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郎情妾意
“不要啦,不来了啊你,讨厌啊啊啊……”
云霓坐在贾宝玉的怀里,趁着贾宝玉与叶蓁蓁说话,偷摸在贾宝玉脸上滑了一道黑墨,还不等她开心透彻,就见贾宝玉以其人之道,拿着笔来画她,自然是十分惊恐。
脑袋后仰,小手推攘,腰上腿上也是用力挣扎,誓死反抗。
同时还不忘试图再次偷袭。
她的手中也还有武器呢!
得力于她的努力,一开始贾宝玉并没有得逞,她还有些玩闹开心的成分,只是贾宝玉终究比她强大的多,她只是一个松懈,就被贾宝玉在额头上、小脸上一连画了几道“彩虹”。
察觉脸上凉悠悠的,以及耳中传来贾宝玉的笑声,她就快哭了,双手捂脸,急得跺脚。
贾宝玉趁机将她手中的毛笔夺走,一边笑道:“投降了?”
云霓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瞪着贾宝玉。
见贾宝玉又威胁的抬起手中的毛笔,顿时又捂紧脸。
她脸上本来有墨迹,被她这么反复抹弄,直成了真正的大花脸。
不过因为她年纪小,脸蛋也精致乖巧,导致虽然脏兮兮,看起来也有别有一番令人忍俊不禁的俏皮之意。
连之前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玩闹的叶蓁蓁,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贾宝玉更是乐不可支。
云霓似乎从他们的笑声中反应过来什么,她拿下自己的小手,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一瞧,待看见自己原本白生生、粉嫩嫩的小手已经黑一块白一块,脏兮兮惨不忍睹的样子,眼睛一酸,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叶蓁蓁见贾宝玉把人弄哭了,赶忙起身把人牵过去安慰。
于是云霓哭的更大声了,她哭天抹泪儿的申讨贾宝玉:“呜呜呜,大恶人,大坏蛋,还和父王说要保护我,照顾我,人家和你玩笑,你就这样欺负人,呜呜呜……”
贾宝玉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是偷听过他和河间王的谈话。
又见她哭的着实伤心委屈,眼泪儿和墨迹混成一片,越发不成个郡主模样,也不禁感觉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一些,因此笑道:“好了,你别哭了,算我错了好不好?要不然,我让你画回来?”
贾宝玉把脸一伸。
云霓扭身过去,不理贾宝玉。
叶蓁蓁先是责怪的看了贾宝玉一眼,然后对云霓道:“我让丫鬟带你下去洗洗好不好?不然等会儿别人就瞧见了……”
云霓哭声已经渐止,她没有回答叶蓁蓁的话,反而先看向被她哭的面色有些讪讪的贾宝玉,小鼻子不自禁的一吸,配合微微上扬的小嘴角,像是有些得意。
哼,叫你恃强逞凶,还不是投降了!
“谁…谁稀罕画你了,你要是真觉得错了,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云霓抽抽搭搭的道。
贾宝玉见状笑了笑,点点头。
云霓似乎一下子高兴起来,一伸手抹了一下似乎要流鼻涕的鼻子,倒将她脸上唯一还白皙的俏鼻也给弄花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郑重其事的对贾宝玉说道:“那你帮我把秀容姐姐救出来!”
“谁?”
贾宝玉一时没听清。
叶蓁蓁连忙解释:“她说的是南安王爷的亲妹……”
贾宝玉眉头便皱起来了。
南安王作为带头攻击太上皇行宫的人之一,虽然最后见不敌斩手下以降,但是其谋逆的罪名是不可能洗脱的了。
不过现在南安王已死,加之他现在的身份,要救南安王之妹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看值不值而已。
说起这个南安王之妹,贾宝玉倒是想起来了,要是前世所看的那版红楼梦影视剧没有错编,那么探春远嫁番邦,实际上就是顶替这南安王之妹而已。
原因便是那南安太妃只有一个女儿,她自舍不得,故势压贾府,收探春为干女儿替嫁。
“喂,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云霓见贾宝玉出神,不满的唤道。
贾宝玉回头,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救她呀?”
云霓自然而然的道:“秀容姐姐温柔善良,才情又好,人又长得的好看,除了叶姐姐,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
再说她又没有犯错,只是凭白被她哥哥牵连的,我自然要救她!”
云霓十分肯定的道。
贾宝玉点点头,云霓天性纯真,爱憎分明,她既然这么说,想来这个霍秀容确是个好女子。
“怎么定要我帮你,你自己也可以救她的啊……”
云霓是河间王的独女,是太上皇太后宠溺的宗室郡主。
她要救一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云霓顿时有些语塞。一来太上皇和她父王都在病榻之上,她不好意思用这些事去烦扰他们,再说宗室公主郡主从小就被教规矩,不许干涉外面的事,她也不敢去求太后。
二来,她也不懂这种事该怎么做才好,所以就想到贾宝玉了。
正好贾宝玉现在心存愧疚,她觉得这个时候说出来,贾宝玉肯定不会拒绝她的。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云霓有点急了。
贾宝玉摇摇头道:“我可以答应帮你,但其实这件事你做起来比我要方便呢。”
云霓顿时睁大了眼睛,“怎么做?”
贾宝玉实在不忍心多看云霓那张滑稽的小脸蛋,正好这时叶蓁蓁把她的丫鬟叫进来了,贾宝玉便笑道:“好了,你先去洗洗小脸吧,等你回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云霓看出贾宝玉眼中憋着的笑意,她“哼”一声,又瞪了贾宝玉一眼,才跟着丫鬟小莲出去了。
叶蓁蓁只送她至门口,回来看见贾宝玉坐在炕上沉思,她便走过去,取出一方帕子,给贾宝玉轻柔的擦着脸。
之前贾宝玉也被云霓画了一道呢,正中脸颊中间。
只是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有些干了,她也擦不掉,便道:“你也去洗洗吧,等会出去被人看见也不像……”
贾宝玉摇摇头,顺手将之前没喝完的茶水递到她面前,笑道:“用它便好了。”
叶蓁蓁倒也不疑有他,只觉得贾宝玉是因为懒怠,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用帕子将食指裹成一角,然后蘸着杯中的茶水,替贾宝玉擦去脸上黑迹。
但是很快她也察觉这个姿态的不妥。
正有些脸热心跳,忽觉腰间一紧,竟然被面前之人贴近怀中。
脸蛋顿时一红,她低声道:“别混来,外头有丫鬟……”
“我知道,只是近一点你也好替我擦一些,不然弓着腰多累的,我心疼。”
叶蓁蓁脸蛋更红了。
虽然知道对方此话有些不通,但是瞧着贾宝玉尽在咫尺的俊朗面容,再被他明亮如星的眼眸瞧着,她感觉心肝乱颤,也就忘了许多礼教大防。
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然后装作认真的、一丝一点的给贾宝玉擦起脸来。
……
第617章 强买强卖
因为当夜的叛乱涉及的王公大臣众多,所以被波及的各家族人员也就极多。
这些人之前的时候还可以原地看押,现在因为要启程回京了,他们却必须先行编排、押送回京。
加之铁网山上一时调集不到足够的押送马车,所以除了那些身份贵重的人,其他人的家下人等,便用一根根粗长的麻绳捆住手或者脚,由官兵押送回京,等待发落。
宽敞的南安王府别院同样如此。
南安王太妃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此时早已丢失了曾经的富贵尊荣,死死抓住自己女儿的手,一脸惊惧的看着那些各处撵人的官兵,不敢啧一声儿。
“快走!!”
官兵们毫不留情的呵斥,将她们也赶出院子。
于是她们只得跟出来。
外面灯红通明,到处都是呵斥声和哭叫声,声声悲戚。
南安王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拥着小女儿哭道:“完了,都完了啊,我就罢了,只是我可怜的女儿,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叫你这么点儿的年纪就要遭这种罪啊……”
“母亲~”
霍秀荣同样是满脸泪痕,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母亲。
此情此景,如同天塌地陷,她们娘儿们,再无幸免的可能。
一驾囚车缓缓来到她们面前,管事的太监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妃娘娘,妙成县主,请吧。”
难忘太妃及身边的众女眷顿时悲泣声成阵。
太监却毫不为所动,竟笑道:“太妃娘娘何必伤悲,还是快快上车吧,等回了京城,说不定朝廷顾念老王爷的功绩,宽赦你们呢?与其此时在这里磨蹭,还不如痛痛快快的上车呢,如此大家都便宜……”
“秀容……”
纵使万般不愿,南安太妃也知道事无可挽回,只能把着女儿的手,准备登入这以前她只远远看见过的装犯人的囚车。
“驾~~!”
远远的一道清脆的驾驭声儿传来,随即便见数骑人马一路横冲而来,丝毫不将周围办事的官兵人等放在眼中。
那几人很快来到别院之前。
“吁~~!”
南安太妃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猛然看见来人,竟然忽然生气一抹希冀,赶忙看着女儿。
霍秀荣也是盯着来人,有些愣愣的道:“云霓……”
然后她便急忙低下头。
有的时候死并不可怕,这些日子她基本已经想明白了。
但是,看见昔日的小姐妹,却更令她难以面对。
以前大家都是王公贵女,如今,对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她不但丢失了家族荣光,且连性命都无法保住。
说不定,还要经受那被万般人唾骂、侮辱,最后屈辱死去的下场。
此时,那些曾经闺阁嬉戏、风花雪月之雅事,每想起一幕,都是锥心的疼痛。
这一刻,她甚至都在想,为什么不在哥哥叛乱的当夜,便一根房梁,三尺白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去了……
“小的王保见过云霓郡主,不知郡主此来所为何事?”
为首的太监看到云霓过来,赶忙巴巴儿跑上前讨好。
云霓本来看见霍秀荣就想跳下马跑过去的,但是想起贾宝玉的话,忍住了。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太监,道:“你要带她们去哪儿?”
太监王保见云霓郡主指着南安太妃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道:“回郡主的话,南安王爷谋反,奴才等奉命将她们押解回京,等待发落……”
“等待发落?要将她们卖钱吗?”
“额,这个……或许吧……”
太监不想云霓郡主竟然知道这个,还说的这么直白,一时有些语塞。
官员犯了大事,家眷被发卖倒是寻常事。
不过似南安太妃这等尊贵的人,身娇肉贵的,大多数都会等不到被发卖出去便不是病死,就是被吓死了。
云霓可不知道其中那么多细理,她小大人似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正好我身边缺了几个服侍的人,我就先挑一个……嗯……嗯,就她吧……”
云霓故意沉吟半天,才指着霍秀荣说道。
“那个,郡主,这怕是不好吧,她们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还要押送回京等朝廷发落呢,这个,这个……奴才实在是做不得主啊……”
王保心头叫苦,云霓郡主这哪儿是缺丫鬟使了,分明就是要“假公济私”,是要救人啊!
要是真缺丫鬟,王府别院里那么多丫鬟,不管她要哪一个他都敢大胆给了,只图讨好一下云霓郡主。
但她要的是妙成县主,那可是南安王爷的亲妹,他可做不了主。
云霓见对方拒绝她,大怒道:“怎么,难道你还怕我出不起银子?”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扔到对方的脸上,骂道:“废话少说,银子我给了,你还不快把人给我!”
“这……郡主,这不是银子的事啊……回头要是上头追究,奴才实在是吃罪不起啊……
要不,郡主等回京城之后,等朝廷发落了,再来买?”
“放屁,本郡主现在就要!你们两个,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云霓郡主一派嚣张跋扈的样子,让自己的侍卫去抢人。
王保如何敢拦,只能憋屈着脸给让开。
强权之下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反正云霓郡主他是违逆不了的,他只想着等会快点去禀报总管,免得因此吃挂落。
两个侍卫排开众人,也不敢伸手,只是站在霍秀容的面前,做了个请的姿态。
南安王府中人也看出来云霓郡主是来救她们家小姐的,虽然心中很想对方连她们一起救,但也知道这是奢望,根本不敢开口。
不过也罢了,反正只要不是判王府满门抄斩,她们大概率是不会死的,最多被卖到民间市侩的人家去罢了。
南安太妃却眼中精光大放。
之前的时候,她们还曾奢望过以王府的地位,或许并不会被南安王牵累,或许有人相助,她们也还能幸存。
但是一直没有。
没想到,临了的时候,还能出现一丝转机!
是的,对她们来说,上了这架囚车,几乎就等于判了死刑,甚至还要可怕。
对女人来说,生不如死的场面太多了,她不认为尊荣了一辈子的她,能够遭受那种荼毒。
云霓郡主的尊贵她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她肯出面救女儿,那么女儿就一定能平安无事!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因此,她给女儿打着赶快上去的眼神,并推她出去。
“母亲……!”
霍秀容悲呼一声,虽然很感激云霓来救她,但是,听她言中之意,却并没有救她母亲的意思。
母女人伦,生身之恩,她如何肯抛弃母亲一人求生?
但是母亲的意思她看得懂,那是极度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的神情。
她被推到了前面,那两个郡主的侍卫切断了她和母亲的视线,逼着她往前走。
她木然的走上前来,抬头看见云霓关心的神色。
“秀容姐姐,你没事吧?”
霍秀荣心中百转千回,最后惨然一笑,跪下道:“求求郡主,将我母亲也买去吧,郡主的大恩,我一辈子都不忘……”
第618章 不见
“秀容姐姐,你别这样啊……”
霍秀荣的诉求显然令云霓犯了难。
景桓哥哥没有教过我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啊……
只是看着秀容姐姐哭的那么伤心,声声哀求,她哪里又能够拒绝?
嘴巴一噘,她继续看着那王保道:“刚才的银子给多了,我还要再带一个人,你没意见吧?”
她只准备了一份银子,多的也没有了,所以临时起意压价……
王保下意识的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然后连忙摆手,苦笑道:“郡主要带人走奴才自然不敢有意见,只是……”
只是的话他没敢说,他怕云霓发飙给他两马鞭。
云霓顿时高兴起来,让人把南安太妃也带走。
“谢谢郡主,多谢郡主……”
霍秀荣哭谢着,起身扶过她母亲。
云霓等她们母女相互依偎着过来,傲娇的昂起头来,哼一声,调转马头缓缓离开。
景桓哥哥说的,她是郡主娘娘,不管她想要做什么,所有人都要给她面子。
有人告她也不怕,人家还是小孩子呢……
太监王保等云霓一走,连忙吩咐了一声把其他人押走,自己就去找总管回报去了。
那负责此事的总管听闻,急忙入行宫。
没有敢直接去找太上皇,而是先找到冯大总管汇报。
冯祥听闻此事,略微讶异,随即便笑道:“太上皇已经休息,此等小事就不必拿来烦扰他老人家了。左右不过是小郡主眷护玩伴,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祖宗说的是……小子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怕外庭的先生们问起不好回话,还有就是万一那些御史言官要是借此弹劾咱们擅弄职权,该如何回应?”
事情本身不算大,以云霓郡主的身份要维护两个犯臣家眷也算不得什么,总管只是怕自己无法交差。
冯祥笑道:“太上皇如今安心静养,已经交代首辅等人外事悉数先奏呈靖王裁定,你若实在担心,不防将此事先与靖王回禀,看他怎么说。”
说着冯祥也不欲多言,端茶让他离开。
总管心头一动,云霓郡主乃是河间王爷的独生爱女,而靖王殿下与河间王爷关系非同一般,他自然也是维护云霓郡主的。
若是这样,此事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对了,听冯老祖宗的意思,太上皇难道真的有意扶植靖王殿下上位?
不然怎么可能赋予靖王殿下打理政事的权力,这通常都是储君才能有的权力啊……
……
云霓并没有将霍家母女带回行宫,而是去了叶家。
叶家一间厢房之内,南安太妃拉着霍秀容就要给云霓下拜。
“叶姐姐,太妃娘娘,你们不要这样,我也没做什么……”
云霓可不习惯被人这么感谢。
“郡主娘娘的大恩,我和秀容铭记于心,从今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用心服侍郡主,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云霓拉着霍秀容,闻言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刚才说用银子买你们不过是糊弄他们的,当不得真,可不是真的要让你们来服侍我……”
南安太妃哭诉道:“我们当然知道郡主身边不缺服侍的人,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救我们出来。我们何德何能,能得郡主这般相待?
只是秀容他哥哥犯了大错,我们一家也都遭受连累,今日若无郡主出手相救,只怕我和秀容再无活命之机。
如今虽然得逃一条性命,但是天大地大,哪儿又是我们娘儿俩的容身之地?
所以,只能恳求郡主收留我母女二人,便是郡主娘娘慈悲了……”
霍秀荣听她母亲说的悲戚,也拜道:“请郡主收留……”
就在她跪下求云霓救她母亲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下了曾经所有的骄傲,此时也如她母亲一般,只求能跟随在云霓的身边。
因为看起来,如今的她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云霓又有些为难起来,她之前只想着救人,还没想好人救回来怎么办。
她是不想让曾经的好姐姐来给她当宫女,当丫鬟的,特别是还有一个老太妃,算是长辈呢。
但是也听出来,她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转转头,看见一脸娴静的叶姐姐,便问道:“景桓哥哥呢?”
景桓哥哥最聪明了,他肯定能知道怎么处理最好。
这就是娇生惯养养出来的性子,只要能有人依靠,她才懒得动脑筋。
叶蓁蓁熟知云霓的个性,见她回头还以为是要向她求教呢,以前这小妮子遇到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了。
却不想,一开口,人家问的却是她的景桓哥哥。
一时间,一种有点酸味的东西在心间缓缓划过……
“他外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已经先走了。”
虽然心头有些醋味,叶蓁蓁还不至于较真。见云霓“哦”了一声,有些遗憾的样子,她主动上前道:
“云霓年纪小,身边的诸事都是太后的人负责,她自己也不好做主的。若是太妃娘娘不嫌弃,我们家在城南有个小别院,太妃娘娘和秀容妹妹可以先在那边暂时住下,别的事情,以后再从长计议……”
南安王爷攻击行宫,不论如何南安王府都是不能继续存在了。
而云霓郡主大多数时候是跟着太后住在熙园的,让南安太妃母女两个跟在云霓身边确实不妥。
太后和南安太妃肯定是认识的,以后万一撞见,双方面上也不好看。
其实这也是官员犯了大事之后,亲朋故旧们不敢收留遗孤、遗孀的原因之一。
皇家(皇帝)抄家、灭门了的家族中人,你给救下来了,是故意来碍皇家人的眼,还是要显得你比皇家(皇帝)更仁慈、更有情义?
虽然叶蓁蓁说的隐晦,南安太妃还是听出了其中之意。
她面上露出难过之色。
如今的她们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孤寡母女,只靠自己该如何生存?只有云霓看起来对她们存在善意,所以能留在云霓的身边自然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看来是不能了,就算云霓一时心软留下她们,万一将来太后知道不高兴,要发狠心打发她们,那时候才真的连最后一点情面都没有了。
所以,只能接受叶家姑娘的提议,先得个落脚之处,以后再从长计议。
只是抬眼间,看见女儿有些暗淡的眼神,她忽然反应过来,急忙道:“我知道郡主能够救老身一命便已经是极为仁慈了,不敢奢望郡主娘娘再收留于我。
只是秀容她还这么年轻,从小也和郡主玩得来,郡主不如就把她留在身边服侍吧,她是个乖巧孩子,一定会听郡主的话的……”
南安太妃这么一说,别人如何不管,云霓已经先高兴起来。
本来她救霍秀容就是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和她玩的,先前有南安太妃她才不好这么做。
她可不喜欢一个以前的长辈跟着她,别扭死了。
云霓年纪小,没有多的心思,但是叶蓁蓁却有些看出南安太妃的心思。
她们母女两个要是独自离开,以后生计等问题先不说,就说霍秀容自己的婚姻只怕也成了难事!
没有人敢娶反王的妹妹。
但是,跟在云霓的身边便不同了。
云霓身为太上皇和太后的掌上明珠,只有跟着她,才能有翻身之日,才能有机会翻身。
正如为何民间大家族都想要把嫡女送进宫给公主、郡主当陪侍,因为只有在那个圈里,才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贵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心中虽然怀疑南安太妃的用心,但是看云霓十分意动的模样,又知道霍秀容并非那等奸恶爱生事之人,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
贾宝玉听说云霓不但将南安王之妹“劫”走了,顺带连南安太妃也一并带走,并没有太在意。
以他的身份,要是突然出手帮助南安王府,别人或许还有可能借此怀疑、揣测什么,但是云霓出手,则什么事都没有。
归根到底,不过两个无关重要的人而已。
他确实很忙,从叶家叫出来,他面对便是一群礼部、户部、兵部还有宗人府、内务府官员们的“骚扰”。
但是这也没办法,皇帝死了,如今的铁网山,也没有别人能帮太上皇处理这些俗务。
当然,贾宝玉也知道,那些跟来的宗室中,肯定有相当多的人希望帮太上皇处理这些,可惜,他们却没资格。
忙碌了一晚,终得清闲的贾宝玉,又不得不离开行宫,去别院给皇帝的灵柩磕头。
磕头,烧香,哭灵,一番操作之后,贾宝玉又进里头去见了见元春。
他故意没有带人进去,出来的时候,果然看见那宫女在路上徘徊着。
走过去,那宫女如数给他行礼,然后便低声道:“我们娘娘请王爷过去一趟……”
贾宝玉却站住,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回去告诉你们娘娘,第一,吴天佑之死,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其二,请你们娘娘放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会护她周全。第三,如今多事之秋,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望她好自为之。”
说完,贾宝玉并不停留,一挥衣袖而去。
之琪看着贾宝玉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眼神变换了一下。
瞧了一眼周围,她转身往之前带贾宝玉去过的那间昏暗的房间。
“怎么样,他来了吗?”
刚刚进去,便听见自家娘娘那柔媚好听的声音。
之琪摇摇头。
吴贵妃顿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现在连过来都懒得来了么……”
借着微弱的烛光,之琪看着自己娘娘那绝美的容貌和柔美至极的身段,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架子上,那件反射着光芒的金丝缕衣,心中有些羞臊,又有些为贾宝玉可惜。
他若是肯来,娘娘可是打算给她一个惊喜的……
摇摇头将旖念甩开,她劝慰道:“娘娘许是误会了,王爷他虽然没有来,却让我转告娘娘三句话……”
她将贾宝玉的话原数说来。
“真的?”吴贵妃眼睛顿时一亮。
之琪点头,又道:“他亲口说的呢,娘娘这下应该放心了吧。王爷是个念旧情的人,之前是娘娘误会了,老爷死的时候,王爷都不在山上,他就是想救,也没办法呢……”
吴贵妃也点头。之前贾宝玉可是答应过她帮她的,但是她父亲还是死了,她有心疑贾宝玉骗她,但是又不禁替他解释:他人去了京城,肯定还没有准备好……
如今听他本人这么一解释,她就完全相信了。
因为,他还说了,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他会保护她,这句话真是太对她的心意了,让她不忍心怀疑一丝一点。
父亲死了,她现在是真的半点别的依靠都没有了。
一时想着太上皇或者太后会处置她,一时又想着,她是贵妃,是皇家的人,父亲的事,不一定会牵扯到她身上……
她就在这样患得患失,近乎精神崩溃的边缘度过了这几日。
所以,当听说贾宝玉上山了,她便想尽办法想要见他一面。
现在,贾宝玉这个与她有过露水情分的男子,便是她所有的倚仗和奢望了。
要是贾宝玉真的不打算管她,她真的会崩溃的。
她才不想要被打进冷宫等死,更不想得个三尺白绫了断一生。
她那么美丽,那么年轻……
还有,娈娈还那么小……
贾宝玉的话,给了她信心,也给了她勇气。
她沉吟着,道:“你说,他不来见我,是不是害怕人多眼杂,影响他的大业?”
吴贵妃心中可没有那么多思量,她觉得,只要太上皇一直喜欢贾宝玉,将来肯定是该他当皇帝的。
之琪想了想,点头道:“娘娘说的应该没错……”
吴贵妃眼中神光闪闪,她自然也不想她和贾宝玉的事被人发现,否则贾宝玉会怎么样不说,她却肯定是死定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之琪:“我记得,以前娈娈拿给我瞧过一副画,是娈娈的肖像,正是他给画的?”
之琪点点头,道:“听说那种画是王爷独创的,连太后都让王爷给画过呢。小公主也是在云霓郡主的生日宴会上,才得到的那一副,小公主可喜欢呢。
奴婢也瞧过那画,画的着实生动形象,就像是真人一样……”
吴贵妃没有听之琪后面的话,她点点头,道:“是了,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经常去见他是不妥的,以后你也不要再去了……”
之琪正疑惑,却见吴贵妃已经起身,将那件衣裳收叠起来,然后道:“走,我们回去。对了,将娈娈带过来,今晚让她挨着我睡。”
“是,娘娘……”
第619章 甄家!
太上皇当日苏醒之后颁布的恢复贾宝玉诏书的圣旨,是要传檄全国,最低要传到地方州县的。
“布告天下”,便是布告天下臣民。
但是因为当时时局动乱,京城又被二皇子窃据,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流传出去。
但是到贾宝玉兵围京城,切断京城与外界的联系之后,铁网山也是迅速组建了一套简陋的朝廷,并开始运行。
这也是在那一段时间,京畿周围乃至于天下没有被杜安樘等人的“伪政令”完全支配的原因。
得益于大玄完备的驿站体系,朝廷的政令就算要传到最西边的数个省,也不过只需要短短十日的时间。
除了最开始需要对杜安樘等人已经发布出去的政令的纠正,安抚地方官兵不许异动之外,临时朝廷面对天下传达的第一道政令便是通告景泰帝驾崩,勒令各地方官府、民间百姓需要服国丧的时限等。
第二件,便是关于贾宝玉“认祖归宗”的圣旨。
当然,还有其他什么“刺杀”、“造反”之类的事,则只能以小道消息的方式进行传播。
南京城,江南望族甄家。
甄家作为内务府在南方的重要采办和苏绣等上等宫廷御用丝织品的供应者,消息门路都是极通的。
京中出现变故的消息,他们很早便听说了,也派人全力打听,只是始终云里雾里,看不清楚真相。
直到景泰帝驾崩的通文下来,他们才能正真揣测到一些真相。
本来就这一点就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但是接着而来的布告圣旨的内容,才让他们真正大吃一惊。
当年义忠王爷的嫡子还活着?还被太上皇封为了靖王爷?
要是他们记得不错,他们家原来的大小姐,就是义忠老王爷的正册王妃吧?
老王爷的嫡子,岂不就是他们家大小姐的儿子,是老爷的亲外甥?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圣旨都下来了,肯定是不会有错的,一时间,甄家人喜出望外者有之,期待想看看这位“外甥”模样的人有之……
毕竟家族能够出现天潢贵胄的血脉,那可是一等一荣耀的事啊。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遍甄家的时候,阖族内外都是高兴的居多,算是一件大喜事。
唯独深宅大院内的甄家老太太得闻这个消息,似乎太过于震惊,居然一下子没经受住这个喜讯,还晕了过去……
且据好事者透露,甄家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并不高兴,她也不是惊喜的晕过去的,而是在不可置信的反应中,让家下人抄了通文亲自瞧了,然后便被“吓晕”了过去。
据说在其晕过去之前,嘴里还喃喃念叨着诸如“不可能”、“假的”等语,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这样的言论很快就被其他人嘲笑为谣传,老太太知道自己的亲外孙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封了王,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这些传言,真是故弄玄虚,不切实际的很,根本不足为信。
“甄大人……”
甄应嘉刚从纺织局出来,就看见两个南京城的官员向他走过来。
那两人对他拱手笑道:“恭喜甄大人,贺喜甄大人!甄大人嫡亲外甥不但被太上皇寻回,而且得封靖王,实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两人看着他,那笑容是真切的很。
甄应嘉也笑着迎上去,拱手还礼道:“两位大人客气了,都是老天垂怜和太上皇慈爱……”
两人相视一眼,都给自家下人一个眼神,然后他们便各自抬上来一箱捆扎的很好的贺礼。
“甄大人家出此喜事,吾等无以为贺,仅以此区区之物,聊表我等心意。”
甄应嘉连忙推辞,那两人却是专程在此等他的,自然不容推让。
“三日后乃是大休沐日,吾等几个旧日的同僚相约一聚,若是甄大人届时有空,下官等便在一品居恭候甄大人大驾光临……”
送礼之后,借机相邀会晤一番,交情便结下,日后有所述求,也就更相便宜了。
甄应嘉推脱不过,只能让随从收下贺礼,并表示了谢意。
但是对于对方的邀请,他却道:“蒙诸位盛情相邀,只是……吾等虽然距京都甚远,但毕竟乃是国丧之期,吾等若是此时聚众宴饮,只恐不妥……”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讪讪:“呃~甄大人言之有理,却是下官等考虑不周了……”
话虽如此,心中不免觉得甄应嘉太过迂腐,也不会处事。
却听甄应嘉又道:“近日我长侄从外地寻来一幅画作,疑是前朝名家亲笔,若是诸兄不嫌弃,吾便厚颜相邀诸兄两日后至寒舍一叙,共鉴真伪如何?”
二人大喜,立时答应必如期而至。
甄应嘉心中也是畅快,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巴结讨好的感觉。
但是这两日来向他“表示祝贺”的员外、官绅颇多,他也有意礼尚往来一番,便借鉴画之由,邀他们至家中一叙,如此既能广结良友,又不会冲犯国丧,两相便宜。
与两人相辞之后,甄应嘉坐轿回家,刚到门口,管家便上来对他道:“老爷,老太太在里头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
甄应嘉下轿,先甩了一下衣袖,问道:“老太太今儿个身子怎么样?”
“老太太上午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太太服侍着用了汤药,现在想来是好多了……”
甄应嘉点点头,先进自己屋换了一身衣裳,顺便问问甄老太太的情况,然后才摆正衣冠往墨兰苑而去。
甄老太太住的墨兰苑是甄府最宽敞雅致的地方。
但是甄应嘉一路走来,却发现今日的不同。
以往老太太的院里最是人多热闹,此时却显得格外的安静。
好些地方,都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们守着,那些以往花红柳绿,穿梭来往的小丫鬟们却不见了踪影。
来到老太太的上房,转过数道门户,才进入到老太太的寝居。
离奇的是,这里除了他的嫡妻邹氏,便只有被老太太拉着抚慰的“儿子”宝玉,其他,别无一人。
“老太太……”
因看出情势的不同,甄应嘉颇为小心的唤了一声。
甄老太太躺在病榻上,面容憔悴,看见她来,倒是放开了被她抓着的宝贝儿孙儿的手,让他回他母亲身边,然后勉强招呼甄应嘉坐下,便是默然不语。
“昨晚母亲病倒,儿子着实担心,敢问母亲如今可是大安了?”
甄应嘉试探性的问道。
甄老太太摇头道:“左右不过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大事……”
说着,又是沉默。
甄应嘉心中惴惴起来,怀疑是自己做差了什么事,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便起身道:“母亲急着唤儿子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母亲只管说来,儿子一定尊办……”
甄老太太继续摇头,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已经依偎在他母亲怀里,痴痴傻傻的玩耍着他母亲腰间丝带的乖孙儿,眼中悲怜闪过。
终归是知道甄应嘉等人不明其意,所以在长叹一声之后,她道:“今日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给你们说,你们两个都注意了,这件事,除了你们之外,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甄应嘉夫妇一听便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同时甄应嘉也明白了老太太院里这般剑拔弩张的原因了。
张口应下老太太的话之后,便听她说道:“你们可知道,你们父亲和我,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你们宝玉的真实身世?”
甄应嘉和邹氏一听,精神顿时一震。
老太太终于舍得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么?
不过,面上他二人还是表现的平常,甄应嘉道:“父亲和老太太不告诉我们,自然有其中道理。不过这十多年来,我们也早已把宝玉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时过境迁,若是老太太觉得可以将真相告诉我们了,我们自然也是想要知道的……”
十多年前父亲突然要他媳妇儿假孕,然后还真抱出个乖巧可爱的孩童出来,让他们当做亲儿子来养。
他们虽然不解,但是后来也大概想得通,许是父亲的故旧之后,因为什么原因不可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故而如此。
之前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太过于真心爱护那孩子,只是见老爷子和老太太对那孩子着实疼爱,加上后来他们的长子不幸早亡,那孩子又生的着实可人,他们才真正把他当做亲骨肉来看待。
只是天不遂人愿,好好的那么乖巧的一个儿子,怎么忽然就变傻了呢?
甄老太太不用细看都知道他们的心思,她叹道:“事到如今,也确实不能再瞒你们了,否则,不但已逝去的亡灵无法得到安息,只怕这世间,这一桩天大的‘乌龙案’就永无反正之机了。”
甄老太太看着尖起耳朵来的儿子、儿媳,一字一句的道:“其实,宝玉的真实身世不是别人,正是你们那早早就去了的妹妹的独子,当年的义忠亲王殿下的七王子……”
甄老太太话没说尽,甄应嘉和邹氏两个愕然的抬起头,张着嘴巴,毫无仪态的瞧着她,似乎在用眼神问她,您老人家不是在开玩笑?
妹子当年确实风光无限,堂堂亲王妃,离母仪天下的皇后都只差一步之遥,差点生生将他们甄家推上后族的荣耀宝座。
可惜,终归是没有那个福气。
妹婿事败自刎,妹妹一家也惨遭横死,当年的那些事,真是惨痛的不忍回顾。
但是,老太太您再怎么思念女儿,也不能信口胡说啊?
宝玉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子呢?
先不说朝廷宫里早就确定了当年的王府无一生还者,便是我们见到宝玉的时候,离妹妹死去的日子,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年了,时间上也……
咦~!
甄应嘉忽然反应过来,虽然他们见到宝玉的时候已经离开了京城,距离王府的大案也已经过去了相当的日子,但是,他们看见宝玉的时候,那小子看起来也差不多一岁多的样子,如此算来,岂不正好……
想通这一点的甄应嘉,睁大了眼睛看着甄老太太。
甄老太太目露追忆之色,道:“当年京中局势复杂凶险,你妹子其实在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把他交给你父亲秘密收养了,所以,你们去王府见到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小外甥……
后来……后来的事你们大概也知道的,王府没多久果真就出了事,你们妹婿死了,后来你妹妹也出了事,你们父亲见大势凶危,担心你们外甥的身份要是暴露也会遇到危险,这才起意咱们一家退避南京避祸。
但是你们外甥毕竟是皇子龙孙,天家血脉,私自把他带走可是天大的罪过,不得已,你们父亲才让你媳妇儿假装怀孕,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移花接木的把戏。”
甄老太太气弱,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便有些喘,不得不停下。
甄应嘉还没有说话,邹氏却忽然道:“不对……不,媳妇的意思是,要是老太太说的是真的,那么前儿个外头传的那个消息,又是怎么回事呢?”
甄应嘉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
是啊,京中不是传来消息说太上皇找到了当年义忠王爷的嫡子么?
要是老太太没撒谎,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们都理解错了,圣旨里说的义忠王爷的儿子另有其人,并非妹妹的儿子?
也不对啊,好像其中明确说了是七王子啊……
甄老太太看着他们,叹道:“你们也想到了,唉,没错,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我是决计没有骗你们的,至于那圣旨里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宝玉明明在这里,却有人已经代替他的身份‘认祖归宗’,我担心我要是再不告诉你们,这个秘密就只能跟着我进棺材板儿了,宝玉的身世,也就永远被别人给占去了。”
甄应嘉和邹氏目瞪口呆,任凭他们活了四十多年,也完全想不到还能遇到这般离奇和复杂的事情,这叫他们的智慧如何能理解的通?
甄应嘉不约而同的看向躲在邹氏肋下的宝玉,看他傻乎乎,呆兮兮的样子,实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甄应嘉哑沉着声音,轻声问道:“那,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甄老太太也是一顿沉默,最后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都黄土埋到脖子里的人了,宝玉又这个模样了,可怜我的宝玉……”
甄老太太说着不由哭起来,引得甄应嘉夫妇连声劝慰。
“只是,不管如何,我的好宝玉,你们养了十多年的乖儿子,也是你们的亲外甥,他的身份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被别人给占了去!我也不管他们里面有什么样的利益关系,我只要你们不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
不能让你们妹妹和外甥,受这样的不白之辱!”
“不过,这件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或许连咱们家也会陷入凶险之中,所以你们行事的时候,也要格外的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把宝玉暴露出去……
他已经这般模样了,你们绝对不能再把他丢在危险里面,实在不行,如你们父亲想的那样,保他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就罢了。”
甄老太太便说便泣,邹氏也被说到伤心处,跟着哭起来。
甄应嘉则沉着心思,思索着。
老太太这番话,自相矛盾。又不甘愿宝玉被人顶替身份,又不想要宝玉涉险,该如何处理才好呢……
他忍不住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或者说是外甥,心头也是一阵遗憾。
若是早知道真相,或者现在宝玉是智力健全的人,他心中肯定会暗喜的。
一个凭空出现,没有情分亲王外甥,显然比不得自己从小养大的亲王外甥好……
可惜,现在一切都没得说了。
罢了,就依老太太的,正好,他也想要知道,当年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已经被封为靖王的“外甥”,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外甥。
第620章 大人难道还不敢赌一下?
太原府,九省检点王子腾驻扎在此。
大玄地方的文武,最高基本便是正二品衔,例如总督、节度使、镇关总兵等。
像王子腾这种超过二品的特殊官职,通常都挂着钦差的名头。
本来也是,王子腾的职责便是巡查、节制北边九省,包括西北边军在内的数十万大军……
权力如此之大,也不可能作为常备武官,只能作钦差。·
钦差的权力,皇帝随时可以收回。
王子腾在太原府已经待了数个月了。
这是皇帝的命令,他只能遵从。
他最开始自然不知道景泰帝的完全用意,只是凭借他数十年宦海沉浮的经验,知道景泰帝此举必有深意,所以一直等候景泰帝接下来的旨意。
但是,他没有接到景泰帝的第二条命令,反而接到朝廷传来的让他起兵回京勤王的消息。
河间王谋反,谋害了皇帝,软禁了太上皇……
他自然是不大信的。
果然,还没等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便又收到另一方“朝廷”的命令,令他原地待命,不许妄动。
这种局面自然令他一时心中难安,但是经多方打探,他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谁都知道他是景泰帝一手提拔起来的。
若是景泰帝真的死了,没有靠山的他,随便一动,或许都是天大的罪过。
不动,则再如何也没有多大的罪。
然后的每一天,他几乎都会收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直到最近几日,消息才逐渐稳固可靠。
从中固然有一些令他十分吃惊的消息,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可以确定,京城的大事结束了。
只是京城的事固然有了个结局,他自己却越发不安起来。
因为不论怎么看,景泰帝都已经死了。
而景泰帝赋予他的职权又是如此之重,后来者,是否还可以容得下他?
这是一个大问题。
钦差行辕之内,王子腾召集了数位心腹及谋士,商讨对策。
因为消息的不完全确定原因,众说纷纭,谁也没有一个确定有效的行事办法。
甚至有人提议他转程回京,以免因为远离京师而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但是很快被人给否定。
王子腾视奉皇命巡视边军,改革军制,重任在身,岂能中途无命而反?
若是如此,只怕立马就会被人冠上一个心怀叵测的罪名。
王子腾也觉得此法不可采取,遂拒绝。
一番商议之后,并无太多实质性的良策,王子腾也只能让散。
他的心腹谋士之一,名唤杜恺之的却悄然留下,等人尽散之后,方道:“大人,属下倒是有些小道消息,或许能解大人之难。”
王子腾会意,领他至书房。
“吾听闻京中传言,太上皇有意培养新晋的靖王爷继承大宝……”
王子腾一听这话,心头一震,随即摇头道:“虽然太上皇找回多年前义忠王爷的遗孤是一件震动朝野的喜事,但是,若说太上皇有意立其为储君,只怕太过牵强。”
王子腾自然有理由惊异,谁也不知道,当他知道那个天资聪颖,才情过人的外甥竟是太上皇的皇孙之时是什么心情。
当年那小子的满月宴他可是亲自去了的!
若说他是太上皇的皇孙,那么月箩(王夫人)的儿子,他的嫡亲外甥哪儿去了?但是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回思以前太上皇对贾宝玉的态度,再加上圣旨已下,已经成为事实的东西,也没有过于去纠结,反正,对他来说那不会是一件坏事。
但是要说太上皇要将江山托付给贾宝玉,他还是觉得太轻率。
杜恺之笑道:“我知道大人的意思,第一,就算二皇子谋逆已经身死,但是陛下尚且还有一子。
其二,就算太上皇不愿意再立陛下之后,也还有忠顺王爷一脉。
其三,虽然看起来太上皇似乎已经确定了之前的靖远伯便是当年义忠王爷的嫡子,但是,将之封为靖王便已经是足够的慈爱眷顾了。
靖王爷毕竟在民间长了十多年,若是立他为君,只怕天下臣民不服。”
王子腾点头,杜恺之所言,与他想的大致不差。
事实便是如此,先不说太上皇还有别的选择,就说贾宝玉毕竟并非生长在皇家,那他血脉的事,谁能确保万无一失?封为王爷,准其富贵尊荣一生便足以,册立为天子,天下人只怕难以信服。
谁知杜恺之却笑道:“三点之中,吾认为,第一点,可以去掉,大人以为然否?”
王子腾沉默了一下,勉强点头。
不用虚言,以王子腾的位置,他对于两代皇帝之间的紧张局势比别人更加清楚。
所以,从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他知道,今次京城之变,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是二皇子一手策划。
景泰帝意欲逼宫,却被太上皇镇压,这才是真相。
至于二皇子为什么要紧接着谋反,他不确定,但是,有一定的猜测。
当初景泰帝的大内监临死前的那句话,他可是知道的。
所以,杜恺之说四皇子没有机会,也有道理。
杜恺之继续道:“忠顺王爷一向不为太上皇所喜,便是到了如今,也只有区区郡王之位。
至于原因,实在是太多,相信大人也悉知,就不用属下一一列举了。
加上忠顺王爷素喜男风,或许已致生育艰难,如今其已过天命,却膝下之只有二女一子。
先不说小王子品性如何,只这般状况,将来未必没有血脉断绝之嫌,所以,吾认为单凭这一条,太上皇也不会考虑忠顺王爷。
当然,毕竟是太上皇唯一亲子,也不可完全排除忠顺王爷的资格,吾权且分与其三成之机,大人认同否?”
王子腾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皇帝新死,谁为新君就是天下头一等的大事,所以集思广益很重要。
“就算太上皇不愿意立忠顺王爷一脉,还有宗室诸龙子龙孙可以选择。”
王子腾道。
杜恺之笑道:“大人说的对,但是自古以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谓之家天下。
宗室中人,虽然可说是一脉,到底算不得至亲。
以太上皇之骄傲,若非别无选择,绝对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大人莫非忘了当年义忠王府惨案了么……”
王子腾心头又是一震,他自然没有忘记当年那桩大案,当时太上皇震怒,下旨边军入境,地毯式围剿三月,生生将当时的天下第一邪教白莲教,拆碎揉烂,以致于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但是却有很多人知道,当时的白莲教,不过是做了景泰帝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就算是那样,太上皇还是没有动景泰帝。
甚至第二年,就直接传位给景泰帝了。
就因为景泰帝是他的顺位继承人,且权谋机变足够,历练足够,子嗣也健全……
或许要是太上皇没有那么长寿,景泰帝会是一个好皇帝也说不定。
“大人……?”
王子腾回神,“你继续说。”
杜恺之笑笑,道:“太上皇文治武功,古今帝王之中也算少见,若是在其之后,帝位却传至偏脉当中,太上皇如何甘心,后世提及,怕也会有所遗憾。
所以,吾认为,太上皇选择走这一条路的可能性也不高。
再看咱们这位靖王殿下……
呵呵呵,天资、性情便不用说了,就说太上皇待其之诚心,整个宗室所有子弟,无人能出其右。此其一。
另外,虽然当年义忠王爷有过逼宫之举,但是其已死十数年,加之还有整个王府数百性命做抵,太上皇心中只怕早已无恨,只有憾。
而靖王殿下这一出,恰好能够填补这一点,这也能与太上皇待靖王之诚相契合。
最重要的是,大人或许还不知道,如今京城内外诸事的主事者,正是靖王爷,连领兵攻打谋反的二皇子,也是靖王爷亲自出的手,大人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吗?”
“当真?”
毕竟相隔着数百里,王子腾还真不清楚这一点。
杜恺之郑重的点头。
见王子腾陷入思索,他继续道:“所以,若是以把握来分,吾就算赋予宗室诸王孙三成之机,加上忠顺王爷三成,那么余下的四成,也当尽归靖王爷所有!”
四成……
似乎也并不多。
王子腾心中下意识的想道。
“大人!”
杜恺之忽然拜喝道:“自古以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以靖王爷以前与大人的情分,若是他日靖王爷能够登临大统,对大人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
古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尚且不惜,如今近乎一半的机会摆在大人的面前,难道大人还不敢赌一把?
成,不但能保住大人现在的权势富贵,将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是寻常。
败,也不过尔尔。
这可是天赐予大人的良机了,大人应当珍视之。”
杜恺之越说越激动,似乎他说的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一般。
王子腾长呼一口气,看着他,拱手道:“先生所言我已尽知,请先生容我细思。”
见王子腾如此反应,杜恺之显然不太满意的,但是该说的话他也说的差不多了,就差直接让王子腾马上向靖王投诚,里应外合,共谋大业了!
再言两句让王子腾珍视机会的话,他也告辞离去。
王子腾没有送他,而是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沉思,良久,他拿过案上的笔,向京中写了数封信……
……
京城到铁网山原本只需要大半日的马程。
但是因为有着景泰帝的灵柩,加上太上皇身子不顺,三军只能缓慢前行。
偏生天公不作美,返程的当夜,淅沥沥下起了雨来,到了后半夜竟成了势,不但又耽误了半日的行程,且大雨冲毁了道路,为了避免太上皇等人的龙辇以及景泰帝的灵柩颠簸,三军只能走走停停,将道路完全填平之后再走……
军帐之内,贾宝玉看着陈也俊、卫若兰笑道:“陈兄、卫兄此番筹集粮草,劳苦功高,等回京之后,我会如实报奏朝廷,论功行赏。”
“王爷言重了,都是王爷看重,给我们这样历练的机会,不敢言功。”
两人原本都是京中的公子哥,此番真正办了一件正事之后,感觉气质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稚嫩少了些,稳重多了点。
摆摆手让他二人坐下,道:“京中因为齐王作乱,你们二人家中也有一些变故,想来你们也听说了。”
两人点头。
他们早就收到家里的消息,不过因为并没有直系血亲有伤亡的情况,所以并没有赶回去,而是坚持把贾宝玉安排的事情做好,做完。
说起这个话题,他们自然很容易想到冯家的惨事,陈也俊经不住问道:“敢问靖王,不知道冯大哥现在如何了?”
卫若兰悄悄拉了他一下,陈也俊却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贾宝玉看见,也没什么表示,只道:“冯大哥家人被害,心情不好,你们二人回京之后,还需要对他多多劝导才是。”
陈、卫二人赶忙应是。
闲话几句,便欲让他二人离去。
卫若兰却对陈也俊道:“你先去外面等我,我还有点事与王爷汇报……”
陈也俊眼露纳罕之色,却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告辞退下。
然后卫若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交到茗烟的手中,并对贾宝玉道:“这是我父亲派人给我的,叫我一定要亲自交到王爷的手中。”
茗烟知道重要,赶忙将信递给贾宝玉。
信封是空白的,上面什么字也没有。贾宝玉似乎想到什么,默然拆开,细细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将信放下,问:“卫将军可还有别的什么说的?”
“没有,父亲只给了我这封信。”
贾宝玉点头,道:“等会儿你们将手中的事交接完,便直接回京去,先瞧瞧家中的情况也好安心些。”
卫若兰心头有些疑惑,但是看贾宝玉别无吩咐,也只能拱手告退。
等他离开,贾宝玉面色才冷冽下来。
卫立琁送的信中,说的两件事,却都是关于忠顺王的。
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令这位一直躲在景泰帝咯吱窝底下的窝囊王爷坐不住了……
刚刚生出轻视,贾宝玉立马正了正心态。
任何时候,轻敌都是最愚蠢的思维。
忠顺王虽然看起来有些废物点心,但是,作为太上皇表面上唯一活着的儿子,或许,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也说不定。
不过他也并不太担心,他早就想好了今后如何自处,不会被其牵着鼻子走。
在一个英名的皇帝手底下,多做实事,少搞小动作,才是聪明之举。
卫立琁的信中有他针对忠顺王提的应对措施,也都是很稳妥不冒进的,所以他不给回信,便是默许的意思。
随手将信笺搁入火盆之中,贾宝玉起身,往太上皇的行宫而去。
太上皇如今等闲是不见外臣的,但是他却每日至少能见到太上皇两次……
这个时候,圣眷是最重要的。
第621章 林姐姐,好羡慕你
雨停了。
大观园潇湘馆内,黛玉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捧着的一卷书,目光看向窗外。
廊檐上的雨水汇聚成滴,打落在阶下的芭蕉叶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雨后的秋色虽然十分迷人,但也伴随着阵阵凄寒,使得黛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一边的紫鹃瞧见,便走过去将叉杆取下,轻轻将窗户闭了。
目中失去景色,黛玉两弯细淡的眉头微微往下一沉,目光上扬,瞅着眼中的这位不速之客。
“姑娘每年这个季节都要犯病的,怎么经得住这样吹冷风呢。”
紫鹃笑着劝慰道。
黛玉眉头皱的更深,连嘴儿也不由的瘪起,显示出她内心的不愉快。
但是她却还是没开口说话,将头别过。
紫鹃深知黛玉的性情,也不过于去打扰她,正准备收拾东西出去给黛玉留出安静的氛围,不想回头就看见探春走进来。
紫鹃忙上前道:“三姑娘怎么来了……”
榻上的黛玉闻言,回头瞄了一眼,见不是紫鹃故意逗她,想了想,还是坐起身来。
探春与紫鹃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便问道:“林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姑娘就是觉得无聊了,三姑娘来了正好,陪我们姑娘说说话,或许她就好了。”
紫鹃笑着给探春倒了一盏热茶,然后离去了。
探春也不坐旁边,直接到黛玉的炕边坐下,笑道:“你的丫头得罪你了?”
黛玉知道探春是在打趣她,也不接茬,只道:“你来做什么?”
“这雨好容易停了,一个人在屋里闷得慌便各处走走。”
探春说着,又感慨道:“这两三日二哥哥不在家,偏生又下雨,大家越性懒得动弹,一个个都躲在屋里不出门。
别人倒罢了,连云丫头这次也像是变了性子似的。
以前哪回到了这边不是东跑西逛的,偏偏这一回她也老实,天天窝在蘅芜苑? 陪着宝姐姐煮茶论道……”
湘云只来的当晚在潇湘馆住了一夜,第二日跑去蘅芜苑玩就再没有回来。
黛玉心中本来就为这个事心中不甚得意,听见探春这么一说? 更是存了意。
但是却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于是便偏头道:“偏你精神好。”
探春似看出些黛玉的心思,也不在意,反而凑近黛玉,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方才我去府里,听琏二嫂子屋里的人说? 二哥哥身边的人回来报信? 预估他下午的时候就回来了……”
黛玉眼睛顿时一亮,情不自禁的回头向探春投去质询的目光。
但是入目处尽是探春的俏皮戏谑之色? 她脸上一红,一扭身道:“谁让你说这个了? 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探春愈笑? 竟拉住黛玉的手道:“真的不关你的事?好嫂子?”
“可恶的三丫头,我打你!”
黛玉羞臊之下? 抽出手就要去打探春。
探春笑着躲开。
黛玉瞪着她,忽然眼睛一酸? 松开手,低下头来。
探春本为逗她开心? 见此倒有些惴惴。
她走上去? 搭在黛玉的锦缎小被上? 关切的道:“林姐姐,你怎么了,我只是和你玩笑,你又何必多心呢?”
黛玉见她说的真切,知道她是误会她生气了。
又知道她素日的为人是好的,又为戒她下次,因此瞅着她,倒把心里话说出来:“我知道你是说的玩笑话,只是我又怎么算得你的嫂子?那叶家小姐,皇后的亲侄女儿,那才是你的嫂子呢!
你却老喜欢拿这话来刺我,岂不叫我心里难堪?
况且我又知道你心里并不存恶意的,也不能生你的气,又叫我心里,如何不难受?”
探春一听,方知道自己的过失。
黛玉自来心高气傲,与二哥哥情投意合却被别人插了一脚,将来也自矮人一筹,这是她心中的一道伤疤,自己每拿她打趣一次,岂非有撕她伤口之嫌?
又听黛玉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知道你的,你现在这般叫我、亲近我自无什么,将来人家入门,撑着门户,你若是再这般,岂不叫她疑我?所以,以后你便别这般说了罢。”
探春深叹一声,道:“林姐姐这般说,实则是轻看了二哥哥对你的好了。
当初的事情,我冷眼看在眼里,二哥哥心中,实则只有林姐姐你一个人的,若非身不由己,二哥哥又岂会忍心委屈了姐姐?
况且,就算那叶家姑娘身份再高贵,往后嫁给二哥哥,也自当以二哥哥为尊,你与我又何用瞧她眼色行事?
我心里是早就将林姐姐当做嫂子看待的,我且把话说下,不说现在,便是将来她进门了,我也首先认你是我嫂子。
她若是容得下,方证明她是个好的,我也真心敬她,若是她容不下,我也不怕她,更不允许她以势欺人欺负你!”
探春这番话说的认真,若是被大人们听了去,必是要受教训的,因为不尊礼法。
但是黛玉听来,却是心中有些感动。
不过她素性是个爱藏心事的人,方才那般倾诉也只是为了不让探春以后再那般叫她。
为了掩饰心意,她道:“也就是你一个人这么想而已,我又算得了什么,那日晚上你也瞧见了,那尤家大嫂子的两个妹子,哪一个不比我生的好看标致?还有以前瞧见过的……”
话未尽,方察觉其中的不妥之处,连忙住了口。
探春先是一愣,随即瞧着她,竟笑了起来。
“我道你这两日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竟是想这个。”
探春满脸好笑的看着有些急了的黛玉,不管不顾的继续笑道:“不过你刚才的话实在是太失偏颇,也就拿来哄骗别人,实则你自己心中也不信的。
尤大嫂子的两个妹子好看是好看,但是要是林姐姐肯自降身份与她们相比,她们的姿色却也算不得什么了,咯咯咯,谁不知道,你是咱们二哥哥眼睛里的天仙,往常你稍微一点不高兴,咱们那二哥哥就像是火烧眉毛了一样,哪一回不巴巴儿的赶过来讨好巴结你?
由此可见,不说旁人比不过你,就算真的比得上,在咱那二哥哥的眼里,也是难以足你万一了。”
探春一边说一边笑,势要将黛玉的矫情全部击散。
黛玉恼了,红着脸喝道:“三丫头,你休得胡言乱语,胡搅蛮缠……”
探春仍旧笑。
她算是明白了,黛玉原来是在吃醋!
也是呢,那晚尤家两个妹子齐齐盛装过来,着实是把她们给惊艳了一把。
后来二哥哥又把李姑娘也叫了过来,还让她做在旁边,怕是林姐姐看在眼里,心里不高兴了,呵呵呵。
“我懒得理你!”
黛玉恼羞成怒,翻身进里面去,背对着可恶的探春。
她却不知道,就在她翻身过后,探春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对方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是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片刻,探春收起心神,再次回到黛玉身边,拉了拉她的肩膀,轻叹道:“我们从小一处长大,你和我年纪相仿,你的心思我大概是懂的。
但是,二哥哥的为人你应该是知道的,他心中待你如何或许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又何必无端的去想那些呢?
说句不该我说的话,那些人……你只管把那些人当做二哥哥屋里的丫鬟便是了,难道,你连袭人和香菱她们也容不得了?”
黛玉心下纳罕,却不由红着脸反驳:“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容不得了,你……算了,不和你说了,你去吧,我要睡觉了!”
心中后悔与探春说这么多,倒勾出她这些话来。
探春自觉今日的黛玉比往日更亲切,竟生了几分亲近之心,听她赶人,不但不走,反而悄然把外面的衣裳除了,顺势坐到炕上,笑道:“我才来一会儿你就赶我走,外面怪冷的呢,不如我和林姐姐你一起躺会儿好了……”
说话间,探春已经蹬掉了鞋子,钻到黛玉不大的被子里面。
黛玉初时还不大情愿,但是探春根本不理会她反对的小动作,倒也拿她无法。
默默把被子分给她一点,便躺着不动了。
紫鹃进来,瞧见这一幕,心下暗自高兴黛玉和探春相处愉快,也不想打扰她们姐妹说悄悄话,便从里头拿了一床被子来给她们罩上,然后掩了房门出去了。
探春或许是走了半日真有些乏了,躺下之后说了没一会话,竟真有了睡意。
黛玉却精神倍佳。
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近两年,除了湘云那个糊涂调皮蛋,她已经很少和别的姐妹们躺一处睡觉了。
或许是湘云的性格像个小孩子,她对她没什么戒备心的原因。
因为不想扰了探春的睡意,她也不好动,便就那么静静的陪她躺着,脑子里胡乱想着一些事。
也不知多久,忽觉旁边的探春有异动,偏头瞧了瞧,似乎是已经陷入深层次睡眠以致于竟有些呓语之态。
心头暗暗一笑:原来探春睡着也和湘云一样是个小孩子模样。
把被她打散的被子掖了掖,黛玉正要躺回去,却听探春梦中呢喃自语:
“嘤嗯~二哥哥……林姐姐,好羡慕你的……”
黛玉细细的瞅着她,探春却已经又陷入安静的沉睡。
半晌,黛玉躺回自己的位置。
一种四面皆敌的感觉涌上黛玉的心头。
她更睡不着了。
……
……
城门外,忠顺王率领一众宗室,越过文武官员,恭迎太上皇回京。
贾宝玉骑在马上,远远瞧见,并不阻拦,反而挥手示意禁军将士让开一条路,使得他可以直面太上皇的龙辇。
“儿臣率宗室子弟,恭迎父皇回京……”
随着忠顺王的声音,太监将龙辇上的珠帘掀开,露出太上皇的面容。
太上皇先瞧了一眼停下来的队伍,再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忠顺王,以及十步之外那些宗室的生面孔们……
确实是生面孔呢,因为宗室有身份的,大多都随着他上了求猎场。
剩下的这些,要么是辈分低,要么是身份低,他自然难以见过。
“起来吧。”
“谢父皇。”
忠顺王起来,正要说什么话,便听太上皇道:“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退下吧。”
“呃,是,儿臣告退。”
珠帘放下,队伍再次起行。
忠顺王又到太后的凤辇前也打了一个照面,然后便直接骑马来到前面,并到贾宝玉身边,笑道:“哈哈哈,当初第一次在太上皇的宴会上看见你,本王就看出你小子非同凡响,没想到,你竟然是我那好三哥哥的儿子,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哈哈哈,好小子!”
听他他那豪爽的声音,再瞧他灿烂的笑容,若非骑在马上,他肯定会使劲拍拍贾宝玉的肩膀,以表示他内心的喜悦。
贾宝玉也是笑道:“九王叔谬赞了,小侄先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九王叔多有怠慢之处,还请九王叔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哈哈哈,好侄儿你说的哪里的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从今以后,你我叔侄二人其心协力,一同服侍太上皇,替他老人家分忧解难。
不过九叔没啥大本事,你可不要存心藏拙,故意看九叔的笑话啊……”
呵呵,来了。
贾宝玉心头一笑。
之前他在京城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他刚刚被二皇子软禁感觉没脸面,也或许是他怕贾宝玉对他如何,所以他没有来找他。
现在太上皇回京了,贾宝玉再没有大权独揽的道理,这是来要权来了。
也不是要,或许就是打一声招呼……
不管心头如何想,贾宝玉面上仿若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仍旧笑道:“九王叔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但有差遣,侄儿自当遵命才是,哪里有藏拙的道理。”
“哈哈哈,好好好,果然没有看错你!”
忠顺王说着,凑近贾宝玉,低声道:“既然你叫我一声九王叔,我也告诉你一声,到了京城之后你可得小心一些才是……”
“哦?请九王叔示下。”
忠顺王看了看周围,似乎害怕别人听见:“虽然知道你还活着,九叔是很高兴的,相信太上皇他老人家也很高兴,但是……”
忠顺王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体重估计很高,他偏过来说话,马儿似乎吃不住力,竟有些跑偏。
贾宝玉便给他抓住马缰绳,防止他摔倒。
“我跟你说,你不在这几日,京城里可是传了不少谣言……”
“什么谣言?”
“唉,左右都是一些不明事理的人传的,本来也不想告诉你,只是怕你吃亏,所以还是给你说了吧。
因为我那好三哥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你也落入民间十多年,如今突然回归宗室,好些人便不大相信你的真实身份……
加上你可能不知道,当年你们府上被邪教刺杀,后来刑部和大理寺查证的结果是无一人生还……这样说你明白吧?”
贾宝玉恍然道:“我明白了,九王叔的意思是宗室的人都怀疑我不是我爹的儿子?”
“也不单单是宗室,那些朝廷大臣也多有如此想法的人……”
“可是,可是皇爷爷说我是我爹的儿子啊,不行,这个问题太严重了,九王叔,你陪我一起去问问太上皇吧,一定要将这个问题搞清楚,不然我晚上肯定睡不着觉了。”
贾宝玉说着,拉着忠顺王就要掉头的样子。
“额,那个……”
忠顺王没想到贾宝玉这么沉不住气,他道:“那个,为了这样的小事去打扰太上皇不好的,太上皇他老人家还病着呢。
你放心,有九叔在,一定帮你把那些造谣的人都找出来,狠狠的处置了,哼,敢乱议我宗室血脉!”
忠顺王很是仗义的道。
贾宝玉瞧着他,感谢道:“那就多谢九王叔主持公道了。”
“都是一家人,你和我客套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入城中。
太上皇身边的内监来道:“靖王,太上皇召见。”
忠顺王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贾宝玉似没看见,与那内监拱手应下之后,才对忠顺王道:“太上皇召见,小侄就先去了?”
“去吧……”
贾宝玉便笑着打马离开。
等他一走,忠顺王一直洋溢在脸上得笑容很快收敛,看了一眼贾宝玉一动,他身边那些如影随形的侍卫们的背影一眼,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第622章 见包冉
跟随太上皇来到熙园,等候在濯尘殿的外殿,等到太上皇彻底安顿下来再次召见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在太上皇的寝殿之内看见太上皇,或许是回到熟悉的住所,太上皇怜精气神都显得好了不少。
他并没有躺着,而是靠坐在宽大的暖炕之上。面前,居然还摆放着一张棋桌。
冯祥见贾宝玉行礼之后略显呆愣,提示道:“靖王殿下,还不坐下陪老皇爷手谈一局。”
贾宝玉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走到炕尾坐了。
太上皇也不说话,待他坐好便当先行了一子。
贾宝玉思忖,太上皇或许是连日来躺在病榻上,烦闷了想要活动活动头脑、筋骨。
因此也没说话,默默陪他走棋。
太上皇的动作明显不如以前轻松流畅。不过虽然慢,但是他并不显得急躁,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贾宝玉当然不会表露出丝毫不耐,甚至偶尔故意拖延一些落子的时间,让整个对局看起来更和谐一些。
他也没有存心相让。
太上皇显然是爱棋之人,而且棋艺精湛。
他要是如一般俗人那样坐在太上皇对面唯唯诺诺、不敢走子,太上皇虽然未必会见责,但是心中自然无趣,往后,或许也就不会再想要叫他对弈了。
当然,不让不等于要全力以赴,一决生死。太上皇毕竟是尊者,且如此大的年纪,他的棋锋自然也不能太过于凌厉。
若是仗着年轻精神力足,频频释放杀招,形成逼迫之势,那更是蠢笨无比。
所以,若是能够做到尽全力防守,让太上皇能尽情进攻,最后酣畅淋漓的制胜才是最好的。
就在他内心暗暗思索着如何才能尽量做到这一点的时候,太上皇忽然开口道:
“你可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贾宝玉精神顿时一震,就要起身,却被太上皇摆手压下。
迟疑了一下,贾宝玉回道:“回太上皇,景桓心中有过疑惑,却并无怀疑。”
太上皇不置可否,落了一子,
贾宝玉继续道:“太上皇仁圣无双,洞察宇内,既下圣旨澄清景桓的身世,景桓自无怀疑的道理。
能承继太上皇的血脉,这是景桓之幸。
但是景桓毕竟从小生活在贾家,对于身世之事一无所知,虽然庆幸能得太上皇宠信,也不敢虚言欺骗,景桓心中? 是有一些疑惑的。”
贾宝玉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顺耳。
“从小生活在贾家?”太上皇似乎也有些意外? 他问道:“你就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贾宝玉心头微微一凛,听太上皇这话,显然? 他曾经“得过离魂症”的事太上皇也是知道的。
看来关于皇室血脉果然没有庆幸之说,太上皇只怕早已将他过往所有的事迹都查过一遍了……
“不敢欺瞒太上皇? 景桓,景桓将满十二岁之时生过一场重病,后来虽然侥幸得愈? 但是却将之前的所有事情遗忘……”
因为不知道太上皇都知道些什么? 所以他不敢撒谎? 只能“实话实说”。
太上皇看着他? 忽然摇摇头,道:“你可还记得? 当晚朕在行宫之内曾与你说过,待回京之后,便告诉你的身世……”
“景桓记得,恭请皇祖父赐告。”
太上皇摆了摆手,“先下完这局棋。”
贾宝玉心中虽然有些急切,闻言也只能躬身点头,继续对弈。
一时对局结束,侍从们上来收拾残局,太上皇才对立在身边的贾宝玉道:“皇帝大丧,宗室中也没有得力的亲王主持,朕听闻你是署理过好几桩白事的,经验丰富,此事便还是你来主持吧。
把它用心办好,莫要堕了皇家的威严。”
贾宝玉觉得太上皇这话一定是带有嘲讽意味的,但是他老人家没有表现出来,他也只能一本正经的应下。
太上皇交代了这一句话就闭目养神,完全没声响了。
贾宝玉有些傻眼,说好的下完棋告诉答案呢?
冯祥走到他身边,悄悄扯了他一下,以手示意了方向。
贾宝玉会意,跟着他出了寝殿。
“冯总管,您这是……?”
冯祥回头,老脸如菊花一样笑着,他低声道:“殿下不要着急,老奴带您去见一个人,或许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
熙园深处,层层禁军把守的一片区域,中有一座小院,门户紧锁。
贾宝玉随着冯祥来到这儿,心中不免疑惑起来。
但是冯祥却没有多说什么,让主事的打开院门上的铁索,然后便对贾宝玉笑道:“殿下,进去吧,人就在里面。”
事到如今多问无意,对着冯祥拱拱手,他默默上前,推开了院门……
“命所有人退开二十步,靖王殿下没出来之前,任何人不许靠近一步。”
冯祥等贾宝玉进去,面色顿时挂上厉色,吩咐身边的将领。
将领心中早知道院中之人事关重大,闻言也不敢迟疑,立马带着人下去布控。
院门内,贾宝玉打眼一望。
凄凉的独院中间,一张石桌,一盏茶壶,一个老头。
那老头坐在石墩上,背靠着石桌,似乎一心享受美好的黄昏余韵,对于外面的动静毫不在意。
过了许久,似乎是意外于不应该有的安静,他睁开眼睛,浑浊的老眼之中,印入的便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愣了一下,他忽然翻身跪下:“老奴包冉,拜见二爷……”
“包冉……?你是包勇的爷爷?”
贾宝玉初时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是却很肯定,自己不认识他。
此时听他自报姓名,方想起,当初第一次看见包勇的时候,他身边跟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好像就是这个老头。
包勇说那是他的爷爷。
“回二爷,正是老奴……”
听见是包勇的爷爷,贾宝玉放下戒备心,开口叫他起身,一边坐在他对面,问道:“据我所知,我们应该只有一面之缘,你为何要称呼我为二爷?”
贾宝玉心中疑惑已经升起。
包勇是个憨大小子,开口闭口只知道“我爷爷说……”,连他爷爷为何要让他来追随他也不知道。
此时在太上皇的熙园内见到他爷爷,由不得贾宝玉不多想。
就算他的真实身份真的是义忠亲王嫡子,是甄家的外孙,那他作为甄家人,也该称呼他为“表少爷”之类的,而不是如此亲近自然的“二爷”。
包冉却没有坐下,他站在贾宝玉的对面,神色有些急切的道:“二爷难道真的一点也记不得老奴了?”
贾宝玉眉头皱了皱,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口中的二爷应该是甄家的二公子,叫做甄宝玉……”
“没错,那就是二爷您!”
贾宝玉不说话了,凝着眉头看着他。
包冉同样如此,但是片刻之后,他便长长一叹,口道:“天意啊,天意如此!”
贾宝玉静默的看着他表演。
“是太上皇让二爷您来见我的吧……”
包冉问了一句,心中实则仍旧在感叹。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觉不相信世上有这般离奇的事。
他现在才相信贾宝玉真的失忆了,因为以前的二爷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心性,不可能有这样沉稳的性子和锐利的眼神。
“既是太上皇叫你来的,想来太上皇已经有了决断了,二爷有什么疑问便问吧。”
包冉目光炯炯的道。
“你知道我的身世?”
时辰已经不早了,贾宝玉也不想多说废话,直入主题。
“知道……”
贾宝玉神色一正,看见面前的茶壶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老人家可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包冉苦笑道:“二爷不必对我如此客气,二爷既然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老奴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宝玉没有打扰,静静的听他讲。
“十六年前,义忠王爷兵变失败,自刎在皇城之前,同年七月,义忠王府满门被贼寇屠戮,大火直扑了一夜才将将扑灭,事后,经过朝廷清查,确定当时在王府的两百七十四口人,包括王妃在内,无一生还……”
虽然听人说起了过了许多次,但是再一次听到,贾宝玉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
不同于冯家,那些人,可能真的是他这具身体的亲人。
包冉似乎比贾宝玉还要在意,他双拳紧握,目中有着极强的恨意,被他忍住。
“但是,他们谁也不知道,王妃娘娘早在王爷事变之前就有所预感,提前将自己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交给了她的父亲,也就是我家老爷收养。
那王府中死去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七王子!”
听到这里,贾宝玉心头一震。
不应该是贾家收养吗?
怎么会是王妃的父亲?
王妃的父亲,那不是甄家的老太爷么?
强忍着心中的震动,贾宝玉继续听下去:
“老爷得知王府的惨案,悲痛欲绝。
他知道是有人要对付王府,要让王府绝脉,那个人,老爷惹不起。
所以,老爷不敢将小王子没有死的消息泄露出去,而是借着失去爱女,黯然神伤的机会,举家搬回南京居住。
为了更好的掩藏小王子的身份,老爷让自己的儿媳假孕,并在次年的四月,假意生下一子,实则便是借这样的机会,将小王子名正言顺的抱回家中教养。”
包冉目光陷入回忆,他道:“但是,那个时候小王子已经一岁多了,是一个白白胖胖,乖巧可爱的小主子。
为了使这件事情不暴露,故意对外宣称小王子生下来就有弱病,见不得风,并且只有贴身的奶母照料,不让多余的任何人见到。
就这样,总算是将事情隐瞒了下来。
呵呵呵,老奴至今都还记得,小王子周岁的时候,亲朋好友们见了小王子,都问咱们太太是怎么养孩子的,能养的这般壮实。
他们哪里知道,小王子那个时候实际上已经是两岁多了……”
贾宝玉懵逼了,他面色有些许难看,道:“所以,义忠王府的七王子其实是甄宝玉?”
包冉瞧了贾宝玉一眼,他知道贾宝玉在想什么,所以直接道:“正是,所以,我才叫您为二爷,您便是小王子,是我家老爷的嫡亲外孙!”
贾宝玉瞧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若是以前,他自然甘愿做一个国公府的嫡子,做一个贾宝玉。
但是如今他已经被推到这个位置,要是他并非太上皇的血脉,而是种种原因被“棋手”推上去的,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因为若是那样,他将来的路,绝对是九死一生。
“不知道二爷可还记得,当年的您下南京之时的事?”包冉问。
贾宝玉点头,他自然记得。
他就是那时穿越而来的!
等等,听包冉的语气,不像是对待一个假货。
自己一直觉得自己是贾宝玉,而且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是他却说他是甄宝玉……
若是他没有说谎,那么,问题就出现在他穿越之前了。
这也是他之前的猜测。
眼中泛着精光,他直直的盯着包冉。
包冉道:“此事说起来,就算是到现在老奴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因为这其中实在有太多的玄妙之事与巧合之处……
罢了,我知道二爷心中焦急,便直说吧。
二爷其实并非贾家的二爷,而是从小生活在甄家的小王子,只是在贾家二爷下江南治病的时候,恰巧与之相遇,并且机缘巧合之下互换了身份……”
贾宝玉直勾勾的看着包冉,想要看他有几分真诚。
互换身份?机缘巧合?
听起来怎么像是在讲小说呢……
好吧,自己连穿越这么正宗的小说要素都遇到了,姑且当他认真的吧。
因此抛开吐槽的心思,直击要害:“你的意思是,我和原本贾家的二爷换了身份,那我……好吧,我失忆了!
难道对方也跟着我一起失忆了,记不得他的真正身份?”
虽然知道包冉的话对他来说是好事,但是他不能因此这个说法对他有利就轻信。
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轻信对他有利得消息。
所以,他抱着找茬的语气质问。
包冉却直接了当的点头:“正是!那贾家二爷虽然和二爷情况有所差异,但是也确实差不多将前事尽忘。
自我们将他接回家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痴傻之人。”
贾宝玉张大嘴巴,愣愣道:“贾宝玉变成傻子了?”
他忽然想起来,当年好像确实听周瑞家的与王夫人说过,甄家宝玉丢了,然后就好像变的痴呆了,只是自己一直未曾放在心上……
心中还没有来得及感慨,他又想到了更关键的一点:
“既然我与贾家二爷是‘机缘巧合’之下互换了身份,也就是说甄、贾两家就没有发现?
既然他们都没有发现,你又如何知道的?”
贾宝玉自然会这么想,他醒来之后都已经躺在贾家的床上了,对前事没有发言权,毕竟他“失忆”了不是?所以也不敢说对方一定是在欺骗他。
但是,我们两个当事人都失忆了不知道的事,包冉如何知道?
难道,他就是策划者?
他胆子这么肥?
第623章 王府
“其实老奴最开始也是不知道,不过……”
包冉听了贾宝玉的质疑,并不藏掖,将他当初见到贾宝玉第一面时如何产生怀疑,又如何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的经过一一道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贾家的马车受惊失蹄,正巧与你们家外出游玩的二爷在山道上碰上,然后我,不对,是贾家二爷被撞下了山道,而你们家二爷,也就是我,却被贾家的人提前赶到,给当做他们家二爷救走了?”
贾宝玉张大着嘴巴反问。
向来都觉得自己脑容量很大的贾宝玉,一时间却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大够用了。
虽然贾宝玉的话都有些颠倒,但是包冉却能够听得明白。
他点点头,叹息道:“是呀,事情就是这般奇异,若非此事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目的性,老奴怕是都会以为是何方势力在暗中图谋什么。
但是不可能的,世间上没有人能够做出这么完美、神异的局。
若是当真有,那估计只能是天上的神仙了。”
包冉敢这么说。策划一个让两家人二爷互换身份的局或许有人能够做到,但是要能够同时让两个当事者一人失忆,一个痴傻,且都不伤及性命,这怕是只有神仙能做到事了。
贾宝玉虽然觉得包冉说的很离奇,但是细想他刚刚穿越而来之时发生的事,以及从袭人等嘴里知道的那天的情况,都无一不印证了包冉的话。
“所以,也就是说你也没有亲眼看见,只不过因为我和你们家二爷生的一样,便暗中调查,再凭借一些零碎的证据,加上猜测便确定了我是你们家二爷,而你们家里那个才是真正的我?
我很好奇,这样的说法你自己信便罢了,却又如何让太上皇也对此深信不疑?”
包冉被太上皇关押在这里,很显然,正是包冉将这些事告诉的太上皇。
所以太上皇才会对他亲眼有加,一路扶持照顾,最终让他走到这一步的!
若是这样,他很感激面前这个人。
但是,这种事连他听起来都觉得离奇,他很好奇,包冉是如何让太上皇相信的?
包冉闻言,竟然笑了起来。
笑容中,有些畅快,也有些得意。
“其实,太上皇再高高再上,再英明神武,他,也是一个人……”
“当年义忠王爷一家惨烈的结局,只怕早已成为他老人家心中的一块心病,恐怕他日夜都期盼着三殿下还有后嗣尚存于世……”
“所以,关于互换身份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并没有告诉他……我只是告诉他,当年义忠王爷的小王子的存在而已。
我的话,算是了却他老人家一个心愿? 他如何能不相信? 如何能不在意?”
包冉笑着,继续道:“当然,以太上皇对万事万物的操控欲,他就算再相信我的话? 也会派人去查证的。
呵呵呵呵,我要的便是他派人去查证……”
“我原本说的就是事实,自然不怕他老人家去查,他每多查一分,就会多相信我一分。
然后,他就会和我一样,自然而然的发现一个奇异的事情,那就是小王子的模样,居然和二爷您一模一样……”
“二爷您觉得,面对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人,一个痴傻,一个天资绝世,换做您是太上皇,您会不会怀疑,那个天资绝世的,才是您的血脉孙儿?”
贾宝玉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包冉说的情理很简单,但是听他话中的意思,他,居然是在算计太上皇的心理?
“呵呵呵,没错,太上皇太骄傲了,他太骄傲了!骄傲的人,一般都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他只会相信自己。
所以,不用我多说什么,太上皇自然会继续去追查的。
二爷你与贾家二爷交换身份的事情虽然离奇,但是,连我用心都能查证出来的事情,难道,太上皇他老人家在我的提示下还会查不出来?
若是我猜的不错,当日二爷你穿的那身衣裳,和贾家二爷所穿的那身衣裳,早已经到了太上皇的手中。
若是他老人家愿意,随时可以将两家人全部抓来,一审讯比对,自然而然就真相大白了。
呵呵呵,不过我相信,太上皇他老人家不会那么做的。”
贾宝玉心头一动,包冉说的确实没错。
就算太上皇手段通天,若是他动了验证的手段,贾家不可能一点反应没有,他也不可能一点没有察觉。
如此看来,包冉倒是将太上皇分析的透彻,太上皇确实太骄傲了。
骄傲的人,会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若是我记得不错,当时我们家只以为是在幻灵寺拿错了别人家的衣服,所以才没有起疑,但是你们家找到你们二爷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穿的并非原来的衣裳,难道就一点没怀疑?”
贾宝玉再问了一个小细节。
包冉叹道:“所以我说,这件事中处处透漏着巧合,只怕是天意如此吧。
那幻灵寺下有一条小河,那贾家二爷落水之后,被下游的渔户救起。
当第二日晚官府把我们家二爷送到家里的时候,他身上穿的是那渔户家小子的干净衣裳……
后来那渔户父子还专门把衣裳送来,但是当时一家人都在围着痴痴傻傻的二爷,也无心感谢那渔户的救命之恩,太太便随意让把衣裳赏给那渔户当做酬劳了,连门都没让进。
还是后来老太太听说,才又叫人额外送了二百两银子去,才算完结。”
贾宝玉还能说什么呢?
难怪之前还没开口包冉就先开始叹息,世上还有这般巧合之事?
他可不同于旁人,他现在愈发觉得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碰到的那个神瑛侍者是真实存在的,而非做梦了!
这件事如此多的巧合凑到一处,说不定,就是那些神仙的恶趣味也不一定,甚至,连自己的穿越,说不定都是他们安排的……
心中虽然不爽这种猜测,毕竟谁也不希望头顶上有人一天到晚盯着他,特别是做坏事的时候……
不过,却也知道他区区一个凡人拿那些存在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也只能不管了。
好在,看起来他们不会干扰他行事。
来了这个世界好几年了,连那原著中出场率那么高的“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一僧一道)都没看见过,想来他们是真不会管自己的……也算是值得高兴的事。
对了,说起来,要是自己真的穿越的不是贾宝玉,而是甄宝玉,那么最开始那神瑛送自己“开局大礼包”,并嘱咐他照顾他的亲人,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搞错了?
实话实说,他一直对贾母、贾政、王夫人等那么“孝顺”,其实心中也是有些怵这个的。毕竟是神仙的交代,哪敢不小心些。
贾宝玉还在那走神,包冉却已经瞧着他,目光灼灼的道:
“这件事情,关乎皇室血脉辛密,老奴违背老爷的遗愿,冒死将此事告诉太上皇,原本以为太上皇是不会再留下老奴的性命的,却没想到太上皇只是将我关押在此。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太上皇之所以留我一命,只是为了给二爷您解惑。
哈哈哈,要是我猜的不错,太上皇已经承认了您的身份?”
贾宝玉点点头,看着此人,幽幽问道:“你为何要做这些?”
贾宝玉相信此人说的话,现在看来,他也确实成功让太上皇相信了他的身份。
但是,换在当时,此人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为他更正身份?
包冉面上露出由心的笑容,待听到贾宝玉的问题,他却又沉寂下来,忽然绕过石桌,噗通一声跪地道:
“老奴一开始也没有想要为二爷您恢复身份,因为老爷说的对,京城对二爷您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凶险!
但是,当老奴知道您换了身份流落到贾家之时,正好是您在山东平乱的时候!
那段时间,朝野都在议论二爷您的英武神异。
那个时候,老奴忽然发现,二爷您原来拥有那样的天资与才干,行为举事,甚至比少年时候的三殿下还要出众。
老奴实在不忍心这样的您一辈子无法得知自己高贵的身份,更不忍心大小姐这样优秀的儿子,一辈子屈居于仇人之下!
所以,老奴要为二爷您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为老王爷、王妃报仇的机会,一个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机会。
只有二爷您的真实身份被太上皇承认,被受到太上皇的护佑,您才有与仇人争锋的资格。
为此,老奴自然在所不惜。”
贾宝玉瞅着他,摇摇头,让他起来。
包冉却以为贾宝玉没有经历当年的事,心中没有悲愤,他怒道:“若非那元禛阴险狡诈,那皇位原本就该是三殿下的,二爷您也会是大玄储君!
若不是其残暴不仁,六亲不认,杀害二爷您一家,王妃也不会死,王妃不死,老爷也就不会那么早就辞世!
二爷您……”
贾宝玉摆手制止了他,叹道:“你口中的阴险狡诈,残暴不仁之人,已经死了。”
包冉神色一窒,仿若一口血卡在脖子里,把脸都涨红了。
好半晌,他才问道:“如何死的?”
贾宝玉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与他说来。
“哈哈哈哈……”
贾宝玉还没有说完,包冉却已经畅然大笑起来。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此贼落到这个下场,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贾宝玉瞅着这位老头,心道,若是将景泰帝是“阉人”,而且很可能还是他口中的三殿下害的这事告诉他,估计他会更开心吧。
包冉笑罢之后,道:“既然如此,老奴此生无憾矣!唯一可惜的是,老奴看不到殿下您实现您父王的遗愿,君临天下的那一日了。”
贾宝玉嘴角抽抽,这个老头,还真是看得起他。
难道他觉得,景泰帝一死,皇位就一定是他的了?
没有去纠结这些问题,贾宝玉看天已经暗下来了,便道:“老先生待晚辈之诚心,晚辈先行谢过了。
回头我会找机会恳求太上皇,救老先生出来……”
包冉目光深沉的看着贾宝玉,眼中似有笑意。
但他最后摇摇头,只道:“能得殿下此话,老奴便心满意足了,殿下若是当真念老奴一分好,便好好调教老奴那孙儿吧。
那小子虽然头脑不甚灵活,但是一身武力却是世人难及,留他在身边,对殿下或许有帮助。
好了,老奴知道的,差不多都与殿下说了。
最后……请殿下将来,万事小心。”
贾宝玉还待说点什么,外面冯祥提示道:“靖王殿下,马上就要入更了……”
于是,贾宝玉只能最后与这老头拱手执了一个晚辈礼,在对方更深的弯腰下,离开这间小院。
看见外面只有冯祥一人,贾宝玉低声问道:“太上皇准备如何处置他?”
冯祥却似没有听见,只笑道:“靖王殿下,太后娘娘叫你过去一趟,您赶快去,不要让太后等急了……”
贾宝玉瞅了他一眼,默默跟着他离开了这里。
院内,包冉已经做到小凳子上,听到有人靠近小院,他自得一笑,端起方才贾宝玉为他倒的那杯茶,惬意的呷了一口。
几个禁军的官兵的走进来,为首的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壶酒,一个酒杯。
……
来到太后的寝宫,没想到皇后也在。
倒也不奇怪,太后回京,她来请安也是正常。
“桓儿,坐过来……”
刚刚起身的贾宝玉心头有些无奈,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太后这般叫他,但是每一次,都会令他想起,以前探春叫贾环的声音。
乖乖的来到太后凤座的下手,贾宝玉对着另一边的皇后行了一礼,然后才坐下,笑问道:“不知皇祖母找孙儿,是有什么吩咐呢?”
太后是大玄几十年不变的贤后,最大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她安富尊荣,从来不管外面的事情。
所以,在贾宝玉看来,她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一样,在她面前,贾宝玉很轻松自在。
“你小子,就知道与你皇爷爷亲近,我要是不叫你,你都不知道来给我请安。”
太后笑骂道。
“皇祖母这可冤枉孙儿了,孙儿可是觉得自己是个事多淘气的,而皇祖母舟车劳顿,哪里经得住孙儿闹腾,这才决定先让皇祖母好好休息一晚,明儿早晨再来闹您。
早知道皇祖母您这样想,刚才孙儿就直接过来了。呵呵呵,谁不知道皇祖母最是大方,孙儿每回来见皇祖母都有好事,孙儿巴不得天天来呢!”
对付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贾宝玉算是得心应手了,见她伸手来摸他头,他便主动的把头递过去了。
太后果真小的呵呵直乐,连旁边的皇后和宫女、嬷嬷们都跟着笑。
不过她们得眼中,可是艳羡居多。
“你小子说的不错,还真是有好事呢,你皇爷爷之前派人给我,您既然封了王爵了,自当有自己的王府和皇庄,叫我忖度着给你置办。
方才我和皇后还在商议这事呢。
找你来,正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喜欢什么样的,老祖宗我好叫尽快帮你张罗。”
第624章 亲近的机会
关于自己王府的事情,贾宝玉早有想过,因此听到太后说起倒也不意外。
“回禀皇祖母,其实关于孙儿的王府,倒是不必太麻烦。
上年的时候,皇爷爷曾赐给过孙儿一个府邸,也是极为宽阔富贵的。
如今朝廷连番动乱,正是忙碌的时候,就没有必要为孙儿的事耽误太多的财力与物力了,索性将那座府邸改制为王府,便也足够用了。
如此既方便,也不用大兴土木,耗费钱财,于国于朝廷都是好事。”
贾宝玉笑道。
将伯爵府,也就是以前的敕造宁国府直接换成靖王府,这是贾宝玉之前就有的想法。
一来确实省心省力,二来,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自己与贾家之间即将拉开的距离。
而且当初大观园的建造他可是费钱、费心、费力的,黛玉等人也住在里面,他轻易自然不想挪动。
除非,等到有机会搬进皇宫的那一日……那时候,便可以将黛玉等人一并打包带走,也就没这些考虑了……
“之前赐的府邸,你之前不是住在贾家吗?”
太后有些疑惑。
她在铁网山上才知道贾宝玉是她的孙儿,以前自然没有那般关注贾宝玉,也就不知道其中那些细节。
皇后坐在旁边正愁插不上话,闻言笑着与太后解释:“贾家原是开国勋贵,一门双国公,只是宁国府那一支儿孙不肖,被朝廷收回了爵位。
正好当时靖王在山东为朝廷里立了大功勋,太上皇便下旨将那敕造的国公府赐给了靖王,改为靖远伯爵府。”
太后听了,有些不高兴的道:“管他什么敕造公府,终究是配不上你的身份。
再说,你身为皇室正统血脉,堂堂亲王,岂有不住皇城之理。”
虽然贾家救了他孙儿(圣旨如此写)她也算是心中承对方一个情,但是如今孙儿既然认祖归宗,她自然不想继续让贾家“霸占”着贾宝玉。
所以,让贾宝玉搬出贾家,搬到皇城住在她的身边,就有割断贾宝玉与贾家之间的联系之意。
大不了,以后重赏厚遇贾家便是了。
贾宝玉大略能体会到太后心中的想法,正想着如何劝诫,太后却道:
“不过你说的朝廷如今事多忙乱是真? 太上皇龙体也欠安,确实不宜大兴土木。
既如此,为你建造王府的事便暂且押后? 先在皇城之内寻一座闲置的王府,简单修葺一番先住着? 等以后朝廷不忙了,再让工部认真修建一座符合规制的王府。”
贾宝玉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之意? 太后这话颇有不容商榷的独裁之意。
虽然太后确实很心疼宠溺他,对他也几乎无所不依,但他却不能仗着太后这番慈爱之心? 而屡屡违逆她的心思。
既要成大事? 就不能任性。
因此作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弱弱的道:“孙儿谨遵皇祖母之命……
不过皇祖母,之前那个宅子也确实很好的? 孙儿也很喜欢,白丢了也可惜,不如孙儿把它改成王府别院如何?”
太后看得出贾宝玉有些不情愿之意? 因为他都写在脸上呢。
但是贾宝玉没有与她讨价还价,还是令她有些欣慰。
因此转念一想,罢了,贾家毕竟抚养了他十几年,他一时舍不得离开也寻常? 自己也不能逼的太紧了。
想通这一点? 她笑骂道:“既然是你皇爷爷赐给你的宅子,谁还能把它收回去不成?
不管你要改成别院还是花苑,自然都由得你了,你还来问我。”
“多谢皇祖母……”
贾宝玉笑嘻嘻的做了一个揖,俏皮乖顺的样子令太后笑眯了眼,情不自禁的以苍老的手抚摸他的手臂。
她已经七十岁的人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几年。
临了的时候得了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孙儿,真是让她短短半个月,笑的比前面十多年都多。
老天爷,对她是公平的呢……
皇后目光深邃的看着太后祖孙两个尽享天伦之乐,其乐融融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见贾宝玉落回座位,她趁势道:“母后若是想要为靖王选择王府,臣妾倒是有一个建议……”
“哦,你说来瞧瞧。”
太后看向皇后的时候,眼中的笑意便淡了些。
不管皇后再如何端庄雅丽,终究是那个人的女人,她怎么能有多大的好感?
要不是看在她是贾宝玉未婚妻的亲姑姑,以后叶家一族会是贾宝玉的支柱之一,她连这般态度都不会给。
“如今皇城闲置的王府虽然有一些,但是大多都是经年失修,又或是已经有了别的用途,唯有……
唯有此番涉及谋逆的北静王府、南安王府、沐王府以及……齐王府。
这几座王府中,南安王府在不在皇城之内,北静王府和沐王府也只是郡王府,且都有了些年头。
唯独齐王府是近十年才建成的,且也是以皇子开府的高规格建制。
里面亭台轩阁,各式布置,也都大气雅致,或许靖王也能喜欢。”
叶皇后此话一说,不说太后斜着眼睛瞧着她,连贾宝玉都给她投去诧异的目光。
这……
二皇子虽然不是你的亲儿子,但是你的嗣子没错吧?
如今人刚死,你不说伤心难过便也罢了,还主动提出把他的宅子转给他的“仇人”,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究了……
太后深深的瞧了叶皇后两眼,没有说什么,转头笑问贾宝玉:“你觉得皇后说的怎么样?以前齐王府你应当也是去过的,可瞧得上?”
贾贾宝玉见皇后面上无甚异色,忽然展颜笑道:“孙儿没什么意见,便听太后和皇后的吩咐便是。”
既然她敢这么说,他难道还不敢接?
他倒要瞧瞧,这女子心里怎么想的……
太后心中对二皇子是没什么恶感的,甚至,在听说二皇子不是景泰帝亲生的之后,她心中连恨屋及乌的心理也没了。
就算是这次二皇子谋反给朝廷和贾宝玉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因为没有真正伤到贾宝玉,反而给他带来了不俗的声望,她对贾宝玉住进齐王府,也没什么腻歪的。
因此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皇后来办吧。
如今皇帝去了,你身为皇后,自当挑起重任。
不但要将六宫统率好不出乱子,宗室之中,若有那不守本分,不安分守己的,也当训斥教戒才是,不要忘了国母的职责本分。”
太后最后这话,便有些深意了。
留守京城的宗室最近做了什么?大概就是不知受了何人煽动,多有言说质疑贾宝玉身份的言论,这令太后很不满意。
对于太后的话,叶皇后自然应是。
太后又道:“除了王府,还有皇庄和园林,也不能少了。
若是内务府里那边没有合适的或者是不够挑选,正好这次犯事的王公大臣那么多,便从那些将要收归朝廷的田庄园林中再行挑选便是。”
“是……”皇后答道。
虽然知道太后这是为他在谋划好处,但是贾宝玉还是不得不道:“皇祖母,其实那些东西,有个两三处便够了,何必弄得那么大张旗鼓的,倒显得孙儿多贪财似的……”
内务府不够,再从这次那些犯事的王公大臣的财产中挑选?
感情太后这是恨不得把朝廷给搬空不成?
虽然站在太后的角度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他刚刚封王便这般“大吃海喝”,吃相不好,不可取。
在这个关头,去争那些意义也不大。
“什么大张旗鼓,你小儿家家的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处,以后你要养着一座王府,怎么能少了进益之处?
你啊,就是年纪小,面皮儿太薄!
你也不用担心,便是民间分家还知道要多带些金银细软出去了,何况是你?
你又从小在外头吃苦,没沾过皇家半点好处,如今你‘开府建牙’,我便是多给一些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我看谁敢说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就是天下都是皇帝的。
在大玄,天下都是太上皇的,太后也便是女主人。
所以,她用分家来形容没错,多安排田地皇庄用“给”字也没错。
对此,贾宝玉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些纯粹用来观赏的庄园便罢了,少些也无妨,但是正经的,好的田地庄子绝不能少……”太后又提醒。
皇后都笑着一一点头。
她倒是不觉得什么,以贾宝玉的身份,那些东西都是添头,没什么太重要的。
太后说的本来也没错。
这就是俗人常说的“富贵”,富和贵往往是连在一起的。
虽然富并不一定多贵,但是贵的话,却一定富。
若是觉得不够富,那一定是还不够贵。
仅此而已。
“还有,西山那个庄子,荒了十多年了吧,也划给他吧……”
太后忽然吩咐出这一句话,神色有些低落下来。
皇后不解其意,但是看太后的面色也知道不能多问,便只应下,准备回头问问宫中老女官便知道了。
从头至尾吩咐了这些,太后总算把想到的都交代完了。
又察觉时间确实很晚了,便不再挽留,让贾宝玉和皇后都各自回去。
太后身边的老昭仪知道太后心情低落的原因,上前劝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太后也不用太伤心了,到底老天有眼,给三殿下留下了这样优秀的一条血脉。
奴才瞧着,靖王爷对太后也是孝顺的紧,这对娘娘来说可是喜事,娘娘该高兴些才是呢。”
太后摇摇头,叹道:“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罢了……西山那个庄子,算是他父王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件完整的东西了吧,你明儿带人去,把庄子上下简单修整一下。
不要坏了里面的布置……”
“是,奴才明白。”
……
贾宝玉和皇后一同出了寿安宫。
为了不失仪,他故意落后了几步。
皇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面向贾宝玉,问道:“虽然是奉太后之命,到底以后是你住的地方,不知道你对王府有何要求,都可以说来,本宫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贾宝玉闻言,抬头看着她。
在四周宫娥手中提着的灯笼的照耀下,皇后明媚的容颜越发神秘,兼之若隐若现,给人神圣、梦幻,而不可侵犯之感。
“回皇后,我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的,一切自当以皇后安排为上。
不过,既然皇后这般说,我也不与您客气,等我回去好好想想,等想通了再与皇后面陈便是。
正好,太上皇也命我主持陛下的大丧,其中也有许多需要征询皇后的意见和共同商榷之处,所以接下来,臣必然多有叨扰皇后清静的时候,还请娘娘到时不要责怪才是。”
皇后似乎听不出贾宝玉的言外之音,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想好之后再说吧。夜已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不再耽误时间,转身上了停在前头的凤辇。
“起驾~~”
“恭送皇后娘娘……”
贾宝玉弯腰拜送,看着皇后的仪仗慢慢离开,心中也将对皇后的心思放下,情不自禁的回望了一下濯尘殿的方向。
今日最大的收获,便是见到了包冉,知道了自己身世的前因后果。
但是,也由此升起了一些疑虑。
太上皇真的完全相信他的身份么?
皇家、甄家、贾家在几代之内都没有姻亲关系了,却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甚至连年纪(表面上是一样的)、生辰都是一样的。
这简直就是民间话本里才能发生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就算这个时代的人都信鬼神,也难以令人完全接受吧。
不过其实也无妨了,不论如何,太上皇似乎已经做出了自己得决断。
“二爷,现在是直接回府吗?”
出了熙园,自己的人靠上来。
贾宝玉抬头望了望天上,弯弯的月亮已然挂上了天际,正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新雨过后,天空中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
那许多日子不见的斑斑点点的星辰,也慢慢的,悄然冒出了头。
贾宝玉神色一收,翻身上马。
“走,回府!”
第625章 娇娇林
“姐姐……”
尤二姐和尤三姐来到饭厅,看到尤氏正在摆饭,两人眼中都露出惊喜之色。
尤氏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解释道:“王爷确实已经回府了,现在正在外头与那些属下们商议事情。”
说着,见她两人打扮的十分靓丽,且发间都还有水润之色,便知道她们才刚沐浴过。
因笑道:“饭菜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在这里候着,我先走了……”
尤二姐闻言,见尤氏要就要出去,下意识的道:“姐姐不留下来么?”
尤氏瞧着她,倒把她的脸瞧红了。
然后尤氏自己也有点臊,强忍着道:“不了,我还有点事……外头热水也烧好的,二叔吃了饭要是不过那边去,你们便服侍二叔在这边歇下。
我待会就不过来了……”
尤氏交代完这些,便摇摆着腰臀离去。
她到底与尤二姐和尤三姐不一样。
就算人人都知道尤二姐和尤三姐是贾宝玉的女人了,也算不得什么。
男儿家何人不风流?况且郎有情妾有意的。
但是她却不能。
为了长久的安稳和幸福考虑,她必须忍住自己的冲动,与贾宝玉保持一定的距离。
……
贾宝玉召集贾芸、顾鼎臣、李少游等人在他的书房中议事,主要就是为了给他们说明一番眼下的局势,让他们各自谨慎行事。
回到后宅,在尤氏双姝的服侍下用了饭,贾宝玉问起了尤氏。
“姐姐有事忙去了,王爷有什么重要的事么?要不要派人去叫她……”
尤二姐道。
“那倒不必了。”贾宝玉摇摇头。
“不过,等会你们见到你们姐姐,叫她帮我准备一些轻便、珍贵的礼,就说我有用……”
贾宝玉的话音一落,尤三姐立马反问:“你还要给谁送礼么?”
因为这几日不断有人往门上送贺礼,导致尤三姐下意识的以为如今只有别人巴结讨好贾宝玉的理。
贾宝玉瞧了她一眼,拍了拍大腿。
尤三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坐上来了。
尤二姐却道:“王爷要用礼自然是容易了,近来府中收到了很多贺礼,好些都是贵重的东西,一份便是数百甚至上千银子。
姐姐都让人收在仓库里,还说等王爷回来了再商议如何处置呢。
如今王爷要用,便在里面挑些最贵重的,想来也够用了。”
贾宝玉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你来帮我办吧。
就按你刚才说的,捡那最贵重的挑一些,也不要太多,七八样就够了。”
尤三姐一听,倒迟疑了:“怕是我做不好……”
她虽然有帮助过尤氏署理一些家务,但是因为不知道贾宝玉要送礼给何人? 万一要是办的不好误了贾宝玉的事? 她便万死莫赎了。
“你只用心挑选便是? 没什么大的干系。
嗯,对了,既然送礼的多,里面总有些东西是你们用得着的,你们便多拿些来用便是。”
贾宝玉这话一说? 尤三姐眼睛顿时一亮:“你说的真的?”
在她很小的时候尤家还是很富裕的? 尤家的败落是在近十年间的事。
但是就算尤家最富贵的时候? 也难以及得上现在贾宝玉的万一。
再说她一个十多岁的青春少艾,哪里有不喜欢富贵风流的吃、穿、用、玩的物什?
近日伯爵府收礼的礼单她也瞧见过,很多都是她第一次听见的东西? 心中早生触得之心。
只是那些东西都被大姐让人收好,她也不好开口取用。
如今贾宝玉这么一说,自然正中她心意。
贾宝玉笑着勾起她的下巴,笑道:“自然是真的……瞧你这见钱眼开的模样? 活脱脱一个小财迷。幸好本王有钱? 不然还真养不起你了……”
面对贾宝玉的调笑? 尤三姐羞的埋头。
但是心中却很欢喜,情不自禁的抱紧贾宝玉的腰背,享受来自情郎的宠爱。
尤三姐看他二人腻歪,有些脸红,但还是很乖觉的站到贾宝玉的身后为他捏肩放松,一边说道:“只怕不好呢,那些东西都那么珍贵,我们哪里好随意造弄,姐姐也不会答应的……”
尤氏管家很谨慎的,除非是给她们装扮用的东西,其他轻易也不会让她们挥霍。
她明白姐姐的良苦用心。
她们尤家四口人一起赖在这座府里,本来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偏偏姐姐还担着管家大权,要是再不知道勤俭持家,以身作则,旁人只怕越发该说闲话了。
所以,对于尤氏严格约束她们的用度,她们倒是没什么怨言。
反正,隔三差五,他也会额外赏赐一些东西,都是极好的,她们也不会真正缺什么使。
面对尤二姐的话,贾宝玉只不在意的道:“什么珍贵不珍贵的东西,还不是拿给人用的。
你们既是我的女人,不给你们用给谁用呢?
好了,知道你们不好开口,回头我会与你们大姐亲自说这个事的。”
对于二尤这样的美人儿,就该富养着。
再者,因为环境的原因,她们的精神境界本来就比不得黛玉等人。
能够以这样最简单的方式使她们感受到快乐与满足,他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贾宝玉的话听到二尤的耳朵里真是太受用了。
因见屋里没别人,尤三姐竟大着胆子在他耳边道:“爷今晚要是没别的事了,便在这边歇息吧,人家……”
吐气如兰,美人不饮自醉的模样,自然十分动人。
贾宝玉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站起身来。
在她幽怨的眼神中,亲了她一口,然后低声笑道:“爷今晚还有点事,改日再收拾你。
还有,没事不要胡乱勾魂儿,否则,小心我再次让你下不来床……”
这就是贾宝玉只让尤三姐坐他腿上而不敢随意动她的原因。
这种温柔乡,只怕是一动,就是后半夜去了……
几日没有回家,他需要回那边去瞧瞧,岂能完全陷在尤家手里?
不然,黛玉要是知道,该更不好交代了。
不看尤三姐单手撑着饭桌那幽怨的眼神,贾宝玉直接大步出了厅堂。
因为时间还不算特别晚,想着王夫人等或许还没有休息,便从外头往荣国府这边来。
没想到这边府里倒是静悄悄的。
一时王熙凤出来迎他,边拉着他走便笑道:“听你派人回来报信说下午入京,老太太、太太还说等你回家吃晚饭,不料天黑尽了你都没有回来。
如今都已经是二更了,太太说你出门一趟肯定是累坏了,想要让你早些休息,所以也没有派人去叫你,没成想你自己倒跑过来了。
快点吧,太太这会儿还没睡呢。”
“本来确实是下午就入京了,不过在熙园耽搁了许久……”贾宝玉随意解释了一两句。
或许是专程出来接他,王熙凤身边除了平儿一个丫鬟也没别人。
加之贾宝玉一般进了二门之后,身边也没有跟随的人,王熙凤行动之间难免有些放肆,惹得庭院四处但凡有人员出没之际,平儿都要轻咳一声提醒她。
当然,王熙凤本人是不太在意的,一边说笑着一边把贾宝玉拉进了王夫人院。
她那畅朗清丽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中,隔了一两座小院或许都能听见。
……
“姑娘,夜深了,该睡觉了。”
潇湘馆,紫鹃进门,想要劝说黛玉休息。
“你们自己去睡吧,晌午睡得久了些,现在我还睡不着。”
黛玉随意说了一句,眼睛瞄了一眼外面的夜空,随即低头继续看书。
心知黛玉想法的紫鹃也无法,只好帮黛玉将书案收拾一番,便给了雪雁一个眼神,把她叫了出去。
见雪雁有些打哈欠,紫鹃便道:“困了你就先去睡吧,姑娘由我守着。”
雪雁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事的紫鹃姐姐,我还不困。”
说着见廊檐下两只小雀儿还在上下蹦跳,便道:“瞧它们是饿了呢,我再去给它们浇点水吧……”
紫鹃哪里不知道她是想要找点事情做好给自己提神,因笑骂:“你也少喂点,傍晚的时候我瞧见春纤给它们喂了谷子,你这会儿再多灌水,当心谷子发胀明早起来它们就给撑死了……”
“知道啦~~哎哟……王爷……!”
紫鹃原本见到雪雁刚跑过便“哎哟”,还以为她摔了。
然后才知道是贾宝玉来了。
她连忙走过去,才发现芭蕉树遮掩的廊檐下,贾宝玉果然出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雪雁刚才蹦跳的时候撞到了贾宝玉,只见他毫不客气的在乖乖立着的雪雁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小丫头,大晚上这么高兴做什么?”
“我,我去拿水壶,准备喂鸟~”
雪雁弱弱的道。
她以为贾宝玉是责怪她冒失。
贾宝玉笑看着她。
说起来这丫头也不小了,还是黛玉从扬州带来的,怎么感觉都长不大的样子?
竟不像那紫鹃,一副鬼精的模样。
正想着,紫鹃已经走过来,简单行了一礼,她低声道:“王爷,姑娘还没睡呢,在里头看书。”
贾宝玉点点头,跨步进了屋子。
“吓死我了……”雪雁拍了拍胸脯,低声与紫鹃道:“你不知道,刚才我刚走过来,冷不防王爷就出现了,我还差点撞上去……”
“就算你撞上去他也不会怪你的。好了,王爷和姑娘说话,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你先回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嗯,那紫鹃姐姐我去了哦。”
雪雁都习惯了,每回贾宝玉来,紫鹃都会把她们支开。
……
黛玉早听见外头的说话声,但是她装作听不见,仍旧自顾看自己的书。
直到自己看书的光线被人遮挡住,她才抬起头来。
一如既往和煦如春光的笑容注视着她。
“这么晚了还在用功?这是要准备考状元的节奏么。”
黛玉听了,将书合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一会儿……”
“这么晚了,你不会去休息,来我这儿做什么。”
黛玉低着头道。
贾宝玉便搬过凳子坐在她旁边,笑道:“自然是来想我林妹妹了,来瞧瞧她。”
一如以往的语调,令黛玉一下子似乎就消除了小别重逢的温馨,她啐道:“没脸没皮的人,谁要你来瞧了!”
这自然是反话。
这么晚了她一直没睡,除了睡不着,自然是心中觉得,贾宝玉或许会来的。
如今他果然来了,心中高兴,这几日积攒的那些幽怨,似乎都消去了大半。
“嗯?不稀罕我?那我瞧宝姐姐去了……”
说实话,以这局话来挑逗黛玉,贾宝玉心头也是虚的。
果然,立马就瞧见黛玉入刀的眸子凝过来。
那杀气中带着水花的样子,真是令贾宝玉心颤了颤。
于是,贾宝玉作势要起身离开的衔接动作都没能完成,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自然。
黛玉见之,似乎想笑,但是被她强忍住,一别头:“那你去吧!”
去了,就别给老娘回来……
贾宝玉耿着脸道:“哼,你叫我去我就去,偏不去,看你能赖我何!”
说着,去拿被黛玉压在案上的书。
黛玉心中正不高兴,见贾宝玉招呼都不打就要动她的东西,自然不肯依。
连忙双后拿住书,瞪着贾宝玉。
贾宝玉见状,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忽然一个使劲,就黛玉那娇弱的身躯,便与那书一起,一并被带入贾宝玉的怀中。
黛玉发出一声娇呼,还来不及申讨贾宝玉,就被贾宝玉环住身子,耳旁只听贾宝玉道:“我离开的那日晚上,你说你有话要与我说,现在我回来了,也该与我说了吧?”
黛玉一听,方想起贾宝玉临离去前那一晚的事。
心头便是一阵悸动。
他出去了这么多日,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情,竟然,还一直记得这件事么?
又想如今已经三更了,连她之前都觉得他应该不会过来了,接过他还是来了,如此种种,可见心中是真的很在乎很在乎她,绝非口中说说而已。
眼睛一红,因把那些自己也知道有些小性儿的心思抛下,泣道:“左右不过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也没什么可说的。
夜深了,你明天自然还有别的事要办,便回去吧,不用管我……”
黛玉说着,已经扑在贾宝玉胸口哭出声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大概便是,她是希望贾宝玉能多陪陪她的,但是,他却总是那么忙碌。
上次回来,也就待了两天,还早出晚归的。
算起来拿两日她们待在一起得时间也就几个时辰……
如今更是一去好几日才回,往后,想来也是如此。
但是她却不能拿这一点来说,因为,那样真的就太不懂事了。
人家宝姐姐多好多贤惠,就安安静静的待在她屋里,也不需要他去哄,去陪……
难道,自己真的不如宝姐姐?
第626章 献祭
贾宝玉环抱着黛玉娇弱的身子,一边以手轻抚,一边默默地听她哭泣。
俄而,黛玉渐渐收声,幽幽道:“你是不是心里嫌我了……”
贾宝玉一愣,随即摇摇头:“没有。”
这般快速简洁的回答显示出对方的不走心,黛玉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你定然是嫌我了,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不说关心宽慰你,还这般……你定是觉得我太多事,不然……”
不然,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黛玉越发伤心了。
她近来心情不大好,所以瞧见贾宝玉就想要倾诉。
她也知道这样会容易使人烦,特别是贾宝玉刚从外头回来,或许身心疲乏。
若是面对别人,她自然忍得住沉默,能把心思放在心里。
但她面对的是贾宝玉,是她早已决定要奉献、相守一生的人,她希望他能懂她的心。
面对黛玉的疑心,贾宝玉只微微一笑。
实话实说,他非圣人,自然不会无条件的去包容女人,哪怕她很美。
特别是以他如今的身份,通常都是美人前迁就他。
别人的女人,若是爱哭,多愁善感,随时需要他花心思去哄……这些随意占几条,他再喜欢作养脂粉,心中只怕也会不耐的。
但是黛玉不同。
这个人儿,时间绝无仅有。
她的一切,在她身上都显得那么浑然天成。
他只需要看见她那柔弱的身影,瞧瞧她那稀世的容颜,心中那一切不好的情绪,便都无从生起。
及至再能摸一摸她的小手,揽一揽她的纤腰,便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
所以,不论黛玉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不耐,反而能从欣赏的角度去看待。
人之所谓,最极致的喜欢,是包容。
他想,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于是,贾宝玉双手插入黛玉的肋下,将她放坐到案上,然后在她疑惑且不安的神色中? 双手捧住的她的容颜? 低头吻下……
良久之后,黛玉茫然的睁开眼睛? 看见的便是面前贾宝玉笑盈盈的脸。
她立时羞的脸通红,赶忙别过头。
然后她才发现她现在的姿势有多么羞人。可是她的书桌还是挺高的? 她也不敢跳,兼之贾宝玉又抵在面前,因此只能低声道:“你放我下去……”
声若蚊蝇,十分娇羞动人。
贾宝玉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直觉得可爱极了。
黛玉有一个特点,那便是一吻,她便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样子。
贾宝玉甚至怀疑,若是他忍心? 应该能直接将黛玉拿下……
这一点区别于蘅芜苑里那一位。
虽然被他找着过几次机会一亲雪腻,但是贾宝玉知道,就算在其抵挡不住的时候,她心中也每时每刻都在防备着他。
一旦他太过分,就会毫不犹豫的阻拦。
没有回应黛玉的诉求,贾宝玉让她靠在胸前,一字一句,认真的道:
“便是沧海化为桑田? 山峰变为平地,天地合为一体,我待林妹妹之心,亦无更改。”
怀中的人儿身子一震,然后变得越发软和。
贾宝玉继续道:“所以我永远不会嫌我的林妹妹,我知道,她心中除了我之外,再难以装得下别的东西。
旁人,便是想要得到我林妹妹的关注,想要被我林妹妹烦,也没有资格。
能得到林妹妹的倾心,是我最大的幸运,我会用一辈子去好好珍惜……”
若是先前的“山盟海誓”还有些花言巧语之嫌,后面这几句话,则真正直入黛玉之心。
因为,她听出来了,贾宝玉是懂她的心意的!
她外表虽弱,内心何其孤高?
她的喜怒哀乐,从来不屑于令旁的,不相干的人知晓。
便是世间的功名利禄、权势富贵,她也从未真正将它们放在心上。
看见那些人舍生忘死的去追逐,她心中也只会嘲笑他们的无能与庸俗。
这就是黛玉。
本是天地间出世的一朵青莲,不为世俗所动,却因为一个人,屡屡放下自己内心的孤高与桀骜。
为了他,她已经丢失了好多,甚至在他面前,卸下了自己的骄傲。
她做到如此,唯一希望的,也只是那人能够明白她的内心,能够给予她内心的共鸣。
否则,她的一生,岂非都错付了?
这就是她明知道像宝钗那样的行事,才更惹人喜欢,她也不愿意去学的原因。
因为,她从内心就觉得,她和宝钗,是不一样的人。
道不同,自不相与谋。
幸运的是,贾宝玉并非俗人,他能够懂得她的内心,也愿意迁就她。
时间再次过去了一会儿,黛玉见贾宝玉还不放她下去,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这样的情况,就算被紫鹃瞧见,也臊死了。
因此撑着胆子,就要强行滑下地去。
只是没两下,她便像是发现了洪水猛兽一般,赶忙撑着桌子缩回去!
然后,抬起眼睛,羞臊的瞪着贾宝玉。
贾宝玉尴尬的笑了笑。
没办法,今日先是被尤三姐勾引了一波,后来又被王熙凤那红粉骷髅撩拨了两把,此时面对黛玉,能够忍住不动她,已经是自制力高强了。
“那个,非我本意……”
贾宝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他不知道黛玉对这种事究竟知道多少。
黛玉恼怒的瞪着他。
“我抱你下来……”
“你走开!”
看见贾宝玉要伸手,黛玉总算恢复了神智。
在贾宝玉没抓到她之前,退坐着把腿摆上案,然后一个巧劲,从长桌的另一边翻身下去了。
面对如此身手敏捷的黛玉,贾宝玉有些发愣。
黛玉本来也惊讶于自己举动,又看见贾宝玉的样子,她岂能不知道贾宝玉的想法。
羞臊聚集到这一层次,她也觉得太过难为情,便隔着桌案,低头道:“时间很晚了,你回去吧……”
贾宝玉低头瞧了自己一眼,摇头道:“我再坐坐。”
说着,坐回原来的凳子上去。
“那你就坐坐!”黛玉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再次红了。
她也不敢再靠近贾宝玉,在书桌的另一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紫鹃走进来之时,看见两人拉开这副架势说话,心中便很是诧异。
姑娘何时长进了,竟能把二爷制服,让他遵守礼仪?
心中想着这些,她开口道:“姑娘,王爷,的晴雯和麝月过来了。”
黛玉因站起来,道:“她们来接你了,你也该回去了。”
贾宝玉这才点头,站起来,道:“那你也早些休息,我明晚再来瞧你。”
黛玉脸上又是一红,也不好回这话,只默默点头,目送他离开。
紫鹃送贾宝玉等人出去,便让把院门给关了。
回来之时,瞧见黛玉还坐在之前的椅子上发呆,时不时脸红,她便知道,之前的事情,绝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
但是她也没去调笑,只是上去,扶她起来,柔声道:“夜深了,姑娘真的该睡了。”
黛玉这才发现紫鹃,点点头,随着她起身。
忽回头:“你瞧见他直接回去了?”
紫鹃乍听有点迷糊,然后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贾宝玉。
她点点头,道:“瞧着是直接回去了。”
心中却不大明白黛玉为何问这个。
黛玉心下暗暗一喜,瞅了紫鹃一眼,未免她看出什么来,便不再说什么,来到榻前,任由紫鹃给她宽解衣带,然后躺进软绵绵的被窝中。
……
馆外,贾宝玉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听着数日不见的晴雯等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话。
临近沁芳桥之时,他住了脚步,叫住麝月。
“你带她们两个去蘅芜苑走一趟,看看宝姐姐睡了没有。
若是睡了,便不要惊动。
若是还亮着灯,便说今晚夜太深了,我明儿再去瞧她。”
麝月得命,又有些奇怪:“是单去蘅芜苑么,三姑娘四姑娘她们屋里要不要去瞧瞧?”
晴雯也是好奇的望着他。
贾宝玉点头:“也一并瞧瞧吧。”
麝月便带着那两个小丫鬟去了。
晴雯嘻嘻笑道:“就知道二爷对宝姑娘不一样,也是,宝姑娘那样的人品模样,谁见了不喜欢……”
声音中,多有调笑之意。
看过贾宝玉对香菱做的那些事,晴雯这小丫头也非吴下阿蒙。
她知道,自家二爷肯定对国色天香的宝姑娘有不轨之心。
麝月或许也因为深夜有些害怕,再说潇湘馆离也不远,所以并没有拒绝贾宝玉让那两个丫鬟跟着。
所以现在道上就贾宝玉和晴雯两个。
贾宝玉便揪住她的辫子,把她提溜着拉过来。
“爷,小心烛心倒了……”
晴雯提着灯笼也没法跑,只能慌忙提示。
贾宝玉却不大管,狠狠在她臀上拍了两下,然后道:“院里烧了热水?”
晴雯一手护着灯笼一手护臀,闻言不高兴的回道:“当然了,哪回二爷回来我们没有把那些事弄好,爷还问这个!”
呵呵呵,这丫头越发放肆了。
还敢怼他?
用力扯住她细腻十足,仿若能掐出水来的脸蛋,贾宝玉冷冷道:“今儿本王心头火气很重,你既来惹我,今晚便拿你来泻火。”
晴雯又疼又羞又气。
好不容易挣扎出去,她啐了一口。
贾宝玉瞧着还抱着天真心态的晴雯,声音不带感情:“就这样说定了。”
晴雯脸红红的道:“我不干!”
“你不干?你比香菱还大了月份呢,她能做的事你怎么不能做了?
本王已经饶了你两年了,谁知道你不但不知感恩,还越发嚣张,今儿除非你飞出去,否则别想跑了。”
晴雯脸色青红交替,忍不住偷偷瞧贾宝玉脸色。
难道二爷这次是认真的……
紧张,又有些害怕,还有一丝期待。
但是少女的羞臊,使得她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
贾宝玉看她埋着头,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不忍心了。
“不过,念在你没什么经验的份上,本王便再宽恕你一回,就不要求你和香菱一样勤奋了。
她做的几件事,今晚你便先从其中任选一样吧。
你先考虑选哪样,晚上进我屋再告诉我。
不要想着能躲或者逃。
你要是敢跑,我就派人把你抓回来,到时候,你更没面子了,知道么?”
说完这番地主恶霸一样的话,贾宝玉心情莫名其妙的开心。
或许这也是他惯着晴雯的原因之一。因为自己养刁的丫鬟,欺负起来完全没有负罪感,是真的爽。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贾宝玉的话,晴雯落后了贾宝玉七八步远,用灯笼照着自己的脚慢慢前进,完全不管自家主子落入黑暗中。
贾宝玉也不介意,反正他夜视能力很好,便大步往前走,任由她的少女心在夜色中蔓延。
……
回到,在香菱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桶中,浑身血脉舒张,真是惬意之极。
他都差点睡着了。
简单眯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发现屋里的香菱不知去向,唯有一张小巧,却艳冠两府丫鬟界的瓜子脸。
她在偷瞄他。
看见他醒了,才连忙收回目光。
贾宝玉便笑道:“你想通了?选的什么?”
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晴雯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她佯啐了一口,见贾宝玉完全不为所动,她便泄气了。
一步一顿的走上来,她扒着桶沿,破天荒的用低声细语道:“二爷……我与你商议一个事……”
贾宝玉眉角微微一挑,笑问:“什么?”
“我……你先放过我,我用别的条件与你交换。”
晴雯说的相当认真。
贾宝玉本来都准备对她动手了,闻言却来了点兴趣,“什么条件?”
“你先答应……”
“我要先看了再说。”
晴雯无法,横了贾宝玉一眼,到底还算相信贾宝玉的人品。
她跑到隔间,很快便领进来一个穿着春衫的小丫头。
贾宝玉一见便乐了:“你说的条件便是她?”
被晴雯拉进来的人,竟然是她的跟班檀云。
晴雯赶忙点头,把面色臊红的小丫头檀云推上前。
贾宝玉看着她们的面色,总算知道晴雯这死妮子打的什么主意了?
好一个晴雯,自己怕死,便献祭队友?
很得峡谷之巅的精髓嘛……晴雯看见贾宝玉忽然发笑,忙道:“二爷您不是说过檀云生的最是乖巧,还夸过她的牙是我们中生的最好的么?
她做那个,肯定不比香菱差的……
而且,她是情愿的,可不是我逼的她……”
晴雯说着这话,差点没把自己个臊死。
都怪二爷,忽然说那样的话,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本来她早有为檀云提供青云直上之路的,只是每每不得时机。
没想到如今自己都快保不住了,也就只能行此下策了。
贾宝玉一拍水面,从水中站起,哈哈笑骂道:“看把你给精明的!你居然拿我的人当做自己的筹码来与我谈条件?!”
晴雯脸一红,弱弱道:“二爷你答应了了的,反正我人都给你带进来了,你可不能反悔!”
说着,给了檀云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脚下生风一般的跑了。
可怜檀云根本没反应过来,盖因她从没服侍过贾宝玉沐浴,当贾宝玉起身之时,她就连忙捂了脸……
等她回头,才发现队友都已经跑了,面前只有贾宝玉。
“二爷……”她唤了一声。
贾宝玉摇摇头,小妮子,以为这样就能跑得掉了?
饶有兴致的看了檀云两眼,贾宝玉笑道:“你真是自愿的,不是被她拐骗的?”
檀云闻言,把小脸都红透了。
有心慌说自己是被骗得,但是想想晴雯以前对自己的好,刚才又许了她那么多好处,要是现在退缩,岂非太不仗义了?
因给自己打了一大口气,她勇敢的道:“回二爷,晴雯姐姐没骗我,我,檀云是自愿的……”
贾宝玉点点头,招她过来。
檀云便慢慢走过来。
贾宝玉心中渐生怜爱,居高临下的摸了摸她的头。
真是个乖巧可爱的丫鬟呢。
……
第627章 院内小事(一)
院内,灯火齐明。
袭人早已经将所有的事务安排妥当,然后和几个丫鬟一起等候在绛云轩内。
“都这么久了,二爷怎么还没出来?晴雯,你去瞧瞧看二爷洗好了没有……”
等了许久,袭人有意叫晴雯去瞧一眼。
“要去你去,我不去。”
晴雯毫不犹豫拒绝的声音,令袭人感到诧异。
她瞧着她,便见晴雯这个泼辣的小蹄子面上居然有着羞红之色。
不就是去瞧一眼么,有这么害羞?
又不是没有服侍过……
不与晴雯计较,她又叫一个小丫头过去。
没一会儿,小丫头脸红红的回来说:“香菱姐姐叫送一套檀云姐姐的衣裳过去……”
这一下不但袭人,连后面的几个丫鬟都露出好奇之色。
要知道,服侍二爷沐浴之事,一向是被袭人、晴雯、香菱三个人包办了的。
就算一时缺了人手,也最多麝月、美卿两个填补。
以前因为香菱的姐姐美卿后来居上,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平的呢,但是谁叫人家生的那个模样,又得二爷喜欢,其他人才没话说。
但是现在,貌似才刚刚晋升大丫鬟,而实际年纪还小的檀云居然也……
不过其他人心中也就羡慕、嫉妒一下,而后纷纷瞄了一眼茜雪。
毕竟比较起来,茜雪可是很早就是贾宝玉屋里端茶倒水的大丫鬟了,如今居然被檀云这个后生占了先,只怕她心里才是最在意的吧。
袭人身后的茜雪却只是神色微微一动,便低了头,躲过别人的视线。
袭人作为老大,岂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思。
她立马将并不太善的眼神瞧向晴雯。
因为浴室中经常发生的一些突发事件,她们在准备沐浴之物的时候已经有了默契,除了将贾宝玉的更换衣裳放进去,通常也还会在隔间放一套丫鬟的衣裳。
这衣裳,自然是当日谁服侍谁负责放进去。
现在香菱却叫拿一套檀云的衣裳过去,答案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晴雯为了扶持自己的小弟,不讲规矩!
晴雯对于袭人一下子能找到她这个罪魁自然也不意外,她也不怵。
规矩是你定的,你还不是经常让你的跟屁虫麝月上阵,凭啥我就不行?
因此反而挑衅的瞧着袭人。
袭人见其如此也没甚办法。
换言之,这些只是她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最终的决定权还不是在二爷的手里。
二爷既然要让檀云服侍,那也没有她们置喙的道理。
只是,以后茜雪对自己的忠心或许要打折扣了……
心中既恨晴雯的无赖,却也不表现,只道:“既然如此,你去檀云的屋里帮她拿一套衣裳过去吧。”
晴雯早已准备好应对袭人的出招,见她如此? 心中反而不得意? 甚至还有些微的愧悔。
但她很快调整心态,只当是袭人一贯有的装腔作势,故作大度,好收拢人心。
因此也不说什么,到檀云屋里找衣裳去了。
一会之后,贾宝玉终于沐浴完毕从浴房出来? 身后除了一个香菱? 果然还有檀云小丫头。
袭人等将贾宝玉迎进屋? 因见贾宝玉头发湿漉漉的? 便问香菱:“这么晚了? 怎么给二爷洗头了?”
香菱回说是贾宝玉让洗的。
贾宝玉也道:“外头风沙大? 而且洗头不方便,趁着回来便让她们洗了。”
袭人便立马吩咐麝月等人去准备家伙什? 一边笑道:“如今夜越发凉了? 不能睡觉事小? 要是吹了风,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二爷去那边坐着,我们给爷将头发弄干。”
贾宝玉点点头,来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
袭人将贾宝玉的所有头发撩起,越过那椅子的靠背,然后麝月等人找来那干净吸水的帕子,便合着香菱、麝月,三人一起,一缕一缕的给贾宝玉擦拭头发。
贾宝玉则拿起一本书,惬意的躺在椅子上,任由她们动作。
眼角瞥见晴雯只在旁边打下手,有偷懒之嫌,便招手让她过来。
晴雯心头略微不安,但是心想当着众人的面,贾宝玉应该也不会对她如何,便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问道:“干嘛……”
“你这死妮子,着实该打!”
贾宝玉笑骂一声,拉着她一只手,便将她扑倒在双腿上,照着她的香臀便是狠狠几记。
晴雯吃羞,又害怕挣扎会扯到贾宝玉的头发,几经思考,便决定装死算了。
反正二爷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打她。
要是打几下能彻底让二爷放弃“收拾她”,倒也还能接受……
瞧着晴雯一动不动,软趴趴的趴在贾宝玉的腿上,袭人几个虽然脸红,缺装作看不见,认真工作。
好不容易将所有头发擦拭一遍,除去了大量的水分,袭人几个又合力搬过一张桌子放在贾宝玉的椅子后头。
在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锦缎,然后才将贾宝玉的头发铺展在桌子上,由袭人亲自执手,用那包裹的极好的碳熨斗,细细的将头发上最后的水分除去……
这些本来就是细致活,持续的时间很长。
虽然打晴雯香臀是件美事,但是贾宝玉却只打了几下。
一来是怕真的把人打坏,二来,打几下是情趣,一直来,便有淫邪之嫌,有损他在丫鬟们面前的光辉形象。
因此一手搭在晴雯的颈肩上,防止她逃跑,一手则拿起书,瞧了起来。
或许是趴着的姿势不太舒服,晴雯时不时就要动两下,或者扭两下。
如此一来,贾宝玉如何能安心看书?
于是,借着右手那翻开的书册的遮掩,贾宝玉另一只手,便轻抚起来。
盖因晴雯脑袋朝着里面,前后又是桌子遮着,如此一来,别人倒也难以发现贾宝玉的小动作,还以为他在认真看书。
晴雯本来就羞于这种姿势,只不过抱着赎罪的心态,勉强给贾宝玉当个暖腿的枕头。
这她还能忍受。
但是贾宝玉一只手悄眯眯的在她脖子处不安分,就让她有些吃痒和难以忍受了。
一时更过分,贾宝玉的手就像是找到好玩的一样,手掌贴在她脸上,食指和中指不住的拨弄她的胭脂红唇,竟像是上瘾了。
别了两下头见其完全无意退去,晴雯恼极,便一下咬住他得手指,还用牙齿压了压以示威胁。
果然有效。
但是,只不过片刻,她就知道错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的威胁不但无用,反而想吐也吐不出去了。
似乎,这里比之前的地方更好玩……
心中哀鸣一声,又怕被人发觉,只好把头垂的更低。
二爷,真的好过分!!
第628章 院内小事(二)
贾宝玉的小动作虽然隐秘,但是对于身后十分关注他的袭人来说,自然是躲不过的。
察觉晴雯的窘迫,袭人心中也很羞臊。
一时又想,晴雯虽然恃宠而骄,甚至仗着贾宝玉的偏爱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她得这份宠爱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就像现在一样。
换做她,可不得羞死个人……
眼瞅着贾宝玉越发没了遮掩,为免屋里其他丫鬟察觉,袭人轻咳一声,道:“二爷,与您商量一个事……”
贾宝玉道:“何事?”
“咱们屋里服侍的,加上去服侍杜姨奶奶的美卿,原来是八个人。
后来秋纹去了,就少了一位。
我想着,二爷如今身份越发贵重了,单我们七个也服侍不周到,二爷不防再选几个好的添补上。
不论是咱们院里的,或者是府里的,甚至是外头的,只要模样好的,心性也不坏的就好……”
袭人徐徐说道。
所谓屋里服侍的,就是大丫鬟的意思。
她这几日一直都在考虑这个事情,今日晴雯明目张胆的挑衅她的权威,令她下了决心。
倒不是为了增加人手排挤逐渐壮大的晴雯势力……
或者说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如今贾宝玉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宗室的王爷。
她可和晴雯不一样还在忙着争宠。
她已经有了危机意识。
就这样,二爷如今都歇在的时间都少了好了。将来万一要是二爷别府另居,她们这些贾家的丫鬟,处境只怕会有些尴尬。
万一二爷要是不在意,她们也就只能散了……
所以,她必须要想办法留住贾宝玉的心,至少也要让贾宝玉足够重视她们,将来才会不论他到哪儿,就将她们带到哪儿。
而最简单的增加重视程度的筹码,莫过于在这里多一些贾宝玉喜欢的人了。
她想着,若是二爷在府里甚至外面有相中的人,只管把她收来,如此,不但二爷以后更愿意留在院里,以后要开辟王府,也更容易把她们都挪过去。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贾宝玉自然没有考虑到这些细枝末节,闻言想了想,别的不说,七这个数字在这个时代确实也不大好,选一个倒也无妨。
只是他是很洁身自好的,没有强抢过什么良家? 外头没有人选。
府里的倒是有几个。
不过像是金钏? 她是王夫人身边得用的人? 他也不好现在就把人要过来服侍他。
于是? 他道:“便听你的? 在院里挑一个补上吧。”
袭人笑道:“二爷看中了哪个?”
贾宝玉其实不大关心这些事,不过一想现在院里那么多,但是除了自己身边经常出现的,旁的好些他还不认识。
因问道:“现在院里一共多少人?”
“呵呵呵? 听二爷的吩咐,咱们院里除了必要的守夜等? 只有四个老妈妈? 其中还包括香菱她妈,另外是六个年轻的媳妇子。
至于丫鬟? 除了我们七个,还有二十九个? 总共是四十六个人。”
贾宝玉点头。
仆妇们少些,园子里就青春活力些,闲话也少些。
这是他的主张? 所以后来贾母和王夫人往这边送人,婆子和媳妇他都不要。便是以前的? 只要嘴巴不好,也都寻个机会打发了,剩下的十个,看起来也都老实。
“把丫头们都叫进来让我过过目吧,好些我都还不认得。”
一声令下,麝月等人便出去叫人去了。
一时间,前后几乎所有小院都躁动起来。
虽然很大,但是厅阁居多,能够安给丫鬟们住的房间并不多。
所以,小丫鬟们大多都歇在后院的排房里,好几个人挤一间屋子。
听说二爷要见她们,都很紧张激动。
一些人甚至趁着时间装扮了一下,然后在同伴的急声催促之下才匆忙往正屋里来。
这一边,贾宝玉倒是不忙。
将晴雯放起来,还没说什么,袭人已经扶起他的手臂,就着手里的帕子,悄然将贾宝玉手上的口水擦净。
晴雯刚刚回神就瞧见这个,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到半刻钟,宽敞的屋里就挤满了人。
花红柳绿,倚红偎翠。
娇音楚楚,莺声燕语。
好不容易外头的声音停了,也就表示人员到齐了。
贾宝玉瞅了瞅,忽道:“你们几个,也过去凑成个阵势。”
袭人等人闻言,倒也不推脱,一并往前头站了。
丫头们本来就多,袭人等又比大多数人高些,这么一站,倒把后面年纪小的丫头们全部遮住了。
“看不全呢……”
贾宝玉笑语一声。
面前的袭人闻言,便知道贾宝玉是要一览所有丫鬟的模样。
心头一动,在其他人还在左顾又看的时候,笑道:“奴婢等,给爷请安了!”
说完,率先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才抬起来,笑盈盈的瞧着贾宝玉。
其他人见状,连忙有样学样。
于是,很快地上就成了一片。
倒也总算能够看到所有人了。
贾宝玉兴致渐长,从头至尾扫了一眼。
袭人、麝月、茜雪、香菱、晴雯、檀云、春燕、惠香、佳蕙、坠儿、良儿、鹂儿、小鸠儿……
一眼望去,他能记得名字的,居然不足一半。
虽然能够后面能进得来的丫头,皆有些过人之处。
并不排除有些关系户,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模样生的好。
被自己主子这般端视,众丫鬟们面色各异。
大丫鬟们自然差不多都能够顶得住二爷的目光,那些小丫鬟们则羞涩的多。
至于那些更小的小小丫鬟,好些都不敢抬头。
于是贾宝玉笑道:“都报一下自己的名字吧,袭人,从你开始。”
小丫鬟们不够伶俐,让袭人起个模板。
袭人岂有不遵从之理,笑盈盈的道:“奴婢袭人,拜见二爷。”
她自作主张,又磕了个头。
于是,后面所有的丫鬟,都得按照这样的模式来。
“奴婢檀云,拜见二爷。”
“奴婢惠香……”
“奴婢绮霰……”
“奴婢紫绡……”
“奴婢良儿……”
“奴婢靓儿……”
“……”
所有或清丽、羞涩、或活泼、或俏皮、或怯弱的丫鬟中,有两个名字被他特别留了心。
像春燕、惠香这几个长得出众的,他早已认得。
但是小丫鬟中一个名为紫绡的,他以前只瞧见过,还不知道名字。但是模样,当是除了大丫鬟之最。
另一个则是小小丫鬟中的靓儿,可惜年纪太小,暂且记下。
等她们报数完毕,贾宝玉微微坐正身子,俯视着在场三十六个丫鬟,笑道:
“你们几个大的月钱不好动,便从小丫鬟算起吧,以后月钱每个人涨二百。”
丫鬟们的月钱是极不平均的,像一等大丫鬟和大丫鬟之间还好,差距不大。
一等的一两银子,大丫鬟是一千钱。
小丫鬟却只有五百。
更小的,只有二三百。
给大丫鬟涨月钱可能影响大点,但是给小丫头们涨一涨,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多谢二爷……”
“谢谢二爷……”
这一下,小丫鬟们都高兴了。
所谓争宠不过是小部分人的心思,大多数人,还是想要多谢钱进账,多买些糖果吃。
看她们磕头磕的真诚且乖顺,贾宝玉也笑了笑。
随即却稍微迟疑了一下,目光在春燕和紫绡两个身上徘徊了片刻。
最后瞧着后头的春燕,让她上前头来,道:“从今日起,你就拿一千的月钱吧。袭人,明儿你与琏二嫂子说一声。”
虽然春燕不是模样生的最好的,但是人聪明,人缘也很好,关键是,她应该是袭人想要的人选。
今儿宠了檀云,也给涨一涨袭人的势力……
袭人自然答应,贾宝玉又道:“给小丫头们涨的月钱便不用上报了,以后我给她们发。”
贾宝玉也不想因为自己怀了贾府多年的规矩。
等丫头们嘻嘻笑笑的出去,贾宝玉的头发也已经彻底干了,便由袭人等服侍着进里间休息。
在铺好床的时候,袭人忽然对贾宝玉笑道:“二爷方才瞧了那么久,可有觉得生的好的?”
虽然很高兴贾宝玉能选春燕,但是她也知道春燕的模样并非绝对出众。
贾宝玉已经在香菱的服侍下宽了衣带,闻言瞅了她两眼,将她推到床上去。
“二爷别闹,今晚该晴雯在里头服侍……”
袭人推脱着。
贾宝玉自然不会让她走。
他已经守身如玉好几日了,而檀云丫头则太小。之前在浴房之内,若非后来香菱进来添热水,他才该难受了。
一脚踩住袭人得衣裳不让她起身,又回头对香菱道:“让外头把院门锁了,再去把晴雯、茜雪、檀云、麝月叫进来。”
此话一出,袭人和香菱皆愣住。
香菱看了贾宝玉两眼,不知想到什么,白皙的脸蛋上顿时浮起红云。
“嗯~”她蠕蠕的点点头,红着脸出去了。
袭人惊疑的道:“爷今晚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不成,叫她们都进来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犒劳犒劳你们……”
……
第629章 撞上
烛火摇曳,一夜未熄。
霞影纱糊的窗户紧闭,将屋外的黑夜与深秋的凉风全部阻挡在外。
屋内,是馨香与幽迷。
沉重的压力给身体带来的不适打断了袭人的美梦。
当意识逐渐回归,她还有些不愿意清醒。
但是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急忙睁开眼睛。
温暖的被窝里,印入眼帘的便是那轮廓分明、俊朗清秀的一张侧脸。
那是她认为的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张脸。因为它的主人,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她甘愿用一生的勤奋和谨慎去侍奉的人。
她瞧了一会儿,随手将身后那人搭在她腰上的纤腿和脖子间的酥臂拿开,小心翼翼的撑起头瞧了一眼纱窗下的烛台,心中暗怪侍儿们昨夜偷懒。
然后她很快便再次侧躺而下,一则为免打扰了自家爷的休息,二则也怕无情的冷风,刮伤她娇嫩美好的肌肤。
时辰应该还早,让爷多睡一会儿再叫他吧。
她想着。
身后那只不速之手再次搭上来,令她眉头微皱。
随即,那条刚刚被她放下去的纤腿儿也攀爬上来。
袭人心道:“这香菱丫头睡觉这般不老实,难为二爷竟能忍受,还愿意屡屡让其陪侍。”
也不理论,她轻轻抱住面前自家爷的手臂,将头倚在上面,默默的享受这种难言的温馨。
过了许久,当外间丫鬟值夜屋里的摆钟轻轻敲响第四下的时候,她便不再迟疑,撑起半只胳膊,右手扶在自家爷的胸膛前,轻轻摇晃道:“爷,爷~该起床了~!”
重复了两三下,终于将自家爷给唤起。
“爷,卯时正了,该起了……”
被那双灿若明星的眼眸盯着,袭人有些羞涩,没忍住拿起被角遮住身子。
贾宝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偏头先看了一眼窗户那边,然后将袭人拉下来,抱在怀里,道:“今儿没有急事,不用出去的那么早。”
袭人也正觉得贾宝玉休息的太少,因此很顺从的道:“嗯,那爷再睡会儿吧,我等会儿再叫爷。”
可惜美人在怀,贾宝玉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察觉贾宝玉的手钻进她的肚兜,袭人面色变得绯红起来。
虽然也很享受自家爷的抚慰? 但是却怕再惹出他做些荒唐事出来? 耽误了正事,那她就成了惑主之人了。
于是按住贾宝玉的手,娇声劝道:“爷要是不想睡了? 那奴陪爷说说话吧……”
“好啊。”
美人自荐排解闲愁? 贾宝玉自然很是乐意。
但是他却并不会因此完全止住自己的行为。
袭人虽然模样略次晴雯那妖精一筹,但也是极为出众的? 与平儿、鸳鸯、紫鹃等分属一类。
而且? 身子极为丰腴有料,那两点? 晴雯比之不及。
袭人不能违逆贾宝玉的意志,只能强忍着。
好在贾宝玉似乎并无意过分,一会儿之后反而主动开口道:“昨晚你和香菱丫头都吃了些苦头,特别是你第一次承欢? 今儿便好生在屋里带着休息? 有什么事就让晴雯、麝月她们去做好了,知道么。”
袭人一听,羞意添了两分? 暖意却是添了**分。
没忍住把头靠在贾宝玉的臂弯内,娇嗔道:“爷还说了,爷昨晚那样欺负人? 还……”
还让旁人瞧着? 真是想一想? 便能羞死个人。
若非知道她们都已经确定会被自家爷收在屋内,并且昨晚还一并做了些羞人之事,她肯定是没脸再统领这院内的大小丫鬟了。
二爷有时还真是荒唐……
不过,话说回来,二爷分明也爱美人,但他有的举动,却也令她觉得奇怪。
不是她自夸,二爷身边的丫鬟中,从她算起,模样生的极好的也好些。
但是自家二爷过去那么多年,除了偶有让她做一点羞人之事,竟只收用了香菱一个人。
嗯,或许美卿也被收用了,只是她没有正眼瞧见过。
哪怕是昨晚,二爷摆开那么大的阵仗,最后居然也额外只收用了她一个人。
说二爷不喜欢其他人吧,也不像呢。
晴雯那小蹄子无法无天,二爷还宠的那样。
但是据她观察,晴雯至今应该尚属完璧之身。
以前她还想过,或许二爷深谙养身之道,懂得惜身养福,并不肆意挥霍精力。
但是昨晚自己亲自尝试,方知道,或许这并得主要原因。
如此种种,实在令人不解。
恰好此时自己刚刚献身,正属郎情妾意,而且氛围也至,她便忍羞,向贾宝玉问出心内疑惑。
贾宝玉听了便笑道:
“小妮子年纪不大点,想法倒是不少。
爷要是记得不错,今年初的时候,你就向爷自荐枕席了。
看来爷昨晚收了你还是正确的呢,若不然,只怕你这思春的小妮子,心里就该怨我了。”
贾宝玉这故意羞人的话,自然令袭人娇嗔不已。
一番调笑之后,贾宝玉道:“罢了,既然你有疑惑,爷便为你传授道义。
世间俗世男子,不论贫贱富贵,鲜有不好色者。
既好色者,也分等次。
次等者,只好身体滥淫,不论高矮胖瘦,年纪大小,只要身体尚有可得意之处,皆可与之共进床笫之欢,只为倾泻生理之欲。
甚至,身边若是没有女子,则连男子也可享用一番。”
袭人听着贾宝玉说这些话,心中极为害臊,但还是忍不住想听。
“中等者略有不同,虽也好欲,但是却只好美人之欲。
他们对于平凡女子大多不假辞色,但是却对美人趋之若鹜,以致于恨不得将天下美人拘来供其所用,只为得那床笫间的片刻趣兴。
这一类人,也是俗世间绝大多数。”
“上等者,同样只好美人,却脱离身体滥淫,有心追求更高层次的美色与精神享受。
他们愿意给予美人更多的尊重,花费重金作养脂粉,与其共赏生活的美丽风景,然后在灵与肉的交融中得到美人身心。
此类人,当素有高雅之名,被世人称之为风流客。”
袭人听了,心道,听二爷的意思,他应当就是属于上等风流客了。
哼,还真不错呢,二爷那么风流,身边好多好多女人呢!
才升起这等醋意,她便赶忙压下,然后好奇的问道:“那还有更高等的么?”
贾宝玉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笑道:“最极致的好色,乃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名士所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世人所谓最痴情男子如是也。”
袭人一愣,然后嗔道:“爷就会胡说哄人,那哪儿还能叫做好色嘛,那……”
那可是世间最美最好的爱情呢!
贾宝玉笑道:“当然算是好色,除非其相守一生者乃是世间丑女,亦或是……”
“亦或是什么?”
“男人。”
袭人本仰着头,闻言愣了愣,然后便羞的打了贾宝玉一下,道:“爷果真是胡说八道,哪,哪有那样的人……”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觉得贾宝玉前面的话都很有道理,忍不住问道:“那爷是哪一等呢?”
“我?我自然是最极致最好的那一等了……”
贾宝玉不假思索的回道。
袭人看了他两眼,见他如此理所当然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啐他一口。
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她道:“所以,爷之所以不收了晴雯她们,便是为了作养脂粉了?
还有以前的杜姨奶奶,她那样风流妩媚,爷都养了那么久才收用。
还有林姑娘,爷对她,对她真的是那么好呢,只怕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男子对女孩子家有那么好了。
爷这样的高雅、专情行事,只怕爷方才所说的那些上等风流客中,也远远做不到呢。
所以照这样讲,爷还真是没有撒谎。
爷确实是世间最好的那一等男子,是……嗯,是君子好色而不淫呢!”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贾宝玉直接笑出来。
没想到连这样,袭人这丫头也能强行为他圆上,这拍马屁的功夫实在出色。
只是,就是文墨少了点。
只怕她脑子里,就只有这一句听起来像是好话的话了。
心情愉快,贾宝玉便动了别的念头。
袭人察觉,刚想劝慰一番,但是迎上贾宝玉的眼神,她那些话便难以说出来了。
她难以拒绝贾宝玉的要求,相信世间也少有女子可以拒绝二爷呢。
因此别开贾宝玉拨弄她唇舌的手,先横了贾宝玉一眼,才慢慢钻进了被子里面。
袭人的柔顺,令贾宝玉倍觉满意。
刚准备闭目眼神,便瞥见里头有一双美哒哒的眼睛偷瞄他。
香菱被他之前的笑声给惊醒了。
于是贾宝玉更得意了,笑着与她勾勾手,香菱便以比袭人更乖巧的态度挪过来……
……
宝钗早早的便起来洗漱装扮了一番。
但是届时天才刚刚泛起晨曦,她便略等了等,然后才丢下仍旧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的湘云,下了蘅芜苑。
他想去瞧瞧。
昨日她也知道贾宝玉回府,甚至她也和黛玉一样,强忍着不睡,在蘅芜苑等了很晚。
不过她到底没有黛玉的坚持,或者说无意义的事她不喜欢做。
三更时分,她便命熄灯睡了。
但是这么多日没有见到贾宝玉,她心中同样很是思念,便想趁着早,赶去瞧瞧,或许还能在贾宝玉没出门之前,见上一见。
但是她又想,如今时辰这么早,她这么直愣愣的去,难免令人生疑。
于是,中途折返,先去秋爽斋。
探春已经起床,看见宝钗过来很高兴,她笑道:“昨夜二哥哥就回来了,只是他偏心的紧,只去瞧了林姐姐一个人,便回去了。
我本来想找他理论的,只是侍书拉着我,我才没去。”
宝钗听了,问道:“你如何知道他何时回来的?”
旁边的丫鬟笑道:“王爷昨夜打发麝月姐姐来瞧了一回。”
宝钗心下暗道,贾宝玉既打发人瞧了探春,没理由不让来蘅芜苑瞧一眼。
然而她却不知道,则必是当时她都已经睡了。
她睡觉的时候都已经那个时辰了,没想到探春居然睡得更晚。
探春似乎看出宝钗的心思,她笑道:“昨晚无事,拿了一份往年二哥哥送的书圣的手抄本演练,没想竟入了魔了,倒一直捱到了二哥哥回来。”
宝钗点头,没有多言什么,笑道:“既然昨晚他回来的那么晚,或许今儿不会出门,不如我们去瞧瞧他吧。”
翠墨笑道:“我们姑娘早就想过去呢,只是怕吵着王爷睡觉,这才在屋里等着。
宝姑娘既来了,便领着我们姑娘去吧。”
探春笑骂一句,却忽然打量起宝钗来,直把宝钗看的有些不自在。
“既然宝姐姐也有此意,那我们一起去吧,如此就算他烦恼,看在宝姐姐的行下,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探春说笑着,果真与宝钗一道往来。
来到这边,居然发现还没有开门。
“难道二哥哥已经出门去了?”
探春见了奇怪,与宝钗相视一眼,上前轻轻扣响院门。
值守的丫鬟开了门,解释道:“二爷还没起呢,麝月姐姐说了让二爷多睡一会儿。”
宝钗和探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这么掉头就走,显得太难为情。
因此只能悄声进门,准备在院内等一会。
麝月接待了她二位。
宝钗因见麝月的言行有些迥异,便问道:“你们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麝月连忙摇头:“宝姑娘说的哪里话,没什么事……”
说着她努力做出更正常的神色。
但是宝钗和探春皆是通明之辈,见状更觉奇怪。
探春便道:“从进来我就奇怪,就算二哥哥还没起,怎么也不见袭人、晴雯她们几个呢?”
“她们……昨夜二爷回来的晚,折腾了一宿,多半还没起呢。”
麝月说着,脸上不由浮现一抹霞色。
不单是因为昨晚。
刚才听说宝钗和探春联袂而来,她是准备进去叫贾宝玉的,至不济也让袭人几个赶快出来。
没想到,就看到了不该看的情况。
她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没有那么深得城府,所以才被宝钗等看出异色。
“还没起?”
探春觉得诧异,若是晴雯几个便罢了,袭人可是最懂规矩的。
哪有天都大亮了丫鬟还不起床的道理?
就想要去挨个去瞧瞧什么情况,还是宝钗看出麝月的神色,笑着制止。
于是探春才勉强坐下,与宝钗一起喝着茶静静的等着。
第630章 三月
“你……?”
幽深紧闭的房间之内,袭人跪坐于榻上,抬起头惊诧的瞧着香菱。
她还说她下去给她拿个痰瓮过来呢!
香菱面颊绯红,弱弱的道:“袭人姐姐,我,我习惯了……”
一句话,让贾宝玉差点没笑出声,也让袭人羞红了脸。
有心啐一口,又怕羞着香菱,只能强令自己不去想,将贾宝玉扶起来,先给他穿上两层中衣,然后才道:“二爷,天亮了,我刚才好像听到外头有说话声……我得先出去了。”
贾宝玉知道她的顾虑,因此拍了拍她的香臀让她下去。
于是袭人下地,很快将自己的衣裳找来穿上,一边系腰间的丝带一边走到旁边的小床旁,照着上面仍旧抱着檀云睡得死熟的晴雯的屁股就是几巴掌。
“二爷都起了,你们还不起来……”
晴雯和檀云先后低吟一声,慢慢转醒。
袭人也不等她们清醒脑袋,吩咐道:“外头好像来人了,你们等会伺候二爷穿好衣裳,从后门出去,别从前头……”
身为贾宝玉的贴身丫鬟,在贾宝玉的屋里倒是寻常。
但是贾宝玉还没有洗漱,她们这些大丫鬟却齐聚在里头,被人瞧见难免生出绯色的猜疑。
袭人说完话,也不管晴雯几个听没听清,系好衣裳,别好发髻,从后门出去了。
到了烧水房,果然麝月已经安排丫头们准备齐全了。小丫鬟们也侯在这里等着召唤,她便先自己简单洗漱一下,然后招呼丫鬟们倒上热水,端上毛巾等物,往前头来。
还没进门就看见廊下的莺儿和翠墨,她便庆幸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不然岂不正好被姑娘们撞上。
收拾了一下情绪,带着丫头们如常的走过去,先与莺儿两个打了声招呼,然后才鱼贯进屋。
果然屋里宝钗和探春正坐着饮茶,看她进来? 探春笑说:“刚才麝月还说你可能没起床呢? 没想到你就来了。”
袭人行了礼? 笑回:“今儿确实睡过了一点? 有些着急忙慌的。幸好二爷说今儿不用太早出门,不然就罪该万死了……”
说着,告罪一声,这才引着丫鬟们进屋。
心中暗暗祈祷? 好二爷? 你可千万别再胡闹了……
来到内房门前? 她先掀开帘子往里瞄了一眼? 察觉并无异动? 这才安心打开门帘? 让丫鬟们进去,在屏风后头排成两排? 然后自己进了里面。
檀云和晴雯两个已经不见,只有香菱站在贾宝玉身后给贾宝玉梳头发。
“二爷? 宝姑娘和三姑娘来了,在外头坐着等你呢。”
她笑着? 上去帮忙整理。
……
在丫鬟们的服侍下? 贾宝玉神清气爽的走出来。
看着迎过来的二女,笑道:“不好意思? 略微贪睡,让二位久等了。”
宝钗摇头笑道:“说的哪里话? 你难得好生睡一觉,合该多睡一会。只是我们怕不早点过来,你竟又出门去了,倒是我们叨扰了。”
探春也连连称是。
贾宝玉招呼二人坐下说话。但是他总觉得,宝钗和探春二人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反而更留意在房间内出没的丫鬟们身上。
“怎么了,你们老瞧她们作甚?”贾宝玉问道。
宝钗和探春回过头来,笑道:“听说昨晚你给丫鬟们都涨了月钱,还把春燕丫头的月钱涨到一千了?”
黛玉和三春姐妹,每个人身边都只有两个大丫鬟名额。
唯独贾宝玉屋里,大丫鬟成群。
当然,她们倒也没什么话说。
贾宝玉屋里的大丫鬟也不是他提拔的,都是贾母和王夫人身边得用的人,派来服侍贾宝玉的。
用她们的话来说,宝玉的身子不好,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服侍她们不放心……
至于后来。
贾宝玉自身地位高了,才开始自己提拔大丫鬟。
比如之前的美卿,和现在的春燕。
“嗯……丫头们一年到头也挺辛苦的,给她们涨了点辛苦钱。”
贾宝玉随口说道。
探春便笑:“二哥哥你屋里的丫鬟倒是辛苦了,只怕以后我们屋里的丫鬟意难平,越性在后头说我们吝啬小气了……”
探春等人其实和丫鬟们一样,都是从公中领工资的。
她们可没有办法随意给丫头们涨月钱。
“无妨,你要是实在觉得亏欠她们,也给她们涨便是。
要是你自己发不出月钱来,便过来给我磕头,我给你钱。”
探春一听贾宝玉这话,顿时好气的白他一眼。
随即自己也笑了。
她并不缺钱。
赵姨娘出事之后,贾宝玉里里外外有多照顾她除了她自己,只怕别人都不知道。
不过,不缺钱是一回事,不代表她真要学贾宝玉。
那些真要与贾宝玉屋里的人相比的奴才,都是愚不可及的,她并不在意。
宝钗见贾宝玉坐着陪她们说话,神色果真不忙,也放下了心思,随口问道:“对了,许久没看见香菱她姐姐,听说被你派出去了,还没回来吗?”
派出去服侍他的小老婆去了,宝钗有意避免提及杜秋娘的名号。
贾宝玉笑瞧着她。
没想到秦氏有孕的消息,居然没有流传出来。
也对,当初只有香菱和袭人知道,这两人嘴巴都是紧的。
而养生堂那边也只有杜秋娘一个人知道。
不过,也就暂时罢了。
等过段日子秦氏的肚子鼓起来,只怕就瞒不过那边的婆子们了,到时候该知道的人也就知道了,届时怕是还有一些麻烦。
到也罢,三个月后,就能将叶蓁蓁娶过门。
只要在此之前不传出去,就能最大限度的减轻麻烦。
景泰帝的国丧,并非惯例的一年,而是……
三个月。
……
长乐宫内,叶蓁蓁瞧着自家姑姑,问:“姑姑宣我进宫,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皇后不急于言语,拉着叶蓁蓁坐下,先将其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半个多月不见,越发出落的好看了……”
“姑姑~~”
叶蓁蓁娇嗔一声,很是不依。
皇后笑了笑,问及叶琼及叶皓,在叶蓁蓁述说之后,她看着叶蓁蓁,忽道:“靖王在贾家之时,身边有一个表妹,似与其情投意合,这件事你可知道?”
叶蓁蓁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她怎么不知道。
当初贾宝玉那样强烈的拒绝这门婚事,除了因为景灏表哥的原因,似乎就是因为他早已有了心上人,是他的表妹……
这是景灏表哥告诉她的。
后来她曾侧面问过贾宝玉他那位表妹,从贾宝玉的反应,她也看得出一些端倪。
皇后道:“景灏……他自刎的当日,曾经将靖王的那位表妹接到齐王府……”
叶蓁蓁顿时一惊,顾不得姑姑话语中的那一抹伤感,急忙道:“怎么会,景灏哥哥……”
她知道二皇子自刎前后的大事,但是对于这种小事并不清楚。
在她看来,景灏表兄不该会做这样的事才对。
不过,或许当时景灏表兄是恨他的吧,所以……也不一定。
皇后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景灏没有对那姑娘做什么,他应当是预感到他的结局了,所以,想要见一见那姑娘而已。
后来他将那姑娘送到我这儿来,在靖王破城的当晚,就已经给接回去了。”
叶蓁蓁暗松一口气。
若是景灏表兄真的伤害到对方,只怕贾宝玉会因此对她心存芥蒂也不一定。
毕竟,她能想得到,若非她的原因,景灏表兄,应该并不会关心对方。
回过神来,她才想到景灏表兄的死对姑姑的打击应该还是很大的,便出言安慰:“景灏表兄虽然去了,姑姑也切莫太过于伤心。
表兄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姑姑为他伤心难过。”
虽然这样的劝慰有些苍白无力,但是也只能如此。
二皇子的真实身份,她是知道的,相信姑姑也知道了。
虽然叹恨身世的不公,但是为了避免姑姑被连累,她们也不能表现出太多对于二皇子的思念和愧悔。
这是她爷爷嘱咐过她的话。
叶皇后摇摇头,叶蓁蓁都能明白的道理,她哪里有不懂。
她知道,当初景灏举事的时候,是有意不牵扯她进去的。
只是越是想到这些,她心中就越是难以释怀。
她只是养了他几年,给了一些粗浅的关心,却换来那孩子的赤子之心。
心中有愧,却已经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连亲事都没有成,死后除了一座光溜溜的王府,什么也没有留下。
一如他六岁被抱到长乐宫之时,孤零零来,孤零零去。
悄然擦了一下眼角的润迹,她笑道:“你想知道她的情况吗?”
叶蓁蓁微愣,然后才知道姑姑说的是贾宝玉的表妹。
她心思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故作镇定的道:“姑姑见过她了?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皇后注视着她,并不虚言:“那是个很美的女孩子,娇娇弱弱的模样,身上没有半分乖戾之气,十分灵动。
甚至可以说,姑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集美丽、娇弱、灵秀于一身的女孩子,令人一看见她,便会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就连我当日,心中也对她生出几分喜欢。”
叶蓁蓁拿着绣帕的玉指都不自觉的捏紧了。
姑姑竟对她有那么好的感官么……
叶皇后有意要引起叶蓁蓁的警惕感,却也不想因此而打击到她的自信。
于是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单论模样和美貌,你并无半点逊色。
况且,我已打听得知,她父亲是前一任江南道巡盐御史,如今早已身故。
便连家族都已经沦落为普通寒门,所以只能寄养在外祖贾家。
就算她将来嫁与靖王,没有强大的母族倚仗,本身位份也在你之下,难道,你还怕怯于与之相处?”
叶蓁蓁被说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勉强点头。
“当然,我这样与你说,并非叫你以后仗势欺压于她。
我知道,你心中是真心喜欢靖王的。所以,你若是想要得到靖王更多的心意,日后不但不能欺凌她,反而要展现出你正室王妃的大度护持于她。
个种缘由,相信你能明白。
总而言之,似靖王那样的人,他的宠爱,绝非靠争抢可得来。
要得,得用心……”
叶蓁蓁面颊都被说红了,但是也知道这是姑姑对她的关心。
父母亲早亡,每回见到姑姑,她或多或少都会担任起母亲的职责,教导她更多女孩家应该知道的事情。
“最后一点我说与你,你只默默记在心里便是。
那女孩实在娇弱太过,似有弱疾。
将来,必不好生养。
所以,她虽然与靖王青梅竹马,实则于你威胁最弱。
你当注意的,其实是那些靠近靖王的,有野心的女子……”
皇后越说越露骨,令叶蓁蓁羞臊的同时,心中也有些难过。
曾经年少轻狂,立志不入帝王之家。
但是宿命轮回,自己终将还是逃不过。
所以,她也必须要面对这些事了么?
她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蝇营狗苟,谋划和算计。
她希望的婚姻,是单纯的,和郎君举案齐眉、相知相守。
皇后看着叶蓁蓁长大,岂能不知道她的那些单纯心思。
心头一叹,今日与你说的,只不过是个中二三成而已。
更多的道理,只能你将来自己去悟了,多的,姑姑也帮不了你。
心中知道叶蓁蓁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她转道:
“太后已经给靖王选定了王府,就是以前的齐王府,命我归置。
齐王府中原来的侍从人员早已全部遣散,我准备从宫中先挑选一百名太监,一百名宫女填补进去。
只是如今皇帝大丧,宫内诸事繁杂。
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留在宫中替我挑选这二百人吧。
他们将来都是在王府做事的,你提前见一见也有些好处。”
叶蓁蓁闻言,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姑姑在帮她筹谋规划。
她将来是王妃,这些人便是她手下的人。
既是她手下的,由她亲自挑选,将来自然更容易使唤……
无法拒绝姑姑的好意,她只好点点头。
于是皇后招来两名昭仪、两名内监、两名宫中教习,对叶蓁蓁道:“这几位都是宫中的老人,对后宫的诸事都清楚,你不明白的都可以问他们。”
“是。”叶蓁蓁点头。
皇后又对诸人道:“内宫六局二十四司的宫女太监,只要不是各处主要得执事之人,皆可招来挑选。
此事乃是太后亲口懿旨,尔等皆当用心协助,不可怠慢。”
诸人皆称“是”。
见皇后这般郑重,叶蓁蓁倒紧张了。
皇后看见,便叹道:“罢了。”
然后招过身边的女尚宫,吩咐道:“先把司乐、司衣、司膳三处的宫女太监召至凤仪阁吧。”
等女尚宫下去,皇后便对叶蓁蓁道:“我先教你如何挑选太监宫女,你需用心记下,将来你坐到姑姑这里,这些事,就该你自己主张了。”
叶蓁蓁红着脸,感激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