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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大明1617txt下载     大明161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骡马行

    readx;“我还有用你们的地方,不仅是你二人,可能还要多的人手。”张瀚吩咐道:“你二人回去后,帮我挑一些人,都要景况和你们差不多的,胆大敢打,不甚奸滑的,多找一些,就说随我做事。”

    听张瀚这般说,梁兴和杨秋二人才上前取了银子,两人神色都有些激动,这一次不过来回跑了一趟,也不曾和人动手打架,更没有受伤,轻轻松松拿了这么许多,以前和人打的半死,连汤药费都算上也就几两银子,毕竟还是和有钱的少东厮混更有前途。

    待二人拿了银子,梁兴跪下谢道:“多谢少东赏赐,我们回去就挑人,过两日带到少东眼前给少东相看。”

    “嗯,你们自去吧。”

    待梁兴二人走后,周逢吉有些不安的道:“少东可是要多少一些护院?这些喇虎散漫惯了,恐怕当护院不甚妥当。”

    “这事正是我要和你们说的。”张瀚道:“二位随我到书房说。”

    说着,张瀚在前,两个掌柜在后,三人一起往书房去,那里自从张瀚不读书后,已经闲置很久。

    看着三人背影,张春也是吐了吐舌头,不知不觉间,这才多少一点时间,少东主已经站稳了脚根,化解了危机,并且成功的使掌柜们对他言听计从,他突的想起来书房可能用的着自己,赶紧从厨房拎了一壶开水,拿了杯子和茶叶,一溜烟的赶过去了。

    ……

    “就是这样……总之要做就得赶紧,否则一步撵不上,步步撵不上。”

    张瀚说了半日,口也渴了,正好张春拿了壶进来,他自泡了一壶茶,倒在杯中,拿在手中等着水冷,顺道温热冰冷的手心。

    两个掌柜都是泥雕般的坐着,半响没有动静。

    张瀚的打算没有多复杂,梁宏和周逢吉两人只是震惊于他的胆量。

    成立一个骡马行,提供送货服务,同时也充当保镖,负责货物安全无损送到,用这样的方法锻炼人手,熟悉商道,最终的目标是垄断对蒙古人的走私贸易。

    “可能有些大东主和官绅武将们已经在着手做这样的事,但千头万绪,要摆平各方的关系,这都非一日之功。我们要做的就是抢夺先机,先和蒙古人建立关系,最少大同东路这边到张家口,这一块地方十分要紧,咱们可以先抢下来!”

    “少东主,这是王勇,这是杨泗孙,这是蒋奎,这是蒋义,他们二人是兄弟,这是温忠发,这是刘德全……”

    已经过了小年,短短时间,张瀚的骡马行就在北街临近新远门的地方开张了。

    新平堡这里可能缺别的,惟独不可能缺的就是骡马,张瀚和两个掌柜商量好后,花了二百来两典了这么个大杂院,这里当商号有些破败混乱,用来做骡马行倒是十分合适,地方大,可以改成马厩的屋子也多。

    现在院中养了二百来匹马和一百来匹骡子,雇了不少人养着,这么多骡子,平时吃用的豆料也要不少钱,特别是冬天,草料价格也比较高,骡马一共花了近两千银子,每日要吃十几石豆料和几百束干草,加上骡夫的费用,每日开支有二十余两,这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除了骡夫和马匹骡子之外,更高的费用就是眼前这些喇虎们。

    年纪都在二十左右上下,年纪大的张瀚不要,那些三十来岁的,虽然精力和身体还在壮年,但在街面上打滚十几二十年,等于是回了无数次锅的老油条,再多的银子和再多的精力也调教不好,就眼前这些人来说,虽然还很年轻,脸上都是多半带着邪气和戾气,身上恶习着实不少。

    张瀚倒没觉得有多大挑战……他的前世原本也是处于黑白边缘,身边所有人几乎都是眼前这般德性。

    发展一段时间后,他会吸纳进来更多人,到时候自是不以这些喇虎为主,可眼下么,打地盘的时候,这些人可是比良善之辈好用的多了。

    梁兴每说一人,便是过来一个向张瀚一礼,态度有随意的,也有恭谨的,也有一脸无所谓的,只是在报名时,张瀚亲手往这些人手中给上一小锭银子,说道:“这是今年的年赏,好好干。”每个喇虎这才在脸上露出敬意,弯腰时身子躬的更低些。

    “年前就不安排大伙出门了,”张瀚看看众人,大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打架的好手,到我这里有的是架打,这一层先和你们说清楚了。再有一层,在我这里拿我的银子就得听我的吩咐,若是受不得拘管,趁着银子还没有放热赶紧还我,然后滚蛋。”

    众人闻言都笑,感觉这少东主十分直接爽快,这般说话倒是容易叫他们接受,当然也不会有人真的拿银子来退。

    张瀚说完下来,对梁兴道:“年前这些日子,每人均练骑马,我知道你们多半是会骑马的,不过日后出塞的时候很多,你们的骑术和鞑子比起来差的远了,总得再练的强些才好。”

    梁兴吃了一惊,说道:“少东的意思还要去打鞑子?”

    “咱们又不是官兵,打鞑子又无利可图,只是日后出塞做生意时,难免有鞑子来抢,你们总不能白叫人家抢了我银子货物去。”

    提起这个,梁兴等人都是摩拳擦掌,各人均道:“断没有这个道理,谁敢来抢咱们,历来只有咱们抢别人的份。”

    边塞地方毕竟是和内地不同的,眼前这些喇虎在汉朝就叫良家子,战时被征集充当骑士,挟弓出塞,追亡逐北,眼前这些家伙都不是良善之辈,骑马射箭的本事倒是都有,只是水平高低不同,若在内地,想一下子找到这么多人手,根本毫无可能。

    张瀚看看院中,现有的伙计是二十来人,喇虎们倒是已经快五十,每人每个月二两银,出门时加一两月钱,就是三两,这个银子比骑兵家丁二两四的月钱还高些,这些喇虎一年到头也赚不到这一半的银子,所以短时间内不怕这些家伙不听话。

    ……

    “小人见过少东。”

    骡马行院里到处是骡粪马粪,一群人见着张瀚就跪了下去,根本顾不得脏。

    五个男子加五个妇人,还有十来个小脏孩,大人们嗑头,小孩们也跟着跪着,两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张瀚。这些小孩脸上都脏的看不清皮肤颜色了,只有两眼都是如一汪清流般,清澈见底,童真犹存。

    这是张瀚从清军厅弄来的五家匠户,堡里匠户在册的有五六十家,逃走了一多半,还剩下十来家,平时负责修补铠甲兵器一类的东西,但多半没有将官真的叫他们做这样的事,多半是被强迫做些民间活计,赚的钱都被管理匠户的官吏瓜分,平时每月给三斗杂粮,多半还掺着石子沙粒一类,淘干净了只剩下一半,有时还未必能分到一半,这些匠户是新平堡最底层的人,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农民就够底层了,军户还不如农民,而匠户还不如军户,可想而知匠户地位有多低,而大明就是用这些人造房子屋子,造火炮兵器,修铠甲打制头盔,加上官吏贪污物资,又可想而知给军队供给的武器质量是什么样的。

    这几家匠户是租用的,张瀚每月给清军厅银两,人就归他用。

    张瀚上前将几个男子一一扶起,这几人名字他都没记清,不过他脸上还是挂满笑容,和颜悦色的道:“这里每日最忙的就是打造马掌,修理马鞍具等事,等忙上一阵,再打造一些长刀腰刀一类兵器,我这里要人手出外押车需用。”

    各人又要跪下答应,张瀚又是拦着他们,待各人站好了,他又笑道:“各人男子每日二斤粮,妇人和小孩每人各一斤粮,另外每月给每家一两盐菜银子钱,活做的好了,还有月赏和年赏,这些细则到时候由梁宏掌柜专门负责,你们有什么事寻他说,若还不行还可以找我,在这里只管安心做事,不必再担心饿肚子。”

    张瀚的条件对这些匠户来说无异瞬间从地狱到天堂,几个男子还掌的住,只是眼圈发红,妇人们已经满脸流泪,众人又是跪下嗑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骡马行几百匹骡马,所用马掌各物十分多,张瀚日后还要大量购买骡马设立分店,找这几家匠户到时肯定不够用的,还要打造兵器,张瀚投这点钱连千金市骨也算不上,算来还是十分值当的。

    “我有样东西,看看你能不能打造。”

    众匠户临行之时,张瀚拦着一个山羊胡子,低声吩咐起来。

    梁宏在交代人挂好幌子之后,开始在门首两侧摆好木板制的文告。

    别的地方百姓未必识得几个字,新平堡这样的地方,在街上跑来跑去的小伙计也是识得几个字的。

    文告牌一出,顿时就围拢过来不少人,有一些商号的掌柜自己不便来,就打发了伙计过来看,然后赶紧回去告诉自家掌柜知道。

    整个上午,和裕升店门前人来人往,如同闹市一般热闹。

    梁宏袖着手挡寒,脸上挂满笑意,遇着相熟的掌柜就和人打着招呼,周逢吉还是坐在柜上主事,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第二十七章 收粮

    readx;“小米麦子,四钱一石,杂粮米豆均要,亦是按市价给足,来者不拒。”范家设在新平堡的分行里,李明达看着抄来的纸条,脸上也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来。

    和裕升在年前这样的时候开始收粮,而且是按每石四钱银子的市价来收,杂粮米豆也要,价格要稍低一些,但也是和市价一样。

    整条北街中最少有一百家店铺在做粮食生意,其中也颇有一些资本在十万以上的大商铺,还包括范家这样的身家过百万的巨富大商行的分号,和裕升的资本在新平堡这样的地方只能算中等,按市价大肆收粮的消息一传出来,一下子跌破不少人的眼镜。

    李明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月前他的远房侄儿李遇春还找过他,请求以低于市价的价格从范家购入粮食,并且隐晦的表达了要顶下店铺自己来做的想法,谁料这么一点时间风云突变,和裕升不仅没有如范东主说的那样倒下去,反而大张旗鼓的搞起了骡马行,还在整个新平堡收粮,这个动静,不可谓不小。

    “给他们,咱们库里还有一万多石,全给他们好了。”

    李明达虽然不大明白和裕升是什么想法,不过好歹自己侄儿也在那边当掌柜,既然是按市价买,这笔买卖吃不了亏,他这个分行掌柜完全能当这个家。

    距离下次小市开市还有一个多月,正月十五之前各家商号都不一定开业,市场也停市,要到下个月月底才开市,这么久的时间,以范家商行的实力,到时候自然又有大批粮食运过来。

    “听说他们还搞骡马行?”李明达对一个帐房笑道:“张家那小东主野心还不小。”

    “折腾吧。”帐房一脸不屑的道:“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法,就不知道老周他们怎么会跟着这么个毛孩子胡闹。”

    李明达脸上带着笑容,心里也是赞同这帐房的说法,和裕升的危机化解经过他也是打听清楚了,并且给范永斗写了封信说明这事,范东主对各地的商行变化等诸多消息都很在意,此前李明达跟着东主跑了不少地方,送了不少银子,东主所谋甚大,但具体要做什么他还不太清楚,他隐隐感觉和裕升还有市场的变化其中有些联系,只是暂时还摸不清具体的脉落。张家这少东主的行事经过他也写的十分详细,不过李明达觉得这事能成还是靠的蒲州张家的势力,张瀚一个半大娃子能做得何事,恐怕具体的事也是跟着去的梁宏在跑。不过他的信中没有写这些,东主会有自己的判断,他这个掌柜只把消息传达到就可以了。

    ……

    离过年还有两天,不少家在外地的伙计和掌柜已经离开了新平堡,整个堡里都变的冷清起来,只有和裕升的两个店还是十分热火,本店还在收粮,到目前为止已经接近五万石,也就是接近六百万斤,这粮食数量已经不少,数额已经接近一次小市全部的贸易额还多了。

    和裕升的银本不过一万多两,上次小市几乎把货出脱干净,拢了近万的银子在手,加上张瀚从家中取出来的一万两,按银子来说收完粮后还有些富裕,只是骡马行的开销大,本店的开销也不小,虽然现在已经不收布匹绸缎和油菜一类的货物,每日的压力仍是不小。

    “年前不收了,就说正月十五之前柜上过年,年后再说。”静室之中,张瀚已经坐在主位,周逢吉等人在下听着,各人均是没有异议,甚至周逢吉和李玉景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张瀚已经在教帐房李玉景龙门帐法,这个记帐法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是传统四柱清册法的更进一步,有早期的复式记帐的影子,原本还得过几十年才出现,张瀚也是看闲书时涉猎了一些,相比复式记帐法来说这龙门帐要简单的多,相比原本的四柱法又详细得当,四法对应当天的“全部收入”、“全部支出”、“全部资产”、“全部资本和负债”等等,每日开销支出一目了然,最近没有开市,上回交易的货物也多半出脱,每日可谓是只出不进,李玉景这个帐房每日取出大捧的银子给人,真正是压力山大。

    要紧的是以市价买入的粮食已经堆的如山也似,和裕升原本的库房根本不够装,还好骡马行那里空房子多,打扫了之后大半放在那边,另外还找几家相邻的商行借了空房子摆放,各处都堆的满满当当。

    张瀚对这个数字也是极为满意,换了新平堡外的地方,想在这么短时间收到这么多粮食也是没可能的事,小市贸易就是粮食为主,布匹杂货为辅,所以不少家商行主打的商品就是粮食,别的不说,粮食是尽够的。

    至于市价收进来,可不是市价卖出去。

    大市也好,小市月市也罢,都只能勉强满足部份蒙古人的需求,没见右翼蒙古,也就是土蛮部还有喀喇沁蒙古,也就是当年的朵颜三卫,仍然是每年都在边境上打草谷?

    真的要靠贸易解决了几百万蒙古人的吃饭问题,这些人还闹腾个屁?

    现在不仅是蒙古人,女真人也暗中加入了贸易阵营,辽东马市很快就维持不下去,到时候几十万女真人和他们抢下来的地盘所需要的物资从哪儿来?

    这个走私生意,可是一本万利,而且需求量极大,眼下收的这点粮算什么?

    “少东主,骡马行来生意了。”梁兴没在柜上看到张瀚,索性就在店堂里叫唤着,好在店中现在无有客人,倒也无事,梁兴满脸喜色,平时脸上的那种邪气一扫无余,这时张瀚才发觉,这厮居然长的颇为帅气。

    张瀚的骡马行其实是个四不像。

    说是骡马行,但并不出租骡马,而是备有脚夫,帮着承运物品,收取费用。

    明朝时运输业已经很发达,南有船北有马,北方各处都是以骡马大车为主,并且在各个城市都有脚行,备有大量的脚夫,近途的纯粹用人力推运,脚力出力,远途的就用骡马,脚夫也充任骡夫,帮着赶骡马和上下货。

    这年头的法制水准和后世比差一百条街,地方官吏不足,衙门的三班衙役加上游手帮闲也不够用,主要工作只是用来征取赋税,平时的治安多半是宗族自为,城市比起乡间反而要乱的多,因为宗族力量不强,多半是散居。

    脚行的伙计多半是破产农民构成的流民为主,也有少量城市贫民,这些人多半都是品行不佳的败类,帮人运货时偷摸只是小事,讹诈和抢劫也是时有发生,远途时甚至杀害货主也不少见。

    因为脚夫素质太差,后来客商很少直接雇佣脚夫,而是寻得可靠的脚行,与脚头接洽,点检好货物后给脚头一大笔,脚夫只开发一小笔,这般运输下来,损耗还是难免,但比人财两失要强的多了。

    当时俗语,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实亦有道理在其中。

    骡马店则是提供食宿和骡马,连车也出租的称为车户,当时的短途商途,车户为选,长途大宗货物,则必雇佣骡马和脚行脚夫。

    “路上商贩络绎不绝,十数为群。所骑所驼,非驴则骡,大车则驾十余,或五六头,小车则或牛,或驴二三头,或则独轮,而一人推之,所载则一马所驼也。”

    车也分多种,大车有四轮和二轮之分,其四**车可载五十石,由马或骡牵引运行,或十二匹,或十匹,八匹马骡不等,据宋应星记录:“凡大车行程,遇河亦止,遇山亦止,遇曲径小道亦止。”

    普通的二轮车对道路条件要求要低些,但载重量就下降很多,那种载运几千斤的大四轮车,要求高,运向难,套用的骡马数量多,一般只是近程运输有用,地形稍一复杂,就只能用两轮车或是小车,甚至用单马或人挑了。

    张瀚的骡马行已经是脚行与骡马店加车户的集合体,然而还不仅如此,商行还提供银钱代存代取的服务,新平堡这里是总店,张瀚打算在天成卫和镇虏卫两城,还有阳和卫城各设一店,这是方圆三百里左右的范围,也是目前和裕升可以到达的极限。

    年前跑生意的少了许多,骡马店在新平堡的主店已经很象样子,张瀚打算和梁宏年后出去跑跑,选定几处分店的地址,分店不需太大,有十来间屋子养一些马匹和骡子毛驴一类,放几辆车,可以倒换人手就可,关键是要设几间牢固的库房,放一些喇虎和帐房守着,用来代收代发货物和银钱。

    这种骡马行加脚行加早期帐局钱庄的做法,是张瀚双管齐下中的一管,走私是一管,这个店又是一管,这两样生意做起来,身家过百万是小意思,千万亦可期。

    谁得天下张瀚不想理会,他走私也好,搞骡马掂也罢,第一条是搞钱,然后是壮大自己实力,走私可以结好蒙古人和女真人,这些家伙二十年后得天下,做生意有了钱再买通大明这边的官员,日后也无人敢动他,只要流贼不来就什么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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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特别感谢几位读者,

    洛玫玫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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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下小怪兽

    y200622

    crazy小小微

    感谢你们。

    另外书评区我一直有看,希望大家多留言,不论质疑还是要跑龙套,我会记下来,不管怎样,感谢大家。

    无6crazy小小微

第二十八章 出门押货

    readx;听到梁兴的话张瀚匆匆走出,看看一脸兴奋的梁兴,张瀚笑道:“还有几天就过年,这时候还有买卖,做什么生意,往哪去的?”

    “都是些硬货。”

    梁兴看看左右,小声道:“东珠,人参,玄狐皮一类,加起来得值过万银子,往大同去,估计是卖给城中那些亲藩。”

    大同有代王,还有不少家代王谱系中的郡王,代王自始祖朱桂就不是好货,残暴不仁,为祸甚烈,大同附近的好田土都被代王一家和王府中人瓜分干净,只留少数给那些大将门和士绅,百姓贫无立锥之地,穷困不堪,后来李自成攻克大同时,因为代王一家名声太坏,将其满门屠尽,也算罪有应得。

    梁兴又道:“货主是个秀才,叫杜慎明,在大同和太原均有不小的生意,开的是钱庄和当铺,小人怀疑他是替大东主跑腿的,此番走的迟也是在咱们堡里淘腾好货,他的货专门用来在年前送礼,关系重大,是以听说咱们行有护镖的,愿意出重金雇咱们。只是这人不是怎么杀价格,态度却是有些犹豫,只说要见少东主一面之后,才能决定。”

    张瀚听他说,心里已经有了主张,知道这是个好主顾,拉拢下来对日后生意大有好处。

    当下叫梁兴带着,一径往骡马店这边来。

    院里照例还是大堆驴马骡子的粪便,张瀚看着一皱眉,也不言语。

    后院传来一阵叮当声响,那些匠户每日都在修补打制马掌和马鞍,这些天下来他们顿顿都吃的饱,还有蔬菜下饭补充维生素,隔几天还有一顿肉可吃,原本满脸菜色的匠户全家大小脸上都有了肉色,小孩子脸色从腊黄也变的红润,待遇一好,这些人做事都是上心的很,每日从早到晚打造不停,不仅活做的快,质量也是上乘。

    一个戴着方帽,穿着宁绸大袄的生员模样的东主正在院子当间坐着,年纪在三十左右,下巴胡须还没有留长,人看着还算清秀白净,只两眼转动很快,精芒四射,张瀚一见之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

    “李东主,这是和裕升的张少东主。”

    听到梁兴的介绍,张瀚心中也颇觉无奈,其实不论是几个掌柜还是伙计,或是这里的喇虎,对他都很服气,态度也是恭谨,不过年纪摆在这里,想把这“少东主”换成“东主”,恐怕不是能力能解决的,只能等待时间。

    杜慎明一看张瀚这般年纪,眼中立刻显露出一丝疑色,不过这人是个有城府的,当下还是笑呵呵的道:“在下于这新平堡中已经听了不少张少东主的事,都说是少年才俊,没想到还是这般年轻。”

    张瀚拱手一笑,错开话题,说道:“听说李东主有一批货往大同,在下打算带齐人手,亲自替李东主押这一趟货。”

    杜慎明眼中露出一丝讶异之色,他没有下决定主要还是信不过梁兴一伙,这些喇虎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辈,这年头出远门他自己当然带了几个伴当在身边,但如果押货的路上起了祸心,杜慎明也不知道能不能抵御得住,如果这个在新平堡颇有身家的少东主一起押货,这一层担心就可以解决,这一层意思自己未曾明说,这少东主倒是主动提出来,可见也是个见事明白,十分精明的主。

    “少东主既然这般说,事情自然可以定局。”

    杜慎明思虑再三,终是与张瀚将货运一事定下来。

    “所用两轮车十四辆,每车用骡或驴两匹,随行骡夫十七人,镖师十一人,连同少东主和伴当一人在内,共应给付骡马费并运费三百一十七两,在下凑个整,共三百二十两,出发前先付清,如此两讫。”

    杜慎明做生意十分谨慎,定局之后却又是十分爽快,半日时间张瀚挑定了车辆和护镖人员,加上他和梁宏二人一并前往,骡马行内顿时一阵忙乱,喇虎们也是紧急集合,一个个站在一起,勉强按十一人一排横排站好,每人都带得有腰刀一类的短兵器,有几个长大高壮的带着长刀铁矛一类的长兵,看来也是平时打群架就喜欢一寸长一寸强的主。

    喇虎们在这里才十余日,张瀚每日都过来,教他们列队和鸳鸯阵法,前者张瀚还算懂一点,后者就完全在纪效新书上看的,这些天这些喇虎每日均拿着兵器对练,不过多半并不认真,只是他们倒也晓得是从张瀚手中领银子,每日张瀚在时态度还要认真些,在张瀚面前站队也勉强有个模样。

    这时院中有个三十来岁的喇虎拿着大扫把打扫,慢慢将那些脏污之物扫成一堆。

    看到张瀚目光,那人手拿扫把,躬身一礼。

    “那是老蔡,年纪已经快四十,打不动狠不起来,只得做些没出息的事。”杨秋在一旁看到了,一脸鄙夷的道:“若少东不欢喜,属下一会和他说,叫他回家去。”

    “不必了。”杨秋和梁兴也有些不同,梁兴脑子活还有担当,杨秋喜欢观风望色,讨张瀚喜欢,与他满脸络腮胡子的形象截然不同。

    张瀚摇摇头,笑道:“这院子甚脏,这样扫扫也好。”

    现在一切草创,张瀚也没有得力的人才,梁宏叔侄还算得力,不过还需慢慢调教,张春家里店里两头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就算张瀚自己,也还是在慢慢适应这个时代,哪有多少文韬武略可以施展,能有眼下的局面已经算是不错了。

    午间时,张瀚回到家里和母亲辞行,回来没多久又得出门,常氏自是舍不得,不过看着儿子出门做生意,心里到底还是高兴,拉着张瀚叮嘱了半天琐碎的事,张瀚倒也并不觉得烦,只是心中感觉一阵温馨。

    过午时不久,所有人吃罢了饭,一起赶着骡马上路。

    这时候出行也是少见,街市上不少人看着,三五成群的闲人站在路边,低声议论着张瀚。

    和裕升短短时间发生了不少事,都是与这少东主息息相关,现在又大张旗鼓搞了这骡马行,其中内容对很多掌柜东主来说都是新鲜事务,不少人还没有消化,结果这骡马行就已经接了生意,这叫人感觉有些吃惊。

    城中正经的骡马行和车户也不少,脚行也有好几家,在路过这些店面时,张瀚倒是感觉到嫉妒和仇恨兼杂的眼神。

    如果不是和裕升,这一笔大生意多半是这些商行瓜分,他们看张瀚等人不顺眼也是该当的。

    不过也只能看看,却没有哪个脚行不开眼上来打,只是张瀚感觉到这些脚行恨意明显,恐怕没有这么容易罢休。

    抢人饭碗等于杀人父母,张瀚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和裕升和自己家里他都放了一些护卫,现在还只能用喇虎,这些家伙敢打敢上,他倒是想用更多的农户和军户来训练,只是自己没有官身,基业浅薄,这只能留待将来。

    山西镖行兴盛时,大镖行随便就有几百个能打的镖师护卫,张瀚希望自己能做的比古人还要好些。

    张瀚身边跟着的那些喇虎各个都带着兵器,明晃晃的甚是刺眼。这些喇虎也是精心挑出来的,多半有军户身份,不要说带刀剑一类,就算是弓箭也照样带得,大明律法原本就不禁百姓拥有刀枪,只不准藏有铠甲和弓箭,一旦发现可视为谋反,火铳亦是禁器,连各军镇都不准私造,只能经由兵部向工部领取,只有少量军镇经过允许可以自造,比如蓟镇和辽东,但民间制造鸟铳其实禁不住,特别是南方,打鸟已经习惯用鸟铳,比起弓箭来方便许多。

    所有车马均是经由东门出来,沿着官道逶迤向前,张瀚在车队前后跑了几圈,默算了一下。每两轮车只能装运一千来斤的货物,再多的话车身过于沉重,转向十分困难,车身和车轮也承受不住,这问题不是加几匹骡马就能解决,车身的问题才是大麻烦。

    那种大四轮马车十分昂贵,张瀚见过几辆,感觉笨重的惊人,虽然能装几千斤货,但运输最好不超过百里,也就是官府用它短途运粮比较合适,怪不得这车虽然有,但数量十分稀少。

    每车都是用两匹骡子或毛驴,速度是均速每小时六里,按这样走法,天黑也到不了天成卫城,只能在野外住宿。

    傍晚时分,脚夫们将车赶到一个骡马店旁,这种店是行脚客商最佳选择,备有马厩,可以照料骡马,喂豆料,涮洗,都有人帮手,另外可以打火做饭,行脚休息最好不过。

    梁宏负责去接洽,张瀚和杜慎明骑马并在一起看着落日闲聊,杜慎明对张瀚越来越好奇,不论谈吐和气质,这张瀚一点也不象是弱冠少年,反而象是个积年的老商家。

    过不多时,梁宏气急败坏的赶过来,远远就道:“这店老板疯了,说是店满了,不能接待咱们,我给他加多了三成仍是不行。”

第二十九 一枪

    readx;这时那骡马店门前聚集了一堆人,看着有二三十个,均是拿枪弄棍,还有伙计手里拿着铡草的铡刀,还有拿菜刀的,估计是伙夫厨子一类,这些人站在店门前破口大骂,语气甚是难听。

    杜慎明笑道:“这么点距离,估计是堡里哪个脚行的分店在此,预备好了在这里摆少东主一道。”

    张瀚看看四周,突道:“你们这些狗日的还他娘的在这听着,未必你们手里的都是烧火棍?还不赶紧上去打!”

    他这一番穿越,常氏面前装乖宝宝,店里装稳重,还跑到几百里外跪祠堂,又得见官就跪,心里憋着一肚皮的火气,这时骂出来,心里顿时一阵舒爽。

    若不是顾忌形象,张瀚自己就很想拿把刀冲上去猛砍一阵。

    杜慎明哑然失笑,这时他才感觉到张瀚是个正常的少年郎君,不象此前一副老成的过份的模样。

    得了张瀚命令,梁兴和杨秋等人哪还迟疑,他们喇虎成立这个团那个会的,无非就是做这样的事,这阵子每日都在骡马店里操练,各人都很气闷,当下各人都翻身下马,操着各种兵器冲了过去。

    那边的脚行也是早就有所准备,伙计脚夫各色人等三十来人,对这边喇虎形成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脚夫也是类似黑社会的存在,就算淳朴农夫干上几个月脚夫也成了老油条,走半道上抽出刀来就能转职成强盗,现在又不是在军堡里,不怕喇虎成群来寻仇,于是各人也发一声喊,挥舞手中各色兵器,一起向前冲过来。

    两边声势均是极壮,杜慎明有些吃惊,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货物,万一和裕升这边落败了,这些脚夫莫要顺道抢了自己这些货才好。

    他的货值钱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替那些贵人备办的年货,人家用来赏人或是送礼,或是耽搁了,就算杜慎明的身份也是吃罪不起。

    不过杜慎明也知道这一仗非打不可,脚夫行骡马店都不是善茬,这一次让了,以后和裕升这一门生意就做不得了,开分店的事也趁早别想,而他日后想借着和裕升送货的想法也就落空,不论站在哪一边这仗不打也不行。

    两边很快接仗,喇虎们经验丰富,骡马店那边人多势众,双方战成一团,都是疯了般的将自己手中的兵器向对面抡过去,长枪长刀和腰刀爷子加扁担铡刀菜刀混成一团,上来就有好几人被砍中了,好在是皮肉伤,看着鲜血淋漓,伤势都不算重,两边很快战成一团,人都混杂在一起,不时有人惨叫着往后逃开,开始是脚夫们多,他们虽勇悍,到底不如喇虎们殴斗经验丰富,后来混战开始,喇虎们的悍勇抵不过对方人多,不时有喇虎被人砍伤后退,原本他们就人少,退了几个往车队这边,剩下的渐渐被包在内里打,很快就要抵敌不住。

    “张少东,你的手下可不怎地啊。”

    杜慎明看的发急,这些喇虎看着凶悍,其实打起来也就是这么回事。

    十几人都拿着象样的兵器,腰刀长枪长刀均有,那长刀还是军镇的制式长刀,是戚继光改良过的,刀刃长过五尺,锋锐狭长,连护手加刀柄超过两米,长枪也是军中的制式长枪,枪头锋锐,枪头和枪杆连接和枪柄都用铁包住,枪杆是用上等柘木,柔韧坚固,这种长枪可不是削根木杆就能比的,腰刀也是上等闽铁打造出来,这些兵器均是从驻军武库里偷偷买出来的,别处地方可没这种便利,新平堡驻军一千六百多人,实额恐怕不到一半,武器尽有多的,只是没有火铳,有些小佛郎机和虎蹲炮,这东西人家敢卖张瀚也不敢买,铠甲也不敢买,弓箭则是无人会使,手中拿着这般锐利的兵器,却被一群脚夫打的落花流水,眼看就要不敌。

    张瀚心中也是痛骂这些混蛋喇虎,叫他们操练时一个个懒怠的很,不想动弹,他募这些家伙也是看他们胆大,况且又不是要练出一群战士出来,只要敢打就行,谁料打个群架还不是别人对手,简直毫无用处。

    其实张瀚心中也是明白,眼前这些脚夫也不是良善之辈,若是一群普通的百姓,喇虎们拿着兵器一上吓都吓跑了,更不要说敢冲上来对打,见了血也不跑,真是活见鬼。

    他脸上露出坚毅之色,今日这趟货是不仅关系骡马店的生意,还有脚行生意,帐局生意还在后头,头一炮就打哑了,底下就别玩了,大明对基层的控制很弱,基本上的好处都被亲藩勋贵士绅将门瓜分完了,张瀚只能在这些人看不上眼的生意上想办法,眼下的生意都是从底层人嘴里夺食,若是这样今日还叫人打跑了,底下所有的想法都是落空。

    这时喇虎已经崩溃,那杨秋脸上和身上都是血,络腮胡子都染红了,他一马当先却是逃向张瀚这边,一边跑一边叫道:“少东主,不中,这帮脚夫恶的很,咱们不是对手,赶紧走吧,俺护卫你。”

    梁宏没有上阵,这时看着他侄儿梁兴还在前头挥着长刀挡人,不觉怒道:“少东主骑着马要你们护什么,赶紧回去,你不上我上。”

    “不中啊打不过他们……”

    “狗日的你们月饷白拿了不是?”

    这边越吵越近,杜慎明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一会喇虎和这边的骡夫被人打跑,他还得拿出一大笔银子来雇这批脚夫,路上还不一定安全,没准到了野外这些脚夫就敢杀人劫货。

    这时张瀚策动跨下马匹,一路向前。

    “少东主?”梁宏吃了一惊,杜慎明脸上也有些愕然。

    张瀚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如开水般沸腾着,打群架他不怕,甚至现在就被人打死也也无妨,如果他想做的事做不成,他宁愿立刻就死。

    从小张瀚便是这般的死硬脾气,若不然一个毫无背、景的下层小孩,也断然没有可能做出一个上市公司来。

    所有人都呆征征的,看着张瀚一骑当先,冲向对面。

    “少东主,我也来!”梁宏眼都红了,此前他曾经和李遇春一起设计过自己这个少东主,结果少东主未曾和他计较,就是李遇春也无事,这般宽宏大量的东主哪里去找?后来梁宏又见识了张瀚的心志和能力,若是此时张瀚有什么意外,多少宏图大志都落空了。

    张瀚回头一看,果然梁宏抽出腰刀也跟了来,气势居然也是不弱。

    杨秋等几个受伤跑回来的喇虎都是呆呆的,他们没想到自己跑了回来,少东主和三柜倒是冲了回来,他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下意识的站在原地发呆。

    一个壮硕脚夫挥舞着一柄长刀,猛一下砍中梁兴的肩膀,带出一抹血雨出来,梁兴原本就挡的艰难,这一下受伤之后,人忍不住向后连退,身前露出破绽很多,那个砍伤了他的脚夫身高体壮,此时将刀势一收,又是横着向梁兴的肚腹砍过来,这一刀若是砍实了,只怕梁兴肚破肠露,非死不可。

    “砰!”

    最险之时,突然一声巨响。

    那壮硕脚夫突然感觉脸上一阵湿热,一股浓郁的腥气包围了他,殷红的鲜血糊了他满脸都是,这人不敢再挥刀,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张瀚手持火铳,铳口还在冒着白烟,二十几步外,一个小个子脚夫胳膊被他打中,柔软的铅弹在这人左肩下方停止,打出一个小小的洞口,鲜血飞溅而出。

    这一枪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不论是喇虎还是脚夫,打架都是常有的事,动刀砍人或是枪戳人也常见,死伤在所难免,不过火铳打人却是头一回见到。

    那个被打中的脚夫先是被震住了,接着感觉强烈的疼痛,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原地打起滚来。

    “少东主打的真准,这一枪打的好。”

    听到梁宏的夸赞,张瀚一阵汗颜。

    这玩意他以前打群架时常用,也常用来在农村打兔子用。他那时才十五六岁,和现在的年纪倒是相当,当时国家对枪支管理不严,民间不要说土枪,便是八一杠也有私人敢收在家里,何况是土制的火铳?

    梁宏是个有见识的,知道火铳打响容易,打准却是甚难,九边中有不少地方都有火铳手的编制,然而火器兵在蓟镇最多,宣大这里就很少,火铳打准很难,而且不及弓箭及远,将领们和家丁都不愿使,民间用火铳也不及南方多,这东西不大稳定,要得很久之后,北方民间才用土制的抬枪打大猎物,而且清季对火铳的管制比大明要严厉许多。

    张瀚这一枪,在梁宏看来快稳准,一枪便震住了局面。

    事实也是如此,看到冒着烟的铳管,脚夫们都是发呆征住,刚刚还悍勇无比的脚夫们都是慢慢后退,喇虎们士气复振,骂骂咧咧的将脚夫们赶在一起,长枪长刀高高架起,又喝令脚夫们蹲下,众脚夫一一照办,只有被张瀚一枪打伤的那个倒霉蛋还在原地翻滚惨叫着。

第三十章 招徕

    readx;“孬货,有这般疼么。”梁兴身上被砍中几刀,小腿还被铁枪戳中一下,裂开了小孩嘴大的伤口,沽沽流血,他看这个脚夫胳膊上的伤口也不大,却是叫的这么凄惨,不禁有些瞧这人不起。

    “你不知道,”刚刚差点划破梁兴肚皮的那个高个脚夫蹲在地上,看看惨叫的伙伴,眼中满是同情之色,他抬头对梁兴道:“铅弹软,打到身子里头就碎了,外头看着创口小,里头已经打碎了,用刀破开皮,里头小碗大的洞,这胳膊已经废了,若要活命,就得拿刀把这胳膊给斩了。”

    梁兴上前给他一脚,骂道:“狗日的胡说八道……刚刚差点砍了老子,一会老子先砍了你的胳膊。”

    那高大脚夫眼中露出一抹狠色,不过看看已经又重新装填完毕的张瀚,却是蹲在地下没敢再出声。

    张瀚打完一枪后就是直接再装填,这火铳是他令骡马行里的匠人们打造出来,这些匠人曾经在蓟镇打造过不少火器,这也是当时的好处,一镇开造大量火器,匠户不够便从各地抽调,骡马行的匠户不仅在蓟镇做过事,还被调到过京城工部做过一年活计,时间到了才放回来。有这么一身本事,一支鸟铳算不得什么。

    他手中这鸟铳长约不到五尺,重量在六七斤左右,用药四钱,铅弹三钱,需得前置铅弹,然后用龙头夹住点燃的火绳,搠条紧实弹药,又不能太紧,然后击发时扳机打开火门,点燃的火绳将药池里的引药点燃,接着引药点燃射药,火光喷射之后,枪管里的火药产生的动能将铅弹喷射而出。

    打响之后,张瀚就是赶紧重新装填,喇虎们不是对手,他的这一支火铳已经成为克敌制胜的杀手锏,若是拿着空枪,就同烧火棍一样了。

    装填的过程十分繁琐,需得分十几步来进行,张瀚以前经常用来打兔子的土枪都是打铁沙子的前膛燧发枪,性能要比现在这火绳枪先进的多,好在他心理素质极佳,在众人乱哄哄的当口,第二枪终于装填完毕,黑洞洞的火铳瞄着那群脚夫,终于止住了所有人的异动,这一场群架,算是打赢了。

    听到那脚夫的话,张瀚止住梁兴,向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不是当过兵?”

    那脚夫抬头看看张瀚,答道:“小人王长富,以前在宣府西路当兵。”

    “怎地又干了脚行勾当?”

    “小人脾气不好,得罪了队官干不下去,没法儿只得……”

    “行了,我知道了。”

    张瀚止住这人的话,眼前这汉子高壮有力,眼神中却透着阴狠,一看便知不是善茬,说的话一听就是假的,八成是个逃兵,没准还有什么人命。

    当然,这人当兵前可能也有人命在手,或是什么流窜犯,要么干脆就是军流当兵,大明军队的成色就是这样,张瀚倒也并不觉奇怪。

    这时杨秋等人冲到店里,将店中那掌柜拖了出来,那人已经被杨秋几个横竖打了几十个耳光,脸又青又肿,猪头也似,嘴唇下还有血丝和口水滴落着,看起来凄惨无比。

    张瀚看看那掌柜,吩咐道:“丢井里去。”

    “好勒。”

    杨秋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兴奋。

    梁宏嘴唇蠕动了一下,想劝,却是没敢。

    其余喇虎脸上都露出残忍的笑,杨秋几个将那掌柜往门口井边拖过去,那掌柜杀猪般的叫唤,脚夫们一阵骚动,可看看喇虎们手中的刀枪和张瀚的火铳,终究是没有人敢动。

    扑通一声响后,那掌柜果然被扔在井中,在井中不停扑腾和求饶,声音变的有些沉闷。

    张瀚脸色平静,看着那个王长富道:“你刀法不错,也有股狠劲,我的骡马行刚办不久,需用人手,你跟我干,成不成?”

    王长富有些吃惊,说道:“小人刚刚还和东主做对……”

    “各为其主而已。”张瀚对掌柜在井底的惨叫还是视若未闻,王长富打了个寒战,感觉眼前这少年平静的面孔下隐藏着叫自己害怕的东西,当下不再犹豫,跪下道:“小人愿为东主效力。”

    “甚好。”张瀚点点头,又看看其余脚夫,问道:“还有人愿意么?”

    又有五六个脚夫跪下,口中道:“小人愿意替东主效力。”

    这些脚夫多半是光棍,由流民和破产农民组成,也有王长富这样来历不明的脱伍官兵,甚至是逃犯一类,不过张瀚也不介意,反正手下原本的喇虎也没有一个是好货。

    至于脚夫们也是一样,原本的东主叫他们打架自然就打,打输了这新东家又招徕他们,自然是给更强的效力才是正办。

    张瀚想想也是摇头,自己麾下,除了那些正经做生意的伙计是良家子弟,其余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啊……

    这时井底那掌柜的声响变小了,张瀚对站在井边的杨秋道:“扔绳子下去。”

    “是,少东主。”

    杨秋的口气越发恭谨,对张瀚的命令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和耽搁,他赶紧将手边拎水的提桶解开,将绳子扔了下去。

    那掌柜泡了半天,看到绳子自是赶紧捞住,杨秋几人用力拉着,将泡的死猪般的掌柜给拉了上来。

    张瀚骑马过去,也不下来,在马上冷冷看着那掌柜不语。

    对方这时哪敢硬气,跪在马蹄之下一直嗑头,张瀚待他嗑了十几个头之后才道:“若再有下回,就没有这绳子拖你上来,你这店也是一把火烧了,听清了吗?”

    “听,听清了,小人再也不敢,小人是猪油蒙了心,听人唆使……”

    “我不听这些,我只叫你听清楚了就行。”张瀚脸上满是笑容,越是这样,那掌柜就越是害怕,他这个骡马行离新平堡甚近,听说和裕升开了骡马行兼脚夫行,两样都是在抢各人的生意,跨行业跨的厉害了一些,车户,脚行,骡马行,张瀚一下子得罪人不少,这掌柜店中的脚夫就是好几个脚行分别派来的,结果却是这般,张瀚手段又狠,这掌柜心中虽还是不服,脸上却连一丝表情也不敢带出来。

    梁宏在一旁赞道:“少东主真是好手段。”

    那些投效的脚夫张瀚都叫人带回和裕升,慢慢调教了再用,他留用的都是刚刚表现特别凶悍的脚夫,这些家伙也不能一下子全带在身边,得慢慢调教了再说。

    张瀚又看看那些喇虎,受伤重的也随脚夫回去,梁兴死活不愿走,张瀚心里也甚是倚重他,也就叫梁兴留下。

    “少东主,咱们惭愧。”

    梁兴一边叫人包扎伤处,一边一脸惭愧的道:“咱们说是来护镖,差点就叫人打跑了,还得多亏少东主出手……”

    “各人心里有数就行。”

    张瀚摆摆手,没有说什么。他将火铳包起,又收了马腹一侧,不少喇虎盯着这火铳看,不过张瀚并没有多打制火铳给各人用的意思。

    一群乌合之众,用的就是他们的匪气和痞气,发枪给这些家伙?免了吧。

    况且他自己拿这么一支也罢了,人手一支,这是要造反?

    杜慎明这时骑马过来,看着张瀚笑道:“原来真正的高手是少东主,真是失敬了。”

    张瀚笑道:“李先生拿我说笑了,事出紧急,还好事前有备。”

    杜慎明低声道:“少东主,贵属下若全是这般货色,恐怕押镖之事,也不易成功。往大同去还好,沿长城各堡的间隙可有不少马贼,往大梁山和镇虏卫那边,山多险要,颇多土匪,贵属下这般的本事武艺,难啊。”

    张瀚淡淡一笑,说道:“草创之初,颇多犯禁之事……”

    “哦,我懂了。”

    杜慎明真是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

    当下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看向张瀚的眼神,又有那么一点变化。

    这时张瀚招手叫了梁宏过来,低低嘱咐道:“一会我们歇息下来,你不管旁的事,找那掌柜商量顶下他的骡马店当咱们的分店,他必定不同意,明早我们起身,他必定到城中告状,你带一百两银子去参将府,将银子送上去,就说日后每月都有贽敬。”

    梁宏颇有一些肉疼,迟疑道:“每月都有?”

    “嗯,和他说日后还会多。”

    “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张瀚笑笑,拍拍梁宏的肩膀,说道:“别舍不得这点银子,大头肯定还在我们手里。”

    当晚就在这骡马店住下,张瀚对这点颇为满意,他原本是打算年后和梁宏出来跑跑,砸银子买下些店来,今日打了这么一架,估计买店的钱能省下不少来,他也没担心赖同心会不给自己面子,郑副使的书信刚送到不久,面子还在,再加上答应月月送钱,赖同心等大人物眼里脚行和骡马行都是贱役小生意,赚不到大钱,有银子入帐就很高兴,况且一次百两也算是厚礼,新平堡这里有赖参将罩着,打打群架只是小事,根本不会有人理会。

    第二日照常动身,上午走了二十里左右,又确定了一处店址,张瀚初步的打算是从新平堡到大同镇城弄出一条线来,这是一条次官道,一路上军堡甚多,然后再开辟大同到太原,同时到张家口堡的路线也要弄出来,接着再到杀胡口,这几条线开出来,生意就很不小,也是山西大同宣府三地精华线路所在,至于更远的,恐怕没有几年功夫积累人力财力和对官府的人脉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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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总兵

    readx;张瀚他们出发时已经是腊月十九,每日平均行五十里,途中遇到一次下雪天,那日只行了十里不到就打尖休整,在路上走七天之后,终于抵达大同镇城。

    一路上打了四次群架,好在这几次人数相当,喇虎们战无不胜,将那几家骡马店和脚行店打的甚惨。

    大同镇城也是张瀚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大的大明城池,明初时由大将军徐达兴建,后来历经增补修葺,最终成为周长十三里多的大城,城开四门,东北南三面设三关,城墙高十四米,在当时沿边各城中为最高,每门外都建有瓮城和角楼,城外有护城河,拦马墙,箭楼,放置着大量鹿角等防御设施,当张瀚等人从西门清远门入城时,他看到城墙上面的砖石上有不少箭孔痕迹,大同镇设立之初面临着北虏的严重威胁,也是大明中期之前最紧要的军镇,防御的距离长达千里,从西北偏关到居庸关,军镇带甲将士为九边最多,马匹亦是最多,其重要性远在蓟镇和辽东之上。

    时势迁移,现在的大同重要性已经不如宣府和蓟镇,更远不及辽东,但这座镇城仍然巍峨耸立,大同镇仍有八万五千见额士兵和三万五千匹战马,论实力仍然是九边中的佼佼者。

    “李先生你可回来了。”

    西门处有一个军官就站在城门口等候,在他身边有几个亲兵在一侧牵着战马,远远见了杜慎明就迎上来,杜慎明也是下马,脸上已经带出笑容。

    杜慎明先和那军官寒暄几句,接着向张瀚介绍道:“这位是麻千总,是总兵官的族弟。”

    麻千总四十上下年纪,穿着官袍,胸前绣着熊罴补子,他见张瀚年轻,神色间不免有些轻视的感觉。

    杜慎明为人十分周到,当下郑重其色的道:“麻千总,此行顺利,实在仰仗张少东主很多,而且,日后很多事也需少东主的和裕升商号帮手。”

    “既是李先生说的,俺自然信的过。”

    麻千总又向张瀚一礼,此后脸上果然收了轻视之色,众人并骑进西门,车队和麻千总带来的护卫一并跟着,有一个千总武官押队,守门的兵丁和城中派的税关都没有敢为难,均是直接放行。

    杜慎明和张瀚并肩而骑,麻千总对货物的关注程度较高,和两人说了一阵后,就自觉策马在车队前后看着,并不来饶舌讨厌。

    “在下却是在总兵衙门里供职,此前没有说明,实在惭愧。”

    张瀚一直觉得这个秀才没有酸气,而且见多识广,行事也很果决大方,果然这杜慎明不是寻常人物。

    一般来说各地的官员都会有自己的幕客,小到知县知州知府,大到总督巡抚,各官都会聘请幕客师爷,用来帮着自己做事。

    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十分小气,以往秦汉时,官员可以自行征辟僚属,给予官职和俸禄,中枢还会认可,唐宋地方吏员编制充足,经费也是充足,到了大明,地方经费几乎一扫而空,弄的地方财政精穷,官员只能用不正常的手段捞钱来办公,如果想保留清廉的名声,那就不能充实财政,当然水利啊修桥补路啊这些公益事业也没有办法做,时间久了,地方上干脆就不做事不生事,这样反而有好名声,于是明朝中枢对地方的控制,地方的设施建设就是一团烂污,坦白说,明修驰道的水平也就是国初时奠定的基础,往下这二百年就是修修补补了。

    地方财政不足,官员俸禄又低,吏员数量极少,官员只得用灰色收入来雇佣师爷,这就是明清两代师爷大行其道的由来。

    不过张瀚有些摸不清楚,这杜慎明不大象是正经幕客,一般幕客分为钱粮,刑名,书启等各类,各有用处,文人愿给武将当幕客的很少,只有到总兵副将级别的才有这个资本,而且也不会有举人级别的幕客,多以秀才生员为主,杜慎明精明外露,胆大心细,不象是普通的师爷。

    “在下家里也有一些小生意,到总兵幕府,就是帮着总爷料理些生意上的事。”

    果然如此,张瀚微微点头。

    杜慎明又做附耳状,对着张瀚轻声道:“少东主在大同设店,如果有总兵府壮以声势,恐怕就要容易的多。”

    张瀚看看他,微笑道:“小弟正有此意。”

    “只怕要在分红股本上打动总爷才是。”

    明朝民间对总兵巡抚各有称呼,巡抚称镇爷,总兵称总爷,巡按称道长,各有不同,现在的大同总兵官是麻承恩,是赫赫有名的东李西麻中麻贵总兵官的侄子,其父麻锦官至参将,其祖父麻禄也是参将,麻锦的长子麻承志是辽东副总兵,麻贵的几个儿子要么是副总兵,要么是参将,麻家一门十余人均是手握实权的重将,论说起来,自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死后,东李的李家在权势上已经不如麻家了。

    “如果杜兄能够代为引见,股本分红自是有的。”

    张瀚如此识作,杜慎明心里也极为满意。麻家虽是大将如云,在这大同城中却不是最大的,最大的还是代王一家,大同最肥沃的土地和最赚钱的生意都是代王一家拥有,不仅如此,代王还在京师和南京都有生意,甚至在运河上还有私设的税卡,亲藩几乎都这样做,无人敢管。另外就是上有宣大总督和巡抚,还有各兵备道,各地的大老乡绅,这些狼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狠角色,麻家是将门,捞的钱又不象这些人能全部落袋,还得拿出不少来养着家丁部曲,各地的大将门均是如此,家丁才是这些家族立身的基业,东李现在之所以落魄,就是因为碧蹄馆一役李府的家丁死伤过重,到现在又二十年过去,李成梁当年养出来的骄兵悍将家丁部曲星散,麻家的实力也渐渐削弱,近来麻承恩心事颇重,就是因为银钱不足,家丁越来越少,实力持续下降,这样下去,赫赫有名的麻家将陷入难以为继的状态,杜慎明长袖善舞,是麻承恩倚重的幕客,任务就是替麻家广辟财源,也有经营各方人脉的重任,坦白说,以张瀚与和裕升的实力还不足以让杜慎明引见,只是这一路来张瀚的见识气度,加上做事的手腕叫杜慎明十分欣赏,对他的生意十分看好,是以才有现在的态度。

    “张少东请看,这几处钱庄均是代王和其余几家亲藩所开,这一处是巡抚大人的亲眷在当掌柜,这一处是几家大商人的买卖,其后有京中勋贵支持……”

    大同并不是发达的商业城市,城中四条大街八条辅街,另外尚有不少巷子,俗言: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条绵绵巷。

    每条主街的中心又建有钟楼,鼓楼,太平楼,魁星楼诸楼,俗称四牌楼,代王府在城中东隅,地方广大,占地极多,建有皇城,也有东华门西华门,正门端礼门,其余各家郡王府邸也多在城东,城西就以总兵府为中心,城市人口已经多年没有确切的数字,以人烟的稠密和城市规模来看,当在二十万左右,在西北算是大城,在江南一带,只是一个普通的府城规模而已。

    城门处酒楼和商号密布,杜慎明指着的那些都是店堂规模很大的大钱庄,这年头的钱庄不是一般人能够开的起来的,京城钱庄犹多,特别是崇文门外和天津,多是勋贵亲藩所开,大明钱制混乱,钱庄可以自己买铜铸私钱,没有一定的规范,私钱越铸越轻,含铅量高含铜量少,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另外有的钱庄还放印子钱,也就是高利贷,获利更丰。

    这是一块大肥肉,杜慎明指点的时候隐含提醒,这生意张瀚最好想也别想。

    “那边几家均是当铺,也多半是代王家所开,那家是总爷的生意,平时我也会来照看。”

    钱庄和当铺都放钱,另外赚钱的大买卖还有粮店和盐店,粮食,盐,布匹,当铺,钱庄,都是和百姓息息相关的大买卖,大同这里几乎九成以上的这些店铺都是亲藩加上、将门和官绅开办,普通人根本不要做这种买卖,很容易被啃的渣也不剩。

    “好了,这就是总兵府。”在一片大宅邸面前杜慎明停住了马,下马后自有人将马缰绳捆在拴马石上,有几顶轿子和几十匹马停在当间,不少长随轿夫和亲兵模样的聚集在一起闲聊说话,整个车队过来,不少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过来。

    因为杜慎明的关系,麻承恩在一个小客厅里接见张瀚,岁末年关,没有什么公事,大同这里这几年一向太平,边境无警,麻承恩这个总兵倒也清闲,他穿着家常衣裳,也没有着官服,脸上神色也很亲切。

    进屋后张瀚就下跪行礼,杜慎明却没有跪拜,只笑呵呵拱手一礼。

    见礼之后,杜慎明向麻承恩道:“总爷,这位就是张少东主。此番货物十分贵重,运货麻烦,幸亏张少东主的骡马行又兼备车户,还带人护卫,在下这才平安回来,本钱货物完好,不负总爷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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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操练

    readx;麻承恩身形矮壮,方面大耳,两臂长而有力,虎口处明显有厚实的茧子,走路进来时感觉还有些罗圈……这是典型的马上、将领的形象,麻家这样的将门,子弟必定是少小时就练习骑射,有这般形象并不奇怪。

    不过麻承恩嗓门不大,声音还颇为柔和,比起赖同心那粗胚模样强的多了。

    听闻杜慎明的话,麻承恩脸色一动,说道:“遵路你着实辛苦了,货虽要紧,到底我这几日还是担心你安全,路上恐有马贼土匪一类,好在你总算平安回来。”

    说着麻承恩又转向张瀚,笑着道:“你这后生倒也是仪表堂堂,气宇不凡,这岁末年关还要行数百里之远出来勾当生意,实在是不简单,未知你家中长上在否,是不是放心?”

    张瀚年纪太小,麻承恩信着杜慎明,却还是要忍不住试探两句。

    张瀚笑道:“回总爷,家祖和家父已经离世,现在鄙号就是小人当家,母亲平时在家闲住,遇有大事小人会同她商量。”

    麻承恩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杜慎明笑道:“张少东主志向高远,心中颇有想法,在下也觉得张少东以骡马,车户,脚行,加上镖行,这般合为一体的做法,确为得当。”

    麻承恩瞟了一眼张瀚,笑道:“这些行当,恐怕利都不大。倒是镖师一事,确实还算颇有新意,做好了,恐怕还能得些利。”

    其实骡马行车户加脚行,这样合在一起做的想法,估计大明肯定会有人想过,之所以没有人这般做,主要是原本的界限就不很分明,骡马行一样会有脚夫,脚行也可以提供骡马,车户也是可以雇佣骡马,彼此间界限并不分明,加上这些行当多半都是穷凶极恶的人在干,最少也不是良善之辈,所以想成功吃下这些行当,搞大规模,确实千难万当。

    有本事做下这些事的勋贵亲藩,又岂将这些行当的利润看在眼中?

    麻承恩心思动的甚快,张瀚的想法需得有武力后盾,如果没有这“镖师”二字,恐怕他要端茶送客了。

    “小人尚打算在骡马行中设帐局……不是钱庄,小人不买制钱来卖,也不汇兑,更不放印子钱,只是买货的银子存在小人帐局中,比如存在大同,拿着凭证,可以从新平堡小人的店中取出相当的银子来,这样往新平堡中处不必带多银子,只带些路上使费,纵是丢了或是被人抢了,也是极有限的。”

    “这个主意不错,这是和唐时的飞钱差不多吧。”

    “正是,总爷真是博学多才。”

    张瀚真有一些吃惊,这年头的大明军人大约是识字率最低的一群,不少总兵副将级别的大字不识一个也是有的,打仗下文书什么的仰赖师爷,自己只管带着一群家丁冲锋便是,当然战场上的学问也很深,不过明军将领的素质越来越低也是事实,象戚继光和俞大猷这样水平的将领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

    麻承恩一脸沉静,手指也在桌上轻轻点着,这时他看张瀚的眼光比刚刚大有不同,杜慎明脸上露出笑意,他带张瀚来也是拿自己的信用来做保,现在张瀚的表现并不叫他失分,这自然极好。

    “若存一万两再取,收费多少?”

    张瀚心中忍不住一笑,这年头的人对银行业根本没有概念,储户存钱根本没有利息什么的,反而要给帐局费用,不过这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

    “万两收百两,百分之一的费用。”

    麻承恩点头道:“收费不高不低,倒也恰当,纵是小气的人亦不觉其多。”

    此时麻承恩才有些动心,这张瀚已经将这事做起来,人手也找了不少,加上能力出众,就算他现在拿这主意自己搞,一时半会的也不能成功,况且手头也未必有这样的人才。大同到新平堡,还有太原他也能伸进手去,光是这几个地方,再到张家口,一年流动的银子好几百万两,光是这帐局生意一年可以弄几万银子,倒是真的不少了。

    杜慎明适时道:“张少东主在大同根基甚浅,若是总爷能入一些股子在他店里,日后生意就好做的多。”

    张瀚也赶紧道:“小人也是这般意思,想请总爷入三成股子,日后按这股本每月分红。”

    若眼前是个文官,话是绝对不能说的这般直白,好在麻承恩虽然有些学识,毕竟还是一个武夫,当下呵呵一笑,说道:“此事便是这般定局。”

    待从内宅出来,杜慎明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从新平堡运来的那些货物,这几天内就要分门别类送出去大半,包括准备新年时麻承恩给总督巡抚们拜年要用的都在其中,这些当大官的新年时有不少人来拜门,自己也得到上官家中拜年,恐怕三十都未必能在家里过。

    杜慎明也是辛劳命,一边安排事情,一边还需与张瀚将那三成股子的事敲定……他很是吃惊张瀚的大方,这三成股子一年最少就是五六千两,这银子拿去买通阁老也是够了,据杜慎明所知,以前张家全部身家也不到四万,想不到眼前这小小少东居然如此大方,做事也是手腕泼辣果决。

    “杜先生自然也有好处,每月从三成之中拿出三成,这是先生应得的份子。”

    杜慎明笑着摆摆手:“我在总爷这里已经有一份,再拿你的虽是多了不少银子,不过传出来名声太不好听,没有这个道理。”

    这人做事倒确实是讲究的,看来也是打算与张瀚长远打交道,否则银子上门岂有不收的道理。

    “有总爷保驾,兄弟你在这大同最好先选定一个门店,最好就在西门,北门亦可,年后就可开张,早些开始接单赚银子。”

    杜慎明想了想,又道:“适才我出来的迟些,总爷叫我问你要不要一个卫所官身,我说你是蒲州张家出身,未必会要武官职务,总爷样子不甚开心,这事兄弟你要仔细想想。”

    张瀚确实对武职官没有什么兴趣,得做到一路游击参将这样的边军高级将领才有实权和好处,那些卫所官毫无用处,掌印指挥也就当个哨官,百户总旗也就是个村长,他想了想道:“职司定事不急说,倒是一会选定地址后,小弟才会回新平堡。”

    “嗯,如此最好……”杜慎明看了张瀚一眼,笑道:“若是旁人,今晚必然带到青楼去风流快活一番,兄弟之间也增进些感情,怎奈兄弟你太小,想必家教亦是严格,自己也不爱去这一类地方,只得屈了你,晚间若有空咱们兄弟挑一间酒楼喝两杯,有些细处再仔细谈谈。”

    张瀚心中甚觉委屈,差点想拉着杜慎明的衣角说愿意去青楼,他穿越前也是红尘中打滚的人物,现在翻过年就是十六,正是青春年少时,属于走在路上想着不该想的就能硬了的年纪……这该死的杜慎明提起青楼又不带他,真是情何以堪。

    ……

    转眼已经是万历四十六年三月。

    “杀!”

    梁兴和杨秋两个拿着三尺长的圆盾,两人并牌,两脚踩地向前,将雨中的土地踩的格外泥泞。

    王勇和刘德全两人拿着长枪在后,蒋奎和蒋义兄弟也是每人一杆长枪在后,再下来是温忠发和杨泗孙两人,他们拿着镗钯,最后两人则是拿着长刀。

    这十人对面也是十人,手中拿的兵器也是和他们一样,只是对面领头的刀牌手是脚夫出身,身后的长枪手镗钯手长刀手也全是脚夫。

    脚夫对喇虎,这缺德主意却是王长富出的。

    喇虎的特点是敢打敢杀,弱点是未必有多大力气和本事。脚夫们也有不少胆大的,但斗争经验远不及喇虎丰富。脚夫的长处在于身长力大,没一把子力气的人做不了他们的活计。

    彼此都有长处和短处,又是彼此有争斗,王长富看着粗直,心机却是不少,给张瀚出了彼此对练的主意,这一下喇虎们果然对操练上心了很多,脚夫们也是一样,彼此对打时都出尽全力,划伤削伤是常有的事,最严重一次一个喇虎被切断了两根手指,张瀚给了那喇虎五十两银子,然后从镖师队伍中退下来,每日跟着老蔡打扫卫生,仍然有月钱可拿。

    “梁兴你两手捏紧,没吃饭?不要扎别处,往圆盾下方刺!你刺中了,他盾牌力就歪了,牌一偏,人就露出来,旁人就能刺中他,不要想着一定得自己刺中,你的位置就是破阵用的,不要老想着自己立功!”

    “蒋奎你那匕首是钢打的,不是纸片,不要划,要刺,你他娘的慌什么,瞅准了刺!往肚子上,胸前,心口上刺!”

    “镗钯手要帮着扫掉敌人的短刀,不使他们破阵,短兵入阵,镗钯手若不得力,兄弟们就叫你们害死了。”

    王长富腰间系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牛皮革带,悬着一柄小刀,穿着半新不个的胖袄,俨然恢复了边军身份,只是他训练极为严格,词语也不客气,而且很明显针对喇虎们的多,私底下不知挨过多少次骂,若非现在规矩极严,恐怕早不知打过多少次架。

第三十三章 兼并

    readx;梁兴被骂的火起,脸上一阵抽搐,刚想停下来和王长富较劲一番,一眼又扫到西墙上涮的大字,顿时心气全消。

    训练时不敬长官,辱骂或殴打上官的,革一月月钱,再犯者直接开革。

    这是第三条规矩,第一条便是一切听从军令,平时不听者扣月钱,若在外时不听者则立刻开革。

    梁兴现在的月钱是每月五两,他是队头之一,这银子是他以前差不多的年收入,现在每月支了银子,足够自己酒肉不断的过活,现在已经有街坊嫂子提起要给他说媒,这是梁兴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以前混喇虎时,虽然不断吃穿,但朝不保夕,经常也被人打的一身伤,团头也不是好相与的,弄点银子就得交一多半上去,父母临死前也巴望他娶媳妇留个后,能继承梁家香火,对的起祖宗,但当时这事从脑中过一下就自动消除掉,哪家女子愿嫁给他这种吃上顿没下顿的喇虎?

    现在与以前截然不同,梁兴攒了些钱,将自家小院重新修葺过,院墙推了重砌,屋顶瓦片换了,内里重新裱糊了一下,花钱不多,打那之后说媒的风声就强烈了起来,估计梁兴再安稳干上几个月,就会真的有媒婆上门。

    这个时候,不论是停月钱还是被开革,这都是梁兴承受不住的结果。

    训练间隙,允许休息一刻钟功夫,王长富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喝茶,他倒是自在的很,教官只是动嘴,又不要亲自操练,不过王长富也是拿本事折服了众人,那日打群架梁兴等人就不是他对手,实战很强,操练时示范一下,各人都是服气,不论长枪还是刀牌,或是长刀镗钯,没有他玩不转的,毕竟是边军精锐,张瀚还怀疑这厮当过家丁,一般的营兵可没有王长富这种身手。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看似不停,降水量却是有限的很,各地都是一样,看样子往下去只会越来越旱,洋河这条主流还有一些支流两边的水田价格直线上涨,不临近大河的旱田价格一路下跌。

    喇虎们自是不管这个,只觉得这雨下的心烦,每日操练衣服都洇湿了,湿漉漉的十分难受,他们每人均发了好几套衣服,都是在堡中裁缝店中做的青布大袄,张瀚叫人改的合身些,类似骑兵穿的箭衣,袖口也紧的多,腰间一根革带,用来携带匕首和水壶一类的物品,脚上原本布鞋草鞋各异,现在全部穿上了皮制的袄拗靴,这么站在一起,已经颇有一些气象,最少在和裕升有分店的地方,这么一队镖师路过时也是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杨秋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嘴里含着根刚长出不久的草根,口中喃喃道:“累,王长富个狗日的太狠了。”

    杨泗孙道:“老子全身骨头都要散了。”

    蒋家兄弟只笑笑不出声,他们和温忠发几个向来和梁兴亲近,梁兴对训练上心的多,不大抱怨,不象杨秋一伙,嘴里不抱怨心里就不舒服。

    刘德全阴沉沉道:“每日均是这般操练,若老子肯这般吃苦,又何必干喇虎。”

    这一下众人均不出声,其实喇虎多半都是好吃懒作之徒,每日操练四个时辰,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承受不住,若非月饷丰厚,这里的人早散了大半。

    这时张春打着伞跑过来,远远招手,叫道:“东一店的东主过来商议卖店,少东主叫你们几个过来站着。”

    这倒是好差事,最少短时间内不必再听王长富吆喝,众喇虎精神一振,赶紧站起身来。

    这种差事向来是喇虎们去做,脚夫们眼中也是露出羡慕之色来。

    几个月下来,往大同的道路已经算彻底打通,年后初一那天张瀚先给本堡的赖同心家拜年,赖同心不在家,去到阳和给副总兵拜年,张瀚给赖家门上留了二百两银子和拜帖,这年礼很过的去,几家脚行东主连参将府的门也进不去,和裕升镖师打人的事,当然不了了之。

    堡里清军厅未必没有人想对付张家,可现在张瀚已经搭上蒲州的线,赖同心那里也有常例供奉,要紧的是搭上了大同总兵和阳和道兵备副使,整个大同,除非有人搭上宣大总督,不然的话,谁也对付不了张瀚和和裕升了。

    从赖同心家出来,张瀚又赶去阳和,副总兵那里暂时攀不上,张瀚带了一千银子到郑副使家中,郑副使未曾出城,不过也没有见他,只是收了银子,另外笑纳了三成干股。

    等张瀚从阳和回来,整个新平堡都知道和裕升的气象和以前不同了。

    年后破五后,和裕升连续接了好几章往大同的生意,每单均是过万两的货物,小规模近途的生意接的更多,好几十趟往阳和的货车在年后出发,这些骡车一出,张瀚年上送的银子赚回来不少。

    这都是年前未来的及运走的,和裕升已经名声在外,主顾自然上门。

    不光是和裕升有镖师,在刻意宣传下,商人们也知道和裕升有阳和副使和麻家的关系,这才是最重要的。

    正月里张瀚就出门好几次,他往大同的路线打通了,每三十里到六十里的距离买一个分店,六个分店一路到大同,不仅接新平堡的单子,沿途的各堡也有几个有马市的,往大同的也多,生意当然也接,分店多,意味着和裕升运输能力和应变能力变强,下一步张瀚要打通东路往张家口的道路,这条道属于大型官道,大明在北方有十一条大型官道,由京师到宣府,再到偏头关这一条是由东及西的重要官道之一,从新平堡往张家口可以走这条官道,也是三十到六十里一个店,五个店抵达。

    接下来是往太原,可能也再往南些,或是往西些,更主要是往东,再由东及南,这才黄金路线。

    张瀚野心很大,但饭还是要一口口的吃。

    今日见的这东一店就是往张家口去的第一站,这店里东主也是风闻养着几十个闲汉的狠角色,是以张瀚叫这些喇虎全部过来站班,第一炮务必要打响了。

    张瀚买店自然也是买的那种位置好的店,而且根基打牢了的,不需再费多大事情,若是那些荒野小店倒不必太费事,可惜拿来后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有用,既然有靠山,还养着一大群流氓,老老实实做生意是不是有点傻?

    对那些店的东主张瀚也不会感觉不好意思,这年头开这店的也没有善男信女,况且他银子也给的足。

    这几个月下来,家里的银本已经几乎用光,买粮和买店加起来花了三万多,还有贿赂麻承恩和郑国昌的几千两,现在家底已经掏腾空了,下一步的几个店还得靠赚的银子去买,是以他也没有时间慢慢经营。

    ……

    “少东主,已经谈妥了。”

    张瀚叫了李玉景过来,两人正待说话,梁宏却是笑眯眯的进来,一进门就笑道:“那姓周的先是强硬,反悔了不想卖,梁兴和杨秋两人带着十来人进来,往屋角一站,那人便是软了,当下又说要卖,这时我还客气什么,又格外砍了他三百两,最终一千七百两成交,他店契已经交了给我,写了收条,银子也叫他拿走了。”

    张瀚笑道:“那人眼神阴狠,我却没想到他这般好说话。”

    梁宏想了想才道:“少东主这么一说,这姓周的似乎有些不对,不过不过怎样店是买下来。这人店一出手,一路到张家口的店都容易吃的下来。”

    张瀚道:“这事好办,现在就叫杨秋带人去沿路打一趟,总不能白养着他们。”

    梁宏道:“喇虎已经三十来人,不需再招,脚夫出身的镖师也有二十来个,最近感觉是够了。”

    “远远不够。”张瀚摇头,微笑道:“咱大同就有三大堡六小堡,九个马市,往后去帐局生意会远远超过普通的骡马车户生意,镖师不够,拿什么取信人家。今年年底,估计招到三四百人,差不多这几条线路才够用。”

    “这也说的是,过万两规模的,不论是押货还是带银子,没有足够人手也不敢上路。”梁宏满脸兴奋,去年和裕升还在倒闭边缘,今年却是一副大展宏图的兴盛模样,虽然现在主店只有粮食,张家几十年攒下的银子全用了出去,可眼下这局面,没有人相信和裕升会赚不到钱。

    关键是张瀚上巴结到官员,下震的住喇虎,就算梁兴是梁宏的侄儿梁宏也没有信心管束的住,但梁兴等人却对张瀚言听计从,梁宏也知道每日操练喇虎颇有不满,不过每次到了弦要断的时候,张瀚就能发觉不对,然后做出相应安排。

    “就是这样,那我出去了。”

    “明日叫人备好马,叫梁兴和蒋家兄弟跟着,王长富也跟着,我们出口去见人。”

    新平堡这里有十八里左右的长城,有建在平地上,也有依山而建的地段,蜿蜒如长蛇一般。从固定的通道出去,便是出口子,一般来说,汉人没有要紧事情不会出口,那些火路墩和台堡也不会随意放人出去。

    当然明面的规矩毫无用处,年年很多汉人逃亡到草原,原因很多,但每年均有,土默特的板升城,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就是汉人的聚集地,除了逃亡的人,更多的就是走私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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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章的违禁词我有些无语。

第三十四章 口外

    readx;“中,我一会就和各人说好。”

    梁宏答应着出去,张瀚才将眼光看向李玉景。

    李玉景这个帐房也是店中的老人,这时看张瀚的眼光却有些畏惧,见张瀚看向自己,赶紧道:“少东主叫我来有何吩咐?”

    “李帐房那龙门帐可还熟练?”

    “已经弄了几个月,自是已经熟练了。”

    张瀚微笑道:“本堡的帐局还有各分店的帐局均要建帐,麻总兵和李副使均会派人来看,我各许了他们三成干股,实说话当然是哄他们的,给多少银子自然是我说了算,不过看帐终究是麻烦事……”

    李玉景已经明白过来,赶紧起身道:“这一层东主请放心,只要每月东主告诉我应该是多少,帐面上肯定不会叫人看出什么来。”

    “好好,老李你儿子似乎已经不小,若有空了也叫到店里来,再找几个机灵的小子和你学着做帐,将来好接你的手。”

    李玉景身子躬的越发低一些,答道:“是,一切按东主说的办。”

    张瀚满意一笑,这时代的人果然没有太多法制观念,做假帐这样的事在后世还颇为麻烦,在这里却只是一句话的事,果然方便的多了。

    ……

    第二日清晨张瀚早早起来,这日却不信打拳锻炼,吃罢了早饭便往店里去,张春还是跟着他,几个月下来,这小厮也稳重的多,说话办事都比以前要干练许多。

    张瀚沿着北街一路走着,特别注意的就是两边粮店放出来的当日粮价,看到粮价果然已经较去年冬天涨了不少,不觉也是暗自点头。

    他收的粮食到现在一粒也没有卖,在张瀚路过时,已经有不少粮食的掌柜或是东主看过来,他们也是好奇,张瀚的粮食到底是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现在是三月,这个时候也是俗称的青黄不接的时候,野菜还未长出,旧粮耗光,新粮还得再过两月才能收,此时放粮,张瀚最少赚三成,对于粮食这种货物来说,这利润已经不算低。

    张瀚行走时,不承想也有人在看着他。

    李明达缩在柜台后头,眼神颇有一些阴郁。

    去年秋冬时,谁都巴望着今年有个好年时,毕竟连续多年天时不好也是罕见的事情……谁料今年天时还是不好!

    这雨下的很小,也不透,不少地方地都很干,那些旱田没有水的话收成十分有限,大同这里的旱田,正常年景均收不过一石半到两石之间,水田才能收到三四石,这般天气,每亩最少减产三四成,对不少农民来说日子会过的很煎熬,对粮商来说,囤积大量粮食在这春荒时提价发售,这才是发财正道。

    现在的粮价已经从一石四钱涨到了六钱,往下去还会再涨些,范家从南方开始持续大量调运粮食,只是春天时南方粮价也涨,获利有限。

    范家在各地均还有大量存粮,只有新平堡这里分号将存粮卖光,李明达因着这事十分没有面子,心里对张瀚也是十分不满。

    “看,这位就是张少东。”

    张瀚过年来个子又长了不少,他每日肉食充足,还在宅里养了牛奶牛,每日喝些牛奶,这习惯在汉人中少有,也在堡中引为笑谈。加上每日打拳锻炼,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自然是长的很快,在李明达和他身边人的眼中,十六岁多的张瀚身量已经比普通的成人还高的多,而且并不单薄,身形十分匀称。

    “就是他?”李明达身边那人用低沉的声音道:“还真是个半大娃子。”

    李明达笑道:“老周,这半大娃子可不好对付,你和我都在他手里吃了亏。”

    “我的店,等于是被他抢了去。”

    “老周”,就是东一店的原东主周斌,他当然不是善男信女,这店的位置要紧,范家的商队也经常在那里打尖或是更换疲惫的骡马毛驴,而且周斌还有另外的关系,所以范永斗都知道这个人,叫李明达笼络一些,不曾想张瀚初出茅庐的后生,楞是用一群青皮喇虎硬抢了这老周的店。

    李明达失笑道:“这事我也真是想不到,你老周一辈子行走江湖,身边也有几个能打的,居然就这么忍了。”

    “梁兴和杨秋那俩狗日的,一看就知道最近没少动手,老子江湖打滚半生了,那一伙一看就知道说动手便动手,这边赖参将和清军厅都被张家买通,老子挨打也是白挨,好汉不吃眼前亏,难道真被人一通好打,那我脸往哪搁?”

    李明达笑道:“这事你不会这么算了吧?”

    “那是自然,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到时候,老哥你也要帮我一把手才是。”

    “这还要说?”李明达咬牙道:“我那侄儿被他打发到外地去,年都未曾回来过,我的存粮被他买空,这阵子粮价大涨,弄的我在东主那里好生没脸。还得从别处又调了粮过来。”

    “一调便是十几万石,你们范东主才是真正的大豪商。”

    “范家已经经营多年,家产百倍和裕升,张瀚这小子算什么!”

    说起这个,李明达也是一脸自豪,他卖给张瀚的那些粮只是小数,亏的其实不多,只是叫他脸面上下不来,现在春荒一起,估计蒙古人那边也不好受,粮价还会持续上涨,范家家底的厚实是外人想象不到的,最近这一个月连续调粮北上,各个有马市的堡都有,新平堡这里是大同最大的马市,调来的粮也最多,米豆麦加在一起有十五万石,全部出手的话有好几万的纯利,沿九边西到甘肃,东到蓟镇,到处均有分店,可想而知范家一年要赚多少。

    “闲话不说太多。”老周冷冷的道:“范东主发大财,我们也跟着喝汤,待过一阵想法对付那姓张的小子时,叫你老李帮忙也不要说二话。”

    李明达其实不愿掺合到这事里头,张瀚只是叫他吃了个闷亏,也是他自己愿意,自己侄儿也在和裕升谋事,不好将事做的太绝,只是他知道这老周不是好相与的,当下想了想,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

    守口的是一个千户哨官,带着十几个家丁和数十营兵,沿边巡查,张瀚等人没有动,只梁宏策马上前,往那千户手中递了个小包,里头有数十两碎银,那千户掂了掂,顿时就是一脸的笑,远远还向张瀚拱了拱手,然后便是挥手放行。

    除了张瀚等人,三三两两带着些货物的小商人也是从各处出长城,只要给那些巡查兵丁一点好处,自然是视若未见。

    去年赖参将枷死多人,其实雷声大雨点小,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大同东路这边没有小堡,若是西路和中路有小型马市的地方,其实走私更加严重。

    出了口外便是草原,在后世新平堡外已经是农耕区,需得再走很远才是传统的牧区,在此时,长城内是耕作区,长城外就是牧区,一道长城就隔开了两个明显不同的区域,地域变化十分明显。

    在板升地有一些蒙古人和汉人在耕作,只是他们根本不会耕地,用马拉犁只在地表拉出浅浅的沟痕,撒下种子便不管事,收成低的还不如放牧。

    在草原上也没有道路,只是在近长城地段有一些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也并不明显。

    三月的天气还很冷,草只有枯黄的草根,一点点的绿芽冒出了尖,极目远望,一望无际的空旷大地上似乎铺了条浅浅的绿色毯子,只是底色还是枯黄。

    若到了夏季,草不仅长的半人多高,一望去全是绿色,天空也是蔚蓝一片,加上一从从的野菲花,景色十分漂亮,在草从中还有大群的野狼黄羊野兔狐狸,蒙古人在夏季不停射猎也打不光,将大量的皮货交易给大明。

    “东主,守口夷来了。”

    因为是提前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加上从新平堡出口也就这么点地方,守口夷银锭台吉已经带着人赶了过来。

    除了明方会有守口将领和边军外,根据大明和蒙古一方的约定,在口外重要地方蒙方也有守口的负责人,这一套办法已经行之有年,有效的保障了双方的利益,也减少了很多摩擦。

    这年头的蒙古台吉也没那么值钱,一个部落就好多个,现在土默特的顺义王是卜石兔,也是当年俺答汗的重孙,嫁了祖孙三代顺义王的奇女子三娘子也在前几年逝世,她留下了一个传奇。

    “汉人小子,你可终于来了。”

    银锭脸上笑吟吟的,身边跟着十几个披着棉甲的兵丁,没准这就是他这个台吉在部落中的所有武力,可有这么些护卫在身边,加上台吉的身份,银锭台吉的成色还是满足的。

    张瀚脸上也露出笑容,策马迎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人质

    readx;看到张瀚在马上拱手,银锭脸色有些难看,对方只是平民,他可是一个台吉,和参将平起平坐,不少明国百姓见了他也是赶紧下马嗑头,如果不是张瀚给他画了一幅十分满意的画作,而且银锭还打算叫他再画几幅,现在他就打算翻脸了。

    对张瀚所说的做生意的事,银锭不是很上心,一个毛孩子东主,能有什么大生意和他谈?

    “汉人小子,我打算穿着甲衣,拿着苏鲁锭,骑在白马上叫你画一幅画,怎么样?”

    银锭对自己的形象设计果然很符合游牧民族的英武想象,张瀚记得乾隆也有类似的画作,只是画风有些柔软纤细,和乾隆一向自豪的十全英武老人有些形象不搭。

    “银锭台吉,画画是小事。”张瀚笑道:“有了空就画,要紧的是生意。”

    “汉人小子野心倒是不小。”银锭得了承诺,心里甚是开心,一张长脸上满是笑意,他看看张瀚,笑道:“你有多少粮食布匹?几千石粮食是小事,我叫人来搬运,粮价也是好说,现在到处都缺粮。”

    “我手里现在有五万石,日后每月都能供万石以上,半年后更多,明年全年能供粮百万石以上,粮食有的是,银锭台吉也吃的下来么?”

    银锭吃了一惊,看看张瀚和他身后的伴当。半响过后,银锭的脸色变的严肃起来,沉吟半天之后,这个蒙古台吉才道:“几万石我吃的下来,每月万石以上我就得找别的台吉合作,若是每年百万石以上,这事得好多台吉,诺颜,济农,甚至是大汗们首肯了。”

    “咱们先做容易的。”张瀚道:“你也知道,日后用粮的地方很多,而大明必定会收紧马市,粮食布匹药材一类,在马市上很难获得很多。”

    “汉人小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银锭的眼睛的如牛蛋般大,他看着张瀚道:“水滨之主后金汗已经称汗建国,颁布七大恨起兵反明,这事明国那边甚少有人知晓,你居然能知道这消息?”

    张瀚也是吃了一惊,原来自己记忆不清的努儿哈赤颁七大恨起兵之事,大同这里毫无消息,文武官员根本没有知道此事的,草原上的这些台吉们却是已经知道的很清楚,并且完全能理会其中的意思。

    “这大明的情报系统和文官武将,真该统统吊死啊。”

    张瀚在心中感慨一句,不问可知,努儿哈赤虽然起兵,但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的动作,边境还算平稳,辽东那边的官员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后金组织严密,八旗上下分明,努儿哈赤还特别注重情报工作,派出的细作甚至远到山东河南,兵部的提塘官也被后金收买,明朝的情报源源不断汇总向后金,相反大明的锦衣卫已经老迈不堪,东厂也毫无用处,监视官员都不堪用,更不必说和后金打情报战了。

    无人上报,朝廷也无从知晓,邸报上当然不会有后金的消息,大同这边自然也根本无人知晓此事。

    想归想,张瀚自然不会将原因告诉银锭,当下只是神秘一笑。

    在银锭眼中,这汉人小子从会画画到大土豪,现在又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他狐疑片刻,终是应道:“五万石粮你设法运来,我这边会派人来接,日后若粮食多了,运输恐怕要你自己解决,或是不在这里交易,直接到宣府甚至蓟镇去。”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那非得两边都打好关系,否则还是在新平堡这里交割的好。”

    银锭点头道:“若你真有这本事,我会带你到各部走一走,叫大家认识一下,提前将利润划分好。”

    张瀚道:“我只管你们上层的汗和济农,由他们罩着我,别人我可不管。当然,我也不会凭白去得罪人,该打点的也会适当打点一些。”

    日后若真有百万石以上的粮食,还有布匹药材甚至生铁等禁物入境,那就不止涉及到一两个蒙古部落,现在光是喀喇沁就有好几十个大小部落,还有土默特部,内喀尔喀五部,鄂尔多斯,察哈尔本部和八鄂托克部,科尔沁部,外喀尔喀三部,大大小小几百个部落有十几个汗,无数个济农和台吉,果然要是层层剥皮的话,有多少利润也不够分的。

    而且据张瀚记忆,蒙古这边不是铁板一块,开初时蒙古各部普遍对女真抱有几分敌意,也就科尔沁因为努儿哈赤下了血本联姻,加上科尔沁打不过女真,两边不得不交好外,别的蒙古各部都不喜女真,特别是林丹汗,对女真这个敌人一直抱有警惕心理,死硬到敌与女真为敌,往女真去的走私线路,察哈尔部是肯定要避开的,这里头风险就增加了不少。

    再者说大明这边要打点的也很不少,也就是走私利润高,不然的话还真玩不转。

    张瀚说的在情入理,银锭知道他精明,心里评判不免又高了几分。

    当下这蒙古台吉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就说定了,只是我们这里你最好放个人在此,方便彼此联络。”

    说起正事来,银锭精明之色也是尽显,怪不得又是监市官又是守口夷官,果然还是有两把涮子的。

    所谓联络人就是人质,当然不能随意塞个人过来。

    张瀚想了想,含笑道:“在下有个小妾,向来宠爱有加,生的也好,在内宅也帮我的手,我看就把她送来吧。”

    “汉人小子成亲倒也早。”银锭嘀咕一句,小妾当然不如兄弟子侄一类,但张瀚没有也没办法,妾侍也不错,做这般大生意,银锭不要个人放在自己毡包里,实在有些不大放心。

    “至于粮价,”张瀚语意随和的道:“一石八钱。”

    银锭瞪眼看着张瀚,半响过后,才道:“不还你价,就是这样好了。”

    现在草原上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小市还得过一阵才开,而且银锭这层面的人也知道汉人这边粮食也涨价了,粮价要回落得等到五月过后了。

    待银锭等人离开,梁宏已经憋不住笑,在马上笑的差点跌下地来。

    “少东主,这一下真好,内宅要安静的多,咱们大、奶奶也少念几句佛。”

    自打金莲进了门,张宅真是无一日安宁,现在常氏已经开始念佛,张瀚担心这样下去母亲得吃斋,这一次顺手把这烫手炭团给塞出去,他心里也无比妥帖。

    其实这年头这般的合作有人质很正常,上回麻承恩这总兵叫他入卫所当兵,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辖制,张瀚是民身,他这总兵遇事不好下手,若垛集为军,就算当上掌印指挥了麻承恩想拿也是一句话的事,这事情张瀚没有答应,但时间久了,和裕升的帐局规模扩大时,迟早会是一个麻烦。

    郑副使那里倒是还好,有蒲州张家的人情担待着,不过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梁宏又笑道:“此番粮食全部出手,就算去掉一些杂费开销,获利也在一倍以上。少东主,我真是佩服之至。”

    囤粮等高价这样事一般粮店都会做,而且收粮的时候都是等官府征夏秋两税时,官府自条鞭法后改征粮为收银,百姓需得将粮食卖成现银再拿去交税,粮商们都在这时压价,然后称粮时用入称,压斤少两,多一层盘剥,给付银子时,再用劣质银,甚至假银,劣钱,假、钱,种种手段不一而足,平时还有当铺盘剥,放高利贷印子钱,官府胥吏再盘剥一次,就算丰年百姓日子也是难过,自耕农一年到头也落不了几个钱,遇到灾年和家里有了病人,低价卖粮甚至卖房卖地就是惟一选择。

    这事并没有太多技术含量,也不止张瀚一人在做,只是各家店不会象他这样冒险激进……资本雄厚的也根本用不着这么激进,另外就是张瀚打通了往蒙古走私这一条路,论起来还在所有人之前,获利丰厚自然不在话下。

    “这不算什么,”张瀚笑道:“从人家手里倒腾一把,还是吃人家剩下来的,要紧的是自己得有收粮的地盘,每年百万石或是更多,没有几十万亩地固定收着,谈何容易。从南边调粮到底太远,而且,费用也加了不少。”

    张瀚知道粮价上涨只是开始,蒙古人和女真人对粮食的需求也只是开始,而往后大明官方的贸易禁绝,粮价和走私的利润更是丰厚到无以复加。

    两三年后,辽东女真统治区的粮价从正常的五六钱一石涨到了四两,后来涨到八两,最贵时十几二十两一石,饿死的人不计其数,那个时候走私到辽东的粮食利润是多少?

    此次梁宏等人俱是不知,不过连梁兴和蒋家兄弟在内,这时看向张瀚的眼神只能用佩服二字来形容。

    一转手,过万两的银子已经赚到了手,此前压的粮食全部脱手,若是普通的粮食,这五万石粮食得经过几次小市和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出手,如果压到五六月,粮价下调,那便哭也哭不出来。

    眼光准的人不多,敢下决心的人便少,诸多条件合而为一的便更少,眼前这位少东,却是一个很明显的优点众多的人物,这般的人,想不成为大人物也难。

    张瀚带着梁兴等人的目的也在于此,喇虎中也会慢慢分化,能跟上他脚步又能渐渐脱去恶习的,将来自是留用,一两年后,逐渐淘汰那些跟不上的。

第三十六章 沉重的思索

    readx;十日之后,梁兴等人赶到张家府上,李金莲正在府中哭闹,打死也不肯走。

    这事梁兴等人也不好出手,刚想上前劝几句,李金莲便是吐了梁兴一脸唾沫,凶悍异常,梁兴等人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退了下来。

    看到眼前情形,常氏念佛声都变快了很多,估计此事过后,谁再来上门提什么纳妾,得被常氏用大棍打出去。

    只苦了张瀚,其实现在府中丫鬟也有几个,都不曾缠足,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白嫩,还透着健康的红润,有一个就是如此,鹅蛋脸,肤白似雪,名叫杨柳,走路也是杨柳带风,颇有风姿,张瀚已经相中了她,很想纳入房中,结果有金莲在前,张瀚现在是提也不敢提。

    旁人不好说,张瀚只得上前道:“你可知是将你送到一个台吉那里,那是我生意上的伙伴,对你必定再尊敬不过。”

    “再尊敬也是鞑子地界,臭烘烘的,我不去。”

    张瀚叹口气,又道:“金莲我看你甚喜享受,那台吉可是蒙古人中的贵人,等若咱们这里的郡王一般,人家的毡包方圆过里许,里头金银器物无数,服侍人的下人成百上千,而且他最喜咱们汉家女子,更喜富态白净又裹小脚的,原想你在我这里住的不舒心,抬举你到更好的地方,谁料你这般抗拒,想来还是算了……”

    “不,不不,”李金莲眼中放光,赶紧道:“我去,我去便是了。”

    “甚好,”张瀚笑眯眯的道:“你到那里,若是那边有何值得一说的消息事情就记下来,我会设法叫人和你联络,每次都会给你银子花用,这般可好?”

    李金莲甚是贪财,一想可以在张瀚这里再赚一头,当然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少东主真是能者无所不能……”梁宏等人满头汗,快交三月底了,天气有些温润倒也不至于出汗,这汗水当然是刚刚急出来的。

    张瀚呵呵一笑,这事也没有什以可吹嘘的,李金莲去了后虽然那边条件不怎么好,但这女子贪财,那边金银器物倒是真的多,银锭也确实喜欢她这般的汉女,若是这条线不断,将来倒真的可以通通消息,聊胜于无。

    当然,这只是附带的,最重要的是终于把这家里的地雷给扫了……

    ……

    “少东主,他们来交割了。”

    这一次交易是最后一次,五石三千石整的粮食,分了三十次交付,每次不到两千石,近百辆双挽的两**车运送,从新平堡出口外十余里,交付到蒙古人手中。

    这样规模的走私,边将守吏们当然是瞧的很清楚,不过从守备到千户队官上下都买通了,各有规例,并且声明:少东主说了,每月都有。

    这样一来,还有谁出来多事?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大车到了,脚夫们将粮包卸下来,二十来个镖师拿着兵器骑在马上,散开来护卫,几百个鞑子赶着马群过来,一马背负三四百斤,这一次两千多石,用马近千匹,声势十分浩大。

    交割完毕,一个鞑子牵着匹驼马过来,上头是两个大银包,银包里装着不到两千两的银子,这一次算是银货交割完讫了。

    “大家都很满意。”银锭策马跑过来,这一下他也不提叫张瀚画画的事了,眉开眼笑的道:“咱们正缺粮,你们大明又守着规矩不松,非得等开市才能买,数量又是有限,日后你若是隔一阵就有这般规模的粮食,连月市咱们也无所谓了。”

    月市这种私市也是有种种限制,在早期甚至粮食还有限制,更多的是杂货交易,水果蔬菜一类不禁,新平堡这边对应的部落是原本俺答的长子,第二代顺义王黄台吉,也是一个不安份的主,他的部落估计丁口有十几万,连老带小带妇人估计有三四十万人左右,加上附近的部落,大几十万人肯定是有的,这么多人包括牧畜所需,官市和私市交易其实根本不够,但大明开马市除了需要战马外,更多的是政治上的权衡,希望用这种形式羁縻住不安份的蒙古部落,开市闭市都因政治,市场化的考虑远远排在后头,市场不足,货物供给其实也远远不足,但这方面朝廷是不会管的。

    “粮食肯定有。”张瀚语气十分笃定,其实最近堡中粮价一直在涨,而且数量十分有限,最大的几家手头都有不少粮,但就是掐着不放,想再大量收粮就得自己去地头收,若是从农民手中收,最好就是四月底到五月初麦收开始后,当然,到六月夏税征收时最好。

    这阵子收粮困难,而且粮价涨后赚头不大,但大利在后,张瀚不会自己把已经做起来的贸易给掐了,想方设法也得维持,就算赔本也会做下去。

    “汉人小子,那就说定了。”

    银锭心情甚好,笑意吟吟的模样看起来比平常真帅了不少。

    他一个小台吉,一下子搞到好几万石粮,而且日后常川都有,这一条走私线路可不是那种汉人小商贩一两车的粮,用骡子毛驴拉的杂货,这可是正经的大商家做的大买卖。

    上头已经对他有所夸赞,若是这一年持续这样下去,这附近的部落不会有缺粮的风险……这几年干旱,草原上日子也不很好过,若不是大明这样贸易贴补,大家早就挥刀进关来打草谷了。

    只是这事还只是开局,那个长相还过的去的汉人小子是不是真有那本事,也还得看看再说。

    银锭也不多说,学汉人的样子拱了拱手,打马自去了。

    他故意不提金莲的事,也是害怕张瀚会提起,那汉女长的白白胖胖,脸似银盘,银锭一见就惊为天人,犹其一双小脚,更是叫银锭把玩不已。

    草原上当然也有些汉女,有自己跑来的,也有拐卖来的,当然当年和明国打仗时抢的最多,这些妇人几乎全是下层百姓家的,多是粗手大脚,似金莲这般情趣的那是绝无仅有。

    银锭知道汉人互赠姬妾是常有的事,但现在和张瀚的合作才开始,交情不深,他不大好意思提起,况且银锭认为金莲这般绝色的,张瀚定然是爱如珍宝,这一次合作,张瀚居然将这般宠妾送给自己做人质,可想而知诚意也是十足。

    ……

    银锭走后,各人再押车返回,这一阵子运粮,附近的几个店的车马都调了回来,加上主店这里留用的,临时又租了几十挂,这才勉强够用。

    各人的兴头都很高,只有张瀚紧皱眉头……他在想以后搞粮食的事情。

    后人一听说运粮几十石,几百石,都浑然不当回事,殊不知道,从陕西关中运粮到陕北,在明初到明朝中期都是十分艰巨的任务,从某县有运粮五千石到延绥镇的任务,这五千石就是六十万斤,需要骡马和人力极多,路上还需有大量耗费,官道破烂,还有很多山道,小道,河流截断道路的情形,以后世几辆大货车就轻松做了的事,在这个时代却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现在的问题是粮价上涨,这个不怕,将来草原上需求量大,怎么涨也不害怕。

    张瀚现在的生意立足点其实就是在运输上,帐局也是建立在银钱和货物的互相流通之上,如果运输上头更进一步,拥有逆天般强悍的运输物流业,那么在山西河北陕西各地的粮食如流水般运动起来,不仅和裕升不会有缺粮的危机,就算将来有那种人相食的大灾出现时,如果能及时调粮到各处,其实也不会有大股的流民演化为流寇,最终成为明王朝的掘墓人。

    但张瀚不会这么做,前者是自己的事,后者是朝廷的事。

    穿越到明朝越久,他就感觉这个王朝有病,不仅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赋税,户籍,商籍,市籍,贸易的管理,官员和地方管理,律法,一条鞭法,胥吏,卫所官兵,每一处都在生病,病因不明,病理却是十分明显。

    再到上层,官员们只顾和皇帝扯皮,互相狗斗,皇帝赌气不理政,张瀚看过邸抄,万历四十五年到四十六年,首辅方从哲连续多次上疏,请赈灾,补充朝官等诸多紧要之事,万历皆不报,压根不理。

    很多后人说万历不理政照样掌握国政,大明民间还在良性发展,那就是完全的胡扯。

    南方北方情形不同,南方因贸易的发展带来的农工商的发展不能完全代表北方,万历的怠政给北方的打击是致命的,在小冰期的影响下北方更需要朝廷协调救灾,更需要官员们修水利,需要减免赋税,需要修路,需要调集粮食区的粮食补充灾区,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往恶性的一面发展,一切到崇祯年间终结。

    下到胥吏贪污舞弊,官员对民间苦难的漠视,上到官员们只顾在道德层面和皇帝扯皮,而对国家的改革毫无思路和建树,最胆大的改革者是张居正,但他的条鞭法和各种措施仍然是在框架内的修修补补。

    明朝的律法从立国到至今没有改变过,皇帝和官员们完全不能适应新的形式,而朱元璋规定的一切还是建立在二百多年前的基础上,这二百多年,“祖制”已经成了不思进取的代名词。相比而言,宋律就不停的完善和发展,并且和唐律一样,分为多种格式,对工商的管理和促进,利用工商外贸兴盛带来的财富,在这方面,宋朝甩了大明一百条街。

    地方庶政交给那些把政治当生意的浙江师爷,无论皇帝怠政或是廷仗官员试图建立权威,整个社会机构已经完全的脱离了现实,理学已经彻底走入死胡同,心学渐渐走向玄而又玄,解决不了问题不说,反而成为官员没有道德品格的护身符,法律存在的意义是要调整社会关系,视社会的变化而调整自身,但大明的法统已经失去了这种作用甚至是意愿,在传统的农业部份,用苛政和重刑将农民继续绑在田亩上,士大夫们则趴在农民身上吮血,新的工商业,金融业,外贸业游离于体系之外,体系既没有管理这些新兴产业的意愿和能力,也并不试图将这些新兴业获得的好处纳入体系之中,然后贡献给帝国,这样就走向一个死结,一方面是北方的凋敝和困苦,一方面是南方民间的富饶和舒适,而商人们越来越富,对商人的限制和削弱都不是在体系内的法律层面上,也不会转化为大明朝廷的财富,好处都被权贵阶层和商人们瓜分了,最终朝廷越来越穷,和北方的残破相得益彰,最终朝廷财政破产,北方混乱,女真人摘了桃子,然后将南方的财富和商人权贵阶层加上士林一起铲平,大家玩完。

    种种认识,多是张瀚彻底融入大明之后,以后人的视角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总结自己看到的一切归纳得出。

    贪官污吏和**的边将只是表因,内里就是这个王朝的体系已经烂透了,根结在开国皇帝朱元璋身上,后辈的不思进取因循苟且使王朝逐渐走向末路,以前张瀚看书只是纸上谈兵,现在身处局中,思索得来的东西才大约触及到了这个王朝覆灭的真实。

    但这和张瀚无关,思索虽然沉重,但并不沉痛,他又不是大明宗室,更不是皇帝,也不是勋贵和士绅,他不属于特权阶层,这个王朝的利益与他无关,相反的是,他是王朝打压和削弱的目标,只是现在大明对民间的控制削弱了,商人们才得以冒头,既然如此,大明覆亡于否,又与他有什么相关?甚至对张瀚来说,接触到的大明的文武官员都如同老虎一般贪婪凶恶,这样的王朝和这些官员,覆亡了又有何妨呢。

    张瀚只有国家意识,肉烂了在锅里,怎么折腾还是中国。满族在后世也融入华夏之中,民族之争对他来说没有那么不可接受,从小到大国家都是这么教育他的,他也没有什么独特的自己的想法,毕竟在大历史的角度中,他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小人物就操心小人物的事,张瀚现在头疼的还是粮食,最近这几个月,这才最要紧的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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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论述的东西较多,历史文这样写有碍阅读,我也注意到自己在这方面发挥较多,尽量想改,但写历史文完全抛掉这些东西,那就不如写玄幻了,所以,有的章节还是有一些东西要写。

第三十七章 银光

    readx;“这是五十两一锭,在北街西头那个陈家的倾销店换的,碎银散钱都换成了大锭银子,娘过目之后,存到咱们帐局的银库里头。”

    常氏站在银库门前,周逢吉半侧着身子,指着屋中堆放的银锭,小声介绍着。

    常氏今日难得出来,坐了顶两人抬的小轿,几个婆子和小厮跟着,没叫杨柳等丫鬟跟出来,北地比南方要保守的多,南方苏州南京这样的地方,大姑娘小媳妇随意出门,甚至当门纺织和男子说笑也无人管束,北地风俗还保守的多,年轻的妇女和快成年的小姑娘是不能随意出门,就算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是一样。

    常氏在老店转了一圈,这里和以前差不多,只是粮食堆积如山,周逢吉和几个管库的看着脚夫们将粮食搬运入库。

    看了一会后,老周又亲自陪着常氏到帐局去,这里是新买的大院,和骡马行毗邻,有镖师护卫,房屋全部改建过,由原本的砖木混合结构推倒了重建,改为全部厚实的青砖砌成,也不留窗,只有一个门洞,挂的锁就有好几把,开库时要管库的和周逢吉加李玉景等人一起开,然后记下日常帐和出库入库帐,张瀚每晚都会看,这银库这般严谨,若不是常氏来了,等闲人来了根本不会打开。

    郑副使和麻总兵均派了人在帐局,银库这里是不放他们过来,李玉景十分辛苦,每日均造了新帐本送给他们看,利润当成减了九成还多,就算这样两个官员那里也十分满意,按照减低了的利润,他们一年还是能拿好几千两银子,对张瀚这种生意和他们的投入来说,回报简直丰厚的有些不象话。

    帐局为了取信于人,张瀚自己当然也是存银进去,新平堡和大同两头都是存钱最多的,从大头贩货过来也是条路子,不少人在新平堡存银,然后到大同取银办货,十分便利,当然还是从大同存银,到新平堡取银的更多一些。

    这条商路也给和裕升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回报,从三月到五月初这一段时间,平均每天接单从几千两已经涨到了三万到五万之间,就是说每日光是帐局的收入就过千两之多。

    以前张耘太爷用三十年的时间赚了四万两身家,现在张瀚一个月就能赚到这个数了。

    车户和骡马行的综合店也发展的极好,四月中的时候,往张家口的最后一个分店兼并成功,往张家口的商道打通,每日转运的趟数有一千三百多次,连同往天成卫,镇虏卫,阳和卫,分店已经有十七家,骡马毛驴数过千,车辆六百多,雇佣的脚夫和骡夫过千人,护卫骡马店和帐局的镖师有近二百人,分驻在几个重要的点上,每个分店之间过银车时都会有几人到十几人不等的护卫,到目前为止,骡马行或是帐局的银车都没有被偷抢过,和裕升的名气也是越来越响亮,这一部份人手的开销也是最大,马车不停的造,骡马也是不停的马,光是用在买骡马上就花了七千多两,还有造车买车的费用,也有四五千两,每月一千多人的月钱近两千,吃饭穿衣的开销是一千多石粮食和二百两的盐菜银子钱,加上骡马的豆料草束开销,每月则是几千石以上,把这些开销都去掉,每日的净利在三百到四百之间。

    人员多,开销大,成本高,说起来骡马行这种物流生意果然利润很低,而且身居下流,怪不得这生意没有勋贵士绅之家愿意去做,他们开个钱庄当铺,铸成假、钱发售或是放印子钱,银子涮涮就来了,何必赚这种下九流的钱。

    这也是给了张瀚机会,现在每日三四百两,他有信心数年内一天三四千两,当然那得把整个运输网络铺满北方,到时候帐局生意更加不可想象,这么算来,十年内赚到范永斗那样的身家,甚至超过,这都不是梦想了。

    周逢吉每日看在主店,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收粮食和看着李玉景等人,管库也是这个老掌柜的工作,他每日都是兢兢业业,一点也不敢马虎,每日都有大捧的银子进帐,周逢吉心中欢喜之余,也是压力山大。

    各处都在赚钱,只有收粮已经快成赔本买卖。

    现在和裕升用普通的市价已经快收不到粮,新平堡的小粮店的粮被张瀚等人搜刮一空,大粮店又不会多卖,李明达的事已经传遍堡中,成为笑谈。

    春荒严重时,粮价普遍上涨,已经涨到一石均价六钱,比起丰年四钱和三钱多些的粮价已经接近涨了一倍。

    就算价格上涨,张瀚仍然是不停的收粮,虽然银锭等人收粮的价格也是不低,但利润被严重削弱,周逢吉和梁宏已经建议张瀚放弃,毕竟走私是为了赚钱,这般大规模卖粮过去却是没有一点好处,还有被人拿捕的风险,实在是付出与所得不成正比。

    对这样的建议张瀚自然不会采纳,他要打通的是未来的走私商道,眼前这一点利润实在不算什么。

    银锭等人买的粮,只有少部份是被运往别处,慢慢汇积起来,经由喀喇沁和科尔沁等处,送到辽东,整个蒙古草原也缺粮,张瀚这点份额连卜石兔部这里都满足不了,更不必说整个蒙古各部和辽东了。

    相对庞大的未来而言,眼前的小小亏损真的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周逢吉继续介绍着:“这里全是一百两一锭,成色比起百两一锭的还要好些,这些银锭会定期运到各处分店的银库摆放,也经常叫客人看看,以使他们更放心些。”

    和裕升的名头已经打响,有各方面的关系,雄厚的骡马行规模,各地都有的分店,帐局生意会越来越火爆,而对有一些胆小谨慎的客人来说,展示一下小山般的百两大小的银锭,实在也是必需之举。

    后世清季时,某个晋商大家族为了取信于人,也是用骡马驼负着大量银两,可能有几十万两之多,绕城一周,不仅当地轰动,消息传扬开来,轰动全国,清季山西票号钱庄盛行全国,这种定期炫富取信于人的举动,并不是完全的暴发户式的炫耀,只是在缺乏信用体系的明清之季,商人想出来的巧妙招数而已。

    在常氏眼前,已经赫然出现了一座银山。

    这里是两个月时间赚出来的银两,帐局加上骡马行一共是六万两,有三万两摆放在大同和阳和分店,六万两银子是近千个大大小小的银锭,一座座的摆放成品字型,就算在这硕大的库房之中,这一座座银山也是太耀眼了。

    此时闲杂人等都隔的很远,财帛动人心,那些镖师的品德是肯定不能信任,所以每次开库时间都很短,挑一些老成憨厚的脚夫在这里搬运,镖师只能远远看着,不能近前。

    常氏眼中,已经是一片银光灿然,这位中年妇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

    “少东主,这是今日要运走的粮食,这个月仍然是两万石。”

    梁宏下巴的胡子留长了些,人看起来也老成了很多,身上的衣袍料子也用的上好的宁绸,看起来平光水滑……这几个月,几个掌柜每月均有分红,李玉景和库房总管杨士明等人也都有,梁兴和老蔡王长富几个队头也是都有。

    骡马店这里常川的负责人已经是老蔡,听到梁宏的话老蔡上来补充道:“每次用车两百辆,每辆载二十石不到,分五次运光。这个月守口是吴守备,还有两个千总和五个把总,十几个队官,均已经打点好了。”

    张瀚点头,笑道:“三柜和老蔡做的很好。”

    老蔡脸上全是笑容,接话道:“就是那边说,粮食这个数到秋天前都该够了,过了秋,希望要比今年多些,还有,杂货若是有也要,只是数量不会要多,毕竟有月市,不少牧民都会自己跑来买。”

    老蔡就是此前那个扫院子的喇虎,三十多岁了,身上那种戾气少了很多,当然也还有些油气,不过年纪大了,家中有老有小,收敛了很多,张瀚看他勤劳,院子打扫的干净,喂马照料不要人说,提调也有些章法,是以提拔他当了这骡马行的管事,这一下羡慕死不少人,别的喇虎还在四处奔波,老蔡每日忙完了就坐着喝茶,好生叫人嫉妒。

    草原上草也长高了,不少牧民忙着转场,而且牧群渐渐肥壮,蒙古人喝点马奶、子嚼几口干奶酪就能顶一天,甚至顶两三天,再嚼点风干牛肉,隔一阵杀只羊弄只大锅煮了,够全家人打几天牙祭了,是以银锭那边的进货量也是少了,对杂货的要求反是高了。

    这个时候,剪羊毛要剪刀,要小刀,要铁锅,要铁钉,要各种布匹,转场损耗大,是以杂货紧缺。

    以往这些蒙古人都等互市,这两个月仍有不少来互市交易的,不过数量大为减少,连带着大明这边的抚赏银都给的少多了。

    赖参将和银锭当然都知道毛病出在哪儿,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

第三十八章 铁场

    readx;对大明这边来说少征了一些税银,可这种边市贸易根本不是正常的交易,马市开设之初就是为了使蒙古人消停些,另外就是买马,民间贸易只是顺带的,也是蒙古人的强烈要求,从开设之初大明就是出超,蒙古人除了马和皮子没有什么可卖的,大明这边连根针在那边都是宝贝,这种贸易是不对等的,明朝这边利润很大,征税因此只是象征性的,几万两银子的交易额,税额不过一二百两,十分有限,征税很少,明朝对工商贸易的管理向来不在士大夫考量范围内,只要不打仗,损失些银钱收入是极有限的,不仅税征的少,蒙古人来了朝廷还会给抚赏,当然抚赏也有额度,不能滥领。

    现在有了张瀚这一条线,每月均送粮出塞,比起月市方便许多,量也增加了很多,但杂货不同,各部首领带了牧民来买杂货,按规模领抚赏银,牧民也能挑选,比起买张瀚的大宗货物要便利很多。

    这时候小规模的走私商就是直接和牧民交易,也是颇有些竟争力。

    张瀚皱一皱眉,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银锭那边的要求减少,对周逢吉和梁宏等人来说是好事,就算是老蔡也高兴的很,调拨大量车马会影响别的店的生意,现在各店都有管事,多是从老店里挑的得力的大伙计去做,他们各成一系,对喇虎出身的老蔡原本就不亲近,每月送粮时还要从各店调车,更使得这些分店管事怨声载道,若是需求量真的少了,最少老蔡觉得这亏本生意少做些也好。

    张瀚最近关注的是邸抄,上头仍然没有建州部和努儿哈赤的消息,大明各地仍然风平浪静,山西这里也是一样,去年有过一次大规模的地震,震感强烈,在新平堡都感觉到地面摇晃,另外就是干旱减收,还有就是中枢一再请求皇帝理政,然后还是没有下文。

    已经是万历四十六年,张瀚不知道大规模的战争具体在何时爆发,只是料想已经快了,几年之内,粮食和杂货的需求都会大规模的增加。

    “三柜,我打算到灵丘铁厂开几个炉,雇一些人炼铁。”

    对张瀚布局和决断,梁宏已经佩服到骨子里,就算这样,这一下子跳脱到铁厂上,他还是有些跟不上,当下不免有些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明朝的生铁产量在永乐年间是一个高峰,张瀚记不清楚,但大约记得是三千多万斤,这个产量在当年还是够用,但现在大明人口较永乐年间最少增加了三到五倍,生铁的产量反而较永乐年间下降了,曾经用工几万的官营的遵化铁厂已经濒临倒闭,到处都是私营的小铁厂,有些地方私营的炉子遮天蔽日,矿工几十万人,但那些大型铁厂多半是在南方,北方的铁厂规模都是很小,生铁产量不足,人口激增,铁的价格也是直线上涨。

    当时的铁以福建的最为闻名,崇祯年间方以智曾经说过:南方铁以闽铁为最上,广铁次之,而楚铁只可做锄。

    茅元仪说:制威远炮用闽铁,晋铁次之。

    赵士桢则说:制铳须用福建铁,他铁不可用。炼铁,炭火为上,北方炭贵,不得已用煤代替,故迸炸常多。

    山西这里有几个大型产铁地,分别是五台山和平型关还有塔儿山和二峰山,大同镇铁矿分布较少,只有属蔚州的灵丘县有铁矿,炉子数量不多,产量并不算高。

    那里的铁矿应该还属于官办,也可能有少量的官领私办,大明的铁矿业比清季要灵活的多,官办不行就改私办,说到底是控制力弱,但在私人工商业的发展上,铁矿可以私办绝对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张瀚只要有银子,领了执照,便可以起炉炼铁了。

    “少东主打算再卖生铁给鞑子?”梁宏到底脑子还是转的很快,一下子就想到原因,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起来。

    对生铁出口,大明是厉行禁止的,官市私市均不准卖铁,官市可以卖铁锅,数量严格控制,蒙古人也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如果张瀚卖生铁,不仅生意会爆好,而且,利润简直爆棚。

    “这事小心谨慎些,暂且没有定局。”哪怕是对梁宏这样的心腹,张瀚在这事上也十分小心,他道:“生铁生意是一定要做的,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先把炉子立起来,到时候出了铁再说吧。”

    “暂且就是这样吧。”张瀚吩咐老蔡道:“车马每月备齐不易,也遭人骂,这事你做起来不容易,我心中有数。”

    老蔡在张瀚面前向来笑容不断,此时难得的笑容一滞,脸上先是一呆,接着便是一阵感动的神色。

    他要跪下,张瀚将他一扶,笑道:“咱们又不是官府,动辄下跪是何道理,再者你也比我大那么许多,平白无故这般受了你的礼,我岂不是要折福。”

    少东主不喜欢人跪拜,老蔡倒是知道的,当下顺势站起,口中只道:“有少东主的话,便是再多烦难,小人也是不惧了。”

    他毕竟喇虎出身,口中仍然要带两句自己不易的话,张瀚听了也只是一笑。

    外间的事就是这么多,隔壁不远就是银库,那里防守十分森严,外人等闲不得进,不少人连这大院到底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院角四周都修了小型箭楼,由镖师轮班在上瞭望着,弓箭当然是没有的,火铳也不敢多打,但有拿着刀枪的镖师在上守着,一望可知是要紧地方。

    张瀚远远瞭了几眼,见守备如常也就不打算去看,常氏看了银库后颇有些不安,也还好是原本就有几万两的家底,若是贫门小户一下子见了这么多银子,还不得当场晕过去?张瀚可不打算叫自己娘亲成了范进他娘,这四周角楼加上内里巡逻的人,短期内安全也够了,将来还是得学清朝时的大晋商,在家里挖超级的大地窖,然后把银子溶成几千斤一块的大银块,你偷吧抢吧,只要是正常年景,谁有这个本事?

    骡马行的规模已经扩大了三四倍的样子,连上改成银库的院子,四周前后左右四个大院加五六个民家都被买了下来,加起来已经有十五六亩地,原本有三百多间屋子,现在全部连成了一个整体,库房和骡马行的马厩有二百来间,往内里一直走,还有几十间屋子和大块的空地连在一起,那里却是匠户们所在的地方了。

    看到张瀚进来,留着山羊胡子的王德榜赶了上来,他主攻的是各式兵器,张瀚手头用的那根火铳就是他精心打制出来,做工十分精湛,看到张瀚过来,王德榜献宝式的送上一支新制火铳,口中道:“东主,这铳已经制得了。”

    张瀚接过手中,感觉这铳六七斤重,长度也很合适,铳管和枪托用料都很考究,拿在手中十分舒服。

    王德榜口中念念有词,介绍道:“这铳重七斤,长七尺,由铳管,铳床,弯形枪托,龙头,扳机,火门,机轨,前口,后门,照门,准星,样样均是照东主给的那书中所书制成。”

    “嗯,做的不错。”

    张瀚举起火、枪,感觉枪身与手臂联在一处,轻轻扣动扳机,感觉龙头一落,然后听到钢片的咔嗒声,枪机落后又复弹起,机械弹性做的十分不错。

    “这铳精度远比鸟铳要高的多,威力也远在鸟铳之上,只是打造十分困难,大小管相套,钻管也难,钻头要好,还要聚精会神,稍有不慎就全功尽弃……”

    王德榜起劲吹嘘,几个跟着他一起做火铳的也是眼巴巴的在一边看着,张瀚的观感对他们来说十分要紧。

    这些匠人在这里过的日子,和以前在堡中的生活几乎是判若云泥,大人们身上都明显看出肌肉的轮廓,女人孩子们脸上都长了肉,也结实了许多,娃子们吃的饱穿的暖,每日在院中嬉戏笑闹,大人们听着心里都是高兴,各家都分了住处,每家都有两三间瓦房住着,在以前他们是住在堡南的草房棚户区,每日冻的要死,经常吃不饱饭,肉食一年也难得吃一回,过的生活比普通的军户还差,比起佃农来更差的远,比起乞丐来也就是多一个固定住的地方,可乞丐好歹不要做活,他们这些匠户每日都得辛劳,有时还被征调到太原给晋王修王府,或是去大同,最远还得去京师,凡有大兴作,全国各地的工匠都在抽调范围之内,活计辛苦,日子也苦,关键是代代如此,看不到希望,能逃的当然是逃了,可抓到惩罚也重,一般人也不敢随意出逃。

    张瀚却先不说话,只叫人拿来火药罐,用大拇指按住药罐,倾泻火药入颈口,待倒满后,用食指将颈门掩住,接下来他取过搠条,将火药筑实,但又不是筑到无可松动,其中关窍,只有经常施放火、枪的人才能把握好,再下来取过弹丸放入,再用搠条将棉纸塞入,弹丸要塞紧,以放低铳口不动为准。

    接着左手横持,再取发药罐,用口咬住塞口物,倒药入门池,盖上盖,左手侧转火铳,使火眼朝上,以右手轻敲火铳铳身,使发药入眼中,与筒内、射药相接。

    接下来便是将铳托放在右腿上,使火铳口向上,然后右手取出火绳,吹去灰烬,夹在龙头之上。

第三十九章 奖赏

    readx;这时已经可以打放,四周的人均是静静看着,梁兴等人看戏一般,看的十分投入,梁宏和老蔡两人却是低低议论这火铳价格,养着这么多人只管造这兵器,想来花费不少,只有王长富是个懂行的,这个边军到处都厮混过,知道眼前这根火铳比普通鸟铳要厉害的多,就算蓟镇也没有装配几门,眼前这少东主的装填动作简直熟悉之极,跟打放多次的火铳兵也差不多,他倒是不知道,眼前这东主穿越而来,少年时打群架一天还不知道要打放多少次火、枪,那种土枪除了是火石撞击发火外,几乎要和眼前这火绳枪差不多的感觉了。

    张瀚装填完毕,看看对面木靶,吩咐道:“将木靶移后五十步。”

    王德榜面色一变,感觉有些慌乱,这火铳刚打出来,各人还没放过几发,往后移五十步就是百五十步,这个距离一般鸟铳都不可能中靶,一般五六十步准定中靶,五十步内能破甲,百步内按纪效新书上说是能上人形靶,但张瀚用鸟铳一般都很难打中,几十枪内可能中一枪,这鸟铳已经是精工制造,不惜成本,用的全部是上等闽铁所制,张瀚不相信戚继光的枪能制的更好,百步中靶,对鸟铳来说几无可能。

    至于这鲁密铳,枪管更长,射药比鸟铳多,弹丸也稍大,还有准星照门,张瀚这一次干脆不挑战一百步,直接打一百五十步看看如何。

    “砰!”

    一声巨响后,一百五十步外的木靶纹丝不动,只在两三步开外弹丸着地,溅起一长溜的烟尘出来。

    “射的好!”王长富大声赞起来。

    他看看四周的人面色怪异,王长富不屑的道:“俺可不是奉迎,一百五十步离靶这般近,就算老射手也没有这把握,不过这铳也真是好,百五十步还打飞一大块泥,若是无甲的鞑子,打中也受伤了,真真是了不起。”

    有他这个老边军解说,众人才知道这火铳果真好,少东主射的也不赖,当下也都是齐齐叫起好来。

    张瀚只是一笑,仍然如刚才的步骤一样,又装填了一次。

    他自己暗自心算,击发一次,再装填一次,第二次还得先用搠条清膛,加了一层手续,以他这样的水准,大约是能做到一分钟一发,或是一分半钟一发,如果情况紧急,心理紧张,可能两三分钟才打放一发,至于大明官军,他还没有看到鸟铳兵是什么样,不过据王长富所说,各地的鸟铳手在营伍中毫无地位,不仅不如家丁骑兵,也不如营兵中的刀牌手,连长枪兵这种炮灰部队都瞧不起火铳手,将领也不喜欢,各镇均无训练,只要会打发就算好兵,至于射药引药装填不合格,引药口受阻,火药保养差,装填不一,弹丸磨的大小不一,与内径不合,这都是常例,还有火铳制造质量越来越差,这都是通病了。估计这些火铳兵装填起来,恐怕还未必如自己。

    张瀚的估算没有错,事实上明军现在毫无训练,张瀚的水准,在明军中属于最上等的那一层次了。

    第二次很快装填完毕,张瀚这一次根据上次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屏息静气,扣动了扳机。

    龙头将燃烧的火绳放在火门内,引药将射药点燃,弹丸直接而出,发出巨响。

    “砰!”

    再次枪响后,对面的木靶也发出闷响,靶身震动,这一次果然中靶了。

    一个镖师快速跑到靶前,报道:“弹丸入内,靶面碎裂,少东主打的好,这铳也真好。”

    鸟铳百步内不得中靶,八十步才能打入木靶内,形成有效杀伤,若想杀有甲目标,最少放到六十步以内打,这样和鞑子的骑弓射程相当,杀伤力鸟铳只是稍强些,若蒙古人用步弓,射程上弓箭还稍占便宜,若是和这鲁密铳遇上,不管是骑弓步弓,统统都只有被秒杀的份。

    张瀚收了火铳,递给王德榜,笑道:“你做的很好,气闭性好,射药不要用药面,用颗粒药,怎么做怎么用,戚大帅的书中均有。”

    戚继光的书里也有颗粒火药的制造和使用的办法,可惜知道的人很少,现在大部份地方的军镇都不是用颗粒药,张瀚感觉这时代的信息传播也大有问题,好在中国之大,聪明人真是很多,不仅是赵士桢的《神机谱》是一本神书,出书的年份还是万历二十六年,现在二十年过来了,火器的发展反而不如当年,最少在大明很多地方,火器的制造不是进步而是退步了。

    国家大而朝廷暗弱,纵有能人辈出还有戚继光赵士桢这样的天才又如何?

    “三柜,”张瀚转向梁宏,吩咐道:“给王胡子和他火铳组的人五十两赏银,由王胡子拿去分配,王胡子本人赏二十两。”

    王德榜本人做过鸟铳,还有两人也做过鸟铳,但这鲁密铳不论形制还是内里都和普通鸟铳完全不同,张瀚买了很多的书,不少都是和当时的火器发展有关,不仅有火器名家赵士桢,还有一本《兵录》里头有一章西洋火攻神器说,对火炮的描述详细备至,包知各种口径型号,成书于万历三十四年,作者是一个参将,张瀚看了惊为天人,而这人后世默默无闻,张瀚根本没有听说过此人,明朝晚期,正是中西融合交汇的时期,有不少欧洲人来华,包括使节和传教士,也有普通民众,欧洲的火器和战术发展也被明朝所重视和学习,在明季虽然已经稍微落后于西人,但在造船,火器,天文,包括数学和几何等学说上,连同礼部尚书徐光启在内,大明也是有相当多的人在学习西洋的好处,中国人并没有妄自尊大,固步自封。

    在书上看到鲁密铳后,张瀚就不满足于使用鸟铳,叫王德榜挂帅成立了一个火器组,几个打制过鸟铳的为核心,几个机灵些的巧手当学徒,近十个人鼓捣了一个来月,终于将这火器制造成功,不仅做工很好,实战效果也是一流,有这么一支铳在手,张瀚感觉安全感都上升了很多。

    “这铳再继续造些,一月能造几支?”

    “回东主,”王德榜被赏了二十两,这会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当下精神抖擞的答道:“咱们现在有五个钻头,最多也只有五人能钻,每日钻一寸,一个月能钻成一支枪管,就是这钻枪管费事,别的工做的很快,这样算来,每月能做出五支。另外也担心会钻废了,得同时多钻几支管,这样才保险些。只是这么一来,挑费就高了,鸟铳不到三两一支,这鲁密铳恐怕要六七两。”

    “慢了些。”张瀚道:“不过这东西也不敢多造,叫人上了眼上了心,告我一状,多少也是个麻烦。五支便是五支,我不叫停,王胡子你就一直造。价格你不必管,这点银子我还出的起就是了。”

    王胡子眉开眼笑,深深一躬身,答道:“是勒,东主。”

    鲁密铳的技艺传自土耳其,逆天神匠赵士桢在京城研发成功,早前明军还少量装配过,后来压根就没有人用了,主要原因还是太贵,制造又费时,京师火器局的那些工匠造个鸟铳都一多半不能用,更不要说这工艺要求更高的鲁密铳了。

    一旁还有十几个无关的匠人,每人均是满脸的羡慕嫉妒恨,这制铳是一门手艺,王德榜几个以前做过这东西,别人就想赚这银子也捞不着机会。

    至于叫王德榜教这个,那是想也别想,这年头的手艺都是不传之秘,王德榜鼓捣出这个鲁密铳来,定然是传子不传女,绝不会教给外人。

    张瀚放下火铳,想了想,招手叫过来梁兴,笑道:“我原先那支鸟铳梁兴你拿着练,多咱你练的象我这样装填的速度和准度了,你再出来替我做事。”

    “啊?”

    梁兴的嘴张的鸭蛋般大小,他这阵子操练的也很勤力,每日均跟着王长富练刀牌,在喇虎中梁兴是最得力的一个,现在突然一下子叫他再练火铳,梁兴自是有些惊诧。

    张瀚笑了一笑也不管他,自顾往前走,梁宏拽住侄儿,小声道:“你小子这么傻,叫你练就练,没见镖师这么多,东主只挑了你一个?”

    “可这玩意……”

    梁兴想说这玩意没啥用,一想张瀚头一回开枪的情形,再想想鲁密铳适才展现的威力,这话却也说不出口了。

    “少东主叫你做的事,你只用心做好,管保你吃不了亏。”

    梁宏平时也没少提点这远房侄儿,以前梁兴不争气,他也没法儿,只想多给梁兴赚钱的机会,那回叫梁兴堵少东主就是这原因,现在既然是这局面,侄儿如果还不开窍就太傻了。

    还好梁兴身上恶习越来越少,人瞧着也沉稳的多,少东主眼看也越来越信任倚重,梁宏心里自也是高兴。

第四十章 马车

    readx;梁兴被这么一点,心里也鼓起劲头来,当下落后几步,和张春说了,叫他早些将鸟铳取来。

    “你可小心点用。”张春笑道:“那个我也练了,在我手里可没弄坏。”

    “多咱鲁密铳好了,我还想俩那个。”

    张春看看梁兴,笑道:“东主还在慢慢挑人,用火铳的得信的过的心腹人才行,目前就咱俩,鲁密铳咱们也定然要用的,咱们学会了,东主挑出人来,咱们再带人练,所以不仅要自己练的好,东主还说了,咱们要琢磨怎么装填的快,怎么打的准,鲁密铳和鸟铳有什么不同,还有没有好改进的地方……对了,还有书,回头我拿给你看。”

    梁兴小时候认过字,现在也在学认字,但看书对他来说还很困难,张春看看梁兴的脸色,微笑道:“放心吧,那书字少图多,你看不吃力。”

    “承情之至。”梁兴现在心中明白,张春这是点明了东主拿自己当心腹,也是有结交的意思,当下学着那些士人一般,正儿八经的拱了拱手,张春回了一礼,笑眯眯的赶紧追了上去。

    ……

    “东主,这就是加了转向轴的新马车。”

    这一次轮着介绍的人是李长年,人长的精瘦而高,象根竹竿,外号就叫李长杆,工匠们一开始是没头目的,李长年和王德榜都是来的较早的那几个,时间久了忠诚度高,另外知道规矩多,后来的十来家匠户慢慢视这两人为头目,正好张瀚也将他们分成两个组,李长年这组专门负责改进马车,另外还有一组人负责给镖师们打造维修兵器,有个叫杨和高的领着,只是地位还不如王德榜和李长年两人高。

    平时打马掌和造车,这些工匠均是要一起,那时就由梁宏和老蔡统一提调,李玉景记帐,杨士明记入库帐,条理分明,用多少材料使费,匠人赏赐和平常用度也是这般开销,这些事就算是给官府也未必做的多好,现在的官员和两汉唐宋不同,庶政已经彻底不行,没有算学等杂学支撑,只通八股的几乎没有理事的能力和才干,当然也没有意愿,那些师爷和胥吏欺压百姓做假帐还行,真的安排事情也抓瞎,张瀚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全部是商人,商人可以说是大明最讲工作效率的一群人,凡事要预先安排妥当,要有条理,要层次分明,这样的要求一般只出现在军队里,在同时代的欧洲国家,地方基层力量,包括警察在内,多半用退伍军士来充当,这就是因为军队是一个讲规则计计划和效率的地方,而在大明,表面上的统治者是皇帝和儒生,实际上统治地方的是乡绅为主的宗族和胥吏,这些人恰恰是最不讲规则,也没有计划,更没有效率的一群人。

    试制新车也是一个重要的研发课题,张瀚这里的工匠已经很多,算是新平堡最强的匠人都被他搜罗了来,最近已经在别的堡和卫城里找工匠,就算这样力量也肯定不足,张瀚亲自画样子给这些匠人,加了这个转向轴的马车也是近两个月才试制出来一辆。

    造车是必须的,北方的山地区域就算了,还是两轮车跑跑,那些州县到乡镇一级的道路能走下两轮车就不错了,只有京师连接各军镇的大型官道能走下大型马车,官道的条件也还稍好一些,这些地方恰好也是张瀚布局最多的地方,收粮运粮,离不开好的大车。

    以前的车均是两轮车,笨拙缓慢,设计很差,两匹骡子或驴拉着,一车最多拉十几石粮,近点的也装不到二十石,最多拉三千斤,一般也就是两千斤的载重,那种大四轮张瀚也看过,比两轮还笨重的多,拉的马要六匹或八匹,能接五千斤到六千斤,但行走速度慢的令人发指,而且十分易坏,用这样的四轮车还不如两轮。

    眼前这辆是新制的四轮车,张瀚画的图纸是按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的,车身较长,护板前高后低,前护板上镶嵌着木板钉死的座位,下面有搭脚,两层板制成了车夫的座位,在车夫座位下是前轮,有一根长杆加两侧护木连接前轮,这就是连杆,两个前轮并没有如以前的马车那样固定在木框上,而是用中滚轴和连杆相接,长长的连杆又被固定在圆盘式的前轴上,车辕与车身衔接的部份与前轮悬挂结合,这样骡马转向的时候前轮的悬挂也就整体转向。

    在张瀚观察马车的时候,李长年和一群马车组的匠人都是神色紧张,李长年两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和王德榜不一样,他的制造过程几乎全是张瀚的提点,自己的贡献就在于手艺,如果这样还没做好,他感觉自己有负所托,几乎没有资格在这里呆下去。

    一想到这里,每个马车组的工匠都是汗涔涔的,他们在这里无异于天堂,若是被开革了还真不如去死。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连那些每常来回吵闹玩耍的孩童们都是很懂事的停住了嬉闹,在那些孩童眼中,张瀚就是天人一般,他们每吃一碗饭,每挟一口菜,父母均是告诉他们这是张东主的恩典,要他们牢牢记住。

    可能这时代亦有知恩不报或不知恩的人,但那究竟只是少数。

    “做的不错,很不错。”

    看了半响之后,张瀚脸上终是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一下,所有的马车组的成员都松了口气,这一下长吁短叹的,声响极大,几乎形成一股气浪。

    原本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松开了,一个个半大不小的娃娃们在不远处欢呼起来。

    张瀚扭头看看那些孩童,王德榜看到自己家大小子也在里头,赶紧道:“东主,小人这就将他们撵开。”

    “不要撵,”张瀚笑道:“我是说你们这些小孩放着可惜了的,现下到处缺人,缺伙计也缺店主,也缺工匠,管库,帐房,到处都缺,这些小子看着也机灵,不管学手艺还是怎样,最好都是要识字……我知道你们也在教他们手艺,但年纪太小了手艺学着也入不得门,每日放着野也不象话,我叫人立个识字班,不仅是你们的娃子,还有店里伙计们的小孩都能来学,学费自是不收你们的,每日响午我还叫学堂供一顿饭,你们看怎样?”

    各家的小孩看着野,其实从早到晚都能帮家里的忙,这些匠户在院中养了鸡鸭鹅,都是小孩子们照料着,若不是供一顿饭,张瀚知道这些人心里未必情愿,虽说以他的威望和权力想怎样就怎样,但张瀚做事向来就是考虑周全,人家自己愿意和强迫的效果肯定是不同的。

    “俺们多是睁眼瞎,不承望现在能吃饱饭,小子们还能读书识字,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王德榜说着就跪下嗑头,其余的匠人们都是跪下,众人均是将头在泥地上嗑的咚咚直响。

    后世的人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知识的尊敬和渴求,乡村里有一个秀才基本上就是横着走了,可以免丁役,可以免一定的田租,按朱元璋的规定是秀才优免三十亩,到了万历四十六年一个秀才基本上可以优免一二百亩,中了秀才就会有人投充来献田,图的就是优免,象范进那样的穷秀才毕竟还是少数,好处是实打实的,说话不管在不在理都被敬着捧着,中国人对读书人的尊敬是在骨子里的,结果现在大明的读书人实在不长进,这个民族和国家也被他们玩完了。

    张瀚没有扶他们,待各人嗑了头起来,他才笑道:“你们嗑我的头是谢我,我也受了,不过要是真心谢我,得空你们自己也能读书识字才好,有些东西书上均有,你们识得几百字就能看的懂带图的书,省了我不少事。这样,还是办个识字班,不过只对成人,学些实际速成的东西就好。”

    对这决定众匠人就没有刚刚那么高兴了,他们每日辛苦,晚上只想早早歇着,若再识字必定要花不少精力精神,但这事张瀚不容他们反对,也不商量,说完就又去看那马车,众人只好将话憋着,无法再说。

    “这马车套马用皮带,皮带要短而结实,这样转向和停车的时候车架不会直接撞到马身上,有个缓冲之力,骡马就不会受伤。”

    “是,东主。”李长年毕恭毕敬的道:“俺们一会就按东主说的试制一下,用牛皮来做。”

    “什么皮子不打紧,要短而牢固,套在骡马身上和车辆间有力量缓冲即可。”

    张瀚眼前的车子算是初步成型,最重要的就是车轮轴,原本的中国式马车是两轮固定在边框上,转向很难,而且笨拙易坏。

    用轴承与车架相接,加上前置的转向轴,车身更牢固和能够承重,转向也更方便,已经算是初步成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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