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开院
康公公的动作很快，他不仅把即将放出宫宫人的名册交给了顾清晗，还贴心的圈出了十几个重点考察的名单。
秋月拿着名单看了一遍，不由得感叹道：“康公公果然好眼光，这些被圈出的宫人奴婢也了解一二，大多在宫人中都很有名。”
皇宫之中，不管是贵人还是宫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能在后宫倾轧中不被牵连且保有一席之地的，都可以算的上手腕高超。
顾清晗扫了一眼名册，从被圈出的那些人里挑出了五个，并指出一个名叫唐蓉的宫人：“就这几个吧，让她负责。”
秋月以为她是随意指的，并未在意便拿着名册退了出去。
顾清晗却坐在窗边，陷入了回忆之中。
上一世她产后虚弱，赵芸儿把持宫务让她受尽冷待，唯有这位叫唐蓉的宫人对她的态度始终恭谨如一，时不时会送来一些补身的食物。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出于真心，至少顾清晗承了她的这份情。
半月过后，那座改名为明薇书院的女学正式开院。
一大早书院旁的街道上就挤满了人，百姓们纷纷站在书院门口瞧稀奇，他们还没听说过有女子学院这种东西呢。
“这女子学院学的是啥？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子会琴棋书画那可是，多美的事？”
“要我说，这女子就该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还上什么学？”
距离书院不远的一处马车里，顾清晗坐在车内听着百姓们热烈的讨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秋月见状赶紧说道：“娘娘，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哪里能懂您的苦心呢？谁说女子就必须待在家里……”
顾清晗抬手制止了她：“不必安慰我，从我决定建女学开始就猜到了会有今日的情况，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只是百姓们的态度比她想象的更顽固一些。
就在此时，书院门内忽然走出了一个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正是被顾清晗钦点的唐蓉。
虽然没有官身，从后宫倾轧脱身而出的宫人身上总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不比贵人却也足以震慑眼前的百姓们。
大家的议论声不由得小了起来。
“今日乃是明薇书院开院之日，凡是今日报名者，可免除两成束脩。且所有学生都可以在学成之后退还全部学费。”唐蓉面容冷清，开口就扔出一个巨大的消息。
在场的百姓顿时激动起来。
不管在什么时代，占便宜这种事总会引起大家的共鸣。
见大家的情绪被调起，唐蓉这才做了个手势，四名穿书生装的男子站到了书院布告栏前，开始为大家宣讲学院的规矩。
原本只是观望的百姓们，也开始有了意动。
虽说五两银子真的很多，但若是因此能学到一门求生的技艺，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可是极为划算的。
更不用说，学成之后这些束脩还能够全额退还。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人潮开始涌动起来，大家纷纷往学院门口挤，不管三七二一先报了名再说。
不远处的顾清晗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满意之色，看样子这位唐蓉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有手段。
一旁的秋月也夸赞道：“娘娘当真是慧眼识人，这位唐姑姑倒是十分厉害。”
没等她继续说，一旁的冬景忽然皱起眉：“有人捣乱。”
顾清晗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挤开人群凑到了报名处，不少准备报名的妇人看到他们这般凶恶的样子当即远远的躲开。
刚才还爆满的报名处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唯有这群汉子站在报名处大肆叫嚣：“什么狗屁学院？老子怎么就不能读书了？”
汉子中有人接话道：“这学院里都是娇滴滴的娘们，你若是进去了，那可不得虚了？”
话音一落，一群汉子便恶意慢慢的笑了起来。
夏夜和冬景脸色都沉了下来，她们抽出腰间的软剑：“娘娘，让奴婢们去教训教训那些狂徒！”
顾清晗却拦住了她们：“不急，先看看。”
夏夜和冬景不解的看向她，顾清晗却盯着不远处的唐蓉：“看她如何处理。”
她们帮得了一时，却不可能时时守在此处，说到底还得看唐蓉自己能否解决这些事。
学院门口的唐蓉淡淡的扫了那些汉子一眼，大声对着围观的人说道：“既然在我们学院内就读，我们定会保证学生的安全。有些人找死，便怪不得我们了。”
她的话音才落，学院内竟鱼贯而出十名身材壮硕的护院，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魁梧的男人。
“这位是我们学院的武术先生李夫子，凡是选修了武术的学生，都可在他手下学习。”唐蓉补充了一句，李夫子便带着护院走到壮汉们面前。
不过两三招的功夫，那些狂妄的壮汉都被打倒在了地上。
李夫子居高临下的踩着为首之人的手腕，冷笑道：“你们说了那么多废话，倒是有一句真话。”
有好事者在人群中问道：“哪一句？”
“他们都挺虚的。”李夫子淡淡的说道。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轰然大笑，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对这些人的畏惧？
恰好此刻，九门提督的人也匆匆赶来，询问一番就将人都带走了。
李夫子也没多留，冲着人群抱了一拳后便重新回了学院。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
“这位李夫子……”夏夜惊讶的看向顾清晗，她们之前请先生的时候并未涉及到武术。
顾清晗这才笑了起来：“是唐蓉提出来的。”
知道自己被选入明薇学院之后，唐蓉特意透过康公公询问是否可以增加一名武术先生和十名护院。
有课时武术先生可以上课，闲暇时他可以操练护院，保护学院安全。
顾清晗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了，只是她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月这位李夫子就将护院们训练得如此好。
她对这位李夫子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看着热闹非凡的报名人群，顾清晗吩咐道：“我们去学院里看看。”
第二百五十七章 学院
顾清晗的马车离开后，街角处才缓缓走出两个男人。
如果宁子祯在这里就会发现，为首的正是之前威胁自己的翎羽。
翎羽身后的护卫看完前面发生的一幕幕，赶紧跪下：“属下安排不当，还请主上恕罪。”
他没想到那些汉子看上去凶悍，竟然如此没用，在一个学院夫子手下也过不了几招。
翎羽淡淡的看了护卫一眼，就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了猎物，不过几息就让护卫后背湿透。
“没有下一次。”见护卫害怕，翎羽才慢慢收回了视线冷冷的说。
护卫如蒙大赦，颤颤应下。
翎羽看向不远处的学院大门，勾了勾唇：“李夫子？有意思。”
已经抵达学院后门的顾清晗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的这些事，秋月先行下车，给守卫在后门的人看了腰牌，这才将马车驶进了学院。
得到消息的唐蓉匆匆赶来，看到正在下马车的顾清晗连忙行礼：“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顾清晗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唐副院此时已经不是宫人，不必用奴婢自称。”
听到顾清晗的称呼唐蓉不由得愣了愣，半天才回过神来。
之前康公公来找她只说了要让她来书院帮忙，并未提及其他。
现在贵妃娘娘称呼她为唐副院，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娘娘满意了？
唐蓉压下心头的狂喜，再次向顾清晗跪下：“谢娘娘恩典！”
顾清晗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笑道：“这不是本宫的恩典，是你自己挣来的。”
唐蓉心头感激越甚，本来被放出宫的她应当惴惴不安为前程担忧，却不想娘娘给了她这么好的机遇，她一定要好好回报娘娘！
“不如民女带娘娘逛一圈？”唐蓉起身，急急邀请道。
顾清晗看到她眼底的感激，对唐蓉更多了几分好感：“好。”
不得不说，唐蓉的行事手腕确实不俗。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整个学院在她的手下又有了大变化。
除了各处的布置更加精细和有条理之外，新增的习武堂场地敞亮，一侧墙上还放着些兵器。
顾清晗特意看了下，确定这些兵器都是些轻巧锋利，适合女子使用的。
“那位李夫子是你请来的？”顾清晗问道。
唐蓉忽然停住，向顾清晗请罪：“民女自作主张，还请娘娘恕罪！”
顾清晗没急着动。
唐蓉继续解释道：“这位李夫子是民女的朋友，他武艺了得，只是身份特殊不能入朝。民女想着学院正好需要一名武术父子，便擅自将他请了过来。”
原本顾清晗只是随口问问，现在听到唐蓉说对方身份特殊，便多了几分好奇：“身份特殊？”
唐蓉的脸色一下子黯了下来：“是……他乃李泽明将军之子。”
李泽明？
顾清晗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秋月在耳边轻声解释了几句才想起来。
说起来，这位李泽明将军曾在朝中轰动过一阵。
当年景思远还在位时，璟元和北晋曾发生过冲突，两军交战正是以这位李将军为首，甚至当时宁大将军还是他的副手。
后来战事陷入胶着，李将军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后，便冲到两国边境不知所踪，是宁大将军站出来带兵苦苦坚持才取得了胜利。
宁大将军回国后大受褒奖，却指正李将军阵前逃脱，甚至叛敌。
景思远原本想斩了李将军全家，景湛那是突然站出来驳斥宁大将军证据不足，将他们一家保了下来。
只是命虽留下，李家后辈却再没有了踏入朝堂的资格。
没想到李夫子还有这样的身世。
顾清晗看了一眼唐蓉，对方显然十分紧张，似乎害怕自己不会留下他。
“是草民求唐副院帮忙，一切和唐副院无关。”李夫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附近，听到她们的对话后赶紧跑来向顾清晗赔罪。
唐蓉震惊的看向他，摇头道：“不，不是……”
李夫子还想打断她，却被顾清晗拦住。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顾清晗带着笑意问道，“这里不过是个书院，又不是朝堂衙门。只要你的本事足够，本宫为什么不留下你？况且夫子刚才不是还率领护院保护了学院？按理本宫得嘉奖你才是。”
她的话一出，原本还在争执的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似乎还没从顾清晗的话里回过神来。
夏夜看不下去了赶紧提醒到：“还不谢谢娘娘？”
唐蓉和李夫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向顾清晗道谢。
想起宁大将军的那些所作所为，顾清晗对李将军失踪之事也多了几分怀疑，想必当时景湛保下他们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两人站起来：“感谢就不必了，学院里多费心吧。”
唐蓉连连点头。
“对了娘娘，民女听说隔壁书院也是今日开院，只不过她们和我们学院似乎不太一样。”激动过后，唐蓉想起了之前自己听到的消息，赶紧告诉顾清晗。
“隔壁？”顾清晗微蹙眉头，“是宁子祯她们开的那间？”
之前秋月报告过她们的消息，只是顾清晗一忙就忘了。
“是的。”秋月回复道，“宁贵人将建学院之事交托到她表哥手中，那位表哥动作也很快，赶到了和我们同一日开张。”
“表哥？”顾清晗越发疑惑，“本宫从未听说过宁子祯有什么表哥。”
“似乎是宁夫人的远方亲戚，说是表哥，似乎宁府只将对方当做了个管事。”秋月早就让人查过对方的身份，并无可疑之处。
顾清晗点头：“她们书院有何不同之处？”
秋月看向唐蓉，唐蓉赶紧答道：“同样是女学，隔壁书院声称面向百姓，可一年的束脩便是八百两，并且不会退回。”
“八百两？”顾清晗讽刺一笑，“哪个百姓付得起？”
普通百姓一年攒十两已是难得，八百两难于上天。就算是普通殷实人家，也不可能花费这么多钱给女子读书。
唐蓉赞同道：“正是如此，入学隔壁学院的大多是富商或勋贵之女。”
顾清晗思忖片刻：“对她们的关注不要放松，宁子祯费尽心思建立学院，想来不会那么简单。”
她这么一说，唐蓉等人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低声应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偶遇
从明薇学院离开，顾清晗决定去隔壁女学看看。
宁子祯等人买下的学院乃是由一座三进的住宅改成，看上去甚至比明薇书院更加奢华。
顾清晗看着门匾上硕大的“**学院”讽刺一笑，宁子祯想要对比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停留不过片刻，就有不少华丽的马车载着衣着富贵的姑娘进去，看样子像是已经报名的学生。
“一间才开业的书院就可吸引这么多权贵的关注，想来宁大将军出了不少力。”顾清晗轻声感叹。
“学院能吸引人是因为先生，而非权势。姑娘以为如何？”
一道温柔的男声忽然从背后响起，顾清晗皱眉转身。
只见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高瘦男子，通身气质温柔风流，面容更是十分出色。此时对方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夏夜和冬景准备上前拦人，却被顾清晗用眼神制住。
“想来这位公子就是书院院长了？”顾清晗故作好奇的问道。
男子轻笑着摇头，冲顾清晗行了一礼：“在下翎羽，一时冲动打断了姑娘的话，还请姑娘见谅。”
“公子年纪轻轻便眼神不好，当真可惜。”顾清晗扯了扯唇，意有所指的反嘲讽。
她出门向来梳的是妇人头，眼前人居然还称呼她为姑娘，要么是故意要么是眼瘸。
翎羽脸上闪过几分尴尬，拱手向顾清晗道歉：“是在下疏忽了，望夫人恕罪。”
顾清晗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只是看着翎羽片刻，忽然道：“你认识我。”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翎羽没想到顾清晗这么敏锐，没有隐瞒便爽快的应下：“娘娘身份高贵，在下以为娘娘不愿暴露在人群之中，才刻意装作不知。”
顾清晗对宁子祯的这个表哥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既然如此，本宫还得感谢你？”顾清晗故意露出了几分不屑。
翎羽赶紧行了一礼：“草民不敢。”
顾清晗眼睛微眯，打量了他片刻才冷哼：“本宫只是想来看看宁贵人的书院如何，现在已经看过了，走吧。”
翎羽见状也没有挽留，站在原地行礼恭送她离开。
才上马车，顾清晗脸上的神情就沉了下来。
“他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顾清晗微蹙眉头，笃定的说。
虽然翎羽极力掩饰，但从一开始他对顾清晗的出现就没有太过惊讶，想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或者说，那些消息根本就是对方故意放出去的。
冬景神情严肃的点头：“奴婢也觉得那个翎羽有些不对劲，娘娘若是再见到他一定要多加小心。”
四人之中，冬景的功夫算不上最好，但她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可以分辨危险。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在严苛的暗卫训练中脱颖而出。
顾清晗若有所思的撩起马车窗帘，恰好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蹒跚行走的妇人。
正是自己之前碰见过的那个被休的妇人。
妇人看上去比上次更加瘦削了，打满了布丁的衣服空荡荡挂在她身上，脸上更是多了许多沧桑的痕迹。
若不是之前顾清晗见过她的样子，只会以为这妇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妪。
“跟上去看看。”顾清晗想了想，自己两次撞见这个妇人也算是有缘，之前若不是看到她的惨状，自己也不会想起要建立女学。
失魂落魄的妇人根本就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她拖着步子走到护城河旁，站在河岸边发呆。
秋月惊疑道：“她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她的话音才落，那妇人竟是一头掉进了河里，连挣扎都没有半分。
不等顾清晗下令，夏夜和冬景便窜出了马车，将人从河里提溜了出来。
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妇人没想到会被救，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坐在河岸边，好半天才低声哭了出来。
就算是感情淡漠的夏夜和冬景看到这样一幕也不由得动容。
妇人匍匐着朝两人道谢：“多谢两位姑娘相救，只是我本不值得……”
“就因为你婆母说你生不出孩子，休了你？”没等妇人说完，顾清晗就掀开车帘，厉声问道。
妇人没想到马车内还有这样一名貌美的夫人，一时间甚至都忽略了顾清晗严厉的话语。
顾清晗看到她这样，微叹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五娘。”五娘怯懦的答道。
顾清晗下了马车，走到五娘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我曾有缘见过你一面，是以对你的事情也有几分了解。你婆母因你生不出孩子将你休了，可这当真是你的错吗？”
五娘猛地抬头看向顾清晗，自从被婆母休了之后，她回到娘家处处被责骂，仿佛全世界都认为生不出孩子的她不该活在世上。
但眼前的美貌夫人似乎不这么想？
“生子本就是夫妻双方的事，怎么一定是你有问题？况且，就算生不出孩子，难道连活都不让你活了不成？”顾清晗恨不得敲醒眼前的女人，却也知道，这样的现象是民间的普遍现象。
五娘终于耐不住哭了出来：“我生不出孩子，回到娘家后，娘家人觉得我浪费家里的粮食。不日就要将我嫁给村里那四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的傻子，我实在是不想活了！”
顾清晗没想到后续还有这样的事，她让秋月拿出十两银子，递到五娘手中：“除了死你还有别的选择！城中开了一间明薇学院，专门教女子生存活计，你拿着这钱去学习。”
五娘哭声渐止，愣愣的看着顾清晗。
“你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自己学会一门手艺，好好的活下去？让你前夫和娘家的人都看着，就算没有他们没有孩子，你一样能活得很好。”
顾清晗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醒了五娘，也让她生出了一股子孤勇。
是啊，她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好好活下去？
五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的向顾清晗磕了三个头：“五娘谢恩人指点，日后必定向恩人报恩！”
说完，她拿着银子坚定的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