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阳关道与独木桥（1）
只是说到这里，青云却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从本应有惊无险的探索历练，到麒麟牙与白玉坠出现后的你争我夺，再到昏暗星空下永不停歇的血流成河。
目送身边的同胞们一个个倒下，那些个悲怆别离最终所汇聚成的，却是眼前那一袭抹不去，以及再也见不到的黑纱。
“我觉得你们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也最好不要知道，因为一直的失去并不会让你麻木，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青云的伤感变得非常浓郁，让李清儿猛地回想起了他刚刚苏醒的时候，口中似是在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大姐？”
“嗯？”
少女的呢喃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藏锋心随意动，如渊如海的煞气便疯狂涌出，被青云赶紧拦了下来。
“对不起前辈！”
只此一瞬，姐妹俩已然被吓得是魂不附体，李清儿则立即跪下想要告罪，却被青云凭空托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向来是我对不起人。”
不知为何，李清儿的心突然疼了一下，这时候，青云摇着头继续道：
“好了，方才似听你说什么重建白练城，怎么，海悠剑宗还被人攻打了不成？”
定了定神，李清儿深吸一口气，说道：
“嗯，那应该是在您们被困三十三界时发生的事情，凌绝殿主罗隐歌率众突袭了海悠剑宗，并以雷霆之势，强行摧毁了整个白练城，接着便扬长而去，举宗投靠了魔生门。”
“原来如此。”
青云点了点头，对于白知正师父的死因他只想报以冷笑，心道怕是自己的五蛇果帮了白爷一个小忙吧！
说不定什么接掌师父的衣钵，也早就是其设计好的呢！
而对于那罗氏父子俩，小爷只能用一个大写的服字，来钦佩其枭雄本色。
三十三界出了这么大档子事，罗隐歌居然还决意如此行事，这摆明了是和正道决裂，并打算紧紧抱住魔生门这条大腿了。
按照青云的推断，凌绝殿其实也是在赌，毕竟滋事甚大，如果没有一个强力的靠山，横竖还是个死。
而姚胜天若是个守信之人，估计应该会重用罗隐歌，更别说其子罗一弦还是姚二少身边的红人。
“嗯，那白知正现在如何？”
“前辈，我李家也就是个不入流的修行世家，很多事都是道听途说，算不得准的，您看…”
“无妨，你说便是。”
“是，据传白前辈因三十三界行迹厥功至伟，加之其人品修为俱是上上之流，多年前便已收到过仙剑派的橄榄枝。”
“哦？我猜他一定没去。”
青云摇头笑道。
“前辈明鉴，据说仙剑派每年都会向他寄涵相邀，但次次都会被其拒绝，而白爷现已成为海悠剑宗内定的下一任宗主，以凝神境的修为被点名即将执掌一个不俗的二流宗门，当世罕见。”
言至最后，李清儿还是忍不住赞叹道。
“或许仙剑派已经发现了他的紫微极星体，不然为一个凝神境的修士，他们应没必要如此折节。”
青云心中暗道。
对于白知正的野心他向来一清二楚，以紫微极星体兼吸收了天龙的龙气，想要白爷屈膝可谓难如登天。
就算确实要加入仙剑派，估计也得自己那便宜大伯亲自登门拜访，倒履相迎怕都不行。
只是谈及海悠剑宗，青云不免想起了另一个人，继续问道：
“对了，可有蓝剑客邹演文的消息？”
李清儿不疑有他，点头道：
“嗯，听说邹演文后来也回到了仙剑派，现归于白前辈麾下，成为他的左右手之一，随时可亦突破至凝神境。”
“这师兄弟俩还真有意思，打生打死却又不离不弃。”
青云心中暗笑，口中则道：
“看来清儿你也并非真的孤陋寡闻嘛？”
一句调侃冲淡了李清儿心中原本的惧意，微微一笑说道：
“这都是些街头巷尾皆知的事情，前辈可还有何疑惑？”
“嗯，我记得当初三十三界内有好几人亦是即将突破凝神，他们近况如何？”
“前辈您是指鸿影仙子千舞他们吗？”
“不错。”
许是这些人都不属越州本地，李清儿歪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道：
“妖族好像自出三十三界后不久，便飞速退回了十万大山，听说乃是因为另一名叫做飞星的天骄受了重伤，后续的消息我就不得而知了。”
顿了顿，她又道：
“至于姚破风前辈，他应该是带着一干二少帮众回到了魔生门，暂时也未听到有其突破凝神境的消息，至于姚梦寻仙子嘛…”
“她怎么了？”
剑眉一挑，小爷立即追问道。
“前辈抱歉，我还真没太注意过她的讯息。”
李清儿抱拳告罪。
青云闻言正欲摆手，不料李溪儿这时候终于弱弱的开了小口：
“我…我知道…”
“溪儿快说！”
青云赶紧催促，而溪儿二字也似给了她些许勇气，只听其小声的道：
“我听说她瞎了。”
“什么！”
听得此话，青云的脸上震惊无比，一个箭步上前扯着李溪儿的身子就摇晃了起来：
“快说怎么回事！”
“前辈…您…”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青云赶紧松开了手，泪眼汪汪的李溪儿这才说道：
“听…听说当初在离开三十三界之前，他被一个白衣大能给封印了双眼，至今无法破解。”
“封印双眼？”
琢磨着这几个字，青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虚空镜核！
而这个白衣大能，很有可能便是替他瞒天过海的那白衣修士！
“那你可知她后来怎样了？”
李溪儿早已被吓得够呛，连忙道：
“没有后来了啊，听说那大能是顾忌姚仙子静慈天首徒的身份没下杀手，接着将众人赶出了来之后，三十三界便被彻底封印，一直到现在都再未重现人间。”
“原来如此。”
深吸一口气，青云点头道，心中却是因为这两个消息泛起了滔天骇浪！
“将众人赶出，还关闭了三十三界，可见这白衣修士的身份应该就是那神秘的尊上！”
小爷的猜测可谓一针见血。
“是的，一定是这样，他定是为了不让梦寻完全控制虚空镜核，却又不能直接杀她，这才封印了她的双眼，进而使其无法成为三十三界的界主！”
念及此处，青云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衣襟内的混玉绫已然因为白衣修士的一剑穿心而被损毁，醒来之后他亦是后悔不迭，早知就该在三十三界中将其还给梦寻。
见他陷入了沉默半晌，李清儿不由得再次轻轻唤了一声前辈。
“呃，清儿溪儿，你们在此好生修行，有空的话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您这是要走？”
李清儿惊呼出声。
“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久留。”
“清儿愿追随您左右，鞍前马后以报相救之恩！”
闻言，李清儿也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勇气，高声道。
望着她期盼的目光，青云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他确实比二女小上不少，但却也真心诚意的将两人当做了晚辈。
特别是现在将竹石剑交给了她们，日后竹石剑派可能还需二人开枝散叶，重现昔日荣光，跟着自己吃苦遭罪不说，行事时反倒碍手碍脚。
更何况他的秘密太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必了，你若真想报答便好生修习我留下的功法，尽早得到竹石剑的认可就行。”
小爷的决然让玲珑的李清儿瞬时失落无比，暗淡的目光微微下垂，又是变成了那个不敢直视青云的少女。
不过李溪儿虽同样觉得可惜，但年少的她对青云的畏惧却远多于倾慕。
更别说方才受了煞气的惊吓，让她再次想起了早先少年手持血剑，连杀五人的恐怖场景，巴不得青云赶快滚蛋。
“我身无长物，更无传讯火符，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记得好好修炼，山高水长，你们保重。”
言罢，青云微微一笑，清风拂面，他那举世无双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李清儿的眼中，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里。
看似无心，又似必然。
世间之事因果难明，青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甚至一如往昔般逃避与畏缩，但自从他醒来之后就愈发觉得，与自己有关联的人，没一个会有好下场的。
将万丛芳留在此地也许欠妥，可跟着自己的苦难或会更多。
“再也听不到有人喊我小鬼了…”
数日后，青云于一座废弃多时的洞府内，喃喃自语道。
是的，这里正是当年萧洛一自竹石剑派将他擒获之后，将其带入五花山的那个临时洞府中。
虽然已经隔了十多年，可环顾四周，青云只觉好似昨日刚刚分别。
“大姐…”
狭小的洞府内除了灰尘越级越厚，没有其他任何的变化，可却唯独少了一个青丝长发，黑纱缭绕的冷峭身影。
一小块明玉冰片仍旧在青云体内安安静静的悬浮着，并时时刻刻刺痛他的丹田，但青云却非常珍惜这份微弱的疼痛。
因为正是这份疼痛，让他的幻想不至破灭，也让他清楚的知晓萧洛一，或许还在。
元神胎衣的凝结让青云和小七彻底断了联系，如今大姐亦是香消玉殒，突如其来的孤独与恐惧将青云压得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想寻着大姐曾经的足迹，只求能再次闻到那曾经的馨香，可来了这洞府，除却伤心与眼泪，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或者说他好不容易在残酷的人世间，重新收获了一分温暖的爱。
但这份爱，却终似那雨后芭蕉，荼蘼花开。
最后什么都不想要。
第三百四十七章 阳关道与独木桥（2）
这几天里，青云其实并没有完全离开万氏医馆，而是在清水镇上悄悄歇息了下来，顺道好好感受番元化境一层的修为。
不出他所料，李淳虽不知其真正心性，但至少还算是个守信与能成事之人。
在其离开的第二日便亲自送了不少给养给清溪姐妹俩，且在得知竹石剑之事后更是没有声张，非常懂得隐忍和厚积薄发。
而李溪儿则在李清儿的建议之下，将李风原本让其修行，类似明玉冰清神功的歹毒功法彻底散去，重习竹石剑诀。
待得这边彻底安稳之后，小爷便动身去清水镇附近的五花山转了一转。
他首先前往的自然是山上萧洛一当年临时的洞府，不过在这里他没有寻得慰藉，反倒徒增了满眼的凄凉。
一片伤心画不成，青云只得下山，顺道去看了看当年第一个死在他手上修士的师父，野木道人。
可惜，经过一番打听之后他才知道，野木老道早已于十余年前便坐化归西，青云猜测，多半是当年那伙人伤了他的根基，导致其提前寿终。
“十多年了，凡人又能有几个十多年呢？”
他一直不想做那虚无缥缈的云上之仙，可修行给了他悠久的寿命，岁月却无情的带走了身边不够悠久的人。
“算了，先回家看看吧。”
他对阵法禁制之道基本一窍不通，出了五花山的洞府之后，索性便找来了一些巨石将门口直接堵住，纵挡不了人类，也免得被野兽占据为巢。
指尖灵刃轻轻划过掌心，他的右手多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接着红芒一闪，藏锋便极为神奇的青云血液中慢慢浮现而出。
这还是他离开万氏医馆不久后刚刚发现的，虽然不可思议，但结合小七先前的说法却也能解释的通。
一来藏锋拥有破开空间的能力，二来它一直渴望吸收自己体内的血煞业力，而这业力正是让他人与剑心神相连的纽带，所以小爷能以身养剑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么做却是让青云想起了当年被他斩杀的那血蟾，顿觉自己怎好像又往邪魔外道的路上靠了靠。
前尘似梦，往昔如烟，青云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一挥衣袖，说走便走。
记忆中的山峦浮现，青云手持藏锋，划破虚空，一道空间裂缝便就此打开，里面的星光明灭不定，似是在不停温柔朝他呼唤着。
唤着离乡游子，早日回家。
“大姐，你好好休息吧，这回轮到我叫你起床了。”
若比银河路更遥，回首落英无限，欲问缘分几时尽，人共楚天俱远。
虽然青云这十年恍如一梦，但其中业火煅魂，以及永远无法逃脱与萧洛一生离死别的轮回，也同样整整折磨了他十年。
青云没经历过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有的只是从短暂的相逢，到只剩下记忆中的笑容。
但他爱也好，恨也罢，日月仍旧会照常升落，九州也不会干等着他苏醒。
十年时间对凡人来说确实很长，但于修士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
而青云能从李清儿口中打探到的消息，也就是这些变与未变当中的冰山一角，很多事莫说李清儿，连各大宗门里的高层都未必会知晓。
不过仙剑派在三十三界的试炼结束之后，却坚持贯彻着三缄其口的政策，即便是对有死伤的门派加以补偿，但仍旧没有公开发表任何申明。
尽管这些死伤大多来自越州本地，但追责之声不绝于耳。
不谈紫霄宗流云宗，乃至年轻天才几近死绝的海悠剑宗与无影剑门之流，这些都可以说是越州的家事，龙头老大自然会想办法摆平。
可在最后的大战之中，来自九州各地的归灵镜大能，以及御风境高手们亦是死伤无数，首当其冲的便是舍弃了肉身与道基的原清虚天长老，袁安初！
据传袁安初的元神逃出三十三界之后并未回到天卫城，也没有回清虚天，而是就此消失，至今杳无音信。
而从清虚天内传出的小道消息得知，藏有袁安初魂丝的本命玉牌，竟已于三十三界被关闭不久后突然炸裂！
这也就意味着，当年“三色龙剑见天日，黄泉路上难安初”的一代归灵镜大佬袁安初：
身死道消！
事后，清虚天宗主云有崖以及剑清峰峰主秦承天罕见的共同发声，强烈斥责仙剑派监管不力，致使出了凌绝殿这么个叛徒，更差点引发了九州一个不小的灾难。
虽然袁安初当时可是带着天卫尊主的敕令，奉诏调停，但中途却因联合神女秋水公然欺压众人，也导致了清虚天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所以凌绝殿尽管自仙剑派手中叛逃，但清虚天处于多方面的考虑，终究还是没有公开提及魔生门，似乎同样有所顾忌，克制而又隐晦。
于是袁安初的生死，至今成谜。
但有心之人不难想到，老袁即便当时只剩下元神，但亦是携带着自己的三色龙剑，那可是一套威力极其强大的通灵异宝。
手握此宝的他就算不可能有全盛时期的修为，寻常归灵镜修士还是能应付的了的，更别说若是一心想要逃回清虚天，谁又能轻易将其打得形神俱灭呢？
对此，仙剑派始终以沉默应对。
袁安初的死对清虚天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对于天卫城同样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最终，出于谨慎与稳定的考虑，天卫尊主苏无遮下令，严格封锁消息，先待事件平息再说。
等各门各派恢复元气与理智之后，另行在天卫联盟里召开会议，讨论事件的真相与后续工作，这也直接导致了没人再愿提及魔生门与凌绝殿的猫腻。
不过出乎各大宗门的意料，魔生门不仅没有因为天卫城的命令而趁机偷乐，反倒非常高调的替仙剑派接过了话头！
“清虚天的道友不必指桑骂槐，告诉你们也无妨，凌绝殿确实早已投靠我门，但麒麟牙之事当时在场的同道皆有目共睹，那些神秘的前辈高手们也绝非九州之人。”
“如今真龙出世，还望各门各派共襄找寻，早日窥得破局之秘，否则相互猜忌只会让我们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飞灰湮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姚胜天的初听好像霸气有理，可细嚼却又似模棱两可，如旋风般很快便传遍了九州各大宗门的高层。
上界使者？
真龙出世？
破局？
姚胜天究竟在说什么？难道有人在设局？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瞬间便从仙剑派转移到魔生门身上来，但随着魁星派语言的传开，“真龙出世”四个字，也慢慢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俗话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有人将目光放在了“真龙”身上，有人却将定为置于了所谓的破局之上。
随后迫于各方压力，天卫城不得已，只能将最终收集起来的情报，统统传达到了三天四派以及两大魔门的手中。
大伙儿这才彻底知悉了三十三界一直以来，到底发生了怎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然了，也有叵测之辈认为姚胜天这是在故弄玄虚，想要转移众人视线，将此次的罪魁祸首栽赃到什么上界使者头上。
但不管是众人承不承认，因为天地法则压制的关系，各大宗门还出不了炼虚境的人物，至少明面上没人敢动用超越归灵镜的力量，所以“智将”的推测与说法多半所言非虚。
至于苏尊最后在天卫联盟的会议上究竟公布了怎样的消息，各门各派又有怎样反应，天下人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些问题却非常的显而易见，那就是暗地里，各大宗门都已经在着手寻找魁星派预言里的“真龙”。
很明显“真龙出世”四个字，指的就是那些活着从三十三界里走出来的精英们！
而其中最强大、最有可能的便是那几名即将突破，或已经突破至凝神境的帮众领袖！
白知正首当其冲！
这也解释了为何仙剑派会不遗余力的想请白爷加入其宗门的原因，只是按照小爷的想法嘛，便宜大伯的诚意似乎还不足以打动白剑仙。
其实连青云也不知道的是，他们这帮活下来的年轻修士们，特别是经历过灵镜祭所战火洗礼的这批人，皆被后世修士们奉上了几个响亮的大字：
“血染的一代。”
最后总结一番，抛开个人得失而言，本次小秘境的试炼其实没有赢家，包括四境山的异兽在内，根本就没有任何获益之人。
暗地里，姚胜天打算利用天龙爪造成九州修士自相残杀，好便宜他的宝贝女儿姚梦寻，可结果呢？
魔生令得到了增强，幺女的修为也上来了，可她明媚的眼眸却再也见不到九州的太阳。
韩家的新秀小天王是死了，但姚破风活着出来之前却也跟死了没两样，足足在床上躺了有半年时间，门内各种精英同样死伤殆尽。
原本设计好的大赢家看似得益，可最终如何权衡，只有“智将”自己一人心中有数。
第三百四十八章 回家（1）
那么仙剑派呢？
看似没有任何损失，但实际上对于越州大大小小宗门的安抚与补偿，根本就是不计其数。
他们有心想要找魔生门讨回公道，可姚老板却一脚皮球，直接甩锅给了商山陵和那些鬼知道的上仙们。
加上天卫尊主苏无遮有意稳住九州局势，他们是哑巴吃黄连，哦不，应该说是哑巴吃黄翔，恶心又倒霉。
清虚天死了个即将踏入归灵后期的长老，静慈天除了姚梦寻和有限的几名核心弟子外全部死绝，绝仙门更是就只剩下已然疯癫的江流儿一人。
这么算来，三天四派以及两大魔门中，似乎只有静观其变的几家中庸之辈，方才是不是赢家的赢家啊！
特别是神华天宗主吴仁覆，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尽心竭力照顾一直重伤未愈的爱徒之时，还受到了来自天卫城使者庄君悟的探望。
其在与庄君悟一番促膝长谈以及友好切磋之后，更是收获了不少自苏尊委托带来的礼物，堪称人生赢家。
而小秘境中的异兽们，乃至如风骓几名真上的后续嘛，咱们这里暂且不提，以后青云会有机会再临新三十三界一探究竟。
现在的小爷，正仔细的观察着这次穿梭虚空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古剑藏锋非常神异，若说其通灵，它平日里却一直跟个死物似得，哪怕青云不断同这唯一的伙伴自言自语，它也从未回复过。
可若说其真是个死物，与之心神相连后，藏锋却能非常完整的知晓青云的意思，就好比现在，它完美的构筑了一条自越州五花山，直达梁州一仞山的空间隧道。
这条隧道不似使用传送阵时那般的美丽安稳，周遭的无形墙壁全都隐隐透着一股殷红之色，青云明白，这多半是小七口中以煞气驱动的空间之力。
同时肉眼可见的，藏锋剑身上的血色正飞速的减少，似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已然有些黢黑。
按照青云的估算，以剑内现有的煞气，顶多就只够藏锋再次施展一次。
而这煞气又不似灵力，看不见摸不着，小爷也无法以具体的量来估测等价的威力，不过按照修士中归灵镜之上才能动用空间之力的说法，藏锋实际上应该非常牛掰。
“可这黑疙瘩咋的品阶看起来咋这么低呢？也好，免得招摇过市惹人眼馋，且其一直于我体内镇压吸收血煞业力，慢虽慢点，聊胜于无。”
让小爷有些诧异的是，从越州中部到梁州最南部的一仞山，这段距离在过去或许不算很远。
但在时空之力混乱，越来越多的传送阵开始失效的如今，藏锋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远比单纯使用传送阵要快上数十倍！
空间隧道的尽头阳光刺眼，混杂着青草香味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让青云原本哀伤凄凉的心，温热了一些。
终于，他回家了。
虽然眼前只是一处焦黑、风化，寂静到没有任何生机的废墟。
“咦？”
两仞村的遗址外，青云剑眉紧蹙的轻咦了一声，并没有直接踏足。
“怎好像有人来过？”
不论是曾经的记忆，还是在三十三界中的梦回故里，所有的乡亲们包括燕两山，都是他亲手埋葬的。
尽管十多年过去，有人来过这里亦属正常，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里虽是废墟，可却很明显被人打理过，而且原本乡亲们较为简单的土坟也被人重新规整，安葬。
“会是谁呢？”
青云小心翼翼的入村查探，望着不能说整齐划一，至少排列有序的一排排空碑，他的心中是疑惑不已。
“是阿莲？”
青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破禁而出的小狐狸。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阿莲的脾性，她在发现尸堆里没有自己之后，能不将乡亲们暴尸荒野就不错了，指望她修葺坟碑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难道是那尊上？”
青云第二个想到的便是那混沌脸的白衣男修，毕竟在幻境中他与此人相见的地方，正是两仞村！
不过对方实力深不可测，用心与目的更是无法揣度，若说是在利用自己，青云自忖蝼蚁如他，应该还够不上成为大佬棋子的资格。
更别说这种级别的大佬，应该不会闲着没事儿给这些凡人来扫墓吧？
可若不是此人，那又会是谁呢？
突然的，小爷灵光一闪，想起了当初见到阿莲的时候，小狐狸似是跟他提及过，清虚天乾钟城的驻守修士王清泉，似乎一直在关注两仞村血案的真相。
而他本人好像也猜到了弈青死于非命！
“是了，应该是他。”
缓步入村，青云喃喃自语道。
轻轻抚摸着一连排空碑，石头的质地早已因风化而变得粗糙不堪，本想祭拜一番燕两山的他，也分不清下面埋的究竟是谁了。
于是只得冲着这片荒冢默默的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萧洛一的死，让青云的泪水变得稀少与珍贵，他不是忘记了仇恨，甚至一度以仇恨而活。
可一次次面对强大到如同天威的对手也让青云愈发明了，仇恨和眼泪不会开花结果，一切，还需自己亲手。
“听说王清泉是凝神境巅峰的修士，也罢，晚些时候去乾钟城转转，看能否见到此人。”
足踏记忆中的羊肠山道，青云并没有先行回家。
他一直记得大姐当初的推测，有空再回一仞山时，可以去寻那被弈青圈禁的海岱楼，还有当初自己救下阿莲的那神秘洞府。
不过弈青当初并没有将海岱楼被关押的位置告诉他们，且这里山头林立，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跑过多少犄角旮旯，若是挨个寻找，真不知得找到什么时候。
一番搜寻无果之后，青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十多年过去，加上父亲身故，海岱楼说不定早就脱困而出了。
接着青云便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当初救下阿莲的那个洞府，现在正值初春，洞府外的池塘虽然冰消溶解，但依旧不复夏日菡萏盛开的生机勃勃。
小爷撇嘴犹豫了一番，自洞府外捡了几颗小石子，也学着萧洛一那时的模样，甩手接连三枚飞射。
嗖嗖嗖，砰砰砰。
听声音，三颗小石子应该是嵌入了洞内的墙壁之中，又等了半天还没什么异状出现，青云这才缓缓靠近。
抬脚踏入时，他还有些担心自己又跟幻境中一样灵力尽失，不过待得站定其内，青云这才发现，此地与梦回故里时相比根本没有半点变化。
是的，没有半点变化。
因为他在洞内的墙壁之上，居然发现了萧洛一射在上面的一柄暗器！
暗器已然被青云当初的掌力深深震入了墙壁之中，只留下了丁点尾部的精铁露在外面，让小爷心中既是震撼，又是怀念。
“那灵镜祭所里的一切，究竟是幻梦还是真实呢？”
若说是幻梦，可他为何能记得诸天幻剑，大姐又为何能获得爹爹赠予的仙气？
可若说是真实，这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岁月重现，时光倒流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当然了，他更希望灵镜祭所内历经的，并不是所谓的梦回故里，而是如今日一般，真正回家。
愣了好一会儿，他这才从回忆中抽出神来，继而轻轻摩挲了暗器半晌，终是没有将其自石壁内取出。
“归宿，一切都会有归宿，只是你的归宿并不是我，哎。”
待得小爷回到了半山腰的小木屋前，春阳已经略有西斜。
院前的结界仿佛有着灵性一般，青云的手不过刚刚靠近，金色的壁罩波光粼粼，一条蜿蜒裂缝骤然打开，小爷轻松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里。
院内的石桌上积满了落叶与灰尘，青云随手一拂，记忆中父母经常对弈的棋盘便熠熠如新。
“爹爹好像从未赢过娘亲。”
打他记事起，青云便常听爹爹称呼娘亲作常胜将军，不过自娘亲过世以后，他也再未见父亲与人下过棋。
回忆这种东西，温馨与伤感并存，青云已经失去了所能失去的一切，于是变得不敢再去思念。
他并未先进屋，而是绕到了后院父母的墓前，接着取出了一些自清水镇得来的香烛纸钱打算祭拜一番。
指尖灵焰刚刚燃起，青云却想到了爹爹似乎非常不喜俗套的祭祀之礼，娘亲好像也随爹爹从不搞这些，便又将其收了起来转而直接跪拜叩首。
“爹，娘，云儿回家了。”
爹娘这两个字，青云沙哑着嗓音，似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爹爹，云儿没用，没能保护好洛一。”
额头再次重重落下，他仿佛是在同弈青告罪。
“娘亲，云儿真的好难过，云儿好想你，好想爹爹，想大姐，想阿莲…”
“爹爹，云儿不孝，不仅大姐身故，连您的落霞青剑也被贼人抢去了，不过您放心，云儿现在也有元化境的修为了，迟早能将断剑给夺回来并报那一掌之仇！”
“对了娘亲，洛一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平日都喊她大姐，哎，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活她的，就是云儿不想再让她跟着我受苦了，所以如果有可能，云儿应该不会带她来看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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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回家（2）
青云不知道灵镜祭所内的幻梦能否让爹爹泉下有知，可他还是深深地把头埋在地面，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不停同父母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与故事。
言至最后，青云一度哽咽到不能自已，却一直坚持对着墓碑，断断续续的将他的一切讲述至今。
“爹爹、娘亲，云儿真的很想就这样一直陪着你们，可大姐的情况非常糟糕，若是不能重炼玉片，没有生魂魂力的滋养，她终究会烟消云散，所以请恕孩儿不孝。”
再次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青云的目光开始缓缓变得坚定起来。
不知为何，爹娘的坟墓依旧寂静无声，但弈青与云慕岚那几个字却仿佛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和鼓励。
好似父亲的大手重新拍在了他的肩头，又好似母亲再次将他拥入了温暖的怀抱。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救活大姐，也一定会坚强的活下去，绝不会轻易放弃，绝不！”
目中血芒一闪，青云便将胸中最后一缕浊气一吐而出。
这时候，他只觉自己的神志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以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诸如仇恨、悲伤、杀戮等等负面情绪，正不停地影响着他的心神。
但他却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些负面情绪的背后，实质上还是自己对于未知的恐惧与怯懦。
甚至开心功给他设下的心防被血煞业力破坏之后，他亦开始学着利用藏锋的镇压吸收，加上自己的正视来对抗与包容那些苦厄。
青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堕入魔道，但他在三十三界遇到的那些魔道修士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嗜杀暴戾之徒。
而只要能让大姐再世为人，就算自己成狂成魔，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转身前，青云郑重的思考了半晌，这才取出藏锋，将爹娘墓碑上的名字给一剑划去。
既然两仞村的废墟王清泉会发现，白衣大能也来过，所以这么做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亦能让爹娘安心长眠。
做完这一切，青云这才默默地回到了小屋前，接着推门而入。
“这！这是！”
目光所及，他赫然发现屋内的木桌上居然静静地躺着一张信笺！
有人来过！
快步上前一把拆开，几行娟秀的小字顿时映入眼帘，再一次让他的眼眶湿润了下来。
“云郎，阿莲知道你定还活着却不知去哪寻你，只得时常回家看看瞧瞧，顺道留书一封以托相思。”
只寥寥数语，青云的双手便颤抖不已，紧咬着嘴唇，喉头哽咽。
“洛一姐姐的事阿莲和你一样很难过，而且阿莲还要向云郎道歉，当初不该那么恨洛一姐姐，也不该伤云郎你的心。”
虽然笔墨不能发出声音，可字里行间，小狐狸那种思之欲狂的想念与后悔莫及的愧疚，却深深的扎入了青云的心中。
“我也请祖庭内的老祖们研究过，传说只要元神并未散尽，总有修补养神之术，届时寻一具合适的肉身，洛一姐姐定能重生，虽然老家伙们做不到，不过云郎莫要气馁啊！”
“云郎放心，阿莲也会保护好自己的，你若看到这封信，就也给我留些字句吧，我隔段时间便会来一趟的！爱你的阿莲。”
待得青云将信笺读完，泪水早已将浓墨化开。
强忍着悲伤，青云仓促之间也寻不到纸笔，只得在指尖轻轻凝聚灵刃，于木桌上刻下了短短的几个字。
“阿莲，我很好，勿念。”
他不清楚阿莲为何那么笃定自己还活着，可纵有千言万语，却根本不知道该对小狐狸说些什么。
不过心情稍许平复之后，青云还是在下面又加了几句：
“你在族内好生修炼便可，因为我已寻得让洛一托生的方法，待一切处理完毕，我自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写到这里青云突然一顿，但片刻后终究还是刻下了最后两个字，云郎。
“我真是个混蛋。”
青云哭丧着脸自嘲道。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不仅克着亲朋，甚至不经意间，已然负了一个又一个爱他念他的女子，张皇无措，一错再错。
收拾起心情，将信笺化作飞灰之后，青云终也只能轻叹离去。
他不是没想过在这里等一等小狐狸，兴许要不了多久她还会回来，但萧洛一的元神需要生魂魂力来温养，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不停的战斗与杀戮。
且最终他还是要去一趟玉空门，看能否请动钟家老祖钟林羽出手重炼明玉冰片，便打消了暂歇的念头。
熟稔的带上房门插上门闩，小爷正自怨自艾地离开结界，不料前脚刚刚踏出，心中接着便警照忽生！
“高手！”
事实上，他完全没有发现到对方的存在，仅是凭不灭真灵给他带来的强大五感，察觉到了对方一丝缥缈的契机。
好在这缕契机中似乎并未有什么杀气，可见动手之人应该只是没有恶意的试探。
青云想也未想，藏锋紧握剑如挑帘，反手锵的一声便直接以剑身抵住了对方的剑尖！
很可惜小爷并非当年的白知正，而来人却比那擅长偷袭的陈兴强出太多。
一股大力从臂膀间传来，他居然直接被对方一剑给击飞了出去，弯腰下猫，左手双脚愣是将地面犁出了一道足有数丈长的沟壑，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不过对方将青云击飞之后并未急着动手，而是于小屋的结界前就此站定，似在打量着他。
同样的，抬眼望去，小爷看到来者乃是一名年纪约莫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方面凤目，三缕长须，容貌虽不算俊朗，但倒也生的正气凛然，和如英豪的白知正有些相似，只是瘦弱一些。
细看之下，中年人头戴白玉玲珑簪，着蓝白相间的连身锦袍，袖口衣袂均绣着玄色云纹，简单却不失尊贵，颇有种上位者的气势。
“啧，看不透，难道用了防御宝物？”
青云早就不是凭借第一印象识人的愣头青了，自己不仅看不穿对方的修为，更是被他只以化形的灵刃一剑击飞，足可见其强大，很可能有元化境三层的修为。
庆幸的是，至少从对方散出的气息来看，此人应该还停留在元化境，所以只要不是凝神境的修士，他自忖若是付些代价，逃还是能逃掉的。
“敢问道友尊姓大名，为何无端对在下出手。”
起身抱拳，小爷还是非常客气的施礼，也看不出半点恼怒。
对于方才那一剑他心中有数，自知可能不是对手，小亏吃也就吃了，且屋外布有结界，对方也不可能进得去。
他是蓄谋已久也好，恰巧路过也罢，都不打紧。
四目相对，来人的眼神极为深邃，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动，看起来似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青云有些不解。
不过等了好半晌，这人一不作答，二不动手，让小爷心中是疑窦丛生。
而随着中年人的沉默，他手中的灵刃缓缓散去，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要对峙的样子，见状，青云不禁眉头一皱，旋即道：
“若是无事，在下告辞。”
持剑再一抱拳，青云这便欲转身离去，不料恰在此时，中年男子居然动了！
就见其原本即将散去的灵刃开始快速的重新凝形，短靴点地竟又杀了过来！
“靠，搞毛啊！”
小爷顿时恼怒不已，心道有事你说就是了，跟个二傻子似得不言不语，人要走了你却拦着，有病吧？
若非不是对方没有半点杀意散出，小爷早就马力全开和他干上一架了。
乒乒乒！
藏锋对灵刃，眨眼的功夫，对方居然接连刺出了九剑！
虽被青云一一格挡化解，但从剑柄传来的巨大力道却时刻提醒着他，对方极为强大。
且中年男子的剑法浩然，看似中规中矩，可玄门正宗的气息非常浓厚，很像是出自某个名门大派。
山间多草木，小爷借着对方灵刃的巨大力道，一步飞退，终于与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这时候，男子也开口道：
“气脉悠长，长春功打底，是清虚天？”
“玛德，终于开口了您！”
青云心中暗骂，脸上却是灿然一笑，并未作答。
面对小爷的不置可否，男子脸上抽动的肌肉缓缓平歇，又是自语道：
“不是，木灵力太弱，长春功也修不到这么深厚的功力。”
话音刚落，此人的脚步猛地发力，速度居然比方才又快了几分，招式也开始有了变化！
肩，肘，腕，膝，等等青云前身所有能看得到的要害，居然全都布满了对方的剑影！
就算一处只防御一剑，那也要同时防御十数剑啊！
“好快！”
小爷是第一次遇到有如此剑速的修士，能在元化境初期达到这般速度，实难想象。
“难道上来就要用逍遥剑？”
青云估摸着自己若是想要悉数挡下，多半得使出诸天幻剑中的逍遥剑了。
可一旦如此底牌暴露不说，灵力亦会被抽去近半，且对方来意未明，他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眼珠子转了转，小爷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狠辣的表情。
他直接将护体灵罩瞬间提升至极限，虽明知挡不住对方的剑光，但却必须给自己争取半息喘气的功夫。
果然，对方的剑光犀利无匹，青云的护体灵罩几乎是应声而碎，可正如他先前的打算，剑光的来势骤然一滞！
“好！”
暗叫了声好，青云扭身一转，根本不顾明晃晃的剑光，刺啦两声便被对方的剑芒在左右两臂各划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第三百五十章 不打不相识（1）
“嗯？”
男子眉头微皱，似是在思考青云到底想干嘛，只见小爷就地仰躺，从藏锋剑尖嗖嗖嗖便射出了三道九曲剑芒！
男子霎时顿住脚步，耀眼的灵刃挽起剑花，易如反掌的将三道剑芒轻松隔开。
就当他刚准备再次动手之际，仰躺的青云却左手撑地，接着双脚朝身后的林木猛然发力！
只听轰的一声，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巨木竟被他一脚踏断，而青云亦是借此力道，旋身飞刺，目标直指中年男子的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飞身半空，藏锋虚点，青云险之又险的再次躲过了几道剑光，与此同时，九曲剑芒频频射出，眨眼就绕到了男子的身后。
前后夹击！
“不错。”
这时候，中年男子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慌乱，反倒夸赞起了青云的急智，继而道：
“元化境一层便会运用护体灵罩，很好，只是你有，我也有。”
嘭的一声响，高下立判！
青云的九曲剑气好似泥牛入海，点在了对方的护体灵罩上之后，除却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即刻便散作无形，而他本人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却是被对方给一下困在了里面。
“有机会！”
护体灵罩的开启似是让对方的动作有了些许的迟滞，小爷当机立断，灵力运行再度加快，气浪翻腾之下眼看就要刺中对方的胸口！
“急功近利了你。”
男子原本抽动的脸皮似随着两人的打斗开始缓缓松弛下来，隐约可见淡淡的笑容。
就见其身形不动，护体灵罩却是忽然散去，一瞬间散开的强烈的灵压，顿时将青云逼得于空中下坠，莫名其妙的失了先机。
“不，这么纯熟的灵力运用手法，理应有元化境中期的修为！”
瞥了两眼手臂上的血痕，站定之后的青云如坠冰窟。
他自己现在不过就是元化境一层的修为，灵力或许足够深厚，但化形与熟练程度显然不可能与其他元化境强者相比。
“打了半天，道友难道就是为了试探我的修为吗？”
深呼吸一口，青云面色平静的问道。
不过男子还是没有回答，依旧仿佛是在自语：
“剑法的威力很有限，这是怎么回事？”
“哼。”
对于中年人的嘲讽，青云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声。
但出人意料的是，小爷这份情绪的变化却是让对方点了点头。
“可惜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老贼如此无礼，我干嘛要告诉你？”
不知为何，青云极其不喜对方这种目空无人的态度，而且越看越是来气。
“嗯？你叫我什么？”
“当然是叫你老贼了！怎么？不行吗？一把年纪了还欺负我这少年，也不害臊！”
“哼！”
听了青云这话，中年男子被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可却也没出手惩戒的意思。
不过随着小爷的上下打量，忽然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惊叫道：
“那铃铛你是从何得来的？！”
男子一愣，旋即看了眼腰畔的轻巧铃铛，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异样，待将其取下之后便摇头道：
“这个啊？前些日子我在此遇到了一只半妖，这自然是战利品。”
“什么！你杀了阿莲！”
闻得此言，青云是目眦欲裂，自己方才刚给阿莲留下了些许消息，可没想到却根本就是阴阳两隔的一场空言！
不过他并未看到的是，男子取下铃铛之前手心中闪过了一丝微光，等在递到青云面前炫耀之时，却是已经将之给掉了个包。
望着铃铛上那熟悉的“莲”字，青云周身的煞气轰然爆开，让男子的眉头倏地一凝！
“你怎有这么浓的业力？”
只是藏锋点地，血泪流下，青云的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的话语，心中同样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思绪，唯有一个字：
“杀！”
红瞳内的煞气宛若凝结实质，让青云整个人如被业火点燃似得，焚烧自己，寂灭一切。
“入魔？”
男子并未料到一个小小的铃铛竟让这小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他并不知道青云早已失去了所能失去的一切。
现在哪怕遇到任何的离别，或都将成为他崩溃前的最后一根***。
“我要你的命！”
幸得藏锋适时发出了低低的剑鸣，周身狂涌的业力顺着掌心渐渐被古剑所吸收，也让青云的神志回复了清明。
二话不说，小爷手持宝剑，一往无前的扑向了那眉头紧蹙的中年男子。
“居然还能变强？”
见青云突然清醒了过来，男子讶异之余，气息同样再次攀升！
“元化后期！他竟是元化境后期的修士！”
小爷心中同样暗惊，但他说什么都要为阿莲报仇，至不济也要夺回她的遗物！
“剑似游龙戏芳丛，逍遥快活谁与同！”
诸天幻剑之逍遥剑！
“这…这是什么剑法？是…太古的气息？”
见到青云的身形上一刻还在远处，下一刻居然已经有道模糊的残影出现在了自己跟前，男子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些许凝重，还有便是一丝旁人难以差觉的欣喜。
可他却不闪不避，甚至连护体灵罩都没有撑开，于手中再次幻化出灵刃，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便格挡住了青云狂猛的斩击。
“咦？”
随着他一声轻咦，话音刚落，男子脚步横移，再次躲开了青云从背后刺来的一剑！
“速度不错。”
声音再落，就见他回身鞭腿，又将不知何时突入他身前的青云一脚踢飞！
“噗~”
鲜血喷出，青云重重落在了地面，好像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只可惜一旦进入这种杀戮的状态，和当初身怀奇功幽泉的姚破风一样，他只会愈战愈勇！
更何况不灭真灵流转周天，些许轻伤转瞬即可复原！
“灵力，速度，甚至连气血都再一次变强了，有意思。”
见状，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浑身的气息随即再次暴涨，如怒涛般的灵压甚至让青云一度无法站立，那种源自灵魂上的恐惧顷刻间便让他如堕深渊！
“凝神境！高阶修士！”
若说如袁安初、神女秋水，乃至后来的仙人商山陵，他们的实力虽然强悍，但这种强悍却已经超出了低阶修士所能想象的极限。
所以一旦听说或者遇见，那种恐惧反倒不如凝神境或者御风境来的强烈，包括当初三十三界那黑衣人想要突然现身时的那样，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不客气的说，一旦层次境界相差太远，你或许都没有感受的资格。
事实上，凝神境的修士青云也只遇到过一次，那便是当年在瑶光城里跟在卓不凡身边的陈平！
那种无力反抗的懊丧，他至今都记忆犹新，而现在眼前这中年修士给他的感觉，与那时的陈平如出一辙！
“就凭你先前的一句老贼，今日你接我一剑，若是不死，和风铃还你。”
灵力虽然狂涌，但男子的三缕长须却并未随风飘扬，轻轻一笑，淡然的朝着青云神识传音道。
而他亦没有留给青云任何思考与逃脱的机会，手起剑落，一道淡紫色的剑芒划破长空，朝着青云横扫而去。
“剑若乘风，一式尽空！”
事实上，青云也真的没有任何思考与逃脱的机会，这中年凝神境修士的一击看似寻常，实则已然包含了自身元神的精神力，让他根本躲无可躲。
“奇怪，这道剑芒的神韵似乎有些熟悉啊？”
不知为何，小爷突然有种怪异的直觉，这紫色的剑芒怎如此眼熟？
可他来不及多想，接连挥出的两道乘风剑一下子便将其体内所有的灵力全部抽空，只为抵挡对方的随意一剑。
“玛德，听天由命了，真若不死，希望这老家伙能信守承诺。”
随着紫芒的愈发夺目，青云也因为脱力渐渐合上了眼帘，苦笑着坐以待毙。
“不对啊，他怎知道这叫和风铃…”
眯缝着双目，满天星斗映入眼帘。
“三十三界，我怎回到了三十三界？”
“小子，现在是晚上。”
一个声音低沉却很中正的男声传入了青云的耳中，让他滴溜溜的打了个冷战，一屁股坐了起来。
“你！我还没死！”
只见白天那方脸中年人正坐在一团篝火前，静静地盯着旺盛的火焰。
小爷左摸摸右悄悄，发现身上毫发无损，不由得大大的喘了口粗气，随即一脸戒备的盯着那人，沉声道：
“老…前辈，多谢手下留情。”
“现在肯叫我前辈了？”
中年男子哂然一笑，转头道。
不知为何，火光映照着对方的脸庞，让他原本还算年轻的容貌看起来却异常的苍老。
“再叫老贼岂不要被你打死？”
小爷心中暗骂。
一觉睡过去，周身的血煞业力褪尽，青云的心神也恢复了理智，起身之后赶紧对着中年人抱了抱拳，态度也变得诚恳了不少。
因为他知道，对方既能叫出和风铃的名字，那定没有杀害阿莲。
“前辈，还请将和风铃还我。”
“这是你的？”
青云虽不清楚最后自己究竟如何挨过了中年男子的一剑，但对方看起来还是非常信守承诺的，言语之际便将和风铃丢给了自己。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打不相识（2）
“嗯，这是我娘的遗物。”
尽管看这老小子非常不爽，青云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
“那如此贵重的东西你怎在上刻字，还送给了一只低贱的半妖？”
听得此话，男子脸上的肌肉再次不停的抽动了起来，声音里也似带上了些许愠怒，淡淡的灵力将火焰压得明灭不定。
同样的，青云闻得此话心中更是不忿，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晚辈只知真心待人的是贵，欺人辱人的才是贱。”
“放肆！”
篝火终于被男子的一声轻喝给震灭，不过青云丝毫不畏惧对方凌厉的眼神，二人就这么对视了好半晌，好似针锋相对。
不过有意思的是，最先败下阵来的却是这中年男子，只见他先撇过头去，接着虚点一指，重新燃起了火焰
“你叫我老贼，那小狐狸叫我混蛋，被两个娃娃如此辱骂，我这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
任由篝火随意的燃烧，男子自嘲道，也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就是那不通人情世故的邹演文，也没见像你你这么摆谱，活该被骂。”
撇了撇嘴，青云于心中暗道，而后仔仔细细的将和风铃擦拭干净，这才郑重的收了起来。
“那啥，我也不该骂您老…嗯嗯，晚辈给您陪个不是。”
其实小爷心中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的，毕竟这老家伙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上来就对自己大打出手，被人打了还得给人道歉，换做是谁都不会痛快。
怎奈势必人强，面对凝神境的修士，他现在是有气也得忍着。
“嗯，终于有些晚辈的样子了，给，接着。”
并指一拢，原是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丹药。
“前辈，这是？”
“一枚疗伤丹药，我也给你赔个不是。”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青云总觉得对方好像一直不愿正视自己。
“不敢，前辈言重了。”
他是在没料到此等高手也会向自己低头，但尽管如此，青云还是没有直接将丹药服下，而中年人也并未介绍和催促。
这时候，小爷终意识到了自己太过武断，因为这老贼根本没说把阿莲怎么样，“战利品”三个字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下了杀手，于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试探性的问道：
“前辈，阿莲她…”
“不听话的小丫头自然被我是打了屁股，然后让她下跪认错，顺带拿了她点小玩意算作赔礼喽。”
“哦，那我也代阿莲谢谢前辈您手下留情。”
纵然看这老小子非常不顺眼，但不知为何，青云也觉得此人应该不会撒谎，所以对方既然如此说，那摆明了阿莲是没事了。
不过他说得轻松，可小爷亦是非常清楚，想让阿莲下跪认错那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嗯，坐吧，来一仞山许久，你还是我碰上的第一个人。”
“哦？前辈怎会到这里来？”
青云自然是不敢坐的，但随着二人间氛围变得轻松，他也活动起了筋骨，因为方才的战斗他还是受了些轻伤。
“此地灵气浓郁，我当然是在这儿修行了。”
“这是小爷我的家，你在我家修行？”
青云是腹诽不已，还未等他发话，男子接着道：
“我瞧你从结界里出来，怎么，那是你家？”
情知这是个绕不开的话题，对方或许也真的是在这里隐居修行，暗叹一声，青云终是点了点头，不过眼珠一转，随意扯了个谎：
“这里有结界？我怎不知道？”
“嗯，我尝试过，屋外有结界，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哦，是这样啊，我和爹娘一直住在这里，他们去世后我便独自下山闯荡了。”
这话说完，小爷悄悄地打量起了对方的表情，只听男子平静的道：
“原来如此。”
青云闻言直呼侥幸，心道此人或是真的刚来这里。
而且还好方才机智的将父母墓碑前的名字划去了，否则以其凝神境的修为和阅历，应该不会不识得父母的大名。
“你叫什名字？”
这时候，中年男子长长地吸了口气，也不再紧盯着火光，声音轻若鸿毛的问道。
“晚辈青云，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青…云…是吗？不错的名字，嗯，我，我姓石，朋友都叫我老石头。”
“你还真是个老石头，又臭又硬。”
小爷再次腹诽，当然面对强者，他从来都是抱着尊敬的态度，即便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见过石前辈。”
“好，好，好，快坐吧。”
老石头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微笑，伸手直招呼青云赶快坐下。
“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小爷亦不是什么扭捏作态之人，再一抱拳，二人便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也没了白日里的剑拔弩张，非常神奇。
靠近之后青云发现，其实中年人的模样并不是很老，俊朗或许谈不上，但却有种成熟男人应有的沉稳与厚重。
他想了想，然后从百宝囊中取出了一些干果和美酒递给了老石头，笑道：
“前辈，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要不，喝一杯？”
“哼，你小子才多大就学人饮酒了？”
老石头一愣，佯怒道。
“呃，我说前辈，我都有元化境的修为了喝个酒还不行？难道是你嫌弃这凡俗的酒没有灵酒有滋味？”
青云这话顿时让他为之一堵，旋即亦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我多嘴，对了，青云你今年多大了？”
也没管对方喝不喝，小爷替他斟满以后这便仰头痛饮了起来，接着随口道：
“唔，我看起来面嫩，不过满打满算也快三十了吧！”
“嗯，三十岁修行到元化境一层，放在三天四派里那也是一流的年轻才俊，哎我说，你慢点喝啊小子！”
学着姚破风的模样用袖口一擦嘴，青云嘻笑了两声，吹嘘道：
“那是，小爷我，咳咳，晚辈我散修出身，能有今天的成就厉害吧？”
才喝两口虽不会让青云太过沉醉，但美酒下肚有人谈天，免不得有些小膨胀。
不过他却是没有发现，老石头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略带着点伤感。
“初观吐纳，我本以为你是清虚天的弟子，怎么，长春功是父母教你的？”
定定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俊俏少年郎，老石头也不再客气，一口抽干了杯中之酒，动作亦是非常豪迈，可声音却是低沉了下来。
“没有，我爹娘是凡人，这些都是我下山之后机缘巧合自己学到的。”
对于身世，青云自然一直都谨慎的很，也不可能对老石头说实话，继续扯着谎。
老石头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是一指灵光点出，本来即将熄灭的篝火骤然一炽。
“凝神境的前辈就是大气，我说石老，你添些柴火，再捣鼓两下不就好了，非得浪费灵力干嘛？”
“我说你小子怎总是与我过不去？”
“哎？前辈哪里的话，这可是些最简单的常识啊，你不是连这都不会吧？”
“呃…老夫辟谷已久，且此等烟火之事又何须我亲自动手？”
“得得得，您老有钱，还是小子我去捡些干柴来吧。”
又灌往嘴里灌了一口，青云翻身跃起，动如脱兔，轻而易举的便在熟悉的山林中捡了好些干柴。
待得其回来，手里亦是多了只肥美的野兔。
“石老，有酒无菜，要不我来下厨？”
老石头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喜荤腥，你自己吃吧。”
“呦，那跟我一样啊！我也不喜荤腥。”
说完，青云轻轻捋了捋野兔的皮毛，随即便将这可怜的小生灵给放归了山野。
“你少年修士，些许荤腥对身体有益无害，为什么不吃？”
“我随我娘，她是亦不吃。”
青云咧嘴一笑又坐回了原位，只是经过这番对话，即便有火光的映照，老石头的眼神却是暗淡的出奇。
随着青云动手添柴，他突然开口道：
“我在你昏迷的时候替你检查过，发现你的丹田内有一股奇异的紫气居然能阻挡我的神识，而且白日你用的那套剑法竟也有太古的气息。”
这话差点没让青云炸毛，心道乖乖，高阶修士的神识真是厉害，自己在对方面前根本无所遁形，正当他准备打哈哈的时候，老石头又接着说道：
“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再说了，你这小辈能有啥好东西？”
“哈…哈哈，前辈说笑了。”
“嗯，那枚丹药是我宗门内的疗伤圣药，服下之后可助你治疗体内的暗伤。”
“暗伤？”
青云一愣，心道我怎会有暗伤？
“其实称为暗伤并不准确，因为这是你们这帮自三十三界出来年轻修士们的通病。”
“哦？前辈您怎知…”
“你刚醒的时候说的是什么？我聋吗？”
“玛德，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青云心中暗骂，老石头则继续解释道：
“看什么看，三十三界内的古灵气与九州并不完全相同，或许确实适合修炼，但殊不知矫枉过正，最后灵镜祭所内的灵气浓郁到已然成毒的地步，你说会不会有弊病？”
“哦，有道理，前辈说的是。”
小爷想想也是，咬了口野果点头道。
“嗯，宗门修士有宗门替他们伐毛洗髓，祛除隐患，散修就没这么好的命了，快把他吃了吧。”
“呃，不用了吧前辈，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
他本想说小爷感觉现在自己好的很啊，而且鬼知道你这“灵丹”里有没有毒啊，但望着老石头的方脸大眼一瞪，只得硬着头皮吞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老石头（1）
“好，这枚丹药不用你行功，它化开之后，药力会自行游走周身百脉，瞧你这模样，我怎会害你？”
确认青云真的服下丹药之后，老石头这才满意的点头说道。
不过小爷虽然赶紧抱拳感谢，可越看这喜欢摆谱的老小子， 心中便越是不爽：
“鬼知道你会不会害我。”
好在拥有紫金毒丹，寻常毒素对青云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他也不惧对方真的下毒。
且自从修成不灭真灵之后，青云的肉身之力远超从前，除了恢复能力变得更为夸张之外，他对整个身体的掌控似乎都能用“如臂使指”四个字来形容。
就好比之前对阵老石头，他可以将身体扭曲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用以躲避对方的剑芒，这在对寻常修士来说根本就是不能可的事情。
毕竟修士，至少还未彻底脱离肉身桎梏的人间界修士，没人能忽视某些客观规则。
所以不灭真灵带给他的奇异体质，瞬间便将灵丹的药性均匀分布到了全身，青云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中对此丹却是震惊到可谓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清心健体，增肌养气，固本培元，伐毛洗髓…”
倒并非是此丹的品阶多高或者药力多强，而是这枚丹药居然融合了如此多的基础药效，殊不知世上九成的丹药都只有一种药性。
能将这么多基础药效融合在一起而不冲突，甚至最终凝练成丹，青云自认现在的他是不可能办到的，甚至寻常门派应该也拿不出这种品质的丹药。
念及此处，小爷不由对老石头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好了，咱们扯平，你也别怨我对你出手啦。”
老石头自是不会知道青云心中的震撼，大手一挥，神态潇洒，只是这番动作却是看的青云火冒三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石老言重啦，晚辈哪敢哦。”
其实吧，老石头说的乃是实情，只是小爷的麒麟噬太过神异，且不灭真灵与灵力结合并沉睡十年之后，古灵气积郁的些微毒性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至于其他修士嘛，莫说是姚破风他们，就连白知正在回到九州之初，也遇到过两种灵气相互碰撞导致行功淤塞的情况，所以老石头会这么觉得亦属正常。
不过对方说起灵镜祭所，青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惊道：
“石老，您来自清虚天？”
这话顿时老石头微微一愣，旋即惊讶道：
“咦？你是从何得知的？”
“我在灵镜祭所见过清虚天的长老袁安初，他的剑法和您早前使出那招的神韵非常相似，好像叫做…”
“清虚锁月。”
“正是，那您…”
对于清虚天青云还是非常抵触的，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当然不是，大道万千，殊途同归，况且清虚天坐镇梁州万万载，我辈沾染些许其剑法神韵再平常不过。”
老石头低头捡起了地上的一颗野果，淡声说道。
“哦，是这样啊。”
“嗯，对了，听你这么说，难道你也是最后才从灵镜祭所里出来的？”
“算是吧，不过我后来昏了过去，醒来便已经回到了九州，并不清楚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云半真半假的说道，打算就此揭过。
出乎他的意料，老石头也没继续追问，而是慢慢和他聊起了家常，甚至关于拥有太古气息的诸天幻剑，他仿佛都没有丝毫兴趣，反倒更加好奇青云的经历。
二人就这么你一碗我一碗聊了半宿，居然将小爷百宝囊内的美酒给喝空了大半。
从后来的交谈中青云得知，老石头亦是梁州本地人，执掌着齐缘城附近一个不出名的三流门派。
“一个三流门派的掌门，其剑法竟能有如此浓厚的浩然气息，且那丹药搞不好和九死丹一样是个价值不菲的鸡肋，这老石头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呢？”
青云心中默默的思量到，毕竟这老小子除了姓氏也没告诉他真名，所以他还是偏向于老石头应该有所保留。
只是想到这里，小爷突然觉得自己亦是太过较真，因为他本身都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老石头又理由对他坦诚布公到一丝不挂。
“万古流的破柴刀不也是一把神兵嘛，竹石剑派传到他这兴许还不如老石头的宗门。”
青云哑然的想道。
因为疲于应付门派中的各种漩涡与外界的压力，这老小子每年都会出来散心，一仞山便是其常来的地方。
“石老，您怎会挑中这里呢？”
眼看着朝阳渐渐自地平线上露出头角，青云不着痕迹的问道。
“我说鬼使神差，你信不？”
“不信。”
“呵呵，我主要听说这里虽然靠近妖族境地，但不知为何却少有纷扰，所以便经常在此潜修。”
“原来如此。”
点了点头，青云随即又道：
“其实这里也不太平，山下的两仞村是我儿时常去的地方，现在不也化作十几年的焦土了吗？”
听小爷这么说，老石头的三缕长须动了动，开口道：
“似乎是修士做的，但据乾钟城内传出的消息，说不知为何始终查不出真相。”
“嗯，我追查了多年，也是线索寥寥。”
“会不会是妖族动的手呢？”
“不会，阿莲在妖族的地位不低，她也帮我调查过，理应是人类的所作所为。”
青云摇头道，不过老石头却也同样摇起了头：
“天下之大风云变换，莫说你我，就连高高在上的归灵镜修士有时亦会被混淆视听，且这里战乱频发，想要火中取栗的大有人在，更别说异类亡我九州之心不死，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火中取栗？呵，石老，不是我说，我生活在这里十几年，从未见过有妖族来烧杀抢掠，倒是咱们的流民饿殍数不胜数，且听说去妖族腹地作恶的好像多半都是人类吧？”
青云的话立时让石老头一顿，他接着又道：
“而且齐缘城我也去过，您虽不是清虚天的修士，但那帮人究竟是什么嘴脸，我相信您多少应该有些了解，更别说您门派的压力与漩涡，怕不都是清虚天赏赐的吧？”
“哼！”
说到这里，石老头先是冷哼了一声，旋即又耷拉下脑袋，也不知青云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石老，您似乎对妖族颇有偏见啊？”
青云将碗里最后一口酒抽干，好奇地问。
“确实。”
石老头承认的非常彻底。
“怎么，跟妖族有仇怨？”
“不共戴天。”
这四个字石老头说的很平静，但听在青云耳中，却真的仿若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能说不？”
“不能。”
“那算了。”
“嗨，我说你小子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你不说我又怎么安慰你？”
虽然看这老家伙特别不顺眼，不过牛皮吹了一夜，他倒喜欢上了和对方抬杠。
“杀妻灭门算不算？”
“呃…对不起前辈，我…”
一听这话，青云顿时知道自己方才孟浪了，望着对方明明还很年轻，神色却已经老态龙钟的身影，他赶紧连连抱歉。
“骗你的，也没那么严重。”
“嗨，我说…”
“小子，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
“是是是，石老您请说。”
每个人的苦难并不相同，或大或小，但苦难的本质却是一样的，都是些难以承受却不得不面对的残忍。
老石头一如既往对其口中的“三流宗门”并未提及，不过据他所言其宗门内虽然很多师徒传承，但更多，更古老，更强大的玄功术法，却是记载在一件宝贝之上。
可老石头接掌门派不久便冒出了一位妖族帅哥，拐了人家看守宝贝的小妹，窃了人家的功法，甚至一度彻底掌控宗门的传承，害得他们差点断了香火。
这让一看就刚正不阿，责任心极强的老石头怎能忍呢？
只是看宝小妹死心塌地的向着人家，甚至还怀了野种，老石头又不能轻易怪罪，最后只能将气都撒到了妖族身上。
到后来，还是妖族。
他的妻子亦是名高阶修士，不知何故被一位妖族大能毁了肉身擒住元神，以此为要挟，让他干了很多自己不想干的事情。
这些事虽不至伤天害理，可却是让他痛苦万分。
那妖族大佬正是瞧出了这点，知晓其不会抛下宗门不顾，便一直让他做些看似并不违背原则可却难以接受的事情，让老石头的内心十分煎熬，苦不堪言。
加上也诚如他所说，妖族本就是自九州被赶入十万大山的，说他们不想回来那肯定是掩耳盗铃，可一旦回来，那定会与人类修士争夺修行的资源，血流成河多半免不了。
纵齐缘城地处梁州中部，但梁州作为与妖族接壤最大的一州，首当其冲成为了抵御异族的第一道防线，老石头这么担心也不完全是杞人忧天。
所以内心的煎熬加上肩头的重担，他会这么恨异类青云多少有些理解，也相信了他先前所言的没事便想出来散心。
“石老，就没法儿救出您的妻子吗？难道那妖族大能还是御风境甚至归灵镜的妖修不成？”
青云试着问道。
“嗯，有可能，对方实在太强了，我又投鼠忌器，没办法。”
老石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悲怆与无奈，这与他刚硬的外表以及一身上位者的气质打扮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第三百五十三章 老石头（2）
“哎！”
青云亦是一声长叹，高阶修士的恐怖他早已领教过，更别说是面对归灵境了。
“不谈了，好在那妖族大能也不是经常来烦我，而且有些日子没出现了，最好没事修为大进，来个飞升劫劈一劈他才好！”
“呵，没想到石老您还挺恶毒。”
对于青云的调侃，老石头不以为意，话锋一转叹道：
“小子，可有没兴趣拜我为师啊？”
“你说啥？！”
青云差点没将肚内的酒水给一喷而出。
“我是看你小子顺眼！怎样？有兴趣不？”
借着些许酒意，老石头微红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丝缕温和的笑容。
“算了石老，我这人命犯天煞会让亲朋遭难，可不想害了你。”
“哼，老夫纵横天下这么多年，想拜我为师者多如过江之鲫，你小子还不愿意？”
小爷苦笑了一声，心道就你这凝神境的修为，还不如当年的言释老前辈牛皮，有什么好显摆的。
“别介啊石老，我一个人孤苦惯了，再说了…”
青云刚想推脱不料老石头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
“对了，你年纪轻轻身上如此浓郁的业力，这可是修行那种极其邪恶的功法，或者屠戮海量生灵才会有的。”
这话让青云吃了一惊，因为能看出他身上的煞气并不难，但这煞气的根源来自何方却鲜有人知。
“哎，我哪知道啊石老，你看我像是邪魔外道嘛，再说了，功法哪来什么正邪善恶的，不过存乎一心罢了。”
“瞎说，正就是正，邪就是邪，这年头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小辈太过急功近利，魔道才如此猖獗！”
“得得得，您老说啥就是啥吧，至于业力我也说不准，估计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吧。”
青云也懒得跟这死板老头计较，随口胡诌道。
“放屁！你…”
说到这里，老石头却戛然而止，接着颓然一叹，听得青云是满头雾水。
“算了算了，你不愿拜，我还不愿收呢！”
不过临了老石头还是郑重无比关照了青云一句：
“我看得出来，你在用那古剑镇压和吸收业力，但此剑本身就是一个浓郁的业力之源，以身养剑更不啻与虎谋皮，劝你还是少用为妙。”
老石头说的话青云自然心中有数，可是现在的他必须依赖藏锋吸收生魂转化魂力的能力，根本就别无选择。
不过对于老石头神识的厉害他还是非常惊讶的，对方不仅看出了自己业力缠身的问题， 更是一眼洞穿了藏锋的能力与作用。
“难道凝神境就拥有如此恐怖的神识之力了？如此的话我在高阶修士面前岂不都无所遁形？”
抬头望了眼红日东升，青云按捺下了心中的惊讶与困惑，他先是非常郑重与感激的朝着老石头连番道谢，接着便起身虚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抱拳道：
“与石前辈秉烛长谈，青云获益良多，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晚辈还有要事在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祝前辈您修为精进，早日救回爱侣，晚辈就此…”
可小爷“告辞”二字还没出口，老石头便同样一脸惊讶的站起身，打断道：
“你这就要走了？”
“是啊！”
青云奇怪的回答道，心想我回家祭拜完父母，不走还留这干啥？
“那你接下来去哪？”
老石头依旧是想也不想脱口就便问。
“这…”
小爷还没来得及瞎说个地名，老石头便一挥衣袍，也不给他回答乃至拒绝的机会，大喇喇的说道：
“这啥这，就这样，老夫深山老林里面也待久了，闲来无事正好跟你一起出去走动走动。”
“喂！我说石老头，我俩才刚认识不到半天吧？”
青云先是眼如铜铃，活脱脱像只受了惊的大蛤蟆，再看到老石头一脸笃定的模样之后，这才确定对方是真的打算跟着自己。
“认识半天怎么了，你小子不觉得和老夫很有缘分吗？”
“是挺有猿粪的…”
小爷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回答道。
“哈哈，那是自然，正好，老夫坐下也缺个端茶倒水的童子，既然有缘，那就决定是啦！”
“啥？童子？”
这话说的青云是一头黑线，暗道丫的要不是实力不济，小爷我铁定把你打的连你老婆认不出来，还童子？
“小爷我还真不是童子身了。”
青云无厘头的思忖道。
“怎么？不愿意？你还敢不愿意？”
见他一副苦瓜脸的倒霉模样，老石头立时又开始吹胡子瞪眼。
“哎，怎能不愿呢？石前辈修为参天，有您在身边是晚辈的荣幸。”
“嗯，嗯，孺子可教。”
终于，彻底败下阵来的小爷只得自认倒霉，谁让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呢？不过青云肚子里可把这老小子给骂惨了，还真是货比货得仍，人比人得死啊！
甭说修为，现在看，这一脸刚正不阿的老石头，连给蔼可亲的言释提鞋都不配！
好在说来也是缘分吧，一老一少虽刚刚相识，而且聊了一夜，拌嘴可能都拌了半宿。
很多观点上的分歧南辕北辙不说，甚至还相互看不对眼，但老石头却总是在最后关头认怂。
这让青云好笑此老儿没有坚持之余，亦是倍感亲切，因为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长辈对晚辈真上，而且是溺爱的那种。
青云不知道他为啥会如此对自己，不过这老小子为人确实很正派，也恩怨分明，这种性格是小爷最看得起，也最喜欢的人。
“石老看起来虽然刚愎自用，冥顽不灵，不过心肠倒是不坏。”
小爷对老石头下了一个相对可观的评价。
当然了，有一点他还是比较欣赏此人的，那就是喝酒。
许是为人刻板的缘故，这老儿喝酒不像姚破风那样牛饮，也不似青云以前那种酸文腐儒的浅尝。
老石头喝酒的时候从不说话，每次要不就是听青云瞎扯淡，要不就是放下酒碗先楞个老半晌在说话。
倒酒，抽干，再倒酒，再抽干，瓮声瓮气像头老牛，与他喝酒，那就是真的喝酒，很干净纯粹。
怕也正是此原因，青云才会在这短短的交手和吹牛中，与对方结下了一份奇妙的友谊。
老石头没问过青云父母的姓名，也从未说过自己的全名，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获得青云的信任。
“这老儿应该是个好人。”
时至今日，青云很少再用好坏去定义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乃至其他，因为价值，利益，责任，诸多因素加诸己身，很容易让人做出一个背离常态的选择。
或者通过一连串的选择之后，真的就能确定一个人是好或者坏吗？
小爷不敢打包票，不过老石头却是让青云难得有种“好人”的感觉。
虽然他不由分说对自己出手试探，但通过交谈之后小爷亦是理解了对方的想法，毕竟这里少有人烟，自己又是突然出现，老石头不直接将自己给咔嚓了，已然是心地善良了。
且他最终还给了自己一颗丹药作为赔礼，这在强者与弱者之间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虽然不愿身边跟着个老拖油瓶吧，可看来暂时也没法甩掉他，自己除了麒麟血脉与身世没被看穿之外，其他的在这老儿眼中基本就是一览无余，也就由他去了。
“权当多个强力打手。”
小爷只能如此悲催的安慰自己。
想了想，青云最终还是决定去乾钟城转转，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当年的陈伯他们过得还好不。
对于他的打算老石头自然无所谓，按其说法他本就是出来散心的，所以这一老一少便趁着朝阳下了一仞山。
与昨夜不同，今朝初阳打在老石头的脸上，似是将他映照显的格外年轻与开朗。
应老石头的要求，二人均是徒步缓行，自两仞村慢慢悠悠的逛到乾钟城，期间青云也问过他关于神识的事情。
“石老，您这神识太厉害了，我的秘密根本无所遁形，这个…这个这个…”
老石头听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便了然的砸吧了两下嘴，直接道：
“哦，你不用担心，我精修元神，在神识方面的造诣不输一些御风乃至归灵境的修士，他们不一定能看穿你的秘密，当然了，我对你的秘密不会说，也不感兴趣。”
这话说的青云俊脸一红尴尬无比，不过却也落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且据老石头断言，青云的体质极其特殊，不论是丹田的紫气还是经脉内异常旺盛的气血，这些都能极大的阻碍神识扫射。
而后老石头又传授了他一些简单的技巧，比如护体灵罩运用的方面。
只要灵力足够深厚，他大可将护体灵罩覆于体表并时长开启，如此亦可简单的拦截高阶修士的神识。
当然还有很多防御宝物也可以隔绝神识，但这些小爷压根就买不起，听听就好。
上了官道之后老石头也换了身普通的衣服，这让青云还调侃了他两句知晓变通，亦被其笑骂目无尊长。
到了夜晚，二人依旧露宿山野，篝火美酒，唠嗑吹牛。
期间，小爷免不得想向对方请教修行，但出乎他的意料，这老小子敝帚自珍的很，也就一些经验细节会对青云稍加点拨，这让他失望外加吐槽。
不过青云后来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他发现老石头也不是一点不教，而是对于自己的功法只字不提，至于其他方面几乎是有问必答。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少与老（1）
就拿目前自己的境界来说吧。
元化境主凝元神胎衣，更贴切的说，是在元神胎衣内修出元神，可小爷目前的情况堪称古今罕见。
操控身体的是不灭真灵，神府内孕育的元神却是由小七暂代，这不得不让青云慎重无比。
毕竟若是小七日后脱困而出，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没了元神，而导致今后修行之路就此断绝，这个想法可以说让青云担忧与害怕了许久。
他无法直接去问老石头该咋办，但对方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畏惧，不由得沉声问道：
“可是担心元神胎衣凝结的太多，自己无法突破到凝神境？”
听得此话，青云心知老石头是会错了意，不过他也没有辩解，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道：
“算…算是吧。”
“你现在修为几何？”
“元化境一层啊！”
至于后半句“这还用问，这老傻帽！”，小爷自然没敢窜出口。
“才这么点修为你担心个屁啊！”
还别说，这老儿讲话时的态度还真有些像小七，所以也像它一样欠揍。
不过话锋一转，老石头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与压抑。
“我辈修士从无顺天之说，修行本就是逆天之途。”
“确实。”
青云感慨着点头。
“嗯，元神胎衣每凝练一层，突破到凝神境的难度就大一重。这便是天，便是道，对我等修士求真路上的阻碍，但相应的一旦成功，那今后的实力与潜力也会强大与广阔一重。”
青云还是首次听到这番不同的说辞。
“好比十月怀胎，你说早产与足月，哪个婴儿出生之后更易存活，更加健康？”
“当然是足月啦！”
“不错，其实莫说元化境，就是灵引境百脉境，乃至最终的归灵境，哪个没有重重阻隔，哪个又没有一次次生与死的选择呢？”
青云歪头想想也是，麒麟噬疯狂吸收天地灵气，小七替他提前打通周身百脉，大姐的明玉清气助他高歌猛进，自己前两个大境界过得还真是挺舒坦的。
可若换做其他人呢？
就是当年元化境的姚破风，吞服区区破壁丹不也历经了九死一生，这才炸开封印重复修为？
自己这点小小困难，不，八字还没一撇的小小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别说当年被小七鼓吹的一入元化便会魂飞魄散，这等生死大劫自己不也趟过了？甚至不也整出了个不灭真灵来？
不过小爷不知道的是，所谓不灭真灵，指的便是前一纪元上位真灵们的魂魄，并不走现世凝结元神的道则，而是通过不断地淬炼肉身，使得魂与体契合为一，成就无上真身。
或许表面上看，不灭真灵和元神乃是相似的存在，好比一体两面甚至更为简单易成，均是魂魄灵性达到极强极高境地的一种蜕变。
但深层次来说，二者不仅截然不同，且修成不灭真灵的真灵数量比之现世修成元神的修士数量，可谓是沧海与一粟。
实则是因为想要修成不灭真灵，必须要有极其强大的血脉做后盾，而现世的修士却并不注重肉身的修炼，人类也早就没了血脉之说。
当然了，太古以后的人类欲图打破的某种规则，也正是所谓的血脉之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真灵与修士对待肉身的不同态度。
之前已经说过，现世的修士或将肉身当做桎梏与工具，而上一世的生灵们却将之当做宝藏与依托。
尽管同归，却是殊途。
不过当初一般的真灵，如炎祸之流在使自身的灵与肉结合之后，最多只能算作不死，或者很难杀死，而并不能称为不灭。
好比小七于天龙，尽管如今的它们连肉身都没了，但仍能保得一点真灵不灭。
而炎祸却沦落到只剩下一个虚影，浑浑噩噩的寄生于奎木狼族的妖修身上，这便是上位真灵和普通真灵的最大区别。
可换句话说，包括小七和天龙这些老家伙在内，纪元结束，又有几人能说自己完完整整的不死不灭呢？
事实上，如今修士们修行到极高的境界之后也会遇到这种类似的问题，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小七的不灭真灵乃是最最顶尖与强大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的血脉当中所承载的便是吞噬的属性，也正因此，当年的它才会不惧杀戮万千所缠绕周身的业力。
即使最终被天龙打的只剩一滴精血，靠着不灭真灵吞噬灵气亦可保全血脉，于万万年后重获新生！
所以光从不灭真灵与血脉得以共同留存上来看，小七的境遇比之仅剩下残魂的天龙来说，或许还要好上一些。
只是这般种种，包括当初在三十三界最后历经的各种凶险，却并非昏迷中的青云能够体会到的。
若没有小七一点一点的算计与谋划，加上各种的机缘巧合，莫说修成不灭真灵，魂飞魄散都是眨眼的功夫！
血蟾月精，天龙残魂，竹石剑，甚至是藏锋和那混沌脸的白衣大能，其中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而差之毫厘便是身死道消。
但老石头接下来的话却让青云听得差点吐血：
“不过嘛，老夫以为，以你小子的资质，就是凝练九层元神胎衣再行突破，这也不是大什么问题，可关键是…”
这话顿时让小爷的耳朵都拉长了，赶紧追问道：
“啥？关键是啥？”
“嗯，你小子的体质非常奇异，尚未成形的元神理应非常弱小，可偏偏其中隐含的精神力量却是大到连我都看不穿的地步，所以嘛…”
“所以啥你倒是快说啊！”
青云最是痛恨这老儿如同小七一般卖弄的模样。
“呵呵，也没啥，据老夫推测，可能要比其他人多花点资源了，毕竟你的气血旺盛，代表着肉身也极其强大，真搞不明白，区区长春功怎能把你的底子打的如此之厚？”
“你就说得多花多少！”
小爷咬着牙问。
“不多不过，也就比常人多个百八十倍吧，当然了，你若愿意拜我为师，这些费用嘛，师父我就替你一力承担了。”
噗~
青云昏死过去。
说完境界自然还有功法，比如九曲剑经。
青云不是没想过在这本剑经上下下功夫，毕竟那半残的竹石剑法他都能改的有声有色，但不论是小七，亦或萧洛一姚破风等元化境的修士，对此功法的评价皆是出奇的一致。
“乐色！”
甚至被他一度修出七道剑气之后依旧如此，原因无他：
太完整了。
是的，太完整了，从心法到身法再到剑法，这套剑经几乎将所有需要都囊括其中，但也正是因其完整，导致了一旦修改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本剑经除了白知正，只怕现在就属他玩的最溜，不过这也让小爷一度怀疑当初白知正是不是在坑他。
但老石头到底是凝神境的高人，他的看法与那些元化境的“大佬”们却是极为不同：
“嗯，这套剑经可谓成也完整败也完整，但它走的本就是取巧的路子，意在弥补了元化境以下不能灵力破体与灵力化形的短板。”
望着老石头盘膝而坐，一本正经点评的模样，青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时候的老石头在他眼中，难得散发出了一圈又一圈独属于“高手风范”的灵光。
“若是想改，那就必须另辟蹊径。”
“还请前辈指教！”
青云双眼冒光的说道，废话，诸天幻剑强虽强，可按照这恐怖的灵力消耗率，目前也经不起他挥霍几招。
“呵呵，让我指教的时候态度咋就这么好呢？”
“呃…”
小爷语塞。
“既然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不如换个角度，去全身而留一发好了。”
“哦？”
“我只是提供个思路，其他就交给你自己了。”
轻捋长须，老石头笑而不语。
“不错，不错。”
几日后，望着青云指尖细如发丝一道淡红的灵刃，老石头的脸上绽放出了由衷的微笑，而小爷心中亦是惊喜不已。
老石头的只字片语对青云而言真可谓是拨云见日，亦或是画龙点睛。
“既然九道剑芒灵动有余威力不足，那我便舍了众多花哨，合九为一！”
此灵刃乃是以青云的九道剑芒凝练，再经他反复以不灭真灵蕴含的业火属性煅烧淬炼，方才形成。
原本每道剑芒破体之后均有寻常宝剑长短，但经由老石头的点拨，青云舍弃了诸如行功、身法，乃至剑芒温养等一系列之前的事宜。
特别是联想到了自己初入修行之时，为保性命利用簪刀偷袭敌人的经历，他将九道灵力疯狂压缩重铸。
最终便形成了这一道纤细如发，但却足以断金裂石的红色灵刃！
当然了，这么做的代价自是不小。
几乎相当于彻底的废去了他修习多年的九曲剑经，青云只能在心中跪求上苍，祈祷威力能让他满意了。
“咦？这是？”
“怎么了石老？！”
老石头的方脸从开始的赞赏满意，到突然间的凝眉注目，这番表情的变化看的小爷心头突突直跳，生怕自己整了个更加乐色的鸡肋出来，赶紧问道。
“好，好，非常好！”
不过老石头在大眼瞪着这红色灵刃之后却是连说了三个好字，继而又仰头大笑，搞得青云的小心肝直上直下的，活想暴打这老家伙一顿。
第三百五十五章 少与老（2）
“石老你倒是说啊！这有啥好的？”
“你有所不知，我在这道灵刃里感受到了些微剑意的雏形，看来你对剑道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领悟啊！”
“剑道，领悟？”
一听这话，青云顿时挠了挠脑袋，非常的不好意思。
其实他最擅长的还是游击战与偷袭，这也是他为何会下意识的将剑芒给浓缩到细如发丝的地步。
若是阴谋耍诈暗地取巧也能算作剑道领悟的话，那他可真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也没脸去见九泉之下浩气长存的老爹了。
“说不定你还能借此灵刃创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功法，最终开山立派成为宗师也说不定呢！”
老石头一鸣惊人。
“啊？宗师？别别别，石老您就别磕碜我了，小子我有几斤几两您还不清楚啊？而且我也不想功成名就，闷声才能发大财！”
青云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得，气得老石头直骂他胸无大志，说什么浪费自己大好天资这类没有营养的批评。
最终，小爷将这道细如发丝的灵刃用不太熟练的手法，幻化成了一柄极为精巧细薄的小剑，外形与自己当初的簪刀有些类似。
“绿树生古道，青云洛水桥，故人长在目，魂去自难招，就叫洛云吧，洛云剑芒吧。”
他下意识的联想起了故去的大姐，心中不免悲切，便将灵刃化作了随她而逝的簪刀模样。
“洛云吗？嗯。”
望着小爷没落的模样，老石头渐渐也沉默了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
二人的沉默让青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望着老石头那张方面凤目的威严脸庞，他的心里突然泛起了嘀咕：
“这老石头来历神秘，凝神境修为虽强，但在高阶修士中却不过刚刚起步，可他不仅精修神识，还能感受到剑意，这是怎么回事呢？”
念及此处，青云面色不变，轻描淡写的问道：
“对了石老，听说意境玄奥，乃是只有归灵境修士方才能感悟的吗？我怎会有呢？”
闻言，他似将自己的情绪从记忆中快速抽离，简要的道：
“不，剑意与意境是两个概念，前者乃是你对剑直观领悟的表现，而后者却更为晦涩，难以捉摸。”
“哦？石老可能解惑？”
老石头不以为意，直言道：
“嗯，比如剑意是对剑领悟的表现，那么意境你可以将之理解成为自己人生轨迹的投影。”
“啊？”
老石头的话说了好似没说，让青云一头雾水的同时又仿佛摸着了点门道。
“你的过去昭示你的未来，而未来不过是昔日的重现，将这世间万物乃至你的剑意参透之后，最终所悟到的，便是意境。”
“悟透？”
青云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的咀嚼了一会儿这两个字，接着便摊手摇头，嘲弄道：
“反正我还小，也悟不透，不过若真是悟透了，那人生还有个啥意思啊？”
“你这小儿，怎老是跟我过不去？意境的奥妙又岂是你…”
老石头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接着非常突兀与生涩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道：
“来，试试洛云剑芒的威力。”
青云见状，星眸之中神光一闪，也未急着追问，红色灵刃破体化形，这便与老石头开始了紧张而又激烈的对招拆招。
数日之后，这一老一少再次慢慢悠悠的走在了官道之上。
除了开始的几次试探，洛云剑芒后来的几天一直都如条蜿蜒的鱼儿，欢快的游弋在丹田中那半块明玉冰片旁侧，共同享受着青云的温养。
也不出他所料，老石头虽对灵刃的构思与剑意雏形赞不绝口，但威力却着实差强人意。
“若是使出在一仞山时的功力，洛云剑芒应该挡不住我一击，当然，这红芒速度极快隐蔽性也强，而且灵性极佳，与其用作正面对敌，不如从旁协助来的价值大。”
老石头的话说的非常含蓄，不过小爷却不得不承认，洛云剑芒怕是只能拿来偷袭，而他的剑意总结起来也就是八个明晃晃的大字：
“阴谋耍诈，暗地取巧！”
“哎，慢慢温养吧，说不定哪天就能白知正的贯日剑芒那般锋芒毕露了呢！”
小爷违心的哀叹道。
行走官道，二人自是免不了遇上灾民，相较于十多年前青云的所见所闻，今番灾民的数量似乎略有减少。
按照老石头的说法，那是因为清虚天的内斗得到了控制，所以凡人的生活才会变得安稳，但这话换来的却是青云一声嗤笑：
“您老齐缘城来的就是不一样，也不想想咱们南方多年前就已经少有人烟，难民当然越来越少。”
凡人少，修士自然也少，一路上爷俩不过只碰见了一名百脉境的散修带着名灵引境的弟子，也是匆匆往乾钟城的方向赶。
师徒俩见到青云是元化境修士，另一中年人看起来更不是好惹的主儿，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撒腿就跑，惹得小爷一阵无语。
老石头心念一动，抬手便将其拦下，沉声道：
“二位留步。”
师徒俩看起来年岁均是不大，面对高阶修士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赶紧弯腰抱拳。
“见过两位前辈。”
青云亦是非常客气的回了一礼，而老石头则开门见山的问道：
“观两位行色匆匆，身上亦有妖族血气，可是自十万大山回来？”
“正是。”
虽然小爷二人的穿着打扮非常普通，一看多半会让人联想到散修，但强大的气势却是让师徒二人不敢隐瞒，忙不迭的点头。
“前方情势如何？”
老石头继续问道。
“不知前辈问的是哪方面？”
“你们是应清虚天征召还是自行前往？”
“回前辈，都不是。”
闻言，老石头顿时面露疑惑，脱口又问：
“哦？那是怎么回事？”
青云对这些知之甚少，心中不免好奇。
“我们乃是应乾钟城驻守修士王清泉前辈的嘱托，前去外围运送给养的。”
“运送给养？怎么，前方的给养断了？”
这百脉境的修士立时露出了一脸的苦笑，摇头道：
“断？从未有过，又谈什么断呢？”
听得此话，老石头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
“可能详细说明？”
“哎，前辈怕是外地来的吧？咱们乾钟城已经是梁州南部为数不多愿意接纳灾民，甚至可以说还有人住的小城了，这百多年里怕是已经有十几个地儿人去城空。”
“嗯。”
轻轻地嗯了一声，老石头安静的等待着百脉境修士的下文。
“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清虚天为何执意与妖族交战，但其内斗之事却天下皆知，莫说乾钟城，就是靠近中部的一些城镇，他们的给养都已短缺。”
“这和前方应该没有关系吧，据我所知，交战的给养应该是直供的。”
“前辈说的是，却也有所不知。”
“有劳解惑。”
“不敢，除却本门修士，应召修士的给养也是清虚天提供的，可先不说层层剥盘，单是发放给其他门派的物资就是一笔不菲的数目，更别提有的城镇不仅得不到供给，反倒还得给上头油水，否则就会被调往前线，万一驻守空城当个光杆司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了这话，青云可以看到老石头的脸色开始愈发难看。
“还不都怪云有崖！”
说到这里，一直闷不吭声的灵引境徒弟突然怒喝了一声，把他师父吓了个半死，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却捂不住他的声音。
“师父！干嘛不让我说，若不是云有崖非要跟妖族开战，咱们这里早就成了梁州最繁华的地方！你看人家景州，同样跟妖族接壤，虽偶有摩擦，却越来越昌盛，再看看我们这里！”
“别说了你！皮痒了是不？”
这百脉境的修士差点都急哭了。
“二位前辈恕罪，小徒年纪尚浅口无遮拦，还请您们勿要责怪。”
青云赶紧摆手，示意二人并无大碍。
“他说的没错。”
老石头长长地呼了口气，继而又道：
“可异类常年在我梁州烧杀抢掠，致使这里生灵涂炭，咱们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
至此，他似亦有些词穷，竟不知该如何续接下文，而那百脉境的修士亦是苦笑一声，问道：
“看样子，前辈是清虚天的弟子吧？”
“不，不是。”
老石头摇头道。
“呵呵，那您去前线看看就知道了。”
“哦？怎地？”
“前辈，您去了之后，多半就会知道到底是谁在烧杀抢掠了。”
这时候，一直不出声的青云说道：
“石老，我也听阿莲说过，妖修的皮毛、内丹等均是咱们炼药炼器的绝佳之物，比之异兽身上的产出还要值钱，所以十万大山的边境，但凡人类修士所过，她们的家园均是焦土千里，尸骨不存，清虚天的修士或能克制，但其他打秋风的人可就没那么大的自制力了。”
“克制？可笑！”
还是那灵引境的小修士高声讽刺道。
“那明明就是纵容！若非云有崖一意孤行与妖族开战，加上他和秦承天的内斗导致清虚天失去管理，咱们梁州本应还是天下最富饶的沃土！”
这小修士说完仿佛还不解气，又好似对其师父颇有怨言，继续高声道：
“克制，有杀到人家里然后说自己克制的吗？”
“住口！”
气急之下，那百脉境的师父一个巴掌便朝着徒弟的脸上甩去，却是被老石头伸手拦住。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再回乾钟城（1）
老石头的动作看在那小徒弟眼中无疑是一种强大的助力，终于将长久以来的郁气一扫而出，吼道：
“师父！我为什么不能说？你在前线不也听到了？妖族何止一次跟天卫城沟通，控诉咱们人族的蓄意挑衅，苏尊也一次次对清虚天警告施压，可结果呢？换来的还不是变本加厉的侵略屠杀？我承认咱们有些人确实只为了打打秋风，可若没有清虚天的推波助澜，两族又何至对立如斯呢？！”
徒弟这话愣是将师父背后吓出了一层冷汗，因为在他眼中，这高阶修士很可能就是清虚天的人。
可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的老石头反倒异常平静，只是轻声道了句他的没说错，后便缓缓松开了牵制住对方的手，并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块中品灵石递了过去。
“多谢相告。”
接过之后，这百脉境的修士一脸喜色的冲着二人连连抱拳，拉着大嘴巴的小徒弟便欲告辞，而青云想了想却是又问：
“对了，你刚才说是受王清泉所召而非清虚天，这是为什么啊？”
顿住脚步，百脉境师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敬佩与钦慕的笑意，不过小徒弟却是连连撇嘴外加愤恨不平。
“回这位前辈，王前辈多年前毅然放弃回归宗门，改为继续镇守此地，救下了不少修士与凡人，所以在我们这儿，他的威信极高。”
“嗯，他的名声我亦有所耳闻。”
“是的，王前辈更是将从其师处得来属于自己的灵石补给，无偿拿出帮助流离失所的散修，所以咱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恩惠，现在他有需要，且只是运送部分物资，我等自然愿意报答一番。”
老石头闻言则也问道：
“可否告诉我，他命你们送补给给谁？嗯，若不方便那就算了。”
“不碍事的，日前清虚五子的丹兴前辈受命赶往前线，但中途遭遇伏击，王前辈和丹兴前辈师出一脉，自是免不了相互扶持，不过他近日有要事需赶往别处，我们便应承下征召，主动替他运送一些灵丹给养。”
“原来如此。”
青云点了点头，毕竟已经完成受命，他们愿意透露也很正常。
“好，多谢二位相告！”
出奇的，老石头对于这两人的态度比对青云要客气的多，而他们怕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好说话的高人，不由得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在目送二人远去之后，青云勾了勾嘴角冲着老石头调侃道：
“石老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现在你觉得究竟谁才是邪魔外道呢？”
老石头目光深邃，默然无语。
复行数日，俩无业游民终于来到了曾经“宏伟壮阔”的乾钟城外，在当年某个土包子眼中。
期间，小爷终于遇上了几个不开眼的流寇，修为最高者已经臻至五层元化，在不动用真灵之力的情况下，青云打的还是非常艰难，甚至可以说是几近丧命。
老石头自然是优哉游哉的作壁上观，除却随手替其解决了一个欲图偷袭之人外，其余三四人，全靠青云一剑一剑慢慢耗死。
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他不止一次的警告过青云，那得自太古的剑法，其威能来历绝对远超所有人想象，让青云能不用就尽量不用。
即便不得已，那也必须将敌人全部斩尽杀绝，否则一旦碰上识货之人再被其走漏消息，他多半会吃不了兜着走。
“都是低阶修士，能有啥识货之人？万一遇上如您这般的高手，小爷我跑还来不及呢！”
青云嬉皮笑脸的敷衍道，对老石头的劝诫感激之余，信任感亦是在心中平添了几分。
出乎其意料的是，老石头虽然对诸天幻剑百般叮嘱，但对自己利用藏锋吸取生魂之事却只字不提，这不禁让他心底又犯起了嘀咕：
“不对啊，这老小子连我业力缠身的状况都能看穿，没道理不清楚我吸收生魂啊？”
当然了，他也没蠢到傻乎乎的去问老石头，小爷如此你可意见？
也甭管这古板的老家伙是真的看不穿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青云乐得自在，否则真按照对方有些非黑即白的牛角尖性格，自己铁定被他除魔卫道了。
凝视了一番城门内的热闹景象，青云不禁感慨道：
“啧，乾钟城比我十几年前来的时候倒是繁华了一些。”
乍看街道以及房屋的坐落似乎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守城的士兵依旧是一些凡人，不过其中的头头倒是一名百脉境的修士。
这犄角旮旯的乾钟城莫说凝神境，就连元化境的修士都不多见，灵光强盛到晃眼的俩人愣是差点将修士头头吓成了痴呆。
最后还是在不明真相的凡人将士提醒下，修士头头这才颤颤巍巍的挪步上前，抱拳询问。
小爷不记得当年跟着陈伯进城时遇到的是不是此人，但他依旧非常客气的递上了一块身份玉牌。
“越州，海悠剑宗，外门弟子，青云。”
这百脉境修士说好听点乃是个深居简出的潜修之辈，说难听点那就是个乡下土老帽，别提千里迢迢外的海悠剑宗，就是乾钟城附近的小门派们他都认不全。
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海悠剑宗是个啥，但这身份玉牌做不得假，于是简单的登记之后便对二人放了行。
老石头大言不惭说是青云的师父，守门修士自然不敢多问，毕竟这里修为最高的老板王清泉，也不过就是凝神境的修为。
虽听说他不日即可突破至御风，但这方脸中年人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他可不敢得罪这些强者，反正天塌下来有王老板顶着就是。
登记完毕的二人正欲前行，青云走了几步却是突然顿足，接着便转身冲那头头修士问道：
“敢问这位大哥，陈德福陈老爷可还住在城里？”
“谁？”
这头头修士听了一愣，脱口便问，旋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补救：
“前辈恕罪，大哥二字可不敢当。”
“没事儿，我是问陈德福陈老爷。”
“陈德福？”
“对。”
此人想了好半会儿，这才一拍脑门露出了满脸的恍然，苦笑道：
“哎，瞧我这记性，我当前辈说的是谁呢，这陈德福死了怕是有十年了，您突然间一提我还真没想起来！”
“死了？怎么回事？我记得陈老爷现在应该也就六十来岁吧？十年前就死了？难道出了意外？”
青云亦是赶紧追问。
他当年可是留了一瓶爹爹为其调制，专门滋补元气的灵药，有这瓶灵药在，莫说六十岁，就是一百岁，也可保他无病无灾。
“前辈…您…”
“哦，你不用担心，我和陈老爷是旧识，今次便是来拜会他的。”
青云笑着解释道，说话的同时也非常自然的丢给了此人数块品质不错的下品灵石，而头头修士笑逐颜开的将之收起，紧张感顿时消弭了不少，叹道：
“哎，不瞒前辈，陈德福是病死的。”
“病死？不应该啊，你可知其中细节？”
“嗯，其实陈德福在乾钟城的凡人中威望还是挺高的，就连城主或是咱驻守弟子首领王清泉前辈，都会卖他两三薄面，可怪就怪在此人生了个娇纵跋扈的女儿。”
“陈荃儿？”
“咦？没想到前辈连陈荃儿也认识，看来您和陈老爷的关系还真是挺近的啊！”
听这厮的语气多半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比较熟悉，小爷便朝老石头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拉着他找了个偏僻的地儿详加问询。
“难道陈德福是陈荃儿害死的？”
青云开门见山的问。
“哎，当然不是，哦不，这事儿比较复杂，怎么说呢…”
“还请老哥详述，陈家当年与我有些恩情，若是力所能及，在下还是愿意帮一把的。”
青云俊朗的面容加上温润的双眸，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安心感与信任感，于是这头头修士不疑有他道：
“其实这事儿在当初也不算小，听说那陈荃儿的表哥乃是一个大宗门的弟子，修为亦有百脉，而陈德福不知从何处得了一瓶灵药被那人给发现了，但碍于老陈在城中的地位还有他和王清泉前辈的交情，那小子一直不敢明抢。”
“难道陈荃儿伙同此人弑父？”
青云给吓了一跳。
“这倒没有，不过也说不好，因为听说陈荃儿本就对那浪荡子一往情深，虽然老陈不同意二人的婚事，可那小子还是先将她勾搭上了手，接着趁陈家人不备将灵药偷走以后，一脚就将陈大小姐给踹了回去，这下可是把直接把老陈给气得是卧病在床。”
“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后来陈荃儿未婚先孕，陈家便成了小城里街头巷尾皆知的大笑话，陈德福气急攻心，终于是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哎。”
青云长长一叹，这个结果虽在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当年的灵药，本来是他好心想留给陈德福延年益寿之用，怎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瓶小小的灵药，反倒成了敲响老陈命陨的丧钟，让青云心中非常自责与难受。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再回乾钟城（2）
“前辈节哀，老陈这一走，陈府就此家道中落，没多久啊，其妻全氏也因积劳成疾跟着去了，而陈德福刚起家那会儿靠的都是全氏的娘家，所以陈家后继无人之后，绝大部分家财都被全家的人给瓜分完了。”
“那陈荃儿后来怎么样了？”
青云赶紧追问道。
“陈荃儿倒也是个痴情女子，从始至终都心心念念等着表哥回来找自己，在其彻底家破人亡之后，幸得王清泉前辈的道侣收留，便在王府做了个丫鬟，也算有个安身之所，毕竟她还要养个女儿。”
听完了守城修士的讲述，除了唏嘘二字，青云压根找不出任何其它形容词来描绘他现在的心情。
若说自己不恨陈荃儿，那定是虚伪。
可也正是陈大小姐当年的一巴掌，将青云心中最后丁点的依赖与幻想打碎，也让他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
而老陈对他却一直都非常的好，抛开目的与其他不说，那些关怀至少都是真的。
如今自己修为小成，回来看看送些钱财也属应该，但岁月荏苒，谁都不知道时光下一刻给你带来的究竟是喜，还是悲。
更别说青云这一去再回，早已是十数年的光阴过去。
“算算年岁，陈荃儿现在怕也有三十好几了。”
再次送了几块下品灵石给那守城修士之后，青云皱着眉回到了老石头的身旁，口中喃喃自语道。
一个已经成了半老徐娘，而他归来时仍旧是少年模样，这种怪异的反差让青云心中颇不是滋味。
“大惊小怪。”
老石头瞥了他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
在这守城修士依依不舍的拜别之后，青云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所以他也没开口问路，试着依循模糊的记忆缓步寻找陈府当年的痕迹。
而老石头出奇的一言不发，只是就这么默默地跟着他。
走了约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果然如守城修士说的那般，当年的陈府早已改名换姓，原本缭绕在院落周围，经久不衰的淡淡药香亦是不复存焉。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你活得越久，这些事看到的就越多，所以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老石头的话语依旧非常平静，但心情欠佳的小爷听了却是非常的刺耳，直接回怼道：
“抱歉，我活的不太久，看到的并不多，所以还没麻木与冷血。”
“哼！牙尖嘴利！”
“我要去王清泉府上拜会一番，顺道问下能否借用传送阵，你去不？”
“不去。”
丢下这两个字，老石头扭头就走，就好像是被青云方才的话给气到了。
“切，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小爷的嘲讽差点没让他一个趔趄栽倒地。
当年的土包子麻雀变凤凰，所以乾钟城在现在的小爷眼中也并非是什么天府之城，不甚宏大。
陈德福的宅子易主，但王清泉的府邸可不会有半分挪移，所以他也没管老石头去哪儿闲逛，片刻后就来到了地头蛇的府前。
王府似乎数十年如一日般寒酸，枣红色的木门比当年还要破旧，没有兽面门环，他只得轻轻敲响了沉重的大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倒映在瞳孔中的影子略有重叠。
粉色短袄，红扑扑的小脸，但青云心中明白，这不可能是那二月里裁剪出的新柳，自己也不再是那驾着马车的少年。
“这位小哥，请问你找谁？”
“姑娘，敢问王清泉王前辈可在府上？”
青云声音清澈，眼眸温柔，长相又是那么的俊俏英朗，又这抱拳一礼，刹那间便让开门的女娃涨红了脸，不过听得“前辈”二字的称呼她顿时是掩嘴惊叫。
因为身在王府，小丫头很清楚前辈二字这称呼所代表的含义。
“上仙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望着小女娃跌跌撞撞的背影，青云摇头失笑，心中更是唏嘘。
“想我当年不过是陈府的下人，如今却被人称作上仙，命运二字还真是奇妙。”
青云这个念头刚刚熄灭，强大的五感便告诉他，有一名修为与他相若的元化境修士正朝这边赶来。
“难道是王清泉的夫人？”
他暗自猜测道，因为据说王清泉半只脚已经踏入御风境。
果不其然，来者乃是一位模样约莫三旬，面容还带着些许俏皮的年轻女修。
“见过这位道友。”
女修见到青云之时，眼中亦是闪过了一抹惊艳。
久居乾钟城，她很久没见到过青云这等人中龙凤了。
“夫人有礼。”
小爷并未以同辈见礼，而是唤了一声夫人，这让女修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并未回话。
“在下青云，乾钟城人士，在外游历已久，现回故乡探望，特来拜会。”
听着小爷简明扼要的介绍，女修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旋即突然一愣，脱口便问：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呃，在下青云。”
“青云，青云…”
口中反复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又上下打量了小爷半晌，这王氏瞬间便收敛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仿佛晴空中突然闪过了一道旱雷，看的青云是一头雾水。
“原来是青云道友，失敬，失敬啊，咱这穷乡僻壤，道友怎会有闲情回乡探亲啊？”
敏锐的直觉让小爷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对方的敌意，哦不，应该说是对他的厌恶，于是心中更是奇怪：
“这女人咋说翻脸就翻脸，我何时得罪她了？”
不过他心中虽这么想，嘴上还是非常客气的说道：
“不敢，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外出游子的心里，终是念家的。”
“呵，没想当今这世道竟还有像您一样充满故土乡情的修士啊！”
同样不知是冷嘲还是热讽，王氏勾了勾嘴角，又道：
“屋外风寒，道友若无其他事还请回吧。”
说完她竟转头便要离去，青云见状赶紧直言道：
“夫人留步。”
“借传送阵就免了，外子不在，无人会用，还有其他事吗？”
王氏的话也不出青云预料，毕竟守城修士亦提及过王清泉不在府中，心中暗叹，他终是将之前的想法道了出来：
“王夫人，实不相瞒，其实我原先乃是城内陈德福府上的下人，后来机缘巧合才踏上修行之途，但陈老爷对当时年少的我确有关照之恩。”
“哦？”
披帛抖了抖，王氏哦的疑惑了一声，青云则赶紧接着解释道：
“今番回来听说他的遭遇，我实在于心不忍，又闻您慈悲收留了陈荃儿母女，这便想向您讨个人情替两人赎身，青云万分感谢！”
说完，他也不顾王氏的反应，直接弯腰下拜，临了更是加上了一句：
“至于我的身份您可向贵府杨柳求证，只是时隔多年，我的样貌也有所改变，怕她早已忘了我。”
青云看不见王氏的表情，却听到了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哎~”
等了小半会儿，这王氏的态度终于是软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青云道友怕还不到三十岁吧？”
小爷闻言惊讶道：
“夫人怎会知道？”
“十数岁才开始修行，三十岁修至元化境，这份天资还真是清虚天的一大损失。”
说到这里，青云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的底细还没几个人知道，这王氏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算了，刚也说了屋外风寒，进来一叙吧。”
她似特不愿意搭理青云一般，说完转身便将其一个人丢在了门外。
小爷想了想，自忖王清泉不在，单凭这一个修为与他相若的妇人，根本困不住自己，索性大踏步的也进了院子。
他来过王府，知晓这座院落其实并不大，跟着对方走了几步便到了中堂。
落座，奉茶，一切的动作沉浸在无声中，一切的压抑诞生在无声里。
不灭真灵给青云带来了比百脉境时更为强大的感官，这种感官已经渗透进了他每一寸的肌肤里，所以细微到乃至周遭温度的变化他都一清二楚。
“她竟是在怨恨我！”
小爷对王氏这种情绪的变化感到非常荒谬。
“道友尝尝吧，这是我亲手栽种的茶叶。”
“好茶。”
青云土包子一个，酒虽喝了不少，灵茶却没几个大子儿舍得买，只能装模作样的挤出了这两个毫无营养的字来。
“嗯，确实是好茶，因为这茶叶可是陈荃儿母女亲手摘的。”
听了这话，青云差点将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问道：
“呃…这么说，她们母女确在府上了？”
“道友，你为何这么关心她们母女？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惦记着当年的陈家小姐？”
“哎，夫人您真是说笑了，陈德福与我有恩，我只是想还了当年的恩情罢了。”
“恩情，也是，萍水相逢的也谈不上什么情。”
“夫人，青云虽然修为元化，但论年纪资历实数晚辈，您有话不妨直说，无需拐弯抹角。”
听着王氏总似有意无意的针对着什么，小爷索性直言不讳。
盯着青云温润如水的眼睛好半晌，她终是又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摇头不语，过了许久方才冒出了一句：
“你说年少远游，故乡难忘，又岂不知言语传恨难，杨柳常催春。”
第三百五十八章 青山数重（1）
直至此时，听了这番弦里弦外的话，青云哪还不知道王氏所指何意？
“柳儿…姐？”
“看来你小子也不是这么薄情寡义。”
“柳儿姐她怎么了？”
青云赶紧追问。
“怎么了？你心中不是只有那陈荃儿嘛？”
王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这让青云顿时是无语至极，也加重了些语气：
“夫人，您真的误会了！”
言罢，他又再三解释道：
“我真的对陈荃儿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当年陈德福确于我有照顾之恩，如今听闻他家道中落这才想报答一番，并非是对…”
“哎，好了好了，这点我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杨柳乃是我从小带大，前些年望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我心里真对你这传说中的青云啊，那是恨得透了。”
随后，听了王氏的讲述，小爷这才清楚故事的始末。
原来，青云当年虽只进过一次王府，可他英俊的相貌以及儒雅的气质，却着实让那丫鬟杨柳对之一见倾心。
甚至青云走后，杨柳还连夜做了糕点差人送去陈府，生怕他吃不着似得。
只是这糕点捎去之后却仿若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又等了几日，终于耐不住的杨柳还是央求王氏点名去要人。
这杨柳说是丫鬟，可自小服侍王氏，主母待之如亲女自然应求，可等来的消息却是青云已经离开陈府不知所踪。
少女的心思总是执着而又坚定，青云当年的一声“好”，便让小丫头认准了他不会就此离去，一定会回来吃自己准备的糕点，便这么等啊等。
一等，就是将近五年。
五年里，王氏眼看杨柳日渐消瘦，不说心如刀绞，可着急定在所难免，所以对于青云这个能让她耳朵生茧的名字，自然是痛恨至极。
今遭“大仇人”好巧不巧登门造访，她又怎能不心怀怨恨呢？
“夫人，那柳儿姐她…”
“她什么？凡人又能等你几个五年？自是嫁人了！”
“呼~那就好。”
青云长长地舒了口气，深怕自己又平白无故的负了一个好女子。
“怎么？听到她嫁人就这么开心？”
王氏没好气的白了青云一眼，挖苦道。
“夫人，我当年不过是个下人，又被陈荃儿设计赶出陈家，怎…”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后来遣人去陈府打听过，知晓事情的始末。”
一番交谈下来，她自也洞悉了青云的脾性，情知其非是什么薄情之人，只因世事变迁，当年的伶仃少年漂泊无依，哪还能顾得上一个丫鬟？故而也不再去刁难于他。
“那柳儿姐…”
“哎，柳儿痴情，虽一直忘不掉你，可幸好也遇上了个倾心于她的书生，两人都没有修行的资质，做一对凡人夫妻再好不过，于是我便擅自做主，将柳儿许配给了那人。”
“书生…”
青云愕然。
“是的，柳儿从小跟着我，乖巧听话，为了她，我曾托城主为其夫在城中谋了个一官半职，不过读书人的脑子死板的很，宁愿做个私塾先生也不愿趋炎附势，我只得又资助了柳儿些许银两，让她在城中开了间糕点铺子，贴补家用。”
“夫人，您真是个良善的人啊！”
青云由衷的夸赞道。
修士之中，如王氏这般心地善良的人着实已经不多见了，而王夫人听得此话，终于是展颜一笑，旋即却又喟然叹道：
“哎，我辈修士寿元悠久，一旦动情后果难料，故孑然一身者多如牛芒，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啊。”
青云亦是心有所感，同样慨然：
“哎，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啊！”
可王氏听了他这番话先是点了点头，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声音艰涩而又深邃，仿佛是那独自穿行于空谷的风：
“不，正因人生苦短，方才会念念不忘啊！”
抬起头来，青云亦是看了眼双眸泛着空洞的年轻妇人，一时间相顾无言，空荡的大厅里寂静无声。
过了小半晌，还是对方首先打破了沉默：
“青云啊，陈荃儿母女你打算怎么处置？”
省却了道友二字，青云感觉到王氏对自己戒备以及怨恨的情绪终于消减了不少。
“若是夫人您同意，我愿付出一些代价替她二人赎身，嗯…然后资助一些钱财，找个好地方将她们母女安置下来吧。”
王氏听了之后并未表态，而是出言问道：
“那你可是打算常住乾钟城？”
“不是。”
青云老老实实的说道。
“既如此那我可得提醒你，别看陈荃儿三十余岁已为人母，可却也风韵犹存的很，加上她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儿，待你走了，这孤儿寡母还不是只剩任人欺凌的份儿？”
“这…”
王氏的话堪称直截了当，让青云顿时为之语塞。
他或是经历过尔虞我诈的阴险，但却未曾体会过人走茶凉的风霜，一心想着报恩了因，却也没考虑过了因之后的苦果。
“来人，唤陈荃儿母女过来。”
“夫人，这不必了吧？！”
青云试图阻止，但王氏却笑着摇了摇头：
“多年来，我收了陈德福不少灵药，也算交情深厚，现在你欲了结因果，殊不知陈德福种因，陈荃儿得果，这是她的命，亦是她唯一赎罪的方式。”
“赎罪…”
青云若有所思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半晌后，就见一头戴头斗笠的女子搂着一个刚过其肩的女娃快步走近了中堂。
“茶花似锦，采之清明，葱郁成双，纤纤指忙，外子在屋后的田地布上了结界使其四季如春，所以茶树能够一直生长。”
望着满脸紧张之色的陈荃儿，王氏微笑的冲青云解释道，但小爷可以看出来，她脸上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愉悦，反倒充斥着浓浓的厌恶。
“不知夫人唤奴婢前来何事？”
陈荃儿进来之后也没敢多瞧上座之人两眼，拉着女儿纳头便拜，诚惶诚恐。
不过青云却是瞧见了，她的脸上虽然饱经风霜，但皮肤却依旧尚算白皙，完全看不出是已经快要四十的妇人。
甚至其女也完美的遗传了父母的所有优点，豆蔻之年竟已然出落得天生丽质，煞是好看。
“哎，难怪王夫人会有如此说辞。”
青云心中叹道。
“我问你，府内人手本就不足，春茶又即将采摘，为何不见你女儿也前去帮忙？”
王氏轻声问道，不过属于修士的灵压缓缓散出，让跪拜着的母女俩是瑟瑟发抖，只是这时候的陈荃儿，却再也没有了当年陈家大小姐锦衣貂裘的霸道模样。
“回夫人，奴婢冤枉，奴婢不过…”
“不过？在我面前你还敢有不过？”
王氏娇叱道。
“是是是，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哼，现在终于知道错了？”
她似有所指的声音里充满了尖酸刻薄，明显带着一种刻意刁难的味道，甚至说完还不忘掌风甩过，啪的一声，陈荃儿的脸上便兀的出现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印。
“莫要打我娘！我爹是仙人，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渝住口！”
可怜的陈荃儿对主母的刁难心知肚明，但却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只得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然后硬拉着她不停叩首求饶，屈辱而又卑微。
“现在可还解气？”
王氏悄然传音。
一听这话，青云立时明白了对方是会错了意。
可转念一想，这王氏又何尝不是在替杨柳错失的五年青春岁月，去找一个莫须有却又必须合理的理由呢？
“小渝…你叫什么名字？”
青云苦笑着冲着王氏摇了摇头，继而注视向了陈大小姐的女儿。
“我叫陈不渝！”
小女娃的衣着朴素，可美丽的脸上已然写满了属于少年人的倔强与不屈，只是这份刚强在他们修士眼中，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可笑与天真。
“没有灵根，无法修行，做事又不行，这样的饭桶我竟还留着，看来奴家的心地也确实太软了。”
青云的耳中又传来了王氏似是无奈的自嘲。
“不渝，至死不渝，陈荃儿，你可还记得我？”
他的声音很轻柔，让母女俩顿时产生了一种心安之感。
这时候，陈荃儿弱弱的抬起了头，终于看清了王氏身旁落座的乃是一位俊俏到无法形容的年轻男子。
甚至这少年的长相连自己的临风表哥或都有所不及，且这个声音确实也有些耳熟，但这样让她搂着女儿的手却又紧了一分。
“奴婢…奴婢一介凡人，怎会见过上仙的仙颜。”
“哎！”
青云闻言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清楚，当年的陈家大小姐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她至少还是个母亲。”
青云心中感慨万千，但他不知道的却是，王氏口中的“赎罪”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这也是她为何会收留，也将这母女二人养活至今的原因。
可这段故事却与青云早已没有任何的关系，其中的丧尽天良与凄惨结局，自然有着其他的主角去演绎。
譬如现在正跪着的昔日大小姐。
“青云道友，现在这母女二人的命运就交到你手里了。”
王氏这话并未使用聚音成线，而是直接张口对着青云说道。
这让本就惊恐无比的陈荃儿是泪流满面，不停地对着两人重重叩首，磕头如捣蒜，好似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本来还有些熟悉的“青云”两个字，也淹溺在了蔓延的恐惧当中。
第三百五十九章 青山数重（2）
“娘！你不是说爹爹是仙人嘛，他不是会来救我们吗？我不想在这里做下人了，我也要去做仙人，我要做仙人！呜~”
说着说着，这陈不渝竟也嚎啕的哭了起来，泪水黏住了少女的长发，让原本非常精巧脸蛋变成了一只大花猫。
“别说了！”
如今的陈荃儿早已清醒的认识到了全临风究竟是怎样的人，可这个世界上却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甚至在其心中，她对王氏还非常感激的。
因为当年她犯下了弥天大错，若是没有对方，自己或许还未能等女儿出世，就要被那些瓜分家产的亲朋给暗中害死。
许是怕女儿的吵闹惹恼了两位上仙，张皇无措的陈荃儿极为熟稔的一巴掌甩在陈不渝的脸上，可这不仅没让小姑娘有所停歇，反倒让她哭的是更大声了。
旧景重现，青云只感她这一巴掌好似抽在了自己脸上隐隐灼痛，在陈荃儿还想打第二记的时候便被他以灵力隔空拦下。
“夫人，放过她们吧。”
青云轻叹一声，转头冲着王氏道。
“好！看在道友的面子上这次我就饶了她们，不过陈荃儿你最好记着，你的命是我救的，你陈家唯一的骨血也是我替你保住的，若是胆敢再犯，可别怪我让你们等不到那全临风回来！哼！”
“是…是…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灵压再次散出，不仅陈荃儿，就连一旁浑不楞的陈不渝也是心生胆寒，忙不迭的和母亲一起叩首谢恩。
见状，王氏脸上的厌恶之色更浓，若非陈德福当年与她和丈夫有些交情，她还真乐得欣赏着可恶的富家小姐冻死街头，不由得怒道：
“谢我作甚，还不谢这位仙长！”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闻言，陈荃儿赶忙又朝着青云跪拜起来，这一幕让小爷心中唏嘘之余，更加倍觉世事荒诞，灵力一动再次将母女托起，叹道：
“哎，荃儿小姐多礼了，你们先去忙吧。”
“你…你…你叫我什么？”
青云的声音本就让她有些熟悉，“荃儿小姐”四个字更仿佛是勾起了她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厚重的大门洒落的不是灰尘，而是滴滴鲜血。
“荃…”
青云话还没说完便意识到了什么，就此戛然而止，至于满脸错愕与惊恐的陈荃儿也被王氏一甩衣袖，同女儿一起被轰出了中堂。
“物是人非东流水啊！”
左眼沧桑，右眼悲凉，口中长叹，青云独怆。
“因果相生，报应不爽，青云你还年轻，这种事以后会遇到很多。”
陈家母女消失之后，王氏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也不知是在嘲弄青云还是想到了什么别的。
“这话咋跟老石头说的一样，真是无聊。”
小爷感慨道。
随后青云又和她交谈了一番，肯定了王清泉确不在府上，便彻底打消了借用传送阵的念头。
在又与对方询问了一番杨柳糕点店的位置之后，青云也起身告辞并诚心送上了一些灵药种子，因为他记得王夫人喜好收集这些。
“小伙子有心了，这么多年竟还记得奴家的爱好。”
王氏会心一笑，暗地里却是感慨着若非自己早就跟了老王百余载，说不得也会像杨柳一样，对这知情识趣的少年俊彦倾心相许呢！
“夫人言重，青云当年颇受陈老爷照顾，陈荃儿就算再可恶，但那陈不渝也是无辜的，恳请夫人多多宽容。”
“哼！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点我自会做到，不过我建议你有空去看看柳儿，小丫头可是整整想了你好几年呢！”
“青云晓得。”
对于她又一顿没好气的白眼，小爷自然苦笑应是，而牢骚之后的王氏似也觉得有些不妥，同样叹道：
“哎，青云莫怪啊，实在是情之一字最为煞人，柳儿自小跟着我所以多少有些迁怒，失礼了，不过你若真去，还请莫要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奴家也恳请了。”
“自然，夫人放心。”
微笑抱拳，小爷笃定道。
离开王府之时，青云感受到了一双悸动以及另一双迷惑的眼睛，但他只是轻声留下了句：
“荃儿小姐保重。”
接着便潇洒的闪身离去，再未回头。
殊不知仍是旧景重现，那个青衫身影，方才是对陈荃儿最为狠心与长久的报复。
王氏对杨柳还真的是非常照顾，因为那糕点店离王府根本不过数百丈远，小爷轻而易举便寻到了其位置。
“青云糕点。”
字迹犀利，笔锋雄浑，匾额大字一看便知其非出自女子之手，只是这几个字却不停敲击着青云的心房，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门店不大，也就寻常衣料铺子的大小，里面却仿佛别有洞天一般摆放着各式各样好看的糕点，五颜六色，堪称精美绝伦。
“小姑娘，你们这儿招牌的点心是什么啊？”
忙活起来，此时的店里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在照看着，既然杨柳不在，青云便满心复杂的上前问询。
“哇，哥哥你真好看。”
小丫头没头没脑的一句开场白差点给青云整笑了，于是他佯作生气又问了一遍。
“青云糕，这都不知道，真是老土~咱这青云糕的名声可是响彻十里八村呢~”
吐了吐小舌头，小丫头调皮道，声音里充满着浓浓的自豪。
“青云糕，可有何寓意？”
小爷继续笑着问道。
“听我娘说，这乃是为了能让我爹平步青云，故而得名。”
“哦，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小爷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也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好看哥哥问这个干嘛？可要买青云糕嘛？”
“不…不买…”
尴尬的笑了笑，青云摇头摊手，
常年修行，他的兜里早就没了凡俗的黄白之物。
“嘻嘻嘻，小哥哥是买不起还是没带钱呀？”
小丫头人虽不大，但自小同母亲做生意，青云纵然相貌英俊，可朴素的衣着却很容易让人判断出其不高的出身，不由得调侃道。
“云儿，你说谁买不起呢？怎能这么跟客人说话？”
“娘，是这位好看的哥哥，他问了半天也不买，我这才…咦？他人呢？”
小丫头扭头一看，此时柜台之外哪还有什么人啊？
“好看哥哥？”
妇人同样疑惑的朝着店外望去，只见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正不停地穿梭在人山人海，离自己远去。
她奋不顾身的去追，追到手中的糕点散碎，终只能在夕阳下的马车里，流淌着自己半生不熟的泪水。
青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慌意乱的逃跑，亦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了乾钟城，亦不知老石头何时已经默默地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我要走了。”
“什么？”
心中发闷的青云有些浑噩，似是没听明白他说的是啥。
“我说我要走了。”
“很重要的事吗？”
他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月余时间相处下来，二人的关系虽不至有多亲密，但他对老石头的性格多少也有些了解。
“嗯，刚收到火符传讯，门派里出了些事情。”
“我能帮上忙吗？”
不知为何，青云对这刚认识不久的老小子还有些莫名的不舍。
“帮不上。”
老石头回答的干脆无比。
“喂喂喂，我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元化境修士好不？”
“我走了，有缘再会。”
青云的吐槽与往日一样带着灿烂的笑容，可老石头却也与往日一样没有去看，而他这次的声音里除了干脆，就只剩下龟裂与艰涩了。
“啊？石老，您…”
青云话还没说完，老石头一甩衣袖，劲风便蒙住了他的双眼，小爷只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似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片刻后，那瘦高的身影也就此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啧，这老头也不留下个姓名地址，哎。”
苦笑着在心中念叨，青云也摸了摸自己刚被拍过的脑袋。
缘分这种事情很奇妙，就好比他和白知正当初也相处了好一段日子，白爷对他也非常关照颇有恩情。
可即便如此，青云却依旧没能和白知正成为交心的朋友，这其中或有白爷自身的问题，也有青云执拗的拒绝，但更多的还是“缘分”二字。
而老石头和他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但这相识的背后却仿佛是已然如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信任好似水到渠成。
所以老石头想要收他为徒也好，助他练成洛云剑芒也罢，其对自己的欣赏与提携，乃至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或许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恶意。
这点青云看的非常透彻。
不过他也很清楚老石头绝不是像他口中所言，只是前来一仞山散散心，或许真的是在听闻一些线索之后为寻麒麟牙而来。
但天下之大，又不是所有想要夺取麒麟牙的都是坏人。
纵然与他不过萍水相逢、结伴之旅，可就冲这老小子没有依仗修为伤害阿莲，光这一点就值得自己好好报答一番。
“哎，这回就算小爷我想找你，也真是有缘才能再见了。”
又是兀自哀叹一声，收拾起心情，青云风一般的逃离了这个原本充满期望，却得了一肚子苦果的“老家”。
第三百六十章 施救（1）
从乾钟城到三十三界，从伶仃少年到现如今的元化剑修，十多年的时间青云成长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
曾今的他是那么的坚信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句引领他前行，乃至与姚梦寻结缘的几个字。
可随着岁月的流逝，或者说各式各样残酷的经历也好，见闻也罢，现在的他，早已不敢将那些天真与美好的词句轻易再说出口。
直至萧洛一故去，那原先生长缓慢，但却扎根很深的名为仇恨的种子，再次疯狂地抽枝发芽。
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心神的业力，却让青云破碎的心灵变得越来越安宁，仿佛仇恨方才是抚平伤口的良药，而非是时间。
“我没忘初心，可大姐却也没能有始有终。”
风里隐有少年的轻叹，时光却未再轻轻的荏苒。
与老石头相遇的短小插曲如同昙花一现，在逃离乾钟城之后，青云又漫无目的的在周边游历了一阵。
战火越烧越旺的梁州南部，着实比不上地处九州中腹之地的越州。
青云的便宜大伯弈尘虽被冠以积弱与优柔之名，且时空之力混乱的如今，各地各门的交通早已变得淤塞迟滞，但仙剑派治理下的越州愈发富庶却是不争的事实。
甭说隶书仙武七星阵之一的瑶光城了，就是那犄角旮旯的清水镇，附近也有不少灵山大川、修行宝地。
可这乾钟城周围愣是连个像样的小镇都见不着，仅偶有三两遗户，萧索凄凉。
荒冢，孤坟，寒鸦，恶水。
仅存于图卷上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完美的展现在了青云眼前。
也是这时候他才明白，一仞山周围的地方，真算得上是非常美丽与太平了。
于是小爷只得稍作停留买了些酒水继续前行，看能否再找到其他大城，兴许运气好也能碰上个传送阵什么的借用一二。
事实上，青云也非是漫无目的，他还心焦丹田中那依附于小块明玉冰片上，萧洛一的丁点残魂。
可小七曾有明言，即便他能立马飞到万万里外遥远的燕州，然后一脚踹开玉空门的大门，让钟灵羽出手替其重炼明玉冰片。
但萧洛一的残魂目前还非常的脆弱，如同含苞之蕊，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需要藏锋吸收生魂之力来一点一点的滋养，更别提重炼玉片还需要上好的灵玉。
所以小爷便打算调转方向改道朝东去景州，寻一寻他十年未见的好兄弟，姚破风！
“这么多年也没个消息，难不成你这泼皮还真被你爹关了禁闭？”
青云心中暗笑。
一路前行，他倒是听说过这泼皮伤愈后被关禁闭的八卦，但按照小爷对他的了解，除非是他老子亲自动手，只怕就算是精钢打造的铁笼，那也管不住这二世祖。
不过青云的访友之路还未走远，便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给彻底打乱，至于是什么，这还得从数日之前的一遭偶遇说起。
自乾钟城东行了月余时间，青云并未见到什么大的城镇，不过在官道倒是碰上了几个不开眼的小辈，被他惩戒一番之后，兴趣恹恹的小爷便闪入了林荫，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突破到了元化境，可青云的“元神”却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摆设，加之习惯闭气内循环，周身的灵光也因藏锋融于体内而变得非常晦暗，所以他的灵力波动并不强烈。
若是不与人动手，或是遇到强大的神识横扫，他给人的感觉也就是百脉境的样子，故而手无寸铁的他被盯上实属正常。
煞气越重，杀心越重。
他的身上流有强大的麒麟血脉，但却非是当年的麒麟真灵，自从开心功为他设下的心障因萧洛一身死之事被破之后，血煞业力便无时无刻不在侵染他的心神。
那几个想要打劫他的小辈差点就成了藏锋的剑下亡魂，不过至少现在，对于哪些人该杀哪些不该杀，青云心中尚还保持着一分理智与准绳。
大量的杀戮或许能极快的获得生魂之力用以滋养萧洛一，但矫枉过正的代价往往并不能让人捷足先登，或是早早的毁灭，万劫不复。
也是在近期青云这才明白，当初小七也好，父亲也罢，乃至最近认识的老石头，他们都让自己在驭使藏锋的同时，一定要小心谨慎。
“这哪是温养啊，这明明就是以身饲剑，还真是柄邪剑！”
小爷心中无奈。
是的，藏锋表面和青云相处的融洽，仿佛是琴瑟和鸣，但事实上这黑剑从开始的拒绝被打上烙印，到后来主动融入青云的鲜血之内，这其中完全都是它自己的主导。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青云一直被压抑的血煞业力得到了释放，被藏锋尝了甜头，而藏锋同样极为配合的在青云需要之时释放其内的生魂之力。
看似是一件驽钝的死物实则细思极恐，一步一步仿佛是计算好般，迫使青云不得不用它。
甚至最终隐藏于他的体内助他镇煞也好，吸收业力也罢，或也可理解成是为了保护青云这个“铁饭碗”，不至半途夭折。
所以在教训那几个妄图打劫他的小辈之时，青云并没有选择杀他们，更没用动用藏锋，只是以洛云剑芒配合自己的灵压稍加恫吓，惩戒一番便将几人给放了。
“罪不至死。”
盯着空寂的蓝天，小爷思索着一些无关痛痒，却又仿佛针扎的尖锐问题。
可蓝天不会替他解惑，上苍也从未降过什么恩泽，阵阵金铁交鸣的打斗声却让他的剑眉一挑。
“很浓的血腥味。”
小爷眯了眯眼睛，暗忖道。
十年一觉，恍惚中的青云足踏未来，可他的记忆却依旧还停留在三十三界那暗无天日的厮杀之中，五感本就极为强大的他轻易便明了了多半是有人正拖着重伤之躯在战斗。
“灵力波动不是很强，至多应该也就是百脉境圆满，亦或元化境初期。”
如今的他虽然还只不过是个弱小的低阶修士，但至少有了些许的自保之力，他也非是魔门出身有些冷血无情的萧洛一，稍微思量了一番便循着声音，身无片叶地穿梭在了林海之中。
也就数十息的功夫，小爷身子轻轻点在了一颗巨木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一行人。
两方总计也就七八人的样子，但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却很悬殊。
一方是血染长衫，手持宝剑的青年，正护着身后一名身娇貌美的女子，另一方则是以一位元化境修士为首，带领着五六名百脉境修士，正虎视眈眈的与他们紧张的对峙着。
“着装都很统一，可能是附近的某个势力。”
青云心道。
典型的英雄救美，此时此刻整个九州到处都在发生，但想要做英雄那也得有力能扛鼎的修为。
当然了，这面庞有些黢黑稚嫩，与英俊没有半分交集的青年，虽浑身满目疮痍，修为与对方的至强者也相去甚远，可他的眼神依旧犀利无比，气势竟也与那六人的合围拼了个不相上下，非常神奇。
“嗯？这不是？！”
青云的心中突然是惊讶万分。
引起他兴趣的非是青年以百脉境的修为，同样横抗对方五名百脉境修士，甚至还有一位元化境初期的高手，而是他身后的那名女子。
准确来说，应该是女子怀中若隐若现的一件物什！
“小子！我的耐心有限，若非惜才我早就一招毙了你，识相的就快滚，莫要…”
这元化境的修士话还未说完，却是被青年身后的女子给朗声打断：
“鹤大哥不用管我，你快走，轻笛不能连累你，我来替你挡住这些贼人！”
只是她话虽说得好听，可以青云锐利的眼神却不难看出，此女不仅搂紧了怀中之物，甚至身子都还往青年单薄的后背缩了缩，态度十分值得玩味与商榷。
而这青年明显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初哥，不说迷于女色吧，至少对女子明里暗里的心思是没有丝毫察觉，看的小爷眉头直皱。
“龙姑娘放心，有我在，他们绝对伤不到你分毫！”
言至此处，他的气势不减反增，长剑横立，竟是一派与对方死战到底的架势，让那元化境修士头疼无比。
青年的实力在他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但从最初的交手到后来的焦灼，对方身上的伤的确越来越重，可愣是没有一点倒下的意思，韧性极强！
他本可以直接将对方给捏死，但可恶的是这小子滑溜的像条泥鳅，明明没什么战斗经验，但却总能在危险来临前，嗅到死角处唯一的一缕生机被他逃出生天。
且其口中的惜才可不是想要招揽此人，而是自己手下的百脉境修士可都是家族内的中坚力量，还都是自己亲自培养的心腹死忠，死上一个那可都是自己无数的灵石灰飞烟灭啊！
最关键的还是他身后的护着的龙家女子，东西可以抢人却不能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只听那女子又道：
“鹤大哥，你…哎，既如此，轻笛也只能与你共进退了！”
女修紧咬嘴唇，将一副我见犹怜与舍命陪君的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若非小爷与萧魔女相处日久，或许也会被对方给骗了。
“不行！你带着东西快走，我来替你挡住他们，他们奈何不了我的！快走！”
“不！鹤大哥，我不能抛下你一个人！”
“走！快走啊！”
“好，鹤大哥，你的恩情轻笛无以为报，只求来生结草衔环，或有幸替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