗珀,还有我那不曾得见的麒麟玉书。哎,我玉虽多,却无稀精。”

    周艺听到麒麟玉书,心中不是滋味,雪六出倒是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是麒麟玉书?”

    云白逍道“三教有三宝,佛留世之舍利,茅山先道遗骨所成之如意,儒家传之麒麟玉书。”

    雪六出又问“那这麒麟玉书在哪?”

    云白逍呵呵笑道“原本是在我们这位艺先生手中,现在落在别人手中了。”

    雪六出看着周艺,似乎在等周艺说话。却不想周艺一言不发,站起身来,背向二人。片刻不闻周艺出声,雪六出转而再问云白逍“不知这麒麟玉书有何特别之处?”

    “相传麒麟玉书室内能出莹光,可映射圣人之影,而玉书之中更传闻藏有惊世之秘。”云白逍兴致浓浓道。

    此时,童子端来玉盘,点心上桌。童子提起玉壶,花茶沏入玉杯,飘浮春香。见周艺不言,只好闲聊其他。

    做客之后,周艺与雪六出离开玉宇,走在樱花林中。却见周艺若有所思,一路少言。雪六出跟随其后,不知从何开口。春风来,吹起一地无言。

    樱花依旧落,寂寞成捆,铺路仙人。不怨孤独满地,怪时节,无情十分。

文期酒会

    一水银光泄,两岸绿草肥。十里桃花香,文期赴酒会!

    长江边一处桃林,万千桃树沿岸而栽,称之“桃花廊”,乃“诗艺六奉”之业。此时正是桃花盛时,春风吹动桃花蠢动。似在欢呼,更似欢迎。只因来人身负六神之名,神名儒内。周艺肩扛薄纱染墨披风,披风而至。纱上泼墨儒字,如山忽隐,如龙留影,如雨大倾。披风,披儒之风,名之“儒风四意”。头戴赤金之冠,金冠环镶六色彩玉。玉成礼、乐、射、御、书、数六字,正是儒门特赐,“金玉六耀”冠。

    桃林中央,一片空阔草地,茵茵软如绿毯。今日,在此举办一年一度的文期酒会,堪称儒门盛事。儒奉六艺,以酒会聚而共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以此序,一年一论,今射当轮。而周艺往年此会中连冠六载,因此得号“六神”之名。

    高台木制屏上,巨大弓字,千步外犹见。弓字之底,悬挂着世传名弓“天出”。台下百桌十列,五五相对,乃循五射之理。诸子八方而来,两两三三,春风共沐。寻位而坐,各自依桌上留名。中间锦绣百尺,绫罗铺路。绫罗路上,龙盘凤栖,麒麟啸日。周艺踩风而来,并未落座,而是站在当中。见周艺来到,谢相逢走上台取下“天出”,道“文期酒会,会诸子贤达。宣儒门之名,论六艺之功。今年今日,当评射艺。在此之前,谢相逢代诗艺六奉将周艺逐出儒门。”

    只听台下一片议论之声,一人站起来,语破众声“周艺不是退出儒门了么?”

    “周艺只是自退儒门,并无正式之仪。今日,周艺三罪,论罪当逐。罪一,染风月之女,败坏儒风。罪二,失麒麟玉书,愧对儒门。罪三,断秦剑堑湮,辜负恩师。今日,收回金玉六耀与儒风四意,去其儒号,逐出儒门!周艺,汝可有话说?”

    “周艺,无话说。”周艺说完,自摘金玉六神,自卸儒风四意。一手托冠,一手捧着披风,待人来取。

    谢相逢见此,吩咐道“既然卸了儒门赐之荣耀衣冠,自此,周艺不再是儒门之人。慎思,笃行,取来冠衣。”

    慎思、笃行走到周艺之前。虽未失礼,两人却口中依然恭敬道“艺师叔,我们得罪了。”

    正当慎思取冠之时,突然,一箭忽来。周艺听风知危,推开慎思。高台木屏上惊现纯银之箭,台上谢相逢吐出七字“金弓银箭太史弓。”台下慎思倒地,手中捧着金玉六耀冠,还未反应过来。

    突来马蹄赶春风,乱了芳草从容。一行人,盔甲震颤。领头一人未穿甲胄,却是锦衣华袍,风中自有英姿。马上扬弓,诸公失色,正是儒门名宿太史弓。

    此时,下马十六人,成四列。一、二排人跪地扬弓,人与人之间尚留一人余地,两排人马相互错开。三。四排站而扬弓,各与一、二排对直。瞬间成阵列,仿佛训练有素。

    而太史弓依然跨在马上,命道“诛神箭阵,放。”十六箭同时而发,同向周艺而去,似避无可避。此时,周艺双掌运使儒门三合觉剑“天地合”,周艺旋掌如漩流,引箭归一。随即向地一納,箭在尘土而立。

    “变阵。”太史弓再命。四排人对直而列,第一排依然跪地横弓而执,二、三排弓步横弓,箭略高于前排之肩。最后一排直立横弓,箭亦略高于前排之肩。

    此时,高低有序,四箭一排,追尾而来。周艺内运佛门密诏,破魔之印逼退先后高低四排来箭,顿时落地成尸。

    未待喘息,太史弓人站马背,驰马扬金弓,银箭呼啸破长空。众人同时心惊,因为反应已晚,箭直直停在周艺左肩。就在众人人窒息一刻,却见周艺的左手握着接近箭头处之箭杆,只是箭头处已刺进了血肉。只见周艺拔出银箭掷地,不顾伤痛。可见衣有破口,触目红染。

    “不简单。”太史弓跨马已至,手上拿着金弓。

    虽射伤自己,周艺看着来人仍恭敬道“太史公。”金陵太史世家,家世显赫。富比王室,自成诛神府,招收府军。与宇文世家世代姻亲,势上加势。更主持着儒门判罚,守护之责。

    儒门众人皆站而迎,同呼“太史公。”名为太史弓,尊为太史公。数十年前,早在文期酒会,射艺称王,技冠当时儒门。

    “周艺,第一箭是吾未来,无人能摘汝之冠,自己亦不可。后三次出箭是记史楼已得知你身犯三罪,对汝之问罪。儒门问罪,唯有记史楼。”太史弓道。

    “只是周艺已早自退儒门,今日更在儒门诸贤见证下摘下儒门冠衣。自此,与儒无干。”周艺无视鲜血流出,语出不卑不亢。

    “既入儒门,怎可自退,儒礼何在?你丢失儒门至宝,怎可轻放?”太史弓严词问罪周艺。

    这时,谢相逢道“那太史公以为如何?”

    “跟我会记史楼,听从发落。”太史弓道。

    “诗艺六奉与记史楼掌管江南儒门,分属外传与法内,二者互补相成,不分高低。周艺乃吾师陆吾之徒,未得吾师之命,谁也不能带走他。”谢相逢毕竟同门,言语可见相护之情。

    “不如这样,今日酒会论弓。我与他射艺三论,若我输便不纠缠,若他输,随我入记史楼,诗艺六奉不再过问。”太史弓道。

    “你先射伤其臂,如何能与你论弓?”谢相逢怒问太史弓,已不顾及其辈分。

    没想到太史弓竟转问周艺道“汝当如何?”

    如何?如果不答应,此事不会轻了,更何况周艺心中早有负罪之感。便答应道“遵从太史公!”

    “那便让儒门两大传奇之弓一较吧。”谢相逢说完将天出弓交于周艺。

    射艺三论,盲论,水论,天论。昔日弓中之圣对上今朝射艺之神,众人满怀期待。文期酒会,弓中神圣,今日一决。

    盲论,无视而射。桃林中枝干最大、开花最盛的一颗桃树上,挂着两枚铜钱。目光不炬者,难寻其踪。以此百步为限,遮目而射铜钱。

    太史弓黑布遮目,金弓先扬,眨眼银箭上弓。金弓满射,快的另人不觉。箭乘风,如蛟龙,威势长空,百步穿铜!

    周艺随后,却未蒙眼。只见他背树而战,天出弓反握,搭上箭,右手向前推弦。从未有人见识过这样射箭,但神之艺岂是凡人能测。登峰造极的一箭,射下万千桃红中的一枚铜黄。周艺未转身,却心中了然。

    盲论未果,水论再开。江水轻推波澜,晃动江面上两根浮木。浮木下草绳系着青石。水论,箭断绳长者为胜。绳忽直忽弯,两块浮木亦漂浮难定。而人的心也随之漂浮,难定。

    难,因为目标在水中。难,因为水有阻力,也被阳光折射。

    众人屏息,两箭同发,浮木各自挣脱束缚。

    “来人,取来一观。”谢相逢道。

    小舟追回浮木,儒生带回长绳。竟又是同到系石之处,不分长短。

    最终一局,天论!放纸鹰飞,渐高于天。直至手中无线,鹰渺小不能辨其形,亦不能知其行。随风之时,或高或低。随风之意,时东时西。此时,主持者道“谁先射下此鹰,谁便赢。”

    高,不能逾越之高。两人都在等待,纸鹰落至自己能射之处。众人皆望天而待,看着渺渺之鹰在无尽长空。

    长空未变,只有时间和白云一起流动。突然,一道银芒向空,日光折射,众人闭眼。再睁向空,纸鹰顿失方向,摇摇而坠。未等纸鹰落下,银箭已然先落。胜负已晓,但周艺臂若不伤,也许胜负难知。但君子既诺,便不毁言。

    人被带走,酒会依旧!

谈笑书间

    青铜扶桑树,树上十灯燃。燃火明夜目,目中见非凡。

    非凡是!朱门守将二飞仙,藏书万卷在此间。红尘百事不沾染,谈笑天下论烽烟!

    “这里是?”周艺望着眼前楼宇道,其肩之伤口已被处理,已是无碍。夜里陌生朦胧,周艺茫然不知所处。

    “谈笑书间!最适合我们谈话之处。”太史弓道。

    谈笑书间,儒门鲜有人有资格进入。是记史楼,也是儒门最隐秘、机要之处。周艺未曾想到会是此地,讶异道“谈笑书间,我曾听家师提及。乃儒门至要之处,其中万卷藏书世所罕有。更是儒门至高议事之地。不知太史公为何带我至此?”

    太史弓道“整个江南有资格进入者不出十人。汝之有幸,多年难得!”话甫尽,便再命面前二位掌灯童子“开门掌灯!”

    左边童子走到门左之扶桑树前,转动其中一盏灯座。霎时,飞仙直上,门向上开启。

    右边童子则进入内中,片刻后走出。此时,书间已是通明彻照。

    “入内吧。”太史弓道。

    周艺随之入内,入槛三步,门自降下。周艺不禁心内赞叹,机关绝伦。眼前,垂幔层层迷人眼,如坠纱雾之中。四周书架高参,直至楼顶。书卷整齐摆放,难计其数。周艺暗自疑惑,难道这谈笑书间仅是藏书之楼阁而已。

    就在疑惑之际,太史弓在前不知开启何处机关。顿时,面前书架大开。内中通明灯火,照耀辉煌金碧。紫金椅,白玉桌,壁上琉璃有七色。一眼,便令人伫立不前,止于震惊。

    震惊是眼前之境,还有眼前之人。眼前,白玉桌之主位,坐的竟是相识之人,烟花无主江山客。

    “是你,江山客。”周艺惊讶道。

    江山客站起身道“艺先生,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佛说一生与人若能有三面,必是有缘。”

    “是佛说还是汝说,缘不由谁说。”周艺道。

    “好个缘不由谁说。”说话者竟是剑中白泽陶宏鸣。

    周艺转目,却不识眼前人。太史弓道“这位是‘人剑功名’通晓阁主陶宏鸣。”

    “剑之生死簿,千年掌一人。是号称通晓万剑之剑中白泽陶宏鸣。逐鹿剑帖之发帖人。”周艺惊讶道。

    “不错。今日相见,艺先生果然非凡气度,不愧是儒门陆吾之高徒。只可惜名剑堑湮已不存世,儒门失色矣。”陶宏鸣道。

    周艺道“儒门不会因一人、一剑、任何一物而失色。”

    “虽只是三次见面,但周艺之名另我深记。”江山客道。

    “我亦同感。初次相识浮盏楼,事后方知幕后老板是你。二次相见巧夺天宫,知你是天宫之主。第三次这般见面,难道连通晓阁与这谈笑书间也归属于你。江山客,今日再领会,应该是无主江山尔做客也。”周艺道。

    江山客大笑道“周艺,还记得杜甫的《绝句》么?江山何在?江山在江山客的脚下,江山在江山客的眼中。唯有看尽江山之人,才配做江山客。”

    “难道太史公也对他俯首称臣么?”周艺笑问太史弓。

    “周艺,你还有儒门尊卑之分么?”太史弓大喝道。

    “难道太史弓忘了周艺已不是儒门之人!”周艺道。

    江山客突然问道“那麒麟玉书与你无关喽?”

    “麒麟玉书在你手上,是我之关系,周艺有愧儒门。”周艺自疚道。

    “儒门秘史所记,麒麟玉书关系着琉璃月宫之秘。可在我手上的只是麒麟,并没有玉书。你说是么?太史弓!”江山客道。

    太史弓接道“世人皆知麒麟玉书,却不知麒麟是麒麟,玉书是玉书。你父亲与陆吾分别掌管玉书与麒麟。汝父亡于战,汝师亦出走邙山,此二物皆落在你手中。你用玉麒麟去换凤凰儿,却留下了玉书。因为,你知道,天稽教无人知道这个秘密。”

    周艺听闻,冷语对太史“想不到太史弓竟让儒门不传之秘外泄,可叹堂堂记史楼,可悲堂堂太史公。”

    太史弓脸色大变,怒眉切齿道“周艺,你。”

    此时,江山客开口了“周艺,交出玉书我便允诺凤凰儿与你成婚。”

    “若我不交呢?”周艺怒意而问。

    江山客婉转逼人之气,平心柔声道“这样,我们赌一局。你胜,我交还玉麒麟,并让凤凰儿与你成亲。你败,交出玉书,日后你由我差遣。”

    周艺明知是圈套,却还是问道“赌什么?”也许不服输才是周艺的弱点,这一点正被江山客看穿了。

    “我不与你论琴棋书画,我要与你赌剑。你既接到逐鹿剑帖,那就赌在一月后的逐鹿剑会。与俭再战一次,如何?”江山客道。

    先前已败,胜算渺茫。不能逾越的高峰,应是望而却步。却不想周艺道“吾之人生,狂傲如风。山欲阻之,越其巅峰!”

    江山客大喜道“这么说你是应约喽。”

    “我仿佛没有拒绝的道理。应约,与俭一战。不应约,与整个天宫一战。这样算来,还是与俭一战划算。”周艺道。

    “分析的不错,但你有把握赢么?”江山客道。

    “没有,不过我已做了输的打算。”周艺淡然道。

    陶宏鸣道“逐鹿剑会,你的剑已断,如何应我剑会?”

    “那是周艺的问题,不劳先生费心。”周艺冷道。

    “我只想提醒你非是名剑,不入逐鹿之邀。”陶宏鸣道。

    周艺定了一下,内心有所思量,片刻道“九罪如何?”

    “你是说雪金寿所铸之泣血九罪?”陶宏鸣兴奋道。

    周艺心中一番犹豫,毕竟不是自己之物。但心想,借之何妨,日后归还便好。

    如此脑中定夺,便坚定语气道“是。”

    江山客道“俭弃剑数年,是因无人能敌。想与天下、江山双剑抗衡,周艺,我很期待你能让我刮目相看。”

    “我不关心天下与江山,不问何为天下无敌。此刻,我只想问凤凰儿此刻如何?”周艺道。虽然被她骗,但他依然在乎她。

    “她很安全,但见不到玉书,我不会让你见到她。”江山客道。

    “记得你之话。现在我可以回去了么?”周艺道。

    太史弓道“既已来之,则需安之。既然儒门都知道你被我带来此地,不关你几日是说不过去的。安心在此,三日后我会送你离开。”

    周艺听闻,冷笑无语。

造雪冰牢

    朗朗青云风和煦,百花懒日高。

    暖暖春意中的记史楼,却有一名曰造雪冰牢之处,藏于地下。其中寒冰成璧,冷意无比。常人难安,全凭意定。此等之寒,惩的是儒门之罪,罚的是为恶之性,锻的是坚毅之心,练的是为人之静。

    冰牢三面冰壁,一面寒铁而竖。方寸之地,只床稍余。如此数间,却只关周艺一人。因为,不是极恶、极罪,不入此牢。但太史弓言关周艺三日,便已想不能让其轻松而过。便关在这造雪冰牢,受极寒之苦。

    此时,一条绿影突然出现在冰壁中。如玉藏翠,温润无比。就在经过周艺牢门之前,绿影一滞。四目一接,都成眼前人。而此眼前人,周艺不曾见过,却脑中似相识。

    女子率先开口“艺先生,还记得我么?”

    周艺听闻此语,下了牢床,走至门前。问道“你是?”

    “先生可还记得有位佳人,君子之前么?”那女子道。

    “你是,雅公子。”周艺确定道。

    “然也,不过今日我可是女子的装扮。是故,初次见面,吾名宇文晚月。”宇文晚月道。

    周艺听罢,却更陷云雾。不解而问“你怎会在此?”

    “听说先生在此,我便来了。”宇文晚月道。

    周艺一听,更不解道“为何?”

    “如果我说,我只是为了见你来到此处。先生相信么?”宇文晚月看着周艺道,似乎有无尽的话欲言。

    虽处寒冰之室,仍叫周艺心中一颤,冷汗欲出。无言以对,只能相视而默。宇文晚月见此,笑道“其实,我每隔几日就会来此。方才之言,先生莫非当真了。”

    周艺重负若释,道“你我,不过三面,难以当真。”

    “先生说错了,你可知你我初见不在绕梁盛会。”宇文晚月道。

    “哦,那是?”周艺问道。

    “那年我方十三,秦淮正值元宵。你我在夫子庙前许愿树下同猜灯谜,你猜之七八,我猜之一二。众人为你注目,而我更为你留心。那一刻,便觉得先生是诗一样的男子,与他人不同。那时方知曾读‘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含义。”宇文晚月字字含情道。

    “此处相逢,君子失风。周艺落魄如斯,岂敢与人不同。”周艺自嘲道。

    “先生如此说,晚月却不这样认为。有些话,我在心中勾勒多时,却无从说。今日,先生可愿一听?”宇文晚月道。

    “恩。”周艺轻声道。

    宇文晚月情意成句,转身避目,低头而诵“天生我此,只盼君知。天生我颜,只为君见。年华不及风匆匆,静待此时颜容,才与君相逢。”只有当自己有足够的美丽,才敢在心上人面前不至失了自信。此刻的她,宇文晚月,如月一般,美的高寒。

    这样的话,无从接。因为接的不对人心,可能就伤害有心人。周艺转了话题道“我记得我去猜过灯谜,却不曾记得那时你也在其中。”

    “也许那时我尚小,你不为我留心。而且你可知我已见了你二十九次,可你只见可我三次。”宇文晚月道。二十九次,一个明确的数字。记一个数字很简单,但如果这个数字是数年多才得出的累积,那便是不简单。几年了,她刻意去见他,她记得见他的每一次。因为刻意,她在心中刻写了自己的情意。因为记得,她在心中记下了自己的所得。

    “二十九次?”周艺讶异道。

    “有一日,朱雀桥头。我在桥头,见先生与凤凰儿同船游河。岸上,无不为你二人侧目。因为,你如诗,她如画。而我,那一刻,竟想站在先生身边的是我。只是奈何,你我没有相见的理由。绕梁盛会,浮盏楼,很多次,听说你的消息,我便前去。想是否你多见我一次,你便会多记我一分。连这一次,第二十九次。总算,我告诉了你我真正的名字。”宇文晚月道。

    “那这一次,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周艺忐忑问道。

    “应该是人生来便有自己的缘分,天已早定。这一次,我正巧来此。遇到先生,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有意其中。我本意来此,却意外听说先生被关此处。能否说明,晚月与先生有缘呢?”宇文晚月道。

    当年,意气风发时,女子成堆。却为一人,心中再无谁。周艺道“只可惜,你我之前,如此境地。谁也越不过这门槛!周艺有自己的心上人,至于缘分一说,亦有早晚。”

    “也许吧。不过感情的事难以料定。就如同此地的主人。”宇文晚月道。

    “此地的主人?不是太史弓么。”周艺讶异道。

    “可以说是,但严格来说此地应该属于我的姑姑宇文绿衣的。我们宇文家唯一能铸剑的女人。此地原不叫‘造雪冰牢’,它曾有个美妙的名字‘天眷雪屋’。里面有一张冰制的琴,一旦弹响,白雪飘满此处。”宇文晚月道。

    周艺听到琴字,不由来了兴趣,稀奇问道“冰制的琴?”

    “不错,冰制的琴,奏雪琴。听家里人说,当时姑父娶我姑姑之时,正值炎夏。姑姑提出刁难,说要娶她必须以一张冰制的琴为聘,以夏日飘雪为礼。若能做到,方嫁太史家。”宇文绿衣说到这便停下了。

    周艺道“太史弓做到了,可为什么未曾听闻他有位叫宇文绿衣的妾室。我倒是知道宇文红衣是太史弓的正室。”

    “宇文红衣是我大姑姑,正因如此。太史弓又想娶我小姑姑,是故小姑姑才提出那样要求。但没想到他竟然做到了,他请到了吴同。可惜即使这样,也没有留下我的小姑。”宇文晚月道。

    “那你小姑何在?”周艺问道。

    “和一个叫石久年的人私奔了。”宇文晚月直接道。

    “剑之化,石久年。想不到竟会是此人。”周艺惊讶道。

    “这个人带走了小姑,至此没有音讯。”宇文晚月道。

    “那你来此究竟为何?”周艺问道。

    “每隔一些时日,我都会来此练琴。姑父说这琴送我了,可惜这奏雪琴带不出此地。所以,我经常来此弹琴。先生的《轮回鱼》是晚月的常曲,可否请原作者指教一二。”宇文晚月道。

    “你会弹《轮回鱼》?”周艺不敢相信道。

    “稍等时候,请先生听之。”宇文晚月说完,向冰牢深处行去。冰屋,冰物。冰制的花草,冰制的树。这里,如人间幻境。中间,一张冰桌,放着一张冰琴。晶莹透明,不可言之。只有那凳乃水晶所制,凭目难分。宇文晚月水晶凳上捧衣而坐,十指松握而做准备。随后轻吐一息,指弹弦动。

    此时,随着琴弦奏音。牵动机关而动,削冰成雪,铁扇旋风吹雪。吹起虚空纷飞舞,整个冰牢迎来雪降。春飘雪,乱了时序,也乱了人心。其中人,不知何年,不知何时。只知入了此景,心便荒芜。

    《轮回鱼》,人非鱼,怎知为鱼滋味?只是人凭鱼寄己,以鱼诉情。

    随着琴音,随着飞雪,周艺吟出“鱼羡鸳鸯自成对,寂寞独游空摆尾。水中不见镜中身,无奈今生此轮回。”

    一曲停,飞雪尽。宇文晚月走出冰屋,来到周艺牢门之前。脱下身上锦披,从牢门竖缝中塞入。周艺连忙拾起,意欲归还。却见宇文晚月竟已向外走去,留下周艺与披衣。一件衣,一见知其意。该如何?人已走,只能怀衣,亦怀意。

赴海斩龙

    衣衾,意不轻。难轻放!一刻听琴,三日绕心。

    三日之限,今日到期。看守者手持钥匙,打开牢门。回声吱呀,刺耳一声,刺的原本闭目的周艺心上似被刀划。

    走出冰牢,却见太史弓已是在外,严肃而立。

    “周艺,今日过后你还是儒门之人么?”太史弓正色问道。

    周艺叹道“只有儒门容不下周艺,从来周艺不曾弃儒门。”

    “即使如此,那我便告知于你。文期酒会那日,儒门遭厄,诗艺六奉已然灭亡。”太史弓悲声诉,却痛了他人心。

    周艺听闻,雷心贯耳,痛心急问“怎样一回事?”

    “酒会那日,就在我带你走后。天稽教攻往十里桃花,赴会者无一幸免。”太史弓道。

    无一幸免是何等沉重,压的周艺一时气滞。唇齿张开似拉千斤之弓,勉力道“那你打算如何?”

    “报仇!”太史弓坚定吐出二字。

    “如何报仇?”周艺问的悲痛。

    “赴海斩龙!”太史弓凝色道。

    “赴海斩龙?”周艺疑问复字。

    “天稽教此举之后便退回其根据之处,东海之滨。赴海便是要往东海之处,而斩龙之意是指要斩杀声称龙之十子之天稽教主九隆君。”太史弓道。

    周艺问道“赴海斩龙之举有何人?”

    “三教各有代表,相约齐往海州。而巧夺天宫与宇文世家也愿相助此战,结为斩龙之盟。”太史弓道。

    周艺听闻,冷道“想必这巧夺天宫与宇文世家之人马是你的功劳吧。”

    “正义之会,愿者共赴。天稽为祸乱世,三教维正纲世,必斩妖龙之说。周艺,儒门之仇难道你不愿同仇么?”太史弓道。

    “儒门之仇,周艺必报。”周艺笃定道。

    “那明日便往玄武门,与盟军一同。”太史弓道。

    周艺道“好,周艺必往。”说完,便欲走。

    却听到“忘了说,你的朋友已在门外等候于你。”

    记史楼外,朋友相候,云白逍与李空侯早已来到。却更见夺目之白,傲立在前。雪六出竟也与之同来,迎候周艺。

    一眼见到周艺,雪六出上前问候“艺先生。”

    一旁云白逍吵闹道“这人啊,不能比啊。”

    四人一番寒暄,随即同去栖霞神居。期间,周艺提及欲往海州之事。云白逍与李空侯亦愿同往。待天换了黑衣,三人离去。

    风之手放走了月,捧起一轮旭日,放于天空。高似天眼,看着栖霞神居前的周艺三人。突然,空中一只巨鸟盘旋。不多时,巨鸟缓缓飞下,正落在来此的雪六出肩上。

    雪六出向周艺递出泣血九罪道“艺先生,你不是要借剑的么?这把剑今生借你,你是这把剑最好的归宿。”

    “这?”有心借剑却也无意拥有,周艺内心一时不知所以。

    “先生已失名剑,今日斩龙而去,怎可无兵?六神配九罪,两不相亏。”雪六出道。

    一旁云白逍道“一把剑而已,人家又不是要以身相许,怕什么?”

    李空侯也劝道“此时你正需一把剑,一把堪匹堑湮的剑。”

    二人一番劝,周艺小心接过剑,缓缓吐出二字“多谢!”

    寒暄片刻后,三人离开神居,往玄武门而去。日光下的玄武门,风吹不动,岿然,巍然。

    三教先至者,当属太史弓。记史楼中,挑选出四十位箭中精英随行。风中的双脚,沉稳的站立,等候着即来的人马。

    此时,道门之人来到。只见前面两位道人仙风夺人,一者头戴天字冠,身披混沌之阳鱼。一者头戴地字冠,身披混沌之阴鱼。乃道中修为与辈分极高的两位修者,道天,论地。

    “想不到竟是道天,论地两位仙长为三教斩龙而去。”太史弓激动相迎道。

    “夺我道门骨如意,无为也当为了。”道天道。

    论地道“尚有一人。”

    正当太史弓疑问间,春风忽抬仙人步,云下道骨凡尘路,路上吟“人心不古,千毒万蛊。济世悬壶,胸怀若谷。”

    “医道双绝虚怀古。”太史弓双眼放芒道。虚怀古,深研毒理与蛊术,为当世神农,毒蛊无不可解。

    “有了这位仁兄,路上就不愁中毒了。”云白逍道。

    “不过也是需要此人能为。”周艺道。

    此时,只听雄浑之语降“菩提一眼,善恶双分。”再感佛气漫溢,金刚逼面而来。独眼佛者,身负双剑,从玄武门内威然走出。

    “一眼菩提代表佛门赴会而来。”佛者拜见众人道。

    却见佛者只存一眼,正是佛门认可杀生不罪者,一眼菩提。背后双剑一者银,一者黑,代表善恶之分。一眼观世,为鉴恶业。善恶双剑,扬善诛恶。

    “这是何等的龙,需要这样的阵仗?”云白逍不服道,

    “黑龙又岂是凡俗!”李空侯道。

    不多时,巧夺天宫纪无衣摇思扇绪领头而来,其后方天恨与武皇才同来。见到周艺,纪无衣上前问候“艺先生,此路有你,棋盘不寂寞了。”

    “棋盘争胜无妨,但此去斩龙,必将血染,不能随兴了。”周艺道。

    “天下若成棋盘,艺先生敢与无衣一局么?”纪无衣问道。

    “周艺下棋,从不惧棋盘为何。若无衣有此雅兴,周艺必奉陪。”周艺道。

    突然,风中传马啸。宇文晚月带领一队穿甲勇士跨马而来,英姿非凡。只是此时,恐也只有周艺知道他是女儿身。

    宇文晚月在太史弓面前下马道“姑父,小侄来晚了。”

    太史弓见到宇文晚月,虽是吃惊,但面不表露。淡然问道“怎么是你?”

    “大哥不肯来,只好我来喽。”宇文晚月道。

    宇文晚月瞥见周艺,信步走到面前,道“艺先生,想不到能与你同路。”

    周艺看着她,竟有些不好意思。只道“我也是。”

    “你是雅公子吧?”云白逍望着宇文晚月道。

    宇文晚月道“想不到缺玉黑龙还能记得我!”

    “哈哈!你不也是记得我啊!”云白逍大笑欢喜道。

    突然,征鼓声隆。击响了启程的步调,鼓舞着各自成群的盟军。此刻,目标成一,既是东海之滨。

高深夜谈

    “鱼恨无足不登天,不知天其高。鸟叹有翼难涉水,难明水之深。”

    一幅门联见高深,高深有意,题作客栈之名。高深客栈,已被斩龙人马所满居,不接外客。

    风里枫,夜中叶,云天墨染皆不见!皆不见,滚滚琴音,卷起烟尘夜!

    客栈之内,胜剑亭。亭旁,一棵巨大枫树,迎风叶动。沙沙之声如鬼魅,应和着靡靡之音!双曲同奏,正是《清徽》与《清角》。

    枫树下,一张肃杀的琴与一张俊冷的脸相得益彰。琴名亡琴,奏的是亡音《清徽》。亡音环绕着独自的人,正是洗命楼中最神秘之人,楚枫夜。最冷的杀手,真正的洗命之人。

    两剑似童子般琴旁各立,也似守护者,更若倾听者。一者长叶,一者削风。长叶剑形如柳叶之形,削风剑薄如柳叶之厚。两剑在手,斩夜削风。

    挂灯残照胜剑亭,内中,一琴奇哉。琴为玉身,黑白参半。琴弦亦是两分,左三右四。此琴之造,不按琴理,故琴名非琴。非琴之主乃是客栈老板处月映江河。此刻,弹奏着另一首遗世靡音《清角》。

    曲闭之时,楚枫夜站起。长叶剑出,一瞬回鞘。仿佛不觉剑现,却见一片枫叶飘下,落在琴弦。楚枫夜二指夹起枫叶,对前而吟“谁借喉间一砚红,来作新墨染青枫”。

    话音落,青枫飞旋若镖。疾向,夜中之残影。夜中的影瞬动,接下飞旋的青枫。随即,走向胜剑亭。越趋接近灯火,面目逐渐清晰。竟是,周艺!

    “眼前琴非琴,夜中人何人?”处月映江河边说边走出胜剑亭。

    “冒犯者,周艺。只因闻得靡靡之音,循音而来!”周艺道。

    一听名字,楚枫夜心中一动,道“你就是周艺,来的正好。”

    周艺不明话意,茫然问道“先生与周艺似乎未得谋面。”

    “你未与我谋面,可是你已与楚王秦交过手。”楚枫夜道。

    “不知阁下是?”周艺更陷茫然道。

    “楚枫夜!”楚枫夜道。

    此时处月映江河道“此时即便来人是周艺又如何?既是闻琴而来,岂可怠慢知音。”

    “夜下青枫为帖,明日相约一战。”楚枫夜道。

    周艺听闻,却未拒绝。问道“何时何地?”

    “明夜此时,依然此地。”楚枫夜道。

    “好。”处月映江河一声叫好。随后向周艺,道“听闻先生得号六神,有江南琴王之称。既听了吾二人粗音,不知先生可否赐奏一曲。”

    “传说师旷为晋平公弹完《清角》,玄云西起,风雨骤来。裂帷幕,破俎豆,隳廊瓦。人鬼俱惊,神魔动魄。能与之匹敌之曲,唯有玄默!”周艺道。

    “艺先生果真要弹玄默?那吾定要洗耳,恭听坐忘之境。当此有二琴,但凭先生选其一。”处月映江河道。

    周艺心中一审,道“那就选亭内之琴也。”

    处月映江河笑道“艺先生果真要选吾之琴?”

    “有何不可之处?”周艺问道。

    “非也。任先生取用。”处月映江河道。

    走入亭内,方知何故。琴非常琴,却人也非凡人。周艺观之,片刻察觉关窍。坐于琴前闭双目,十指空弹不沾弦。

    突然,指触弦音。玄玄夜,幽幽默,玄幽之中听玄默。纳天地而聚**,俱造化而忘我。天无言而九霄外,同虚化而玄默。

    一曲折服了琴之主,也折服了楚枫夜。所谓知音者,必有共爱之音。如此一曲,再添“好”字。处月映江河连连称好,喜在脸上。

    又道“初次弹奏非琴能弹奏如此而不见慌张,江南琴王不虚名也。”

    周艺道“原来此琴名唤非琴,才是名副其实也!但不知此胜剑亭,胜剑二字作何解?”

    “人生何苦败剑,当年早知弃刀。这柱上之语想必你也看见,胜剑乃是决心,亦是吾今生之志。”处月映江河道。

    “胜剑,不知阁下欲胜谁之剑?”周艺好奇道。

    “你可知天下有四不可攀之境?”处月映江河问道。

    楚枫夜走近,冷道“映江河,今日你说的太多了吧!”

    “不吐不快啊。”处月映江河道。

    “难道不怕自己戳自己的痛处。”楚枫夜依然冷道。

    处月映江河道大笑数声后道“四不可攀,是剑中四境,仙,傀,俭,化。仙者,飘逸之极。傀者,鬼魅之极。俭,简单之极。化,变化之极。此四人,为天下学武人之对手。当年吾自命败刀,无刀能败。转而挑战剑之化境,石久年。却不想一过九年,已饮九败。”

    “石久年,不知此人在何处?”周艺问道。

    “东海之滨,听剑海楼。”处月映江河道。

    这时,处月映江河转换话题道“不谈他了,夜逢知音,怎可无酒?昔日,曹刘小亭煮酒论英雄。今夜,既提及剑,不如三人坐下畅饮,一论天下剑。二位,可否?”

    “有何不可?”周艺爽快应道。

    玉杯盛玉液,一口畅一言。三人你言我论,谈古剑,论新器,气氛高张。

    “世人只知四大名剑,却不知有一把名锋,可压四剑。”楚枫夜道。

    “什么剑?”处月映江河酒眼昏中突然一亮道。

    “四方剑!”楚枫夜道。

    “不曾听闻之名。楚兄从何得知?”处月映江河道。

    “东风西雪。当年风不回以一把厌世祸斗惊艳天下,得疯神之名。却无人知在厌世祸斗之前还有一把剑,剑开四刃,取名四方。正因此剑之主,我离开洗命楼,不再做杀手。”楚枫夜望着酒杯中道。这酒似镜,仿佛照出了前尘往事,楚枫夜一时难出其境。

    “你一直不愿说,你为何不再杀人。今日,总算有了答案。但不知这四方剑主,究竟是何人?”处月映江河望着楚枫夜问道。

    楚枫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也将前尘饮尽,不再回见。放下酒杯,道“我已经答应不说出此人身份,这是我活命的代价。”

    “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高手?”处月映江河道。

    “这浩瀚的夜能见多远呢?”楚枫夜望着夜道。

    “高深难明也!”周艺道。

    处月映江河听得高深二字,兴奋道“高深,好!有一句,听来。云高夜深沉,何见是非真?下一句,谁来?”

    周艺举头而吟“不明天外天,难为人上人。”

胜剑败刀

    夜再高深,终有明时!初阳破黯光景换,人依旧,却见物新颜!

    整军欲行,周艺念及枫叶战帖,决定与众人暂分,黑龙与李空侯自是相陪。如此,三人未随大队,再居高深。

    青枫叶尖犹胜剑,万兵同舞一片片。一片是,剑章之一篇!

    一片青枫为帖,邀写一篇剑章在今夜!

    今夜,胜剑亭前,周艺三人早到,在亭外相候。胜剑亭上,悬灯初点待来人。周艺手握九罪,在夜中赤红的肃杀。

    这时,黑龙已是不耐烦道“这与人兴战,却是迟来,蹊跷!玩笑!”

    风忽来,人影现。是风卷人来,还是人卷风来?不知,只知人来了。楚枫夜落在枫树之顶,俯视三人。

    同时,如鱼夜游的灯,沿着弯曲的石铺小路。一童子在前,一童子随后,处月映江河在其中,三人向此而来。

    处月映江河来到亭外,向二人道“楚兄,艺先生,皆是准时啊。”

    “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准确的时间。”楚枫夜道。

    “是我来晚了,赔罪诸位!”处月映江河向众人作揖道。

    “便罚你为我二人战前开章吧!”楚枫夜道。

    处月映江河道“好,青枫为帖,皓月为证,今夜一决!”

    再高声“剑斗,开章!”

    开章,剑开!楚枫夜长叶剑出,风中沉稳。周艺九罪出鞘,哀鸣雄浑。剑与剑之碰触,是重与重之力接。夜,战开了章节。一招又一招,一段一段撰写。精彩绝艳的句子,却是难以描写剑法的高深。

    同样的洗命剑法,却是别样的冷沉。杀手之王,将剑法催至最极速的疯狂。儒门之神,三合觉剑运使出最极致的状态。九罪凤身,翱翔在夜。旋飞之间,不见慌张。

    章节之中段,是战的**。此时,两人分开。楚枫夜在亭尖。而周艺,则在枫树顶端。不见胜负,楚枫夜决出削风剑。双剑运使,洗命更甚。

    “长叶削风!”口中四字,手上一式。刚柔双剑,夜斩无形。即使是风,也被分割。

    周艺运使九罪,风中呼啸,“天地合”一对削风式。只见,长叶拼九罪,削风斩周艺。周艺急忙抽退,心中依然冷静。

    削风出鞘,双剑运使,楚枫夜如虎添翼。此时,九罪再啸,泣声更厉。周艺改运云门三式之“随波逐流”。剑随心走,剑所到,狂流奔逐。横剑如波涛,滚滚卷嗜眼前。长叶削风顿时陷浪中,重重又重重。

    杀手,在于灵敏的变化与随机。一瞬之机,楚枫夜使出洗命绝式“末夜封杀”。夜中沉没的剑,突然出现。长叶蔽目,削风封喉。

    若是常人,早已亡于剑下。但周艺岂是凡人,左手握直九罪挡关,右手运化大慧剑印由内而发。长叶未及运,剑印已中楚枫夜左手。削风落地,长叶收势。

    “想不到你竟习得《佛顶破魔印》,是楚枫夜看走眼了。”楚枫夜黯然赞道,心中虽是落寞,却生赞赏之情。

    正当众人以为了结之时,周艺亦欲将九罪入鞘之刻。忽听“艺先生,败刀领教九罪!”

    众人大惊,惊见处月映江河随行的童子竟递出一把刀。鞘,满是珠光,白月下华丽而隐约。刀,一抹银斜,出鞘是快而凌冽!

    周艺讶异之际,处月映江河出声“眼前好剑,手中好刀。如此不战,岂不辜负如此刀剑之缘。我将以《败刀九诀》一会先生剑法。指教!”

    未等周艺回答,就眼见败刀迎面,耳中听闻“一碧万顷!二分明月!三迭阳关!四海承风!五行并下!六尘不染!七星北斗!八音遏密!”语刀并下,八语八刀。败刀之下,九罪连连退让。

    在场众人看的虽非分明,但气势之下可感威力。只看得黑龙道“好刀法!”

    “的确好刀法!”李空侯也赞道,同是用刀,才更明白刀之境。

    再听见“最后一刀,九成箫韶!”处月映江河大喝一声,最终一式,九败之悟。大成之招,迎面而来。夜惊恐,月是夜瞳。夜惊心,风是夜息。败刀九诀最终一式,周艺挡无可挡。刀胜,剑败,九罪入尘。

    “周艺,败了!”周艺望着落地的九罪说到。

    “每次与石久年比试败后,我便领悟新招。九败创九招,我名之败刀九诀。这最后一式,已是我道之尽途。可惜石久年封剑不出,此招不得见天。没想到与你一战,竟使我用上此招,此生也算尽幸了。”处月映江河看着周艺赞叹道,但眼中似是意犹未尽,握刀的手似乎也松了一些。

    “败刀九诀!此刀法可见先生乃是刀中冠楚,不凡也。没想到,如先生这样,竟也不敌石久年。这剑之化境,可见非凡!”周艺道。

    “非凡终也平凡了!”处月映江河叹道。

    “此话何意?”旁边黑龙好奇道。

    “不管是追求剑或刀之极地,终须舍弃旁骛。石久年之妻因为他之冷落,用他的剑自刎而死。此后,石久年决定封剑不出。而我,也失去挑战的机会了。剑之化境,现在不过是剑史中的一页灰烬了。”处月映江河道。

    “这何尝不是好事?若你再败,就真是此生败了。你还能领悟出第十式么?”楚枫夜冷冷问道。

    处月映江河大笑道“这苦可是挖道我心里去了啊。好友想是笃定我会输!”

    “不是笃定,是判定。已判下的败局,如何能胜?”楚枫夜道。

    “世上如何有定局?除非人自已认败,否则如处月先生这样的人,败而研新,终有胜时。我亦相信,四不可攀,并非高不可攀。山顶有至高,人前无尽道。”周艺这样说,也是为自己鼓舞。因为,不久后,他将再面对四不可攀之一,剑之俭境,人剑无锋!

    “好,凭艺先生这番话,映江河决定交你这个忘年朋友。人前无尽道,说的好。我愿将我所创之败刀九诀赠予先生,愿为先生铺长前路。路漫漫,武道无顶峰。虽知四不可攀并非至高,但高峰已不是我等老朽可攀。”处月映江河道。

    “处月兄也有服老的时候啊!”楚枫夜依然冷道。

    “楚兄不也是厌倦血雨腥风,与我谈文论乐!”处月映江河道。

    “非是厌倦,而是无能。你也看到了,今日我又败了!”楚枫夜道。

    “我想,是楚先生未使出真正的洗命剑法。”周艺道。

    一语惊众人,众人转目楚枫夜。

    楚枫夜却望向枫树,淡然道“长叶洗命,削风无存。自从未杀掉那个人,世上就没有真正的洗命剑法了。”

    “那个人是谁?”李空侯突然开口问道。

    而楚枫夜却久久无语,正当众人以为他不会开口之时。却听见风飘四字“一名王者!”

    是夜,遮蔽了眼,看不清原委。是人,惊悚了心,说不清始末。

听剑海楼

    日出黄光如扇,扇来风云万。水红一缕金隔,隔来海成半。

    浩浩东海,无计滩沙。海之滩上,一楼在落。楼檐之上,巨型石雕双剑对立。而楼窗雕刻,更是木剑之堆砌。连楼上匾字,也是剑为笔画。初阳下,锋利四字,“听剑海楼”。

    海楼之前,沙上一个个脚印,深陷着落寞。落寞的人素袍散发,在楼前沙滩来来回回,谁也想不到。这样落寞的身影会是剑界不可攀的传说,石久年。

    独自的人,留下的深沉脚印,是心中的印记。因为心中有背负,所以身陷步沉。风相伴着一座沙堆之坟,人默然伫立着。冷清,冷冷的坟,清瘦的人。坟前墓碑上,谜之四字“独鹿与妻”。

    人咆哮,是对自己之怨恨。海咆哮,或许只是浪之胡闹。胡来的浪,侵蚀着沙滩上埋入沙中的剑。剑埋沙,随浪屈腰,好似颓废。如石久年一样,颓废又迷茫。海水袭百剑,纵使铁亦老。风吹沙场号,不知经几潮!

    潮来随风,人来随意!

    意由人定,斩龙人马拟定战之方针,决意两路兵分!道佛为一派,纪无衣与方天恨加入其中。太史弓与雅公子为另一路,武皇才随行其内。

    太史弓与雅公子放缓脚步,边行边等周艺三人。而周艺三人星夜而赶,循着沿途讯息,终于赶到。

    似久别之逢,雅公子喜出望外,走近相迎道“你们终于跟上来了。”

    “恩。”周艺简单一字,回复的漠然。

    “赶上来还真不容易,怎么就剩你们了?”云白逍不禁问道。

    “纪先生要我们兵分两路,他与佛道一路向苍梧山上的云海三天,狙杀三尊,灭其传教之地。而我们则向听剑海楼,围杀石久年,断其助力。”雅公子道。

    “石久年?”周艺脱口而问。

    “不是听说此人封剑不出,怎会成为天稽教助力?”云白逍道。

    “这我也不知道,只是听纪先生与姑父之命而已。”雅公子道。

    “石久年是带走你姑姑的石久年?”周艺问道。

    “恩,不知道姑姑怎么样了?快要见到了,还没想好说什么呢?”雅公子痴痴道。

    “这次可是去围杀石久年,可不是探亲啊。”云白逍突来冷水一语,瓢泼而来,浇凉了雅公子心内的一股热息。

    只听雅公子轻声道“若是遇到我姑姑,你们千万不可出手!”

    “恩。”周艺又是同样一个字,但这个字寓意着认同,也昭示了周艺将雅公子看作朋友。但他心知再没有机会遇到她姑姑了,却不知如何说于其听。

    “周艺。”远处太史弓大喊一声,众人知晓催促,上前会合。

    “太史公,我们欲往何处?”周艺明知故问。

    “听剑海楼!”太史弓道。

    “为何不是背龙岛?”周艺再问。

    “背龙岛在海之中,乃天稽总坛。我与纪先生商议,决定先断其手足,再取其首。云海三天是天稽教散播教义之地,由天稽三尊坐镇,应先灭之。而听剑海楼之石久年与九隆君曾有相交,他有可能相助。所以,亦当灭之,绝后患。”太史弓道。

    周艺道“太史公是势在必行了!”

    “非是势在,而是此战不容变数。周艺,你既参与此战,必须与众同敌。无论,此人是谁!”太史弓严词道。

    “与剑为妻,能听剑语,与俭并称四不可攀之峰。这样的人,难道艺先生不想一会么?是敌,非敌,去了便知。”武皇才突来一句。

    “人生欲问剑,一见石久年。我也想见识此人。”云白逍也凑热闹道。

    是敌?非敌?由谁说呢?也许真的像武皇才之言,去了才知。因为了解一个人,一件事,不亲眼见证,皆不能信!

    海风依旧百剑锈,人身消逝再难留!有情未及共长久,想来无计沙中求。曾经以剑为妻的石久年如今终于知道是剑重要,还是妻重要。可惜知道了,却妻已入孤坟。只能空想寄沙,或堆或画。

    孤坟为伴,再不复往日临海听剑。脑中之盘旋着昨日之人,回响着往日妻语。

    此时,人来,如浪无端,也毫无征兆。

    众人到来,海楼宏伟未见,孤坟虽小却刺眼。一座孤坟,牵起不同心绪。太史弓眼见愤怒至极,恨火欲喷。曾经离开自己,决然跟随他人,到如今,只剩孤坟。也许,若她现在安好,或不至于如此愤恨。雅公子则悲痛欲绝,不敢置信。以为即将见到,却已天涯两隔。

    雅公子欲要上前一问究竟,却听见“诛神箭阵!”

    人上前,箭上弦,一语生烽烟!

    石久年觉察来人,却似无视一般,罔若无闻。

    “放!”太史弓大声命道。箭同发,密密又麻麻。众人眼随箭雨,只见石久年袍袖一翻,箭虚空而返,反向众人。

    武皇才惊花剑疾出,上前挡下箭雨。

    此时,石久年暗自运气,百剑似受感召,摇动不安。袍袖再翻,百剑同起,凌空飞下,百剑成列,成为一道剑墙。

    “离开!”石久年头未转,冷然说道。

    “不可能。”太史弓大喝道。

    “难道你们未听到百剑怒声,驱人之语!”石久年道。

    “可惜今日来此,取你之命。区区锈剑,怎能屈我之意,让我折返。”太史弓道。

    这时,石久年站了起来,走向百剑。百剑为隔,却见久违熟悉之面孔,石久年心上突来一阵激动。黯然道“若你杀我,可会为我埋葬!”

    “这浩瀚的海,多得是饥肠之鱼。你之躯体,合该葬身鱼腹。”太史弓怒道。

    “绿衣已死,若我死,只求与之合墓。若你成全,命由你取。”石久年望向太史弓,似乞求道。

    “夺我之妻,竟还想让我将你们合墓。我恨不得拆你之骨,拨你之皮,方解我恨。今日,注定我要亡你!”太史弓道。

    石久年仰天一笑,百剑震颤,剑音嗡嗡。石久年望着剑道“你有百人,我有百剑。你如何能断我之败,定我生死。”

    “你之百剑,我认全部。”武皇才向前道。

    “哦,你?何人?”石久年轻言淡问。

    “惊花剑,武皇才!”武皇才道。

    “惊花剑。”石久年轻念三字,不再追问,而是转问周艺道“你?何人?”

    周艺道“在下儒门周艺。”

    “你的剑,好剑!”石久年看着九罪,赞许道。

    周艺道“听说先生已封剑不出?”

    “非是封剑,而是葬剑。剑已入墓,不在人间了!”石久年道。

    “以剑为妻的石久年没了剑,只怕是过不了今日。”武皇才狂傲道。

    “吾之剑上,有吾妻血。今生不再出此剑,是怕如你这般之人,污了此剑。”石久年冷然道,一语重激武皇才心上,如浪千翻般难平。

    云白逍叹道“哎,此行欠了人意。可惜矣,见不到传说中的独鹿剑。”

    偌大的听剑海楼,无尽的东海沙滩,虽在眼中,却不见全貌。传说中的独鹿剑,谁也猜不出会在哪一个角落。

剑兽独鹿

    风若不来浪自安,浪若不平惊拍岸!

    人若风无端,吹起心上浪。身陷无形风浪,沙场瞬变杀场!

    “武皇才定要领教了!”武皇才望向石久年道。

    石久年冷眼间,竟发现武皇才身后的雅公子是那么熟悉。未及细看,惊花剑出。石久年剑墙之中,瞬间抽出一剑。一挥洒,便逼退武皇才。随即石久年,飞身剑上道“若你们让我足下沾沙,便任由你们处置。”

    不世豪语,换作他人,只当猖狂。但他,是不世之人,又令当别论。

    立于剑首,似立平地。剑浪之中,风姿卓越。

    眼前之境,让太史弓怒火盛燃,大喝一字“围!”

    听令,箭队将石久年围在当中。

    “射!”

    射,百箭齐放,四方尽断生路。

    同时,“剑,回旋!”石久年大喝一声,周遭剑自飞起。石久年身再急转,剑随之同旋,成为护身剑盾。群箭似猛兽,势要吞食眼前。但眼前铜骨铁皮,难以寸进。银铁相碰,星火迸射。群箭不敌,折损而落。

    再见百剑入漩,石久年凌驾百剑之上。百剑千化成剑塔,浩荡一落,剑气震四方,风沙怒卷吞万军。武功平凡者,竟被卷飞。

    太史弓危急之中,令道“盾阵。”银盾护卫,一抗风沙。盾卫勉力,在风沙之浪中强撑。

    再见雅公子,风沙之狂吹散挽起之发,一如飞瀑,倾泻黑流。女子之身,无力支撑如此之力。周艺快步风沙之中,抢援即倒之影。左手挽住宇文晚月之腰,将其挽入怀中。九罪插地,一抗风沙之怒。其余之人,也各自施为,一对剑威。

    只待风沙落定,人依旧,剑上立。

    可是,一枝银箭已悄然上弦。金弓一震,银箭疾射。盾阵之中的太史弓抓住这一瞬之机,银箭似久窥的贪狼,觅食而出。近身之时,太史弓以为得逞。却见,石久年退后一剑斩,银箭成沫。随即,掷下手上之剑,人留剑端。

    “真是大开眼界了,玉冷,你也按捺不住了吧!”云白逍对着自己手上玉冷剑道。随即,玉冷剑出,直向石久年。

    “玉冷既出,雀屏当开!”李空侯亦助阵而去。

    刀剑双奇,人中双龙,共对剑中化境。百剑之上,一争兵上风光。风中剑光,凌乱的无从细看。但这样的景,是无限的惊艳,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雀屏刀与玉冷剑配合的无间,同样的轻柔飘逸,灵巧迅捷。石久年一剑对二,丝毫不见劣势,反而显得绰绰有余。

    此时,惊花剑再出,旁边助战。石久年以一敌三,仍不落败。

    何谓绝顶?石久年当是。剑之运使,已至化境。千化不一,瞬息万变。无从知晓,无可预料。而自己,却是料敌在先。竟可由兵刃之长短与宽薄听出施招者之力度与落处。正因为,多年听剑。以剑为妻,不是虚言。听剑,已不知听了多少个夜晚,听了多少把剑。多少日夜?多少剑?石久年自己也不知,脚下的百剑无一相同,而这样的百剑也不知换了几遭。了解,所以能预料。能将剑使出千般变化,而将任何变化纳入意料之中。这,就是剑之化境,石久年!

    这时,太史弓见三人久战不下,心机一转。银箭再上金弓,竟对坟前墓碑。墓碑,目悲。银箭破墓碑,转眼目中悲。石久年转眼看见墓碑被毁,一时悲愤万千,无处发泄。

    石久年大喝一声“百花溅泪!”掌推剑入地,四周百剑如雨击花,飞溅而出。一招,同时逼退三人。石久年飞身落下,奔到妻坟之前。墓碑碎裂,却见一剑立于残碑之中。独鹿剑,传说中的独鹿剑竟藏在墓碑之中。

    “石久年,你输了!”太史弓冷声道。

    “人生五十载,一剑十九年!”石久年对剑而鸣。随即拔出独鹿剑,剑上一抹残血依然,清晰又醒目。石久年叹道“人意难全,天意难违矣。难道你们不知,独鹿剑鸣,兽饮人命?”

    “千鹿奔野!”石久年独鹿上手,一剑横扫。浩浩荡荡,如千头雄鹿狂奔在野,无可阻挡。

    对上独鹿剑气,再无方才幸运。人马之中,多有重伤。独鹿在手,更见威能。石久年强势已出,不饮命,不收锋!剑兽既出,岂会轻放猎物。武皇才使出“一剑惊花”迎上石久年,李空侯与云白逍助阵而去。独鹿剑数招逼退李空侯与云白逍,独对武皇才。一剑本惊花,却反被惊怕。独鹿瞬间变化,几番游走武皇才要害。而惊花一剑,对上千变万化的剑中化境,只是徒劳与笑话。武皇才再想出招之时,只觉喉间一抹凉意。诧异倒下,仰望着天,却如何也望不到自己喉间的致命。剑上无新血,人死不自知。

    众人惊诧,皆不知刚才武皇才是亡于何招之下。一瞬之间,多般变化。眼,根本不能跟上剑变的步伐。生与死,不过眨眼。

    剑兽饥血,下一个目标便是太史弓。剑兽食人,独鹿饮命。无情一剑,顷刻收命。同样,都是不知何时中剑。当察时,已是喉断无救。连收两命,众人破胆,惊慌而逃。

    独鹿若狂,此刻,向周艺二人而来。九罪早待,凤鸣黄沙。凤之灵巧,鹿之迅捷,双兽在较,一时难分。

    对上石久年,应付着千变万化的剑招。三合觉剑,云门三式,早已用尽。新悟败刀九诀上手,刀式改为剑招。短短时间便领会败刀九诀的奥义,更将刀招转为剑式,周艺称神不为过也。似曾熟悉的招式却没有改变心中的杀意,而是强遇强,不能并立。

    “九成箫韶!”周艺大喝,运出败刀最后一诀。

    石久年独鹿剑亦运出极端,“独鹿天涯!”一剑孤鸣,天涯独影,是何等悲凉。象征着人自无情,无牵,无挂。

    天涯无尽,独鹿无情。无情又无尽的一招,周艺勉力一挡,却被震退数步。硬接一剑,竟让自己无力提剑。而石久年准备剑兽嗜命之时,宇文晚月挺身相护。

    却见,鹿停半途,剑兽收敛。独鹿落地,伫立黄沙之中。石久年见到宇文晚月竟一时愕然,口中不禁吐出二字“绿衣。”

    绿衣,已死之人。而眼前,活生生的站着,又是如此的年轻。因为相像,石久年竟将宇文晚月当做宇文绿衣,一时愕然。

    名,为何独鹿?问当初,铸者谁名?剑,为何无情?叹当时,妻不如剑!

    名剑收锋,只因一人改。

一石千浪

    一石入海,千浪自生!

    一心归隐的石久年,本知想躲入这少人之海滨归隐。却不能想到还是难避尘世,人来人扰。也许他并不知道,他这样的石头,入海无心,其力万钧。他也没想到亡妻之后,再见妻颜。

    可是眼中的妻子,却带来无从琢磨的袖中一箭。一支寸长短箭,直入体内。这一刻佳人的眼神,却也宛如无情的魔。眼中是流满的血,颤栗着心。

    心口受箭的石久年倒是从容,也无惧伤痛!只是轻笑一声“原来,你不是绿衣!”

    旁边周艺惊诧这一幕,不敢置信这一幕发生。宇文绿衣冷声道“我不是宇文绿衣,可宇文绿衣是我的姑姑。她死了,你不也该死么?”

    石久年兴奋道“原来绿衣是你的姑姑,竟然这么相像。你说的对,她死了,我也该死了。不过我死了,你愿为我们合墓么?”

    合墓,这仿佛是石久年的唯一愿望。死,不足惜。但若死不能伴妻,不瞑目!

    “我要知道我姑姑是怎么死的?”宇文晚月道。

    一问,问及昨日。伤痛又浮现,石久年哀哀道“绿衣随我私逃至此,我本许她一生开心。奈何石久年痴剑无情,少问妻心。有一日,我方醒。便见绿衣倒于血泊,是用独鹿自刎而死。”

    周艺一旁道“端看你埋剑守坟,知你也是懊悔非常。可见你对妻子之情,更胜于剑。”

    “人皆说我以剑为妻,无心他物。你说我爱妻胜剑,我心甚喜。”石久年忧伤道。

    “不管如何,你的传说到此为止!我袖中乃是天工巧手吴同所制,名唤寸断肝肠。此箭之中,藏有丹砂。入你之体,已难散解。”宇文绿衣道。

    “是么?久年之石,岂可轻撼。”石久年说完,手运内气,吸出入体之箭。血随即瀑流,众人为之惊目。

    却不想,一浪尚未退,一浪高又来。此时,翩翩飞下绝城女色。柳叶墨痕写秋波,雪肌凝脂雕玉廓。欲问仙子为何事,下来巫山倾谁国?

    一夫人彩衣斑斓,飄袂而来。头戴芙蓉花,发间雀翎簪。高傲如孔雀之姿,谁,不为之堕落!

    眼眸睥睨间,气氛为之静默。诸人侧目.恍如巫山神女。

    四女子白衣风驰,手提银枪在后。霸气不输丈夫,男子,见之胆亦生寒。

    石久年见之自笑道“想不到连孔雀夫人也来凑热闹,看来想要我命的不是太史弓,亦不是三教。”

    孔雀夫人姓孔名雀,本是后蜀女军将领。国亡之后,隐而创立孔雀楼,培养女军。一者习艺,以女色而图。一者习武,以刀剑而謀。

    “想不到区区孔雀之名,竟入了以剑为妻的石人耳中。看来,石久年也并非传闻中只知道剑而已。”孔雀夫人走向前道。

    “不知孔雀楼又是为谁而来?”石久年问道。

    “为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即将死去,大可一留遗言。”孔雀夫人道。

    “死?不过是一种解脱。死在你手上,我愿意。”说话间石久年看向宇文晚月,随后冷道“死在你手上,我不耻。凭你,不够资格。”

    “是么?可惜布这场棋局的人,已吃定了你。”孔雀夫人肯定道。

    前浪未曾消,后浪悄然起!

    远方白烟顿起,海风携带着似唱非唱的鬼调。“来从奈何桥,奈何前世消。去过奈何桥,奈何今生遥。来去奈何桥,奈何红尘了。”氛围在一刹那不似人间。一列人马渐近渐现,身着黑白衣,脸带鬼面。冥纸纷飞间,四鬼面抬着一轿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清晰,确是更摄人的侵袭,轿顶骷髅鬼,帘上地狱图。眼中如见地狱之相,无比慑人。轿侧携剑四人,双双在侧随行。只见四人剑首,分别刻着离,未,罔,两。乃是阎王四护,剑魑,剑魅,剑魍,剑魉。

    行至近处,轿落尘沙。帘掀,人出,语狂“世上地狱通,笑掌十八重。”声在回荡之间,停在众人眼中。披衣十八地狱,夺人胆识。头戴阎王帘冠,威武帝姿。手握朱判之剑,落墨生死。半脸面描狰狞脸谱,半脸眼画血焰红妆。正是剑中阎王,人鬼不分上笑世。亦是四不可攀之一,剑之傀境。

    “我相信布这局的人,是豪赌江山的人!只是想不到,石久年这样的弃子,竟如此大费周章!”石久年对孔雀夫人道。

    “可惜的是,往往被忽视的棋子,最容易成为胜负的关键。就如同她,一个不经传的丫头竟然伤了鼎鼎大名的石久年。”说话间,孔雀夫人看向宇文晚月。随后,又问向周艺“你说是么?周艺!”

    周艺竟一身冷汗,因为他从未见过此人。周艺疑惑道“夫人如何认识我?”

    “我认识你,你也应该认识我。”孔雀夫人道。

    这一语,周艺更陷雾里,再问“此话何意?”

    “以后你会明白的。”孔雀夫人道。

    一石引来层层浪,一浪未停,一浪又起。一个石久年,却引来沙场上如此多,如此强之敌人。

    “阎王!朱判!”身旁判官躬身捧上朱判剑道。朱判一出,生死契约。上笑世接过朱判,踏出阎王霸气。无视满地残骸,亦无视他人。阎王四护紧紧跟随,沙上齐行。

    “独鹿剑!石久年你终究还是封不了剑!如此,是否该履约了?”未至跟前,上笑世眼神直指石久年道。

    原来,上笑世之前已来挑战过石久年。当时正逢亡妻尘埋,剑亦尘封。上笑世提出,若剑出之日,必应其生死之约,一论剑之境界。

    今日,独鹿剑出。是有心人的谋划,还是命运的安排?这已无须计较,只知道人间旷世之战即将展开。

    “今日,应你之约!”石久年无惧伤痛道,尽显傲然。

    上笑世看见石久年之伤势,颓然道“今日,这一局。你胜,你生。你败,你便以独鹿自刎。虽你已伤,但是今日我只是棋盘上的将,不是操盘的人!”

    周艺眼见此时场景,竟对石久年泛起一丝担心与同情。黑龙与空侯眼见于此,一时漠然,宇文晚月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棋盘上刻不只剩下你,棋盘争胜,置于死地。不是单人作战,而是协同。上笑世,你可不要当作自己的事。”孔雀夫人向上笑世提醒道。

    上笑世怒道“什么时候,都由不得女人多嘴。”随后命道“剑魑,剑魅,剑魍,剑魉,四护听令!”

    四护齐声道“听阎王吩咐!”

    上笑世命道“我与他之战,谁也不能插手。谁插手,以剑了断!”

    随即剑魑号令队伍前来,与其四卫共同拦住众人。孔雀夫人虽是生气,却也不去奈何。因为,她心中盘算。石久年早伤,就算上笑世败,也已伤上加霜。到时再取命,也无妨。

    古来沙场皆武地,英雄总得浪淘。看惯风涛,却难见,暗里流潮。争与不争,世人无聊,凡夫只愿比谁高!

鹿死谁手

    天下任风云,海上随浪涛。人间有生死,胜负由谁挑?

    生死之约既不能逃,只能遵循命里之斗。同为四不可攀,胜负难料,不由已挑。唯战,方可知晓。

    众人默认此战,不予干涉,只余期待。剑中诡兽,凶暴唯独鹿。阎王鬼墨,生死朱判定。诡剑与鬼剑,剑化与剑傀。对之,对峙!

    传言之中,双剑皆非凡物。独鹿快时不沾血,传说其材乃是天外来铁。朱判无火可自燃,耳闻其质乃是地底之物。天地之遇,缘在今日!

    两人眼神在一刹那碰触,随即是剑与剑之角逐。朱判无情斗独鹿,独鹿野性忘死生。两人已入忘我无他之境,只顾厮杀。

    上笑世朱判运使绝阴十八式,地狱之招奇诡难测。石久年独鹿配合其无尽剑法,另人难以暇接的千变万化,同样的难测。

    众人观战,心中波动浪涌,难以平复。到今日,方明白何为不可攀之境地。石久年虽已经战,身亦有伤,但剑招却未逊昨日,依然凌厉至极。面对与自己同等的敌手,上笑世地狱之剑只能小心对待。

    不知为何,周艺心中竟再生怜悯之情。或许他对他没有恨,却多了一丝尊重。因为他看懂了,这个人有情。人之一生,哪怕只对一个人用心,那他也是有情的。而宇文晚月这一刻的心情已是自不能辨,不知道是对是错,不知道是不是该让石久年承担肝肠寸断的痛苦。现在的她已迷茫,不复那日笃定。一旁的孔雀夫人倒是淡然,时不时还望向周艺。

    鏖战的人早已无它,只知道此刻的快意。棋逢对手是多么难得,能有这样的较量何尝不是慰藉。

    百招过,千招过,不知多少招过?两人依旧平分秋色,不分胜负。但是,石久年身上之伤因不停运招而无法愈合,已现颓势。心念于此,石久年决意运使无尽剑法最终式“一现昙华南柯梦”。独鹿剑招现,一招出,一招变。似昙花瞬现,又如梦之长年。眼见变之极,上笑世只有以绝阴第十八式“焰魔焚渡”而对。上笑世催逼体内热力加持朱判,朱判剑火焰顿生。

    火中剑梦,奇诡变化。此时,两剑互逼而来。却见上笑世手硬接下独鹿剑,顿时血流滴雨。众人惊愕间,火势吞鹿,焰燃石身。

    “你输了,石久年!”上笑世笑道,无惧手伤。

    石久年却道“未必,独鹿尚未脱胎换骨。”就在众人惊心之刻,再生变化。招中藏招,剑中藏剑,石久年按动剑柄机关,竟抽出剑中剑。上笑世未及反应,剑中剑顿时入体。石久年欲将剑再进,上笑世丢落独鹿剑身,将掌送出。石久年硬受掌劲,受劲飞出。伤,不忍直视。人,不忍入目。

    此刻已成重伤的石久年拖步行向坟前,痴望坟包,似要将之望穿。

    情路尽头生死隔,奈何相爱已成奢。红颜未老身先枯,相思难过忘川河!

    望不穿坟,也望不见忘川的彼岸。那里是否尚有一人,等他共赴黄泉。不死,不入黄泉。虽已重伤,却未至死。上笑世受石久年一剑,也未好过。只望向石久年道“与君一战,快哉!快哉!”

    孔雀夫人见时机已到,解下身上所系腰带。雀翎为扣,金钢环与腰长。轻卸下,乃是一鞭。长空飞雀,鞭长去,送人去阴曹。

    如果这时的石久年对上孔雀夫人,必是毫无胜算。夺命间,九罪剑出挡关。孔雀夫人落地怒问周艺“小子何敢坏我之事?”

    周艺望着石久年道“事有前约,不可插手!”

    却听石久年道“我输了!”

    上笑世却道“若不是你有伤,有碍你之速度。此战如何,应是难料!”

    “生死何轻?不过一命!”话甫落,只见石久年横剑于颈,望坟自语道“天下无敌,敌不过一人离。离别后,后会无期!”语尽,便是命尽。一剑自刎,独鹿饮主血。

    不可攀之剑中高峰,今日倒落尘埃。鹿死谁手?谁也未料,石久年最终还是自己结束了自己。死,亦要伴着孤坟!

    剑魑走向石久年,周艺半路拦截道“你欲为何?”

    “阎王规矩,败剑者收剑,败刀者收刀。”剑魑道。

    周艺怒道“人死夺人物,是谓不敬也!”

    “阎王规矩,不容更改!”剑魑道,眼神充满瑟瑟杀意。

    “死者为大,不容亵渎!”周艺冷然道。此时李空侯与云白逍赶到周艺身旁,宇文晚月也与之并肩。

    其余三护见此,也前来助战剑魑。四护四剑同出,直指周艺四人。

    “剑魑,不必了。我们走吧。”上笑世突然道。一个转身,转过了心绪。也许在他心中认为他并没有胜,或者对于这样的对手要留有一丝尊重。

    上笑世上了轿子,带领人马离去了。孔雀夫人却没有走,来到周艺面前道“周艺,年轻人不能太冲动,你可要好好活着。”说完,孔雀夫人也带随从而去。

    听剑海楼依旧傲立,只是人事全非,徒对满地残骸。

    “周艺,现下该如何?”云白逍问道。

    周艺望着满地尸骸道“如何能叫他们光天烂骨,先为死者收葬尸骸!”

    四人为众人收拾尸骸,掘沙埋尸。

    落日漂红光,海上一片伤。余晖中的人,汗流不止。一地尸骸终入土,唯剩一人。悲凉境,死与红颜近。黄泉路长,那又何妨?

    纵然已成白骨,此心亦是当初。遍寻她,哪管阴曹地府!

    宇文晚月看着碑上的字道“艺先生!”

    周艺“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让他与我姑姑一起吧,毕竟他们是相爱的。”宇文晚月道。

    “好。”周艺应道。

    旧坟刨开,一棺静躺。宽阔的棺木,足可容纳两人。也许,他想到过合墓。可是,他肯定没有想到这一切实现了。

    棺木打开,锦衣包裹白骨,已不见颜容。十指紧扣,指下按着一纯白的箫。宇文晚月蹲下,将箫抽出。尾部金丝系着一颗玉珠,随风摇曳,甚是好看。细观箫上,竟刻着一首诗“情本一片白,深刻方见字。一字一首诗,多少人已痴。”而情字尤为突出,刻的深入醒目。

    如诗,情本来就是一片空白,不易察觉。只有在彼此深刻之后,才能看清。

    “这是?”云白逍好像对这箫产生了兴趣,好奇问道。

    宇文晚月痴痴的看着牙箫道“情箫!”

    “情箫?此箫是玉制之物?”云白逍问道。

    “你是什么都与玉脱不了关系?”李空侯道。

    “非也,此乃象牙所制。是当年我爷爷所用,后来传给姑姑的。”宇文晚月道。

    “羊脂白雪,似玉却非玉。原来是象牙,此等之物,那便不该埋在此中。”云白逍兴奋道。

    周艺亦同意道“不错,这也许是天意安排的吧。宇文家的东西还是该归入宇文家,不该让它不见天日。”

    天意,总是不近人意。箫犹在,人已亡!

沧海月伤

    独伴孤坟夜已深,一曲哀音亦情声。

    夜风潇潇,人在弄箫。沧海伴奏,滚滚来潮。谁是听者?月在眉梢!

    美人吹箫月下,美目望海天涯。天涯无尽,无尽相思化千涛。千涛滚滚来,来和美人箫。美人此时如月,箫在此刻良宵!

    此刻用情时,又有谁人知?美景暂可负,不可负相思!相思如此苦,相见如此难。情难若早知,不如不相识。

    明知爱上他是受伤,可是不爱他,更会断肠。

    泪轻下,唇含伤。浑然之中却意外感觉此刻身后一个黑影悄然,缓缓而来。莫名感应,非视而心知。宇文晚月放下白箫,收起哀眸。

    “为何停下?”黑影道。

    宇文晚月道“因为你来了!”

    夜虽昏暗不清,影纵难窥全行,心却知,来者周艺。周艺道“那我不该来。”

    “可是你已经来了,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宇文晚月道。

    “好啊。”说话间周艺已席沙而坐,无所顾及。

    宇文晚月眼光向下瞄了一眼,一瞬又收回。内心中一丝情绊放下,与之并坐。任海风拂面,让海浪侵目。

    沧海与月,夜中相约。人,不约而同地。

    “从前,很向往海。现在,海就在眼前。为何我的心却未曾多欢喜。”宇文晚月望着海道。

    周艺亦望着海道“从前到现在,海未改变,变的是你的情怀。遥不可及的总是让人抱有想象,而近在眼前的总是毫无悬念的一目了然。”

    宇文晚月转向周艺道“可为什么我对你的情怀却未变!”

    周艺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坐着。长长沙滩,不过两人长凳。

    沉寂少许时间,周艺打破沉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已经见到了沧海,我便不会忘却。”

    望着夜空,周艺竟望到了久违的颜容,周艺想到了凤凰儿。与之相逢,便已认定,与之同老。意欲告知,心中早已有属。

    宇文晚月自然听懂,轻哼一声道“你应该对我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你不知道,人在苦海有多苦。”

    周艺道“天下风光,岂止沧海,何必拘泥于一处。”

    宇文晚月突然站起身来道“可惜我只知道一往无悔,学不了三心二意。我只恨,她比我早生。总听闻你为她作曲,今日可否也为我作一首,只当了我心结。”

    周艺将手伸出道“借你的箫一用吧。”

    对海吹箫,音涛拍岸。岸上充斥的箫声,是人海情潮。

    宇文晚月问道“这一曲,何名?”

    “曾经沧海。”周艺道。

    宇文晚月又问“谁的曾经?谁的沧海?”

    “这一曲,为你而作。当然是你的曾经,你的沧海。”周艺道。

    “我的曾经是你,沧海亦是你。”宇文晚月道。

    周艺没有接话,而是将箫递出道“还给你。”

    小心翼翼接过箫,似乎在感受残余的温度。沧海成为曾经,只留追忆。

    忆今箫,此后今箫声已遥,悲不成调。忆今宵,想来今宵夜成悼,念断眉梢。多少情,换一场寂寥。

    “周艺,周艺。”随着呼唤声近,云白逍渐渐现形。

    “怎么?”周艺问道。

    宇文晚月见到云白逍来,一时竟然不好意思,转过身去。云白逍一瞥宇文晚月,玩笑道“难怪两人都不见,原来在这幽会。”

    周艺一听,突然而怒,正色道“休要胡说了!”

    看到周艺这样,云白逍忙道“好了,好了。不说,不说。真正要与你幽会的人来了。”

    “什么?”周艺莫名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宇文晚月道。

    三条不并行的人影,不言语的向前而行。云白逍急切在前,周艺在沉稳其后,宇文晚月走在末尾。依循着周艺的脚步,踩在同一足印内,自得其乐。

    篝火张扬着光,远远能望。却望见不只李空侯一人在那,还有一位女子同在。周艺一见,熟悉之觉如浪推来。心上,紧张之感如涛翻涌。不会错,是银丝。是凤凰儿的侍女,银丝。

    银丝见周艺来,先出声道“艺先生!“

    周艺没有说话,消黯了脚步,默然了眼。望着靠在海边的精致凤船,不知何味。知道里面是她,知道心里是她,为何这一刻,不见欣喜。这一刻,海风轻撩。撩了人青丝,拨了人心思。

    见周艺迟迟未语,银丝向前提醒“小姐在等先生!”

    “哦,知道了。”周艺说着,眼还看着凤船,迟迟未动脚步。心念她,却不敢见。

    “艺先生,这是怎么了?”宇文晚月冷声道。

    周艺一回神“啊?”了一声。转眼看了她一眼,却仿佛找到了助力。脚步一挪,向船而去。上了船,掀了船帘。与风同入,吹动内中人。

    凤凰儿见之急起,向前抱住周艺,娇喊一声“周郎!”这一声如定人的符咒,将周艺定住,一时僵然。

    “见到我,不开心?”凤凰儿痴望着周艺,眼眸中透出无比的幽怨。眼幽处,睫毛如栏深囚怨,谁见不怜?

    周艺挣开她的拥抱,退后一步道“你怎么会来?”

    “你不能来见我,只好我来见你。我还以为你会欣喜,没想到你没有。”凤凰儿道。

    周艺道“我,不知道。你,会来。”

    寥寥几字,断断续续。区区二人,难语凝噎。

    凤凰儿转过身,悲道“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消磨彼此的默契。我有千言万语,你却无话可说。”

    “时间变了的东西,还需要时间去适应。给我一点时间,适应现在的你。我,认识你还不够。”周艺道。

    凤凰儿道“不管以前我是什么身份,现在,我都是凤凰儿。而正是因为你,才有了凤凰儿之名。只要周郎不变,凤凰儿不会变。答应我,不要变,好么?”

    “好。”周艺道。

    船外,李空侯与云百逍围着篝火聊着,银丝站在船不远处等着。唯有宇文晚月一直看着船,望着。船,离开了水,不能行。此刻,宇文晚月正如离水的船,胶着着,无奈着。浪去涛来,一**将心拍打。这无情的海,何时能歇,还这一片平静。

    颗颗鲛人泪,凝聚沧海苦。粒粒横沙轻,悲伤无从数。

风问归期

    天似窃贼,又似渔翁。昏黄的月,如深沉的眼。大千世界,尽在眼下。窥伺着包罗万象的红尘,苍天不再平静。风,是呼吸的急促。海,是心潮的翻涌。而人,是猎物,鹬蚌相争。

    在海的另端,有一处港口,停靠着几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岸边连山起伏,草木深森。山上房屋独自,百户各居,捕鱼为业。盘龙为名,是因传闻有人在岸边见过白色真龙而得。

    纪无衣率领佛道人马赶赴盘龙港,收买船只、人力。因为在这一带,只有盘龙港有足够多,足够好的船与船夫。纪无衣决定在此暂作休养,顺便集结人马,静待最后决战。孔雀夫人已率众先至,升起帐篷,沙上驻扎。

    海的这端,凤凰儿带来了纪无衣的一副书信,信中只写五字“盘龙港会合”。凤凰儿一路打听,先寻到纪无衣人马。恰遇孔雀楼众人,得知周艺在此,便乘船而来。临走之前,托了此信。得知此迅,周艺下船诉于众人。决意不作停留,即时启程。众人乘上凤凰儿的船,向盘龙港驶去。数个时辰后,船至盘龙港。帐篷林立,篝火明路。船未停稳,只见孔雀楼女军分作两排,出来迎接。孔雀夫人立于中间,带领众人跪迎,齐呼“恭迎凰子!”

    正当众人下来一阵莫名,却听见凤凰儿轻声道“起来吧。”周艺望着下跪的孔雀夫人,终于知道她为何会认识他。再望向凤凰儿,他已完全看不透眼前人究竟还有多少身世,多少秘密。

    不远处,纪无衣闻声出来,方天恨随后保护。两人步履浮沙,轻快向前,走在人群之中。近了身,惋惜道“众人来了,听海剑楼之事,我已知晓。待攻下背龙宫,定报此仇。”

    “杀人者,被人杀。此行报仇之举,我已迷茫。我现在只关心,何日是归期?”周艺说完,眼中满是哀色。

    见周艺心不坚定,纪无衣硬声道“箭已至弦,人已开弓。此时放下,何必执弓。”

    周艺道“若当时开弓之意是错,那还要执意放矢?”

    云白逍在旁而和“周艺,要走要留,你一声而已。”

    李空侯从中调解道“周艺,既来之,则安之。已到此,随大流而往吧。”

    听闻空侯此语,周艺不再说什么。纪无衣知道多说无益,便安排众人休憩之帐。宇文晚月独宿一帐,与三人相邻。

    夜,已太深。人,已昏沉。欲说什么,留待明天。

    白日出水,云天开阔。雄风拂面,潮起潮落。极目高看,随浪层层。极耳远闻,随浪声声。

    浪声之外,更闻争执之音。众人出来,见到是孔雀楼与上笑世人马喧腾。本来助战的,却变成兴战。如此清晨,莫名相杀。言不合,不同路。凤凰儿与孔雀夫人对上上笑世,女军对上阎王四护等人。

    周艺望着陷入相杀的凤凰儿,竟一时惘然。余者不明所以,亦在观望。孔雀夫人与凤凰儿哪是上笑世对手,正当陷危之时。风中,一人乘风而来。长风扶青衣,翩然如梦里。载剑步虚空,眼中白云低。

    君问来者?

    万里江山风不忆,千丈江湖无归期。

    君问归期?

    一剑道别离,三尺送人西!

    君问归期未有期,只因风,潇洒无羁!风不忆,一个浪荡江湖的人。从来没想过会被什么牵绊的一个人,却被一个女人牵绊半生。一把归期剑相陪,却从未有归期之念。身为铸神风不回之弟,其兄深知其性。为之铸一剑,取名归期。意在他知亲在,远行当归。没想到,归期在近,从未思及。此刻心中,唯念凤凰儿之母,孔雀夫人之主,古凰。

    见到来者,上笑世心中直呼不妙。只听一声“退开”,归期剑出,直逼朱判。凤凰儿与孔雀夫人退至一旁,静待时机。风的轮廓,连阎王都看不清。剑中“四不可攀”,今日竟遇齐顶之峰。朱判之红,竟惹归期更加疯狂。因为归期剑出,不染红,便无归期。风不忆战上上笑世,旗鼓相当。风沙随战而扬,沙场扬杀,不见休意。

    纪无衣见已不可收拾,拱手左右道“请诸位分开此战。”

    纪无衣一语,道佛同默。一眼菩提与道天、论地,虚怀古四人介入阎王四护与女军之战。身旁,方天恨正欲挥戟。纪无衣却命道“不可。替我暂管羽扇。”

    “军师想出手?”方天恨诧异道。

    纪无衣冷道“看来,有人把我看轻了。”话说完,眼眉一皱,口中冷喝道“一卸,千里。”腰间,摘下黑色腰带。腰带飘落同时,泻下一抹银光。薄如蝉翼的剑,横似无影,纵如冷冰。

    “千里剑!”宇文晚月惊出声道。此剑乃是宇文鸿冶专为纪无衣所铸,却无人见过。

    朱判千里无归期,纪无衣剑指挑事者上笑世,千里缠上朱判。风不忆见此,不再恋战,退守凤凰儿。此时,女军与四护已被分开。上笑世不想与纪无衣交恶,冷剑回锋。纪无衣也不想事恶,退于风不忆之前。

    上笑世面向二人道“无忆侯的归期,无衣侯的千里,今日笑世有幸领教南北胜地的两大高手的隐世奇锋。只可惜,未能像与御山侯石久年一战般快意。”

    风不忆道“只怕是烈狱侯将北胜地看轻了,才未尽心一战。”

    纪无衣道“既然有心联盟,何必各自挖苦。有何嫌隙,待征海归来。再议,不迟。”

    “可以,不过惹怒西帝,你们当知后果。”上笑世道。随后又对凤凰儿道“孔慕妃,做西胜之后,难道委屈你了。”

    孔慕妃没有回答,下意识的望向远处周艺。相隔照眼,心已自亏,黯然低首,放下眼神。

    周艺等人望着眼前发生,不能自理。但佳人安好,一切平静下来,即好!

    纷争解开,纪无衣分配众人各自登船。纪无衣与方天恨偕道门人马一船,凤凰儿与风不忆、孔雀楼人马一船,上笑世与阎王四护等一船,周艺三人、宇文晚月与一眼菩提率领僧兵一船。四艘大船,缓缓动了。船头向着前方浩瀚,缓缓驶出。

    船离开了盘龙港,风依旧高张,将帆更扬。沧海茫茫,顿感渺渺,前尘何方?

    心中惆怅顿起,无人问,何时是归期?也许怕,归期是无期!

楚河之鱼

    沧海之中,浪涛翻覆,是否鲸吞蛟斗?大鱼千万,何有奕海之狂?

    楚河之鱼,今游其上,敢与沧海论锋芒!

    云下巨船,鱼头龙尾。长百尺,高数十丈。顶风做浪,破海溅珠如射。夭字大旗,风驰,掣荡天光。

    船之顶端,雀室镂空。其中,方寸棋盘刻于船板。棋局在掌握,鏖战心飞尘。苍发风云动,深眸天下沉。一袭灰衣无羁,两腿盘坐在地。执棋之指,修长如剑,指执风云。睥睨之眉,齐整似刀,眉睥天下。望其狂,不可近。旁边剑架,龙凤对鸣,一剑站立,一见战栗。剑在眼前,剑名楚河。以剑为界,不容越界。棋在眼前,无血之争。棋在心中,无刃之争。

    天下有一种人,静若无为,动必大争。而他,旧楚遗人鱼非愚便是。争,却非为己,而为重己之人。士为知己者死,只为九隆君封他奕海狂人之号。沧海之深,难以测度。与海能奕者,必当深远。远,学通天地。深,识遍古今。以至世有一话,“楚河鱼非愚,天下尽无余。”

    黑子落,白子落,自己是黑是白。一个人,两种心思。面前三尊迎风右立,观期不敢语。三人不能与之敌,故不作声。也知道,他最怕人打扰。

    “报鱼伯,已见敌船。”侦查小兵来报。

    鱼非愚听闻,昂首远眺。见四艘船影犹如蝼蚁般在前,对天而语“天下虽定,犹是大争之世。但在一日,必为九隆君开疆辟土。今日沧海为棋盘,千里楚河为界。这一局。是纪无衣你胜,还是我赢?”

    三国二謀,一时瑜亮。若不是前世之仇,哪来今日聚头。

    此时诗邪率先出声“纪无衣也非泛泛之辈。”

    鱼非愚冷笑一声,不作理会。

    “军师之能,你我何必劳心?”情佛道。一旁鬼道默不出声,不作评判。

    鱼非愚一听,又是一笑。却是舒心一笑,兴致忽来道“九隆君待我如兄,他不愿征战,我替他征战。纪无衣是我故友,古来英雄相惜。但同样,也相轻。”

    情佛道“纪无衣与军师乃当世瑜亮,此次军师设计以三教宝物逼他们前来讨战,已在计划之内。但未经九隆君同意,调动天龙九军,是否不妥?”

    天龙九军,九船同列,威势万千。九龙出海,顿时,风云不安,翻涌竞走。呈排山之势,浩荡而来。

    天稽教之天龙九军,由天稽教护天九龙所率。护天九龙武功各异,兵器不一。皆有一技之长,技冠教内。

    九船之首,乃龙之九子之形。神态十足,入木三分。

    九龙各自立于其船之头。老大龙险手拿嘲风槊,老二龙灭轻提螭吻枪,老三龙弑怀抱睚眦戟,老四龙音背挂蒲牢弓,老五龙守腰悬椒图剑,老六龙载掌下霸下刀,老七龙烟反握狻猊棍,老八龙昂臂绕狴犴鞭,老九龙吞肩抗貔貅斧。

    鱼非愚望向身后浩荡九龙船,自信道“我与九隆君情同一人,他会明白我的。”

    诗邪道“可是事已至此,还不让九隆君知晓此事么?”

    鱼非愚眼露不悦,怒道“既然做了,我一人担下。他不愿战,我将战场带到他面前。他不愿争,我将天下带到他面前。你们是听我行事,谁也不会怪罪于你们。”

    纪无衣主船在中,其余左右与后,三翼进发。左侧是周艺等人,右侧是凤凰儿等人,上笑世压后。望台之顶,旗士挥旗示警。

    此时,周艺等人船头而立。云白逍望着远方道“周艺,前面有船来了。”

    李空侯道“来头不小啊!”

    “不小?”云白逍轻蔑道,紧接又道“当然不小,这么明显有甚可说?”

    周艺眉上一皱,道“前路难行了!”

    云白逍笑道“前面哪有路,只有水。周艺,你是吓破了胆,眼花了吧。””

    李空侯却道“临敌最忌大意!也不知来者是谁?”

    鱼龙船顶,一人待命。鱼非愚走出雀室,背朝那人道“送帖!”

    一声送帖,惊天一箭。箭,凌越沧海之上,无匹之力无畏海风动摇。正中纪无衣主船桅杆之上,众人无不愕然。纪无衣仰头一看随命方天恨取下。方天恨取下箭交于纪无衣,纪无衣将箭羽后拉,只见箭腹载书。随后,取出一观,只见其上只写十字“花间一捧雪,温酒无故人。”见这几字,便知是何人。轻叹一声“原来是你。”顿现旧海翻腾,当年花间赏雪,温酒之故人。今日,各为其主。只叹一声“身在局中已无身,人为棋时不由人啊。”长叹之后,便是心生警惕。转身道“大战将起,众人准备了!”

    道天见其之状,问道“似乎纪先生认识此人?”

    “鱼非愚,与我有论战之谊。想不到今日,真要兵戎相见。”纪无衣惋惜道。

    两方船慢慢靠拢,即将开战。正当九龙船改变战形之时,其后一艘快船破浪而至。金色龙身,无匹霸气,风浪之中尽显威仪。神龙现踪,沧海失色,大日无光。九龙船见之,皆退至一旁。

    “鱼伯,是九隆君的龙皇船来了。”诗邪见船失色道。

    纪无衣也同时震惊道,“竟是龙皇,命船减速。”

    此时,鱼非愚急命“停船!”

    龙皇之巅,天命之人。九隆君与风云同立,头戴黄金日月冠,身披金缕九龙衣。漠视的眼,无可惊心。孤傲的脸,无可动情。如君,巍然。如神,岿然。

    两船靠近之刻,鱼非愚飞身与会。一照眼,两人无语。但君毕竟是君,鱼非愚正要下拜,九龙君急忙来搀。只轻声道“退兵!将人引向龙宫吧。”

    “你说的,我照办。”鱼非愚说完,飞身回鱼龙船。奋笔疾书,将信放入身旁半箭之腹内。随后将另半截装上,掷于望台上之人道“飞绝,将此箭射去。”

    箭魔崖飞绝,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一个弃婴,被鱼非愚收养。此子一生只有一好,便是射箭。每日清晨,断崖射飞鸟,无一可生还,故得飞绝之名。说他是魔,因他无情。可他却对鱼非愚有别样的情怀,像朋友,更像亲人。只有他能与他能沟通,只有他能了解他。所有他的话,他一定会听。

    箭,射去,不偏不倚,还是原来的箭洞。箭法之绝,亘古少有。箭出之后,鱼龙转行。龙皇之后,九龙随之。九龙之后,鱼龙随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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