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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成儒     剑出凤岐txt下载     剑出凤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0 回龙驭

    剑一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剑四会和国子监的人走到一起去的理由。

    当年自从陆青山出走国子监、成为了归元剑派的掌教后,归元剑派和国子监的关系便进入到有史以来的最冰点。

    这个冰点,整整持续了两百多年。

    剑四知道剑一可能不认识徐来,便连忙道,“这是徐师兄。”

    剑一眉头跳了跳,“你叫他师兄?”

    剑四心道徐来既然是剑尊的亲儿子,那便叫他两声师兄又有何不可,只是这种话,他当然不可能当着林羡鱼的面跟剑一明说。

    便是没有林羡鱼,那也是不好明说的。

    既然不能明说,剑四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徐师兄是国子监的荣耀大监生,若论辈分,叫声师兄也不为过。”

    一边说着,剑四开始对剑一使眼色。

    只是剑一又没与徐来相处过,当然不能理会这眼色其中的含义,他冷笑,嘴角微嘲,“国子监的辈分跟我们归元剑派有什么关系?师弟你从未下过山,不知道这世间人心险恶,莫要被一些衣冠楚楚的人给蒙骗了。现在秘境有变,你赶紧跟我走,去召集其他修行者,共同抵御妖兽。”

    人心险恶,说的自然是徐来。

    剑四从未下山,根本不认识外边的人,能和徐来走到一起去,还叫他师兄,这个锅当然是徐来来背。

    这话看似很难听,其实站在归元剑派的角度上去看国子监,站在剑修者的角度上去看其他人,这句话,其实已经委婉到了极点。

    徐来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但是不代表林羡鱼也没什么反应。

    她跟徐来看不大对头是一码事,但是对外,两人都是国子监的监生。

    剑一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便觉得徐来应当不是归元剑派的暗子。作为陆青山的唯一的一个关门弟子,若徐来是暗子,没理由连他都不知道。

    “归元剑派的人,莫不是都这般口无遮拦?”

    剑四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剑一道,“你是想尝尝我的剑?跟你那不成器的哥哥一样?”

    这句话便触到了林羡鱼的逆鳞。

    林羡鱼法决掐动,法杖上真气激荡,眼见两人便要动手,一直沉默的徐来终于出剑,湛卢剑陡然挡在了林羡鱼身前。

    林羡鱼看着他。

    徐来道,“我们没时间了。”

    林羡鱼深吸了两口气,法杖上的真气这才撤去。

    剑一仿佛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徐来,道,“你便是徐来?”

    剑一当然不会这般神经大条。

    剑四和林羡鱼的表现早告诉了他,三人中谁才是剑锋。

    他前面那些话其实不是对剑四跟林羡鱼说的。

    一个终日只会钓虾打鸟的人,绝不可能成为国子监的荣耀大监生,所以剑一好奇了很久。

    剑一道,“国子监是陛下钦点的修行学府,你是国子监的荣耀大监生,秘境安危,你也当出一份力。现今妖兽作乱,为祸一方,你可随我一起召集其他道友,斩杀妖孽,廓清一方。”

    徐来摇了摇头,“我还有事。”

    这个回答剑一并不例外,他想看到徐来的底,徐来当然不会那般容易让他看到老底。只是现在他自然没时间与徐来多做纠缠,于是便与剑四

    道,“时间紧迫,你速与我前去。”

    剑四愣了愣,有些支支吾吾,“我……我还要与徐师兄一道。”

    这个回答便很出乎剑一的意料。

    剑四从未下过山。

    他先前那句人心险恶,既是对徐来所说,也是对剑四所说。

    两人同辈,纵然剑一是师兄,也无法命令剑四如何。

    剑一道,“莫忘了你的身份。”

    剑四咬牙,“在下时刻谨记。”

    这便真是咬牙了。

    剑四深深看了一眼徐来,他缓缓的说道,“我师弟若有恙,我会去国子监讨教一个说法。”

    “好。”

    这是徐来给出的回答。

    寒月剑再次凌空,眼见剑一便要御剑离去,徐来却突兀的叫住了他。

    “你若真想救人,那便传信于剑尊,让他速速来结束这次试炼。”

    剑一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徐来冷不丁冒出了这句话,他道,“秘境是十年一届的修行者盛会,怎能说结束便结束。况且师尊坐镇宗门,怎能轻易离开?”

    遇到剑四后徐来便在想,纵然国子监和归元剑派关系不大好,但是借助归元剑派,能不能提前结束这次试炼?

    这次归元剑派是公孙大娘领队,但仅凭公孙大娘,想让荀况提前结束试炼恐怕还不够,只有剑尊有这个分量。

    谁知道他能不能找的到虞晚归,找到他后,又如何能劝说他结束试炼然后传信回去?

    或者,让陆青山青鸟传信给逍遥王,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其中的难点太多,诸多关节很难打通。

    剑一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来道,“你去只是送死。”

    剑一道,“非某一人,我还会召集诸多道友。”

    徐来道,“这样也好,黄泉路上可以作伴。”

    剑一怒极反笑,“我去是送死,你带我师弟去便不是送死?虞晚归都没你这般大的口气。”

    徐来道,“你见过虞晚归?”

    剑一说道,“便在前边,此时估计都已经上了钟山,他们是两个人,但是处境却不大好。那家伙口气跟你一般大,我也与他说过此事,但也被他拒绝了。”

    钟山。

    听到这两个字,徐来瞳孔猛然一缩。

    钟山对修行者来说,自然是机缘最多,危险最大的地方。但是若他真的猜对了,对秘境里的那位而言,钟山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虞晚归已经在上钟山。

    他应当跟徐来想到了一块儿去。

    但虞晚归毕竟没下过天牢,自然也不会知道,若这些妖兽真的是受到了那个东西控制。想要杀掉那幕后的黑手,只有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目前没人能做到,即便是夫子,人皇都不可能。

    虞晚归的方向没错,但他的信息不足,所以对对方的实力判断错了。

    时间是否还来得及?

    ……

    徐来道,“剑尊当真没来?”

    剑一道,“我有必要骗你?”

    有可能是真的没来,也有可能是来了,只不过连剑一都骗了。

    徐来道,“你也不用去召集其他人了,你现在上去,告诉外面的那些人,立刻结束试炼,将秘境里的修行者传送出去。”

    剑一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再说一遍?”

    剑四道,“徐师兄,只能这般了?本来不是说找虞晚归的吗?”

    “可能来不及了。”徐来说道,“你是自己上去,还是我送你上去。”

    这句话将剑一都惊呆了。

    他卡在了抱朴上境有些年头了,年轻一辈中目前也只有虞晚归、齐平还有军方的那个什么偏将才能稳压他一头。至于其他的年轻人,无人能与他的寒月剑争锋。

    便是当初尚未破境的虞晚归,最多也只是与他平分秋色。

    更让他吃惊的,是剑四的反应。

    徐来说,“送”他上去,剑四竟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同宗门师兄弟,剑四很清楚他的实力,那便是说,连剑四都觉得,徐来的实力要超过他。

    剑一沉默了片刻,旋即认真的道,“你若真能将我送出去,那我便将你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他们,也让我看看我师弟的眼光有没有问题。”

    话音落下,剑一已然亮剑。

    折损在剑一寒月剑下的年轻修行者不知几几,虽不知道林渊是否真的败于剑一之手,但以归元剑派那些剑修的傲气,想来应当是真的。

    剑一率先出手。

    方才剑四说出那句话时,剑一便将徐来放在了和自己完全等同的位置上。

    傲气和自大是两码事。

    寒月剑刺穿了空气,剑鸣声中,化作一道流光。

    剑四惊道,“回龙驭?”

    他没想到剑一一出手便是这招。

    这招归元剑派只有三个人会。

    陆青山,剑一,和剑三。

    陆青山传给了剑一,剑一和剑三交好,所以便又传给了剑三。

    当年七星宗上剑三以抱朴境的修为,生生的阻了太初境的三十三天部众一刹,用的便是此招。

    一出手便是最大的杀招,看似是想取徐来的性命,但剑修的全力出手,其实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所以徐来便难得的不打算藏锋。

    徐来在湛卢剑上弹了一下,除却开始的两声嗡鸣,出剑之时,悄无声息。

    他的修为只是抱朴境,但对御剑的火候,对飞剑的控制,周朝恐无人能出其右。

    没有剑鸣当然是因为剑芒过快,声音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剑已出手。

    同时剑修,修为又大致相仿,所以比拼的便是真元和御剑之术。

    剑一是抱朴上境,徐来目前只恢复到了抱朴下境,从表面上看,这点是剑一占了上风。

    但剑四和林羡鱼见过徐来出手,自然知道徐来的真元醇厚到了何等地步。

    真元醇厚,真气充足,飞剑自然便无匹。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只是瞬间。

    半息过后,湛卢剑削去了剑四头上的一缕发丝,接连穿透了数棵合抱粗的大树,这才返回。

    剑四足足愣了半晌,一直到剑一不可置信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惊呼出声。

    “回龙驭?”

121 钟山风雨起苍黄(上)

    毫无疑问,徐来赢了。

    剑一输的心服口服。

    方才徐来做了两个他不可能做到的动作。

    一是在寒月剑和湛卢剑即将交会时错开了湛卢剑,没有与寒月剑正面相击。

    二是在湛卢剑即将刺穿他的额头的时候及时收力,从而只削掉了他的一丝发梢。

    这两个动作看似简单,但剑修出剑时速度极快,两人又俱都是全力出手,在这种千钧一发之际想要收力转向,对飞剑的控制需要达到一个极为炉火纯青的高度。

    倘若先前徐来稍稍心神一颤,此时剑一的脑袋便在地上。

    或是世间再无寒月剑。

    但这却不是剑一不可置信的主要原因。

    剑一用的剑招是回龙驭。

    徐来用的剑招也是回龙驭。

    回龙驭是剑尊亲自授予剑一,然后剑一传给了剑三。

    剑一看看徐来,又看看剑四,此时联想到剑四先前的眼神,只感觉豁然开朗。

    ……

    ……

    剑一的消息带了回来。

    作为陆青山的关门弟子,归元剑派中被寄予厚望的未来可以与虞晚归和齐平等人争锋的年轻人,他的话当然和谈瀛洲分量不同。

    剑一便成为了那压倒性宫内大人物们意见分歧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秘境便决定提前结束。

    这是大周朝建立以来,提前结束的第一次秘境试炼。事实上,也是最后一次。

    镜湖月问道,“下面的那些小家伙们怎么办?”

    那铸剑城长老道,“混元珠不仅可以将修行者传送出去,通过水镜幛,还可以将我们想说的话送给每一份手持混元珠的修行者。”

    这般事情便好处理很多了。

    岑夫子望了一眼逍遥王。

    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神识便朝着水镜幛中灌入,通过水镜幛,向秘境内的每一个修行者传递出了消息。

    “所有正在试炼的修行者,凡是接到这个消息的,一个时辰内结束试炼,试炼成绩以现在的成绩为准。所有正在试炼的修行者,一个时辰后秘境关闭,速速结束试炼。”

    岑夫子轻呼了一口气。

    这个决定做出的并不容易,这句话也说的很是吃力。但当说完时,他便像卸下了所有的担子一般。

    试炼是很重要,但还有下一届。

    年轻修行者里面的佼佼者却只有这么多。

    既然以现在的试炼成绩为准,那毫无疑问。

    早便有人看向了水镜幛,徐来以两百多个猎杀一马当先,跟第二名足足拉开了一倍之多的差距。

    不管秘境是什么原因发生变故,都已改变不了徐来试炼第一的事实。

    于是岑夫子便看向了花想容,道,“恭喜院长。”

    监生的荣耀,便是国子监的荣耀,与学院无关。

    孔师呵呵的咧了咧嘴,显然很是开心。

    公孙大娘自然开心不起来,只是如此板上钉钉的事情打口水仗显然也没有意义,于是便别过头去不想看见国子监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剑一凑到了公孙大娘身边,嘴唇张了张,不知在说些什么。

    事情发生到这里,显然接下来的流程便是将试炼的年轻人带回去,然后这些大人物再彻查一下秘境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古怪。

    岑夫子的贺喜还言犹在耳,孔师脸上的笑容还尚未消散。

    花想容去高兴不起来,只要一时无法确认那些正在试炼监生的安全,那便无法高兴。

    花想容问道,“他们要多久才会出来?”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岑夫子沉默了片刻,道,“按照以往的惯例,修行者激活混元珠后,即刻便会被传送出来。”

    花想容的瞳孔突然猛的收缩了下。

    空气缓慢的寂静。

    ……

    徐来的混元珠被毁,收不到岑夫子传来的消息。

    但林羡鱼和剑四两人的混元珠却无碍。

    林羡鱼道,“他将话带出去了,我们还用去找虞师兄吗?”

    徐来道,“你们不用去了。”

    林羡鱼注意到了,徐来说的是“你们不用去”,而不是“我们不用去”。

    林羡鱼看着他,很肯定的道,“你进来,本来就不是为了试炼吧。”

    她说这句话并未避讳剑四。

    因为现在连她也不是很确定,徐来到底是不是归元剑派的暗子。

    但纵然他是暗子,他的注意力好像也不在国子监身上?

    便是这种感觉。

    徐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现在还没到叙闲话的时候,他看向了剑四。

    剑四只道他是想要回紫青双剑,于是便取了剑出来。

    徐来摇了摇头,“试试混元珠。”

    剑四一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神识灌入。

    混元珠散出光芒,按照原来的设定,此时剑四的身体已经瞬间消失,被传送出秘境。

    已经过了三息,剑四还在原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剑四喃喃自语,不可置信,呆若木鸡。

    ……

    ……

    行宫内的大人物早已焦头烂额。

    山脚下的游侠儿和乞丐却是逍遥自在。

    两只青鸟飞了过来,一只是游侠儿的,一只是乞丐的。

    乞丐道,“你也真是舍得,就这么个儿子也敢送进去?”

    李凭道,“你儿子能送进去?我为何便不能?”

    乞丐道,“我哪里来的儿子?”

    李凭笑了,“我也觉得你这德行不可能会有儿子,是他们弄错了?”

    乞丐摩挲着手上的信纸,若有所思,“是那个叫徐来的吧,回龙驭这招,当年是师父传授于我。剑一和剑三绝不可能外传,更不可能传给徐来。”

    李凭道,“那便是师弟?”

    乞丐没有马上回答,这个答案看起来看似很荒谬,但是却是唯一的说得通的解释。

    只是雷孤衡一直被关在永夜天牢,又怎么将回龙驭传给徐来?莫非是在下天牢之前便布下的暗子?

    可是这样又如何能逃得脱徐半儒的法眼?

    更重要的是,雷孤衡的暗子,那便不仅仅是雷孤衡的暗子,雷孤衡的暗子也不可能会有紫电青霜。

    这件往事牵扯的太多,想起来着实有些头痛,乞丐便挠了挠额头,道,“你的眼光一向比我准,你觉得那个徐来是哪位大人物的手笔?”

    李凭道,“剑尊心中早有判断,何必问我。”

    原来乞丐竟是陆

    青山。

    他让公孙大娘带队,自己竟然偷偷来到了昆仑山脚。

    陆青山面无表情的道,“我的判断曾经失误过一次。”

    准确的说,陆青山的判断只失误过一次。

    便是那仅有的一次失误,差点将归元剑派送进了万丈深渊,也将雷孤衡送入了永夜天牢。

    眼见陆青山不想再提往事,李凭便绕开了话题,“国子监的那个先放一放。现在的关键是秘境出了问题,里面的小子们都出不来了,你那弟子却是好运气。”

    陆青山道,“我们便干等?”

    他不是在等秘境的变故,也不是在等逍遥王他们。

    逍遥王若都解决不了秘境的问题,那便再多一个剑尊,十个剑尊也不见得有用。

    这与通玄上境和通玄境巅峰关系不大。

    李凭笑了笑,很是成竹在胸,“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我,也定然不会放弃。”

    ……

    ……

    传送阵法被破坏,混元珠无法再将修行者传送出去。

    这个问题对徐来影响不大,他若想出去,早便能出去。

    但是对其他修行者却很容易造成恐慌。

    更重要的是,徐拉无法向外部传递信息,从这方面讲,即便他现在找到了虞晚归,也已经于事无补。

    他终于还是慢了一步。

    ……

    “你真的决定要上钟山?”

    徐来道,“你们可以留在这里。”

    虞晚归此时应当已经上了钟山。

    他的方向是对的,但是判断错了。

    所以便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徐来曾答应过虞信要照拂一二虞晚归,但不论照不照拂虞晚归,他都必须要上钟山。

    林羡鱼急道,“我跟你一起上去。”

    剑四道,“我也跟你去。”

    徐来道,“你们可能会死。”顿了顿,他又道,“我也可能会死。”

    这是他这些年来,做的第二件没有把握的事情。

    没人知道那东西的灵智诞生到了什么程度,也没人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时候诞生出的灵智。

    它究竟是像玄冥那般,仅仅是捉弄一下这些年轻人,或是像司夜那般,对其他生灵均视如草芥。

    这些都没人知道。

    林羡鱼道,“剑一已经将消息带了出去,外面的前辈们肯定发觉了变故,为什么不等他们,花师叔也来了,她肯定传信去了国子监。”

    徐来摇了摇头,“徒劳无用功。”

    能自称一方天地,成为秘境,便是连永夜天牢都没这般威能。

    秘境至今迟迟未突破成道器,想来应当是和天牢一样,都是被现在的灵气所束缚,所以刚好卡在了通玄境巅峰的关口上。

    那即便如此,想要以蛮力救出秘境中的年轻人,其难度也无异于上青天。

    眼见徐来已身遭已灵气周旋,剑四已然将紫电青霜别在了腰间。

    徐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去了,剑我也不会给你。”

    剑四傲然道,“你的剑便是你的剑,送我也不要。”

    徐来没再说话,湛卢剑凌空而起,剑鸣呼啸而过,剑四和林羡鱼则跟在他身后。

    他的目标是……

    钟山。

122 钟山风雨起苍黄(下)

    大周朝的山有很多。

    昆仑山、玉屏山、天姥山、十万大山……

    这些山都很有名气。

    但仔细说来,还有一座山也算是大周朝的。

    钟山。

    如果秘境上空长了一只眼睛,会发现秘境的最内层便是一座山。哪里有快生了灵智的瘴气、不世出的妖兽以及修行多年的鬼物。

    当然,因为秘境本身的原因,这些东西无论怎么修炼都不可能突破合一境。

    这座山很特别。

    特别在哪里?

    它的名气极小。相比昆仑山和十万大山,知道钟山的修行者万中无一。

    是的,知道钟山的修行者都是万中挑一。

    钟山并没有什么名气。

    然而终究会很有名气。

    这个终究终于快要到来。

    ……

    剑修的感官和神识向来敏锐。

    与此同时带来的便是异于常人的直觉。

    这是一种很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感觉,若能说的清,那也就算不上是直觉了。

    徐来的直觉曾救过他一次,那一次是在狄荒,他从老三的层层布局下逃了出来。

    秘境有恙,外面的大人物肯定会有一些动作。

    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因为他们一旦有动作,秘境肯定也会被迫的有动作,而一直暗中注视着大周朝这场试炼的小鬼阎王们,说不定都会跳出来。

    到时候水会很浑。

    三人凌空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的位置并不是太高,以防成为众矢之的。但是又不能太低,太低容易被龙魂木精困住。

    不过一路过来,他们并未遇见任何龙魂木精。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琴瑟合鸣的声音。

    这种感觉徐来很熟悉,甚至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只身一人背着一把箜篌便打动了先皇的年轻人。

    从未听说他收过弟子,那便是他的儿子了。

    林羡鱼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钟山,道,“这里的龙魂木精应当是被虞师兄他们清理干净了,他们想必已经上了山。”

    徐来没接这个话题,但是脸色却凝重了几分。

    虞晚归上山,不仅仅是自身安危的问题。那东西在钟山里,虞晚归若想上去,则必然会惊动它。

    这当然是坏事。

    所以徐来先前竭力将修行者送出秘境,便是不想被妖兽内丹迷失了心智的修行者过于贪攻冒进,从而惊动了那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徐来继续沉思,林羡鱼和剑四都没有再打扰他。

    几盏茶的功夫过后,徐来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地势开始起伏,纵然在还未至山脚,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脚下地势的变化。

    剑四和林羡鱼两人一左一右尾随徐来身后,这样的阵型纵然有变,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

    徐来走的很慢。

    慢到仅仅是凡人行走的速度。

    他脚尖踩在泥土上,稍稍陷了进去,同时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徐来蹲了下来,捏起了地上的一撮泥土。

    剑四的洞察力虽然也算不错,但是毕竟不如徐来这般一进来便留意过,只能隐隐的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对。

    “土的问题?”剑四问道。

    徐来道,“这是湿土。”

    林羡鱼惊道,“沼泽边上的?”

    只有秘境的最外围才有沼泽,外部和中部之间隔着平原,中部便是密密麻麻数不清树木的晨染森林。

    剑四道,“会不会是外围的妖兽,将那些湿土……这也不大可能……”

    徐来用真气涤荡干净了指间,继续前进。

    湿土只是古怪之一。

    在他的印象中,钟山上是用很浓郁的瘴气的。修行者不敢踏足钟山,主要的原因反而不是妖兽。

    而那些能在钟山瘴气里存活下来的妖兽,实力自然也是空前的强大。

    不过再强大,因为秘境本身规则的原因,也不可能突破合一境。

    但是有一个东西可以不受这个规则限制。

    他们已到了钟山山脚,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这里并没有瘴气。

    瘴气只喜欢存在于那些深山老林中,一旦山不深,林子不老,瘴气自然也没了存在的根本。

    瘴气没有,但是却有了脚印,正好四只,看起来倒是与虞晚归他们的人数相呼应。徐来等人顺着脚印走了片刻,大约两三百丈后,一只脚印踏的额外的深,两人的脚印竟然同时消失于此。

    剑四警觉的立刻亮出了紫青双剑。

    徐来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将双剑收回,如果那个东西真想对他们出手,便是亮什么剑也没用,反而会被视为挑衅。

    便在此时,徐来只感觉脚下的大地颤了一颤。

    这种感觉十分荒谬且不真实,直到他从剑四和林羡鱼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

    ……

    花想容感觉很荒谬。

    一直进行了无数年的秘境试炼从未出现过问题,偏偏在这节骨眼的时候,试炼的年轻人无法传送出来了?

    国子监进去了哪些人?

    虞晚归、林羡鱼、向天横、柳如是、卢宣、王贡之……

    若干年后,这些人便是现在的夫子和道尊。

    这里面的几十个修行者若出了问题,那便等于是断了大周朝的根基。

    花想容脸色很难看,脸若冰霜,怒道,“徐师弟早有警示,若你们提前结束试炼,哪会有这般事情?”

    众人俱知花想容在理,所以便没人在这种关头与她争论。

    逍遥王和公孙大娘两人俱是神识下探,尝试着以外力强行打开秘境通道,将里面的修行者传送出来。

    镜湖月急道,“如何?”

    秋瑟瑟还在里面,她回去要如何与洛神交代。

    岑夫子面带愁容的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这里只有两尊通玄。

    若是连逍遥王和公孙大娘都没有办法……

    逍遥王还尚好,公孙大娘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她本就是通玄下境,与逍遥王之间差了不少。眼见体内的真气如潮水一般朝着阵法涌去,公孙大娘便想收力,怎知却感觉一股无穷无尽的吸引力从阵法处传来,仿佛要将她生生吃了一般。

    逍遥王察觉不对,另一只手掌发力,拍在了公孙大娘的肩膀上,两人齐齐往后倒飞了出去。

    花想容的脸色瞬间惨白。

    公孙大娘的脸色更白,“哇”的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

    ……

    持国天王饮尽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这个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但是现在虬髯

    大汉又不在身边,他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所以便感觉有些焦躁。

    焦躁,自然是因为没有信息传来。没有信息,他便不知道行宫内的情况。那两尊通玄若没被牵制住,他当然不能擅自出手。

    青鸟只有人族修行者才会使用,为了这次行动,他特意提前准备了数年功夫用来驯化青鸟,但是还是难以和人族修行者自己训练的青鸟相媲美。

    终于,一只青鸟飞进了客栈。

    持国天王脸上一喜,立刻取下了青鸟爪上的信纸。

    上面只有两个字。

    “功成。”

    ……

    ……

    大周朝四大圣兽,帝嘎居于首位,其实很多人都多少有些异议。

    当初小皇叔在的时候没人敢有异议,但是如今小皇叔不在了。

    兽大多没有异议,玄冥喜欢睡觉,巫妄比较憨厚老实,唯一剩下的便只剩下司夜,但是他出现的很少。

    帝嘎靠关系这句话,便如他头上的印记一般显然且很难抹掉。

    靠不靠关系,只有真的交手过才知道。

    谁敢与圣兽|交手?

    当初没人敢,现在也没多少人敢。

    大黄狗名副其实。

    他很大,而且很黄,所以便叫大黄。

    大黄狗跃了起来。

    这一步跃的很高。

    直接跃到了穹顶之上。

    摩擦着大黄狗头顶的,是九天之上的罡气。

    然后狗爪伸出,爪上纹理清晰可见。修行者目视虽好,但是斗法之时谁也无暇去看大黄狗的爪子,完全是因为大黄狗太大。

    狗爪上隐有光芒闪耀。

    都说爪牙爪牙,但是狗这种动物,其实是很不擅长用爪子来进行攻击的,不过大黄狗是个例外。

    该学的,都有人教过他,不该学的,他也都偷学会了。

    狗爪很轻轻的前面探了探。

    只是看起来很轻轻。

    其实并不轻。

    不轻到虬髯大汉需要动用全力来抵御这轻轻一爪。

    他们斗法的地方,便在昆仑山的山脚。

    至于虬髯大汉此时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当然是为了更好的注意到昊天上那些大人物们的动向。

    秘境不出变故,那两尊通玄不为秘境分心,虬髯大汉又怎敢出手?

    毕竟是人族皇朝。

    跟虬髯大汉半个身体差不多大的狗爪刚一轻轻拍到他的身上,刹那间似乎连这方天地都嗡鸣了下。

    其实并没有什么声音。

    因为声音太大,已经超过了人耳能感知到的范围。

    或许狗耳能感知到。

    随后便是空气都一颤,似乎连空间都被打穿。

    增长天王接连后退三四部,每退一步,地上的脚印便更深一寸。待退到最后一步时,地上的泥土已至膝盖。

    一座离的近的山峦轰然崩塌。

    当然是一人一狗|交手的真气波动导致。

    真的见过大黄狗斗法的人,便知道“大黄”这个名字的含义。

    黄,不是因为大黄狗的毛发。

    是真气。

123 剑尊的剑(上)

    修行者的真气向来是无色的,即便是妖族,也很少有妖兽的真气有颜色。

    更别说是金黄色。

    鬼车和白泽没有,帝玄天这位妖族太子也没有。

    大黄狗从来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只是曾经徐来随便乱叫的名字让他给人感觉有些普通。

    徐来起名字向来很随便,大黄小黑俱是如此,撞撞是如此,陈随便也是如此。

    其实他本来是想给陈随便起名叫陈翠花的,但是想想毕竟是个天命者,于是便很难得的认真起了一次名。

    狗是蓄势待发。

    人是猝不及防。

    虽然虬髯大汉似乎吃了些亏,但是乍一看起来,好像大黄狗的实力并不及虬髯大汉。

    但是狗最厉害的武器,向来不是狗爪,狗基本上不会用爪。哪怕大黄狗在这块短板上下了不少功夫,但是仍旧无法与先天性的利器相提并论。

    日光铺洒下来。

    虬髯大汉抬头看着如小山一般高,还在继续变大的黄狗,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

    大黄狗居高临下,俯视着虬髯大汉。

    “你的胆子很大。善见城修行者不得踏入人族皇朝半步,这是禁令。”

    它并不急着出手。

    虽然现在的情况是大黄狗占据上风,但也仅仅是压制性的优势。想将这个优势转变为胜势,短时间内很难做到。

    一人一狗境界相同,实力也相仿。

    虬髯大汉笑了笑,“圣兽的胆子才是真的大,你们人皇的小叔已不在,人族皇朝还有何人能与我们天主争锋?”

    这句话的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通玄境再怎么巅峰那也只是通玄境,人族皇朝的底蕴再深厚,也终究没有了归元境大能者的坐镇。

    大黄狗没了言语,但是也没有主动出手,似乎便和虬髯大汉这般僵持了下来。

    通玄境巅峰的大能者之间分个胜负其实不难,甚至往往只在数招之间。但倘若只想分胜负,又不想见生死,那便很浪费时间。

    人和狗都不想死。

    于是虬髯大汉便坐了下来。

    “圣兽是在等逍遥王的援手?”

    没有确实可靠的消息,他当然不敢让持国天王动手。

    大黄狗的尾巴竖了竖,狗眼未曾从虬髯大汉身上离开过分毫,他道,“能不能等到逍遥王我不知道,但你肯定等不到你想等的人。”

    虬髯大汉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便是脸上的虬髯似乎都动了动。

    这里是人族皇朝,即便如今的人族皇朝没有了可以与六梵天主相媲美的归元境大能者,但在人族皇朝的本土摸老虎尾巴,善见城当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唯一的便宜便是行宫上的那些大人物都被秘境牵制的很死。

    秘境里是人族皇朝的未来,这是一道没有第二个选项的选择题。

    现在大黄狗也给他出了一道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

    大周朝通玄境的巅峰的修行者就那么几位,他的情报不可能有误,所以他实在想不到大黄狗的底气究竟源自于哪里?

    ……

    ……

    花想容送出了一只青鸟。

    青鸟飞向了国子监。

    夫子在闭关,这种时候,青鸟当然是给江远帆传信。

    镜湖月手上的青鸟也朝着霓裳的宗门飞了过去。

    洛神是真的在闭关,但兹事体大

    ,哪怕是闭关这封信她也必须要送到。

    公孙大娘脸色好看了些许,控制阵法打开通道,这些事情本就不是剑修所擅长。

    众人均是看向逍遥王。

    逍遥王的脸色很凝重,斟酌了片刻,这才一字一句的道,“它的实力……很强大”

    这句话一出,便像在冰层之下投入了一颗石子,虽然冰层没什么反应,但水面下早已激起了千层浪。

    逍遥王应当是不久前才突破到通玄境巅峰,所以才会来主持这次秘境试炼。

    能让他说一声强大,起码得是通玄境的大妖吧。

    有修行者激动的道,“不是说秘境内妖兽实力最高的才是合一境吗?”

    逍遥王看了那修行者一眼,心道这句话是不假,放到现在也依然适用,可是谁说那东西便一定是妖兽了?

    六大王侯中,逍遥王的实力不是最强的,但见识一定是最广的。

    他先前说话时还留了几分底,实际上,那东西的实力是比他要强的,要强的多,强的让他触目惊心。

    这种感觉,当年他也曾在小皇叔和司夜身上都感受到过。

    这是一尊通玄境巅峰的器灵。

    这些秘境里的年轻修行者,接下来的命运,没有人能知道。

    ……

    ……

    虬髯大汉不知道为了这次试炼,李凭将他的儿子都送了进去。

    更不知道李凭都亲自来了。

    便如大黄狗不知道持国也来了一般。

    但他知道虬髯大汉定不会一人行动,虽说以往的秘境试炼都是由一位通玄上境的修行者主持,但毕竟还有其他各大宗门的长老。

    让虬髯大汉传信,便是让这个蛇露出来。

    惊蛇,总比到时候被蛇咬要好。

    于是几个三十三天部众开始山顶攀行。

    山脚下枯坐在一旁的烛庸子便宛若一个睡着了的老头,他神识扫过发现只是几个太初境的部众,于是便眯了眯眼。

    小鱼小虾们自然会有下面的小辈来处理。

    终于,持国天王走出了客栈。

    烛庸子依然便像不知道,头更是深深低了下去,看起来便像是打起了瞌睡,要睡着了一般。

    游侠儿终于决定开始行侠仗义。

    李凭将牛拴好,这只牛跟了他许久,但毕竟未开灵智,只是一头普通的牛,万一到时候受惊跑了便不好了。

    李凭道,“正主出来了。”

    陆青山道,“你先去吧。”

    他是剑修。

    持国天王又是通玄境巅峰的天王,剑尊和他正面硬抗,当然没什么胜算。

    于是山脚便响起了一曲箜篌引。

    ……

    李凭当然没带箜篌,箜篌被李还乡带入了秘境。

    他的腮部不断的鼓动,喉咙上下涌动,便宛若真的箜篌弹奏出来的曲子一般。

    几个正在攀登昆仑山的三十三天部众俱都是感觉脑海一阵嗡鸣,旋即身体僵硬,竟然直挺挺的从半山腰上摔了下来。

    这种高度不好说能不能摔死一个太初境的修行者,但他们听了李凭的曲子,所以便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持国天王看向了一曲十面埋伏吹完的那个游侠儿,眼中寒芒愈盛。

    李凭道,“其实我很想知道,鬼族到底给了你们什么许诺。”

    持国天王冷笑,“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李凭道,“夫子

    闭关的事,你知道吧。”

    持国天王面无表情,便好像当真不懂李凭的意思。

    “那又如何?”

    徐半儒当然不是真的要破境。

    闭关时是势,是震慑。

    也是礼。

    既然礼没用,接下来便是兵。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那便没有再说的意义。

    于是李凭闭嘴,腮部再次鼓动了起来。

    连带着整张脸都有些微微涨红。

    这首曲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演奏了,上一次演奏的时候,紫皇尚且在位。

    现在他也没有箜篌,当然,以李凭现在的口技,这个问题不大。

    清冷的乐声扩散开去,便如同登时从酷暑进入了严寒。

    李凭一出手便是最负盛名的箜篌引。

    没有箜篌的箜篌引。

    那便意味着,这次不仅要分胜负……

    可能还要见生死。

    乐声使陆青山想到了当年,想到了那段盘缠用完,无奈在路边行乞的日子,想到了国子监,想到了分光学院。

    更是想到了雷孤衡。

    也让持国天王想到了鬼族的那位给他们的承诺,给了他们自己的判断,和周朝里那位王侯给他们的情报。

    这确实是一场万无一失的布局。

    万无一失不是在他和虬髯大汉身上,而是在秘境本身。

    那些年轻人不管是死在他们手上还是死在秘境里,都是断了大周朝的根基,只是死在他们手中会让他们更安心一些。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更多的起到的是骚扰、分散和辅助的作用,毕竟通玄境的修行者没人想见到生死。

    李凭都来了,那便说明人族皇朝真的很看重这次的试炼。

    广目呢?他为何还不出手?

    持国心下一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其实现在,对他们最有帮助的,不是自身的修为,也不是李凭等人的存在与否,而是那位王侯的情报。

    那些年轻人若是已经死了,他们又何须出手?

    没有情报。

    那便是胶着。

    所以便有出手的必要。

    持国天王亮出了法|轮。

    这是他在大周朝第二次亮剑。

    上次江关行省,私底下和虞信私斗,跟现在堂而皇之的跟李凭斗法对周朝的意义完全是两码事。

    两人都不想见生死,但是都不得不见生死。

    李凭的口技确实很好,好到让持国的法|轮都失去了几分准头。

    但口技毕竟是口技,终究替代不了箜篌。

    李凭脚尖在地上点了下,宛若一只大雁,轻飘飘的拉开了和持国天王的距离。

    近身肉搏不是陆青山的强项,也不是李凭的强项,但却是持国的强项。

    一击未中,便有第二击。

    法宝上真气再次呼啸,有着善见城独特的法门支撑,李凭在没有箜篌的情况下不可能接下持国的一击。

    既然要分生死,那必然要出全力。

    于是便有了一青一紫的两道光芒映彻了昆仑山。

    这是当年自三皇子那件事后,陆青山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剑。

    有昊天上的修行者见到了那两道剑光,先是一愣,旋即激动的浑身颤抖,失声道,“快看,剑尊出剑了。”

124 剑尊的剑(下)

    见过陆青山出剑的人是极少。

    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说书先生口中的,看见紫青双剑的人都死了。

    原因嘛,众所周知,紫青双剑有两把。

    王玄策的紫电青霜。

    陆青山的紫郢青索。

    既然名字差不多,便会被人拿来作比较。

    不管是比剑还是比人,和王玄策将军比起来,陆青山似乎都是没什么胜算。

    一紫一青两道光芒映彻天际。

    紫青双剑来到的时候,声音还未到,陆青山更未到。

    他人根本没来。

    只需要剑来。

    击败了剑修者的飞剑,自然也等于击败了剑修本人。

    持国天王法|轮呼啸而出,此时正在和李凭胶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哪里还有余力顾及的了陆青山。

    想分生死,往往只是几个照面。

    剑芒在紫青双剑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剑鸣尚远在天边,剑锋带来的寒意已让持国天王如坠冰窟。

    他没有收回法|轮,因为他收不回来。

    百忙之中,他的手肘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居然弯到了身后,背后便像是生出了一只眼睛一般。

    逍遥王是点回了公孙大娘的飞剑。

    持国天王是想夹住陆青山的飞剑。

    持国天王的真元可能要比逍遥王更精纯,但陆青山却不是公孙大娘。

    紫青双剑被持国天王手指夹住的刹那,两根手指金光大绽,宛若两颗金灿灿的太阳,让人无法直视。

    但也便只是瞬息的功夫。

    紫青双剑只稍稍顿了一顿,持国天王便双指齐断,这个顿一顿的过程即便是最视力过人的修行者也难以用肉眼捕捉到。

    两根已完全是古铜色的手指朝着地上坠落,撞击在一起,竟发出一阵铛锵之声。

    虽断两指,但这两指阻隔的瞬间,也足够为持国天王赢得喘息之机。

    他放弃了对李凭的进攻,法|轮被他召回护在身前。

    紫青双剑击中了法|轮。

    按理说,这时候便成了法宝和修行者神识的综合对决。

    紫青双剑虽然锋利,但持国天王却压了陆青山一个小境界。

    法|轮和紫青双剑碰撞到了一起,金光大绽,紫青双剑不住的后退。

    纵然两人的实力有些差距,却也不会这般大,持国天王已断两指,陆青山又是出其不意,竟然只是第一个照面便开始败退?

    已经有注意到这场斗法的修行者不禁为剑尊捏了把冷汗。

    飞剑若受损,对剑修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便在此时,紫青双剑一阵嗡鸣,青光耀眼,青索剑竟和紫郢剑脱离了开来。

    双剑双剑,本就是两把剑。

    紫剑独木难支,当然不是持国天王法|轮的对手,剑只嗡鸣两三息,剑芒便已黯淡了下去,剑啸也渐不可闻。

    但持国天王却再无喘息之机。

    青芒划破长虹。

    本就近在咫尺,陆青山若再抓不住这个机会,他便不配叫剑尊。

    持国天王只感觉胸前凉了凉。

    青索剑再次和紫郢剑合璧,双剑折返。

    持国天王手腕一阵酸软,胸口冷不丁的颤了颤,法|轮竟无力的坠落于地。

    ……

    ……

    人族的神话中是有龙的。

    有腾龙,有苍龙,有蛟龙,有虺龙,有应龙。

    应龙是真实存在的,但它不是人族的龙,他是妖族。

    至于其它几个,基本上都算的上是蛇。

    只不过这条蛇大了点,甚至还长出了角和鳞片,但是并不能就说它是龙。

    其实还有一种人,但是知道的人很少。

    他叫烛龙。

    他还有一个名字。

    叫烛九阴。

    ……

    钟山比不上横跨大周三个行省的昆仑山大,但是也小不到哪里去。

    昆仑秘境本身就很大。

    或许有前来试炼的修行者曾经抵达过钟山的山脚,但是从未有人上过钟山。

    钟山在动。

    山脊在动。

    山腰也在动。

    看起来便像一条蜿蜒的水蛇一般。

    只是动的极缓,大多时候他是不动的,只有偶尔片刻,才会发出类似“抽搐”、“筋挛”一般的抽动。

    当然,从未有修行者来过这里,所以也从未有人知道。

    整个山脊和山腰竟然在动,听起来很是惊恐,看起来便更是惊恐。

    每动一次,便是一阵漫天沙尘;

    每动一次,便是一阵山崩地裂。

    这条山脊很长,随着它缓慢但是却持久的移动,山脊已经扭曲了本该有的位置。

    看起来便像一条蛇。

    一条想要飞的蛇。

    一直持续到从未有人去过的山顶。

    倘若此刻有人站在山顶,便会发现脚下的大地和砂石像极了一张巨大的人脸。而整座钟山,整座钟山的山脊和山腰以及山峦,便是人的身体。

    应当说,是蛇的身体。

    没有飞起来之前,便暂且用“蛇”这个很是委屈了“他”的称呼。

    两座规则极其古怪的小山峦,便像是钟山的两只眼睛。

    山峦在颤栗,在抖动,因为他想要挣脱束缚、破茧成蝶。

    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他也在努力着一次又一次。

    他现在还没能成功。

    可能下一刻便会成功……

    也可能永远不会成功……

    ……

    徐来只感觉脚下一颤。

    地震这种事情跟修行者基本上没什么关系,能让修行者都必须要重视的地震,那便不仅仅是地震。

    钟山动了。

    大的东西本来就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敬畏的感觉,这种感觉放在山上,便是巍峨。但当这座大山开始动了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变不仅仅是叹为观止。

    剑四剑修的直觉让他本能的后退,飞剑嗡鸣,警觉性第一时间提高到了最高点。

    其实剑四警不警觉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这里是钟山。

    一条蜿蜒盘旋的山路竟然高高扬了,硬生生的遮住了头顶上的日光。那小山一般的东西拍下来的时候,便真感觉如天塌了一般。

    几乎从没有修行者来过钟山,山上又怎会有山路?

    看起来是山路,但当他动起来的时候,其实更像是尾巴。

    只不过这条尾巴很大很大,大到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徐来这才知道为什么先前上山的时候几乎都没看到任何修行者和妖兽。

    没看到修行者好理解,没妖兽……

    一山自然容不下二虎。

    便在那将半边天空都遮住的尾巴将要拍下来的时候,徐来迅速的放出了自己的神识。

    器灵从未出过秘境,可能未曾与人族修行者交流过,也不会大周朝的语言,但是神识传音却并无这方面的障碍。

    烛九阴的尾巴在半空中僵持住,他的神识从徐来身上扫过,这个软弱的跟卵|蛋一样的修行者,当然不能让他提起兴趣。

    让他提起兴趣的,是他在徐来身上嗅出了一丝味道。

    一丝让他向往了许久,却始终无法窥见任何门道的那种味道。

    就是这种感觉。

    于是烛九阴便神识传音道,“你是谁?”

    这是徐来第一次和秘境器灵的正式交谈。

    这个举动是很危险的,也是很疯狂的,危险的程度甚至超出了徐来当年北上狄荒。

    他相信器灵能看出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如果徐来愿意的话,卡在通玄境巅峰的修行者都能看出他和其他人的不同。

    但这并不能成为器灵不杀他的理由。

    这个举动着实很疯狂,这是徐来从出生下来到现在为止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徐来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他道,“我是人。”

    果然,器灵雄浑的声音接着传来,“人?人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一传过来,徐来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器灵当真没和人类修行者打过交道。

    那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徐来给了剑四和林羡鱼一个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当然,主要是为了不触怒器灵。

    他接着道,“人是两条腿走路的。”

    器灵明显对于“人”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我能感觉到,你和那些令人厌恶的把我吵醒的小东西们一样卑微,但是为什么,你这可怜又渺小的人,我能从你身上感觉到一股气息在吸引着我?”

    徐来如今的实力相对于器灵来说当然很渺小,但是毕竟曾经,他是人族皇朝唯一问鼎过那遥不可及境界的存在。

    这股气息对任何通玄境巅峰的存在都极具诱惑力,尤其是器灵。

    徐来道,“因为我的过去,就是你的未来。”

    器灵道,“什么意思?”

    徐来又道,“你现在想做但是却无法做到的事情,我曾经做到过。”

    器灵明显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便连传过来的声音都高亢了几分,“说说!”

    “这个话题说起来很长。”

    “我有的是时间。”

    徐来想问出虞晚归他们的下落,但想了想,又觉得朋友这个称呼不太适合,辈分就乱了。于是便道,“先前上山的那两个人呢?”

    “那两个?”器灵反应了好一会儿,“那两个小东西吵的我心烦,被我吃了,你如果说的不能让我满意,我也会吃了你。”

    吃了?

    器灵通常没有实体,莫看钟山在动,那只是器灵借助钟山将自己的存在表现了出来。

    但不管有没有实体,他所谓的吃,可以是吃,也可以是吞噬、消化之类。

    司夜就很喜欢干这种事情。

    这个答案让徐来一瞬间心情有些糟糕,他可能无法跟虞信交代。但血溅五步只是在那些说书先生的口中才会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身上从来不会发生。

    不管虞晚归是不是被吃了,他都必须要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我会告诉你,但是你得先放其他人离开。”

125 哭七关

    器灵道,“你在跟我谈条件?”

    这句话不是什么藐视或是质疑、愤怒之类,只是最单纯的询问。

    便好像天气如何一样。

    当今,这也是因为器灵从未跟人类修行者打过交道,如果换成司夜或者玄冥,他不会这么做。

    徐来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钟山的尾巴落了下去,溅起了漫天的沙尘。

    徐来能感觉到,器灵应当是在思考。

    “他们让我很不舒服,一直不断的骚扰我,让我睡不着觉,我不想放他们出去。”

    想来这便是先前修行者才进入秘境时,妖兽们几乎不敢反抗的原因。

    它们畏惧的当然不是修行者,而是器灵。

    秘境里,器灵便是天,他就是规则。

    徐来摇了摇头,道,“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人来骚扰你。”

    秘境试炼是人族皇朝最鼎盛的修行者盛会,便这般被徐来三言两语就给定了下来。

    当然,既然秘境诞生了器灵,修行者也本不可能继续再继续进行试炼。

    器灵又问道,“他们可以出去,但是你不行,如果你敢骗我,我就吃了你。”

    “成交。”

    ……

    这便是定了下来。

    轻松的有些出乎徐来的意料。

    他本便没打算这么快出去,他本来的目标是天璇星沙,将里面的修行者送出去后,他还要去寻找天璇星沙的下落。不过到时候有器灵的帮忙,应该有容易很多。

    徐来对剑四扬了扬手,剑四眉头挑了挑,有些不明所以。

    一人一灵一直在神识传信,剑四和林羡鱼自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东西。

    徐来道,“剑。”

    剑四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呢?”

    徐来没回答,但是神识召唤之下,紫青双剑已经开始不受剑四的控制。

    这把剑当初本来就是他送给那徒儿的,后来狄荒事变,紫青双剑便又一直被他带在身上。说起对飞剑的熟悉,紫电青霜甚至要比湛卢剑跟他更有默契。

    林羡鱼急道,“你要做什么?”

    徐来这次没有神识传信,道,“把他们送出去。”

    话音刚落,剑四和林羡鱼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一股蛮横到几乎无可抗拒的力量将他们的身体从秘境中传送了出来。

    睁开眼,逍遥王等人正死死的盯着他们。

    “林羡鱼?你们是怎么出来的?虞晚归呢?徐来呢?”

    花想容的声音刚刚落下,行宫内“唰唰唰”的人影闪动。便在此时,先前被困在了秘境中的修行者几乎同一时间被传送了出来。

    众人俱是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

    ……

    烛九阴想过好多遍,这个渺小到他一口气就能吹死的“人”,为何从他身上,他能感受到那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

    他想不通。

    徐来能大致感受到器灵神识的情绪,渴望占一半,好奇占一半,还剩下一丁点儿的恼怒和厌恶。

    想来是因为修行者来秘境试炼打扰到了这位器灵的缘故。

    于是徐来便和器灵聊了起来。

    徐来不擅长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更像是给器灵补充一些修行界的尝试。

    比如说,通玄境巅峰。

    显然,完全没跟人族修行者打过交道的器灵根本不知道通玄境巅峰是个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在修行界中大致处于什么水平。

    于是器灵问出了这个问题。

    “还算可以。”

    徐来给出了答案。

    器灵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所以便有些恼怒,“难道仅仅是还算可以么?这里的人没有谁敢不听我的号令,我打一下喷嚏,它们就要颤抖,我大呼一口气,它们就要匍匐。我可以让光芒照耀整片天空,也可以让大地不见光明,这难道也仅仅是还算可以么?”

    徐来道,“那些是妖兽,不是人。”

    器灵更加恼怒了,“你自己说两条腿走路的便是人,你骗我?”

    徐来知道器灵说的应当是高山白猿,道,“并不是所有两条腿走路的都是人,只有像我这般,人的身上是不长毛的,人还会穿衣服。”

    器灵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奇道,“衣服?那是什么东西?”

    徐来突然沉默了下来。

    这个器灵虽然可能诞生了很长时间,但苏醒可能只是最近。

    心智确实不大成熟,这般解释起来,从张三说到李四,从李四说到王五,谁知道要说到猴年马月。

    他本来便不擅于绕圈子,更何况也不喜欢绕圈子。

    “通玄境巅峰之上,是归元境,便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那个境界。”

    器灵急道,“那要如何才能突破到归元境?”

    “你?”徐来顿了顿,“几乎不可能。”

    ……

    ……

    “这不可能,你的意思是说,钟山活了过来?然后是徐来不知道和钟山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才将你们所有人都救了出来?”

    说这话的是先前一个被徐来“请”出来的修行者。

    林羡鱼道,“正是如此。”

    她并不知道徐来和器灵神识传音的内容,甚至不知道那是器灵。

    但若不是徐来的原因,怎么徐来才说让他们走,他们便立刻被传送了出来。

    “这不可能,你怎么不干脆说他拯救了大周朝。”

    剑四看着那不可置信的修行者,认真的道,“你说的很对,徐师兄便是拯救了大周朝。”

    这句话让公孙大娘都呆了呆。

    剑四是归元剑派的剑修。

    徐来是国子监的监生。

    连花想容都有那么短暂的一愣神,但她反应的很快,“徐师弟才下秘境之后便不断的想方设法向外部传递信息,现在看来,不管是不是他救了其他人,但他肯定是做了一些事情。”

    这句话说的很圆滑,圆滑到任何人都没办法反驳。

    镜湖月道,“但关键是这件事情还是没理清楚,徐来是做了一些事情,可是这些跟钟山又有什么关系?钟山活过来了又是什么意思?就算他真的活过来了,他们三人联手还不是这头妖兽的对手?”

    剑四脸色悻悻,道,“我不认为那是妖兽,我也没见过那么大的妖兽。”

    镜湖月问道,“有多大?”

    实力强的东西不一定很大,但是大的东西一定很强。

    这已几乎是修行界的铁律。

    剑四道,“跟昆仑山差不多大。”

    镜湖月陡然沉默。

    便在此时,阵阵剑鸣之声从远

    处传来,这个剑鸣很熟悉,熟悉到让公孙大娘甚至蹙起了眉头。

    剑鸣尚未停歇,便是同时,一青一紫两道光芒已经映彻昆仑山。

    公孙大娘惊呼出声,“掌教?”

    ……

    ……

    没人知道陆青山来了昆仑山,在他抵达昆仑山之前。

    信任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被背叛过一次,便很难再会有第二次。

    所以他才有了这次出剑的机会。

    青剑将持国天王的胸口洞穿。

    持国天王伤的很重,但是还重不至死。

    梵修本就体格强硕,青剑在持国天王前胸后背上留下了一道贯穿的伤口,连丝丝血液都未溢出,伤口附近的筋脉和血管旋即被体内的真气自动封锁。

    这只能封住体表的鲜血,却封不住体内的伤势。

    通玄上境剑修者的全力一剑,即便是他的实力,恐怕少说也得修养个十来年,这十年来,他可能不能踏入人族皇朝一步。

    更重要的是,这些年的布局,可能全部化为东流水。

    但与他的性命相比,这些又不是那么重要。

    持国立即抽身后退。

    他已心生退意。

    陆青山双剑折返,按理说,这将持国天王留下的担子便落到了李凭的身上。

    李凭并未追击,他的腮部又开始鼓动了起来。

    这次却不是模仿箜篌,也不是十面埋伏。

    哀转久绝,风声萧瑟。

    这首曲子叫哭七关。

    死人的时候才会唱。

    ……

    剑尊出剑的时候,烛庸子终于不再打瞌睡。

    这把对剑却不是欧治子所造,不过也达到了当时法宝所能达到的上限。

    世间再无五彩神石,自然也不可能有第五把“四大名剑。”

    持国天王脚尖在地上每点一下,脚下便是一阵真气激荡。梵修很擅肉身,却不擅身法。

    所以他躲不过陆青山的飞剑。

    他甚至无暇顾及虬髯大汉的处境,光是目前已知的,人族皇朝竟然出动了四尊通玄。即便秘境内的那两位被牵制住无法出手,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优势。

    所有的过程都没有出现任何纰漏,鬼族的那个王和人族皇朝的那位王侯给的情报也绝对准确,却最终功败垂成。难道这便是天主口中的“时机未到?”

    持国天王不知道,他终究是算漏了一个徐来,这些通玄境的大物,根本不会关注到一个小小的抱朴境修行者。

    虽然徐来身陷秘境,无法及时感知秘境之外的局面,但是大黄狗来了。

    所以虬髯大汉和大黄狗陷入了僵持。

    当然,这些持国天王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可能也没有再明白的机会。

    持国天王的神识早便感知到了仿佛在打瞌睡的烛庸子,看起了便像一个在路旁迷了路的老头。

    直到,那个老头睁开了眼。

    他本应早便注意到烛庸子,如果转换路线,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只可惜剑尊那一件过于惊艳,在紫青双剑没有再出现之前,持国天王不敢有任何的分心。

    烛庸子终于睡醒了。

    但说话的语气还是有些睡眼惺忪。

    他慢悠悠的道,“天王这般着急,可是要赶着去投胎?”

126 无间道

    剑尊一直对外宣布是在镇守山门,不可能会突然来到昆仑山,更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出剑。

    紫青双剑剑芒映彻昆仑山的时候,便意味着善见城这次行动的失败。

    公孙大娘第一个出手,子午剑出剑的破空声尚在耳边,剑已出山。

    其他的修行者的注意也纷纷被转移了出去。

    唯有剑四整个人直直的杵在原地,呆若木鸡,浑不知白天与黑夜。

    掌教带了。

    是了,紫青双剑是掌教的飞剑,飞剑对剑修者来说便宛若生命,便真的是亲儿子,也不大可能会将自己的飞剑赐予他。

    剑一胳膊肘鼓捣了剑四一下,“你在想什么?掌教来了,定然是山下有变,还不一起下去看看。”

    剑四欲语还休,瞠目结舌,“徐……徐……徐来……”

    剑一还道他是在担心徐来的安危,便安慰道,“师弟不必多虑,既然徐师弟是我们归元剑派的暗子,那师父便一定会救他出来。”

    剑四猛然道,“不……”说到一半却醒悟了过来,连忙神识传音,“徐来他……不是我们归元剑派的暗子。”

    剑一浑身一震。

    既然徐来不是暗子,那他如何会回龙驭这招?

    莫不是偷学?

    大部分宗门一向将自家的修行法门视若禁脔,但归元剑派则不这般,周朝本就没几个剑修,便是陆青山手把手的教你,对于大多数修行者来说,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归元剑派只有剑尊、剑一和剑三会这招,既然前两人不可能,那难道是剑三师弟暗中传授于他?这不可能。

    剑一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剑四却想的更深。

    他在秘境中跟徐来一同前行,出来后帮徐来说话,不少程度是先入为主的把徐来当成了“自己人。”

    现在水落石出。

    只是结果却让他更加骇然,他甚至不敢主动向剑一提起这件事情。

    飞剑有灵,便随主人,难怪先前他握住那剑的时候,能感受到前任主人的不屈、执着、坚毅,但是还有着一丝不甘和愤怒。先前他还在好奇,若说掌教坚毅执着那还说的过去,但若说不甘、愤怒,倘若想的深了,联系到两百多年前那件事,便是想想,都可能给归元剑派带来灭顶之灾。

    现在他懂了。那不是掌教的紫郢青索,却是大周朝另一把紫青双剑。

    不论是剑,还是人,都比剑尊和紫郢青索更有名。

    昔年紫电青霜被打造出来后,曾有吟游诗人和说书先生用“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来代指天下神兵。”

    那把剑的主人是……

    王玄策将军。

    ……

    通玄境大物们的斗法,通玄境以下的修行者根本插不上手。

    所以公孙大娘出剑了,剑一没出剑。

    逍遥王也没出手。

    剑尊只是向山上示警,而不是求救,那便说明山下情况没那么危急,当务之急便还是秘境的问题。

    岑夫子没关心山下的问题,他本就不擅斗法,之前丹会上对付三十三天部众二打一还险些栽了,冲锋陷阵的事,还是比较适合大老粗去做。

    他看了看水镜幛,

    神识又清点过诸多年轻修行者,道,“还有三个人没出来。”

    显然早已有人注意到了这点,有人道,“徐来,虞晚归和李还乡?”

    剑一道,“我曾见过他,他和李还乡一起上了钟山。”顿了顿,他补充道,“后来徐来他们也上了钟山。”

    海客道,“那为何偏偏剑四和林羡鱼出来了,虞晚归他们三人没出来?”

    花想容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这还用问?”

    出来后一直在屏气养身的齐平沉默到了现在,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一个是荣耀大监生,一个是首席大监生,徐来想要扬名国子监甚至修行界,这当然不用问。”

    这次林羡鱼却抢在了花想容之前,她寒声道,“齐师兄,这话不当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这话当然不应从齐平的嘴里说出来。

    虞晚归没突破到合一境之前,齐平被视作这一代年轻人中的精神领袖,执牛耳者。

    能执牛耳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气度。

    从国子监和七星宗上看,这句话齐平便更不应该说出来。

    岑夫子淡淡的瞥了齐平一眼。

    其实话一出口,齐平便后悔了。

    他是七星宗的这些年轻人里唯一一个突破合一境的,后来虞晚归破境合一,但终究还是比他慢了几年,不管是从声望上,还是实力上,年轻一辈中他当数第一。

    但得知徐来救了那么多修行者后他便明白了一点。

    日后徐来的实力不一定比他强,但他可能再也不是年轻修行者心目中的精神领袖。受过徐来恩惠的这些人,谈瀛洲、师行商,这些都算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他们会将徐来的名声,散布到修行者的每一个角落。

    这次徐来将不再只是国子监的荣耀大监生,也不再是国子监监生们的师叔。

    心一乱,话自然也便乱了。

    齐平没有再说话,他怕心会更乱。

    岑夫子淡淡的道,“这确实是一种可能,虞晚归和李还乡还活着,但是我相信徐来不会做这种选择。”

    众人又看向了水镜幛。

    虞晚归和李还乡两个名字并未黯淡下去,赫然在目。

    ……

    ……

    秘境器灵其实和司夜的问题差不多。

    两者都是造化钟神秀、上天的产物,但无奈后天灵气不足,虽然诞生了器灵,但并不足以让器灵完全晋升到道器,所以也就终究比轩辕剑差了一筹。

    尤其是徐来见秘境器灵应当是在修行者下去试炼之后才被唤醒便猜想他诞生灵智的时间应当该比司夜晚上不少,灵气本就不足,秘境又是个空间法宝,还孕育了器灵,多方原因之下,秘境是根本不可能蜕变成道器的。

    甚至就连维持现有的阶段也极为困难。

    毕竟是件空间法宝,里面有如此之多的妖兽,妖兽所需要的资源、灵气从哪儿来?

    器灵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羞恼,“你又骗我?”

    “我没骗你。”

    “你的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我满意。”

    “我只是说把这些事情说与你听,并没说一定让你满意或者让你破境。况且,我说的只是几

    乎不可能。”

    “几乎?”

    徐来道,“在这外面,有一个地方叫铸剑城,那里有一座天地熔炉,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大能者锻造出来补天用的。天地熔炉全部是用五彩神石打造,俱都是蕴含着最精纯的天地灵气,这可能是唯一的方法。”

    器灵喜道,“那炉子呢?如何得到那炉子?你把炉子给我,我便把先前那两个人还给你。”

    徐来这才知道原来虞晚归和李还乡二人没死。

    想来也是,并不是什么生灵都如司夜那般嗜杀,倘若这般,他们三人可能在踏上钟山的那一刻便死了,又岂能有后面说话的机会。

    徐来摇了摇头,“太难,天地熔炉是铸剑城的命脉,便宛如你对这方天地一般,你想拿走天地熔炉,无异于取他们的性命。”

    器灵急道,“那当如何?”

    “你先将我的那两个娃娃送出去,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器灵道,“我送你出去你还会回来?你又想骗我?”

    徐来道,“只是他们出去,我不会出去。”

    足足半晌,器灵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半晌之后,已经陷入昏迷的虞晚归和李还乡二人出现在徐来眼前,旋即便被真气托了起来,消失不见。

    “你如果再骗我,这次我肯定会吃了你。”器灵仿佛是为了告诉徐来自己已经有些生气了,属于道器的威压便只往外面散发了片刻,徐来登时便感到宛若一座昆仑山直挺挺的压了下来。

    这种强度的威压对目前仅仅还只是抱朴境的他无异于寄身于沧海中的蜉蝣,浑身上来的骨节响个不停。便在徐来要骨断筋崩的前一刻,器灵终于将威压收了回去。

    徐来道,“你马上便要困了吧?”

    器灵一惊,“你怎么知道?”

    ……

    ……

    烛庸子将持国天王的尸首提上了昆仑山,脸上忍不住有几分得意之色。

    这倒是确实值得得意,通玄境的大物极难出,这么多些年来,也就那么几个老面孔。若不是这次剑尊出剑在前,烛庸子无论如何占不到这个便宜。

    尤其是烛庸子本来便和岑夫子有些类似,他的存在本不是为了斗法,倒更像是一个吉祥物一般,被七星宗和铸剑城摆了上去。

    只是这份得意并未持续太久。

    众多修行者早便迎了上来,面对众人的贺喜,烛庸子的脸色却很凝重,认真道,“只怕那位天主,不会这般善罢甘休。”

    岑夫子道,“只要那两位还在,他便没这个胆子。”

    那两位,自然便是鬼族的鬼王和巫族的祖巫。

    公孙大娘急道,“掌教呢?”

    烛庸子朝着山下瞥了一眼。

    子午剑立即带着公孙大娘呼啸而去。

    烛庸子又道,“广目也来了,还和圣兽僵持了片刻,只是后来见情况不对溜的很快,圣兽也没追,里面的那些小家伙们怎么样?”

    逍遥王道,“无需城主担心,大多没什么问题。”

    烛庸子眉头挑了一挑,什么叫大多没什么问题,那便是小部分人有问题?

    逍遥王又道,“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叫徐来的。”

127 昆仑下

    作为通玄境的器灵,烛九阴只需要以灵气为食,当然不会困。

    但是却会产生困这种感觉。

    因为灵气不足。

    徐来推算的大侄没错,器灵大多时候只能沉睡,秘境中的妖兽不敢打扰到他,所以才对修行者避若虎狼。秘境进行到现在已快二十日,大侄已相当于凡人两天没有睡觉。

    器灵话前半句刚说完,声音便昏沉了下去。

    先前徐来不提还好,他尚且能够强忍。

    最后一个字说完,原本属于器灵的威压陡然消散大半,钟山上也重新回归于寂静,这一切都在宣布着这个庞然大物的沉睡。

    这是好事,但是也不是好事。

    徐来有充足的时间去恢复修为,去寻找天璇星沙去,去猎杀其他的妖兽。

    坏事便是,徐来不知道,器灵究竟会睡多久。

    倘若十年?

    ……

    ……

    最先抵达昆仑山的,是归元剑派的剑修者。

    其实花想容早便数次向着国子监传信,只是剑修的速度实在极快。

    那些剑修和剑尊亲自将这次试炼的归元剑派的弟子给护送回了宗门,以防路上再生变故。

    然后便是七星宗,这些老道士本就擅于修行之外的旁门左道,虽不如归元剑派快,但也仅仅是慢了三两日。

    虞晚归走到花想容身后,道,“花师叔,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徐来。

    花想容有些憔悴,嘴唇干裂,道,“我已经给祭酒传信了,他不日即会赶到,然后我会带你们折返。

    虞晚归眯了眯眼睛。

    花想容在避重就轻。

    这点她知道,他也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

    “我不回去。”

    虞晚归道。

    花想容转过头来。

    “不然以后恐怕还真得叫他师叔了。”

    “你在这里并无任何作用,你的实力根本帮不上忙。”

    虞晚归道,“我知道,但他莫名其妙救了我,我总不能平白承他个人情。他若活着,我便帮他守夜,他若死了,我就给他上坟。只要他一日没死,我便一日不走。”

    虞晚归说的很坚决。

    花想容便知道再劝已无任何作用。

    日头降落下去,转眼已是第二天。

    江远帆带着青鸟的信纸,头顶着日光,终于抵达了昆仑山脚。

    ……

    ……

    这次试炼还是死了一些人的。

    但相比较那些被徐来救出来的人,这些损失对于大周朝来说完全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虽然这般说对那些已经死去的修行者有些不公平。

    各大宗派的人早便开始陆续折返,但自从虞晚归宣布为徐来司守昆仑山后,原本金甲门的队伍中,正准备回去的谈瀛洲却陡然站了出来。

    “我也为徐师叔守灵。”

    虞晚归原本一直耷拉着的眼皮陡然抬了抬,无精打采的眸子中陡然射出阵阵精光,“怎么说话?”

    谈瀛洲立刻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恭恭敬敬的朝着秘境内抱拳一礼,“在下金甲门谈瀛洲,为徐师兄守夜。”

    虞晚归的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烛庸子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示意铸剑城的人返回。

    徐来确实值得这些年轻人为他司守,倘若他不是铸剑城的城主,不是通玄境的大物,他甚至也会加入到那些年轻人中去。

    江远帆用眼神拦住了即将要离去的逍遥王。

    逍遥王无奈的摇了摇头。

    徐来其实没死,但便如烛庸子想的那般,这些通玄境的大物现在都是周朝的擎天之柱,若所有年轻人都陷了进去那是一说,但目前只剩下了徐来一人……

    纵然他几乎把其他人都救了出来。

    逍遥王道,“器已生灵,如若用强,玉石俱焚。”

    江远帆身体陡然一滞,只觉脑海阵阵嗡鸣。他看着不远处的秘境阵法,面无表情,半晌后才对花想容道,“你带其他人先回去吧。”

    花想容急道,“师兄!”

    寒风吹在了江远帆的身上。

    天有些凉。

    ……

    花想容带着监生折返。

    她不想这么做。

    她只能这么做。

    江远帆的手掌在秘境的阵法上摩挲,以逍遥王的修为和岑夫子的阵法造诣都拿这东西无可奈何……

    江远帆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回去吧,不要耽搁了修行。”

    谈瀛洲道,“徐师叔一人在里面便不寂寞?”

    江远帆道,“剑修者不会寂寞。”

    谈瀛洲又道,“但他可能会寒心。”

    江远帆沉默,旋即说道,“我替你们司守。”

    谈瀛洲和虞晚归对视了一眼。

    行宫外响起了脚步声。

    剑四和师行商走了进来。

    师行商手里还拿着水镜幛。

    数百年来,水镜幛一直由岑夫子代为保管,从未易主。

    师行商将水镜幛递给了江远帆,上面那唯一的一个名字还赫然在目,却早已黯淡。

    徐来。

    ……

    这次试炼,是诸多届试炼中国子监所取得的最好成绩。

    不论是总体,还是个人。

    徐来一起绝尘,把天起云甩开了一大半的差距,虞晚归、向天横和燕赤城也俱都是名列前茅。

    这个成绩不说绝后,却是空前了。

    但这些国子监的监生却并无多少欣喜的神色。

    因为那个人还陷在里面,纵然是生,却无异于死。

    秘境不再受人族皇朝的控制。

    林羡鱼扯了扯花想容的衣袖,道,“师叔。”

    花想容笑的很苦,“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刻苦修行。”

    孔师看着身后的昆仑山,悠悠叹了口气。

    前面是归元剑派的那些剑修。

    他们走的最早,没想到就竟然一直驻足在山脚下未曾前行。

    看到国子监的众人,有些剑修竟然主动点了点头。

    这不是难得,难得到了极点。

    花想容也点了点头。

    只是却感觉脖子有千万斤重。

    ……

    ……

    秘境试炼后,所有人族皇朝的通玄大物,仿佛都心有灵犀的没有提起持国和广目两尊天王的事。

    连人皇都好像不知道一般。

    马银鞍不知往凤岐送了多少封信。

    以人皇当年四百多万平定军剑指四海八荒的性格,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便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事。

    底蕴归底蕴,归元归归元,底蕴再深,终究不能等同于归元。

    这件事便被盖了过去,只是仿佛是作为补偿一般,随着那些参加试炼监生的返回,徐来的名声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便和齐平预料的一模一样。

    这次是实打实的师叔,哪怕此时徐半儒把他这个荣耀大监生的帽子给摘掉

    只是声望归声望,归元剑派终究不可能一直驻足在昆仑山脚,国子监的监生也不可能一直因为徐来荒废了修行。

    转眼间,三月已过。

    寒冬到来。

    一个剑修顶着风霜,披着斗笠,来到了昆仑山脚。

    剑修看到了一个熟人。

    雷孤衡摘掉了头上的兜里,看着李凭,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凭笑道,“这句话应当是我问你。”

    见雷孤衡不说话,李凭收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雷孤衡,“这里面当真是有猫腻吧。”

    吧?

    李凭当然不是在问雷孤衡。

    雷孤衡来的那一刻,便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里面,自然是秘境里面,秘境里面,自然便是徐来。

    雷孤衡道,“太常多年前不是便不问修行者中的事了么?”

    李凭道,“若那把剑在,我就不问。”

    雷孤衡道,“所以这便是你一个通玄境的修行者,在这等寒冬腊月,为一个抱朴境小修士看山脚的理由?”

    寒冬腊月对李凭当然么什么影响,但显然,他把这时间用来修行更是划算。

    李凭笑道,“你越这么说,我便越确定。”顿了顿,他又道,“他救了我儿子,我儿子要修行,我这个当老子的便替他看看又有何妨?”

    雷孤衡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李凭。

    李凭又笑道,“你想杀我吗?为了徐来?看来果真是他把你放出来的。”

    雷孤衡眯了眯眼睛。

    他不是李凭的对手。

    即便有剑。

    即便李凭没有箜篌。

    但虽然不是对手,不过同为通玄境,只要愿意舍却一些东西,雷孤衡还是有一些把握能拉李凭一起下水的。

    这要感谢徐来之前给了他这么长时间恢复。

    于是雷孤衡体内的真气便开始逐渐凝聚。

    若要分生死,其实便只数招。

    李凭有些惋惜,“你剑练的很不错,只是脑子真的不怎么好,不仅坑了徒弟,还坑了师父。”

    这句话便提到雷孤衡的痛处。

    他练对了剑,却选错了人。

    至少站在人族皇朝的角度上看,他确实是选错了人。

    便在雷孤衡手上已汇聚了大半真元的时候,李凭朝着旁边侧开了身子。

    雷孤衡的身体僵了僵,望向李凭。

    “你说的对,我早已不问修行界中事了,不管那徐来是你的徒弟,还是他的徒弟。另外,江远帆还在上面。”

    雷孤衡顿了顿,心中轻呼口气,手上的真元散去,缓缓向山顶上攀登。

    李凭目送着雷孤衡的背影消失。

    他没说出那个最骇人的可能。

    那句话一旦说出口,他和雷孤衡之间就必定要分个生死。

    他确实早不想过问修行界中事。

    前提是人族皇朝安如泰山。

    风雪之中,李凭掏出了带来的烈酒,猛的朝喉咙里灌了一口。

    马银鞍肯定是将秘境生智的消息传了回去。

    这个消息很重要,甚至不亚于持国和广目的事。能自成一方天地,容纳诸多妖兽的,唯有道器。

    人族皇朝若此时再增一尊道器,不论是从士气方面还是实力方面来说,重要性俱都是无与伦比。

    陛下为何迟迟没有做出反应?

    天很冷,李凭又饮了两口烈酒,看着雷孤衡上山的方向,心底却有些暖意。

128 风吹雨

    雷孤衡敲响了行宫的大门。

    众人均是齐刷刷的望了过去。

    当年三皇子那件事都已快三百年来,那时这几个年轻人都没出生,当然没人认得雷孤衡。

    但是江远帆认得。

    不仅认得,他还和雷孤衡交手过,并且凭借法宝的优势胜了雷孤衡半招。

    这些时日来,江远帆第一次站了起来。

    他眉头挑了挑,先是看了看雷孤衡,然而目光又跳到了秘境阵法上。

    他不知道是不是人皇把雷孤衡放了出来,也不知道雷孤衡为什么会被放出来。

    但这都不会成为雷孤衡出来之后来昆仑山的理由。

    雷孤衡走到秘境阵法面前,神识灌入进去,片刻后脸色有些苍白。

    他道,“没其他办法了?”

    江远帆认真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雷孤衡一屁股坐了下去。

    ……

    ……

    林羡鱼来到了分光学院。

    分光学院本很是冷清,原来还有一个人一条狗,徐来走了后,便更是冷清。

    但至少还有乌鸦。

    黑球现在也很少盘旋了,大黄狗走了一日两日他喜欢当大王,但是当久了,发现也不过就那么回事。

    发现的林羡鱼的行踪后,黑球开始“啊!啊!啊!”的嘎嘎了起来。

    这个渺小的凡人,竟然想要踏足自己的领地。

    林羡鱼望着树上那只明显很是色厉内荏的黑鸟,估摸着只要自己稍微动那么一下,这黑鸟便会受惊,于是道,“他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了。”

    黑球的叫声陡然停止,那不大的脑袋中正绞尽脑汁的搜寻着这个“他”是谁,片刻后,有些遥远的丝丝记忆终于涌入脑海。

    黑球继续嘎嘎的叫了起来,心想那关我屁事。

    林羡鱼叹息,“终究是扁毛畜生,不通人性。”

    这句话黑球理解的很快。

    但林羡鱼已经上了山。

    所以黑球便受惊一般的迅速扑腾了起来。

    只是一句话没说到共同的地方去,林羡鱼便再没了跟乌鸦说话的兴致。她走的很慢,看着周围的花花草草,当时徐来种下的杨柳在灵雨下灌溉了许久,此时虽说不上层林尽染,但也算的上是绿树成荫,郁郁葱葱。

    确实是给分光学院上带来了几丝生机。

    只是却空无一人。

    他为什么要下秘境?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到底又是什么人?

    ……

    ……

    陈随便走出了虞信特意为他准备的疗养的屋子。

    她摸了摸背上的巨阙,巨阙还是如原本一样笨重。

    有时候,大巧不工的剑反而更适合杀人。

    因为一力破万法。

    虞信走了出来,还以为她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没放下,便道,“其实那件事陆青山应当不知道,当事者又已身死,所以你仇视他其实也用不着。”

    这些年,虞信对她亦师亦友,有些能说的话,陈随便自然便说了。

    陈随便摇了摇头,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却还活着,并不是她放下了这件事,她肯定会去归元剑派讨一个说法。

    但不是现在。

    她道,“我要走了。”

    数年来,在虞

    信的调养下,陈随便不仅修养的不错,甚至修为还更进了一步。

    虞信道,“你去了昆仑山也没用,甚至会给那些人以可乘之机。”

    陈随便转过身来,看着虞信的眼睛,认真的道,“我不会去昆仑山,我要回去替师父看着分光学院,他若是回来看不到人,肯定觉的很孤单。”

    虞信嘴唇动了动。

    他很能理解陈随便的心情,因为虞晚归也曾在秘境中试炼,只是他不如陈随便这般将情绪表露了出来。

    “我送你回去。”

    ……

    ……

    分光学院其实是有人看着的。

    林羡鱼在。

    柳如是也在。

    甚至当初那个在金谷园上第一个破境洞幽的王阿贵也在。

    王阿贵没能参加秘境试炼,他至今还在神游下境,纵然他修行的无比刻苦。

    这便是修行者根骨的最好表现。

    王阿贵跟徐来打过的交道不多,也仅仅是当初那段钓虾打鸟,他跟在一大群人后面。陈随便吃肉,他们喝汤。后来他洞幽之后几乎从未出关,更是不可能与徐来相见。

    当初王阿贵没觉得什么,喝汤便也就喝了,但如今神游之后,他才能隐隐的察觉到徐来那时的所作所为对他们的神识淬炼给予了多大的帮助。

    于是他来了。

    来的还有很多人。

    自从林羡鱼去了分光学院的消息传出去之后。

    看到山下那个背着巨剑的少女身影,王阿贵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以修行者的耳目感官,是几乎不可能做出这个动作的。

    然后其他大部分的修行者也一起揉眼。

    孔师瞪大了眼睛,几乎不可置信。

    陈随便看着山上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只觉眼中有些湿润。

    看着少女上山,王阿贵很开心的笑了,他道,“欢迎师姐回家。”

    其他的大多数监生也一起道,“欢迎师姐回家。”

    徐来是师叔,那陈随便自然便是师姐。

    没有人问陈随便这几年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国子监,这个问题在现在这种时候不重要。

    向天横在分光学院听到了那震耳欲聋、异口同声的声音,和向北对视了一眼,脸色很是难看。

    陈随便看着眼前的众人,目光湿润,道,“大家……好久不见。”

    黑球对眼前的少女嘎嘎的狂吠,对她不经过自己的同意便上山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愤怒和谴责。

    但是,也有对其他人占据了自己地盘的抗议。

    林羡鱼手中掐了个法决丢了出去,直接将黑球打了个趔趄。

    孔师走到陈随便身边,缓缓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是最了解陈随便和徐来关系的人。

    亦师亦友。

    亦兄亦父。

    “振作一点。”

    陈随便嘴巴一扁,终于哭了出来。

    ……

    ……

    马银鞍在人皇的寝宫面前停住了脚步。

    让抬起了手,刚想扣门,旋即指尖顿了顿,又放了下去。

    他另一只手中紧紧的攥住了一张信纸,过度的用力使得他的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便在他内心有些忐忑不定的时候,寝宫内传出一道雄浑的男声。

    “进来。”

    马银鞍走了进去,反手带上了门。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长相普通,身着龙袍,一脸威严的中年男子。

    近距离和人皇接触的人,第一感觉往往不是他通玄境巅峰的修为,而是身上的帝王之气。

    帝王之气,这个词通常存在于说书先生们的口中,乍一听便觉得不大现实。然而当你真正的来到人皇面前,便会发现那长期为上位者的气息便如蓬勃的朝阳一般……

    奔涌欲出。

    这与修为无关,而是气势。

    夫子没有这个气势,道尊没有,剑尊没有,便是当初人族皇朝的那把剑,也没有。

    只有人皇。

    帝王之气。

    马银鞍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未与人皇对视,手中的指节有些颤抖,他咽了咽口唾沫,又轻呼了口气。

    这封来信的内容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但若是仔细想想,其实又很在情理之中。

    但即便再在情理之中,先前他们也没有任何线索。

    现在有了。

    有了线索,便有可能会流血。

    他不希望人族皇朝流血,所以他想试试人皇的态度,纵然他几乎无法左右人皇的态度。

    马银鞍道,“金将军查的很深。”

    人皇眯了眯眼睛,便恍若没听到一般。

    马银鞍又道,“他查到了那几位王侯的头上。”

    这次人皇听到了。

    人皇道,“他胆子的确很大。”

    马银鞍心道,若没您的默许,他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这般胆大。嘴上却道,“根据我们的消息,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前,有一位王侯曾多次暗中派人训练青鸟用以飞往北边,那件事发生后,训练青鸟的下人便被处死,也再无青鸟往北边飞过。但那位下人在醉酒时将这些件告诉了他的结发妻子,他的结发妻子又将这件告诉了她的堂弟。”

    “事发后,那下人和他妻子的满门都被处死,但他堂弟曾去过一次青楼,将这件事说与了一位娼妓。正好那娼妓后来攀上了一个小修士,金将军从那小修士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时,那人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人皇听了半晌,便只听得这么个结论,淡淡的道,“证据?”

    马银鞍苦笑,“只有这条线索,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快三百年。”

    人皇又道,“金步摇有暴露吗?”

    “应当没有。”马银鞍摇了摇头,将手中已经很是皱巴巴的信纸递了上去,道,“这是金将军的原信。”

    人皇接过那张信纸,手中真元激荡,便是瞬间,信纸已经化为齑粉。

    马银鞍惊道,“您……”

    “告诉金步摇,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朕不想知道他的名字。”

    马银鞍又是一惊。

    这句话其实有好几层意思。

    最表面的意思很好理解。

    确切的证据怎么来?当然是继续查。

    如果查到了呢?

    人族皇朝是否还能再经得起一次动荡。

    马银鞍只觉得口中干涩,但却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想,又道,“还有几条消息。其一是……雷孤衡被人私入天牢放了出来。就金步摇目前得到的情报,参与的人至少有夜送客和崔巍,并且雷孤衡此时已经上了昆仑山,中途还遇见了李凭,但是两人并未交手。”

    人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哦。”

    马银鞍愣了愣,“啊?”

129 忆故人

    人皇道,“嗯?”

    马银鞍又是怔了怔,旋即才反应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没……没什么……”

    人皇的脸上很少会出现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这点和剑修者很像。

    但是情绪不波动,语气上的波动总是会有的。

    马银鞍甚至感觉,这件事陛下似乎早就意料到。人皇的胸襟其实很大,要远远超过紫皇,否则先前小皇叔尚在的时候也不会给那些宗门生存的土壤。但雷孤衡不一样,他当年,向人皇出了一剑。

    便是这一剑,哪怕小皇叔和他是实质上的师徒也不好将他保下来。

    于是永夜天牢多了一尊通玄境。

    将心底的震惊压下,马银鞍很清楚这件事他不该起好奇心,又道,“还有一件事,善见城似乎提前收到了消息料定了逍遥王等人无法在此时出手,他们的目的似乎也不是山顶上的那些修行者,倒像是秘境里的那些个年轻人。”马银鞍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人皇一眼,有些犹豫不决。“只是……这件事很是蹊跷。”

    人皇冷笑,“更蹊跷的是,他们不仅知道秘境可能出现的问题,甚至还算好了时机,准确无误的赶在了荀卿他们无法脱身的时候。”

    这句话马银鞍其实不敢说。

    因为他没有明确的证据。

    人皇很喜欢用证据说话,哪怕是金步摇给出的线索,没有证据他也不会动手。

    于是人皇这这句话说了出来。

    马银鞍低头道,“全凭陛下决断。”

    人皇叹了口气,“夫子呢?他还没出关?”

    “暂时没得到他出关的消息。”

    人皇突然有些心神不定,于是他坐了下去,端来了放在身边的茶水,一口便将一盏茶抿尽。

    这不仅不符合茶的品法,更不符合人皇的风格。

    徐半儒当年一直很不得宠,紫皇认为他的性格过于柔弱,难以担当重任,所以便对他很是不喜,后来更是被逐出了凤岐,花光了身上的财帛后竟差点饿死在了半道上。

    三兄弟中,徐半儒最为内敛。

    内敛的人,便很难看清他的深浅。

    人皇指间轻轻敲了敲木椅,既然此时他都没出关,想来短时间内当是出不了关了,这才挥了挥手让马银鞍退下。

    马银鞍走后,人皇站了起来。

    他的寝宫内渲染着一副壁画。

    画上只有两把剑。

    一把剑是轩辕剑。

    当年太祖用这把剑开创了如今的人族皇朝。

    至于另一把剑……

    “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你为什么就非要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朕呢?”

    ……

    ……

    整个江淮行省,一流的宗门只有一个。

    归元剑派。

    这里已是大周朝的最东端,再往东边去,那便出了大周朝的疆域。

    陆青山背负着紫青双剑,俯视着有些冷清的宗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已这般站了十几个时辰。

    公孙大娘走到了他身后,道,“掌教。”

    陆青山突然叹了口气。

    “查到了么?”

    公孙大娘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假的。”

    “那他那个弟弟呢?”

    “也是假的,他们的真名其实叫常珏跟常修明,乃是前朝时常之山的后世子孙,不过他们倒确实是兄弟。”

    陆青山转过了身来,“昌珏,常珏,昌修明,常修明。这个常之山,当年似乎是被太祖所杀吧。也难怪,他们如此毛遂自荐想要做细作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公孙大娘咬了咬牙,“便只是一个细作,陛下也不至于拿我们怎么样。”

    陆青山认真的道,“这话你信么?”

    公孙大娘脸色一白。

    陆青山又道,“其实我信,当年我不信,现在我信。但是现在,应当不止是细作的问题了。”

    公孙大娘这次的脸色是真的很白。

    前朝余孽的问题不算小,但得看跟什么比。

    “萧古陈身死,这跟八十四有什么关系?”

    公孙大娘还是更习惯于称呼昌珏在归元剑派时的称号。

    剑八十四。

    身为问天学院的学院,太初上境、未来有可能步入通玄境的修行者,这样的人物莫名其妙的死了,只有一种可能。

    鬼族。

    或者当年的三皇子。

    若说前朝余孽对现在的人族皇朝只是有些威胁,那鬼族便是随时有可能落下的悬颅利剑。

    这两个问题都很严肃,严肃到归元剑派难以承受,若重叠到一起,那便更严肃。

    当然,现在的归元剑派还不知道这件事。

    陆青山悠悠的道,“快十年啦,八十四已经快十年没回信了。”

    “说不定是在闭关。”

    “其实从一个细作的角度来说,八十四很成功,他跟萧古陈宛若师徒,一般的人根本做不到。但从他的身份上来说,那他便很失败。”

    公孙大娘思忖了片刻。

    这句话其实不那么好理解。

    但带入到常之山后代的身份上,便又好理解了。

    细作去当细作。

    双重细作。

    既然是双重细作,便不可能十年渺无音讯。如果无法挑起归元剑派和国子监的恩怨,他这细作岂不是白当了。

    其实他这细作还真没有白当,如果当初徐来稍微疏忽了一下,或是陈随便死于昌珏之手,那么届时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归元剑派。

    公孙大娘道,“他死了?”

    陆青山道,“谁杀的,什么时候杀的,为什么杀的。这些……我都要知道。”

    子午剑凌空,公孙大娘的身影迅速消失。

    这件事情肯定很不好查,前朝余孽的人来归元剑派作了细作后为归元剑派去作了国子监的细作……

    但是必须得查,而且还得抽丝剥茧。

    关键是丝太多了,陆青山不知道是他先把丝抽完,还是冥冥中可能悬在他头上的那把剑落下。

    “是你吗?”

    陆青山直直的盯着紫青双剑,宛若神游。

    ……

    ……

    马银鞍在做他的事情。

    公孙大娘也在做她的事情。

    修行者们都要做他们要做的事情。

    但今天,国子监的监生们要做的事情却被一个消息打断。

    百步学院最先得到了这个消息,因为易明远本就是百步书院的讲师。

    消息是,易明远……破境成功。

    ……

    这个消息很震撼,甚至说是这十多年来,人族皇朝修行者最为震撼的事也不为过。

    震撼,是因为他鼓舞人心。

    从当年那件事之后。

    宣布闭关,跟真正破境,完全是两码事。

    无数只青鸟从皇宫飞向各大行省。

    国子监多了一尊通玄境,人皇要昭告天下。

    举国同乐。

    哪怕乐不起来也要乐。

    仿佛为了呼应易明远破境成功的事,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没过多久,便有两个七星宗的修士扣开了国子监的大门。

    师行商和师行云。

    这两人的脸对国子监的诸多监生来说并不算陌生,甚至有些监生还见过不止一面。

    徐半儒闭关,江远帆不在,那自然便由刚破境的易明远主事。

    易明远身居主位,容光焕发,这倒不是他有意如此,而是才破境不能很好的控制体内的真元,自然便给人这种感觉。

    师行商和师行云同时行礼,旋即道,“此次来拜访师叔,主要是恭贺师叔成功破境通玄,我人族皇朝又添一国之柱石。”

    以国子监和七星宗历来的关系,他们叫易明远师叔,也说不上什么问题。

    师行商手腕翻转,眼前便出现了一排丹药还有数个阵法符篆,他道,“这是我们的贺礼,请师叔笑纳。”

    易明远和花想容对视了一眼,旋即笑道,“那如此,便替我多谢岑长老和丹长老。”

    能被七星宗拿出来作为贺礼送上国子监的,自然也只有岑夫子和丹丘生这两位长老的手笔。

    师行商行了一礼,又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哦?”

    “这件事却是替齐平师兄说的,本来齐师兄应当亲自前来,以表诚意,但怎奈今日来宗门事务繁琐,齐师兄身为大师兄,实在脱不开身。”

    易明远奇道,“这又是何事?”

    师行商道,“齐师兄听闻随便师妹前不久已然平安返回,很是欣喜,便特意嘱托我师兄弟二人,一定要亲自将这双喜临门之事带到国子监。”

    易明远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感觉。

    果然。

    师行商道,“齐师兄早便听闻随便师妹天资卓越,勤奋无双,便想和随便师妹结为道侣,共登大道,羽化飞仙。若师叔同意,即日事情便可定下。”

    易明远怔了片刻,道,“这是齐平的意思,还是道尊的意思?”

    师行商道,“是我七星宗的意思。”

    其实这话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表面意思好理解。

    至于第二层,齐平现在是七星宗的大师兄,不管声望还是实力在七星宗都无人可及。缘静儿虽根骨也是上佳,但最擅却是丹道,并不以修为见长。

    若干年后,齐平的意思,和七星宗的意思能不能划上等号,没人能说得准。

    师行商有些期待的看着易明远,在他看来,这件事不管对于国子监还是七星宗都是大大的好事。

    不仅可以让双方关系更进一步,以齐平的身份和实力,也算为数不多的能配得上陈随便资质的修行者了。

    很是出乎意料,易明远竟然坚决的摇了摇头。

    师行商惊道,“师叔竟然不愿?”

130 壶中天

    国子监拒绝了齐平的“提亲。”

    从某些方面说,便等于是拒绝了七星宗的“提亲。”

    这个拒绝当然很不符合常理,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易明远拒绝的理由。

    徐来是陈随便的师父。

    徐来尚且生死不知。

    修行者结侣不似凡人,讲究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修行者则重师徒和宗门,以七星宗和国子监的关系,这一步甚至可以主动忽略不计。

    国子监没有把皮球踢到陈随便身上,他们给出的答案很明确,也很坚决。

    等徐来回来后再行决断。

    师行商听出易明远的意思。

    不是搪塞,是真的要等徐来回来。

    但谁知道徐来能不能回来。

    这句话一直没人明说,也没人敢说,甚至有些人都不敢去往那方面想,但总归得有人要想的。

    于是师行商便去拜访了一趟分光学院。

    没人知道他跟陈随便说了些什么,但当师行商等人从国子监出来的时候,这门原本可以促成国子监和七星宗关系更进一步的好事,便似乎这样被搁置了下去。

    国子监没有再提,七星宗也没人再提。

    没过多久,剑四便宣布了闭关。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转眼便已是第六个年头。

    六年,对那些通玄境的大物还算是弹指一瞬,但对修行界的年轻人来说,也不算是很短的时间了。

    时间足以将很多东西从人们的记忆中洗去,至少是淡化。

    足以淡化当年前往国子监提亲的师行商和师行云。

    足以淡化六年前闭关的剑一。

    也足以淡化那个至今仍被困在了秘境,在年轻人中宛若骄阳一般的名字。

    徐来。

    今年发生了一件不算很大的大事。

    剑一破境合一。

    归元剑派的年轻修行者中,终于出了一个合一境。

    他终究是比虞晚归和齐平晚了些许,但是也没晚上太多。

    消息传到了国子监,青鸟飞上了分光学院。

    林羡鱼悠悠叹了一口气。

    她也在抱朴上境停留了不少年头,按理说秘境试炼之后,她也有几分把握破境合一的。

    但是那个人没出来,她便不想破境。

    不管是生,还是死,总得有个消息。

    没有消息,便是执念。

    林羡鱼站起了身,原本还有不少监生经常来分光学院看看,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终究是要修行的。

    陈随便仿佛每日都在修行,现在经常整月整月的都在闭关冥想,料理山头上这些花花绿绿的事情,自然便落到了她的肩上。

    杨柳已经长的很高。

    春天到了。

    分光学院上弥漫着特属于那些郁郁葱葱的味道,生机盎然,很是让人心神激荡。

    如果没有那几只浑身黝黑的乌鸦的话。

    黑球看到林羡鱼走了过来,哇哇了两声,立马扑腾着翅膀想要和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修士拉开距离。

    现在他对于林羡鱼的畏惧,已经超出了大黄狗。

    林羡鱼指头勾了勾,黑球浑身一颤,几乎僵硬,但终究是乖乖的飞了过来,落在了林羡鱼的手上。

    “你说……他能回来吗?”

    黑球心道关我屁事,但表面上仍旧是亲昵的用头蹭了蹭林羡鱼的

    指间。

    “哇哇!”

    “你是说他肯定能回来?如果你敢骗我,那我就把你的毛一根根的拔掉,然后炖了喝汤。”

    “哇啊啊啊啊啊哇哇!”

    一人一鸟说话的时候,王阿贵缓缓的向着山上走来,看到林羡鱼的模样,苦笑道,“师姐。”

    王阿贵已是神游中境。

    从神游下境到神游中境,他花了整整六年。

    他的根骨真的很差。

    王阿贵道,“师姐,就算徐师叔他……你也终究是要修行的。”

    这个事情,在国子监几乎已不是什么秘密。

    整整六年来,林羡鱼几乎未曾修行。

    谁都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林羡鱼强笑道,“心不静,如何能破境。”

    王阿贵沉默,心不在修行上,那便再是如何强行闭关都无用。

    他又看了看陈随便,道,“师姐呢?”

    林羡鱼这次是真笑了。

    “快了。”

    ……

    ……

    自从陈随便加入国子监后,被议论的最多的便是徐来这个师父究竟有没有耽误陈随便的修行。

    事实证明,天命者便是天命者。

    人终究还是不能跟人比的。

    六年的时间,王阿贵从神游下境修行到了神游中境。

    陈随便用了七年,从神游境破境合一。

    这个速度,莫说是剑一,便是齐平、虞晚归,也难以望其项背。

    第七年了。

    林羡鱼卡在了抱朴上境七年,按照她原本的资质,现在破境合一的年轻人里应当有她一份。

    纵然国子监事务繁多,花想容还是会经常抽空来分光学院。

    黑球已经成了分光学院的象征,一只神游境的乌鸦,在哪里都是不多见的。

    花想容道,“你还是这般坚持吗?”

    林羡鱼道,“我从来没有坚持过。”

    花想容笑道,“你可以不用再坚持了,昨日青鸟传回来的信,说是秘境的阵法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话音刚落,林羡鱼先是一愣,旋即双目猛然绽放出光芒。

    便连原本在逗弄黑球的陈随便都突然惊道,“真的?”

    ……

    ……

    青鸟飞去了归元剑派。

    陆青山坐在山顶,公孙大娘看不清他的表情。

    青鸟落到了陆青山的手上,他取下了信纸。

    “他要出来了。”

    陆青山道。

    公孙大娘叹了口气,“这算是坏事吧。”

    “对我们来说,应该是。”

    七年来,人皇和国子监方面似乎根本不知道剑八十四和一百二十六的事。

    说他们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归元剑派都能查到的事,徐半儒和人皇不可能查不到。

    公孙大娘查到了常珏死亡的时间,地点,也查到了刚好在那天,徐来遇袭。

    谁都知道常珏的目标不可能是徐来,那时的徐来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在徐半儒的眼皮底下,想去杀一个天命者,不过最终杀没杀掉,这件事情不可能会这么过去。

    只是现在牵扯人皇的事情太多,所以有些看起来不那么重要的,便被暂时压了下去。

    但终究会有浮上来的一天。

    公孙大娘闷闷的道,“

    他到底跟那位什么关系?”

    紫电青霜虽是王玄策的,但如果与王玄策有关系,便肯定与那位有关系。

    这个事情她怀疑了很久,但她不敢去查。

    揭开了面纱,便要直视面纱下的面孔。

    陆青山也从未让她去查,甚至根本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便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今天是第一次,公孙大娘主动提起。

    陆青山道,“看起来确实像是没有关系,陛下没有任何反应。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另外一种保护?”

    公孙大娘的瞳孔猛然缩了缩。

    水面上很平静。

    水面下早已波涛浪涌。

    ……

    ……

    雷孤衡枯坐了七年。

    对他来说坐七年并不算什么难事,他曾在天牢里一坐便是两百多年。

    但对虞晚归来说,确实有些难得。

    从前些时日开始,江远帆的神识便已经有些能够触探到阵法通道里去。

    他们也曾讨论过要不要强行打开秘境将徐来救出来,但最终这种方法还是被否定。秘境自称一方天地,况且现在已生灵智,若强行破开通道,器灵殊死反击,徐来必死无疑。

    水镜幛上,徐来的名字依旧黯淡。

    这个名字已经黯淡了整整七年。

    这种黯淡有两种可能。

    一是徐来身死道消。

    二是水镜幛和徐来的感应被切断,就比如先前,秘境的通道阵法被器灵强行切断,这时水镜幛便无法感应道秘境里修行者的生存与否,所以自然便会黯淡下去。

    从前些时日起,江远帆的神识便能通过通道阵法隐隐感觉到秘境又重新活跃了起来,到了近来几天,这种活跃已经越来越频繁。

    陡然,水镜幛上,徐来的名字赫然一亮。

    这一刻,行宫内的气氛都是一震。

    虽然知道是通道被关闭的原因导致水镜幛失去了效用,但谁也不知道,徐来是不是真的陨落其中。

    这便像一条路有一千丈远,你已经走了九百丈,但若你不知道这条路有一千丈远,便可能会以为要走一万丈。

    江远帆刚想神识探入,突然意识到以自己的神识强度,贸然进入,可能会引起秘境的反噬,便给了虞晚归一个眼神。

    虞晚归领会了江远帆的意思,刚想神识进入通道阵法,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却只感觉一股磅礴的力量从阵法处传来。

    水镜幛上,徐来的名字闪烁了两下,黯淡无光。

    雷孤衡猛的从地上弹了起来。

    虞晚归失声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那股力量过后,神识再去通道阵法处查看,阵法竟是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根本不能进入分毫。

    通道的阵法还是前朝的修行者留下的,每一次秘境试炼时人族的修行者都会不断完善,根本不存在突然失去效用的可能性。

    唯一的可能……便是秘境里的问题。

    雷孤衡身上真元激荡,已经有些忍耐不住。

    他的耐心其实很好,但是宛若这般顷刻之间沧海桑田的变化,对修行者的冲击力极大。

    便在江远帆也在考虑要不要走那条风险性最大的路的时候,阵法突兀的闪烁了下,一股力量从中弥漫而出。

    带出了一个人。

    身上只有几块兽皮,已经完全像是一个野人一般的徐来在众人身上打量了几圈,似是有些出乎意料。

    “好久不见。”

131 几年离索

    又到了中秋时节。

    秋天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美好的景色,美好的人,但最美好的,依旧是大闸蟹。

    有些人并不希望徐来活着,也有些人并不希望徐来死去,但这毕竟都是少数。大多数人对于这个名字,便像从山顶或是山脚,远远的看向山腰那般。

    不一定很渺小,但肯定很遥远。

    那些为徐来守夜了七年的年轻人,会重新将这个名字在修行界中的印象唤起。

    虞晚归已经先行一步,他知道江远帆应当有些话要跟徐来说。

    雷孤衡自然跟了徐来回来。

    昊天行省虽然离国子监很远,但去时与来时自然不一样,修行者若是放开了脚程,自然也是快的很。

    但是徐来却没有放开修为。

    江远帆似乎默认了这种做法。

    时值深秋,秦淮河流淌,树叶飘零,这个时节的大闸蟹最为鲜美。

    半道上自然也有蟹农,也有大闸蟹。只是若说味道,却还是阳澄湖的大闸蟹最正宗。

    徐来当先走进了一家客栈,点了三十匹大闸蟹。

    三人坐好,很快热腾腾的大闸蟹便上了上来。

    江远帆走的慢,是因为他有话要讲。

    徐来进客栈,便是给他一个讲话的机会。

    “什么时候破的境?”

    江远帆问道。

    是的,徐来已破境合一,成为周朝年轻人中继虞晚归等人后第五个破境合一的修行者。

    其实他破境的时间应当是在剑一之前。

    徐来道,“三年前。”

    江远帆剥开了一个大闸蟹的蟹壳,挑出了里面的蟹黄,又道,“秘境呢?”

    徐来面无表情的道,“不知道。”

    走时既然徐来无恙,他们肯定还要彻查秘境的状况,看看以后的修行者还能不能进去试炼,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他们神识探入其中时,发现秘境已然彻底消失。

    通道阵法之下,不再有昆仑秘境的存在。

    秘境诞生了灵智,徐来被困在了里面七年。七年后他出来时,秘境便凭空消失。

    没人知道这七年内发生了什么。

    若说秘境的消失和徐来没有关系,便是一个洞幽境的小修士也知道这绝不可能。

    这件事情肯定会一石激起千层浪,纵然当年进入秘境试炼的修行者都算承了徐来的恩情。

    徐来在兜里摸了摸,然后神识感知了下,最后在桌子上排出一排排的灵玉。

    数量已是不少,但却还远远不够。

    “我还需要点灵玉。”

    “多少?”

    江远帆问道。

    “十万枚吧。”

    江远帆深深看了徐来一眼。

    突然之间需要十万枚灵玉,只有可能做一种事情。

    但他现在并未深问,因为夫子仍未出关。

    徐来开始吃大闸蟹。

    剥完蟹腿、蟹壳,正当徐来细细抿着蟹黄的时候,江远帆不经意来了句,“为什么要救他?”

    徐来放下了手中的大闸蟹。

    他看着江远帆。

    江远帆也看着他。

    “不是我要救他,是陛下要救他。”

    雷孤衡一直没说话,这种时候他显然不适合插嘴。

    江远帆这招打的很是猝不及防。

    不管徐来口中冒出什么原因,要救雷孤衡的人成了徐来。

    这便是破绽。

    徐来很少露出破绽。

    至少江远帆抓不住。

    ……

    ……

    江远帆弄来了三匹马。

    他一人骑在前面。

    似是有意无意的将空间留给了徐来和

    雷孤衡二人。

    江远帆曾经尚和雷孤衡有旧。

    但他什么也没问。

    徐来在后面悠悠的晃着,旋即问道,“地皮卖吗?”

    江远帆眼睛眯了眯,看来是被他猜中了,然后他调转马头,道,“哪里的地皮?”

    这句话其实是明知故问。

    “国子监的。”

    叶落于水,激起了一丝涟漪。

    国子监是乃是人皇钦点,夫子坐镇,大周朝最一流的修行学府。

    从未有人敢想过买国子监的地皮,便是七星宗也绝不可能。

    但是江远帆并没有马上拒绝。

    他道,“我回去问问夫子。”

    其实这事儿,光夫子同意也没用,况且夫子现在是在闭死关。

    所以江远帆可能不仅仅是去问夫子。

    ……

    ……

    纵然修行者脚程快,但是三人并未全力赶路,到了国子监,也已是十来日之后。

    离的尚远,便能看到一闪巍峨的大门上面笔走龙蛇的写着三个字。

    国子监。

    这是大周上一代皇帝,紫皇亲笔所书。

    秋风吹来,已有几丝凉意。

    一只蝴蝶停留在玄师的鼻尖。

    作为修行者,像他这么嗜睡的,实在是极少见。

    蝴蝶停留在他鼻子上而不自知的,那便更少见。

    也许是玄师停留在蝴蝶的身上。

    江远帆从玄师身边提起脚,并未惊扰到他的美梦。

    徐来也是。

    有些监生看到徐来,便会打招呼,当然,他们现在的称呼都变成了师叔好。

    祭酒并不经常露面,认得徐来的,绝对比认得江远帆的多。

    主动向徐来问好的,大多是曾跟他一起钓虾打鸟过的,或是主动上对徐来还算认同的。但同样也有不少监生脸色很复杂。

    比如,燕赤城。

    燕赤城最后|进了问天学院。

    问天学院这两年的日子实在是不怎么好过。

    虽然他们本来的日子便不如百步书院好过,但是与现在相比,日子还是要好过许多。

    先是向北几乎被废。

    后来向天横在丹会上和徐来斗法,连逆鳞都折在了徐来手中。

    最后连院长的尸体都被送到了天牢。

    燕赤城本是凤岐里的权贵,他的家世其实是很不错的,这也成了他进入问天学院后想起徐来时唯一的优越感,

    但是现在他才觉得,这种优越感很是可笑。

    向天横脸色很复杂。

    当然复杂的不止他一人。

    比如向北……

    其他的监生已在这里等待徐来的归来,青鸟早早的便将信给传了回来。

    柳如是甜甜一笑,然后行礼。

    “见过祭酒、见过师叔。”

    昔日的少女已经是亭亭玉立、出水芙蓉。

    两人点头示意。

    再往前走,便要分别。

    百步书院和分光学院并不在一个方向。

    江远帆问道,“可还有什么话要我给你带?”

    自然是带给夫子。

    徐来道,“地皮、十万灵玉。”

    江远帆手腕一招,便是一个戒指飞了过来。

    徐来神识扫了扫,不多不好,刚刚十万枚灵玉。

    想来是这一日路程时,江远帆准备好的。

    江远帆又道,“地皮的事,我不保证。”

    徐来点头,“你说了就行。”

    遂分别。

    这里离分光学院已经很近了。

    雷孤衡几乎每走一步,双腿便要颤抖一下。

    他的脚

    步是往前挪的。

    甚至连他呼吸的时候都很大口,他贪婪的看着这周围曾经对他而言无比熟悉的景色。

    到了分光学院的山脚。

    一切依旧是十分熟悉。

    只是没有了陆青山留下的那块木碑。

    山上也多了一些他并不认识的面孔。

    分光学院虽然是小皇叔命名,但是雷孤衡对分光学院的感情,却比小皇叔要深厚的多。

    “你先在这里住下,等宗门名字申请下来,便是我们的家了。”

    家。

    这个字,让雷孤衡有一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的感觉。

    虽然他早已猜到。

    徐来问江远帆要十万枚灵玉,便是这个用场。

    有家了吗?

    雷孤衡问道,“什么名字?”

    徐来想了想,他不是很擅长起名,这点从陈随便的名字上就能看出来。

    “就叫剑宗吧!”

    ……

    归元剑派的名字很霸气。

    以修行者的最高境界,归元境作为宗门名称。

    陆青山是有野心的。

    但是剑宗这个名字……

    看似朴素简单。

    实则狂傲到了极点。

    直接以剑为名。

    便像大周朝的修行学府,或是叫国子监,或是叫稷下学宫,但却没有哪一个学府或是宗门,敢直接在名字上加上大周这两个字。

    剑宗成立的那一刻,便注定是对天下剑修者的挑衅。

    ……

    徐来进入国子监的时候,林羡鱼便已经知道了。

    动静太大。

    但她并未去迎接,便像徐来说的那样,既然是家,总是要回来的。

    一直到徐来和雷孤衡来到了山脚下,林羡鱼才将修行中的陈随便唤醒。

    相较于林羡鱼的含蓄,陈随便则豪放的多。

    这是最单纯、朴素的情感。

    陈随便先是愣了愣,旋即身体猛的一抖,然后使劲眨了眨眼睛。

    最终,她迈开了步子,背后还背着那把巨剑,奋力的朝着徐来奔来。

    她没有动用修行。

    便宛若当年三河小镇上,那位名叫狗剩的少女,和他的徐大哥。

    迎面而来的秋风吹散了她的泪水,撒在了国子监的山头。

    太久了。

    太深刻。

    孔师也感觉鼻尖有些酸,忍不住别过头,刚好和别过头的雷孤衡的眼神撞到了一起。为了避免尴尬,孔师便没话找话,挤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谆谆教诲道,“进入了国子监,这才只是开始,以后切不可怠慢了修行。”

    雷孤衡摸了摸脑袋,确认这糟老头是在跟他讲话后,有些不知所谓。

    “师父,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徐来拍了拍陈随便的肩膀,她一直拿脑袋在徐来身上蹭的动作,让他想起了大黄。

    “伤好了?”

    “好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羡鱼师姐也一直在我们分光学院,还在帮你照顾那只乌鸦。”

    陈随便笑的很开心。

    徐来便看了过去。

    林羡鱼并未下山迎他,但目光却始终在关注这边,发现徐来的眼神后,立马将头别了过去。

    于是几人便上山,黑球在发现徐来后早便开始哇哇了起来,乌鸦的记性极好,更何况是已经开了灵智的乌鸦,待得没有发现大黄狗后,这才松了口气。

    徐来招了招手,黑球停在了他的手上,他走到林羡鱼身边,之间在黑球的杂毛上抚过,道,“谢谢。”

    林羡鱼终于转过了头,眼神伸出竟然有些湿润,想来是不想让徐来发现这才那般。她低了低头,声音很平静。

    但想来应当是故作平静。

    “回来了?”

132 山盟仍在

    陈随便也触碰到了合一境的门槛。

    修行者根骨的差别,在陈随便和王阿贵身上便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

    同样是七年,陈随便从入微境一直到抱朴上境,王阿贵从神游下境突破到神游中境。

    所以王阿贵后来便来的极少,人有时候真是不能与让人相比的。

    道心会不稳。

    ……

    徐来虽然回到了分光学院,但林羡鱼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在这一点上,几人都很有默契。

    雷孤衡没有往这方面去点,陈随便不知道往这方面去点。

    黑球倒是能知道几分味道,但是他点不出来。

    雷孤衡知道徐来肯定有些话要跟陈随便或者林羡鱼说,于是他寻个由头出了国子监。

    数天后,他好大黄狗一起回来了。

    看着已经数年不见,几乎已快被国子监监生遗忘的那条大狗,林羡鱼道,“他这些年去哪儿了?”

    徐来道,“他也有他该做的事情。”

    林羡鱼道,“他过的好吗?”

    这句话便不像是问狗。

    这句话徐来便不太好接,于是便把眼神转了过去。

    雷孤衡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竟莫名的想到了当年的洛神。

    ……

    陈随便已到了破境合一的关键时分,徐来自然不会耽误他太多修行的时间。

    林羡鱼这两日已是开始修行,只是还是常常会给他料理一些花花草草的事情。

    眼见林羡鱼和陈随便两人都已不在,雷孤衡这才走到徐来身边,低声道,“秘境的事……”

    秘境事,其他的宗门肯定会查。

    而徐来现在最经不起调查。

    世界上不是缺少破绽,而是缺少发现破绽的毅力。

    徐来道,“你这段时间不要随处走动,尽量不要下山。”

    雷孤衡点了点头,道,“还有件事。”

    徐来望着他。

    雷孤衡与他说起了夜归人的事,“那孩子天赋还算可以,关键那对父子,也都算知进退,识大体。”

    徐来道,“年纪过了。”

    夜归人已三十多,这个年龄,国子监一般不会再收。

    雷孤衡心道,反正你最擅长做的事情不就是让国子监破例么?徐半儒难道还能不卖你这个面子。

    ……

    ……

    国子监几乎从不破例。

    几乎!

    所以还是有破例的时候。

    上上一次破例,还是数百年前,无意中途径国子监的小皇叔发现了一个根骨上佳,但是却交不起灵玉的少年郎。

    于是他去国子监通知了声,这是国子监第一次破例。

    那个少年郎叫雷孤衡。

    两百年后,已是国子监讲师的雷孤衡发现了一个根骨奇差,连续三年都没通过国子监考核的小乞儿。

    小乞儿本不是乞儿,只是连考三年,盘缠早已用完。

    那个小乞儿叫陆青山。

    这是国子监第二次破例。

    大周成立千余年,国子监只破例过两次。

    夜家,便是国子监第三次破例。

    便在当天傍晚。

    夜归人平生第一次踏入国子监的大门。

    雷孤衡带着江远帆,走上了分光学院。

    以前以他的身份是可以破例的,但是现在自然必须

    要江远帆出面。

    徐来并未开门。

    于是雷孤衡便站在外面道。

    “你不会真的怪我吧。”

    ……

    ……

    分光学院有了门。

    雷孤衡前几天才装上去的。

    徐来不介意门的问题,但是雷孤衡介意。

    雷孤衡直接推开了门,江远帆跟他一起过来了。

    “我给你找了个下人。”

    徐来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这里不需要没用的人。”

    徐来并未否认这件事,但是也并未承认。

    雷孤衡若真的收了夜归人,那便多少算和他有些关系。

    “或许有用,打打下手总是好的。”

    江远帆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天色已黑,徐来早燃起了一丝篝火,火光跳跃在徐来的脸上。

    顿了顿,江远帆又道,“地皮这件事,夫子那边同意了。”

    说完,他拿出了一份卷宗。

    那上面有夫子和人皇的手印。

    国子监是人皇钦点的大周第一学府,是官办,地位极高。国子监的地皮转让,仅有夫子同意自然还不行。

    徐来并未有什么意外,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江远帆心中的那份确认便又更深了一分。

    “多少灵玉?”

    他问道。

    “不用灵玉,送你了。我那十万枚灵玉也不需你还了。”

    直接将分光学院的地皮送给徐来,这个举动的确很大方。

    国子监本是有四座学院,哪怕其他的监生忘却了分光学院很多年,但依旧是四座学院。

    不过从即日起……

    四座学院便已是历史。

    雷孤衡低着头拨弄着篝火,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夜归人虽然不曾修行,但跟了夜送客三十多年,却是继承了几分眼力,先是对着徐来行了一礼,然后才恭恭敬敬的道,“见过诸位仙师。”

    夜送客的三令五申早已死死镌刻在夜归人的心头,从跨入国子监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是夜送客的儿子,也不是朝廷最年轻的尚书,便只是国子监一个普通的童生而已。

    有史以来最大的童生。

    江远帆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道,“你日后便留在分光学院,”

    ……

    ……

    时间过的很快。

    对于修行者来说,自然便更快。

    雷孤衡说的没错,有个下人,总归是好的。

    夜归人没想到,徐来竟然真的把他完全当成下人来使唤。

    不过他还是干的很用力。

    打杂的事情都被夜归人一个人承包了,陈随便几乎开始了闭死关,大黄狗大多时候都是无精打采的趴在徐来的腿上,徐来回来不久,林羡鱼便回到了道院,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

    至于帝嘎……

    既然是狗。

    那自然便是看门了。

    帝嘎对徐来的安排很不满。

    但是毫无作用。

    除却这几人一狗之外,最经常在分光学院出现的面孔便是孔师了。

    孔师的根骨其实比王阿贵也好不了多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阿贵的原因,他对修行的态度淡然了许多,现在大多时候都是跟玄师一般,几乎都在庄周梦蝶。

    徐来不需要破境,大多数时候都是顺其自然,然后顺带调教

    一下黑球和大黄狗。只有偶尔,才会想起天璇星沙和昆仑秘境的事。

    两者,他都拿到了。

    但是却都有些遥远。

    炼制九转还魂丹的原材料他已经全部集齐,但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炼制,况且要炼制这种丹药,必须要去借助七星宗的丹鼎。

    相对于九转还魂丹来说,昆仑秘境的事似乎更重要一些。

    他不久之后便要用到。

    更重要的是,秘境的消失,定然会将一些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来。

    ……

    ……

    夜归人抱着一捆木柴,这是用来重建分光学院用的。

    分光学院这个名字已经用不了多久了。

    徐来是不在乎什么门面的,对他来说,只要有一座山头、可以修行,便足够。

    但是雷孤衡在乎。

    既然要另立宗门,门面肯定是要有的。

    于是徐来便默认了。

    好的材料要么要灵玉、要么要金子,他们既没金子也没灵玉,所以便只能用最基础的木材来代替。

    而夜归人,便很好的肩负起了重建分光学院的重任。

    大狗打了个哈欠。

    看门的日子实在无聊。

    不过似乎也有点乐子。

    夜归人早已见怪不怪,经过半年的相处,他早便习惯了这条看似普通但却完全开了灵智甚至还会口吐人言的大狗。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夜送客将大半的鸡蛋都放在了这个篮子里。

    大狗百无聊赖的翻了翻眼皮,“砍完了?”

    夜归人恭声道,“已全部运了回来。”

    顿了顿,夜归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一咬牙,道,“大黄可曾修行?”

    这句话看似很可笑。

    这些时日,大黄狗也未曾在夜归人面前表露出任何修为。

    但这座山头上,除了徐来之外便没一个普通的人,陈随便也好,雷孤衡也罢,甚至黑球,都是一只已经快神游的乌鸦。

    黑球对大黄狗畏之如虎,纵然大黄狗每日里耷拉着面皮,如丧考妣,夜归人也知道这条狗起码得是一条神游境的狗。

    打了几个月的杂,除了砍柴便是扫地、挑水。

    夜归人确实做的很好,但他的耐心终究是比不上夜送客。

    大狗又是一翻眼皮,百无聊赖的道,“问徐来去。”

    夜归人发现了一个事实。

    徐来是国子监的荣誉大监生,这个地位很高,但是在圣兽面前却又是不值一提。

    雷孤衡是分光学院的前院长,更曾是通玄上境的剑修者。

    但是但凡是跟决策有关的东西,这一人一狗都会出奇的统一。

    问徐来。

    徐来才是能做决定的那个人。

    能在三十五岁便坐到尚书的位置,除却夜送客和自身能力的原因外,还有一点很重要。

    便是眼光。

    夜归人其实很早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猜测过很多次大黄狗的身份,甚至有些时候,他想到了那个方面。

    因为大周朝开了灵智的狗并不多,而能跟雷孤衡扯在一起的狗更是几乎没有。

    但那个答案过于惊悚,连带联想到的其他方面也过于可怕,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郎所能揣摩的。

    于是他便并未说出口。

    他笑了笑,很认真的道,“既然大黄无暇,那我便继续砍柴好了。”

133 骊山北构而西折

    徐来今天起了个大早。

    他向来起的很早,只不过今日更早一些。

    因为他们尽快把事情办完。

    “地方你认识?”

    徐来朝着夜归人问道。

    说到朝廷里的门路,修行者肯定是没有这些朝廷官员熟悉的。

    夜归人点了点头,这件事对于现在的分光学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其实并不是很复杂,只需要缴纳十万两灵玉和一万两黄金,然后去户部录入卷宗即可,快的话半天便能办完。”

    是的。只要有足够的灵玉和黄金,大周朝人人都可以注册宗门。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荡寇军每年会进行一次考察,那些宗门内修为最高不超过合一境的,一年后都被毁注销宗门资格。

    只要不违反大周朝律令,宗门内可自立门规。

    这便是徐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得有一块地盘。

    然后得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帽子。

    最后得有人。

    地盘他有了,人他也不缺。

    唯一缺的,便是这顶帽子。

    于是便又要回程。

    六部的总部都离皇宫不远。

    徐来并不算很心急,但是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只消得大半个时辰,便已来到了皇宫外。

    皇宫他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是对流程不太熟悉罢了。

    “你带路。”

    徐来道。

    夜归人便在前面带路。

    有个朝廷官员带路是很方便的,有些巡逻的甲士自然是认得夜归人,所以并未有丝毫阻拦。

    户部总管天下疆土、田地、户籍和赋税,另立宗门,便等于是在大周朝的地盘上建立一个朝中之朝,自然是需要被录入大周朝的卷宗的。

    来到户部的广场上,早便已挤满了人。

    夜归人应当是曾和户部打过交道,有过熟人,跟徐来道了声暂行告退后,不多片刻便领着徐来从一扇侧门走了进去。

    红漆木门内,坐着一个官员。

    便知是日常办公的地方,也装饰的极为豪华。

    小皇叔在时,大周朝已到了一个烈火烹油的盛世。

    那官员显然是认得夜归人,只是稍稍一愣神之后,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道,“夜侍郎,你不是……”

    夜归人踏入国子监的那一刻,便不再是朝廷的侍郎。

    但是受习惯的影响,对方对夜归人的称呼还是夜侍郎。

    夜归人回了一礼,“夜某早便不是侍郎,如今不过是在仙师手下做些杂活,王尚书也切莫再这样称呼我,这是折煞我了。”

    那王尚书这才看向徐来,惊道,“你真的……”

    王尚书将徐来打量了一遍。

    神都官员,自然和其他的官员不一样,也是见过不少修行者的。

    户部尚书,见过的修行者便更多。

    还真极少有凡人敢这般打量修行者。

    “道友要成立宗门?”

    王尚书对徐来的称呼也不是仙师,只是道友。

    同样是为人皇办事,他又不想去国子监修行,态度上自然便跟夜归人不一样。

    徐来点了点头。

    “选址哪里?”

    “骊山。”

    王尚书一惊,先是一愣,旋即惊声。

    “道友莫非是在消遣我?”

    ……

    骊山。

    骊山是座很普通的山。

    但是又不普通。

    其一是地位不普通。

    因为它在神都凤岐。

    其二是历史不普通。

    骊山,遍观人族皇朝,向来都是皇家重地的选址。

    秦皇政耗资亿万打造阿房宫,本就选址在骊山。周朝第一修行学府国子监,也是选址在骊山。

    山是普通的,然而被附加上这么多意义后,便不再普通。

    王尚书第一想到的,便是来人莫非的时间过多,找他来打发?

    抑或是修行修傻了?

    国子监是人皇钦点,是官方的修行学府,不似稷下学宫那般,只要宫主同意,便能将地皮划出去。

    国子监的地皮转让,表面上只要徐半儒同意,但若是人皇不点头,谁敢把国子监的地皮划出去?

    岂有你想选址便选址的道理?

    户部的事物本就驳杂,下到偏野山水小民,上到朝廷要员修行者,凡是跟户籍、疆土变更、土地有关的东西,都归他们管。

    当然,工部也能管。

    大周朝最不缺的便是人。

    人多事便多。

    事实上,王尚书从一睁眼便忙到了现在,这短暂的小憩片刻,按理来说他是不接见任何人的。只因为夜归人是御史之子,现又拜入仙家门下,这才想着最好结交一下,留条后路也是好的。

    哪知道竟来了个傻子。

    这夜御史韬光养晦了一辈子,临到老来却是栽了,让儿子跟个修行修傻了的修行者去修行。

    王尚书的语气便有些没好气,道,“夜侍郎,你知道这种时候我几乎从不见人的,户部本来就工作繁杂,今儿又要整一上午,倘若你跟这位道友是来拿我寻开心,那便请回吧,王某人不伺候了。”

    夜归人只好陪着笑脸,“王尚书,真没拿你开玩笑,选址当真是在骊山?”

    王尚书心中冷笑,嘴里却是不说话,只是眼皮一翻,大手一挥。“来人、送客。”

    “等等……仙师,您……”夜归人焦急的朝着徐来看去。

    直到此时,徐来才不慌不忙的拿出了卷宗。

    江远帆给他的卷宗。

    准确的说,是一张地契。

    内容很简单,一看便懂。

    便是将那分光学院的地盘划给了地契的所有者。

    徐来。

    王尚书起初很不屑的笑了声,用眼睛的余光眯了眯……

    嘴里消遣不行,这便还拿出东西消遣来了。

    第一眼看到的,自然便是地契下方署名的地方。

    署名自然是徐半儒。

    但却还有一个印记。

    便只眯了一眼。

    王尚书脸色便变了。

    他虽跟修行者打过交道,但是不是很关注修行界的事。所以脑海中一愣,暂时没想起徐半儒是哪号人物。

    但是那道印他却是认得的。

    朝中为官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认得人皇玺印。

    这张地契很新,似这般东西,往往越是陈旧、真实性便越高。

    但是眼前年轻人平静的脸色,让他有种感觉,这东西应当不是作假。

    王尚书双手有些微颤的将地契捧了起来。

    “请稍候。”

    这件事情很大,官方修行学府的地皮被划出去了,哪怕明知道这张地契极大可能是真的,他也必须要确认一下。

    国子监的地皮怎么可能会转出去?从未听说过。

    等等……

    国子监……

    便在王尚书前脚刚跨出去的时候,他脑海中一

    道灵光闪过。

    当朝太傅、国子监夫子,人皇的亲哥哥,莫不是就叫徐半儒?

    王尚书心神激荡,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下,脚下差点没一个趔趄……

    ……

    ……

    王尚书去的快,来的也快。

    当然不是路短,而是他一路小跑来回的。

    代价便是额头上出了大量的冷汗,本来体质便有些虚,现在连呼吸都起伏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张揣在怀里的地契摸了出来,摊到了桌子上、摆平,这才有空儿去擦了擦额头。

    “您可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王尚书挤出一丝笑容。

    笑容很大,但却很勉强。

    因为他此时的内心并不是想笑的。

    “您说您……哎,您直接把这东西拿出来不就得了么……真是的,要不然我王某人怎会有眼不识泰山……”

    徐来不喜欢开玩笑。

    从前不喜欢,往后也不喜欢。

    “你没给我拿出来的机会。”

    徐来道。

    还是有板有眼。

    “是是,是下官的疏忽,下官这便给您办妥了……”

    王尚书轻声细语,连忙拿出卷宗开始登记。

    地契当然不是假的。

    地契也很新。

    说明便是这不久前,人皇才将骊山上的那块地皮转让出去的。

    而且朝廷之上居然没一点风声。

    要是有动静,他这个户部尚书不可能不知道。

    这说明什么?

    人皇根本不想和百官商量,或者说,认为将这块地皮转出去无需和百官商量。

    可那是大周朝的第一修行学府。。

    王尚书心中感叹,这夜御史不愧是精明了一辈子的人。

    虽然心中感慨,但是王尚书处理起事务来并不慢。

    做了也有十几年,早便是轻车熟路。

    他拿出卷宗,问道,“宗门名字。”

    徐来道,“剑宗。”

    王尚书不是修行者,自然便察觉不到这名字的不妥之处。

    将宗门名字录入卷宗后,他道,“十万枚灵玉。”顿了顿,似是怕徐来误会一样,“这个十万枚灵玉是上交国库的,下官并无权限擅做决定,还望仙师理解。”

    徐来点了点头,将灵玉一道交给王尚书,又在卷宗上签了字,尔后按了压,这才算事毕。

    “可以了?”

    王尚书连忙点头,“循例新宗门成立,过几日荡寇军会有人过去查看,不过前辈既然是建立在国子监里面,想必这道程序应当可以免除掉。”

    是的,剑宗是在国子监里面。

    朝中之朝,国中之国。

    这便成了。

    纵然徐来不知活了多少年,然而依旧是第一次成立宗门,依旧免不了有些心神激荡。

    不过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眼见徐来要走,王尚书连忙道,“您稍等,我送您!”

    “不用。”

    夜归人快步跟上。

    他已经隐隐摸清了这位大监生的性格,有些不喜多话。

    不过徐来并未走出去。

    他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门前站着一位甲士。

    徐来侧过身去,他以为是来找王尚书的。

    显然他错了。

    甲士低头行礼,正色道,“徐道友,我们将军有请。”

134 金步摇

    既然是将军,那便是军方。

    想来想去,到目前为止,跟他扯上关系的军方也仅仅只有金步摇、林渊和天起云三人。

    那便是金步摇了。

    徐来道,“我可以不去吗?”

    夜归人凑到徐来耳边耳语道,“辛副将,金将军的副手。”顿了顿,又怕徐来不理解,又道,“金将军是金步摇将军,右卫上将军,当年是王玄策将军的副手。自当年王玄策将军被囚后,陛下似是觉得有愧于这些平定军的将领,所以便对他们格外宽厚。”

    那辛副将点了点头,不急不缓道,“道友自然可以不去,但还是去的好,将军等了很久了。”

    等了很久,不是现在等了很久。

    他们一来到户部,金步摇便找了上来,说明对方一直在关注他们。

    说的通俗一点。

    跟踪他们。

    “那便去吧。”

    徐来大致猜到了金步摇的想法。

    当年那件事,他没去。

    所以应当便没有嫌疑。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

    不过依照他现在的做法来看,没有嫌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所以还是能暂时接触一下。

    那辛副将点了点头,便在前边儿带路。

    凤岐原本是没有多少平定军的。

    当初大周疆域极广,一直到蛮荒之地的边缘,都驻扎着不少平定军。但自从小皇叔去后,边塞上的平定军一夜之间后撤八百里,便多余出了很多人。

    金步摇作为后撤下来的现存平定军最高将领之一,便担任起了凤岐禁卫军的职责。

    但是这只是表面,很多人都知道,他一直在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辛副将并未往军方的营地走去。

    而是金步摇的府邸。

    夜归人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辛副将,又看了看徐来,有些焦虑,不知徐来怎么被金步摇给盯上了。

    莫非是因为那次永夜天牢的事,金将军打算秋后算账?

    他想提醒下徐来,但是这种时候显然不合适,所以话便憋到了肚子里。

    凤岐很大,金步摇的府邸又离户部并不近,三人走了近小半个时辰,这便才到。

    徐来看了看那座府邸,完全不像是一位上将军的府邸。

    只是简单的盖了个房子。

    这里以前他来过。

    但是现在却更加朴素了,便连当初的大门都拆了。

    三人走了进去,辛副将在书房外敲了敲门,道,“将军,他们来了。”

    屋内传出了一声“进来。”

    辛副将朝着徐来点头,自己便在门口守候。

    夜归人跟在徐来身后,却被辛副将拦了一下,“你不能进去。”

    夜归人焦急的看向徐来。

    徐来摇了摇头。

    他走了进去。

    说是书屋,其实本没书。

    只在屋内开了一个很大的窗户,用来采光。里边摆了一个桌子,两个椅子。

    金步摇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桌上摆满了卷宗。

    另一张椅子很显然是为辛副将准备的,徐来走过去,很自然的坐了下来。

    金步摇的眉头便微微挑了挑,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你叫什么?”

    “徐来。”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徐来突然有些反感这个话题,因为回答

    的太多了。

    实在是浪费口水。

    “生辰?贯籍?祖上哪里?”

    金步摇又抛出了三个问题。

    “你无权审我。”

    徐来道。

    金步摇的目光从卷宗上移开。

    他合上了卷宗。

    眼神移动到徐来身上。

    徐来道,“按照大周律令,即便修行者犯法,也是由荡寇军羁押,由御史台提出抓捕,最后由大理寺定罪,这才是正常的程序。任何一道程序,似乎都和平定军没什么关系。”

    人皇不是很放心修行者。

    所以便有了一百二十万的荡寇军。

    人皇很依靠修行者。

    所以荡寇军的权力便得到了很大的限制。

    金步摇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并无权力羁押你,我也不会羁押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以朝廷上将军的身份。”

    金步摇的眼神在徐来身上扫过,不急不缓。

    急躁不能成事。

    所以他表现的很有耐心。

    他已经等了数年了,当然不在乎这片刻的功夫。

    “我也有几个问题。”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金步摇的意料。

    自从徐来进来,他的表现都很出乎金步摇的意料。

    金步摇是平定军,平定军无权处理修行者的事务,更不用说徐来是国子监的监生了。

    这没问题。

    但是金步摇还是个通玄境的修行者。

    徐来仅仅是个合一境的监生。

    这里问题便很大。

    对于高阶修行者的敬畏,是修行者的天性。

    徐来似乎并没有这种天性?

    “你不像是国子监的人。”沉默了片刻,金步摇开始开口,“现在让我们回到先前的问题上,当然,你有权保持沉默。生辰?贯籍?祖上哪里。”

    徐来给出了答案。

    答案便是沉默。

    金步摇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金步摇拿出了一分卷宗,展开,然后开口念道。

    “徐来,生辰不详,贯籍不详,第一次出现是在北渊行省的三河小镇,重伤之下被一农妇所救,在该农家一起生活了三年。三年后,由于和归元剑派的弟子昌修明起了纠纷,农妇被误杀,徐来将昌修明一剑斩杀,并收农妇女儿为徒,改名陈随便,来到了凤岐。”

    “其后加入国子监,陈随便被测出了天命者的资质,国子监方面曾多次表示愿意给徐来巨大的好处要他让出这个徒弟,但是徐来没任何表示,依旧带着陈随便修行。尔后陈随便在金谷园内连破四境,成功和徐来通过金谷园的考核。通过考核后,师徒二人更是出乎意料的选择了分光学院加入。”

    金步摇的语速很缓,似是故意放缓了速度,给徐来足够的应对时间。

    “你第一次以‘徐来’这个名字出现,是在北渊行省的三河小镇,在此之前,你的履历一片空白。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顿了顿,金步摇又道,

    “真名!”

    ……

    ……

    大多时候,都是金步摇在问。

    徐来他的回答往往是……

    “嗯……”

    “哦……”

    “好……”

    纵然是身为大周朝右卫上将军,金步摇对徐来这种聊天终结者的性格也是深感无奈。

    他不禁想到,若是将这小子交到御史台那些刽子手面前,不知他是否还能这样面不改色。

    他发现他只是在浪费口水。

    因为徐来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心理波动。

    终于,金步摇的耐心被消磨殆尽。

    在凤岐暗中调查了快二十十年。

    他还能再查二十十年。

    但是跟徐来聊了半天。

    他的耐心便没了。

    于是他打算直入主题。

    “七年前参加秘境试炼的时候,你才入抱朴境不久吧,你一个小小的抱朴境修士,如何能够未卜先知一般发现秘境的异常。而且这才短短七年,你竟然从抱朴境破境合一,并且你对丹道尚有不凡的造诣,我看你展现出来的修行速度,比你那个天命者的徒弟都差不了多少,但你的根骨却很一般。”

    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你可能还有其他的搪塞或是推辞,但是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他敲了敲桌面上的卷宗,那里记载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却如实记录了徐来在大周朝的一切踪迹。

    “所以这次,我劝你考虑下后果再说话。”

    ……

    大周朝有三百多万甲士,倘若加上皇城里的禁卫军,那总数便超过了四百万。

    这四百万的甲士里面,总共才有三位上将军。

    其一便是天策上将军王玄策。

    然后便是王玄策的两位副手,分封左卫、右位上将军。

    这个职务是很高的。

    大周六大王侯之一、封正灵王,统领一百二十万平定军的屈弘毅,便也只是个龙武大将军。从军方职务上来说,还比金步摇低了一级。

    至于那凤岐四十万禁卫军的统帅,更是只落了个骠骑将军的职务。

    ……

    ……

    金步摇不像是在威胁。

    更像是在阐述一种事实。

    一种可能发生的后果。

    这种后果,很少有人会不在意。

    谈到赦令,徐来便沉默了下来。

    人皇发的赦令不多。

    小皇叔的赦令更少,便是见都没几人见过。

    只有那赦令里无与伦比的剑意,可以证明这道赦令的主人。

    徐来道,“若我不说呢?你会杀我?”

    金步摇摇头,“我从不乱杀人,只是你可能会有些麻烦而已。”

    麻烦,自然便是被金步摇盯上。

    作为小皇叔消失了快十年的为数不多的线索。

    金步摇必定会死死咬住这条线。

    徐来道,“小皇叔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何要怕麻烦?”

    金步摇眼睛一眯。

    他不自觉的便蜷起了那些卷宗的纸角。

    但是很快又抚平。

    “年轻人,有些话最好不要乱讲。”

    “是你逼我讲的。”

    徐来针锋相对。

    气氛突然有些诡异。

    金步摇知道徐来的身份有问题,但是不知道具体哪一步出了问题。

    徐来也知道金步摇在调查小皇叔的事,但是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立场调查小皇叔的事。

    至少是不是很确定

    他们都知道对方知道一些,但是又都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

    金步摇在试探徐来。

    徐来也在试探金步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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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凤岐介绍:
这个世界,有人族,也有妖族,然而总有些张牙舞爪之辈不时觊觎大周朝锦绣的河山和黎民。于是便有了那位皇叔的只身北上,剑出凤岐。剑出凤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出凤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出凤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