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野木道人（1）
也不知野木道人是顾及颜面，不想让青云知道他被人打伤，还是不愿将事情闹大没有立即出现，足足让青云等候了半刻钟后，他方才步履蹒跚的来到了客厅。
对于地面上的斑斑血迹，青云只当那是杀鸡宰羊后留下的畜生血，装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老道一来，他赶紧起身行礼，恭敬地抱拳一拜，说道：
“参见前辈。”
余光稍瞟，只见这老头生的还算是慈眉善目，两撇眉毛沿着眼眶垂在两旁足有寸许长短，不说唇红齿白也算是鹤发童颜了，只时候身形却颇为矮小。
据青云目测，也就是一般十二三岁左右孩童的身高罢了，估计自己弯下腰都得比他高。
老头一身灰白长衫，并没有那种身着道袍的仙家风范，也不知是刚换下了带血衣衫，还是他本就是个假道士。
见青云躬身抱拳，他亦赶紧回礼，毕竟来人事关他那据说已死的徒儿，不由得对眼前这小辈客气了几分，而对于院外的那些血迹，老道同样全当没有看见，温声道：
“小友无需多礼，请坐，请坐！老朽正是野木，敢问小友名讳，师承何处啊？如此青年才俊定是名师之徒啊！”
老头儿一阵眉开眼笑的夸赞，除了面色有些蜡黄之外，周身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属于元化境修士的强大气势，一点儿也看不出方才被人打伤过。
若非青云之前小心地在一旁听战了半晌，怕还真会被这老头给唬住，同时青云也感到有些好笑。
因为那马旺真是嫡传了这野木道人的小心谨慎，老头连他一个灵引中期的小修士都这么防着，说那马旺是他儿子青云都信，别说是弟子了。
虽然心中发笑，但青云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早已将自己的身份说辞给准备好，为的就是防止被这野木发现出端倪。
同时，那帮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就和自己的血海深仇有所瓜葛，这时候不摆他们一道更待何时？
“前辈谬赞，晚辈姓秦，单名一个云字，清虚天剑清峰弟子。”
青云声音不卑不亢，也没有任何仗势欺人的意思，对于修为高出自己太多的前辈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同时也将名门大派的风度展露无遗。
“原来是秦小友，失敬失敬。”
这矮小老头眼珠一转，虽然客气，但动作分明是在表明对青云的身份抱有疑虑，只是没拿到台面上说出来罢了，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宝贝徒儿的消息。
且那帮高手和眼前这小子定然有一方说的是假话，不过先前那位元化八层的高手说自己徒弟是被丹林所杀，关于这点他确实不太相信。
可马旺自从半年前去那萧魔女的洞府寻宝后就再也没回有来过，只因当时萧洛一还未走远，他不敢亲自前去查看。
但后来查看过几次却也并未发现马旺的踪影，也没在萧洛一的洞府中找到什么值钱的财物，如此便就让他怀疑起这该死的孽徒是不是带着宝物远走高飞了。
但自己好歹辛苦养育了他几十年，待如亲子，按理说不应该会抛下他跑路啊，所以他也很纳闷。
青云见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似乎习惯了这等场面。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从内衬中掏出了齐飞那块清虚天弟子的身份玉牌，只一眼，野木老道就确信了他的身份，随即立即是挂满了殷勤无比的谄笑。
事实上，青云现在修为还低，察觉不到玉牌有什么异常，但随着日后修行时间渐长，这身份玉牌的神异便会显现出来。
野木道人活了数百年，自是一眼便认出此玉牌乃是正品，丝毫做不得假，可让他确认青云身份的却不单单是玉牌这么简单。
除非是凡人，若是主修非清虚天功法之人握住此玉牌，它便会自动感应修士体内的灵力波动，从而显出明灭不定的神光作为警告，示意手持玉牌者乃冒名顶替之辈。
而正宗的内门弟子握住玉牌时的神光是柔和内敛的，外门弟子和带艺投师者发放的身份玉牌，与青云内门弟子的玉牌却又是截然不同的造型。
所以像是卓不凡那二世祖得了姚梦寻的核心弟子玉牌这才觉得难办，这个烫手的山芋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必须极其小心地控制自身灵力才能瞒天过海。
先前偷袭野木道人的白衣修士们，出示的正是清虚天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也是最容易造假的一种，所以对于他们的话，野木才半信半疑。
青云的运气真是极佳，因为修炼的刚刚好是清虚天的长春功，故此这玉牌才没有显出明灭之光，也让野木老道深信不疑，可以说是巧之又巧。
青云心中也是暗自咂舌，他本还打算将长春功显露一手给这老道看看，加深一下可信度，没想到这老道在看到玉牌之后便笑容更甚，没有丝毫怀疑之色。
“小友莫要见怪，老朽也是迫于无奈，贵派实乃天下正道群龙之首，吹口气都能将我们这小小散修给吹成灰，老朽自然要小心些，免得上了有心人的当。这内门弟子玉牌修习的除非是清虚天最正宗的功法，一旦被歹人握有便会闪烁警报，所以老朽这才有所怠慢，海涵，海涵啊！”
老道说话很有水平，先夸赞了一番清虚天，又暗暗表明了心迹，最后还给了晚辈面子，果然是人老成精。
不过青云听了之后却是冷汗涔涔，乖乖，还好自己练了长春功，不然今个可得交代在这里了，但对于野木老道褒奖清虚天的话，他却有些嗤之以鼻，心想：
“还群龙之首，就丹林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迟早得被人阴死。”
他至今还记得丹林对燕两山那颐指气使的丑陋嘴脸，并且深感痛恶，对这些个名门大派一点好感都没有，反倒是所谓的魔道中看起来还真性情一点。
心念魔道中人，青云的脑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了萧洛一那妖冶的绝美容貌，还有那不沾片缕的雪白肌肤，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呸呸呸，我想什么呢！那女魔头有什么好想的。”
摒除杂念，青云赶紧对野木道人微微一笑，尽显大派气度地道：
“无妨，晚辈此次前来也是受命于丹林前辈，前辈您无须客气。”
“感谢小友的通情达理，听闻小友姓秦，还是贵宗剑清峰下的内门弟子，小友可是？”
野木的话并没有说完，明显是在等青云接下去，就见青云先是颇为自得的哈哈一笑，话语间隐隐流露出了一丝年轻人特有的轻狂之色，然后大咧咧地说道：
“哈哈，前辈猜得没错，承天峰主正是祖上！没想到前辈居此穷乡僻壤，眼界还是很宽广的嘛！”
野木老道同样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摆出丁点儿长辈的架势，态度和蔼至极，可心里却鄙夷万分，暗道：
“你这小王八蛋都十六七岁了才是灵引中期，若不是秦承天老前辈膝下无后，只能关心自己旁系的亲人，你连在清虚天外门当杂役的资格机会都没有，还内门弟子，我呸！”
青云不知道的是，其实是若那梨仙婆婆和齐飞，还真不敢随便将这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拿出来示人。
一来是因为就像这野木道人所说，内门弟子可不是想当就能当的，没关系就得拼实力，没实力就得靠关系。
像他俩既没实力又没关系的二无人员，还将此玉牌随便拿出来示人，谁信啊？被人看到还不得被当场擒下拿，捉到清虚天领赏去啊？
还有就是他二人主修的功法均不是长春功，因为长春功虽是清虚天的功法，但是也确实垃圾了一点。
就像丹林没几年就练完了，如丹晨一般苦练四十年的二杆子找遍门派也没几人。
那梨仙婆婆确实也是非常喜欢那齐飞，所以才将其誊录下来转赠与他，不过齐飞本就心高气傲，散修出身竟也看不上清虚天的基础功法，所以珍视之余，却也没有修炼过。
当然了，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齐飞死鬼不想替梨仙催熟草木，所以在盗得以后也舍不得丢，故而才一直被珍藏在自己的百宝囊内，最终落入了青云之手。
至于“秦云”是秦承天峰主后人之事，也是青云听姚梦寻介绍清虚的大致情况后暗暗记下随便编的，算是误打误撞吧，反正也挺顺口的。
不过秦承天究竟有没有秦云这号后人，那可就不关他的事了。随即，青云开始将话题引入正题，直言道：
“前辈，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再废话了。适才丹林前辈去年路过五花山，刚好遇到您的弟子马旺与另一灵引修士在一洞府中争夺些许灵石和宝物，正巧丹林前辈也相中了其中一物便与他二人交涉，未曾想这二人似乎也是非配不均的样子，可前辈他并未携带多少灵石在身，也不愿强抢，就承诺他们一人一个条件。”
青云借着刚才装作的狂妄劲，直接以在下开头了。不过他还没说完，野木道人就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后来呢？后来呢？我那孽徒呢？”
青云的脸上装作闪过了一丝不悦的样子，继续说道：
“另一人求丹林前辈传了一道术法于他，但马旺却什么也没要，而是和那人商量好如何分配财物之后，只求我们将他的兵器和一封书信带回给你，然后便和那人一同离去了。而后我等遇到一群不明修士突然袭击，丹林前辈受了些伤便将此事耽搁了下来，前不久他修养完毕返回宗门之前交代我将此事办妥，于是便前来寻找你了。”
第一百零七章 野木道人（2）
说完，青云便从百宝囊内拿出了马旺的法棍和书信，这时候他早已将两物放在了齐飞的百宝囊中，并将其尽量掩盖住，以防这精明的老头看出什么端倪。
毕竟清虚天弟子的百宝囊，应该要比大路货高级不少，反正他没见过。
好在野木道人此时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那黄褐色的法棍和书信上，并没有注意到青云的百宝囊，接过书信之后就迫不及待拆开阅读了起来。
起先，这野木老道还是一脸愤怒，破口大骂，到了后来却是不住地叹气，直至最后却无声的哽咽起来，如同晚年丧子的孤老一般，变得有些身形落寞，背脊伛偻。
虽说看人信笺绝非青云本意，可事关身家性命，就算答应传信也需确保安全才是，所以书信的内容青云自然看过。
无非是对不起师父，现在获得了灵石丹药，等出人头地之后再来给师父尽孝云云。
但野木老道的心思却是不然，马旺乃是他从小带大的徒儿，待若亲子，平日里在外虽然跋扈了些，对他还是孝敬有加，在他看来自己的徒儿定是为了不连累师父，方才要远走高飞。
毕竟当时有外人在场，传出去的话摆明了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所以这才认为携宝私逃乃是马旺的一番孝心，最后老泪纵横，差点嚎啕大哭起来。
实际上死去的马旺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耳中听着这老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自言自语，青云慢慢明白过来对方的心思，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莫非马旺当真是孝心一片不成？哎，可纵使他的孝心感天动地，如今怕也只剩下森森白骨，杀他的人是我，替他传讯遗言的也是我，当如何分说啊！”
青云的心中随即也变得复杂了起来，说不清道不明，有些苦涩，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凄凉。
时至今日，他仍旧觉得马旺不算是个好人，但就算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凶徒，他的书信好歹也让这刚受过重伤的可怜老头对生活有了个盼头。
而且在野木道人看来，至少宝贝徒儿有了自己的机缘，以后定还会回来，失踪总是要比死了要强不是？
至于书信的真假，野木道人却不疑有他。
字迹明显出自马旺本人，他自是认得，虽然书写时带着明显的颤抖，但在野木道人眼里却变成了心情激动所致。
加上眼前姓秦的小子乃是秦承天那边的人，清虚天内斗之事天下皆知，而丹林却是宗主一系，所以他实在没必要于这件事上偏帮丹林。
能够实事求是说出真相，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所以那白衣修士之言定是个骗局无疑。
他们的目的野木老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已经不是他这种修为能管得了的事了。
对方连清虚天宗主的关门弟子都敢陷害，来头肯定也是不小，如今的他只求能够尽快恢复伤势保住性命，然后四处寻找自己的徒儿，至于别的，他一概不想多问。
青云目光复杂的看着这刚才还鹤发童颜，读完书信之后立马苍老了数十岁的可怜老道，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对方唯一的弟子是他亲手所杀，而现在却将自己当成救命恩人一般感恩戴德，甚至还翻箱倒柜送出了几百下品灵石当做礼品，让他只觉自己心中有愧，难以接受。
终于，在野木道人的千恩万谢之后，青云满怀着愧疚之心，悄然离开了他的府邸。
临行时，他觉得自己再也装不下去那种名门弟子的感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背过脸去之後，又做回了正常的自己。
“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伪装？竟连元化境的老前辈都看不穿了？”
一边下山，青云一边不停地诘问自己。
过去的他是个单纯的山野小子，能识字，会读书，若是没有意外，估计燕两山也会将孙女燕南枝许配给他，取上个漂亮媳妇，就此终老一生。
可短短三年时间，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会伪装，会撒谎，甚至会杀人的“仙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并不害怕自己有所改变，毕竟人都会变，正如现在的他已然开始慢慢觉得，什么一辈子都能不忘初心，然后得了始终这种言论实属荒谬。
可青云害怕的却是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如陈荃儿，如卓不凡，如马旺，如齐飞，如那些些种种为了自身利益而去谋害别人的人。
他甚至莫名地想到了乾钟城内，王老爷府上的侍女杨柳。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只能隐约记得那黄昏里向他招手的身影，却怎么也记不起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以及她衣裙的颜色。
青云并非是一味想着曾经的那些旖旎风光，只是在自己行走过的分岔路上，在左右彷徨间，他一次次的问自己，我的选择究竟是否动摇过。
或者说，若是动摇，那摇动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若当时可以重新选择，那么自己的人生会否变成现在这样？自己又是否还会为了挣扎求生而手染鲜血，不择手段？
这些问题的答案当然是无解的，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更可以说世上连所谓的选择都不曾有过，因为只要你做出了决定，那么就已经不存在所谓的选择。
青云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正缓缓落下的夕阳，他又想起了掩埋马旺和齐飞骨灰的那天，夕阳的余晖明显比今天更加绚烂。
然后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郁的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焦味。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再次来到陌生的清水镇后，青云如是想到。上一次被萧洛一所掳掠的他，乃是在无意识下被带到了五花山，所以中途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现在轮到他自己下山沿着山民给的路线前往城镇，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萧洛一修为间的差距。
如今的青云乃是灵引中期的修为，虽然在修真界还很弱小，但这等实力若是放在凡间，那也是超过了一流高手的水准。
可就是这样，他愣还是用了三天才赶到了清水镇，而萧洛一提着昏睡的自己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还犹有余力，不得不说灵引境和元化境之间存在着犹如天壑般的鸿沟。
索性青云此次来清水镇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前几天偶然听说万古流和万丛芳不知所踪以后，才想过来瞧一瞧，也就没有全力赶路。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萧魔女会为了掩藏自己的事情，而将万古流父女杀人灭口。
虽然她临走时自己已经关照了一番，但对于这冷血的魔女，青云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以后遇到她就得躲着，至少在能打过她之前。”
青云在心中笃定道。
就算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可他至今还记得当时萧洛一为了脱离自己掌控，而毅然舍弃右手血肉时的样子。
那是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表情，锥心刺骨的疼痛和苍白的面色在她身上仿佛能够和谐共存般融洽，也难怪小七评价她为女中枭雄。
若非当时小七还尚存最后一点真灵之力趁其不备爆起突袭，只怕现在的自己已然和马旺他们同穴而眠了。
不，那魔女应该不会为了自己，特意挖个坑把他给埋了，所以每当想起那时候的事情，青云始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除非有绝对的实力，他自认至少在心性的狠辣以及反应能力等方面，自己绝不是这魔女的对手，更别说修为了。
人心不在焉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很快。
虽说没有高深的身法，但在这绝大多数都是凡人的城镇内，青云还是凭着“高强”的修为，轻而易举地寻到了当日的“万氏医馆”。
医馆从外看去已经是一派萧索之意，门环倒是仍旧熠熠如新，似乎天天有人扣门的样子。
“估计最近没少有人来要账。”
看着闪闪发光，甚至还隐隐有些耀眼的铜制门环，青云不禁莞尔一笑，想起来了老万欠账一事。
随即，他又想起来萧洛一当日掳走他前，对万古流说过欠账一笔勾销的话，如今看来，和萧魔女做生意，可真是很难做到钱货两清。
暗自摇了摇头，青云松开了轻皱起来的眉毛，毕竟这些已经跟他无甚关系，提气纵身，一个筋斗便翻入了内院，配上他纤瘦高挑的身形，有种说不出的俊逸金额潇洒。
环顾四周，青云发现院子里没有丝毫的人气，这让他不禁心中一沉。
但一番查看下来却也没见着什么打斗的痕迹，且几间屋子内均有匆匆收拾行李的迹象，种种线索表明，这父女二人应该是选择了远行。
至不济也是离开家觅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了，总比被人杀死要好得多。
望着中院内空空如也的房檐，青云心中的大石悄然落下，他坐在院内的那口井边，盯着同样空空如也的房梁，思忖道：
“这万古流应该是个看重门派传承的人，现在连那烫金牌匾都收了起来，估计是打算长时间离开此地了。”
念及此处，青云不禁叹息一声，轻声道：
“希望有缘再会吧。”
第一百零八章 言老（1）
对于万古流，青云自忖谈不上有多恨。
或者这么说，他甚至还挺很感激万氏父女，因为哪怕是挟恩图报，也终究是有恩于人，而对于自己被擒的漠视则也无可厚非，这与先前对他的救助本就是两回事。
古流实在没必要牺牲自己一家人的安生日子，替他去面对强权和敌人。
事到如今，青云也渐渐不再去用所谓的好或坏去衡量一个人了。
在他看来，衡量本身就是一种价值比较，既然规定了价值，那么就必须有所取舍，但很多时候的取舍却往往都是定在了善恶之间。
他有些迷惘，却也只能在迷惘中一步步找寻真理。
他不想变成自己曾今讨厌的人，或许也正是这份“讨厌”，才是他能够在迷惘中不失本心的坚持。
时至中午，烈日当空，镇子上的气温明显要比山中高上很多，万氏父女既已失踪，那么此间青云自觉也无任何留恋了。
且自己所修玄功已然不足以让他的境界继续提升，为得赶紧想想办法才是，否则在这残酷的修真界当真是难以生存下去。
亦如这背井离乡的万氏父女，凡人还有官府主持公道，可修士呢？
当然修士也有，比如大宗门内一般都有的邢堂或者公审府，还有虽然不能凌驾于九州修士之上，却是实实在在约束修士行为的天卫城。
但这些衙门内的老爷们究竟能不能替如自己，亦或万古流这般的山野散修主持公道，青云在心中只报以冷笑。
他本想看看身上现有的灵石够不够买些法宝丹药或者功法秘笈什么的，不过清水镇实在太小，就连玄机阁拥有最多分号的阁宇都没驻扎更别说其他了，但终只能作罢。
于是青云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圈，随便买了几套换洗衣衫以及些许生活物资，又买了大量的干粮，然后便找个茶馆，打听了一番清水镇的位置与周边情况。
清水镇乃是附属于瑶光城的几十个城镇之一，属于规模最小的那一流。
该镇周围灵气充盈的福地只有五花山，次一些的诸如隐雾谷什么的由于山势过于险要，很多地方都是上去容易下去难，所以青云便打消了去那些地方的念头。
而五花山更是不安全，野木道人得到弟子的书信之后心神激荡，灵台未明，难免会有所误判，以他拙劣的演技，若是此番再行回去，恐被其发现端倪，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好。
所以青云干脆把心一横，离开清水镇再向外闯闯，继续自己漂泊的生涯。
有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现在直接回瑶光城还是太危险了，虽然模样变了但难保那卓不凡不会认出来，可若不去仙剑派，我又该去哪里呢？没了能继续修炼的功法，难不成真得找个门派加入啊？哎。”
在官道上一边走，青云一边在心中盘算着。
此番闯荡前，青云还是斟酌了良久方才选定了于官道前行。
虽然张扬是张扬了些，但毕竟自己现在修为还低，若是在山林中遇到修士，一个不好被歹徒给杀人夺宝可就不妙了。
而走官道的多是凡人，隐藏起来更为方便一些，且就算遇上歹心的修士，对方应该也会有所顾忌。
他可没有“仙人们”那种不屑与凡人为伍的无聊羞耻感。
“这越州和老家梁州的情况倒也挺类似的啊，梁州战乱是多些，可这越州又是为何多出了这么多灾民呢？难不成也遇到战乱了？”
随着人潮疾行，青云同时在心中暗暗做着比较。
官道比小路宽敞了太多，可这些流民摩肩接踵，如房屋般鳞次栉比的一个接一个靠在一起，让他顿时有种行军打仗的急迫感。
途中不时有流民饿倒在地，许是大家都饥肠辘辘，竟无人多看一眼。
事实上，在此时能够主动让开道路的就已经是良善之辈了，心肠稍硬一些的就这么直接践踏而过，根本不在意脚下人的死活。
一开始，看到不停有倒地的流民，青云只装作浑然为觉，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如此铁石心肠之辈，莫不是一旦开了杀戒便会如此？
不过到后来，随着行程路的来越长，青云实在心中不忍，终于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饼子，想要塞进一名已经瘦成骷髅般的老妇口中。
未曾想，干粮刚拿出手就被旁边一个饿红了眼的青年飞快抢过，那速度竟连身负修为的他都避之不及。
片刻后，看到干粮的人一多，不论男女，十数人竟为了一个饼子而大打出手，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最终，他们还是都将主意打到了青云身上，一双双犹如幽幽狼目般的凶眼，均是不善的盯着青云拿出饼子的胸口，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这些“饿狼”都只是想吃上一口饱饭的可怜凡人，自己又怎能随意对他们出手呢？
他为救一个将死之人，却差点将自己给赔了进去，若非现在已经有些修为，只怕是会当场被这些蠢蠢欲动的人给活吞了。
实在没办法，青云只得又从身上的百宝囊里取出了一些饼子，然后臂膀用上了些许灵力，将手中的饼子狠狠地往外猛地一扔。
这才让那些“饿狼”们抛下了这头肥羊，纷纷朝着饼子飞出的方向追去，而青云借此脱困，几个纵身之后也赶紧离开了官道，干脆还是选择从山林中穿行。
“哎，若不是现在有了些许修为，只怕如今的我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不，或许现在我已经死了。”
晌午时分，青云靠在一颗大树旁，双目无神盯着天空，喃喃低语道。
也就在他有些神思不属的时候，一道苍老却又十分温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小伙子，你既然还有干粮，为何不多救些人的性命？”
不过青云很清楚，声音虽然听起来并无恶意，但能在无声无息间接近自己，并且知道自己方才施舍了官道上的流民，来者显然是跟了自己一段路程。
心思电转间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敌友不明便是敌！
转瞬，青云本来还有些空洞的瞳孔突然精芒暴涨，与此同时，双脚和背部猝然发力，鲤鱼打挺般站起了身，一息不到的时间便已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摆开了战斗的架势，心中紧张道：
“来人的修为定然超出我至少一个大境界，绝不可小觑。”
这时候，只听来人又笑着说道：
“小伙子警惕性还挺高啊，呵呵。”
定睛细看，对方原来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面容生的是慈眉善目，让人一看便心生亲近之感。
一身白衣洗的有些泛黄却甚是整洁干净，脚上穿着一双寻常草鞋，眉宇间依稀还能认出其过去的丰神俊朗，想必当年定然也是位翩翩佳公子，白衣美少年。
老者右手拄着拐杖，背负竹篓，里有一些不知名的草木，但他的左袖却是空荡荡的一只随风飘飘，看样子是缺了左臂。
其身外灵力氤氲弥漫，仿佛有着一道无形的围墙将其包裹在内，让青云根本无法看透。
还有就是这老人给青云一种感觉，或许比雷江还要强大，由此他断定，此人应该是御风境的高阶修士无疑。
至于为何不是归灵境，那是因为归灵境界的大能基本都能做到断肢再生，还有一点就是归灵境界的大佬们又不是大白菜，怎么可能随便就会碰到一位。
不过此人虽然来意不明，但既然是高阶修士，那他连抵抗或者逃走的心思都不要想了，因为那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故此，青云也是光棍，干脆直接收起了战斗架势，恭敬地抱拳作揖道：
“晚辈青云，见过前辈。”
对于此等修为和年纪均超出他太多太多的高手，作为晚辈，他必须拿出一份自己的敬意，这是青云做人的准则，哪怕面对的只是一位普通的凡俗老人。
“小伙子干嘛这么紧张，看到老朽也不至于如此害怕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老者眯起眼睛开了个玩笑，青云闻言也讪讪地笑了笑，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点，暗道：
“也是，这老头若是真图谋不轨，只怕我早就玩完了，还会跟我费什么话啊。”
于是青云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防备，朝着独臂老者展颜一笑，再次抱拳。
“不错，不错。”
老者见青云气度沉稳，处变不惊，眼中不禁露出了一丝赞赏之色。
他却不知青云的这份沉稳，一半出自对于弈青的模仿，另一半却是因为他还未踏上修行前，便常伴归灵境的父亲左右，多少有些适应。
还有诸如燕两山与雷江都是御风境的高手，又体验过小七那太古洪荒气息的大恐怖，所以对于高阶修士的气场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了。
接着，这一脸和气的白衣老者微笑着缓步走到了青云面前半丈处，用右手的竹仗轻轻一敲地面，一块光滑如玉的青石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老者随即便坐了上去，并示意青云一同坐下，不过他出于礼貌，还是站立一旁。
青石的一面已经变得如玉石般光滑洁净，据青云猜测，这可能是老人经年累月盘坐于上的结果，但以他的目力，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不知此等修为的高手为何会随身带着块大石头。
第一百零九章 言老（2）
“难不成这老人家还有洁癖？坐不惯荒郊野地不成？”
青云不禁在心中腹诽道。
看着这老头像是一副上山采药的架势，此季山林中本就泥泞，可他周身白袍却纤尘不染连半星泥点子都没见到，不禁更加笃定心中的想法。
待得坐定，老者再一次重复了他方才的那个问题，语气也依旧如春风般和煦温暖。
“这位…前辈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青云思索了一阵，但他还是没有立即回答老者的提问，而是反问了一句，中间还稍微停顿了一下，意思其实很明显。
少年三番两次不肯回答问题似乎让这老者有些不悦，只见他白嫩的额头上缓缓的叠起了几道波纹似是恼怒，又似诧异，不过随即就松了开来，缓声道：
“你叫青云是吧？是老朽唐突了，老朽姓言，单名一个释字，小伙子你可以叫我言老。”
“见…过…言老。”
虽然老者终于自报家门，可青云一抽一抽的嘴角还是他心中所想是暴露无遗，暗道：
“言释，眼屎，这名字起得还真有个性，跟他这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还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啊！
自己是没法叫他全名，只能叫言前辈或者言老，可跟他同辈的那些个大高手们，总不能一见面就这么，眼屎，眼屎的叫唤吧？这还不被人给笑死啊！
言老笑眯眯的看着青云，对他脸上强忍的笑意仿若未见，径自开口道：
“青云啊，老朽只是偶经此地，看到有修士混迹在灾民之中觉得有些诧异，而这小修士时不时还赈济一番，所以好奇之下便跟了一会儿，后来看你停下休息也就上来攀谈两句。”
青云闻言缓缓点头，并且稍稍微笑了笑，让实在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得到了解脱，不然再过一会或许自己的脸都要抽筋了。
既然对方似乎并真的没有恶意，青云也就回答起了言老方才的问询：
“晚辈的确还有不少干粮，但却也不想再行布施。”
言老的这个问题与当初姚梦寻问他的有些类似，换做一年前的自己，他很有可能会将身上所有的干粮通通拿去救人。
但经历过生死，青云却更加懂得自身性命的宝贵，他并非不愿去帮这灾民，而是若是要帮，也须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值之内。
听着青云诚恳的回答，独臂老人的再次温和的笑了笑。
他的眼神虽已浑浊，但那份浑浊却将其内心的平和、中正、善良等等积极的心绪全都沉淀了下来，化作一方磐石，充满了坚定。
虽然青云见过的修士不多，但除了姚梦寻，他还从未在任何修士眼中感受到过这种善良，现在回想起来，就连爹爹也没有。
一老一少就这么四目相对，青云的心同样变得安稳起来。
只不过经历了哪些惨痛的回忆，他早已不是当日的天真稚子，深知心底的良善和正义并不足以支持他砥砺前行。
姚梦寻都曾说过，佛陀尚有雷霆之怒，更何况是如今小小的自己？
那么杀父之仇，岂能不报？屠村恶行，谁来伸张？
也正如他想要通过萧洛一这颗小小的石子，来搅动天下风云的意图一样。
不论能不能成功，这类事情他觉得自己以后定会长干，这并不是改变，而是他铭记初心，也未见得了始终后的决然。
或者说稍有不慎，便会有始无终，倘若天若要亡我，且让我先覆了这天下再说！
白衣言老自是不知青云竟因为他慈蔼的目光而产生了那么多的想法，但修为到了他这地步，能感受到的东西自然要比眼前这小子多的太多，这也是他登门造访的真正原因。
只见言释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的沧桑展露无遗，但还是温声道：
“不瞒你说，老朽我已经辟谷多年，身上并未携带多少干粮，所以想帮帮人啊，却是有心无力。”
顿了顿，言老继续说道：
“青云啊，我猜你是不是认为，假使自己继续拿出干粮派发，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啊？或者也会让自己无法脱身啊？”
青云闻言点了点头，他没想隐瞒老者，因为自己的确有这方面的顾虑，世上饱受苦难之人何止亿万，自己又救得了几个？
更甚者，自己比起他们，所受的苦难或许比他们还要多千百倍，还不是靠自己一次次挣扎着从鬼门关爬出来？
世上又有几人能得天之幸？
于是他目光如水般平静的看着言释，自觉心中坦荡，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青云本以为老者可能会对他说教，或者不认同他的观点，但言释却并未就此停留，而是道：
“老朽虽然是修士，却也相信缘分一说，我俩一老一少因缘际会于山林，或许也是冥冥中自有的安排，你说是吗？青云。”
青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点头称是，紧接着老者又问：
“换句话说，你与那成百上千灾民们的相遇，不也是缘分吗？”
老者又是一番不着边际的话语，顿时让青云再次摸不着头脑，本是说起救人，好好地咋又扯上缘分了？
“恕晚辈愚钝，无法领会前辈话中真意。”
青云拱了拱手，朝着言老鞠了一躬。
言老面容白里透红，虽然看起来年逾古稀，但至少皮肤保养的还是很好的。
且他白须飘飘，一派出尘高人的架势，配上背后的药篓，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了书中行走世间，悬壶济世的老神医，而那市侩计较的万古流堪称是反面教材。
这时，言老用灵力鼓动了一番空荡荡的左袖，再次示意青云坐下。
未避免惹得老头心中不快，这次青云老老实实地靠在了刚才倚着的大树旁，双手抱膝坐了下来，目光真诚的盯着老者。
言老给他的感觉比燕两山还要和蔼，过去自己一旦写错了字或者背错了书，总免不了燕两山一顿戒尺的敲打以及那像是要吃人的锐利目光。
但眼前这老者却更像谆谆善诱的老学究，说话亦是慢条斯理，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言老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青云，再次天马行空的问道：
“我们都知道缘分不能强求，换句话说，不能强求的是不是就不去做了？”
只是几次癔症似的问询，终于让青云对他的好感降低了许多，心中也就充满了不悦之感，只觉老头是不是年纪大了有些痴傻。
若不是他强横的修为在这摆着，青云估计他现在都可能直接掉头就走了。
“这老头难不成是静慈天的修士？咋这么喜欢打揭语呢？”
青云越想心中火气越是旺盛，自从他离开两仞村之后，他总是会时不时泛起一股莫名的躁动，这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以前的他似乎不是这样的啊？怎会为了他人的三言两语而烦躁呢？念及此处，青云赶紧安定心神，开口说道：
“晚辈初入仙门，时日虽短却也听过，修行本就是与天挣命，搏的便是一丝长生的契机，既如此，那种种所需便都不是可以强求之物，难道我等就不要力争上游了？”
青云摸不透老者的思绪，更不知他为何唤住自己便干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懒得在心中思量半天。
老者闻言还是报以微笑，此刻的他不再像是仙风道骨的修士，而是一名睿智亲和的长者，在教授自己学生尘世间的某些道理。
“你说的不错，我辈修士确实不过只求长生罢了。人老了，话也就多了，你可别嫌我嗦啊青云。”
在看到对面那丰神俊朗的小伙子点头并报以苦笑之后，老头儿便继续笑着说道：
“青云啊，那你说咱们与天挣命和他们想填饱肚子活命，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言老一直都是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在和他闲聊，没有丝毫境界上的压迫，于是青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言释，沉声道：
“非我不想施舍，实则纵使我倾囊相助，也无法救下官道上所有的灾民！况且您也说过，万一我大范围的布撒干粮，引起的骚乱定然会让整个官道变成一间修罗炼狱。”
言释闻言先是哈哈大笑，并没有否定青云的解释，然后徒然轻喝道：
“对！你不该救，实际上你连第一个饼子都不应该给出！这是愚蠢！”
“啊？”
青云闻言一愣，这老头咋回事，怎净说些胡话，刚才看他意思貌似是让自己继续救人的啊，咋这回却说连一次都不应该给呢？
旋即，言释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似是在训斥：
“到了我这般修为虽不能如神话般点石成金，或者随意来个行云布雨润泽大地，但活人性命这种小事却可以说信手拈来。我都没动手，你小子还强发什么善心呢？”
“前辈教训的是。”
青云低头，恭敬地的道，实则心中却是腹诽不已。
“我哪知道你在附近啊！这么厉害，你咋不一开始就出来救人啊，况且你自己都说了没带干粮，我这大发善心却被你说成了愚蠢，真是无语。”
不过言老话锋一转，又笑嘻嘻的继续道：
“刚才开个玩笑，小伙子别介意啊。”
青云听的是一头黑线，胡乱的点了点头算作答应。
“我算是明白了，这言老头多半是得了老年痴呆了。”
至此，他算是在心中给这刚认识的“眼屎”暗暗下了最终定义。
第一百一十章 善恶之间的重量（1）
见青云一脸古怪加隐隐鄙夷的表情，言老丝毫不以为意道：
“其实青云啊，你可知第一个抢走干粮的那人已经被众人乱拳打死，你将饼子扔进的那个人群，也如血肉磨坊般被后来的人们生生践踏成了一堆碎肉。”
言释所说，他是真的没有在意过，自己当时脱身还来不及，哪能顾得上那些长得都差不多的“饿狼”呢？
青云虽然有些内疚的低下了头，但言释还是没有停下，一字一句的继续抨击着他的内心：
“我知道，现在的你的确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让你‘意识到’这三个字，用的却是数十条鲜活的人命啊！”
言老的语气中并没有太多苛责，而是很平静，眼神也一如既往地安详，他望着若有所思地青云便就此沉默了下来，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半晌后，带着悔恨与自责，青云突然问道：
“言老的意思，可是让我三思而后行？”
言释缓缓睁开双眼，首次沉重而又悲悯的回答道：
“何止是三思，你要九思，百思啊！”
话语间，他慈爱的看着眼前让他愈发满意的美少年，心中却暗叹一声，接着说道：
“缘聚缘散，性命无常。我辈修士谁人没有经历过杀戮？或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但至少现在的你已经是戾气缠身，业障难消。老朽并不是说青云你手下血债累累，而是你的心已经被仇恨所占据。”
青云闻言双目一凝，言老看穿他的修为并不稀奇，甚至看穿他身上的秘密也不是不可能，但看穿一个人的心却是很难做到的。
姚梦寻是一个，眼前的言老又是一个，只不过前者凭借的是天赋的异能，后者用的却是苦渡千百年岁月后学会的睿智。
“我能看的出来，先前的你其实是不打算救人的，甚至有些冷漠，只想随着流民前往自己的目的地，可中途看有人倒下你却仍旧施以援手，足以证明你心地纯良，没有被戾气所迷惑本心，跌入魔道。”
青云点了点头，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老者的用意，但至于什么戾气他却有些不以为然。
“老朽没有那种他心通的本事，只是看你这小娃娃明明已经仇根深种，随时都会引来心魔，却还保留着那份纯真的良善，实难可贵，故而才尾随与你提醒一二。”
“多谢言老！”
青云真心诚意的抱拳，躬身一拜。言释泰然的受了青云一礼，随即起身郑重的说道：
“莫要以为那些因你思虑不周而送命的灾民与你无关，也别信那什么但求问心无愧的屁话，事实就是事实，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不成就跟没关系了？”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今后自当谨记。”
“知道就好！随着修为的精进，修士会获得越来越强大的力量，但这举手投足间也会产生无穷无尽的因果业力。是的，这世间绝大多数修士并不信这一套的，因为修行本就是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但谁又知道魔念是否就是生自身上的戾气呢？”
言释像是在教导青云，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所言之魔并非魔道之魔，而是心魔！倘若你心魔缠身，届时便会化作一个没有任何善念是非，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内心只剩下**的行尸走肉，最终被天下所共诛之，切记，切记啊青云！”
青云闻言虽然仍旧是有些不太相信，但赶紧又朝着言老拜了一拜，谢道：
“是，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随即，言老又继续说道：
“实话实说，心地纯良之人在修真界很难生存，且越是往后越会容易迷失本心，所以有很多修士便直接选择了无情之道进行修炼，认为无情无爱方可本心常在，你觉得呢？”
“无情无爱，本心何在？”
青云的话让言老非常的满意，但他只是微笑了那么一瞬，却仍旧训诫道：
“我能感觉的出来，你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浓郁的业障之力，也正是这业障之力才让你戾气丛生，但弱肉强食的法则却定还是会让你手染血腥，如此一来便会使你愈加业障难消，最终被心魔趁虚而入啊，望你一定要慎重，慎重啊青云！”
“前辈，那我应该…”
听得老者一次又一次嘱托与关照，青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关于此，沉睡中的小七似乎也有提及，但且说得没那么严重，只是也提醒他要放下仇恨。
可每每午夜梦回，萦绕在他梦中的十之**都是两仞村被屠戮，被火烧，被破坏的惨状，还有父亲临死前那鲜红的衣衫，此等杀父屠村的大仇又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换句话说，若非是将仇恨化作自己的精神支柱，或许他早已经就死了。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言老又恢复了刚才有些不正经的样子，笑眯眯的打断了他：
“忘了老朽开始的时候问你啥来着？”
“前辈问我为何不多救些人的性命。”
青云脱口而出道。
“是啊，你为何不多救些人的性命呢？助人总是快乐的不是么？”
就在青云若有所悟的目光中，言释又一次开怀大笑打断了他的沉思，说道：
“哈哈哈哈，既然你喊了一声老朽前辈，那作为前辈，老朽自然不能亏待了你，高人也得有高人的风范不是？”
随即，他指了指自己身下的青石，朝着青云挤眉弄眼道：
“青云啊，此玉乃是老朽五百年前，从极北苦寒之地的一处小世界里给挖出来的，现在送给你了，不用谢我哦！谁让我是前辈呢？”
“啊？”
就在青云的目瞪口呆中，言老头就这么凭空飞起，飘啊飘啊的就这么飘到了云端之上。
随即，青云的耳中又兀自想起了对方那不正经的笑声以及一段话语：
“此功法乃是老朽自创，没什么大用处，平日修炼时配合刚才送你的青石，哦不，是玉石，可让你心平气和，周天运转之下荡涤恶念，消去戾气，名字嘛老朽还没想，今天和你一席谈话很开心，索性就叫它“开心功”吧。”
得到功法就已经让青云非常震惊了，但言老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有些感激涕零：
“还有老朽是一名丹师便再教你些粗浅的炼丹之术，也不算什么绝密的法门，你没事就炼着玩玩吧，若你想报答老朽的话，日后就送颗你亲手炼制的丹药给我补补身子就好啦！咱们有缘再见！”
直至言老的声音全部消弭青云方才醒悟过来，原来这用的和父亲留给他的遗言遗言，是高阶修士特有的神念传讯。
可他刚想开口说声谢谢，言老却已经飞的没影子了，最终，青云只得朝着言老头离去的方向抱拳深深一揖，喃喃说道：
“大恩不言谢，言老保重。”
他明白这白衣言老对自己的关照，那是一种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但难能可贵的是，自己和这前辈根本并不相识。
但却也正如言老所说，相逢即是缘，许是他看自己顺眼所以点拨两句，又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官道上的善举让老者有些感慨，这才赐了他一番造化。
可不管如何，言老所传达出的那份慈爱却是他许久都没有品尝过的了。
历经生死苦楚都没流过一滴泪的青云竟有些莫名的哽咽，回忆起言释所传的功法，他的心中再次一震：
“开心功，开心功，心若不开，如何开心？言老对我用心良苦如斯，如今的我根本无以为报，只得在这里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修为精进，青云拜谢！”
言罢，他再次朝着言老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半晌方才起身以表敬意。
不过他却不知道，那言老头实际上还隐身停留在半空之中注视了好一会儿，他只觉越看眼前的俊朗少年，心中越是喜爱，恨不得将他直接带入宗门收为关门弟子。
“这名叫青云的少年资质非凡，实乃人中龙凤，一点都不比那些个三天四派的天骄们逊色分毫，为人亦是谦和有礼，品性纯良。就是不知他究竟是身负了什么样的滔天仇恨，小小年纪只在灵引境就有魔念入侵的征兆，真是奇怪。”
看到青云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又一次鞠躬作揖，言老不禁再一次眉花眼笑，可随即又有些不忍地自语道：
“哎，这可怜的娃娃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又是戾气魔念，又是业障缠身，他这般年纪就算杀过人，也不至于被如此浓厚的业障纠缠啊，这得是多少枯骨才能堆砌成的业障之力啊！”
事实上，一般的修士根本就看不到所谓的业障，因为这已经超脱了修行的范畴，属于天地间的某种规则。
而言释之所以能够发现，乃是因为他早年机缘，修炼自上古就已经失传的因果功法，这才能够看见青云周身的血煞业力。
“本以为会是什么绝世凶魔想要除魔卫道，未料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照理说低阶修士不仅不可能拥有如此浓厚的血煞业力，且就算发生在低阶修士身上，他应该早就变成了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才对。”
若此时青云听到这言老头差点就将他“除魔卫道”的话，不知会不会立即跳起来骂娘。
不过若是他知道自身那浓厚的业障之力来自于谁，或者说自己差点被人当成魔头给干掉，究竟是因为谁的话，估计他会骂出自己今生第一句带娘的脏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善恶之间的重量（2）
好在这世上能看到青云血煞业力的人屈指可数，就算是修为通天归灵境老怪物们都不一定能察觉得出，毕竟这并不是一种直观的五感之一。
正如言释所言，缘聚缘散本就如浮萍般无常，既无常，又为何不能在这无常里留下些什么呢？所以他才是动了爱才之心，点拨青云一番。
以他御风境的修为自能看出青云确实只有十六七岁，也不是什么魔头夺舍重生，那定然就是他有所险恶遭遇才将自己弄成这副凶煞的模样。
对此，修为已臻至御风境巅峰的言老也无计可施，不，或许归灵境的大能也是如此，因为不论是血煞业力，还是可能会滋生的心魔，这些都是根植于人身最深处的存在，他人岂能代为消除？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动了传授青云玄功的想法。
至于青云那满身的戾气，以言老现在的修为倒也不是毫无办法，只不过在他看来，修行修的本就是自己，若连自己的心都修不好，谈何感悟大道？
于是他便只点拨两句，再传些自己炼丹时感悟的静心之法，连名字都是现取的，最后再让他多做些所谓“助人为乐”之事，仅此而已。
毕竟萍水相逢，喜欢青云的为人和天资，并不代表着言释要为了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倾囊相助，权当结一份善缘。
至于青云最终的命运，他也只能在心底轻叹一声：
“哎，青云啊，恕老朽当真无能为力，实在没办法将你这“煞星”带回宗门，只怕今后你到哪哪里就会有血光之灾啊，多多保重了小娃娃，咱们有缘再见！”
再次低低叹息了一声，名为言释的白衣老头这才幽幽飘远，除了他那空荡荡地左袖，一丝云彩也没带走。
空中言老轻飘飘地离去，地面上的青云却久久不能平静。
不说言老留下来的开心功，光说对于自己心中戾气的点拨就已经让他震动不已。
倒并不全是因为陌生人的帮助，而是他之前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现在自己已经踏上了修行这一途，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普通的凡人，一旦被戾气影响了心智，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方才和言老谈及本心二字，青云着实也有了不小的触动。
这两年在人世中的经历确实让他成长了不少，也明悟了许多，但成长和明悟的代价却是变得冷漠与血腥。
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遇到姚梦寻时两人并肩而谈的对话，过去的自己眼见野兔受伤都会救治，可现在人之将死却无动于衷，难道真的是自己变了吗？
“不，是世界变大了，我却变小了，而在这世上想要维持本心，确实需要常常思考以及不菲的代价啊！”
沉默了半晌，青云突然自顾自地轻声道出了这么一句话，仿佛终于吐出了拥堵在胸中数年的郁结。
也就在这一刻，他似乎不再那么迫切的想要拥有强大的力量，甚至突然明白了自己似乎根本不可能放下仇恨。
那么既然放不下，索性就将匣子外的锁给解开，里面的种子何时发芽，就随它吧。
终于，青云洒然的笑出了声，接着哈哈狂笑了起来，只是声音竟凄婉无比，肝肠寸断，他嚎啕地哭喊着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他曾记得的，不记得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姓名。
直至最后，念到了父亲的名字。
他终是认清了啊：
“我以为那些个回忆是支持我的动力，不曾想现在看却也是锁上心的枷锁。虽说三思而后行，可这思与行间的种种，看来我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恸哭了足有小半个时辰，青云终于停止了抽噎，若此时的言释还在跟前，他定然又会老怀大慰，连连抚须称赞，因为青云身上的戾气随着自己的明悟而立即消减了几分。
但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道心也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混元，坚固。
过去的他仿佛是在心中披上一层铠甲，而现在，却像是有了一股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浩然气度。
半晌之后，青云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开始理智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名为开心功的法诀，而后盘膝入定约莫一个时辰方才睁开双眼。
只见青云的眼眸依然和过去一样清澈明亮，透着一股智慧的神采，可细看之下却会发现，在这明亮的眸子里少了一分凶戾，又回复了一分儒雅。
这是一双传自他的母亲，那温婉如水，让人倍感亲切的眼眸。
再稍稍调息之后，青云在心中暗道：
“这开心功名为玄功，实则只是一段静心凝神法诀，应当是配合言老另留的炼丹之术所用，纵不能帮我提升境界，但在修为大成之前日常修习，却也能稳固我的道心，让心境变得平和，这可不是其他高级功法可比拟的。”
修习了一番开心功，青云只觉心中郁结又减，若是久耕不辍，总会水滴石穿消磨掉身上的戾气。
眨巴着嘴，他又一次对言释感激的想道：
“言老对我有再造之恩，以后定要寻得老人家的身份好报答一番，毕竟像他这样的高手绝非等闲，定是成名已久的宿老，知其姓名应能打听到一二。”
青云在心中下定决心，等自己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多多孝敬这位善良的老人，在他看来，虽然相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可他已然将言老看做如同当年的燕两山一样的长辈，半个老师。
人人都说修真界弱肉强食，充满了血腥残酷的杀戮，青云见到过不少，也经历过数次。
可是他却也认识了兰心蕙质温婉可人的姚梦寻，接触过杀伐果断却又冷面心热的雷江，如今的他更是受了一位善良老前辈的恩惠。
就是这些种种，让他在心中对修真界，甚至说是整个世界的本质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尘世间的人们没有那逆天之力，加上律法的约束方才使得社会正常运转，而修真界虽说有一些类似官府的机构予修士以制衡，但这种制约相对于凡间的律法老说，可是要薄弱上很多了。
毕竟人一旦拥有了超越规则的力量，那便会有了凌驾于规则之上的野心。
但正是那些善良的人儿，给青云的心，悄悄披上了一层暖衣，这也为后来他即便杀的天下血流成河，却从没有忘记记忆里那份良善的原因，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青云收功之后又仔细斟酌了一番。
他觉得如今得了言释静心凝神的开心功，已经能够将逐渐被仇恨所影响的心智拨乱反正，也就不是那么急迫地追求力量。
更何况长春功虽然不足以提升他的境界，但是对于肉身与经络的打熬却并没有限制。
“慢虽慢点，却也聊胜于无。”
他的身体融入过一最最纯正的滴麒麟精血，又经过麒麟炽炎的改造，就连青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他究竟算是人，还是算半个麒麟。
而且他隐约有些感觉，境界虽然对他的修为有所限制，但对肉身的强化却没有任何的阻碍。
所以他看起来好像身形单薄，但实际上气血极其旺盛，也就是肉身之力比同境界的修士要强上数倍，这还是因为身体内只有那么一丁点麒麟精血的缘故。
或许可以这么说，融合了小七残魂和精血的他，已然不能再用现世的理论去揣度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以前的他看起来是儒雅清秀的书生，现在却三天两头就长出一堆胡渣子，阳刚气息十足。
索性身上除了胡子和头发，其他地方的毛还是跟以前差不多，要不然每日光拔毛就得耗上半天。
青云一边苦笑，一边随手将言老留给自己的“玉石”给收入了百宝囊中。
他是压根不相信这破石头能是什么宝贝，好在他根本就不贪心，有了开心功就已经心满意足，言老再跟自己开个小玩笑也并无不可啦。
而现在又有了炼丹之法，青云的心思便开始活泛了起来：
“去年在五花山内我催熟了不少草药，虽然晒干后灵力散失严重，但胜在量多，那马旺和齐飞好歹也留了些灵石给我，要不然先看看能否弄到个丹炉练练手。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不是。”
少年人毕竟是少年人，满打满算青云现在也只有十八岁，由于身体被改造过的缘故，他的身形虽然颀长但也至今没长过，甚至俊美无双的脸庞同样也停留在了十五六岁，稚嫩中带着些青涩。
加上现在的他已经算“易过容”了，除非仔细观察，否则绝不可能发现他就是原来的青云。所以对那些尔虞我诈的修真门派也就少了几分向往，多了几分之前不敢有的抵触：
“若非现在的我无力单独查明真相报仇雪恨，否则就连所谓的仙剑派我都懒得拜入，哼！”
青云不禁在心中冷嗤一声。
弈青虽说是他未曾谋面的叔叔，也是他现今知道自己在世的唯一亲人，可父亲身死的时候他在哪儿呢？
甚至自己在他统辖的门派腹地都遭其门人暗害，青云又怎能不心中生怨呢？
“哼，你们不是想要麒麟牙嘛，那我就看看，咱们谁会沦落成那相争的鹬蚌，谁又能成为那在后的黄雀！害我父亲，屠我全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眼中厉芒一闪，带着冷冽和肃杀，青云再次飞驰向了官道，匆匆朝着远方的城市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梦寻返乡（1）
现在的青云尚还处于一种解脱和执迷的矛盾之中，既想消除自身的戾气以免堕入魔道，可却无法彻底斩断仇根。
同样的，他知道自己若是真将麒麟牙的消息给放出去，那必定是在玩火。
不过最终这复仇的火焰究竟是他自己玩火**，还是让那些隐藏的黑暗们引火烧身，他只是报以冷笑。
“是了，我却是不能过多杀戮，但既然有人想要麒麟牙，那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其实青云大可不必这么极端的自力更生，因为他在世上还是有几位亲人的。
譬如号称清虚天内云有崖的清虚天当代宗主便是他的亲外公，而他所冒充的秦云所在剑清峰峰主秦承天，也正是他外婆的亲哥哥，按辈分算，青云得管他叫舅爷爷。
若非先前他因为太过小心谨慎，不敢详细去问雷江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想必现在的出路应该更多一些，心情也自然会更好一些。
当然了，随着青云入世修行的时间越长，这些不是秘密的秘密，他终究是会知道的。
少年青云在越州一座小小的灵山中孤独地苦修了大半载，我们的大小姐姚梦寻和那面丑心善的老保镖雷江，却愉快地结束了二人的游山玩水，回到了他们的老家，景州魔生门！
可怜的青云小爷不是被暗算就是被偷袭，甚至彻彻底底的死了一次，而姚梦寻却在饱览了越州的大好河川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那个温馨的港湾。
作为天下两大魔门巨擘之一，魔生门门主姚胜天的幺女，姚梦寻当真可谓是集天地日月之精华，万千之宠爱于一身，家里上下无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她接触到宗门内尔虞我诈的势力纷争以及修真界的残酷后，不愿修炼的原因。
可她毕竟是姚胜天最喜欢的小女儿，又怎能让自己的女儿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短短百年内便成为一堆枯骨？
为遂爱女心愿，姚老大便对门中谎称幺女早亡，更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悄悄将她送到了静慈天宗主蓝卿梦的门下修习佛法。
也不知姚胜天用了怎样的说辞，作为生死仇敌的静慈天宗主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魔生门的小公主，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拜了号称“一见卿梦终身误，佛前梦卿三千年”的静慈天宗主蓝卿梦为师。
可想而知，这种事万一被他人知道，不仅姚梦寻要倒霉，强如蓝宗主怕是也会受到牵连，毕竟她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魔生门外姚胜天，清虚天内云有崖”，这是当代修士都耳熟能详的俚语，用来形容正魔两道的领军人物，可谓恰如其分。
二人的修为或许并不是最高，但却是最具影响力和最具潜力的大能，除却那些已经千年不出关，早就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归灵九重天的老不死们，就连同为三天四派宗主之一的吴仁覆或是弈尘都要稍逊三分，可以说是如今中生代修士中的灵魂人物以及时代的弄潮儿。
当然了，因为近些年天卫城的兴起和建立，使得九州内修士的行为受到了制约，宗门势力的扩张也被限制在大家都能接受的范畴内。
而正魔两道位高权重的修士们或多或少都有在天卫城内任职，用以平衡各方势力的关系，故从隐形的角度来看，云有崖与姚胜天的权势与影响力却都受到了影响。
不过饶是如此，姚梦寻在静慈天内的身份若被人泄露出去，一旦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那神秘的天卫尊主或许都压不住魔生门的怒火，而整个九州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血战之中。
话题扯远了，言归正传。
且说姚梦寻回到魔生门后，除却已故的凡人生母，她的大娘二娘三娘四娘将这几年未见的小姑娘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嘘寒问暖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
接着便是姚梦寻的三位姐姐，拉着她莺莺燕语般的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
这么一来，又聊了将近一个时辰，搞得身为一家之主的姚胜天，竟连见自己女儿一面都得排队，杵在门外尴尬无比，雷江笑得也是一抽一抽的。
好在姚梦寻的两位兄长一人忙着在外戍边，一人忙着斗鸡遛鸟，仓促间都抽不开身，不然姚门主排队只怕得排到三天之后了。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作为修士，大多修的都是自身精气化灵力的法门，不论是玄门正宗还是魔道功法皆是如此。
故而随着修为越来越强大，修士们便越来越难孕育后代，这也能算作是天道对于修士的一种限制吧。
而姚胜天作为归灵境的大修士竟然育有二子四女，这种战斗力绝对能让某些求子求了数千年的老怪物们跪地汗颜。
“咳…咳…”
终于，在外傻愣愣地站了半天姚胜天实在耐不住性子轻咳了几声，众人这才强忍着笑意四散开来，原来都是故意堵门的。
姚胜天不像是其他人好几年没见过姚梦寻，胆大包天的他可没少一来一回花上数个月时间，就为了半夜三更去静慈天看望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然后魔生门这么大的摊子不管不顾。
只见姚胜天人如其名，身形似锋锐的长刀，斩天断地，连天都能胜上三分。
不像当日一刃山上云有崖的锦衣华袍，姚胜天约莫三十上下，身着淡灰劲装，一双剑眉逆势冲天，杀伐气息非常浓重。
可偏偏其竟也生的唇红齿白，两撇整齐的小胡子在他凌厉的气质上又平添了一分儒雅之姿，这倒是和青云有半分相似，霸道而又神秘。
姚胜天双目犹如鹰隼般环视了房间一圈，她的几位夫人和女儿便均犹如商量好一般鱼贯而出，房间里顿时就只剩下了父女二人以及雷江。
此时的姚梦寻自然不用再以轻纱遮面，温婉的容颜将这屋内映的是明媚异常。
她早已将在外买的些许礼物分发完毕，两位兄长的也托姐姐们和娘亲们捎了过去。
看到父亲进屋，姚梦寻赶紧轻移莲步示意父亲上座，然后给他请安，只是口中却没有说出任何有关安好的话语：
“梦寻知错。”
只见姚仙子盈盈一拜，便直接低头认错，而雷江全却昂起了硕大的脑袋然后把头一偏，一副不关我事的架势。
姚胜天见状愣了愣，随即便摸了摸自己英挺的鼻梁，方才强装起来的气势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尽皆散去，苦笑着说道：
“你呀你，跟你自己老爹都玩先斩后奏，说好了过两年才能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想家啦？”
只见他说话之间，左手虚空一抬，姚梦寻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少女浅浅一笑，幸福之色不言而喻。
众多子女中，姚胜天最喜欢作为小女儿的她，就连她的定一大哥平时见了父亲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好在姚家代代人才辈出，把持了魔生门数千年早已根基深重，
到了她这代，主族内更是长幼有序无比团结，兄弟姐妹间也没有任何一丝猜忌，这才让受到独宠的姚梦寻颇为心安。
只听她轻轻解释道：
“父亲，我的确是随师父下山的，不过师父她在梁州的乾钟城与人一同办事去了，却将我一个人撇下，闲着无聊我只能让雷叔陪我逛逛，然后顺带回家看看喽。”
说完，雷江不动声色地向上座的姚胜天点了点头。
他二人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一举一动已然知其心意，雷江也知要自家小姐有着心眼的本事，便立即把头一昂，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发呆。
听得此言，姚胜天微微一怔，不由奇道：
“怎么？回家原来还是其次啊？”
经他这么一问，姚梦寻便自然而然地将遇到青云，接着送他去仙剑派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当然了，雷江时不时也会向姚胜天隐秘地点头。
只是次数一多，灵觉过人的姚梦寻自然也发现了雷叔的小动作，不过却并没说什么。
送青云去仙剑派对姚胜天乃至姚梦寻都是一件比芝麻还小的小事，可姚老大听得却是愈发地惊奇起来，只见他双目隐有精光闪烁，似在思考什么事情。
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姚梦寻便将自己一路的见闻说完了，对于青云之事她并没有详加描述，也没有刻意一带而过，只是像聊家常般和父亲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她确实挺喜欢青云温和的性格以及儒雅的气质，但却并不代表这就定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就连青云对姚梦寻亦是如此。
相反的，这二人都很克制，她将缘分当做考验，他亦是将缘分当做目标。
有缘，自然能通过考验和达到目标，少年时的美好，需要时光去打磨。或许也正因如此，这才使得这二人如此投缘吧。
直至姚梦寻说完半晌后，姚胜天竟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这让姚梦寻好奇之余却不免也心中发虚，屋内安静的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说不畏惧自己的爹爹那是假的。
姚胜天虽修为高绝，对自身气息的克制早已做到滴水不漏的内敛，但他周身那种霸道的杀伐之气却是怎么掩也盖不住的。
倒是雷江首先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默。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寻返乡（2）
“老大，蓝宗主确实是去了那个地方，同行之人也是您的老对手无疑。”
闻言姚胜天眼中的精光尽去，沉声道：
“呵，那个老石头终于开窍了不成？明明暗中保护了自己女儿女婿那么多年，可偏偏要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老死不相往来，还搞什么追杀，怕个屁啊！真是虚伪。”
姚梦寻心知父亲与雷叔所谈乃是有关自己师父出行之事，心中终于稍安，不过作为弟子她也不方便多说。
“老大，那你的意思，传言属实？”
雷江也出声问道。
“这不算是什么太大的秘密，当然了，具体在哪就真没人知道了，咱们魔生门的情报人员也只是推测出有这个可能性罢了。”
“那二人修为太强，我稍有靠近定会被他们发现，老大恕罪。”
“这没什么，现在不比过去，自从建立了天卫城后，想要将手伸到别处可没那么容易。不过老石头这么火急火燎赶过去，估计八成就是在那里了。”
姚胜天对着雷江说完，便突如其来的转头望向了姚梦寻，疾声问道：
“梦寻，老爹帅有青云那小子帅不？”
猝不及防下，姚梦寻根本没有意识到老爹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出来，只能是下意识地老实回答道：
“没有。”
不过话一出口，她便情知坏事了：
“糟糕，中计了！”
姚梦寻是万万没料到，刚还和雷叔谈事情的老爹竟如此快的就转移了话题，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只听咯吱一声，镶有兽首的木椅把手，竟硬生生地被一脸温和笑意的姚胜天给掰了下来，接着他那犹如鹰隼般的双目瞬间变得无比犀利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有些发憷的姚梦寻，甚是柔和地问道：
“梦寻啊，你们这才认识多久啊？又是送行，又是送宝物，爹爹给你的混玉绫怎么着也算是一件不错的异宝，你就这么轻轻松松给了一个不相识的短命鬼啦？”
“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父亲！”
姚梦寻心中顿时是有苦难言，兰心蕙质的她本以为父亲不会在意自己这些小举动，只将心思放在了天下大势之上，未曾料自己轻易提及的小事，竟被他一字不差地记在了心中。
不过此时的她也顾不得别的了，只得强行转移话题。
就见姚梦寻素手轻扬，一只不算精巧却甚是质朴的小巧玉瓶便出现在她的手中，然后硬着头皮说道：
“父亲，是这样的，小…青云这小子身上透着不少的神秘，您请看，这是他平日喝药时用的药瓶，梦寻救他一命便向他索要了此物权作回报。”
一见这药瓶，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姚胜天也不由地轻咦了一声，只见他凭空一抓，不过一指大小的玉瓶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他的手中。
倒不是说这玉瓶有多珍贵，而是这种粗糙的炼器手法以及玉瓶本身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只姚胜天惊奇的说道：
“这玉瓶，应该是用归灵境的元灵真火祭炼过相当长的时间，所以能长时间保持瓶内丹药的药效不变，也能极大封印瓶中的灵气不至外泄。”
“是的父亲，雷叔也这么说过。”
姚胜天紧盯着玉瓶点了点头，接着喃喃道：
“只是若用宝贵的元灵真火，来祭炼一个普普通通的玉瓶…”
口中的话还没说话，姚胜天似乎又要将目光投向女儿，姚梦寻不禁心中是大急，脸上也不由也泛起了一丝红晕。
饶是平日端庄大气、处变不惊的她，也心如鹿撞般怦怦直跳，于是姚仙子赶紧向着威严的父亲欠了欠身，然后赶紧请安告退，狼狈地牵着自己的裙摆，张皇失措地逃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小姐不在，只剩下主仆二人以后，雷江也就没了那种事不关己的架势，咧开了他那张恐怖的大嘴，笑着说道：
“老大，我知道你是吓她的，就别装了。”
只听砰地一声，刚才还坐的笔直，犹如下山猛虎般的姚胜天将后背重重的靠在了椅子上，撞出了一声闷响，而后轻轻捏着手中的玉瓶，沉声问道：
“小江啊，你说我是不是管的太紧了？”
闻言，雷江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声音诚挚的说道：
“老大，青云那小子很不错，无论人品、天赋、根骨、相貌，无一不是绝顶之资，只是…”
“只是那小子短命是不？”
“哎…是的。”
雷江深知姚胜天的过往，除却姚梦寻的生母，他的几房妻妾无一不是上一辈做主的政治联姻，虽然他与各位嫂夫人们也的确恩爱有加，只不过对于姚梦寻，姚胜天心中却充满了愧疚。
有时候愧疚种的越深，架起来的围墙也就越高，这从姚梦寻幼时缺少朋友，少时又远赴极西之地的静慈天学艺，便可看出一二。
若是青云能够踏入修行之途，雷江未必不会帮他在姚胜天面前多说两句，至少也能争取到不让老大横加干预。
但青云的寿命以及体质，却是阻隔在他与姚梦寻之间无可翻越的鸿沟，作为姚胜天最为疼爱的小女儿，雷江笃定，老大不会让他们有任何一丝结果的可能。
姚胜天目光深邃地盯着手中的小小玉瓶，嘴上却对着雷江沉声说道：
“小江，将你们遇上这小子，以及送他去仙剑派这一路上的事，详细地说与我听听。”
自己女儿的变化，姚胜天又怎能看不出来，不过有的事情倒确实是雷江想多了，至少姚胜天自己，还是非常相信女儿眼光的。
不为别的，拥有心眼之能的姚梦寻，又怎会分辨不出一个少年人的心性？
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现在管，那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至于他以前为姚梦寻架起的围墙，那只是防着有些人罢了，此时他更在意的却是另一些别的事情，一个模糊的想法慢慢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护送青云的旅途确实花了他们不少时间，只不过路上发生的事情着实不多，唯一算得上大事的也就是那次青云在齐缘城发病，他二人用本命真元救了这小子而已。
可偏偏雷江还答应过姚梦寻不能向姚胜天提及此事，所以他所说的和姚梦寻也并无二致，只是更加详细罢了。
不过雷江的一番讲述，听在姚胜天的耳朵里确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只见他心念一动，反手就将那外形普通的玉瓶收入了锦纳戒中，另一手却不停摩挲着被他掰断的椅把部位，纷飞的木屑散落在身上浑然为觉。
待到雷江说完，姚胜天哈哈大笑地终于站起身，笑声中有欣喜，有落寞，有无奈，更多的却像是一种智珠在握的期待。
雷江有些不解姚胜天的反应，他虽心知老大平日里看似霸道无边、刚愎自用，实则心细如发、算无遗策，他的谋略绝不逊色于那阴险狡诈的绝仙门主。
“老大，你这是在笑什么啊？”
饶是雷江与姚胜天相识千百年，此时的他却着实看不透对方的心思，当下便出言发问。
只是他等来的，却是姚胜天提出的另一个问题：
“小江啊，你刚才说，那名叫青云的小子命不久矣，是吗？”
“是的，饶是他周身透着神秘却是灵药耗尽，生机难续啊！就算是入了仙剑派，他那不知名的叔叔也不可能会有能力替他续命的，除非是归灵境的大能出手。”
“哦？”
姚胜天笑眯眯的哦了一声，只听雷江继续道：
“可纵使归灵修士出马，想要轻易斩断他人根植在心脏上的剑意却又不损坏心脏，着实不易。更何况那小子还是肉身凡胎，如何能承受归灵境大能磅礴的灵力？”
姚胜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却也没有反驳，而是继续问道：
“你们是在乾钟城附近遇的是吗？”
雷江老实回答：
“是的。”
此时，姚胜天已然缓缓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深邃、凛然，连身上那霸道的杀伐之意也慢慢透体而出，接着问道：
“那少年说他父亲新故，所以要去仙剑派寻亲？”
“是的。”
“那少年还有一把曾蕴含器灵的断剑？”
“是的。”
“那少年还有归灵境大能为他炼制的保命灵药以及玉瓶？”
待到此时，雷江的心里似乎也有些明悟起来，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语带颤音地回答道：
“是…是…的。”
“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青…云…啊！我知道了，弈青，云慕岚！老大，你是说！！！！”
此时，雷江头上早已是冒出了不只是激动还是兴奋，或是懊悔的冷汗，颤颤巍巍地问道：
“老大，你是说，那小子是…”
没等雷江说完，姚胜天便将其打断，淡淡问道：
“现在你觉得他是否还命不久矣？”
只见雷江轰的一拳锤向了自己壮实的大腿，豆大的汗珠滴落在了手背之上，此时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懊悔。
那可是千万修士求之不得的绝世珍宝啊，更是传闻中能够让人飞升仙界的契机啊，就这么与自己擦肩而过，怎能不让早已在御风境停留数百年的他懊丧不已呢？
“玛德，老大我真是瞎了狗眼啊！那小子脖子上还真带着一个类似犬牙的坠子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博弈（1）
雷江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反观姚胜天，只见他还是那古井无波般的平静模样，看不出有丝毫的失望之色，他并没有责怪雷江的大意，而是说道：
“无须自责，小江，有缘无分的东西不要也罢。还有，这事若梦寻以后自己猜到就算了，目前的话暂时先对她保密，倒是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雷江闻言顿时心中一凛，老大有很多年没有说出这样的话了，只听姚胜天接着说道：
“若那名叫青云的小子真是弈青之后，那摆明了弈青和云慕岚已经身死，加上云有崖火急火燎的赶往一仞山，便能彻底坐实了这件事。”
“是的，我听青云说过，似乎他母亲早亡，父亲又是新故。”
“嗯，他拉上卿梦去一仞山，八成是他们离世前为自己的埋骨地设下了禁制，云有崖不能强行破开，这才去找帮手的。”
雷江点点头，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心中不禁是豁然开朗，接着他也无比郑重地道：
“确实如此，修为达到他们二人的境界，想要瞒过我们，或者其他门派布下的眼线并不是什么难事。若非蓝宗主携带小姐一同出行，只怕所有人都还蒙在鼓里。”
姚胜天嗯了一声，继续说道：
“问题的关键便出在了这里，那叫青云的小子虽然谨慎，但对你们保留的却不是很多，不然我们也无法推测出这些东西。况且听你所言，他应是被人用本命真元来续命的，也就是说为他续命之人不是弈青便是云慕岚，要么就是弈尘。”
雷江听了点点头，道：
“应该不是弈尘，我替他检查过。”
他也慢慢的从懊丧中走了出来。
有的东西确实无法强求，再说了，他心中还有些期待，若是小姐以后真能与青云重逢，届时只要让他入赘姚家，那么这麒麟牙岂不…
姚胜天接下来的话再次打断了雷江神思不属的心绪，只听他继续冷静的分析道：
“不错，弈尘和弈青两兄弟为了云慕岚在几百年前就闹掰了，只怕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便宜侄子。再说弈青夫妇他们更不是傻子，所以夺取麒麟牙定然是为了替其子续命之效。”
“老大分析的是。”
雷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但据你所言，云慕岚早亡，弈青却是新故，我觉得他的死应该绝不是偶然！。”
同样的，雷江也不傻，从前他负责的正是魔生门情报机构的，自然能联想到弈青死的蹊跷。
“老大，你是说弈青是死于非命？”
姚胜天缓缓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似要将各种纷乱的头绪慢慢理清般，点头继续道：
“极有可能，云有崖这老石头应该也是收到消息这才过去的，至于这凶手，只怕不简单啊！”
“老大，那你说凶手究竟是宗门修士，还是路过的散修？或是十万大山中修为参天的大妖？”
姚胜天摇了摇头并没有接雷江的话，而见自家老大沉默了下来，雷江还是略有丧气的道：
“哎，老大都怪我，小姐太年轻，就算聪慧过人也不可能想到那么多东西，反倒是我粗枝大叶，害得这麒麟牙落入了仙剑派之手，只怕弈尘现在嘴都要笑歪了也说不定。”
“呵呵，那可不一定哦！”
姚胜天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雷江的耳边，震得他是头晕眼花：
“老…老大，你这是何意啊？”
只见姚胜天手心里不停把玩着那断掉的椅子把手，饶有兴致得说道：
“日前，据咱们在绝仙门的探子回报，绝仙门中的一名女执事带回消息，说麒麟牙早就落在了清虚天手中，虽然不知真假，但那女执事随即便被绝仙老鬼给控制了起来。老鬼还将门派内所有的精锐探子统统派往了梁州境地，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雷江闻言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过他旋即却摇了摇硕大无比的丑陋脑袋，对着姚胜天道：
“不应该啊老大！如若你之前的推断属实，那青云现身在越州瑶光城，除非清虚天犯忌讳越境去抓人，否则麒麟牙不可能落在他们手中，且绝仙门主向来老奸巨猾，会不会是他放出的假消息？”
姚胜天摇头并停止了把玩，然后说道：
“你有所不知，那女执事乃是绝仙四杰之一的萧洛一，一直都是绝仙老鬼的心腹，老鬼更是动用了某些秘术，确认了那萧洛一所言属实。”
听得如此，雷江更是有种扑朔迷离的感觉。
他不明白，若是萧洛一所说也是真的，那清虚天的门人莫不成是一路尾随他们来到了越州境内，等他们走后再下手抓人的吗？
此时，姚胜天目光定定得看着屋外广袤的天空，风卷残云间，天地变化的大势仿佛尽在他的眉宇，少顷，他没有再就这个消息的真伪去谈论而是换了个话题，向雷江问道：
“小江，你能确定那小子真的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吗？”
雷江一愣，旋即斩钉截铁得说道：
“那是自然，我还未老眼昏花到连凡人和修士都分不出来的地步吧？”
姚胜天看着雷江那笃定的表情也是一笑，未置可否，接着轻轻挑了挑眉，再次沉声说道：
“既然都是真的，那我们就再看看，到底谁能够去伪存真吧！”
话锋一转，姚胜天接着吩咐道：
“小江，你这两天安排一下，去凌绝殿告知罗隐歌，若他们真有诚意话，就别那什么小秘境献给我们当做投名了，让他们直接广昭天下，说在两年后将那小秘境对天下所有低阶修士开放，作为试炼之地。”
“啊？老大，那可是一个小世界的碎片啊，咱们…”
雷江惊诧道。
“无妨，听凌绝殿说这小秘境中充满了诡秘，咱们正好借他人之手来探一探其中玄机！同时知会他们一声，如果他们答应，那他们以后就是咱们魔生门的人了，只要我姚胜天活着，他们便会受我姚家庇护。”
“遵命，老大！”
“对了，再告诉他们，我会将上次咱们得到的那件宝物放入其中以供大家争夺，但凌绝殿必须对外宣称此物是多年前被弈青和云慕岚夺得的麒麟牙，里面更是藏有他们飞升的秘密！”
说完，姚胜天咧嘴一笑，模样甚是调皮，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熊孩子一般，接着又道：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还需运作一番，至于如何运作嘛，这应该不需要我教你了吧小江？记着，给我盯紧凌绝殿，别让他们在这大事上给出了岔子。”
听得姚胜天的安排，雷江也不禁正色了起来，只见他先是挺直了腰杆应了声是，然后方才问道：
“放心吧老大！小江保证完成任务！不过先不谈凌绝殿答应与否，那宝物你不是说要拿来拉拢那一族的吗？就这么轻易便宜了外人的话岂不…”
雷江还未说完，姚胜天便轻轻摆手打断，两撇打理非常整齐的小胡子也是微微一抖，不疾不徐的说道：
“无妨，凌绝殿会答应的，海悠剑宗在仙剑派的默许下已经压了他们千余年，此时若再不找个新靠山，他们的处境将更加艰难。再说了，这小秘境对他们来而言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海悠剑宗眼红已久，就算罗隐歌将其献给仙剑派换取一时的喘息，也只能解燃眉之急，况且仙剑派还不一定看得上这种小世界的碎片呢！”
极为优雅的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姚胜天又笑着道，只是他的笑容里充满了一股浓郁的杀气，像极了那种无视生命的恶魔：
“想投靠我姚胜天，那你也得证明自己的价值，我可不是那喜欢收集破铜烂铁的绝仙老鬼，如果凌绝殿撑不过这次的试炼，那他们就统统去死吧。”
终于，姚胜天不再收敛自己狂暴的杀气，如潮水般倾泻而出，激的袍子猎猎飞舞，紧接着一边思索，一边嘱咐道：
“嗯，还有，既然想拉三天四派的人下水，那咱们自是也要派人去的。届时还要麻烦你，在凌绝殿放出消息以后便在门内议会中挑出此事，想来应该有不少人愿意去夺宝的。”
随即，姚胜天又自顾自地笑了笑，道：
“估计韩长老他很希望自己的后人能够替他夺得麒麟牙吧？你说呢？小江？”
“哈哈哈哈，老大，还是你厉害啊，那不知咱们这边？”
雷江也是姚胜天多年的老手下，不消片刻便听出了自家门主的话外之意。
整个魔道团结是不假，但也不可能千百万人同是一条心，姚家几代人执掌魔生门数千年，到了如今，姚胜天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而其长子姚定一的修为已然突破到了御风境中期，在同辈中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很有希望接任下一任魔生门主的位置。
若是让姚定一再去接任，那么姚家在魔生门的地位，只怕还要数千年后方才能有所动摇，旁人想要争权夺利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这些年门内的竞争那是激烈无比。
上至归灵镜的大佬，下至灵引境的小辈，无不是争先恐后地掠取资源和权利。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博弈（2）
比如韩长老这一系，就有着类似“韩氏三星”这种杰出的人才涌现，他们的修为或许不如姚定一强大，但却也不是没有希望竞争上岗。
魔生门还是有着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但这也仅限于台上，而在台下，那些不能正面跟门主对着干的人，暗地里使绊子、穿小鞋的事情却屡见不鲜。
小辈嘛，相互竞争是一件非常积极的事情，只要不玩的太过火，谁都没法拿来说事，姚胜天这次的安排，自然是有意要敲打敲打近来跳的挺欢的韩长老了。
但具体如何安排和谋划，雷江可做不了主，也没那个脑子。
只见姚胜天与他相视一笑，然后说道：
“你挑的事自然是你反对他啦！不过最终我为了偏袒你自然也要安排人进去，这样吧，就安排破风进去吧，这小子快要一百岁的人了却还停留在元化境，上次看也不过才元化三层，难道我儿子还不如老石头那一个小徒弟不成？得让他好好张长记性才是。”
闻言，雷江似也想起了一个调皮捣蛋却又不乏正义感的少年身影，然后哂道：
“老大你说笑了，二少爷少年心性是贪玩了点，但资质绝对不比丹林差，多历练历练就会好的，谁还没个少年时光呢是不？”
想起那个整日不学无术的小儿子，姚胜天是一个头两个大，偏生这小子倔的很，自己就算扒了他的皮都不带掉一滴泪的，只得将怒气都发泄在了雷江身上：
“就是你宠的他们，小江不是我说你！对了，这次的计划也要安排你们魔影的人进去。挑选最最忠心的死士，在其中挑拨韩长老的人和破风这的边人，乃至各方修士间的摩擦。”
“好的老大。”
雷江心知这是自家门主在计策之一。
紧接着，姚胜天又吩咐道：
“对了，若是破风杀了韩长老的人，那就定要找人家嫁祸一下并替他擦好屁股，然后在出来前让魔影的人给我将这小子打成重伤，剩一口气就行。若是他被人家打了，那正好回来关他个几年的禁闭，连韩天远的后人都打不过，以后就别出来混了！”
“啊？”
雷江闻言是一阵无语，心想有这么坑儿子的老子吗？
儿子没事不好吗？还非得给他打成重伤，还好自己没有后人，不然迟早有一天得给老大玩死。不过他嘴上答应的可异常干脆，谁让姚破风那小子没事儿总喜欢跟自己比身高来着？
活该！
“没问题老大！包在我身上！不是我说啊老大，你可真狠啊！对了，你咋知道二少爷一定会将那宝物给我们带回头呢？”
此话一出，雷江没等到姚胜天的回答，等来的却是他一连串的爆笑之声：
“哈哈哈，我说小江啊，都多少年了你咋还这么死脑筋呢？我何时说过一定要让破风将宝物带回头啊？放心，我只是想让梦寻也进去散散心，等她玩高兴了就出来。”
“梦寻？不会吧？小姐进去的话可是很危险的啊，那小世界中可没人管你何门何派是正是邪…咦？老大你是想？！”
“你小子这回总算开窍了啊，不错，我正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我让你挑选最最忠心的死士，这些人不仅要杀敌人，还要杀自己人，然后尽量杀光除了破风和梦寻外的所有人！将那里变成一座彻头彻尾的人间炼狱！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狂霸无匹，将邪恶血腥之事说的如此干脆利落，且还笑得那么开心的姚胜天，雷江心中也不由地一惊。
老大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动作了，这才是隐藏在儒雅英姿之下真正的姚胜天，魔生门数千年屹立不倒的掌舵人！
“老大，恕我多言，这么做的话一旦被人小姐的秘密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啊，毕竟魔生令她可是一直都带在身上啊！”
雷江还是有些目露忧色的说道。
不过此时的姚胜天早已平复好了心境，随着无风自动的长发再次披下，只见他左手虚空一抓，一块淡金色的令牌瞬间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着雷江挥了挥，姚胜天有些嘲讽的说道：
“放心吧小江，这么多年下来，知道魔生令秘密的人都已经被咱们杀得差不多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魔生令掌握在我手上，却不知这金疙瘩不过就是件死物罢了，梦寻身上的才是被我改变过外形的正品，亏得那群老家伙见了这令牌还怕得要命，真是一群白痴！”
雷江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眼中满是佩服之色，只听姚胜天板是愠怒半是惋惜的道：
“哎，你以为梦寻的修为是怎么进阶的那么神速啊？就算她天资再了得，若不是有魔生令吸收了大量生机和怨力转化为灵力供她修行，难道整天吃斋念佛就能白日飞升？那咱们还混个屁啊！”
雷江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想想也是，小姐现在修为尚浅，若是血祭高阶修士恐怕承受不了那澎湃的怨力，在只有低阶修士存在的小秘境就不同了。
高阶修士无法进入由上古小世界碎片组成的秘境，其内低阶修士死的越多，那魔生令吸收的血祭怨力也就越旺，也会不断地提升魔生令的品阶，同样为佩戴者提供极为精纯的天地灵气，帮助其快速修行。
这也是魔生令和麒麟牙最大不同的地方，同样是反哺，魔生令是被动的吸收血祭怨力，而麒麟牙则是主动的吸收天地灵气。
孰强孰弱还真不好说，但现今知道魔生令最大秘密的人，这当世只怕也就剩下姚胜天和雷江，以及极少数正着闭死关的太上长老们了。
当然了，这些太上长老能不能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老大，我怕的不是魔生令的事，我是怕万一小姐知道你因为她而杀了那么多人，小姐她…”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知道她一定会怪我，但她也一定会理解我，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修炼就是踏着别人的尸骨来登天阙，谁让她如此不喜修行呢？对了，你记得提醒一下，凌绝殿最好少派些门人进去，不然到时候别过来跟我诉苦。”
姚胜天闻言也是一阵苦笑，为了这另类的宝贝女儿，作为父亲的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而雷江在听完了自家老大的吩咐后，皱眉沉思了一阵，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
“老大，别怪我又多嘴，我就是这毛病，你说你放出这么大的消息且让梦寻也进去的话，多半会让其他人认为静慈天想要插手此事，到了天卫城那里，很有可能就会出现一些变故，蓝宗主也不见得会同意啊！”
“无妨，卿梦我会去说名的，天卫城那里我也会斡旋一二。”
“好，就算是解决了这些内部问题，可万一各方势力都由高手带队护送小辈进去的话，出来的时候或许会乱套啊，魔影们可不知道小姐的真正身份，万一误伤了她…”
闻言，姚胜天只是淡淡一笑，继而有些无所谓的说道：
“他们打生打死与我们何干？放心吧小江，梦寻有魔生令护身，更是卿梦的爱徒，她说什么那静慈天的门人就得做什么，安全的很！”
雷江点了点头，又道：
“那二少爷呢？”
“破风就更不用说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我儿子的主意？只要他俩没事，那在场人都死光那才好。当然了，保险起见，若是梦寻他们最终夺不到宝贝，就让魔影的人以破风的安全为第一位。”
雷江想了想也咧开大嘴笑了起来，想想也是，所谓名门正派的人多死一点，那魔生令就能更加强大一分，小姐也能因此受益岂不美哉？
不过他出于常年参加宗门对外情报工作的统领，于某些事还是比较慎重的，当下便继续向姚胜天询问道：
“不过老大，你怎就这么确定那些名门正派的人都会上当呢？万一那麒麟牙真是落入了清虚天之手，那由清虚天镇臂高呼，三天四派统统作壁上观，咱们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言，姚胜天也是轻轻拧了拧剑眉，深深地思索了一番以后，这才对着雷江开口道：
“小江啊，我认为绝仙老鬼所谓清虚天得到麒麟牙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的。可如果是假，那么给萧洛一放出消息，且能瞒过绝仙老鬼审查之人，只怕不简单啊！”
姚胜天的这一番话，顿时在雷江的心中掀起了滔天骇浪，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世上还有比老大更为强大的存在。
望着雷江震惊的表情，姚胜天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永远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淡淡的说道：
“所以这一盘棋，或许根本不止我一个人在下！而我也想趁此良机来看一看各方的反应，究竟有没有人会露出一丝可爱的马脚呢？”
说完，姚胜天也从堂中的木椅上缓缓起身，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椅把，沉声道：
“小江，麒麟牙究竟在谁手里，咱们暂且不提，咱们回到弈青真正的死因这件事上。至于这盘大棋究竟还有谁在下，待会我为你介绍个小女娃你就知道了，来人啊，让李泠君进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吴仁覆（1）
翼州，神华天。
一袭儒衫，出尘如隐士般的吴仁覆，端坐在宗主专属的修炼室中，手捧一叠由弟子送上来的文案正细细详读着。
修炼室的大小十分宽敞不过陈设却异常简陋，一个香炉，一张床铺，一方书案，一张蒲团，以及一个放满典籍的书架，剩下的就只有神华天宗主这个孤家寡人了。
哦不，其实这里还有一个人，准确的说，这是一个活死人。
这个活死人体型魁梧强壮，乃是一名身高超过八尺的巨汉，只见此人正双目正圆睁盯着空荡荡的房梁，面无血色地躺在屋内的床上，瞳孔涣散毫无生机。
若非是他时有起伏的胸膛向世界倾诉他还活着，只怕就不是活死人这么复杂了。
不错，此人正是屠灭两仞村真正的凶手，或者说执行者，神华天宗主吴仁覆的得意弟子，徐敬阳！
徐敬阳此时状态极为诡异，自从当年在面对燕两山时，不知何故险些自爆而激活了吴仁覆赐予他的宗门秘宝，在传送回神华天之后，他这一睡便是将近三年。
在这近三年的时间里，吴仁覆可以说费尽了所有的心思想要将他救活。
不光是他自己，甚至神华天，乃至翼州境内所有的名医宿老，几乎都被他给邀请了个便，却始终找不到徐敬阳自闭神识成为活死人的真正原因。
吴仁覆甚至想自己动手打破徐敬阳神府上的避障，亲自将他的元神给重新唤醒。
若非是这么做十分危险，弄不好就会损坏爱徒的神府从而伤及元神，否则他早在两年间就已经动手了。
那一日，他心情欠佳，先行离开后并没有返回神华天，而是去了越州境内，买了些当年弈青爱喝的家乡酒，最终再折返回一仞山前去祭奠。
未曾想再次回到宗门的时候，爱徒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徐敬阳乃是御风初期的高手，在动用胸口那一物的情况下，他甚至能够对战御风境后期的修士。
能将徐敬阳击伤到自闭神识然后激活宗门传送秘宝回神华天的人，只怕至少也要有归灵境的修为。
可在吴仁覆的神识下，除却拥有上古结界无法探知的一仞山与半仞山，根本就没有归灵境高手在附近。
而据当时护送徐敬阳前来找自己的弟子所言，大师兄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外伤，这却让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放下了手中的纸张，吴仁覆轻轻挽了挽鬓角垂下的一缕长发，动作甚是儒雅英俊，只是在他那愁云不展的脸上写满着对徐敬阳的担忧。
修士长期封闭神识不仅会影响元神，肉身在没有元神主导的情况下也会逐渐削弱，进而修为倒退，最终甚至会伤及性命。
徐敬阳在吴仁覆心中有着他人所不知的特殊地位，他吴仁覆纵使为了心中的大业再无情，再冷血，但对于一心忠诚，为了他出生入死几百年的徐敬阳，他还是割舍不下心中的那份亲情。
终于，在吴仁覆面色数次变换之后，似做了某种极为重大的决定，他先是缓缓从书案前起身，然后走到了屋内一处空旷的地方。
接着，就见平日里高高在上，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从容不迫的神华天宗主吴仁覆，竟突然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并碾碎了手里一枚类似玉简之物。
不消片刻，这安静的房中竟然缓缓响起了一个古朴苍凉，带着无边落寞却又十分优雅悦耳的男声：
“起来吧吴宗主，不用如此拘礼。”
虽然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让吴仁覆起身，但他却未曾听从，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而是十分恭敬且还有些胆怯地说道：
“对不起尊上，此次请您前来并不是事情有了进展，而是…”
吴仁覆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声音轻轻一笑，而后径直打断，开口道：
“看到床上躺着的徐敬阳，我就知道你唤我何事了，放心吧，有我在他死不了。”
这个声音听起来苍凉却不苍老，是一个十分优雅而且细腻的男声，音色犹如凡间名伶。
不过吴仁覆却一直低着头，似乎完全没有抬头起身的意思。
见此情形，那个声音的主人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然后缓步踱到了徐敬阳的床前，接着便是轻咦了一声。
不过这一声轻咦却似乎将吴仁覆着实给吓了一跳，还好也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诧，被称“尊上”的男子很快便就恢复了平静。
约莫过去半刻钟的时间，他才又淡淡的开口道：
“吴宗主，你可还记得本尊当年说过关于你徒儿的话？”
“属下记得。”
吴仁覆的语气里充满了谦卑，一袭儒衫就这么平铺在了地上，也不管青石砖上有没有什么灰尘。
“若非本尊用无我舍心印替他挡住了侵蚀元神的轮回之力，只怕他早已阳气耗尽魂归黄泉，不，其实他早就已经死了，不是么？”
男子似反问，似讽刺，又似喃喃自语，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能看得出来，你很器重他，也为他付出了很多，不然也不会一直让他走至刚至阳的路子，毕竟这与你们神华天的道并不相符，只怕这也是为了弥补他时刻损耗的阳气吧？”
轻轻顿了顿，男子突然如沐春风般的笑了笑，道：
“不过无我方达舍心，舍心才能无情，这无我舍心印本来已经替他打开了一条通天之路，使他能以刚猛之姿顺利通达无情大道的彼岸。只要他一往无前的修炼到归灵镜，那轮回之力便再也奈何不了他，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话锋一转，男子却又似略带惋惜的嘲讽道：
“只可惜他中途却因情，而使舍心印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这才使舍心印为自保而封闭了宿主的神识，看来你这徒儿心思不少啊吴宗主。”
吴仁覆似对其所说之事并不知情，闻言十分诧异，并赶紧恳求说道：
“是属下监管不力请尊上惩罚！但敬阳确实是完成尊上大计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若是可以，属下愿替他受罚，还请尊上出手救治！”
听吴仁覆说完，这个优雅的男声似乎是开始了思索并沉默了下来，又是半晌之后方才幽幽开口道：
“你确定本尊身边会缺少一个御风境的小修士吗？不过念在你多年来对本尊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可以救他，只是若他情根已种，怕以后还会再犯啊！”
闻得此言，吴仁覆情知尊上已然是松了口，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承诺，直言如有下次就由他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吴宗主，上次麒麟牙的事情本尊并不怪你办事不利，事实上，弈青早已替本尊完成了他应尽的任务，本尊也只是想杀了弈青而已。既然后来你已确认云慕岚携宝潜逃，那再去找就是了，你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此事。”
这位尊上的心情就像是那五月的晴天般说变就变，刚还语调轻缓，话说一半突然却又有些冰冷的道：
“不过吴宗主，你能以归灵三重天的修为执掌神华天，同时在天卫城也能够站稳脚跟是因为谁，我也希望你能记得，本尊能给你的，也能统统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属下知罪！”
吴仁覆畏惧无比的说道。
“救徐敬阳很容易，不过若是因他而坏了本尊的大计，我相信到时候可能不需要你再亲自动手，哦不，到时候你也不一定能动得了手了，我想我说的很明白了，是吗吴宗主？”
“是…是…属下明白！谨遵尊上法旨！”
至此，吴仁覆的身体已经发颤，那股犹如来自灵魂中的畏惧是的男子非常的满意。
吴仁覆刚说完，只听徐敬阳躺着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噗的一声轻响，然后整个修炼室中都陷入了深深的寂静。
这个男子竟能够来无影去无踪，进出守卫森严的神华天而不惊动任何人，且连宗主吴仁覆都极度敬畏，其修为之深可见一斑。
要知道神华天可还有很多处在归灵九重天，自封修为闭死关的太上长老们坐镇的，连这些人都未曾察觉，只怕这尊上的修为已经是站在当世之巅这一列了。
直至过去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吴仁覆这才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不过此时，他抬起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惊惧与恭敬，只剩下了那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和挽起鬓角长发时的从容淡定。
方才的屈辱仿若从未有过一般，他径直来到了徐敬阳的身旁。
此时徐敬阳的左胸心脏之处，已经重新闪烁起了明灭不定的黑白光芒，从鼻翼间传来的呼吸声也正在缓缓加速，可见他或许用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吴仁覆用手再次替爱徒把过脉，确认了他的状况之后，方才重新缓步回到了书案前。
从始至终，折腰下跪的屈辱仿若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瞳仁里不时闪烁着莫可名状的神光。
没有所谓卧薪尝胆前的果敢，也没有所谓忍辱负重后的决然。
吴仁覆有的只是一种真正叫人看不穿的深邃，似乎他所想的所说的所做的，永远都在你前面一步、两步、十步、百步一般。
他虚掸了掸儒衫上那莫须有的灰尘，然后盘膝坐下将方才的那一叠共计十一张文案，一张一张的拿起又放下，直至拿到了最后一张时，终于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地看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吴仁覆（2）
半晌后，吴仁覆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已然明显好转的徐敬阳，接着微闭起了双眼，似在用神识传讯。
也就过去不到数十息的时间，一个身穿白色袍的青年轻轻推开了修炼室的房门，而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像是深怕打扰了昏迷中的徐敬阳一样。
青年面容比之床上的徐敬阳要俊朗上许多，许是常年读书练字的缘故，他的身上竟隐隐透着一股墨香，同吴仁覆一般束发戴冠，两鬓有长发垂下，颇有一丝相似的味道。
只不过青年的眉宇间仍旧透着一缕傲气和阴狠，没有吴仁覆那淡定出尘的从容。
进来以后，他便随手轻带上了房门，接着恭敬得对书案上的吴仁覆抱拳行礼道：
“江钦参见宗主！”
“无需多礼，起来吧。”
“谢宗主！”
这时候，吴仁覆放下了手中那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对着外形和他有些颇为相似的江钦，淡淡开口道：
“江钦，你入我神华天有多少年了？”
再次一抱拳，名为江钦的青年男子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二百三十年四个月零六天。”
吴仁覆闻言轻轻一笑，继续问道：
“加入情报堂有多久了？”
“一百零一年三个月零八天”
“不错，百年光阴从外门到内门，又是百年光阴从普通的情报堂弟子做到如今执事的位子，这两百多年你一步一个脚印，勤勤恳恳的过来，我还是很喜欢你这种踏实的做事方式的，而且观你举止仪表也均颇有我神华天洋洋大宗应有的气度，不错，不错。”
“谢宗主夸奖！”
名为江钦的青年男子没有因为吴仁覆的夸奖而露出丝毫得意之色，不骄不躁的回答道。
“那本座问你，方才送上来的这一叠情报，你可看过？”
这时候，江钦微的瞳仁紧紧地缩了起来，一个不好的想法忽的闪现到他的心头，迟疑了不到半次眨眼的功夫，他赶紧回答道：
“回宗主，情报是弟子收集自是看过，但…”
他话音还没落下，只听耳旁响起了嗖嗖两道尖锐的破空声，那鬓角的两缕长发已然被吴仁覆发出的无形剑气给切断。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静的连那两缕长发掉落在地上的轻响都能听到。
“呵呵，还算老实，你要是回答没看过，只怕刚才断掉的就不是头发了。”
吴仁覆那淡淡的话语和江钦脸上豆大的汗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还没等江钦跪下回话，吴仁覆又继续问道：
“那还有谁看过这些？”
当下，江钦再也没法维持心中的那份淡定和恭敬，脸上挂满了畏惧，颤声说道：
“还…还…有刘副堂主和三个收集情报的弟子。”
“哦。”
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吴仁覆便没了下文，不过也没让江钦等多久，那可怕起来犹如镇狱明王的宗主便又开了金口：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事情最好只能有一个人知道，不过两个人也可以，但绝对不能超过第三个，你说是吗，江钦？”
“是…是的…”
“那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言及此处，江钦终于明白自己应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的价值往往会超过人的性命。
当然目前来看，只怕已经超过了他自己的小命。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明白以自己凝神境的修为，根本没有一丝逃出生天的可能，索性很光棍的认了命：
“但凭宗主处置！江钦没有任何怨言！”
听得江钦如此光棍的话语，吴仁覆倒是轻轻笑了起来，然后说道：
“呵呵，既然这样，那么从现在开始江钦，就由你，代替刘副堂主成为情报堂新的副堂主，原情报堂副堂主刘坚以及那三名弟子，因涉嫌私通魔道，即刻交由执法堂处置，嗯，你也即刻成为执法堂副堂主之一，稍后持本座神念玉简立即上任。”
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语一般，江钦连在神华天最注重的长幼之礼都忘记了，瞪圆了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书案后一脸微笑，犹如凡俗间教书先生般的吴宗主，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
“什…什…么？”
只见吴仁覆此时一手托腮，眼神颇为戏谑的看着江钦：
“没听懂的话本座就叫刘坚进来了，你看怎么样？”
此时，江钦终于彻底明白了吴仁覆的意思，当下赶紧双膝跪下将头埋得极深，感激涕零地说道：
“多谢宗主栽培，江钦定不负宗主期望！”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江钦深知对方的喜好与性格，只听吴仁覆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道：
“嗯，你虽修为不及大师兄徐敬阳只有凝神境，但他一来身负重伤无法外出，二来本座早已观察你多时，觉得你已经能够肩负宗门对你的信任，想必以后不少事就要由你，替本座操办了。”
“是！”
“好，那希望你能记住本座对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在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事情都不能有超过两个人知道。”
闻言，江钦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再次沉声应是。
接着吴仁覆便丢给了他一枚载有其神念的玉简，以及方才手中拿着的那最后一张写有情报的纸张，淡淡的说道：
“据你等调查，此女最后是出现在景州境内，那我现在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彻底查清楚她的具体下落，然后提她的头来见我！”
“是！弟子领命！”
吴仁覆似很满意江钦这种只做不问的办事态度，当下又赐下了一瓶能够提升修为的灵药，弄得跪在地上的江钦差点将青石砖给磕碎了。
最终，在吴仁覆略带满意的注视下，江钦这才恭恭敬敬地告辞离开。
只是临走时，他的目光似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知生死的徐敬阳，眼底闪过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阴狠与得意。
待江钦离去，吴仁覆这才将凝视着他背影的视线移开，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轻轻一眯，刚才被切断属于江钦的两缕鬓发，就这么凭空化成了齑粉，连周遭的青石板都被刮下了一层。
“自作聪明。”
吴仁覆的冷笑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诡异，阴森，却又显得无比默契。
且说赶路的日子那是过得相当的快，因为之前在官道上赈济灾民的事情，青云小爷不仅自己吃了亏，还被路过的言老看到而教育一番，于是谨小慎微的默默前行。
只是他初到越州，别说越州了，连在瑶光城那也才待了不过一天，只能分得清东南西北，这走着走着，他便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方了。
不过凭他自己估算，数月下来只怕已经离开清水镇也有了一段距离，这不，运气也不错的他也碰上了几个看起来较为和善的修士。
这伙人除却一名百脉境的前辈，其余的都是同他一般的灵引境小菜鸟。
打听一番青云方才知道，这条官道的终点乃是瑶光城周边的一座中型城市，叫做白练城，是附近最大的修真门派海悠剑宗所辖三城十四镇的三城之一，盛产绢丝，故名白练。
由于年纪轻，相貌又甚是俊朗，加上谈吐间流露出对所有人，哪怕同境界修士的尊敬和谦恭，在借用扯了元化境修士万古流做师父的大虎皮之后，青云很快便和几名修士熟络了起来。
算上他自己一共有五名修士，为首的乃是一名修为在百脉境初期的青年男子，名叫周阳，其余三人一人名叫李易乃是其师弟，另外二人分别是张天和林德。
除却周阳，这三名修士和青云一样均是灵引境，而张天和林德是同门，不过彼此间却都没有吐露各自的出身于门派，只有青云真乃孤家寡人也。
虽然他们五人彼此间还有这一些防备和警惕，但多个人多个照应，特别是在灵引百脉境的低阶修士中，报团取暖的现象屡见不鲜。
这不，三两句一聊，众人也都大致能摸透彼此的修为和目的地，只要不影响自己，交流下修行心得大家还是颇为乐意的。
五人中周阳和李易乃是奉师门之命在附近寻找一味灵药，而张天和林德则是要前往白练城办一些事情。
至于青云的目的，其实他也没啥目的，就是想找个大城买个像样的丹炉，再看能不能将自己搜集的那些药草给炼成丹药。
不过在听闻周阳和李易的目的后，他不禁心思一动。
“我对凡俗的药材倒还算了解，可修士适用的那些却不太懂得，虽然言老给了我炼丹之法，可实践出真知，熟识各种灵药以及药性乃是炼丹的第一步啊！”
于是，有意无意的，青云透露出想要跟随周阳和李易一起前去寻药的想法。
年轻些的李易心思单纯，自是一口答应，而年长一些，修为也高出众人不少的周阳则多看了青云两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火热，只是他依旧在众人面前露出了为难之色。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谋财害命（1）
不过最终，在李易的大为劝说下，周阳还是以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答应了青云的要求，但他还是对着青云说道：
“青云小道友，这我可事先说明白，宗门让我们去寻找的灵药名为五蛇草。传闻成熟的五蛇草会吸引蛇类妖物前来，而且若是蛇类妖物吞吃了五蛇草更是能使其鸿蒙顿开，初生灵智。所以一些没有化形或者灵智未开的蛇妖，会常年盘踞在五蛇草附近守护。”
“没事儿，周前辈不用替我担心，我能应付的来！”
青云一脸天真的说道，但周阳所言并不是这个意思，有些好笑的说道：
“我并不是在担心你的安全，而是若找到五蛇草也不能给你，但若是你助我们共同斩杀了守护蛇妖，倒是可以分你一份蛇妖身上的灵材。”
闻言，青云心中顿时大喜，他其实也没想有什么收获，纯粹就是为了去长长见识，不过一听他们寻找的乃是五蛇草，那自己就更得去蹭一蹭热闹了啊！
因为据言老传他的炼丹之法内记载，此草之所以名为五蛇草，乃是因为它每年只会多长出一片蛇形叶子，五年之后五蛇草成熟时并不会开花，反倒会结下不少蛇果。
这些蛇果形似蛇卵，果壳却十分光滑坚硬，所以一般的小动物是不会吃的，而蛇妖们就更别提了，他们要的是能够助他们开启灵智的草叶，而非是那些只能滋补气血的蛇果。
不过这些蛇果虽然果壳坚硬，但也非金铁不可伤的那种异果，劈开之后，其内果肉甘甜富含灵气，对于人类修士来说是一种极佳的补气食材，以及炼丹时所需的辅药。
“虽然药性比之五蛇草要稍逊一筹，但是胜在量大，若是那周阳和李易不懂这些只是为了寻找五蛇草的话，小弟我就勉为其难帮诸位收下啦！”
青云一边偷笑，一边已经在心中暗想着能发一笔小财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阳对青云说这番话的声音并不算小，那张天和林德自也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不认识什么是五蛇草，但却知道若身边有一个百脉境的前辈带队，只要自己在旁出一份力甚至只打打太平拳的话，兴许能分得一杯羹不是？
这灵兽妖魔身上的材料那可是能拿去卖的，说白了这都是灵石啊！它们这种这些小门小派的底层修士，一年的“零花钱”兴许都不到十块下品灵石。
但一小块灵引境修为的蛇妖皮或许就能卖到五块下品灵石，足以抵上他们半年的“工资”呢！
故此，这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那份炽热与激动。
张天入门较林德早一些称师兄，所以由他代表两人向周阳这位前辈提出了请求，直言他二人也愿意助一臂之力。
不过他们心中也明白，周阳的宗门能让他带灵引境的修士出来寻药，那就说明五蛇草的守护妖兽应该不是太强，百脉境足以应付。
不过他二人明显就是去分一杯羹的，而周阳答应青云已然是多了个人，不见得会将唾手可得的财物再分一份出去。
可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这周阳只是皱眉思索片刻后居然也答应了他们请求，说是自己日前与人斗法受了不轻的内伤，所以目前的实力有所下降，故此才会同意二人的请求。
但条件和之前的一样，若是没有守护妖兽那就算他们白走，而万一有的话就需要共同对敌。
望着欢呼雀跃的张天和林德，此时周阳的眼中终于是露出了一丝肉眼可辨的兴奋之色，却没再能瞒过青云的双眼。
“不说这周阳为何会如此兴奋，单是他方才的那份说辞就很不合常理。若真受了内伤，他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和我们这些人走在一起？纵使他拥有百脉境初期的修为，但蚁多咬死象，堂堂百脉境的修士岂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
青云越是分析，脸色也越是阴沉。
“李易的境界还不如我，而张天和林德均是灵引后期，也离他很近，若是我三人联手谋财，身负内伤之下他周阳纵使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怎能堂而皇之的将此事说出，再同意做结伴寻药这种蠢事？更何况观其内息平稳，气血也未有衰竭之照，这内伤之说多半是为了麻痹众人的。”
自从马旺和齐飞给他上过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第一课后，青云便对修真界的残酷和尔虞我诈有了极其深刻的认识，警惕心也因此增加了不少。
他本就十分的聪慧，浅浅的一番推敲下便发觉出了周阳话语间的漏洞。
加上远超同境界修士的灵觉，也使其敏锐的察觉出了周阳情绪上的异常，所以综合一考虑，青云已隐隐感觉到，周阳领着他们一起寻药多半另有所图。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因为现在他若提出放弃这次的寻药，只怕会立马引起周阳的警觉与怀疑，到时候别说其亲自出手，就是鼓动张天和林德二人说他会走漏消息，青云自忖也很难轻易脱身。
脑中急速思索着对策，青云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异常。这时候，他们几人已经在周阳的带领下偏离了官道，朝着附近的密林中行去。
“这周阳究竟有何目的呢？谋财？嗯，有这可能，但他为何会同意张天和林德这两位灵引境后期的修士加入呢？毕竟想要一次性留下我们三个怕是不太容易啊，万一走漏了风声，引得他二人门派的报复恐怕会有杀身之祸啊？”
虽然心有疑惑，但青云还是立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是了，这周阳应该是打算拿张天和林德来对付可能会出现的守护蛇妖，届时若他真的佯装不敌利用二人，恐怕十有**会谋财害命。”
这时候，青云的目光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正走在周阳身后的李易，暗道：
“观情形，周阳对其师弟李易的关心不似作伪，如果他没那谋财害命的心思倒还好，要是真的有，那也只得出此下策了。只希望这周阳到时候会念及同门之情，别是那唯利是图的冷血之辈。”
几人均是身负修为之人，脚力不慢，健步如飞奔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他们便跟着周阳来到了一处植被异常繁茂的山间中。
这山间虽然有不少高大的树木，但乱石成堆阳光很难照射进来，故生长了不少喜阴的草木。
据青云对五蛇草的了解，多半的确是会生长在这种环境，看来周阳口中寻找五蛇草的目的倒似乎不是作假。
众人在周阳的要求下并未分散寻找，理由是因为他们修为不高，万一遇上了难缠的妖兽，落单下活命的机会有限。
包括其师弟在内，三人均是对周阳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也只有青云在心中冷笑不已，暗道你打的应是将众人一网打尽的心思吧？
趁周阳不注意的时候青云开始找机会，有意无意朝着李易越靠越近。
李易想必是初次行走世间，对此并不在意，虽然修为不如青云的，但他比青云要稍长两岁，只当青云是年轻怕事。
终于，又向山间内行了约莫一里路之后，目力过人的青云第一个发现了五蛇草，不过机智的他却并未出言提醒，而是向着李易身后又靠的近了一些。
没过多久，修为最高的周阳也发现了那片生长在前方小水塘边的五蛇草。
顿时，见多识广的周阳立即抬手阻止了几人前行的脚步，紧接着，就见他警惕的望向了水潭，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可惜，由于距离太远且密林内光线较差，他并不能将潭底的情况看清，但嘴上却道：
“好了，五蛇草就在眼前，现在是白日，想来附近就算有蛇妖盘踞也应在休息，你等在此稍后，我先去前方探探究竟。”
此言一出，青云讶异的看了眼正朝水池方向走去的周阳，心想：
“莫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怎会身先士卒呢？”
可还没等青云继续思考下去，也不知是周阳步伐重了些，还是他先前说话太大，突然间，自那水潭上竟伸出了一个足有西瓜大小的三角脑袋！
众人心中顿时一凛，果然有蛇妖！
几人属青云灵觉最强，远远感受了一番，他判断这蛇妖应该只有灵引圆满的修为，所以应该灵智未开。
不过光看头颅就知道其块头恐怕不小，周身的气血之力也甚是磅礴，比之自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经过一阵短暂的分析，青云得出了大致的结论。
“虽然没我没见过百脉境前辈出手，但感觉这蛇妖综合战力可能要在周阳之上。”
其余几人可没有青云这么强的五感了，随着蛇妖从潭底直起了长长的蛇身，众人这才意识到了蛇妖的恐怖。
虽然这长虫在大境界上同几人一样，但由于它恐怖的气势和蛇信吞吐间产生的刺鼻腥气，依旧让他们有些心中发虚。
许是那蛇妖感受到当首之人在修为上似乎要超过自己，所以它并没有妄动，而是直立起足有四五米长的身子，不停向渐渐走来的周阳摆出威胁和恐吓的姿态。
背对众人的周阳冷冷一笑，根本不为所动，继续逐步地朝着五蛇草生长的方向行去。
一百一十九章 谋财害命（2）
直至快走近五蛇草十步之内的时候，那巨大的蛇妖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之人的无视与挑衅，一个猛子扎向了岸上的周阳。
早就严阵以待的他临危不乱，刷的从背后抽出了一柄雪亮的大砍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蛇头的方向劈去，势若奔雷。
而那蛇妖虽然身在水中，可蜿蜒间却自如灵活，仅稍稍将头一偏便躲过了周阳的刀光。
从这周阳的动作看，他应该也是经历过厮杀之人，显然早已料到蛇妖会躲开他这一击，就见他一抖手腕，紧接着便一转刀势，又横削了过去。
那隐隐透着青光的灵力瞬时。
只听叮铃一声脆响，锋锐的宝刀虽然砍中了蛇妖那闪着白光的鳞皮，但却没有将其破开，反倒是周阳的右手在巨大的反震之力下险些握不住刀柄。
不过周阳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而是借着反震之力朝着后方退了几步，然后沉声喝道：
“蛇妖修为不过灵引圆满，大家一起斩了这孽畜！”
眼见周阳不敌，张天和林德眼中都不约而同的闪过了一丝犹豫，毕竟蛇妖虽只境界稍高，但他们也都带有一些低阶法器，对阵这肉身强横的妖物恐不能讨到什么便宜。
反观李易，他虽然害怕但却明显更相信师兄会保护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这小子竟也麻利得抽出了背后的长刀，而后对着青云三人喊道：
“各位师兄，大家一起上啊，难道咱们五个人还斩不了这一条长虫嘛！”
李易的话犹如一支强心剂，给张天和林德注入了不少信心。
二人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贪婪，当下也不再犹豫，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朝着蛇妖冲了过去。
青云没有武器众人起先就知道，在向着李易借了一柄凡铁宝剑之后，他也不急不缓的跟在李易身侧，随手还挥了挥刚到手的宝剑，感觉质量不错。
见四人都冲了过来，周阳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嘲讽，随即便被隐去，接着又喊道：
“李易！你修为最弱在我身后给我掠阵，张天林德攻这孽畜的双眼，青云你攻这孽畜的下颚！”
闻言，青云差点向发话的周阳翻了个白眼，心中啐道：
“我呸，果然是没安好心，想利用我们来对付蛇妖？都攻击要害了你去干什么？”
也就在青云心中冷笑的时候，这周阳还真就趁张天和林德二人缠斗蛇妖的档口，飞速向着五蛇草的方向掠去，明显是想先摘得灵药再说。
眼见修为最高的周阳竟然不再出手而是先去采药，那俩傻乎乎的愣头青顿时焦急无比，深怕对方就此离去，不禁异口同声高喊道：
“周前辈！还请速来相助！”
青云倒是没急着攻击这蛇妖的下颚，而是趁机瞥了一眼身旁的李易，他发现李易果然非常听话，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当场，心下一阵好笑。
电光石火间，周阳在摘得几株五蛇草后便将之甩给了李易让其收好，接着便似火急火燎般提刀冲向了蛇妖，飞驰间还不忘训斥了一番青云：
“青云你还傻站在这干什么！快去进攻蛇妖的下颚啊！”
闻言青云更是冷笑不已，凭着过人的灵觉，他早就便发现了周阳身上的杀气已经改变了目标，而右手持刀的方向也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做着细微的转移。
故此，这时候还向着众人冲过来，那么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于是在周阳惊疑的目光中，青云竟不进反退，飞速向着李易的方向退去。
傻愣愣的李易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倏地便被一把长剑架在了脖子上，然后又是一只纤细的手掌捂住了他想要发出求救声的嘴巴。
富贵险中求！
如此挟持人质的良机若是把握好了，说不定还能有些收获！
此时，周阳已经来不及再回身去救师弟，只得一咬牙继续向着张天和林德的方向冲了过去。
就在二人认为自己得救的时候，周阳那贪婪和嗜血的目光却让他们心下一寒，也方才醒悟过来周阳真正的目的原来是他二人！
此时的周阳哪有先前口中身受内伤的样子，分明生龙活虎的紧！
只见他脚下一用力，身子猛地窜向了高空，眨眼间便跃过了张、林二人的头顶，接着然狠狠向下一劈，轻松地将林德整个人分做了两半。
笑话，百脉境修士已经打通了自身经脉，灵力周天自循，加之宝刀锋锐，又岂是他小小灵引修士的肉身可以抵挡。
在张天那夹杂着怨毒，哀求以及绝望的眼神中，周阳又趁着下坠之势斜劈一刀，毫无意外的削去了张天那不甘的首级。
在不到三息的时间里，他接连带走了两个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如此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让挟持着李易的青云双眼不由得一缩。
就在青云以为周阳会乘势追击那巨蛇的时候，只见周阳左手一翻，无来由的多出了一团黄褐色的粉末，然后运足灵力噗的朝着巨蛇的口鼻间撒去。
仿佛凡间蛇类不喜雄黄一样，蛇妖似乎对这黄褐色的粉末也颇为讨厌，稍稍一闻便作呕吐状，身体似醉酒般摇摇晃晃，口中也不停吐着难闻的腥臭味。
见状，周阳顿时面露喜色，也不管张天那无头的尸体狂喷着鲜血，径直在他怀中摸出了一个百宝囊满意的放进了自己的内衬之中。
“果然是为了谋财啊！”
青云一边暗暗心惊，一边不停地挟持着李易朝蛇妖所在的水潭挪去，他深知往回走自己恐怕要与周阳短兵相接，而此处周阳唯一忌惮的便是那蛇妖。
没有了两个灵引境后期修士的威胁，周阳大感轻松，而巨蛇因吸入了那黄褐色的粉末，一时半会还无法从迷糊中醒来。
于是他又大摇大摆的从变为两半的林德身上，摸出了另一个百宝囊并同样喜滋滋的收入衣内。
待确认了这两个倒霉鬼身上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后，此人这才好整以暇的望向了青云，眼神颇为戏谑道：
“没想到啊，你小子倒是机灵的很，想必一早就发现了吧？”
青云眉头皱了皱眉并未答话，可他手中的宝剑却往李易脖颈的动脉处又靠近了一分。
“师…师…兄…救我！”
初出茅庐的李易哪里经历过如此血腥的生死搏杀，若非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冰冷的宝剑，被迫让他灵台存了一分清明，只怕早已吓得尿了裤子。
抖了抖手中残留着些许血珠的宝刀，周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对着青云道：
“你以为挟持住了他就能跑得掉？青云啊青云，你虽然聪明，可却还很嫩哦！”
话刚说完，周阳竟猛地挥刀朝着李易劈了过来，此时青云正以李易为盾想要迫使对方投鼠忌器，自己再找机会脱身。
未曾想周阳只说了两句话就提刀冲了过来，且刀刃直指李易面门，这一刀要是劈实了，莫说李易，就连他自己也逃不开被一分为二的下场。
“坏了，这周阳怕是要杀了所有人灭口！”
心思电转，青云也顾不得这李易的死活了，对方明显不在乎这个人质，于是赶紧松开了挟持李易的手，转身就往水塘方向逃去。
“师弟蹲下！”
随着周阳的一声暴喝，刚转身的青云心中再次泛起了惊涛骇浪，暗道：
“完了！又上当了！”
原来周阳先前那一刀只是虚晃，其中并未灌注灵力，也容易收刀！可只要青云一转身逃跑，那他便有大把机会将他斩杀！
情急之下，青云猛地一个闪身，直挺挺的扑向了正迷迷糊糊的巨蛇，而此时周阳也已经手起刀落，刀芒瞬间大炽。
弹指之间，青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空中腾转了一番，用还是从李易那借来的宝剑，硬生生挡住了周阳的刀气。
没有丝毫意外，青云手中的宝剑顿时四分五裂，不知是被断剑割破，还是因为刀气太过凛冽，在宝剑炸裂之后青云的衣衫纷飞，浑身鲜血淋漓。
虽然那超出他修为太多的一刀已经被他用宝剑卸去了部分劲力，可还是仍有许多灵力透过经脉震伤了他的脏腑。
一口鲜红的血液噗的一声从青云的嘴里喷了出来，他整个人也撞向了尚还浑噩着的巨蛇妖。
不知是由于青云的撞击，还是周阳散乱的刀气击中了蛇妖庞大的身躯，这蛇妖竟然有了要从浑噩中的状态中醒来一般。
眼见于此，周阳不敢大意，他估摸着青云以灵引境中期的修为硬接了他一刀纵使不死，至少也要丧失一会儿行动能力才是。
莫说一会儿，只要巨蛇妖发现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青云躺在那儿不能动弹，除非它的智慧已经低下到不知什么是食物，青云今天必死无疑！
念及此处，周阳心中稍安，虽然谋财害命这事在修真界很是常见，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若是走漏了风声，先不说自己的名声要被人唾弃，万一惹来了张天和林德门派的报复，他也要倒霉。
好在青云这狡猾的小子今天必死无疑，加上自己不仅完成了任务，还白捡了两个百宝囊，已然是收获颇丰。
此时若是再贪心，想要青云身上的财物，万一那蛇妖醒来的话，他们想要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当下，周阳一把提住真的被吓尿了裤子的李易，咻咻咻地腾挪了几次便远离了水潭，片刻后再也不见了踪影，非常果断。
第一百二十章 斩蛇（1）
且说青云这头，虽然周阳对自己的刀法很是自信，但如今的小爷又岂是那普普通通的低阶修士？
不说身负麒麟精血，单凭其强盛的气血之力就使得他的肉身较同阶修士强大很多。
加上又是在空中，撞上的还是柔软的蛇身，故而虽口吐鲜血却也因逆血的喷出使得脏腑的伤势减轻了不少，至少丹田以及周身的灵力没有被那可怕的刀气给震散。
“真大意了！都是贪婪惹的祸啊！。”
摔落在地上的青云眼睁睁的看着正飞驰逃跑的周阳二人，心中霎时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苦涩。
那周阳虽然虚伪狡诈，但在明白修真界的残酷之后，对于这种人，青云倒是少了些以前充满正义感的恨，更多的还是对自己过于轻率与贪婪的自责，以及对实力弱小的无奈。
趁着蛇妖似还未完全醒神，摔落在地上的青云赶紧盘膝而坐，利用这最后救命的时间调匀内息平复灵力，好早点逃跑。
一边运功疗伤，青云一边在心中自省道：
“哎，若非贪恋那劳什子的蛇果，我也不会落得个差点被人击杀的下场。所幸那周阳还有所顾忌，刀气有意避开地上的李易轻轻上挑，否则就不会是将我击飞这么简单了，很可能会被其开膛破肚。”
“青云啊青云，你怎么又犯**病了呢？毕竟是百脉境修士啊，怎能如此轻敌呢？方才周阳和蛇妖交手的第一时间你就该滑脚的啊！贪婪也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啊！”
痛定思痛，青云果断的凝神静气，然后按下心中的杂念开始全力运功疗伤。
只是这次青云的运气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才堪堪行功两个周天，蛇妖已然稳住了摇晃着的长躯，从浑噩的状态清醒了过来。
眼见自己守护了多年的五蛇草被人采走，就算它再笨也气得是摇头摆尾，仰天长嘶。
只见它先是一口吞食掉了地上两具尚有余温的尸身泄愤，接着便发现了还在大摇大摆行功疗伤的青云，不由的更是怒从心头起，狂吐蛇信张开血盆大口冲了过去。
“糟了！”
暗道一声不妙，青云虽然恢复了一些灵力和体力，也早就发现了蛇妖的动静。
但他明白，这蛇妖的综合实力比之周阳还要强大，而周阳却是一刀险些就要了他的性命，自己又怎会是它的对手？
只是战是死，不战更是死，青云顿时爆发出了隐藏在他儒雅外表下的执着和坚韧！
猛地睁开那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内中神光爆射，青云学着那死鬼齐飞的动作，一甩背后束好的长发，利落地取下了被他当做发簪的短刃握在手中。
紧接着，就见他左掌拍击地面，同时双脚用力，拔地而起，避过了蛇妖的獠牙。
扑了个空后的蛇妖并未泄气，而是调转蛇头，朝着半空中的青云张口又是飞快咬了过去。
青云能看到，这孽畜口中还有残存着些许不只是张天还是林德尸体的碎肉，虽然恶心，但他心中疯狂涌动的杀意，早就冲淡了这血腥场面对感官的刺激，云飞剑法猛然使出。
残本上的这一式叫做“绵绵竹雨”。
一招使出如雨后春竹般剑影密布，只不过此招被他用簪刀代替长剑后威力却是大减，也没了那绵绵竹雨应有的剑势。
毕竟从李易那蹭的长剑还没焐热，就被周阳一刀给斩断了，且簪刀也胜了一分轻灵多变，适合现在近身肉搏。
青云将体内绝大部分的灵力，都汇聚在了自己的双脚之上好腾空借力，挪移之间又险险的避开了几次蛇妖狂猛的噬咬。
还得感谢那死鬼齐飞，也不知这簪刀究竟是何材质所铸，那周阳百脉境的修为都破不开的蛇皮，竟然被青云这灵引境中期的小菜鸟，用簪刀划出了几道浅浅的白印。
他不知道的是，周阳原本就没打算斩杀这蛇妖，所以手上根本没用太多的劲力，而他能以簪刀破开蛇皮，全赖其不输于百脉境修士的肉身之力，也就不足为奇。
虽说对巨蛇妖而言，这些白印连伤口都算不上，只是略有些麻痒而已，但却也激发了他的凶性。
怎么说它也是此地的一方霸主，从来只有它戏耍猎物，又怎能容忍一个“食物”三翻四次挑衅它的威严？
当下，蛇妖突然加快了蜿蜒的速度，更是成折子形攻击空中的青云，使其躲闪不及。
青云改编过的云飞剑法虽然胜了那一分轻灵，但他的修为却只是实打实的灵引中期，若是没有飞行法宝，他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的停留在空中。
将灵力运在双脚，只是方便他更好的借力却不能让他浮空，所以蛇妖改变了攻击模式后，这就让云飞剑法挥使起来时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未曾与人战斗前，青云对自己改编的剑法还是挺有信心的，不过对敌之后再去思索才发现，自己的异想天开纰漏之处还是太多。
用簪刀使剑法对战人型敌人，或者说体型不大的对手时，可能有奇兵突出的效果，但对于躯体庞大，肉身强悍的妖兽来说，这么点大武器还真伤不得它分毫。
而青云的修为本就有限，能够灌注入刀身的灵力不可能无穷无尽，配合长春功这乐色功法挥出的灵力劲气比之周阳更是弱上太多，几次攻击无果后，他已然是有些三而竭的疲态了。
见猎物有力竭之照，蛇妖开始摇晃着脑袋，三角眼射出了颇为拟人的狠毒光芒甚是开心，它更是加快了攻击的频率，使得青云的心也开始变得慢慢焦急了起来。
终于，在一次不慎被蛇尾甩中，砸断了一颗大腿粗细的小树之后，青云终于无奈的打算呼唤一下还在沉睡中的小七，看他是否有什么退敌良策。
只是心念刚刚一动，却又被他给强行掐灭了这个想法。
“总不能每次遇到危险都要求助别人，虽然小七现在和我不分彼此，可外力终究是外力，我得自己想办法解决眼前这孽畜，至不济也得先脱身才行。”
坚定了不求人的信念，青云双目内的神光也不再是凌厉，而是发出了如蛇妖般的凶狠之芒。
趁着蛇妖这次距离自己还有一段空间，他快速的反手持刀然后双掌紧握，瞅准时机，在这蛇妖张嘴猛扑之际，用一种以命搏命的气势，狠狠地将簪刀插向了巨蛇的蛇信，并用力往后撕扯，誓要彻底割烂这蛇妖的信子。
多年在山林间的隐居生活，使青云早就熟知各种动物的习性，比如这蛇类，其实它们大多都是半聋半瞎的残障，真正用来感知世界的器官，却是他们的舌头。
青云不知道这蛇妖是否已经进化到能直接用眼睛和耳朵去听去看的程度，但是先前张天和林德攻击蛇妖双眼的时候，那坚韧似铁板的眼皮却牢牢阻挡住了二人的进攻。
与其去赌簪刀能否在蛇妖紧闭双眼的情况下将其弄瞎，还不如试着去破坏它的蛇信，这样一来兴许自己还有逃命的机会。
万幸，这次青云的运气似乎回来了一点。
是的，他赌对了，在割裂了这巨蛇将近四分之三的蛇信之后，从它的脑袋到身体逐渐开始游移不定，似乎很难再确定青云的方位。
不过青云自己脱出蛇口的代价，却是以背部被獠牙豁开了一道长达数寸长的伤口。
好在蛇妖似乎不是毒蛇成精，不然这么大个的伤口里面若是渗入蛇毒，只怕用不了几息青云就得暴毙而亡了。
被麒麟炽炎改造后的青云有着无比恐怖的恢复能力，配合上麒麟噬疯狂地吞噬者周遭的灵气，他背部的伤口也开始逐渐止住了汩汩而出的鲜血。
接着，在这巨蛇疯狂扭动着巨大的头颅，不停想要找寻猎物之时，青云却忽左忽右努力干扰着巨蛇的感知，并借机全力朝着蛇妖的七寸方向掠去。
感受到蛇妖开始乱了方寸，青云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因为从这这孽畜的表现不难看出，它还没有从普通妖兽向着妖灵的转变，也就是还没有开始化形！它还是条蛇！
“孽畜，看我今天不打烂你的七寸！”
伤口虽已止血，但那剧烈的疼痛还是在不停的激发着青云体内麒麟血脉，给他带来的潜在凶性。
许是受了血煞业力或是心中戾气的影响，他的脑中已经再也没有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就只剩下了迫切手刃恶蛇的杀意。
青云先是宛如游龙般躲开了蛇尾的两次，然后用簪刀狠狠得扎向了这蛇妖的七寸，虽然并未扎穿，但却同时疯狂地运转起了麒麟噬。
吃痛之下，蛇妖猛地转过头朝青云现在的方向咬来。
不过这蛇妖未受伤时便奈何不得灵巧的青云，后又被损蛇信，感知能力巨降，又岂能捕捉得到他的身形？
这一张口竟直接自己将靠近七寸的皮肤给咬穿了个窟窿。
“哼！畜生就是畜生！许久不开荤，今日就拿你来打牙祭！”
眼见这蠢货自己找死，青云不由得冷哼一声，手中簪刀也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