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空袭方略
事实上，当秦颂第一次亲眼看到海底浮岛，首先想到的攻击方式就是空袭。
海怪纵横海洋，肆虐陆地，但天空是它最明显的短板。
彼时只是下意识的判断，可是难度实在太大。
战斗机？轰炸机？
开什么玩笑，叠个纸飞机还差不多。
制造一架能够飞上天空的飞机，以现在的工业水平、技术水平来说，就是赤果果的痴人说梦。
空气动力学、材料学、气动布局、飞控系统、动力系统等等各类学科，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
以目前的实力，最有可能造出来的飞行器，实际上是热气球。
热气球的门槛不高，可缺点实在太多，体积太大、起飞过程繁琐、速度太慢、需要携带燃料、过于依赖风力。造一个出来娱乐娱乐，科普知识，问题不大，可作为武器还远远不够。
海怪盘踞的浮岛，位于茫茫大海，气象条件瞬息万变，风向更是无法捉摸。指望热气球飘到浮岛上空，投掷炸弹，就有点儿玩笑了。
所以，秦颂的思路一度转变为幽灵船和鱼雷打击。
可巨型利维坦的现身，让他意识到海洋是海怪的地盘，以彼之短攻敌之长，并非明智的选择。
大本营黑石领现在局势复杂，注定不可能把时间耗在阿拉贝。必须寻找一种，能够对海怪造成有效打击的方式，削弱海怪兵力，给予阿拉贝城足够的喘息时间，继而利用先进的技术，巩固防线，促使他们完成自救。
综合各种原因，秦颂再次选择空袭路线。
既然造不出飞行器，那就只有另辟蹊径。
生物载具。
畸变之翼的出现，提供了技术支持。
只要寻找一种可靠的猛禽，利用它们的卵引导发生畸变，就能认为的制造一种飞行稳定，易于操控的生物飞行器。
畸变后的生物，会在原有的体型上大幅度增长。从理论上来讲，原生物个体越强大，畸变出的生物就越强大。
例如安多巨鹰，正常个体长一米五，翼展接近四米，实际上和前世的安第斯神鹰体型相仿。当经过畸变后，体型保守估计会增大一倍，甚至两倍三倍。
试想一下，一只长三米左右，翼展达到八米的巨型猛禽，差不多就相当于一架袖珍载人飞机了。要是能达到六米以上，翼展十二米，比之二战时期小鬼子的零式战斗机，也不遑多让了。
安多巨鹰的体格大，食量也大，捕食对象多为野兔、山羊、鹿类等小型动物，还包括一些海豹、海狗。在超大翼展提供的升力作用下，它们可以携带重量客官的猎物。
那么，假如把猎物换成武器呢？
例如——深水炸弹。
这样以来，一种自动巡航，载弹量可观，飞行速度快的生物载具，应运而生。
构想很完美，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同样不小。
首先，就是猛禽的数量一般都很稀少，概其原因，无非是区域内食物来源有限，种群无法扩大。然后就是它们生存的地点，通常都是人迹罕至的孤峰绝顶、悬崖峭壁。这可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能够伤害鸟蛋和幼鸟的天敌，还因为他们翼展太大，平地上无法提供足够升力，导致起飞十分困难，而高处能够提供天然的滑翔起飞条件，飞起来方便快捷。
无他，生物进化所产生的必然结果。
诱发巨型猛禽产生畸变，需要提供鸟卵或者幼体，也就是说，想要获取畸变巨鹰，就得去掏鸟窝。
春季正是安多巨鹰产卵的季节，一旦错过就得等明年。不过要塞的防御任务艰巨，秦颂不可能抽调太多人手去漫山遍野掏鸟蛋。
“秦，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利用巨鹰，从空中投掷炮弹？”
爱丽丝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也想过从空中袭击，直击海怪的巢穴，那么阿拉贝的压力就会大幅度减小。只是我观察过，白头海雕体型有限，无法携带重量太大的炮弹，现在听起来似乎安多巨鹰更有希望。”
秦颂点点头：“空袭的确是目前最好最直接的办法，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耗在阿拉贝城。莉雅她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我就知道。”爱丽丝眼里满是崇拜：“你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秦颂哈哈一笑，摇摇头：“其实我更愿意做些没意义的事情，比如一起去钓钓鱼，划划船，野炊什么的，那样会让我感受到生活所带来的，最真实的乐趣。遗憾的是，战争不允许，敌人不允许。”
“会有那一天的！”爱丽丝坚定的牵住他的手：“秦，我坚信。到了那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嗯，到时候我们就建一座游乐园，有摩天轮、有激流勇进、有海盗船、有碰碰车、旋转木马、跳楼机……”
说着说着，秦颂的思绪一下子跳回了曾经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他虽然没什么大钱，但生活无忧，闲暇之余呼朋唤友，电影院、bbq、ktv、游乐园、鬼屋、动物园，生活也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
自从来到这里，他的身心都处于满负荷运转，虎视眈眈的敌人环伺，想要把他彻底的消灭。
生存的重压，把他逼成了工作狂，比996都累。
“游乐园？那是什么？”爱丽丝的眼里亮了起来，放下工作来到山林，心境同样发生改变，又恢复了她从前的天真烂漫，充满好奇心。
“在先祖曾经的时代，世间繁华，超乎想象。人民安居乐业，享尽繁华。所谓的游乐园，就是大人、孩子们放松心情，尽情游玩的场所。除了花园、广场、餐馆、美景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精心设计的游乐设施，带来无数的欢笑。”
在这个娱乐活动贫乏的年代，这些新奇的名词一个个蹦出来，爱丽丝甚至连想象都想不出是什么模样。
秦颂毫不吝啬地科普起来，满足她的好奇心。
“比如摩天轮，一种奇妙的机械造物，形如参天的巨轮，上面挂着许多小房间。通过中心的机械传动，小房间依次升上高空，让大家纵情享受蓝天白云，高山美景……再比如激流勇进……”
在森林中一路穿行，听着秦颂的解释，爱丽丝思绪万千，仿佛置身于他所描绘的游乐园中，体验着那一样又一样别出心裁的奇妙设施。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文明啊？
富足快乐，令人神往。
似乎每一个平凡的人，都能尽情的享受生活，享受文明带来的昌盛。
不知不觉间，他们登上一处临海的山崖，面前是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海洋。这里因为峭壁的缘故，海怪绝迹，有着难得的安宁。
海鸟鸣叫唱歌，盘旋作舞。
迎着徐徐海风，爱丽丝金色短发飘舞，晶莹剔透的脸颊反射着阳光，眼中闪烁着神采，充满憧憬的张开双臂。
“秦，你所描绘的世界，一定会实现的！我们要让所有人，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他们快乐的生活，快乐的工作，快乐的在游乐场中玩耍。”
秦颂温柔的看着她的侧脸，希望可以让人充满斗志，爱丽丝身上有着一种天然的阳光向上，坚韧不拔的气质。
在秦颂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爱丽丝的眼界变的开阔，理想变的清晰，成为了他真正志同道合的伙伴。
“会的，一定。”
一双大手轻轻环抱住爱丽丝的腰肢，她枕着秦颂宽阔的胸膛，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他所带来的安全感。
迎着大海，迎着落日，迎着希望。
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
……
“什么？你再说一遍？”
道谈镇隘口，一座新建的水泥堡垒中。莉雅站在沙盘面前，脸上挂着忧虑。
“领主大人，探子传回来的情报。昨日黄昏时分，在深水城西郊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城内有人亲眼目睹，护教军从教堂出发，奔赴战场。”
“战果如何？”
“目前还不清楚，但根据酒馆里的传言。那位兽人将军带着一群兽人巫师，焚毁了西郊的人头观。听说还举行了一场耸人听闻的活人祭祀，整整一个村落的人，都被刨开胸膛，掏出内脏，献祭给了邪神。”
“派人密切关注，尤其是战果。究竟谁胜谁负，能够得到粗略的伤亡数字最佳。另外，塞萨尔要塞有什么动静没有？”
深水城和兽人的大战，对黑石领接下来的战略部署影响重大。无论胜负是谁，一旦决出胜负，必然会把焦点落在黑石领。
莉雅手扶桌沿，仔细的观察着沙盘。秦颂不在，她就是黑石领的最高统帅，肩负着保卫胜利果实的重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汇报的战士摇摇头：“塞萨尔要塞几乎全是教会的人，探子几乎没有渗透机会，更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但有一点应该可以确定，那位公主殿下并没有离开过要塞，她的目光始终都在盯着我们。”
“海勒叔叔那边，有什么发现没有？”
自从海勒带领领民迁移到道谈镇，就一直被安置在旧镇中密切监视。原因无他，那位公主殿下极有可能收买人心，试图获取黑石领的情报。
尤其是秦颂不在的日子，莉雅不敢有丝毫松懈。
“大人。”战士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海勒大人的骑士们，对我们有很大的怨气。他们一直认为是我们胁迫教会，导致他们离开家园。”
莉雅叹了口气，骑士和平民不同，他们受到教会的影响更大，对于教会有着天然的信任感。而海勒叔叔有苦难言，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属下。
因此，骑士是一股不稳定因素。
莉雅甚至相信，一旦圣灵占据优势，这些骑士们有极大可能倒戈相向，甚至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得到了教会的暗中教唆，成为他们的眼线。
总之，这就是一块公主阴谋操纵的烫手山芋。
【第575章】 观礼
比起骑士们，平民的危险要小的多。他们更多在乎的是，有没有遮风避雨的房子，填饱肚子的食物，缺乏个人意志。
恐怕教会都不会选择愚昧的领民，来作为他们的内应。
外患就足够让她头疼了，要是再有内忧，黑石领岌岌可危。
圣灵兽人即将展开大战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胜负即将见分晓。捍卫黑石领，捍卫所创造的一切，高于一切。
莉雅从来没有忘记，今天的一切有多么来之不易。
多少个日夜里，爱丽丝殚精竭虑，满头工作。多少个烈日下，露娜在田间地头，悉心栽培装甲。多少场战斗中，琳达一往无前，英勇无畏……
还有太多太多的人，他们把自己的命运和黑石领融合在一起。
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毁灭这一切！
绝不！
“来人，备马！”
跨上英武的骏马，莉雅抖擞斗篷，眺望旧镇的方向，纵马而去。
旧镇的一间二楼民居，现在是米勒家族的临时寓所。离开了经营百年的城堡，让米勒本人的心理都产生了极大落差。圣灵的抛弃，黑石领的神秘，更是让他毫无安全感。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他手下的骑士们心思浮动，各种风言风语层出不穷。放在从前，还能以领主的威严弹压，可现在他只觉得有心无力。
真相是残酷的。
的确是圣灵抛弃了他们，原因却不能明说。实质上，凡尼莎公主只是因为米勒家族和桑德家族的渊源，胁迫了莉雅。而那些骑士们，只因为是他的骑士而已。
也就是说，骑士们很容易认为是受到牵连，圣灵抛弃的不是他们。
所以，米勒家族一直都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他是个耿直的骑士，平生出了骑马打仗之外，就是处理处理领地不算多的杂务——那是他小时候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学会的，或者说照猫画虎，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也不会有大错。
“老爷，吃些东西吧。这几天你消瘦了许多。”
夫人端着一盘切好的面包片，还有一碗鱼粥，脚步轻轻的来到他的面前放下，贴心的绕到他身后，力道恰好的揉捏着肩膀。
米勒握住肩膀上的手，感受着妻子的关爱，叹了口气：“亲爱的，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妻子温柔一笑，弯下腰来贴着他的脸颊：“我的爱人，为什么要这么说？无论遭遇了什么，我们一家人都应该一起面对的。不是吗？”
米勒满脸苦笑：“娜塔莉呢？还是不肯出门吗？”
迁徙到黑石领的原因，米勒对骑士含糊了，但在女儿的反复追问中，还是说出了真相。自从娜塔莉了解到，莉雅和爱丽丝变成了异教徒，并和圣灵公然宣战，才导致他们作为赎金流放岛黑石领后，她就自闭了。
是真的自闭了，她无法相信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变成了传说中神憎鬼厌的异教徒。
那简直不可想象。
一向开朗的娜塔莉，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原来父亲早就知道，爱丽丝、莉雅她们也早就心知肚明，但他们全都瞒着她，在她的面前演戏。
是的，她觉得所有人都在骗她，这个世界都在骗她。
米勒夫人的手停顿了一下，语气失落：“亲爱的，娜塔莉还太小了，在她的世界里，欺骗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行为，尤其是来自她的亲人。她变得对谁都不信任了，仿佛把自己关起来，就能躲开所有谎言。”
米勒心情苦闷的闭上眼睛，久久不发一言。曾几何时，最喜欢缠着她的女儿，连和他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只会痛哭着大喊：“你们都是骗子。”
旧镇街道上，莉雅一骑独行，沿途的领民们表情麻木，他们不太认识这位黑石领的领主，毫无敬意。
靠近米勒叔叔的民居，开始陆陆续续出现骑士的身影，他们依然穿着盔甲，挎着大剑，可精气神都十分萎靡。
直到他们捕捉到莉雅的身影，眼神里才有了几丝光彩。不过确实复杂的，隐含厌恶的光彩。
民居外面，米勒的亲卫无精打采的靠墙闲聊，亲卫队长远远瞟见莉雅，却故作没看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同伴聊天。
这种可以清楚感受到的恶意，莉雅并不在乎。
为了黑石领的稳定，塞萨尔领的人必须都限制在旧镇范围内。骑士们普遍认为，这是变相的监禁。
来到民居前翻身下马，那位亲卫队长才不得不履行职责，懒洋洋的说道：“原来是桑德大人驾到，怎么？有什么命令传达吗？”
阴阳怪气，让人听着就不舒服。莉雅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怎么？我来我叔叔家传闻，也需要你的通禀吗？”
“当然不需要，你请便。”亲卫队长撇撇嘴，接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又不是我们的地盘。”
莉雅装作没有听见，径直进了民居。一层的女仆倒是不敢怠慢，引着她一路来到二楼。
“老爷，桑德大人来了。”
“请她进来。”
米勒收拾心情，坐直了身躯，身边的妻子小声道：“可能有什么要紧事，我先回避一下。”
米勒点点头。
莉雅推门进来，米勒夫人已端起餐盘准备离开。
“婶婶，你也在这里。那正好，你们搬来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没抽出空闲。今天我们正好一起聊聊。”
米勒夫人错愕了一下，下意识地和丈夫对视一眼。
米勒眯起眼睛来，有些弄不清楚这位侄女要跟他们聊些什么。不过他现在是烦心事一大堆，且没有选择，也只能听听她的意图。
莉雅左右环顾：“对了，娜塔莉了？上次来就听说她不舒服，怎么？是生病了吗？”
米勒夫人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上次莉雅提着礼物太探望他们一家，就没见到娜塔莉。米勒以她水土不服，有些疲倦给搪塞过去了，并没有告知实情。
“莉雅，先坐吧。夫人，你把餐盘放下，也一起坐吧。”
“来，莉雅，请坐。”
米勒夫人礼貌的把莉雅引入作为，才拿了张椅子坐在丈夫身边。
“叔叔，娜塔莉她该不会是真的生了什么重病吧？”莉雅察觉到他们父亲的脸色都很颓废：“我们有一位医生，或许可以提供帮助。”
医生？
是异教徒吧？
米勒可不敢让女儿接受异教徒的‘医疗’，他干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她的确有些不太舒服，不过没什么太大问题，休息休息就好了。”
依旧是敷衍。
莉雅并不傻，知道米勒因为遭遇，对她产生了隔阂。假如是前几天，她也一定装装糊涂，配合他们演戏。
但今天，她单刀直入：“娜塔莉一定是知道事实的真相了吧？”
米勒愣了愣，他发现莉雅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可目光却十分锐利。而且她空手而来，绝不是闲聊探望那么简单。
没等他回答，莉雅怅然一叹：“以娜塔莉的个性，肯定无法接受吧？呵，我和爱丽丝是异教徒，她一定很受打击吧。”
米勒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算是承认。
莉雅露出苦涩的表情，她从未想过伤害娜塔莉，但世界就是如此残酷，并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米勒叔叔，护教军抵达了深水城。”
“什么？”
米勒差点儿从座位上弹起来，作为教会骑士，他很清楚的知道护教军意味着什么，那是卫护教廷的中坚力量，传闻中所向无敌的精锐圣殿骑士，圣灵亲自赐福的护教圣军。
在传闻中，能够指挥护教军的只有一个阶层——圣使。
也就是说，在深水城中存在一位圣使，一位真正的得到圣灵启示，获得最纯粹圣灵力量的神使。
他们要做什么？
对抗兽人？
还是剿灭黑石领？
见米勒神情大为震惊，莉雅苦涩的笑了一下：“叔叔，相信不用我的解释，你也会明白护教军意味着什么。”
米勒平复了一下心情，勉强点头：“莉雅，恕我直言。护教圣军，圣灵赐福，兵锋所指，诸邪退散。你们……不是对手的。”
莉雅没有反驳，她清楚的明白，护教圣军在骑士阶层树立的权威牢不可破。
“护教军有他们引以为傲的力量，我们又何尝没有？叔叔，我此行前来有一个邀请。”
“邀请？”
米勒心里咯噔一声，总不会是邀请他们参战吧？他的骑士都是普通骑士，恐怕一听到护教圣军亲自讨伐，恐怕会从马上直接摔下来。
“一场观礼，邀请您和您的骑士们。”
用言语反驳是苍白无力的，那么事实呢？
【第576章】 激将
观礼？
莉雅的邀请有些太突然，以至于米勒露出短暂的困惑。自从迁移到黑石领，他的骑士、领民都是受到人身限制的。
莉雅不仅没有要求他们做任何事情，还慷慨的援助了许多生活必需品。但唯一的限制——不经允许，不得离开旧镇。
米勒没有怨气，他明白莉雅的立场。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怨气，例如骑士，他们都是米勒的左膀右臂，立身之本，掌握着一定的话语权。
实际上，骑士圈子里的传闻，他心知肚明。他甚至清楚，以那位公主殿下的冷酷心计，肯定会诱使某些骑士成为她的耳目，以榨干‘赎金’的所有价值。
“是的，一场观礼。”
莉雅没有漏过他脸上的表情，继续道：“冬天过去了，春耕马上就要开始。我们计划举行一个仪式，祈求今年能够获得丰收。界时除了领民们的欢庆活动之外，还有一场特别的仪式。”
“春耕？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在许多领地中都十分重视春耕，会举行相应的活动，首先是庆祝难熬的冬天过去，接着向神明祈求今年的丰收。
仪式无可厚非，但时间似乎有点儿不对。
冬天才刚刚过去，气候仍旧有些寒冷，包括土地都很坚硬。按照经验，至少要一个多月后，才会开始春耕。
莉雅语气带着些调侃：“这里是黑石领。”
她没有接着解释，其中意味米勒听的明明白白，这里是黑石领，他们眼中异教徒的巢穴，所以什么反常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米勒望着一脸正气的莉雅，微微错愕，她的表情真挚，毫不做作，更没有什么阴谋的气息。在他的印象中，莉雅从来都是一位心怀正义的好领主，就如她的父亲一般，是非分明，坦然无畏，从不屑于耍什么见不得光的鬼把戏。
不，她还是变了。
变的更加自信，更加的沉稳，周身自带气场。这让他想起，莉雅和公主的会面，在那位传闻中的圣殿骑士面前，针锋相对，不卑不亢。
一时间米勒思绪万千，他一直都在考虑日后的出路。重返塞萨尔领希望渺茫，就算教会战胜了黑石领，剿灭了异教徒，他的处境同样很尴尬——莉雅派人传来过消息，他们的‘赎金’身份，在深水城中早就被宣扬为叛徒。
也就是说，他的身份早就和莉雅的异教徒扯在一起。
他们的命运被迫绑定。
事实证明，在教会的高压威权下，他这个领主身份没有任何作用，也不会有任何选择的资格。
彻底倒向莉雅的想法，他不是没有过。可是手下骑士们的怨恨，让他始终下不了决心。运用铁腕弹压，只会让他失去人心。
总之，米勒处于进退两难的纠结心态。
见米勒眉头挤在一起沉默不语，莉雅体谅他的难处：“叔叔，我希望你能参加这场观礼。不管你从中得到什么感悟，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假如……你想离开。那么我同样尊重，码头可以为你们提供船只，你们可以离开黑石领，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米勒霍然抬头，莉雅的大度让他有些吃惊。
离开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选择。至少他不用在教会和黑石领之间做出选择。
看到他的反应，莉雅心里难免有些凄凉，她是真心希望米勒一家能够留在黑石领，同心同德，共同面对危难。
但她不愿意用手段逼迫，那会让她觉得和公主殿下的冷酷没有区别。
“但是……”莉雅叹了口气，语调低沉：“黑石领外也并非安乐的地方。邪恶的力量无处不在，它们蔓延在海面之下，你我看不到的地方。根据现有的情报，曾经鼎盛繁荣的商业之城阿拉贝城，正面临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危机。”
米勒心里一跳，假如他选择离开，阿拉贝城的确是个理想去处，以他的家底积累，购买一座庄园，过上体面的生活是有可能的。
“我绝没有危言耸听。”
莉雅脸上的忧虑展露无疑，由于缺乏有效联系，阿拉贝城的局势始终让她牵挂。好在有露娜在梦境中沟通信息，至少秦颂他们现在是安全的，只是归期难定。
“可怕的怪物潜伏在波涛之下，在黑暗中向陆地探出邪恶秽毒的爪牙。它们散播瘟疫，使人变成可怕的怪物，过境之处，皆成地狱。”
面前提亚王国沿海，尚未出现海怪踪迹。米勒一个小领主，还是第一次听到海怪出没。
“世界正处于巨大变局之中。圣灵教会所面临的危机，远比想象的可怕。兽人在黑石领屡次受挫后，纠集了重兵攻打深水城，图谋掠夺足够的血食。护教军的出现，恰巧说明深水城面临着空前巨大的重压，一着不慎，城池沦陷，诸多生灵都会变作兽人的狂宴。”
莉雅似乎深水城的未来十分悲观，认为护教军都未必是兽人的对手。这有些颠覆米勒的认知，他下意识的反驳：“护教军是真正的圣灵之骄傲，他们掌握着辉煌的力量，有阵王国最强的盾牌，最锋利的长枪，在数百年间迫使肮脏的兽人，龟缩在蔽日的幽林深处。”
莉雅没有兴趣和他争论，微笑着站起来：“在观礼上，你或许能得到一部分答案。叔叔，我仍旧保留我的意见，今天对你的承诺永久有效。”
“哦，对了，婶婶。娜塔莉呢？我想去看看她。”
“娜塔莉……”米勒夫人眼中一暗，征求的看了丈夫一眼，见他点头，才苦涩道：“她最近几天心情很糟糕，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
对于娜塔莉的表现，莉雅隐约有所预感，闻言道：“我可以试着和她聊几句吗？”
“去吧。”
女儿的心结，就连父母都难以打开。既然移居黑石领成了事实，那么莉雅身为娜塔莉敬爱的姐姐，或许能有所转机。
来到娜塔莉房间门口，女仆正悄悄的退出来。莉雅阻止女仆行礼，小心翼翼的推门走进去。
本来就不大的房间，窗帘还拉的紧紧的，昏暗无光，气氛沉闷。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个小小的身影，背朝外，脸朝内。
女仆送来的食物和鱼粥，静静的摆放在书桌上。
莉雅轻轻吸了口气，踱到床边，打量着娜塔莉许久没有打理过，早已失去光泽的乱发，觉得有些心酸。
某种意义上来说，娜塔莉是最无辜的，年幼的她没有丝毫掌握命运的资格，只能任由摆布。
莉雅悄无声息的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叫她，聆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娜塔莉似乎察觉到床边有人，声音嘶哑的说道：“妈妈，我说过了，我只想安静。”
“娜塔莉？”莉雅试探着说道。
短暂的沉默后，娜塔莉抱住被角盖在脸上：“你走吧，我不想见任何人。”
莉雅叹了口气：“我不是来劝解你的，娜塔莉，我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来看望你的。”
娜塔莉充满嘲讽的嘶哑嗓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姐姐？信奉异教邪神的姐姐？真是讽刺啊，你曾经是个骄傲的女骑士啊，你难道忘记了圣灵的教诲吗？你背弃了光芒之神啊，还带着无辜的爱丽丝，她才多大啊……”
莉雅嘴角勾起苦笑：“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爱丽丝主动选择的道路，而我是后来者呢？”
娜塔莉提高了嗓音：“怎么可能！爱丽丝才不会去信奉邪神呢！”
“不仅是我，还有露娜、艾琳娜、琳达、夏琪亚、维罗妮卡。她们中的许多人，你都见过的。你真的觉得我们邪恶吗？”
房间里再度沉默。
娜塔莉不是瞎子，她和露娜、艾琳娜她们都有过接触，她们的开心和幸福，都写在脸上，让她感同身受。
可是她无法接受，她们是邪神的信徒。
“你们一定是受到邪神的蒙蔽，它制造假象迷惑你们，到了最后才会露出丑恶的嘴脸，夺走你们的一切。”
圣灵教会太深入人心了，尤其是娜塔莉这样单纯的孩子，从小就熏陶在贵族阶层，对于圣灵坚信不疑。
先入为主太可怕了，哪怕是真正的美好，在她眼里就会打上‘假象’的标签。
“事实胜于雄辩。”莉雅不会选择辩解，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在我心目中的娜塔莉，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女孩，她乐观阳光，从不会像个老鼠一样，躲在黑暗中，舔舐伤口。我记得她小时候说过，她长大了会像她的父亲哥哥们一样，做一个勇敢的战士，守护塞萨尔领，守护家人。”
“那么，现在呢？我们勇敢的娜塔莉呢？自暴自弃，勇气丧失，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怨恨而改变。”
“莉雅！”
被子猛地掀开，露出娜塔莉憔悴的脸，浓浓的黑眼窝中，眼球布满血丝：“我才没有躲起来呢！”
娜塔莉好胜心很强，激将法是最容易对付。
“我和爱丽丝都是你的亲人，既然你认为我们受到假象的蛊惑。那么，我，莉雅，代表爱丽丝，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拯救我们的机会，如果你有勇气面对的话，那么就从这里走出去，我赋予你在黑石领随意走动的权力，你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假象的破绽！”
【第577章】 演习？演戏！
于公而言，塞萨尔领的领民人口足有千人，在物资匮乏，医疗落后的时代，人的寿命普遍不高。15岁-45岁年龄段的人占了总人口的六成，低于15岁的儿童占三成，45岁以上的仅占一成。
简单合算，15岁-45岁可以称为壮劳力的人就有五六百人，对于黑石领未来的生产发展，至关重要。
而15岁以下的儿童，完全可以送入学堂，学习知识，作为新生力量储备。
这还只是计算从事生产劳作的普通领民，米勒麾下的骑士阶层，人数足有150人，由于不事生产，伙食又好，个个练的身强力壮，一身武艺。稍加训练，就能成为合格的战士。
于私而言，米勒一家家风正直，务实勤恳，包括娜塔莉两位被羁留在深水城的哥哥，都勇武上进，铁骨铮铮。
唯一的难题，就是他们受教会的影响太久了，需要时间。
所以，莉雅虽然许诺他们可以离开，但发自心底的希望他们能够留下来，同心协力，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
单纯的娜塔莉，似乎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果然，莉雅直来直去的激将法起到了作用。娜塔莉虽说和爱丽丝年纪相仿，从小就是玩伴，不过人生际遇不同，她的家庭圆满，生活富足，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呵护中，几乎没有受到过挫折。
娜塔莉是真的白纸一张，天真烂漫。这导致她的抗打击能力很差，家族突遭剧变，她直接就怀疑人生了。
最好的姐妹欺骗她，父母欺骗她，所有人都瞒着她。
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
我是最好骗的那个家伙！
在别人眼里，我就是大傻瓜！
没错，肯定是的！
一连串的自我否定，让娜塔莉直接自闭了。
想到这几天憋在房间里，委屈逆流成河，娜塔莉那双眼睛里瞬间蓄满了辛酸的泪水，薄薄的嘴唇一瘪，显得委屈巴巴的。
“你们都骗我……”
颓废萎靡，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就让人辛酸，好好一个阳光明媚的姑娘，活生生自闭成了小怨妇。
“我这么信任你们，你们每个人都骗我……呜呜呜……”
泪水再也绷不住了，直接溃坝而出。
莉雅比她大不了几岁，对于哄孩子更没经验，立刻有些手忙脚乱，伸出手想要帮她擦拭眼泪，却被她抵触的拍开。
接着，娜塔莉崩溃的趴在被子上哇哇大哭。
莉雅又是心酸又是无奈。
从表面上来看，爱丽丝和娜塔莉都是天真烂漫的孩子，却存在实质上的区别。爱丽丝情绪内敛，内心坚韧，无论受到多大的委屈，在人前仍旧保持着笑脸，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伤心，为她伤心。
而娜塔莉不同，她对于情绪的控制有限，更加的自我。
究其原因，生活环境使然。
她的这种性格在亲人面前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只是个孩子。
可世界是残酷的，不是所有人都在乎她的情绪。
莉雅明白，米勒家族和命运和黑石领绑在一起，已成事实。将来会面临更多的艰难险阻，她的这种性格，只会让她受到伤害。
坚强！
她必须坚强起来，从现在开始。
莉雅渐渐收了哄劝的心思，苦难是命运的磨刀石，一味的呵护会让她变成脆弱的，一吹即散的无根浮萍。
“娜塔莉。”莉雅眼睛里浮现出坚决，语气转冷：“如果你只会哭哭啼啼的话，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娜塔莉肩膀耸动了一下，抽泣了两下，哭声低了一些。
“谎言总有戳穿的那一天，假象不会变成真相。你的眼睛，你的心灵，你所看见的，你所感受到的，究竟是真是假，只有你自己才能给你答案。活在亲人的手心里，呵护下，你永远都不会变的强大。”
“在这一点上，爱丽丝比你要坚强的多。”
以自我为中心的人，通常会很骄傲。娜塔莉也不例外，尤其是和玩伴爱丽丝相比，她从来都没觉得她低人一头。
莉雅的话有些扎心，让她感受到一种轻视。
娜塔莉抽噎着停下哭泣，不服气的咕哝着：“你……你们是异教徒，是受到邪恶的蒙骗和蛊惑，你们变了。”
我们的确变了。
莉雅没有反驳：“既然这是你认定的事实，你就应该找到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我和爱丽丝受到了邪神的蛊惑。你小时候不是说，要保护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吗？可我现在只看到一个躲在房间里，只会哭鼻子的小孩子。”
“我才不是！！”
娜塔莉猛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哭的红肿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不服气。
莉雅知道她的刺激有效了，拍了拍手站起来，‘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淡淡道：“那就证明给我，给你的爸爸妈妈看啊。”
“娜塔莉，从现在开始，我不会阻止你在黑石领、道谈镇的任何行动，你可以调查这里的一切，找你想要的证据！机会，仅此一次！”
“当然，这要看你够不够胆量！”
“我……我……”娜塔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关门之前，娜塔莉脚步停顿了一下，刻意压低声音，显得阴测测的说道：“这里可是异教徒的巢穴，你可想好了。”
嘭~~
房门关闭，坐在床上的娜塔莉，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她消瘦的瓜子脸有些发白，脑海里乱糟糟的。
一个声音道：“胆小鬼，你才不敢去呢……”
另一个声音道：“我才不是胆小鬼，去就去！”
第三个声音道：“异教徒的巢穴，太可怕了，还是躲在房间里安全。”
心底深处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重复着：“我想保护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妹……”
……
“关于春耕的观礼，我邀请了米勒一家还有塞萨尔的骑士团。大家有什么看法，可以尽管说。”
返回政务大厅后，莉雅立即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的目的是商讨春耕观礼，这是秦颂在临走之前，就提前制定好的计划。
举行观礼的目的，首先是庆祝渡过冬季，向领民们展示黑石领获得的丰硕成果，给予大家奋斗的自信，更好的团结领民，保卫家园，共渡难关。
新型农场是观礼的侧重点之一，农夫们经过几个月的亲身体验，会现身说法，充分的感受到食物的充足，借此机会，宣布新的公民计划、福利待遇等等，以吸引原道谈镇流民的加入。
侧重点之二，则是武力展示——阅兵式。
由军团长拉尔夫亲自率领，黑石第一军团全副武装，分为三个方阵，向领民展示部队风貌、严格的纪律性、强大的组织性。
在队列检阅完成后，就是战利品展览——包括兽人百夫长手持的鲜血战锤、兽人勇士的皮甲、数副鲜血恐兽的骨质铠甲和骨骼残骸、黄金圣像的头颅、圣灵骑士的全套铠甲武器、圣灵战马等等。
在钢铁缺乏的黑石领，秦颂依然坚持保留着一部分缴获的战利品。
千言万语，不如铁证如山。
实际上，这种事情深水城每年都做，那就是秋剿后在城门口设立的人头观——由兽人的头颅堆出来的小山，用以昭示教会引起为傲的武功。
最重要的部分，也是压轴戏，一场实弹操练，界时各类轻重武器正式亮相。
阅兵的目的，就是揭开黑石军团的部分面纱，让领民们知道，他们究竟是凭借什么，屡屡战胜兽人和圣灵，强化领民信心，增加凝聚力，保持稳定性。
受过毛爷爷影响的秦颂，深知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加强思想工作，加强舆论宣传的重要性。
新春新气象，春耕祭祀、阅兵礼，就是新的开端。
只是现在风云变幻，秦颂远在凡登公国，许多事情无法有效商议。
这时莉雅身为领主的魄力显现出来，她立即意识到，在黑石领即将面临大危机的情况下，邀请米勒家族参加观礼，也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凡尼莎公主不可能，也不会浪费精力买通所有骑士，其中相当一部分只是不满于现状。战利品展览和阅兵式，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强大的心理冲击，使他们动摇。
而内鬼们在震惊之余，有极大概率通过秘密途经向公主传递情报。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张旗鼓，大秀肌肉，为教会和兽人紧张的对峙局面，再添一股变数。
莉雅把她的目的一说，老成持重的威玛爵士沉吟道：“米勒一家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拖着不是办法。不过这个考虑，我觉得是否应该尽快联系上智者阁下，听听他的意见，我们再做补充，或是说修改。”
“会的，露娜今晚就会传达我的意思。”
军队主管拉尔夫，战略眼光有限，不过性格精明狡猾，闻言立即眼里发光：“大人，我有个提议。”
“请说。”
“我们不如把演习变成演戏，做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公主殿下，不是想知道我们的实力么？那就让她好好的知道知道。”
莉雅愣了一下：“演戏？怎么演？”
【第578章】 尊严和真理
身穿笔挺军服，肩章熠熠生辉，久居黑石军团军团长高位的拉尔夫，一身海盗的猥琐气质早就洗涤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强大的自信，掷地有声道：“我记得统帅说过一句，叫做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射程之内！这句话现在是我的人生格言。这场戏，我们要演的就是锋芒毕露的剑锋，匪夷所思的射程！”
“我们要颠覆他们的想象，打破他们心中的侥幸，只有让她们清楚的认知力量上的鸿沟，他们才会胆战心惊，才会畏缩不前。”
拉尔夫属于自学成才型的将领，虽然不如哈拉尔德见多识广，考虑周详，但他胆大包天，敢想敢做。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真理，只在射程之内。
振聋发聩，令人神思。
莉雅神色变幻，她邀请海勒家族，虽说是为了展示武力，可归根结底趋于保守，认为应该保留部分实力，以便于在交战中出其不意。
可拉尔夫的话，似乎打开了新世界。
演习？
还是演戏？
威玛爵士同样揣摩起来，他比莉雅还要保守一些，倾向于尽量不泄密。
倒是一直负责日常政务的卡瑞克，眼里流露出光芒，他是商人思维，看重的是利益，拉尔夫的演戏，在他听来就是欺诈，这在商业交往中是很常见的一种手段。
这些年来，他在黑石领和深水城奔波，为了最大化利益，没有少使用这种手段。比如把商队包装成某个大领主的家族商队，以长期贸易的诱惑，刻意压低商品价格；又比如冒出来自商品产地的商队，吹嘘货物质量，抬高价格。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且成功的案例很多。
“莉雅，我觉得拉尔夫将军的提议值得讨论。”
黑石领是所有人的家，只要有利，卡瑞克并不会拘泥与身份的限制：“演戏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是做给别人看的。那么，一般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示之以弱，隐藏实力，一种则是示之以强，加强威慑。”
“哈哈，大总管说的对！”拉尔夫畅快笑道：“莉雅大人，我们这场戏是做给教会看的，做给公主看的。而他们和我们几次交战，早就掌握了我们部分秘密。如果要隐藏的话，我恐怕到时候我们能展示的实力只能更少。”
“既然这样，假如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刻意包装并夸大我们的力量，给她演一处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的好戏。结果会是如何呢？”
威玛只是保守，并不是愚钝，立即意识到其中的可行性，眉毛一挑：“对啊，神秘是我们的护身符。他们对我们的了解，一直都处于模糊状态。只要这场戏做的毫无破绽，就有很大可能成功。”
教会对黑石领的了解属于管中窥豹，且缺乏有效手段验证真伪。毕竟黑石领神奇的造物太多了……
一旦形成心理威慑，教会就需要重新考虑，不指望他们放弃进攻，但争取一定的缓冲时间绰绰有余。
莉雅总揽全局，当然明白其中利弊。
她点点头道：“这个提议很有建树，我本人是同意的。唯一的考量就是，我们的弹药问题，目前的兵工厂，只有十几台简易的子弹生产模具，产量有限。炮弹的制造，离开了爱丽丝和维罗妮卡，更是难题，就算是勉强仿造，精密度有限，还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我不能拿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演戏也是要花钱的，尤其是子弹和炮弹，场面越大，耗费越大。提议很有建设性，但执行起来难免肉疼，还会酿成后力不继的隐患。
但仔细权衡，仍旧利大于弊，莉雅心里隐约有个想法，探询着道：“子弹和炮弹能节省还是要尽量节省的。不过，蛛魔我们还有十几只，爆裂魔粉能够稳定生产。所以，大家有什么好的点子吗？”
这代表莉雅同意了提案，在征求实施细则。
威玛微笑点头：“智者阁下不在，就只能靠我们这些人来发挥想象力了。距离仪式还有几天时间，大家不妨放飞思维。”
“没错，就该这样！”拉尔夫兴奋的拍着桌子：“就算统帅不在，我们也得打出，不，演出黑石军团的风采与荣耀。”
……
“天哪，璀璨宝石之神在上。这些人都是牲口吗？”
阿拉贝。
距离米勒家族避难营地千米外的一处山坳中，米勒家的希望，魔法师卡丽娜鬓发散乱，气喘吁吁，象征的权威的魔法杖，现在完全当做拐杖使用。
饶是如此，她的双腿都酸疼的直打哆嗦。
陪在她身边的赛伦，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半路就捡了个树杈当拐杖。他和卡丽娜都是魔法师，可擅长的领域一个是感知系，一个是冰寒系，体力上处于劣势。假如有一位祝福系或者恢复系魔法师，情况可能就会好很多。
“呼~呼~咳咳~~”
山间空气湿寒，吸进肺里犹如千万根冰针，无情的戳刺的肺叶。卡丽娜体格比凡人要好，不过好的有限，一番马不停蹄的跋涉，她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尤其是娇嫩的脚底板生疼生疼，都磨出燎泡了。
卡丽娜发誓，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头。
赛伦停下来，揉着发酸的大腿，满脸同情的看着她，不知是同情她遭遇，还是同情她输的可能性很大。
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赛伦抬起头来，望着崎岖的山路，郁郁葱葱的山林。黑石小队的身影，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就看不到了。
“他们这些莽夫，不会走岔路了吧？”卡丽娜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忍不住抱怨起来：“这些脑子简单的粗人，向来都不可靠。”
“不可能的！”赛伦满脸的笃定：“在出发前，他们每个人都对我标注的地图、路线了如指掌。他们只是行军的速度太快，把我甩的太远。”
卡丽娜灵光一闪，脱口道：“这些人……以前不是就是提亚王国的圣灵骑士吧？这是转行了？怪不得体力这么好……”
赛伦幽幽的看着她，知道她是在找安慰，半晌才道：“他们真的是普通人。”
“怎么可能！”卡丽娜反驳道：“你在开玩笑吧？就算不是圣灵骑士，起码也是骑士！”
“据我所知，他们在三四个月前，是一群吃不饱饭，在海上飘摇的海盗……那个班长，算是个海盗小头目。”
卡丽娜揉着脚底板，不屑的表情露了一半，变成龇牙咧嘴：“啥玩意？海盗？那群海老鼠？嘶~~~好疼~~起泡了……”
凡登公国的人，对于海盗太了解了，不过是一群盘踞在裂石群岛上的老鼠，别说魔法师，就是公国海军都能碾压他们。
“唉。”
赛伦叹了口气，这位贵族大小姐太自以为是，也太自大了。
“我和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聊过的，非常确定。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每天唯一的事情就训练，再训练。负重40磅，徒步越野5千米，就是训练中的一个日常科目。听说还有时间限制，达到水准才算合格，达不到的还要加练。”
负重40磅？
卡丽娜瞪大了湛蓝的眼珠，她手里的法杖重量有6磅，要不是能当拐杖用，度快拿不动了。
接着她露出疑惑的表情：“5千米？提亚王国的距离表述，和我们是一致的吧？”
“我也搞不清楚……”赛伦摇摇头：“听说是黑石领新的长度单位，大概和我们的里差不多吧。”
【第579章】 同化
这个世界原生的计量单位，比如重量的磅、长度的米，虽然各个地区意思一样，但标准却不太统一，存在误差。
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是一个独立文明存在并团结的基石。只是秦颂还没精力去完善推行，目前只在黑石领暂时应用。
当然，这不是重点。
即便换算成卡丽娜理解的‘里’，她也知道那是一段很长的距离，就算是骑马都要一段时间。
那些战士全靠脚？
虽然心里感到惊讶，但这位大小姐比较嘴硬：“体力好点儿又怎样呢？魔法才是真正的力量，一身蛮力和骑士也没什么区别。”
没错，魔法师对五大三粗的骑士也存在鄙视。
拉里·费德蒙撇撇嘴，心里不以为然，却也没有解释什么。卡丽娜总有因为她的轻视，颠覆世界观的那天。
魔法师掌握着超越凡人想象的神秘力量，这是事实。但赛伦清楚的认识到，这种力量存在诸多局限性，并不是万能的。
卡丽娜生于贵族魔法世家，所知所学受环境影响，造成了她高傲自大的性格。
可就如老师赛伦的感慨，凡登公国就像一口井，抬头仰望，只有一隅。当跳出井口，才发现天空如此多姿多彩。
不仅是指黑石领，还有世界的其他地方，也必然隐藏着秘密。这就是许多魔法师，到达一定境界后，更愿意前往世界各地，不就是在探寻美妙的知识吗？
卡丽娜还是太年轻了……
陪着她休息了好一会儿功夫，卡丽娜只觉得更累了。要不是因为家族有难，她宁愿就这么在山林里睡上一觉。
时近黄昏，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步履蹒跚的登上山顶，能够清楚的看到山坳中避难所的篝火时，布克排长和侦察般的哈利特班长，早就会和，并在平坦出搭建了帐篷、锅灶，正在享用着热气腾腾的晚餐。
主食是自制的简易烤饼，用的是精磨的小麦面粉，再加适量精盐烤制而成，口感虽然比不上发酵的馒头，但无论口感还是味道，都要秒杀黑面包。
配菜是为了远征特意准备的，储藏在罐子里的腌菜，除了有效补充维生素c，在这个食盐精贵的世界，咸滋滋的口感，十分下饭。
腌菜之外，还有侦察班的神枪手在森林中猎捕的几只野兔、一只麋鹿，架在篝火上抹盐烧烤，滋滋冒油。
汤就比较简单了，精磨的玉米粉加凉水拌匀，洒在沸腾的汤锅内，轻松的变成一锅清甜的玉米粥。
战士们体力惊人，食量同样惊人，无论长官还是士兵，围坐在一起，拿着制式的方形饭盒，吃的不亦乐乎。
在黑石军团有一项纪律，叫做官兵一致。强调长官和士兵只有职务高低，人格平等，提倡长官爱护士兵，士兵敬爱长官，同甘共苦，同吃同住，团结协作，目标一致。
简单来说，就算是统帅秦颂、军团长哈拉尔德在现场，也会以身作则，吃饼就腌菜，不会有任何的特殊待遇。
没错，这是秦颂从解放军三大原则直接复制过来的，也是前世的解放军被称为地表最强陆军的重要基础。
政工工作，向来是我军强项，制胜法宝。
精髓必须要学。
“好香啊！”
饥肠辘辘的拉里，老远就嗅到了烤肉的香气，立马就打起精神，乐呵呵的跑过去打着招呼：“布克排长。”
嘴里嘎嘣嘎嘣嚼着腌萝卜的布克排长，哈哈大笑道：“费德蒙先生，你来的正是时候。”
一边说着，他的眼角余光瞟了眼拄着法杖，摇摇晃晃的卡丽娜，这位贵族大小姐的风度早就累没了，灰头土脸，还不知在哪儿摔了一跤，法袍都脏兮兮的挂着泥土和树叶。
扑哧~
见她的狼狈样儿，布克排长没憋住，直接笑出声来。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魔法师？
拉里和这些士兵还算熟稔，还是第一个报名成为黑石领教师的人，士兵们对他印象都不错，见他来到都乱糟糟的打着招呼。
那场面看起来根本就没人把拉里当魔法师看待，反而更像是对待朋友。
费德蒙先生！
你是魔法师啊！
卡丽娜现在一副狼狈模样，尊严仍在作祟，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只有心里无奈的哀嚎着，你的荣耀呢，你的尊严呢？
“谢谢，谢谢。”
一屁股在布克身边坐下，拉里自然而然的接过递来的烤饼，狠狠的咬了一口，又用手抓了块腌菜塞进嘴里，满意幸福的咀嚼起来。
天哪！！！
动作神情，毫无违和感。
这是已经被同化了吗？
怎么看起来拉里就是这些糙汉子的一员？
你的礼仪呢？
卡丽娜靠在一棵树上，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费德蒙先生，那位魔法师小姐看起来……应该不饿吧？”布克排长一脸恶趣味的撇了撇嘴角：“就算饿的话，恐怕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食物，她也难以下咽。”
拉里讪讪的笑了笑，碰了碰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布克排长，相信我，她一定会改变看法的。魔法师不善远行，她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
一旁的哈利特班长打量了眼卡丽娜：“排长，她就是和你们打赌的那个女魔法师？和我见到时，大不一样啊。”
“没错，就是这位高贵美丽的贵族魔法师小姐。”
布克排长得意洋洋的点头，刻意强调‘美丽高贵’，关于赌约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也激起了大家的好胜心。
同仇敌忾，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必须给统帅赢个女仆！
漂不漂亮是其次，主要是铺床叠被。
士兵们听到后，顿时窃笑声一片，一双双眼神在卡丽娜的身上无情扫描，仿佛是在检查她有没有资格伺候统帅。
卡丽娜被这些肆无忌惮的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想要出声呵斥，却发现跋涉一路，滴水未进，嗓子火辣辣的疼，根本说不出话来。
“弟兄们！”
布克排长大声说道：“明天拿下埃尔加河，打开通往阿拉贝城的通道，只许胜利，不许失败！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有！”
“有！”
言下之意，当然是誓要赢下赌局。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啊，心高气傲的卡丽娜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银牙咬碎：“可恶，这群可恶的家伙，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只是嗓子太疼，声音虚弱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拉里见她气的炸毛的模样，生怕她脑子一抽，说出什么太过分的话来，毕竟人家是来援助他们的，恶语相向就太愚蠢了。
接了个饭盒盛了碗玉米粥，拿了块烤饼，拉里来到她面前：“喏，别说话了，吃点东西吧。”
“不，我……我不会吃他们的东西。”卡丽娜很有骨气的拒绝，勉强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回我们营地。”
拉里叹了口气：“米勒小姐，我能够理解你的骄傲。但是，现在的处境，骄傲毫无用处，你家族的亲人们，还需要依仗他们的力量。”
卡丽娜咬着牙道：“我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的，明天就能见分晓。我的耐心，到那时为止，而且……我不介意收下他的脑袋。”
【第580章】 战前
拉里再一次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卡丽娜的高傲正在慢慢击溃，耻辱的情绪酝酿成为怒火。
对此，拉里只能表示同情。
因为他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潜意识里相信秦颂，相信这位智者做出的安排，一定会成功。
战士们的晚餐在一片欢笑声中结束，布克排长情绪高涨：“弟兄们，吃饱喝足，收拾营地，检查装备！明天，就是我们表演的时刻。”
原本还在嬉笑闲聊的战士们，立即展示出极强的纪律性，声音戛然而止，迅速的行动起来，收拾宿营用具，仔细地检查装备。
“列队！”
号令声中，战士们迅速的列成整齐的队伍，一张张脸上写着坚毅。
“报数！”
“一！”
“二！”
“三！”
“……”
班长哈利特庄严敬礼，大声汇报：“报告排长，我部应到三十二人，实到三十二人，请指示！”
“稍息！”
布克排长一脸肃杀，一一扫过战士的脸：“现在宣布值夜哨兵的安排，由我和廷根副排长、哈利特班长、吕克班长值守前半夜。强森班长、哈根副班长、布思尔副班长、曼斯副班长值守后半夜！其余人等，宿营休息，禁止闲聊、禁止玩闹、禁止喧哗，给我抱好你们心爱的姑娘们，好好睡上一觉，迎接明天的硬仗。”
“是，长官！”
“原地解散！军官留下，我们开一个简单的战前会议。”
黑石军队的各项条例一直在逐渐完善，纪律性、服从性、执行力业已形成，战士们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就是他们能够活到现在的资本，能够以凡人之身，对抗兽人、圣灵、海怪的原因，不仅仅是武器。
这是他们和骑士最根本的区别。
从晚餐结束，到列队完成，再到回营休息，整个过程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般，干净利落，井然有序。
卡丽娜面露惊讶，尽管她心怀怒气，可是不得不承认，这只队伍很不一样。
拉里则像是习以为常，默默的注视。
布克排长带着一众军官们钻进营帐，全程都没有再看卡丽娜一眼。这让她有些愣神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拉里，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是的，一直都是。我想这就是他们自信强大的原因。他们似乎不是作为个体存在，更像是一个协作紧密的整体。”
“他们的军队，都是长官值夜吗？难道不应该是士兵值夜吗？”
长官值班，士兵睡觉？卡丽娜觉得这种安排很不合理啊，完全没有上下尊卑，为了长官难道不是为了享受更高的待遇，更大的权力吗？
对此拉里倒是了解一些，解释道：“也不全都是的。在军营里，有哨兵的详细安排，长官和士兵都包括在内。”
“这不合理啊……”
卡丽娜满脸困惑：“长官，也包括最高长官吗？”
拉里点头：“是的，包括最高长官。我听说他们的最高统帅都有值班任务，虽然事务繁忙，安排比较少。”
没错，官兵一致，爱护士兵，秦颂同样以身作则，士兵是战争的核心，冲锋陷阵的勇士，时刻面临生命的危险。去除特殊化，更能团结官兵关系，增强凝聚力。
“不可思议，这是为什么呢？”
卡丽娜托着腮帮子，打量着寂静的营地，就连营帐的设置都井然有序，整齐的过分。
“他们的队伍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独特气质。或许这就是他们和骑士团不一样的原因吧，”
“对了，他们说的心爱的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个啊……”拉里摸了摸鼻子：“那是指他们的武器，在黑石军团中流传着一句话，叫做武器是战士的第二生命。所以他们都像对待心爱的姑娘般，对待武器，保护武器。”
卡丽娜有点儿理解了，就像她手中的法杖，那不仅是代表魔法师的身份，同样是她施展魔法师的必备道具。一旦失去法杖，她体内的魔力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只是，他们是凡人啊。
“他们的武器……”
卡丽娜想起战士们背的一堆古怪装备，不是刀剑盾牌、不是长矛长枪，但样式造型一模一样，从外拐上根本猜不到用途。
拉里苦笑着摇摇头：“我只知道那些东西很厉害，但其中的奥妙并不清楚。那是来自黑石领智者的造物，它的出现颠覆了战争的格局。就如他们高喊的那些战绩，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那是真的。”
兽人百夫长、圣灵骑士、成百上千的海怪，卡丽娜想起那激昂的一幕，战士们喊出战绩时，那毫不隐藏的骄傲自豪。
尽管不愿意承认，她的心里还有些发凉，再度沉默起来。
……
“各位，打赌的事儿都不要再提了。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向自以为是的魔法师大小姐证明什么。她们认不认可，对我们来说，不重要！”
营帐之中，烛火摇曳。
行动主官布克排长，和副排长、各班班长、副班长坐在毛毯上，围着由侦察班的哈利特班长绘制的作战地图。
“大家看地图。”
布克排长指着一条蜿蜒的河流：“这条河叫做埃尔加河，是通往阿拉贝城的必经之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打通这条通道，这关系到统帅的下一步计划。米勒家族的难民，只是顺手。哈利特，你来说说侦查的具体情况吧。”
“好的。”
“埃尔加河是阿拉贝的一条重要河流，发源自上游的深山峻岭之中，由数条小型支流汇聚而成。我们目前面临的，就是汇入海洋的主干流。我们侦察来的情报，埃尔加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水流流速缓慢，但河面宽度增加，最宽的地方有百米左右，最窄的地方也有四十多米。深度的话，现在还没办法得知。”
“接下来是海怪巢穴的分布，大部分都集中在入海口和这里，拐弯的水流平缓处，两岸的平地较多，目测巢穴的总长度有四百米以上，两岸差不多是对称的，海怪数量无法估算。”
“四百米啊，大家有什么想法？”
布克排长神色浓重，捏着下巴沉吟起来，打通埃尔加河势在必行。但是弹药有限，必须选择合理的主攻方向。
“哈利特，拐弯处的上游呢？情况怎么样？能不能作为突破口？”
“从这里再往上多是崎岖的山脉，壁立陡峭，不仅海怪无法筑巢，渡河也基本不太可能。所以，我们只能从拐弯处的平原，或者入海口下手。”
副排长廷根指着地图上的入海口：“排长，我有一个想法。海怪就是来自大海，即便白天消灭了它们。到了晚上，它们一定会卷土重来。所以，我觉得拐弯这边是个好选择，至少我们有更多的缓冲时间。”
哈利特点头道：“我赞成，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渡河，联系阿拉贝城。大家看这里，因为地形平坦，水流缓慢，河面也比较窄，而且这里曾经有一个渔村，现在基本都被藤蔓覆盖，看不到了。但是我认为，清理了藤蔓后，有很大可能找到原来的码头，还有渡河用的渔船。海怪对船可不感兴趣。”
“那就这里，主攻！”布克排长果断点头：“为了渔船，我们也必须选择这里。下面，我来给大家讲讲明天的作战安排，以及新式武器掷弹筒的使用办法。”
……
米勒家族临时营地。
米勒家族的人都拥挤在山洞中，一脸惊诧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卡丽娜。高阶魔法师，卡丽娜的爷爷斯拉瑞·米勒，一脸的紧张。
“卡丽娜，发生了什么？你……你怎么搞成这个模样？”
脚底下的燎泡早就磨破了，卡丽娜这一路都是龇牙咧嘴的抽凉气：“波洛克，快！快给加持个恢复术，我快撑不住了。”
【第581章】 质疑
叫做波洛克的魔法师，是她的堂兄，一位治疗系魔法师，见她恳切无助的样子，连忙催动手中的魔法短杖，释放出一道柔和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
恢复术见效很快，卡丽娜感受着柔和的气息，快速的修复伤痕，疲惫和疼痛，转眼间消失无踪。
当然，恢复术对衣服无效，她的样子依旧狼狈不堪，不过气色转好，眼睛里也多了几分光芒。
“呼~~”
舒服的吸了口气，卡丽娜活动着臂膀，踩了踩脚：“魔法万岁，总算是熬过来了。感谢有你，波洛克，我的哥哥。”
斯拉瑞矍铄的脸上，带着急切：“卡丽娜，你究竟遭遇了什么？我们的援军呢？”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聚焦在她身上，现在营地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水源还好，附近山里有一条小溪，但是食物严重不足，平民和家奴可以啃树皮，向来养尊处优的贵族和魔法师，根本做不到。
卡丽娜眼神复杂的望着大家：“援军到了。”
然而她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兴奋，表情十分低落。不过山洞光线昏暗，大家都被‘好消息’吸引了注意力，空气了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太棒了，援军终于到了。”
“我们熬过来了！”
“赞美魔法！”
“我们得救了！”
斯拉瑞身体微微前倾：“谢天谢地，终于等来了援军，他们现在在哪里？有多少人？首领是谁？”
卡丽娜幽幽叹息一声，有点儿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实情。
作为米勒家族选派的见证人，她甚至连剑刃要塞的高层都没机会见到，原因是他们太忙了，接待她的是一位黑石军团顾问，也就是拉里的老师赛伦——他的看法和拉里几乎一致，却无法提供足够的实证。
其余时间，她见到的就是布克排长率领的救援小队，全程感受到只有无礼和困惑。
她该如何向大家解释？
尤其是在如此艰难的时刻。
援军是大家唯一的希望。
长久的沉默，大家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了，再联想她褴褛的衣衫，马上就有一个可怕的念头跳出来。
“卡丽娜，你们是不是遇到了袭击？”
“天哪，不会吧？援军呢？伤亡如何？”
“我的心脏……”
“完蛋了，不会这么倒霉吧？”
……
场面有些失控，卡丽娜连忙说道：“大家静一静，并不是你们猜测的那样。我们没有遭到任何袭击，只是赶路太急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啊？”
“是啊，是啊。你倒是赶快说啊，你都见到了什么？”
在大家的催促下，卡丽娜咬了咬牙，事实终归是隐瞒不住的：“援军的确是到了，就在西边山上扎营。但是……援军只有二十个人。”
“二十个人？卡丽娜，那些人难道都是高阶魔法师？”
“就算是高阶魔法师，人也有点儿少了。”
“没错，再加上我们的魔法师，也不过三十多人。那可是茫茫多的怪物啊。”
高阶魔法师确实很强大，米勒家族幸存下来的魔法师中，包括他在内，仅有五位高阶魔法师，七位中阶，剩余的六位是初阶。
斯拉瑞沉吟一下：“大家都别争论了，如果是二十位高阶魔法师出手，成功的可能性……”
“爷爷。”卡丽娜咬了咬嘴唇，无奈道出事实：“一位魔法师都没有，二十人都是和黑石领斥候一样的普通战士。他们如今汇合在一起，共有31人。”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整个山洞都寂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在摇曳的烛火中，面面相觑。
开玩笑的吧？
斯拉瑞神色一变再变，声音低沉：“卡丽娜，我没有听错吧？你确定你带来的援军，只是普通的战士？”
卡丽娜艰难点头：“无比确定。”
短暂的寂静后，山洞里顿时炸开了锅。
“开什么玩笑！三十个普通人，就算是三百个又怎样？”
“呵呵，这就是黑石领许诺的援军？这是耍我们吧？”
“这不是羞辱，就是愚蠢！”
“真不敢相信，他们以为怪物是蚂蚁吗？”
“哈哈，什么狗屁援军。还不如靠我们自己，杀出去一条血路，能救多少人算多少人，总比待在这里等死好。”
艰难的处境下，大家的神经早就被折磨的十分敏感，就算是魔法师也不例外。从希望到失望，让他们变得有些不理性起来。
“都给我闭嘴，难道你们觉得处境还不够糟糕吗？”
斯拉瑞狠狠的用法杖敲击了几下，绝境之中，一旦心态崩溃，后果是灾难性的。作为一家之长，他必须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强力弹压下，山洞再次安静下来。
斯拉瑞喘匀了气息，注视着卡丽娜：“这么做的原因呢？我相信他们不会真的那么愚蠢。”然后，他扫了一眼，接着道：“拉里·费德蒙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回来了，不过他明天一早就要随黑石战士们去埃尔加河畔，暂时留在他们营地休息。”
“他们还要去埃尔加河？”
斯拉瑞敏锐的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拉里身为魔法师，可不是蠢货，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去送死。卡丽娜，把你的所见所闻描述一下。”
“是的。”
卡丽娜缓慢的讲述起来，甚至包括和布克排长的赌约，都没有隐瞒。
只是她所知的信息有限，从头到尾也没说出，那些战士们为什么那么自信心爆棚。
听完她的描述，人群中仍有人小声嘀咕道：“自信如果有用，还要魔法师做什么？”
斯拉瑞警告性的咳嗽一声，沉吟道：“卡丽娜，在你的描述中，那是一支从未见过的军队。不同于骑士团，也不同于公国海军。重点在于，他们的武器很神秘，还有他们所谓的战绩，听起来的确让人动容。你确定……他们没有吹嘘？”
“拉里告诉我，那些战绩极有可能是真的。”
卡丽娜想起了那些战士们强大的自信，突然有些自我怀疑。然后又想起赌约，本能的抵触起来，补充道：“但我觉得，那种战绩一定有什么先决条件。”
“黑石领，黑石领……”斯拉瑞念叨了几句，心中有些纳闷，这个地方他也听说过，是提亚王国的边陲小镇，怎么可能就突然冒出一股神秘又强大的力量？
他们不是信仰圣灵吗？
最可能的应该是一群圣灵骑士才对。
“父亲。”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中年男人忽然开口说话，他是斯拉瑞的长子，卡丽娜的父亲，恩瑞科·米勒爵士，继承了家族的公爵爵位，不过自身没有魔法潜质，一直都负责主持家族的日常事务。
“我有一个想法。”
“说说看。”
“是这样的。”恩瑞科沉吟道：“我因为自身原因，不适合修习魔法。但近些年来，我主持家族的日常事务，对人生中的一些事情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比如说，当一个明明看起来很平常的人，表现出强大的自信。那么，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虚张声势；另一种则是……他有自信的资本。”
“现在的处境，就算没有援军，也只会更糟糕。既然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前往埃尔加河，我们为什么还要争论？明天，我们为什么不亲自去见识见识，究竟是真材实料还是虚张声势。”
【第582章】 见证
恩瑞科对魔法研究不多，自然不会跳到‘魔法师优越感’的怪圈中，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就是普通人，因此更加务实。
“费德蒙先生和他的老师，究竟见到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们现在面前，就有一个亲眼见识的机会。”
恩瑞科能够继承公爵爵位，成为名义上的家主，离不开父亲斯拉瑞和女儿卡丽娜的支持。他言辞恳切，目光真挚的望着父亲和女儿。
斯拉瑞闭上眼睛冥思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我赞同这个想法，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的争论，不如睁开我们自己的眼睛。恩瑞科，你的骑士团还有多少人？”
“出去寻找食物的几个队伍都陆续返回了，伤员经过波洛克的治疗，基本都恢复了。拥有战斗力的骑士加上扈从还有一百二十一人。”
“好。”斯拉瑞点点头：“既然对方是来援助我们的，那么我们不能坐视不理。明天一早，你集结骑士团，留下二十名扈从守护营地即可，其余的准备随他们出征。”
“明白。”
“卡丽娜，波洛克，你们负责带领魔法师。我的腰不行了，恢复术的作用不太好，只能留守在营地，等你们的消息了。”
“知道了，爷爷。”
整个米勒家族避难营地中，平民和家奴还有将近二百人，算是整个家族最后的家底儿。在逃离斯蒂亚城之际，大部分的财产无法带走，全都掩埋在家族的地窖中，毕竟海怪对金银财宝没什么兴趣。
只要能保住家底儿，寻找机会重返斯蒂亚城，就能重新恢复家族的财富荣光。
“好了，都去休息吧。卡丽娜，你留一下，爷爷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在一片沉默的气氛中，人群陆续散去。
父亲恩瑞科别有意味的扫了眼女儿。
一身洁白法袍的斯拉瑞，发白如霜，脸色略显疲惫，指了指身边一块平整的石板，示意卡丽娜坐下。
“孩子，一路辛苦了。”
卡丽娜微笑道：“波洛克的恢复术很有效，爷爷，我现在觉得精神百倍。您的腰伤或许可以多尝试几次。”
斯拉瑞满脸慈祥：“我老了，孩子。体内的魔力开始衰退了，身体机能也会随之下降，这是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假如灾难没有发生，你应该在今年年中就有突破到高阶的希望，不仅在我们家中是最年轻的高阶，在协会里也是凤毛麟角。”
“我们一定会渡过难关的。”
卡丽娜天资很高，被视为米勒家族新一代的中坚力量。二十五的岁她，正值魔法师的黄金年龄，突破到高阶魔法师，是她的毕生梦想。
“冰甲术、霜冻术、冰寒之拥，如果你顺利晋升高阶的话。协会里的有一枚印刻着冰暴迸发的高阶魔法宝珠，对你在适合不过了。可惜啊……它被封存在法师宝库中。”
魔法师的位阶，取决于体内魔力的纯度和储量。要想将魔力转化为魔法释放出来，相对应位阶的魔法宝珠必不可少。
简单来说，就算有高阶魔法师的魔力，但没有高阶魔法宝珠，只有初阶宝珠，那也只能释放初阶魔法。区别在于，可以释放的次数要多的多，威力没有变化。
现在的卡丽娜，法杖中印刻着三项魔法，都是家族费了不少的财力物力收集的，且全都是中阶魔法。在同阶魔法师中，她的综合实力相当可观。
一旦突破高阶，把宝珠全部替换为高阶魔法，她的实力将产生质的飞跃。
当然，高阶魔法宝珠不是大白菜。在库尔明斯克帝国，矿工们开采出优质的宝石原矿，会由资深的**师，根据宝石的属性分类，耗费诸多魔法材料，以及时间，在宝石中印刻魔法构型，才能制造魔法宝珠。
问题在于，宝石原矿属于战略资源，在库尔明斯克是受到严格管控的。
凡登公国脱离库尔明斯克后，最缺乏的就是宝石原矿。阿拉贝发展商业的其中一个重要动机，就是收集魔法材料，通过走私渠道，换取宝石原矿。
不过走私的原矿，质量参差不齐，高纯度的原矿一矿难求，导致阿拉贝城的高阶魔法宝珠产量极少，奇货可居。
米勒家族在斯蒂亚城有一项重要产业——他们掌握着一条原矿走私渠道，并得到法师协会的幕后支持，家族地位因此一直都十分稳固。
现在，斯拉瑞考虑的问题就比较现实了，失去斯蒂亚城，走私渠道也基本没戏了。那么，成为高阶魔法师，就是保住家族地位的砝码。
“爷爷，这没什么好遗憾的。”卡丽娜看的很开：“我们一家人都能安全，就是现在最大的心愿。”
“不仅仅是遗憾。”斯拉瑞摇摇头：“斯蒂亚城沦陷，阿拉贝城恐怕也凶多吉少。卡丽娜，按照惯例，在你晋升高阶魔法师后，将会出去游历世界，寻找通往属于自己的魔法之路，就像爷爷年轻的时候。”
他的话里隐约透着心灰意冷，卡丽娜有些紧张道：“爷爷，您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有些不太明白。”
斯拉瑞疼爱的看着她：“关于明天的结果，关于你的赌约。”
“我的赌约？”
“是的，你知道假如明天我们见证了黑石领的成功。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一条出路，就像拉里形容的那样，那是一个崭新的天地，无穷无尽，令人向往的智慧。而你，或许有机会接触到。”
斯拉瑞微微一笑：“自由思维从不会拒绝迷人的智慧，我年轻的时候就给一位高阶法师做过学徒，那跟仆人没什么分别，可我因此受益匪浅。卡丽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有个缺点——那就是骄傲，这是年轻魔法师的通病。而这种通病，会在你游历世界，受到诸多影响的情况下，逐渐发生改变。”
卡丽娜愣住了，半晌才道：“爷爷，你是希望我输掉吗？”
斯拉瑞反问道：“你赢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卡丽娜沉默了。
“赢了，或许会让你出一口恶气，挣回几分面子，但那对于我们的处境没有丝毫意义。反倒是输了，代表我们的处境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得不说，斯拉瑞分析的没错。
赢了对他们好处多多，损失的不过是些许个人名誉。更何况，去给一位智者当侍女，未必全是坏处。
“去吧，孩子。”
“骄傲会给你带来自信，但同样会带来自大，蒙蔽你的双眼。”
人的年纪大了，对很多事情都看的很开。尤其是家族遭逢大难，如何保全家族利益，延续米勒家族血脉，才是重中之重。
这一夜，卡丽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
“呜呜呜~~”
清晨的山林中，弥漫着淡薄如纱的雾气，飘荡游移。一声嘹亮的号声打破静寂，惊走飞鸟无数。
战士们从梦中迅速苏醒过来，翻身起床，穿衣洗漱，整备行装，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在空地上整齐列队，听候命令。
山坳中，米勒家的骑士们都被号声惊醒，一边埋怨着，一边懒洋洋的收拾行装。
这是卡丽娜的第一感觉，这些曾经在他眼里忠心耿耿，威武雄壮的骑士们，如今只觉得懒散拖沓，无精打采，混乱无序，一团乱麻。
今天，是亲眼见证的日子。
【第583章】 埃尔加河
在恩瑞科的严令下，骑士队长奔走呼喝，催促着骑士们顶盔挂甲，持剑负盾，磨磨蹭蹭好半天的功夫，才算整队完毕。
说是整队，其实就是勉强站成几排，一些关系要好的骑士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私下闲聊，没有丝毫纪律可言。为了逃难，他们的战马几乎都丢弃了，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步兵。
恩瑞科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反倒是卡丽娜看的频频皱眉。
一百名骑士们依旧全副武装，刀盾齐备，可总是感觉缺少些什么。
“诸位，今日你们能够活着站在这里，是魔法之神的眷顾，是命运的青睐。但是我坦率的讲，无所作为的等待，并不能改变我们的处境……挺起你们的胸膛，拿好你们的刀剑，米勒家的骑士们，永远为荣耀和胜利而战！”
恩瑞科声情并茂的发表一番讲话，然而并没有太大的效果。这些骑士们大多都几天吃不饱饭了，能够撑起盔甲，拿起剑盾，就很不容易了。
关于这一点，恩瑞科心知肚明，没有苛求。
卡丽娜眼里难掩失望，抬头看了看山顶，低声催促：“父亲，出发吧。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好，骑士们！整队，出发！”
卡丽娜和波洛克带领着八位魔法师走在前面，骑士们则乱哄哄的跟在后面，闲聊的、抱怨的、质疑的，虽然声音都很小，却始终不绝。
短短一段山路，足足走到日头越过山岭。没有了战马骑乘，穿着全幅盔甲和剑盾步行，对于骑士们来说仿佛是巨大的累赘一般，刚刚登上山顶，就有不少人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然而，眼前的一幕令卡丽娜十分惊讶。
昨晚的宿营地变的空空如也，就连篝火都用土进行掩埋，黑石小队的战士们彻底消失无踪。
恩瑞科四处张望：“卡丽娜……你说的援军呢？”
骑士中不少人都知道今天的目的，是去看看黑石援军是怎么作战的，见到这种情形，人群中有人起哄道：“大人，估计是觉得骗不过去，逃跑了吧！”
“腿脚还挺利索的。”
“我就说嘛，三十个人，清缴海怪？是觉得我们都是傻瓜吗？”
“骗子总会露馅的，只是害我们白跑一趟。这群混蛋家伙……”
卡丽娜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还真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她在营地里转了几圈，目光落在通往山下的小路上。
“卡丽娜，看来我们都错了。”父亲恩瑞科一脸颓丧，扼腕叹息：“虚张声势，被我们揭破了。”
“等等。”
卡丽娜忽然一挥手，小路的拐角出走来一个身影。
拉里·费德蒙。
卡丽娜急急忙忙的赶过去：“拉里，这是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你们还有脸问我？
拉里撇撇嘴巴，扫了眼那群惫懒的骑士们：“你们来的太晚了。”
“啊？”卡丽娜瞪大眼睛：“他们逃了？”
“逃？”拉里无奈的笑了笑：“他们早就出发了啊。在起床号响起后，他们就迅速的整备完毕，跑步前往埃尔加河了。”
卡丽娜松了口气：“走了多久？”
拉里抬头看了眼日头：“太阳还没从山后面升起来时，他们就离开了。等你们的这段时间，我都看了半本书了……”
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那本足有半指厚的书，卡丽娜脸皮抽了抽，感觉脑门上汗都下来了。
骑士动作确实慢，但他们也太快了吧？
面对魔法师，恩瑞科一手抚胸行礼：“费德蒙先生。”
“米勒爵士。”拉里匆忙点头示意，连忙道：“白天是海怪栖息的时间，也是最好的战机。从这里赶往埃尔加河，路程不短。咱们还是边走边谈吧，要是拖到下午赶到河边，那可就糟糕了。”
“走吧，父亲。”
“骑士们，都站起来，别坐着了，继续前进，继续前进。”
一听要继续爬山，所有的骑士都是满脸的不情愿，盔甲的重量可不是开玩笑的。在骑士队长的整顿呵斥下，总算开始上路。
唉~
拉里瞟了眼骑士团，眼里掠过一抹无奈。
卡丽娜听到他的叹息，脸上更是一阵阵发烫。别说拉里，就连她都觉得这些骑士们实在太差劲儿了，和黑石军团不是一个档次。
队伍稀稀拉拉的沿着山路蠕行，拉里惦记着布克排长他们，心急如焚，但那些骑士们偏偏疲态尽显，变着办法拖延偷懒。
总之，简直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通往埃尔加河的两座小山地势逐渐趋于平缓，山路也宽敞很多，才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
好不容易从翻越最后一座小山，太阳几乎都升到了头顶。拉里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摊开地图看了一会儿：“米勒爵士，卡丽娜小姐，转过那个山脚，应该就能看到他们了。你们……要不要紧。”
一路走来，队伍早就变的零散的不成样子，一百多人中竟然有四十多人掉队。拉里总算明白，为什么凭借他们的力量没办法渡过埃尔加河了。
累都能累垮，还谈什么战斗？
魔法师们的状态稍好一些，代价是波洛克和另一位治疗系魔法师魔力几乎耗尽，全部用在为他们施加恢复术了。
卡丽娜回头看了眼不争气的骑士们，咬了咬嘴唇，厚着脸皮辩解：“拉里，那些骑士们擅长骑马冲锋，并不擅长翻山越岭，一身盔甲剑盾不比黑石战士的负重要低。父亲，我看，让他们现在这里集合吧，我们还是先去吧。”
恩瑞科满脸无奈：“看来只能这样了。”
怀着迫切见证的心情，卡丽娜的脚步很快，其余魔法师的好奇心也都被勾起来，想要见识见识传说中的黑石军队。
绕过山脚，眼前出现一片稀疏的针叶林，脚下则是潮湿的苔藓植被。魔法师们穿行在高耸的针叶林中，又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稀稀落落的人影，以及袅袅炊烟。
早一步到达的布克排长，并还没有直接发起攻击。原因不是为了等卡丽娜，战士们翻山越岭，体力同样需要休息和补充。
另外，哈利特班长带着两名战士，前去确定要攻击的具体位置。
弹药量有限，不能浪费。
为了有可能获得的渔船，覆盖渔村的藤蔓巢穴，是主要攻击目标。
“好香甜的味道。”
还没走近，魔法师们就嗅到了食物的香气。
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的英俊魔法师，舔了舔嘴唇：“是烤肉的味道！好像是兔肉……”
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下意识的咽起唾沫。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米勒家的平民吃着熬树皮粥，魔法师们的伙食也不好，没有烤面包炉，只能在一些石板上烤制的糙饼，口感连黑面包都不如。疲惫不堪的骑士们，擅长弓箭的不多，打猎也猎不到什么像样的猎物。
“什么人？”
一声突兀的呼喝传来，一名身穿军服，手里端着古怪武器的战士从树影中钻出来，是负责警卫的哨兵。
“是我。”
拉里挥手打着招呼，哨兵应了一声，放低枪口，打趣道：“费德蒙先生，你们的速度也太慢了吧？再晚一些，天就要黑了。”
拉里讪讪一笑，没有解释，直接问道：“布克排长呢？”
“喏，就在那边。”
路过临时营地时，那些战士们正围在篝火旁，用小刀切削着烤的冒油的兔肉，就着烤饼吃的不亦乐乎。
魔法师们那可怜的自尊心作祟，故作高冷，却控制不住内心艳羡，不时的偷偷用旁光扫描。
拉里要淡定的多，急匆匆的来到布克排长面前：“布克排长，这里的情况怎样？”
布克排长表情凝重，向前一指：“你们自己看。”
这里是针叶林的外围，能够清楚的看到远处是一片荒原，而荒原的尽头处，盘踞着一大片宛如墨绿森林般的藤蔓巢穴，连绵不绝，触目惊心。
【第584章】颠覆
藤蔓巢穴形如一道城墙，把河流和河岸分割开来，在日光的照射下，湿漉漉的表面上瘤突、尖刺密布，反射着瘆人的绿色光芒。
从海洋向内陆蔓延的海怪，依托入海口不断侵袭，一旦进入夜晚就会在巢穴附近四处寻觅，活物是它们的主要目标。
到了白天，它们就会拥挤在潮湿的藤蔓巢穴中休养生息。
中午时分，暖阳当空。
正是海怪最安静的时刻。
即便如此，亲眼目睹那高耸丛生的藤蔓，如山岭般延伸至看不到的边界，仍旧让人感觉到压抑。
所有人的神色都变的凝重起来，这是一道城墙，隔断了他们希望的城墙。
卡丽娜摇了摇头：“亲眼见到，才知道为什么不可逾越。这些恶心的怪物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大海。”
布克排长淡定的回答，从这方面来说，他的经验比卡丽娜等人要丰富的多。黑石舰队抢滩登陆剑刃要塞的那个晚上，他就见识过太多太多的怪物。
“根据我们的经验，只是眼前看到的巢穴中，起码隐藏着至少三百只海怪。虽然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一到晚上，它们就会露出锋利的爪牙。”
拉里点点头：“要塞附近的海滩上，巢穴比这里要广阔的多。而且，最令人担忧的是，这些巢穴会缓慢的向外扩散，海怪的活动区域也会随之扩展。假以时日，它们的足迹一定会覆盖整个阿拉贝。”
恩瑞科·米勒爵士心中一凛，斯蒂亚城撤退的原因，他比谁都清楚。原因就在于斯蒂亚城临海，且成长条形状，蔓延的海怪造成的压力难以想象的强大。斯蒂亚城组织的法师团，想尽办法，仍旧无法遏制巢穴蔓延的速度。
犹自记得撤退那天，站在斯蒂亚城头上，能够清楚的看到巨浪般涌过来的藤蔓巢穴。
本以为撤退到阿拉贝，然后集合所有魔法师的力量，能够自保。可现实是，他们连前往阿拉贝的能力都没有。
避难所并不是安全之地，海怪迟早有一天会翻过山岭，在夜色的遮蔽下，疯狂的袭击所有活物。
“它们没有机会的。”
布克排长摇摇头：“当我们的统帅，带领我们驾驭着铁甲舰队登陆阿拉贝的那一天起，海怪们就注定会失败。如果我没记错的，出发那天时，附近近千米的海岸线，藤蔓巢穴都毁灭殆尽了。”
海怪优势明显，就是多。但劣势同样明显，白天无法行动。兽人虽然也擅长夜战，但白天仍旧是可活动的，海怪则因为惧怕阳光，白天基本丧失行动力。
在炮火的覆盖打击下，藤蔓巢穴就是活脱脱的靶子。
布克排长的话是那么自信，那么的笃定，卡丽娜神色剧变，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其余的魔法师也面面相觑，有个年轻魔法师忍不住质疑：“吹牛的吧……上千米海岸线……”
布克排长冷冷一笑：“魔法师或许做不到，但我们统帅的智慧，你同样也想象不到。”
一见有争吵的苗头，拉里连忙劝解道：“大家不必争论什么，越过埃尔加河，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在这种时刻，更应该站在一起。”
布克排长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恩瑞科也冲着魔法师们摇头，示意他们没必要争论。
“排长！”
就在这时，出去侦查的哈利特班长急匆匆的返回，指着西方：“侦查清楚了，渔村就在东面大约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外围有几间民房的痕迹。”
“好！”
布克排长收好地图，没有理会魔法师，转身来到宿营地：“弟兄们，都吃饱喝足了没？”
“好了！排长！”
战士们立即站起身来，声音洪亮。
“整理装备，准备作战！”
“是，长官！”
在魔法师们的注视下，战士们迅速的背负装备，整齐列队。哈利特班长，清点人数后，朗声汇报：“报告排长，准备完毕，请指示！”
“哈利特，带路。”
“所有人，跑步前进！”
从头到尾，布克排长都旁若无人，根本就没把魔法师当回事。这让许多魔法师都有点儿发懵，自从灾难发生后，魔法师简直就是对抗海怪的万能砖头，哪里需要哪里搬，属于绝对主力，所有人的希望寄托。
而现在，他们更像是旁观者，或者说曾经眼里的弱者……
“大家都跟上！”
见证真相的时刻到来，卡丽娜比谁都更加迫切，根本顾不上什么魔法师的优雅，提着裙角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啊……”
看着那步伐整齐划一，军容一致的队伍，恩瑞科有些震惊，脑海里忽然闪过他的那些骑士们，武艺高低暂且不论，但整体的纪律性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还有他们背的那些古怪的装备，就是他们的依仗吗？
恩瑞科的心思活络起来，米勒家族依靠魔法师奠定贵族地位，但实际上家族财富的积累，主要依靠的还是商业。不过他们经营的商业有些不同——冶炼和锻造。
譬如说贝思卡精钢，就是他们主营的产业之一。
因为走私宝石原矿的渠道优势，一贯使用的幌子就是贝思卡矿。贝思卡精钢，这种性能极为优异的钢材，是米勒家的骄傲，其中涉及到冶炼时的独家秘方——一位家族魔法师提供的魔法材料。
这使得贝思卡精钢性能优异，售价昂贵，为米勒家族创造了巨量的财富。
当然，他们主营的产业实际上是锻造盔甲和刀剑，这些优质的盔甲刀剑，不会生锈，坚韧耐久，是骑士们的最爱，远销许多地域，其中就包括提亚王国。
即便是逃亡所带的家奴和平民中，几乎八成以上都是工匠，包括冶炼、锻造，且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优秀弓箭。因为他明白，这是米勒家的根基，就算到了阿拉贝城，掌握着上百名精英工匠，就是家族立足的资本。
虽然不知道那种武器是什么，但以恩瑞科的眼界，一眼就看出拿是一种钢铁造物，且不是普通的铸铁、凡钢。
假如那种武器的确威力超凡，那么米勒家族是否能够仿造呢？
一想到这里，他甚至比女儿卡丽娜还要迫切。
在哈利特的带领下，队伍很快就来到作战区域。这里同样是针叶林的边缘地带，眼前是一片丛生灌木荒地，近两百米远的尽头就是藤蔓巢穴，隐约能看到数间木屋的檐角暴露在外面。
“立正！”
“稍息！”
队伍停下，布克排长抬头看了眼太阳，大声喝道：“兄弟们，这次任务的重要性，我就不再重复了！大家记住一点，把这些恶心的怪物们，给我轰的稀巴烂！不要辜负了统帅对我们的信任！”
“明白！”
声音震天，战士们的表情变得极为兴奋。
“好！掷弹队准备，下面由我亲自来演示，哈利特，你带队，大家跟上我！”
布克排长从背上解下掷弹筒，单手拎起来，一马当先冲出针叶林。
掷弹筒结构简单，操作方便，哪怕是瞄准，也只有筒身前段中央的一条瞄准基线，能够命中目标，全靠掷弹手的经验。
但弹药宝贵，时间紧迫，没时间实弹演练。
只能在实战中锻炼。
“炮弹！”
心里估算着大概距离，布克排长半蹲在地上，把掷弹筒的脚撑在平地上，炮筒斜指前方，接过递来的炮弹，小心翼翼的装填进去。
掷弹筒属于扳机触发，布克排长身经百战，但操纵新武器还是不免紧张。
半角。
抛物线的最远射程。
这是秦颂给予战士们的建议，首先测试半角，也就是四十五度角的打击效果。越过目标，证明角度过高，需要压低；未达目标，证明发射阵地过远，需要向前移动阵地。
这种远距离打击，不会面对太大的危险。战士们屏息静气，眼里饱含期待。
魔法师们则满脸好奇。
“拉里，这就是他们的武器？站在这里，就能攻击巢穴？”
恩瑞科忍不住低声询问，冲锋抵近攻击是骑士的作战传统，只有魔法师们才能远距离进行攻击。
卡丽娜紧张的握紧拳头，摇摇头道：“距离太远了，爸爸。就算是魔法师的魔法，大多也无法飞行这么远的距离。”
魔法师的施法距离是有限制的，超出距离后，魔力就会在空中消退。一般来说，魔法的攻击距离和魔法师的位阶有关，比如高阶魔法师，超过百米距离后，魔力的衰减速度就会变得很快，直到魔法消散。
而现在，目测就超过一百米的距离。
“这是两天前，智者阁下提出发明出的新式武器，针对的就是藤蔓巢穴。不过具体效果，我和大家一样，今天是第一次见。”
两天就发明出一种武器？
魔法师们暗自咋舌，那位智者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安静！”
布克排长挥手致意，单手稳稳握住掷弹筒，参照瞄准线，对准了藤蔓巢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放在扳机上。
咔哒！
嘭~~
一声略显沉闷的爆鸣响起，炮弹从筒身激射而出。
许多人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然而几秒钟后，一声平地春雷爆发。
轰！
在大家惊诧的注视下，距离藤蔓巢穴还有十来米远的地方，一道火光迸发，掀起的尘土砂砾，弥漫成云。
这是……发生了什么？
魔法师们目瞪口呆，没人知道就这么个看起来简单的铁筒，是怎样在百米开外造成的爆炸。
“阵地前移！”
布克排长可没心情解释什么，估测了一下距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树枝，丈量刚才的掷弹角度后，提着掷弹筒再次跑起来。
波洛克一边跟着大家往前走，一边凑到拉里的身边：“费德蒙先生，刚才是怎么回事？”
拉里摊摊手道：“别问我，我也不清楚。”
波洛克追问道：“他们的武器是某种魔法造物吧？难道说，他们就靠这样的铁筒，就能释放魔法？那看起来像是一种火焰爆裂魔法。”
拉里继续摇头：“不管是不是魔法，它看起来很有效。”
卡丽娜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开始往下沉，刚才那一击虽然没命中目标，但是爆炸的声浪、爆炸的范围，不亚于精湛的火焰魔法。
如果他们都可以做到，那么……
她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跟在布克排长身后的十多名战士，全都拎着一模一样的掷弹筒。
“停！”
经过一次试射后，布克排长心里有了底气，这玩意儿操作起来还是挺简单的嘛！
再次把掷弹筒支起来，用树枝进行角度确定，然后装填弹药。
咔哒~
嘭~~
炮弹抛射而出。
布克排长紧紧的握着拳头，心中默念：“给我中！”
这一次，大家的目光都非常一致的看向前方。
万众期待之下，一道火光从藤蔓巢穴中爆发，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把藤蔓炸的四分五裂，漫天飞扬。肉眼可见，数只海怪飞上半空，肢体崩裂，绿血飞溅，发出惨烈刺耳的哀嚎声。
战士爆发出一阵欢呼。
魔法师们彻底震惊了。
这是什么可怕的魔法？
“掷弹小组，间隔十米，就位。”
两人一队的小队，迅速在布克排长的身边一字排开。
布克排长手里拿着树枝，根据刚才的经验，一一辅助掷弹手们调整射角，然后意气风发的站在一旁。
“弟兄们，手都不要抖，给我扶稳了！”
“装弹！”
“完毕！”
“完毕！”
……
“听我口令！”
“放！”
嘭嘭嘭~~
闷闷的有些悦耳的声音传来。
接着就是，轰轰轰的爆炸声。
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掷弹筒的操纵简单到不可思议。再加上藤蔓巢穴的超大覆盖范围，除非手抖，想打偏都难。
十几道火光在藤蔓巢穴中炸裂开来，那看起来不可逾越的藤蔓城墙，摧枯拉朽，轰然倒塌，无数的哀鸣声此起彼伏，断肢残骸四散。
许多被炸出来的海怪们，失去了巢穴的庇护，暴露在阳光之下，就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疯了一样的逃窜起来。
这震撼的一幕，彻底颠覆了魔法师的认知。
“装弹！”
嘹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585章】 渡河（一）
“发射！”
轰雷滚滚，火光崩裂。
单发炮弹的有效杀伤半径在十米左右，仅仅是两轮齐射，二十多发炮弹，就轻而易举的把看似难以逾越的藤蔓城墙，轰开一道足有数十米宽的巨大缺口。
强劲的爆炸冲击，掀翻了层叠的藤蔓，使其彻底失去大部分的庇护作用。阳光不仅使海怪感觉到烧灼，刺眼的光芒似乎还影响了它们的视力，无数侥幸没被炸死的海怪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起来。
“停！”
布克排长审视着战果，轰炸暴露出的区域中，可以明显的看到建筑物的痕迹，但是纵深方向仍旧能够看到密布的藤蔓，这证明巢穴纵深方向超过了二十米。
海怪在白天的行动力有限，清理出一片六七十米长，足够宽阔的区域，就能够有效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
“阵地前移，继续攻击。”
从发起攻击到打开数十米长的缺口，消灭的海怪更是难以计数，耗费时间之短，效率之高，令魔法师们有些怀疑人生。
他们中不乏擅长远程攻击魔法的魔法师，其中一位擅长火系的魔法师，能够施展一种爆裂魔焰的法术，同样能够摧毁藤蔓巢穴。可缺点很明显，他需要更加近距离的施法，同时需要吟唱时间，构建法术构型。
然后，他悲哀的发现，就算耗尽魔力，他能够做到的，仅仅是打开一道十几米长的缺口，对于渡河几乎毫无帮助。
而这些凡人用一种奇妙的武器，所造成的杀伤力，至少需要六七位他这样的火焰系魔法师，还得是中阶以上。
第三轮齐射过后，布克排长兴奋起来，崩塌的巢穴后面终于露出了奔涌的河水。
“排长，我建议停止攻击。”哈利特班长举手示意：“靠近河岸的地方，应该有渔村的码头，我们需要渡河的渔船。”
布克排长点点头：“所有人，子弹上膛，我们要靠近过去清理目标区域，注意队形分散，互相保护，同时注意寻找渔船。大家跟我来。”
炮击停止，战士们拿起背后的突击步枪，毫不犹豫的向缺口扑了过去。
这个举动让魔法师们万分意外，他们一度认为黑石军团的自信，就来源于那种神奇的远程打击武器。
而现在，他们竟然要主动出击？
要知道海怪的确惧怕阳光，但坍塌的藤蔓巢穴，仍有零散的覆盖作用，海怪完全可以忍受阳光的短时间照射，具备一定的攻击能力。
大家的好奇心彻底的被挑起来，一个个都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争前恐后跟了上去。
恩瑞科的心里跟猫抓一样，这铁筒武器就够吸引他的了。假如骑士们也拥有这种武器，装备它个一百个，眼前这些怪物，根本不是个事儿啊。
更加长远的想一下，把自家骑士团改造成这样一只队伍，实力一定会指数级增长。他们联合攻击的威力，恐怕连魔法师都会感到心悸。
作为一名普通人，他年轻时一度因为没有成为魔法师的资质儿自暴自弃，继承爵位后，一心扑在家族事业上，努力为家族创造财富，来证明自我价值。
恩瑞科对于权力的**很强烈，或许是源自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因为他的地位完全是依靠父亲和女儿的来的。
现在，他似乎看到一条更加光明的道路。
原来凡人也可以拥有强大的力量！
布克排长率领的三个步兵班，其中两支都是参与夺取剑刃要塞码头的先锋队，对于处理残局经验丰富。
哒哒哒~~
伴随着清脆的枪响，扫荡开始了。
零零散散的海怪们，似乎早就被莫名其妙的轰炸给炸懵了，阳光之下视力同样有限，和夜晚的凶猛残忍，天差地别。
精准的点射下，子弹强大的动能，轻易的击穿硕大的鱼头。在战士们的稳步推进中，留下一片狼藉的尸体。
卡丽娜此刻再也说不出任何质疑的话了，仅仅只是三十名战士，所展现出来的碾压性战力，超出她的认知。
“费德蒙先生。”
恩瑞科两眼放光的盯着肆意扫荡的战士，清脆的枪声，枪口的火焰，让人觉得新奇万分：“恕我直言，这是我从未想过，也从未见过的军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印象深刻。”
比这更震撼的场面，拉里都见识过，他嘴角含着笑意：“爵士阁下，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广阔。坦白来讲，你现在见到的，相比他们之前的军团级别作战，只是小场面。”
恩瑞科暗暗吃惊，试探着道：“我听卡丽娜描述过他们的战绩，其中包括圣灵骑士，甚至兽人百夫长。这是说，黑石领难道正在和兽人和圣灵教会同时作战吗？”
“是的。”拉里点头，这在黑石军团都算不上什么秘密，虽然他不清楚黑石领反叛的具体原因，但他只对知识感兴趣，对圣灵没什么特别的好感。
“同时对抗盘踞提亚王国数百年的圣灵教会，嗜血嗜杀的邪恶兽人……”恩瑞科很清楚，圣灵教会的势力有多么强大，兽人有多么残忍，这间接证明黑石军团更加强大。
拉里补充道：“现在他们还无私来援助阿拉贝。虽然只来了黑石军团的一小部分，但我毫不怀疑他们的信心和实力。”
“只是一小部分？”
“当然，整个黑石军团的兵力在千人以上。目前留守黑石领的隶属于陆军军团，援助阿拉贝的是海军军团。”
千人！！！
一千个装备强大武器的战士？
恩瑞科彻底震惊了，他甚至都无法想象，千人级别的军团同时发起攻击，会是怎样宏大的场面！
卡丽娜眼睛在关注着战场形势，耳朵却一直在偷听他们聊天。
听到千人军团时，她的脸皮抽了抽，整个斯蒂亚城的魔法师加起来也不过二百多人，其中半数以上连中阶都没达到。
或许集合凡登公国所有的魔法师，才能有一战之力吧？
然后，她听到了更加幻灭的一句话。
“黑石军团只是黑石领的基础作战部队，他们真正的后盾，是一群掌握着超凡神力的人。那种可怕的力量，我迄今都难以忘怀，她们单枪匹马，快如幻影，以匪夷所思的战斗方式，左右着战局。”
一边说着，拉里的脑海里一边闪过艾琳娜在黑夜里鬼魅般自由穿梭，那酷酷的身影；琳达单手于鲨鱼巨怪拔河的威武霸气；爱丽丝操纵钢铁装甲，纵横战场，所向披靡的潇洒……
那才是真正让他向往的力量。
恩瑞科有些不淡定了：“基……基础部队？”
“嗯。”拉里颇有些自豪的点头：“当然，如果你们肯迁往剑刃要塞避难的话。你们或许有机会见到，令人赞叹的智慧，以及真正的力量。”
魔法师在凡登公国地位崇高，但说白了，他们对应的是提亚王国的圣灵骑士阶层，属于量产货。而爱丽丝、莉雅、琳达等等女巫，是货真价实神明点拨的高端定制至尊pro普拉斯版。
对比埃斯蕾娜、哈迪莉丝和伊露丽，在阿拉贝城引起的轰动，展示的力量，就知道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报告排长，发现一艘渔船。”
枪声渐渐零落，清理接近完成。一名士兵在靠近河岸的藤蔓下，发现了一艘尚算完整的渔船。
【第586章】 渡河（二）
“你带几个人清理一下，看看是否完好。掷弹小队检查装备，大家先别高兴，对面的巢穴同样需要清理。”
目前工作只能说顺利开展了一半，在河对面同样有面积惊人的藤蔓巢穴。他们的任务就是打通通道，然后由哈利特班长继续带着侦察班，前往阿拉贝城，完成联络任务。
一番清理后，在河岸边找到两艘小渔船，勉强能够搭载侦察班。
哈利特派人清理渔船上的藤蔓，寻找船桨后，赶到布克身边汇报：“排长，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渔船的速度很慢，我们需要留出足够的缓冲时间，顺利通过对岸的巢穴。否则的话，就只能等明天了。而且谁也不知道入夜后，海怪会不会卷土重来，重新占领这里。”
“你现在就带领你的战士们，检修渔船、装备和给养，做好渡河准备。渡河和炮击，将会同步进行。”
布克排长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这里正处于流势缓慢的拐弯区域，河面长度在八十米以上，掷弹筒的射程完全可以进行轰炸，打开缺口，掩护渔船登陆。
“明白！”
渡河准备很快完成，侦察班分为两组，搭乘两艘渔船，两位战士做桨手，两名战士警戒，剩下的一名则携带着轻机枪，架设在船头。
“费德蒙先生，我们决定抓住机会渡河，继续联络阿拉贝的任务。”
拉里·费德蒙作为魔法师，是联络阿拉贝的代表。不过秦颂临行前有交待，一切都要尊重拉里的意愿，遇到他认为无法完成的任务，他可以选择退出侦察班。
毕竟，他不是黑石军团的战士。
面对着布克排长的询问，拉里笑了笑，他并不是胆小怯懦的人，既然答应了秦颂的要求，就发誓要做到。
卡丽娜低声道：“拉里，我觉得你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即便是越过埃尔加河，还要很长的路途，才能抵达阿拉贝城。”
布克排长第一次没有和她针锋相对，点头道：“魔法师小姐说的没错，统帅特意交代过，你有选择的权力。”
“费德蒙先生，我也觉得你应该认真考虑。”
“是啊……只有十个人，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一旦过了河，就成为了孤军。”
恩瑞科沉思了一会儿，也觉得太冒险，忍不住劝道：“布克排长，我承认你们的战斗力量，让我刮目相看，十分佩服。但是，孤军深入，太过于凶险，会不会有些欠考虑了？”
布克排长打量了他一眼，不同于魔法师，恩瑞科穿的是一身制作精良的骑士铠甲，淡紫色罩衫上绘画着一副金色铁锤和刀剑交叉的徽记。
拉里连忙介绍：“这位是恩瑞科·米勒公爵。”
布克点点头，还是谈不上什么敬意，语气平淡的反呛：“我的战士如果害怕危险的话，就不会选择来阿拉贝，他们应该待在黑石领舒服安逸的军营里。”
“我并非此意。”恩瑞科丝毫不生气，微笑道：“我现在不再质疑你们的勇气。只是处于关心，提出一个友情建议，既然你们拥有犀利的武器，我们完全可以制定一个更全面妥当的计划，魔法师还有骑士团，可以为你们提供协助。”
你们还真以为炮弹不要钱啊？
布克排长心里腹诽，摇头道：“抱歉，我们只执行统帅的命令。”
表明上很客气，但潜在意思只有一句。
你们算老几？
拉里面向魔法师们摆摆手：“各位，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我不会背弃自己的承诺。阿拉贝城，还有我们的许多同胞，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必须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让他们知道，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黑石军团在力挽狂澜。”
同样都是魔法师，拉里比他们要靠谱多了。
布克排长握住他的手，语气真诚：“拉里，你是一位真正的，谦虚勇敢的魔法师。我向你表示敬意……”
接着他解下自己的突击步枪，还有两个弹夹，一并递过去：“一路凶险，现在，我把我最心爱的丽丝小姐送给你防身。关于使用方法可以向哈利特请教。”
武器是战士的第二生命，这是何等真挚的信任。
拉里忽然有些感动，这位海盗出身，大字不识的糙汉子，是真情实意地把他当做战友对待，不做作，不虚伪，痛快直爽，朴实真挚。
拉里报以同样真挚的微笑，抚摸着步枪：“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我们阿拉贝城见面，到时候我请你喝最醇最烈的美酒！”
“那就说定了！”布克排长哈哈大笑：“我的酒量，你到时候可别惊讶。”
拉里主意已定，其他的魔法师也只能摇头叹息。
临出发前，布克排长特意匀出一部分子弹、给养补充给侦察班，另有两架掷弹筒，八发炮弹，以备不时之需。
“牢记我们的使命，保重，兄弟们！”
一切准备完毕，战士们神情坚毅，异口同声：“保证完成任务！”
黑石军团从不会忘记英雄，这些勇士们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同样也拥有巨大的机会。完成任务，意味着赫赫军功。
例如强殖特战队员，每一名都是历次战斗中，因为军功卓著晋升的。强大的装甲，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让他们可以成为圣灵骑士那样，令人尊敬、羡慕的强大存在。
黑石军团的潜力太巨大了，规模不断的扩张，军功是战士们永恒的追求。
冷风呼啸，河面波澜壮阔，两艘渔船渺小的如同树叶一般。然而每名战士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坚决，那么的无畏。
十个人，就敢渡河深入险地？
魔法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河对岸那连绵的巢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狂妄自大了？”
“是啊，十个人……就算武器厉害，但对面可是数不清的怪物。”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草率了？？”
“我怎么有种奇怪的错觉？人家才是魔法师，而我们才是需要保护的弱者。或者说，旁观者？”
然而，战士们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也不需要他们的看法，他们只听从命令。什么高高在上的魔法师，直接无视。
“全体都有！”
“敬礼！”
布克排长带着战士们，站在岸边，庄严敬礼。
即将渡河的十位勇士，庄严回礼。
气氛蓦然间变的苍凉和悲壮，从行动开始，他们就展现出惊人的纪律性、服从性和执行力，没有人退缩，甚至没有半句怨言，坚定有序的执行着每一条命令。
军队是一个大熔炉，他们的意志早就千锤百炼。
每名战士都明白，侦察班此去会变成孤军，需要面临太多未知风险，更需要莫大的勇气。布克排长目送着渔船离岸，孤独的冲向前方，奋力喊道：
“掷弹小队，为我们的勇士们开路！”
“是，长官！”
掷弹小队再次整齐列阵。
魔法师们彻底沉默了，卡丽娜表情幽幽，表情有些恍惚。
曾经的她，对普通人充满偏见。
因为自己那可笑的优越感，她感受过愤怒、感受过耻辱，魔法师应该有的优雅、谦虚、智慧都忘掉了。
她甚至都为自己找好了输掉后的借口——输也是输给了超出认知的武器，而不是这些可笑的普通人。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这些战士身上表现出的勇气、意志、自信、纪律，真的不值得敬佩吗？
【第587章】 狼群
“开火！”
掷弹小队重新调整阵地，在布克排长嘹亮激昂的命令声中，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砰砰砰~~
轰轰轰~~
炮弹划出优美的抛物线，越过湍湍河水，砸向对岸。
望着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操纵着不起眼的铁筒，在藤蔓巢穴中轰开一道又一道令人心悸的火光。
拉里背负着他的承诺离去，剩下的魔法师们再也没有了轻视之心，他们互相沉默着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佩服。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
身后远远的地方，传来气喘吁吁的叫喊声，骑士队长率领着稀稀拉拉，铁罐头一样的骑士们，疲惫不堪的走过来。
恩瑞科回头看了眼他们，心中升起浓浓的挫败感。
米勒家族家大业大，更擅长生产精良的盔甲和剑盾。这只由恩瑞科亲自打造的骑士团，招募的骑士们武艺精湛，身体素质极高，全员配备价值近两百枚金币，贝思卡精钢铸造的板条甲、骑士大剑和塔盾。
在昔日的斯蒂亚城，米勒家族的骑士团一直都备受推崇，被认为是斯蒂亚三大精锐骑士团之一。为此，恩瑞科特意更改了骑士团以前的称呼，骄傲的将其命名为——曙光。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脸上发烫。
曙光？
赔光还差不多。
同样都是人，同样听到号角出发，别人都快到尾声了，他们才刚刚磨蹭过来。
差距也太大了。
魔法师们和他一样，鬼使神差的打量着骑士们，眼神都变的极为怪异。
“大人。”
骑士队长奎德·达拉克，年届三十一岁，正值壮年，着白色罩衫，佩戴纯金的曙光徽章，一身银白色，做工精美的板条甲，就算是放在骑士文化兴盛的提亚王国，也是个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精锐骑士。
恩瑞科幽幽的看着他，一段往事在脑海浮现。
奎德·达拉克，生于一个落魄贵族家庭，从小志向远大，勤奋好学。遗憾的是，他像大多数人一样，没有魔法资质。但奎德并没有因此气馁，十三岁那年孤身一人乘坐商船前往提亚王国，到处拜师学艺。
在骑士文化兴盛的提亚王国，一个外乡人想要成为骑士，难如登天。但奎德从不言弃，最后感动了一位退役的圣灵骑士，他将奎德收为义子，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奎德不负众望，十七岁时参加骑士比武，就拔得头筹。尔后，武艺骑术不断精进，接连挑战数位成名的骑士，赢得了骄人的战绩。
二十四那年，他的许多手下败将，都晋升为光荣的圣灵骑士。
命运再次向他开了个玩笑，他没有资格入选的原因，是有人举报他来自凡登公国，是神弃者的后代。教会认为，接纳神弃者是对圣灵的亵渎，他就此被排除在外。
义父病死后，心灰意冷的奎德乘坐商船，返回公国。最初，他以流浪骑士的名义，接连挑战斯蒂亚城的数位著名骑士，继而引起了各大骑士团的注意。
最后，恩瑞科的礼遇和诚意打动了他。
加入曙光骑士团后，他带领着骑士们扫除了领地内盘踞的多个盗匪团伙，并数次狙击海盗掠夺，逐渐成为恩瑞科的心腹手下。
现在看来，不是奎德不够优秀，是别人更加优秀。
恩瑞科没有因为丢脸而斥责他，叹了口气：“奎德，让大家原地休息吧。”
奎德命令骑士们就地休息，一双敏锐的眼睛打量着战场，崩塌的巢穴，遍地的尸骸，让他感到惊讶。
不过他下意识的认为，这是魔法师的杰作。
“大人，骑士们没有战马，负担太重，若说有责任，那也在我。”奎德满脸惭愧的握拳：“只是太辛苦魔法师阁下了。”
魔法师们都没说话，心里暗道：在这站了老半天了，是有点儿辛苦。
恩瑞科满脸苦笑的摇着头：“你不用自责。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黑石军团的战士们，扫清了一切。”
“什么？”
奎德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望向远处，仍在炮击对岸的黑石战士，愣怔了好一会儿：“大人，那就是他们依仗的武器吗？”
“没错。”
对岸火光此起彼伏，威力慑人，奎德不得不承认，这也超出他的想象范围。
他是个很有上进心，也很聪明的人，脑海里立即冒出一个念头：“大人，如果我们也轻装简从，拥有那种武器，同样也可以做到。”
在他想来，普通士兵都能做到，骑士们更没问题。
但恩瑞科明白，武器的确占一方面，但黑石战士的纪律性、服从性和执行能力，同样可圈可点。
奎德话里隐含的意思，和恩瑞科想到的一样。
既然这种武器厉害，那就是想办法搞来这种武器。
卡丽娜瞟了眼英武帅气的奎德，淡淡道：“我听说，谦虚也是骑士的一种美德。”
“当然，小姐。”奎德露出阳光的微笑：“谦虚能够让我们正视自身的不足，但自信才是进步的动力。”
卡丽娜笑了笑，没有反驳。
炮声渐渐停歇，战斗进入尾声。在炮火掩护、阳光的助攻下，渔船有惊无险的渡过埃尔加河，侦察班成功登岸，迅速清扫海怪残余，突出重围，继续他们的使命。
遥望着侦查班穿越巢穴，遁入密林之中，布克排长松了口气。
连番的炮击，爽快的确爽快，但炮弹很快就捉襟见肘了，只剩下寥寥几枚。眼看太阳即将西斜，属于海怪的猖狂夜晚即将到来。
时候收兵了。
渡河任务圆满完成。
“全体都有，整理装备，集合！”
战士集结完毕，布克排长一一清点：“返回营地，收拾行装，跑步前进！”
黑石战士们一如既往的忽略魔法师，目不斜视的越过他们，朝着针叶林跑去。
留在队伍末尾的布克排长，来到魔法师面前，一双虎目扫了眼他们，表情再也没有任何的轻视。
目光最后落在卡丽娜身上：“我们的任务完成了，魔法师小姐。”
卡丽娜嘴唇蠕动了一下，目光躲闪，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心里清楚，她输了，输的毫无悬念。
作为父亲的恩瑞科适时的护在女儿身前，微笑道：“布克排长，恭喜你们。你们的作战能力超乎想象，令人赞叹，我表示钦佩。”
布克排长打趣道：“爵士大人，看来我这颗脑袋暂时保住了。”
对方毕竟是魔法师，人数还不少，布克排长听说过，统帅有招揽魔法师的意愿。所以，他并没有咄咄逼人，羞辱卡丽娜。
恩瑞科尴尬的挤出个笑容，关于赌约他很清楚，女儿输了他也很清楚。
但他是父亲，有保护女儿的责任。
“布克排长，我以卡丽娜的父亲，米勒家族的名义，向你表示歉意。他的无知，让她失去了辨析真相的能力。”
以他公爵的身份，向一名战士表达歉意，已经很给面子了。
布克排长心里腹诽一句，果然是要耍赖。
真不要脸。
要不是不想闹的太僵，他还真不服气。
手下的弟兄们，可都等着看魔法师大小姐的笑话呢。
没意思。
布克排长眼底流出一丝鄙视，干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替我们的统帅，接受你的……”
“等等！”
脸孔早就涨的通红的卡丽娜，紧紧的咬着嘴唇，她知道父亲在保护她。可是她的自尊心告诉她，如果就这样算了，她以后永远都是一个输不起的自大狂！
跟何况，爷爷的潜在意思，也希望她能够正视赌局的输赢。
“卡丽娜……”
波洛克碰了碰她的肩膀：“你别冲动，伯父会处理的。”
“布克排长！”卡丽娜却倔强的从父亲身后绕出来，站在布克排长的面前：“你放心，我不会出尔反尔。我，卡丽娜·米勒，认赌服输！”
“卡丽娜！”
其余的魔法师，都出自米勒家族，一听卡丽娜真的要去给什么统帅当侍女，立即就骚动起来。
“伯父，你快劝劝卡丽娜。”
“布克排长，卡丽娜太年轻，我也替她向你道歉了……”
“是啊，是啊。”
“我们愿意用其他物品补充你们的。”
反倒是恩瑞科沉默了一会儿，摆摆手示意安静，正色道：“卡丽娜，你想好了吗？”
卡丽娜眼里带着决绝：“爸爸，我想好了。认赌服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黑石军队，的确证明了我的无知的轻视。这瞒不过大家的眼睛。”
恩瑞科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女儿，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恩瑞科不是不顾忌女儿的面子，只是他想的更深——女儿如果能有机会接触到黑石军团的高层，好处远远大于坏处。
布克排长没想到卡丽娜这么坚决，心里也有点意外。
不过这样更好。
起码能给兄弟们一个交待。
“能不能当成侍女，还是到了要塞，见到我们的统帅再说吧。”布克排长心里有些得意，脸上却变得严肃起来：“下面我们来另外一件事，也是军团长交待给我的。”
“请说。”
布克排长轻咳一声：“我们来这里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已经完成了。第二个就是征求你们的意思，山谷中并不是安全的地方，剑刃要塞会向你们敞开大门。至于去不去，取决于你们，我们不会勉强。”
当然要去！
不去是傻子！
恩瑞科喜上眉梢，点头道：“感谢你们的帮助，感谢你们的邀请。我会立刻返回营地，向家父汇报，整个营地将会迅速的行动起来，向剑刃要塞迁徙。当然，我们会准备一份足够丰厚的礼物，感谢你们无私的庇护。”
见证了这一切的魔法师，一致表示赞同。
布克排长笑道：“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
阿拉贝，安多山脉。
黄昏落日，虚弱的夕阳倒影在悬崖峭壁上。
一只灰色的狼在茂密的林间逡巡，敏锐的嗅觉指引着它，追踪着诱人的活物。狼从来都不惧怕活物，生存的压力让它们变的残忍。
它穿过丛林，追踪着猎物的脚步，那双犀利的双眼，始终观察着周围动静。
落单的活物是最容易得手的，敏锐的嗅觉让这只灰狼，能够清晰的判断出，对方的力量很虚弱。
它还有同伴，狼嚎如同嚎叫，四周的同伴在食物的诱惑中，会迅速的集结在一起。
嗡~~
破空的声音炸响。
那匹灰狼的喉咙爆出一团血花，它踉跄着栽倒在灌木丛中，从始至终都无法理解究竟是怎样死的。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站在它的尸体旁。
“它追了我们好长一段时间。”
“我感觉到了。”
为了寻找安多巨鹰，秦颂和爱丽丝沿着山脉足足走了两天，只是运气不太好，始终都没捕捉到安多巨鹰的踪迹。
倒是一只灰狼，注意到了他们。
爱丽丝从灰狼的脖子回收她的棱锥，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些担忧道：“秦，我们离开营地差不多一天一夜了。”
寻找安多巨鹰的旅程并不顺利，秦颂和爱丽丝从出发到现在，一路跋涉山林，一直都没发现巨鹰的踪影。
它们实在太稀少了。
不过秦颂不担心剑刃要塞的安危，虽说排除了一个排，外加强殖特战队，要塞防守压力很大。但他一直都有一张底牌——皮皮虾军团。
经过畸变的皮皮虾，个体的战斗力不可小觑。在秦颂的精心呵护下，皮皮虾军团的平均体型不逊色于海怪，再加上它们独特的螯足结构，单体战斗力不弱于海怪。
虽然皮皮虾军团的数量，目前只有三百多只。但秦颂一直都把它们当做隐藏的底牌，没有轻易使用。
所以，为了保卫剑刃要塞的安全。
皮皮虾军团一直都潜伏在浅海，它们通过天生的打洞技能，在浅海隐藏下来。一旦黑石军团遇到无法抵抗的危险，皮皮虾军团就是一支奇兵。
“爱丽丝。”
秦颂从地上拎起灰狼，微笑道：“不用太过担心。晚上，我们吃狼肉。”
爱丽丝有些紧张的观察着四周：“附近一定有狼群存在。”
轰隆隆！
说话的功夫，一阵闷雷传来，天空中闪耀着蜿蜒的闪电。
【第588章】卖火柴的小女孩
“完了，烤狼肉计划要泡汤了。”
秦颂耸耸肩膀，雷声宏大，闪电接连不断，意味着一场倾盆大雨将至。身处野外，只带了个避雨的帐篷，想要生火烤肉没戏了。
“哈哈……”爱丽丝忍俊不禁的笑起来：“我以为你会担心狼群，没想到你在担心烤肉。”
秦颂抬头仰望，黑压压的云层从西面天空滚滚而来，乍起的闪电在其中此起彼伏。
“吃饱肚子在任何情况下都很重要。暴雨会洗涤气味儿，让狼群难以追踪我们。”秦颂莞尔一笑：“走吧，我们找个避雨的地方，最好能够生火。”
安多山脉孤峰层叠，峭壁丛生，在乌云的遮蔽下，如同一个个孤傲的巨人般影影重重。趁着雨点还没落下来，两人一路疾行。
“快看，秦，这里有个山洞。”
在一块突起的山岩下，灌木掩映中露出个黑黝黝的洞穴，长宽差不多都有两米多，深度未知。
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点应声落下。
两人没有选择，急匆匆的钻进山洞之中。
山洞中弥漫着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爱丽丝嫌恶的捏着鼻子，用手挥着空气：“唔，好臭。这里不会是什么野兽的巢穴吧？”
“但愿不是。”
秦颂皱着眉头往深处走了几步，洞里残留着许多断裂的枯枝。山洞似乎很深，试探着丢了块石头进去，回音连绵不绝。
“就在洞口避雨吧，里面实在太臭了。这些枯枝收集起来，正好可以生火。”爱丽丝实在受不了刺鼻的臭味儿，跑到洞口，大口大口的嗅着暴雨中清新的空气。
就算有野兽，最多就是野熊级别，确实没必要太担心。
靠近洞口的地方，凉风习习，夹杂着些许飞雨，把恶臭的味道冲散不少。两人携手简单的清理了一下，打开行囊，铺上行军毯，总算是能够舒舒服服的坐下休息。
就着岩缝里倾泻下来的雨水，秦颂拿着匕首，耐心的炮制狼肉。爱丽丝则挖好坑灶，收拾干柴，点燃了温暖的篝火。
军用饭盒接了雨水，吊在篝火上，烧水解渴。等串好的狼肉，吐沫上盐巴，架在篝火上翻烤，秦颂和爱丽丝相视一笑，享受着静谧温馨的独处。
和秦颂在山里奔走的这两天，爱丽丝的身心彻底得到了放松，虽然山里条件艰苦，但有秦颂陪在身边，她比任何时候都觉得甜蜜。
爱丽丝倚着他的肩膀，撒娇道：“秦，我还想听你讲故事，像白雪公主那种故事。”
白天赶路实在无聊，秦颂索性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讲故事。没想到，爱丽丝一听就入了迷。在这个文化匮乏的年代，白雪公主的经典故事，恰恰满足了爱丽丝这种纯真小丫头的好奇心。
“唔……”秦颂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给你讲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吧。”
关于国外的寓言故事，最熟悉的莫过于安徒生童话，其中有多个名篇。不过秦颂只记得选入课本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但却反映出了一个残酷的社会现实，表达了对穷苦人民悲惨遭遇的同情，无情的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黑暗和罪恶。
爱丽丝虽然年纪小，但出身好，天生贵族阶层，将来也必定成为领袖级别的人物。《卖火柴的小女孩》，或许能对他的世界观、价值观产生积极影响。
爱丽丝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火柴？那是什么？”
“呃……”秦颂噎了一下，火柴这玩意儿还没发明出来，他想了想道：“那是一种比较简单的取火工具，用一根小小的木棍蘸一种自然元素制成，你可以理解为燧石。在我们那个年代，属于最廉价的取火工具。”
“哦。”爱丽丝点点头，兴致勃勃道：“我们能不能制造出来？”
火柴虽然不起眼，但要想制造出来，需要一定的化工基础，比如火柴头的药，多用氯酸钾和硫磺，火柴盒上还需要用到磷。
而且制造过程中，如果安全把控不到位，很容易发生事故。
秦颂笑着点头：“以后一定会制造出来的。”
“嗯嗯。”
“那么，现在开讲。狼狼饿狗，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里，天色黑暗。今天晚上是个合家团聚的节日，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准备了好吃的晚餐，欢度节日。”
“在一条又黑又冷的街道上，有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她穿的很单薄，还赤着脚丫。她的脸都被冻成了紫色，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
太可怜了……
爱丽丝心想，脑海里勾勒出当时的情景。
“街道上的橱窗里，透着明亮的烛光，烤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今天是节日，小女孩也是知道的……”
“卖火柴啊，有没人买我的火柴？”
“先生，求求你买我的火柴吧。”
“大街上很冷清，稀稀拉拉的有一些赶往家中，准备享受晚餐的达官贵人。他们看到脏兮兮的小女孩，就像看到苍蝇一样厌恶，躲的远远的。没人会在乎这种穷人，即便她只是个孩子。”
“足足走了一路，她一根火柴都没有卖出去。”
那些人好冷血，这么可怜的孩子啊，爱丽丝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
当她听到小女孩实在冷的受不了，划燃了火柴取暖，眼前出现大火炉的幻觉，还没来得及享受时，火柴就熄灭了。
泪水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着亮晶晶的旋儿。
小女孩再次划燃火柴，墙变成了薄纱，她看懂了干净桌布，精美的餐具，热腾腾的烤鹅，甜滋滋的果脯……最终，一切再次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墙壁……
最终，她在火柴的光芒中见到了去世的奶奶。
“奶奶，噢，奶奶，你带我走吧，我好冷，好饿，我知道，火柴熄灭的时候，你就会像烤炉、烤鹅那样消失。我求求你了，奶奶，带我走吧……”
爱丽丝的眼泪有些绷不住了，她已经完全被故事感染，那个缩在墙角，划着火柴，幻想着美好的小女孩，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奶奶慈祥的笑着，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一起向高空飞去，那里没有饥饿，那里没有寒冷，那里没有忧愁……”
“清晨时分，在这小小的角落中，小女孩蜷缩在那里，她脸色红润，嘴角还带着微笑，依靠在墙边，她已经死了，在节日的夜里冻死了，她弱小的身躯靠在墙边，手上还抓着一大把烧过的火柴梗。”
“她想让自己暖和一下，围观的路人说道。”
故事讲完的一刹那，爱丽丝直接就泪崩了，晶莹的泪花顺着脸颊，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嘴里抽泣着道：“亲，你太狠心了，太残忍……多么可怜的孩子啊。你……我不许有这样的结局，你要给我编一个美好的结局，像白雪公主那样美好的结局。”
秦颂叹了口气：“爱丽丝，这世界上的故事，并非都会有美好的结局。就算我给它编一个美好的结局，她和奶奶最终升入安乐祥和的天国。但是……幼小的她，在人间遭受的苦难，已经发生了，又怎么倒流？”
“可是……”爱丽丝不停的用袖子擦着眼泪：“可是她太让人心疼了。”
“是啊，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但在背后，更影射着一个冰冷黑暗的社会。”
秦颂轻轻地握住爱丽丝的手，感受着那份温热，温柔道：“爱丽丝，故事往往来自于现实。就像去年冬天的黑石领，不知道有多少领民，处境和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而这，正是我们想要改变世界的原因，让让所有的大人孩子，不再挨饿受冻，不再……等等，爱丽丝，我看到了，光芒……”
爱丽丝愣了一下：“你又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看那里！”
暴雨倾盆的夜晚，幽深空寂的山脉中，一道柔和的光芒高悬于孤峰之上，清冷的如同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