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乱起(三)
铁网山下,茂密的田野之间,一片乌黑,却有大片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
一只半夜起来觅食的猫头鹰因为累了,暂时停歇在一株杨树梢头。
忽然听见下方有声响,它低下高傲的头颅,往下方的田野一看:
无数秘密的麻麻的黑影在田野间行进,若非一只只的体型太过巨大,它都要以为那些都是它最喜欢的晚餐——田鼠。
可是很快,它就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都是可怕的人类,吓得它立马展翅高飞,并在夜空中留下一道尖锐的嚎叫。
田野中,正在行军的人也听见它的声音。头领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招手,身后的人便全部有序的停下动作。
“将军,怎么了?”
“原地驻扎。”
“可是斥候不是回报,铁网山已经乱了么,我们要是去迟了,太上皇会不会有危险?”
“太上皇的命令是见到信号现身,你可看见信号了?”
“没有。”
“那就听命行事!”
“是……”
……
铁网山上,贾宝玉带着军队游走在边防线上,尽量避免碰到别的军队。
现在局势复杂,稍不注意就要动手。
他这一千多号人(原本两千,被混乱冲散了许多)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折了。
可惜,事与愿违……
“谁……?”
“你们是什么人??”
两边同时响起的声音,令贾宝玉知道,或许是遇到“同行”了。
鉴于自己现在的“名声”,贾宝玉决定冒用一个名字:“我乃神武将军府冯紫英,前面是哪路人马?”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哈哈,原来是冯贤侄,是我啊……”
贾宝玉一听声音就认出来是哪个货,顿时放下戒备,缓步走上前去。
“冯贤侄啊,你知不知道今晚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老夫到现在还是……”
谢鲸一边朝着“冯紫英”走过去,一边大声抱怨,忽然他一愣,张大眼睛,借着林中微弱的月光仔细瞅了瞅:“怎么是你小子?”
“见过谢世叔。”
贾宝玉笑着施了一礼。
谢鲸发了一会呆,随即就高兴道:“你小子也是被那些谣言吓得跑路的吧?”
他记得,论“扶齐王,诛昏君”,贾宝玉的名号还是排在他前面的……
贾宝玉没答话,反而问道:“谢世叔这是准备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外头这么乱,跑到这里来躲一躲,等天亮了再出去瞅瞅。”
贾宝玉莞尔,随即道:“世叔之前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侄恰好知道一点……”
“那还不快和我说说……”
谢鲸十分急切。
他在外围领兵驻守呢,忽然就有人要造反,而他还是其中的一个,吓得他立马就带着亲信跑路了……
贾宝玉把他从韦笑笑那里,以及自己判断出得一些局势,给谢鲸简单说了一遍。
“你是说,今晚这些事,都是陛下策划的?他要逼宫?”
“正是。”
“我滴个乖乖,难怪动静这么大,这下可怎么是好。”
贾宝玉不在意的他的絮叨,反而问道:“不知世叔现在手下有多少人?”
谢鲸立马戒备道:“你小子有多少?”
“一千五百多吧。”
“两千!!”
谢鲸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回道。
贾宝玉一愣,“真的?”
谢鲸立马改口:“一千!”
贾宝玉保证,要是谢鲸没有这么斩钉截铁,他说不定就信了。
“好吧,只有五百。”
面对贾宝玉怀疑的目光,谢鲸最后选择实话实说。
贾宝玉无语道:“您老好歹也是京营右节度,跑路就带五百个兵?”
“那个,人少动静小……”
其实,他当时匆忙之下就能弄走这么点人,再不走,他就要被包饺子了。
贾宝玉想了下,问:“世叔难道当真打算在林子里躲一晚上,日后清算起来,世叔怕是讨不得好。”
“那也比出去当反贼,被抄家灭族强吧?”
“谁说出去就是当反贼,说不定,能赚得泼天的富贵呢?”
老实说,他看中了谢鲸手下这五百人。
关键时候,五百人,并不算少,或许就能起重要作用。
“你想做什么?要不,我们去抄了陛下行辕吧。”
贾宝玉愕然。
……
行宫之内,冯祥进来回禀:“回老皇爷,外面又聚集了大批叛军,数量加起来怕是不下四万了,数量太多,殿前司恐怕是顶不住了……”
“四万?手段倒是有长进。”
此行出来,所有营加起来一共才动用六万军队,景泰帝居然就能笼络了四万人来攻他……
要知道,哪怕就是京师附近的军队,明面上的高级将领依旧是他提拔的占大多数。
由此可见,景泰帝下的功夫不会少。
“该出现的人物都出现了吧?”
“是,赵全、吴天佑、南安王、钱守正,这些人基本都出现了。”
“既然如此,那就发信号吧。”
“是……”
……
“嗤儿~~~~!!”
两道划破天际的烟火,伴随着刺耳般嘹亮的声音,在天空炸响,引得无数人抬头观望。
遇刺同时,铁网山南北两面的黑夜中,无数黑影应声而起,以飞快的速度,冲破那本来就已经形同虚设的防线……
“什么声音?”
行辕之内,诸多“谋士”们听见声音,立马惊问出声。
“烟火,是两道烟火,从行宫内发出来的!”太监跑进来禀告。
景泰帝面色难看。
火药在这个时代,被运用的很少,特别是在战场上。
因为太祖就曾经说过:“在战场上玩弄火药,如食鸡肋尔。”
所以,火药的主要作用,还就是用来作烟花赏玩的。
但是这个时候太上皇不可能放烟花玩吧?唯一的可能,就是传递信号?
传递什么信号,给谁传?
一股阴霾笼罩上景泰帝的心头。
果然,没过太久,就有斥候来报:“山脚下出现数量不明、来历不明的军队……”
军队……怎么会有军队……
京中的军队就那么几支,他能有不知道的?
要是这点防备都做不好,他还逼什么宫?
可见,若真有大批军队,那一定不是京城的!
不是京城的,就只能是边军。
可是,边军怎么会出现在铁网山?
难道说,他的父皇在还没有到铁网山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
怀疑,和直接调动军队,是不一样的概念!
他相信,仅仅只是怀疑,他父皇不可能调边军入京……
景泰帝能想到的,在场也有人能想到。
霎时间,许多人面如死灰。
再多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没用的。
太上皇一人,可调动大玄百万军,比火力,他们不可能有一点胜算!
“不,我们还有机会!”
忽然一人站起来,低声道:“行宫之内现在的防御力量预估不足三千,而我们仍旧有数万人马。
陛下不防立马抽调一部分人下山阻敌,剩下的人全力进攻,只要能够在边军上山之前抓住太上皇,一切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对对对,梅大人说的对!”
其实不用他提醒,景泰帝已经打定主意这么做了。
他并没有迟疑,立马抽调一万多人,分数批下山阻敌,其他人,全部令发起最猛烈的进攻,不再顾忌王宫大臣们的死活……
只要抓住他的父皇,一切,就还能谈。
他只是想要拿回属于皇帝的权力……
第524章 落幕
密林之中,贾宝玉最后还是否决了谢鲸的提议。
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上策,但是,总不能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蠢身上吧?
景泰帝连太上皇的宫都敢逼,会不注意保护自己的老窝?
再有,真要去冲击行辕,那他们两个,还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反贼了。
然而……
当烟火响彻天际的时候,贾宝玉愣了,谢鲸愣了。
随后两人都笑了。
韦笑笑在贾宝玉身边,瘪嘴儿道:“果然不愧是太上皇,居然早有准备……”
早知道,就叫哥哥直接来铁网山了,还在京中做什么后手。
皇帝连太上皇这一关都过不了,还需要用二皇子?
“将军,不好了,叛军都疯了,他们加大了对行宫的攻势,只怕行宫快要坚持不住了!”
贾宝玉和谢鲸二人面色一变,立马站起来,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走!”
……
“老皇爷,他们开始做最后一搏了,前面的人有些挡不住了。”
冯祥禀报道。
太上皇伸了一个懒腰:“既然是最后一搏,我们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人都交上去吧……多少年没用过兵了,都快忘了,是守城容易,还是攻城容易了……”
冯祥闻言,心下一笑。
论起用兵,当今比太上皇差得太远了。
至于阴谋诡计……
或许,太上皇就是太过于不屑用这些手段,所以当年才……唉,都是命……
……
京城,皇城的城楼上。
二皇子看着城楼下被火把照亮的近万披甲将士的脸,神色感慨的问身边的北静王:“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为了站在这个位置,不惜涂炭生灵,甚至枉顾血亲人伦、丧失最基本的人性。
我想知道,这个位置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难道,有一天,我也会沦落到那般下场?”
北静王道:“殿下仁人君子,若为君,也是世人共所称赞之明君,实非殿下所举例之人可比。”
二皇子摇摇头。
功未尽,言此尚早。还是等真的坐到那个位置上,再来解惑吧。
于是,他转身望着下方的将士,朗声道:
“当今不仁不孝,为一己权欲,竟然在铁网山发动兵变,欲谋太上皇!
本王身为其子,实不忍今上继续堕入这无道深渊。
况皇祖于我有教育、提携之大恩,当此之时,本王决不能坐视不理!
城下,若有愿与我同去勤王保驾者,本王不胜感激之情。
待功成之日,必定奏明皇祖,赐尔等高官厚禄,绝无食言。”
“吾愿往……”
“吾愿往……”
“吾愿往……”
……
“杀啊……!”
天将明,喊杀声依旧在铁网山回荡。
景泰帝等人不知道的是,太上皇带到铁网山的,远非一万二的人马。
还有数千人,并没有被人计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眼看就要攻破了的行宫,最后总能堪堪守住的原因。
更别说,那些一波又一波忽然从背后杀来的人马……
没有人会被永远蒙在鼓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渐渐被人看清。
所以,一些不管是真的忠心也好,是看准机会投资也罢。总之,时不时围攻行宫的人,就会被人从后面偷袭一下……
特别是那一波两千人的大队人马杀来之时,他们可谓是损失惨重了。
天已经快亮了。
山下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那些原本野心勃勃的人,心中逐渐明白:大势已去。
南安王忽然将自己身边的亲信杀死,举剑跪地哭诉道:“臣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险些犯下大错,请太上皇看在先祖的份上,法外开恩……”
南安王这一投诚,击溃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原本就散乱的攻势,几乎瞬间消止。
有的人有样学样,使苦肉计跪求原谅,有的人见势不妙逃走,更有些许心高气傲者,直接拔剑而亡……
一场声势浩大的兵变,就此落下帷幕。
……
大战虽然止息,但是它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历历在目。
整个行宫内外,到处都是血色,到处都是尸首……
投降的人,按照级别地位,被严密的看管起来。他们跪在血泊般的地上,只要稍敢异动,便会被毫不犹豫的就地处决。
太上皇的人,已经完完全全的掌控了铁网山。
行宫之中,贾宝玉和谢鲸二人早在叛军做困兽之斗的时候,便带人从后面掩杀。
然后行宫并没有像韦笑笑猜测的那样把他们拒之门外,而是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当然也不单是他们二人,其他许多人也干了和贾宝玉他们一样的事。虽然他们手下的人不多,大多也就数十数百……
战事平息,贾宝玉也放松了那根紧张的弦,回过头来却发现他身边不知几时少了一个人。
“韦……诗雨姑娘去哪儿了?”
“回大人,在我们偷袭叛军的时候,诗雨姑娘就已经不见了。”
姜寸等人现在也知道韦笑笑并非普通的侍女了,之前看她拿剑的架势,可是颇有杀气呢。
所以,对于贾宝玉如此在意她也并不觉得奇怪。
听闻此言,贾宝玉心中略觉不快。
这个小娘儿们分明就是一副“我有很多秘密,但就是不告诉你”的样子,是个人都会对她不爽的。
但是,想起之前在营帐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冲进来提醒他,贾宝玉还是选择对她大度一点了。
当时,他们撤离的时候,贾宝玉过人的六识已经察觉到,有大批人手往他的营帐方向袭来……
算是欠她一个人情。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做什么去呢……
“宝玉……”
忽然响起的清丽声音,令贾宝玉抬头望去。
就见叶蓁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前头,正满面关切的望着他。
贾宝玉连忙走过去,用身子挡住她的大部分视线,然后仔细瞧了她一眼,察觉她没有什么事之后才道: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乱,怎么不在里面陪着太师?”
行宫的墙内外,到处都是斑斓的血色,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血腥的气息,宛若人间炼狱一般,实在不适合女孩子看见。
“你的腿没事吧?”
叶蓁蓁脸色有些微苍白,因为她确实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
但是在看见贾宝玉走向她之时,那有些颠簸的姿势,她立马就想起贾宝**上还的伤,神色紧张起来。
贾宝玉笑着摇摇头,如春风般灿烂的笑容洋溢在脸上,表明他确实无大碍。
叶蓁蓁不觉看呆了……
然后等她反应过来,便十分不好意思,低头掩饰:“我是担心你,所以忍不住出来瞧瞧你……”
她双手绞在一处,宛若蚊蝇一般的声音,倒像是不由自主的情话。
然后,她脸上的的苍白之色逐渐被诱人的红晕所掩盖……
姜寸莫不作声的走开。展飞和另外两名亲兵嘿嘿相视一眼,也转身,面向着外面去了……
贾宝玉也被叶蓁蓁这炙热的情意和娇羞的姿态所牵引,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本意是想低头在她额上一吻。
临了才发现,实力不太允许他这么做,若是直接上嘴,又太过于孟浪。
于是只能抬起手来,将她额前那一丝被风刮乱的发丝抚至耳后……
叶蓁蓁脸更红了。
她一步作两步退出贾宝玉的控制范围,低声道:“既然你没事,那我也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原地一跺脚,转身跑开。
贾宝玉目视着她消失在长廊尽头,神色和煦,仿若有光。
战斗的热血还未冷却,又逢佳人绵绵之情意,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忍不住的有些陶醉……
……
一队禁军侍卫直接大跨步进入皇帝的行辕,直奔皇帝的所在,在外大声喊道:“陛下,太上皇有请!”
冷淡的声音,宛若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蔑视。
殿内,景泰帝双拳紧握,本来还算是俊朗的五官,竟有些微的狰狞之色。
败了,竟然就这么败了。
败的这么快,败的这么彻底……
“陛下……”
此时,数个时辰之前还在此间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众名士,一个个都宛若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缩在角落。
看见景泰帝情绪不对,他们都有些害怕。
身为谋士,自然要承担部分失败的责任,他们担心这个状态的景泰帝会对他们做可怕的事情……
但是没有。
景泰帝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
他终于将拳头松开,给自己正了正衣冠,在外面禁军将军的第三声传唤中,大步跨出了大殿。
……
“陛下到……”
似乎察觉到氛围的奇怪,连门外通传的太监的声音,都有些心虚犹豫之态。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他了。
行宫大殿之内的几个人,都闻声望向门口。
须臾,一个身长五尺,着五爪金龙袍,配龙冠的男子跨步进来。
他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殿内之人的面色,而后正步至御阶前,拜道:“儿臣见过父皇。”
十分平淡的声音,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是有些惊人的信息。
陛下,这是默认了么……
若不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伪装,他至少也应该关心一下太上皇的龙体,有没有受惊之类的吧。
太上皇也瞧着他,过了一会儿之后,问道:“昨晚之事你都听说了吧,你觉得如何?”
景泰帝沉默了良久,平静的道:“儿臣已经听闻,据说是景灏手下之人,想要扶保景灏上位,故而发起叛乱?”
“哦,若真是这样,那你觉得,他们口中的‘扶齐王,诛昏君’中的昏君指的是谁?是我,还是你?”
太上皇苍老的面容上,淡淡的嘲弄之色。
景泰帝笼在袖中的五指情不自禁的握紧,随即松开,略略拜道:“自然是指的儿臣。”
“为何?”
“因为儿臣对上不孝,无法得到父皇和母后的欢心。对下不仁,不能得到景灏和百官的爱戴。
文无济世安民之贤才,武无定国安邦之伟略。
是为昏君。”
“呵呵呵呵……”
太上皇鼻腔中发出一阵冷笑,叶琼等人顿时感觉大殿的气温都降低了几分。
景泰帝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算什么。就是一番谦辞而已。
但是,它们却刚好是从景泰帝口中说出来的。
帝王,绝不可如此自谦、自损。
这是向太上皇宣示他心中的不满?还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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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 审
行辕之内,众妃亦是人心惶惶。
她们身处行辕之后,虽然未被乱兵波及,但是昨晚那么大的动静,她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因为皇后不在,后妃中品阶最高的便是元春和吴贵妃。
因为吴贵妃专宠,为人跋扈,甚少有人喜欢她,故而大家便往元春的住所来。
“你们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听说死了好多人!”
“是呀是呀,听说有人造反……”
“真的么,谁这么大但敢兴兵造反?”
“听说是……”
一群不明就里的女人在底下胡言乱语,令元春心中的担忧更甚了一些。
昨晚流言横飞,她自然也是听说了。
她现在什么也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弟弟……
她自然不相信贾宝玉会谋反。
忽见抱琴回来,元春连忙坐正身子。
抱琴来到她耳边,低声道:“回娘娘,行辕根本出不去,外面有很多人把守……不过奴婢还是打听到了,二爷无事……”
“真的,那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这,奴婢没打听出来……”
看抱琴为难的样子,元春叹了口气。
如今这样的局势,只要人没事就好……
……
“都给本宫让开,本宫乃贵妃,你们竟敢阻拦本宫,不要命了么!!”
行辕正门处,吴贵妃带着一干宫女,想要出行辕,被禁军拦住。
“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吧,太上皇有命,非传召,所有人不得出入行辕!”
禁军将领冷声道。
听说是太上皇的旨意,吴贵妃气势略弱了一些,却仍旧道:“本宫要去给太后娘娘问安,你们都让开,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吴贵妃给身边的太监、嬷嬷们使了一个眼色,想要令他们强闯。
负责守卫的将军目光顿时一冷,道:“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卑职,若是娘娘想要硬闯,只有得罪了!”
说着一把拔出半截腰间佩刀。
值此特殊时期,吴贵妃他是不敢动,但是杀几个暴乱的太监和老宫女,他表示没什么压力。
那些太监宫女们明显感受到杀气,哪里还敢动,默默缩回吴贵妃身后了。
吴贵妃见来硬的不行,眼神变换了一阵,决定改变手段。
给身边的之琪一个眼神,之琪立马碎步上前,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给那禁军将领,道:
“我们娘娘也并非为难将军,只是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么娘娘着实担心,还请将军通融……”
将领不动声色的收下好处,却并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他下意识的瞧了一身鲜艳衣裳的吴贵妃一眼,便被明眸艳质所摄,连忙别过头,急速道:“并非卑职故意不愿意给娘娘让路,实在是有太上皇的口谕在,卑职不敢渎职。
另外……”
似乎终究是拿人手短,将领犹豫了一下,面色缓和下来:“另外,吴老大人昨晚带兵攻击行宫,已经被收押,只怕……
所以,娘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不然只怕会连累娘娘。”
吴贵妃闻言,身子都颤了颤:“我父亲他带兵攻击太上皇的行宫?”
这……
还真有可能!
难怪这些日子她总觉得他爹神神秘秘的,似乎在和一帮人密谋什么大事。
上次面见她的时候,还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为弟弟报仇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吴天佑找到对付二皇子的办法了,问了两句吴天佑不说,她也就没有追问。
没想到,居然是……
她心中十分慌张。
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该如何是好?
这将领说什么不然会连累,怎么可能不连累?
攻击太上皇的行宫,那可是谋反啊!
别说她是贵妃,就是皇后也兜不住这么大的事!
只是,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昨晚还有哪些人带兵生乱,如今他们都如何了?”吴贵妃追问。
“娘娘就莫要为难卑职了,与娘娘说这些都已经是卑职斗胆……娘娘还请回吧。”
将领恢复冷脸,自然不是他多么高傲,而是处在这个职位,不这么着,镇不住人,随时都可能有人来骚扰……
今日之后,他们这些护驾有功的将领,肯定会升官的,他可不想因为小事平白错过这个已经到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
行宫之内,太上皇冷冷的看着下方垂首而立的景泰帝。
不孝、不慈?不文、不武?
景泰帝再怎么说也是他选定的皇位继承人,此时如此说,很明显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也就是说,景泰帝心中,并不服。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给他留什么面子了,因为是他自己不要的。
“将南安王、吴天佑、赵全等人带进来!”
随着太上皇的命令,很快数个模样凄惨的人被拖了进来……
这些人身上皆是破烂的衣物,血迹斑斑,被拖进来之时,好几个嘴里还在哀嚎求饶,很显然,之前他们都受了严刑峻法……
连南安王都不例外。
原本的翩翩俊逸儒雅王爷,已经呈现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一幕,令叶琼和王维仁等看了都有些不忍心。
毕竟南安王在朝中还是有些声望的,和他们也相熟,没想到,竟会走上这条路。
这可是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太上皇看见这些人,却是面不改色。等他们哀嚎声略微小一点,便道:“将你们昨晚所行之事,当着皇帝的面,再复述一遍。”
赵全可能是因为体格最强,此时勉强还有精气神。听到太上皇的话,似乎感受到了生的希望,他连忙翻身而起,就要争取这或许能够宽大处理的机会。
不过临了之前,他还是先看了一眼景泰帝。
景泰帝只是冷淡的面色,面北垂立,似乎都没瞧见他。
赵全也顾不得猜想皇帝的心意,回头直接道:“回禀太上皇,自两个月之前,陛下忽然命卑职将各地忠于卑职的人马秘密抽调回京,当时卑职便猜测陛下欲图大事……
……
所以,当竺兰在春月湖行刺太上皇之后,陛下怕太上皇起疑心,所以,便命小人等立刻动手,意欲逼宫……夺权……”
赵全的话中,自然是把责任都往皇帝身上推,他们都是被迫的。
这个时候已经不用考虑得罪不得罪景泰帝的问题了,反正之前都已经招了。
再说,如今这种情况,景泰帝的结局,未必比他们要好多少……
此时虽然殿内人不算太多,但是像叶琼等很有威望的王公大臣还是有好几个的,他们听了赵全的话,都十分震惊。
没想到,竟真的是陛下做的……
他究竟为了什么,太上皇已经八十了,而且也把皇位给他了,他就这么等不及?
心中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算起来,其实景泰帝就是为人阴郁了一些,若论当皇帝,还是称职的。
若是没有太上皇的存在,相信朝中大臣,大多也都会效忠于他的。
可惜,景泰帝此次一举,实在是……
这么多年都等了,为何最后却等不了?
昨晚,不知道有多少文武大臣、宗室勋贵以及他们的家人死在混乱中,这些,难道陛下都不考虑,也不在意了么?
叶琼心中最痛惜,为景泰帝痛惜。
其实,于叶琼而言,对皇帝的总体感官还是不错的,所以当初才会把小女儿送进宫做皇后。
他虽然一直暗中教导、扶持二皇子,有意让二皇子继承皇位,但是,当后来皇帝表现出明显的无意令二皇子继承皇位的意思之后,叶琼也并没有生出异心。
他都老了,不想再为了争权夺利太费心思。
加上二皇子不知何时行事也越发诡异,都不大到他府上去拜见,他也就差不多放下了。
反正,其实也并非亲外孙……
第526章 绑了
但是,当此次皇帝行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叶琼也是被惊骇,也痛惜了。
没有办法,事已至此,昨夜之事,无辜死去那么多的人,皇帝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所以,他现在不怕太上皇审皇帝,就怕太上皇心软,故而出言逼问赵全:“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要纵乱兵杀人?”
“乱兵……陛下身边的人认为,只有铁网山彻底乱起来,趁乱……”
趁乱让太上皇死在乱军之中,然后便可以把罪名落到二皇子的头上,如此一来,回京收拾二皇子的理由都不用另外找了。
一箭双雕,不可谓不果断狠毒。
叶琼等人也是面色一变,他们显然也是想到了,太上皇没有被夺权的可能,要想夺太上皇的权,只有太上皇死……
太上皇威望犹如泰山之盛,满朝文武都遵从太上皇号令,只要太上皇还活着,不论景泰帝手段多么高明,他都掌不了权!
也就是说,没有和平演变的可能,只有太上皇死才能如景泰帝之意。
赵全显然不太敢直言说出让太上皇死的话,他略过了这一句,接着将他们所有的计划,包括昨晚如何动手的细节一一道来……
其实,赵全等人起初并不是没有想过咬定他们是二皇子的人,将景泰帝撇开,然后期望景泰帝最后能够救他们这些车前卒一命……
但是,在太上皇麾下的锦衣军的酷刑逼供下,他们几乎不曾坚持半个时辰,就将实话全部说出来。
倒也不是他们全部心志不坚、贪生怕死至此,而是,干这件事之前,他们根本没想到过会败,因为败了就全部死而已,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必要考虑败了之后的事了……
可是真的败了,却不是那么容易坦然面对死亡和满门抄斩的。
没有深思熟虑过的负隅顽抗,自然也就很容易被摧毁。
再说,昨晚的动乱是二皇子策划的,这种话也就骗骗那些老百姓和什么都不懂的无知蠢货,在此间这些人面前,若是那么说,真的就是故意激怒他们了。
于赵全而言,此时,祈求得到太上皇等人的宽恕,能够侥幸活下去,或者说能够让家人能够幸免,就是他们唯一的奢望。
所以,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了赵全的话,叶琼十分震怒且悲哀。
景泰帝,居然真的就为了提前掌权几年,而枉顾那么多王公勋戚的死活。
昨晚,若非太上皇仁慈,放他们进行宫,只怕不知道有多少身份尊贵的人要死在乱兵之下。他们这批人,几乎占据整个大玄的上层,若是他们都死了,整个大玄,只怕也会瞬间风雨飘摇!
景泰帝居然丝毫不顾虑?
他不知道,对景泰帝来说,只要昨晚不主动到行辕避难的,说明都是心向太上皇的人,既然心向太上皇,那就死不足惜!
就算昨晚不死,以后,他也会一一清算……
叶琼左思右想不明白,最终发出一声叹息,道:“陛下,老臣一直有个疑惑。景灏从小勤奋好学,性情温雅,虽不敢说天资绝代,亦可说是才学不凡,为何,陛下对他却始终无甚关心,甚至处处防备?
反而,大皇子才智平庸,行事荒唐,却能得到陛下的真切教导……
还请陛下解惑。”
叶琼拱手拜道。
太上皇也顺着叶琼的目光看去,正待说话,忽闻近身侍卫来报:“小沐王爷求见。”
太上皇眉头顿时一皱。
冯祥在一边提醒道:“昨晚乱兵围困行宫之时,小沐王爷也曾带兵来救……”
太上皇面上没什么变化,表示可以让进来。
其他人对此也没什么疑虑。
沐秋波虽然有和逆贼勾结行刺太上皇的嫌疑,但那是景泰帝所言!
如今皇帝被发现才是最大的幕后主使,那沐秋波身上的嫌疑,自然就值得商榷了……
“罪臣吗,沐秋波,参见太上皇。”
沐秋波独自进殿,只与太上皇一人跪见,似乎没有看见就站在他旁边不远的景泰帝。
太上皇眯着眼睛看他一眼,令起身。
其实太上皇有些疑惑,昨日景泰帝既然给沐秋波定了罪,就算一时没有处置他,肯定也是严格关押起来的。
而他,昨晚居然还能带兵来救,说明其中必然有些问题……
但是太上皇也是有城府之人,只是问道:“你求见所为何事?”
“惊闻昨夜叛军作乱,虽蒙太上皇运筹帷幄得以平息,但是臣心中还是甚为不安。
听闻太上皇在此提审反贼头目,臣斗胆,前来旁听,请太上皇恩准。”
沐秋波言词温和,不急不缓,令人无法生厌。
况且,只要不定他的罪,他就是大玄王爷,他有资格进来旁听。
“既然如此,你就站到一边去吧。”
太上皇也无意多说什么,站在他们这个高度,想要知道什么不能知道?
他之所以不在校场上审讯这些人,只不过是不想让普通人知道这些皇家丑事罢了。
待沐秋波退下,太上皇的眼神巡视了一遍下方之人,最终目光落到景泰帝身上,冷淡道:“方才太师所言,朕也很好奇,不知皇帝可能为吾等解惑?”
……
距离大殿不远的一处偏殿,贾宝玉将韦笑笑拉进来,逼问:“你之前去干什么了?”
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任何一点错误,都有可能引来大麻烦。
虽然他和太上皇的关系很好,但要是太上皇知道他和杀了他皇孙(大皇子)的凶手待在一块,这种关系还能维持的住?
所以,韦笑笑昨晚乘乱跑了,令他有些恼怒。
这个小娘们,居然敢不守信用?!
“咯咯咯,爵爷这是担心奴家么……?”
“鬼才担心你,你死了最好!”
贾宝玉说着,心中却知道,他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担心的意思。
虽然知道这女人身手不简单,但是昨晚那么多乱兵,她又生的这样,没出事倒也算是意外!
“咯咯咯……”
韦笑笑笑了起来。
贾宝玉顿时无力,道:“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对付皇帝,但是如今皇帝事败,太上皇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你们的目的应该也算得达成了,就消停一下可好?”
他不知道韦笑笑,或者她背后的人还有什么计划,但他真心不希望他们再作乱。
接连两次动乱,令他都有些心生疲惫了。
这两次他都安稳度过了,难保次次都能安全。
实在不行,怕也只好把这娘儿们绑了……
这么想着,贾宝玉看向韦笑笑的手脚,绑女人,他还没玩过……
韦笑笑自不知道面前之人突然闪过的心思,她闻言后,面色收敛了一下,翘首问道:“爵爷当真以为,太上皇不会放过皇帝?
那你也太小看太上皇了。
当年,太上皇明知道义忠王府几百口人皆为皇帝所害,最后,还是将皇位传给他。
可见,在太上皇眼中,江山传承,大于一切!
所以,就算皇帝这次意欲谋害太上皇,太上皇却也未必会将皇帝如何。除非……”
贾宝玉面色一变。
要是他了解的不错,昨晚的叛乱,就是从他手下的两千人马开始的!
由此可知皇帝对他的态度。
再加上昨晚,他带兵去营救太上皇,也算是坏皇帝好事之人,这么一来,若是最后景泰帝无事,他就该有事了……
但是,仔细一想,韦笑笑的话却是有道理的。
太上皇子嗣已经单薄至此了,难道让他在晚年,还要弄一出废掉皇帝的戏码?
废掉皇帝之后呢?
让义忠亲王继位?还是跳一级,令二皇子继位?
所以,最理性的选择,还是让吴天佑等人背锅,将此事压下去,让皇帝继续做皇帝……
如此一想,贾宝玉不禁有些心疼太上皇。
景泰帝昨晚可是要杀他!而他,却为了江山社稷,要选择默默忍受。
世界何曾有过公平?哪怕天下至尊,太上皇也得不到公平!
其实从昨晚的事来看,太上皇早知道皇帝的心思,但是,太上皇却只能等皇帝先动手……
只要皇帝不动手,太上皇,永远也不会对景泰帝出手。
因为,景泰帝是他儿子,是他选定的江山继承人,他就要忍让……
“除非什么……?”
贾宝玉问。他自然不希望景泰帝从此事中全身而退,因为那代表着他将来会有无尽的麻烦。
“除非……”
韦笑笑看着贾宝玉,忽然又笑了,笑的很甜美。
贾宝玉见之,之前那个念头越发重了……
第528章 揭秘(一)
行宫大殿之中,所有人都看向景泰帝。
他们和叶琼与太上皇一样,都十分好奇景泰帝对待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何会有截然不同的区别。
景泰帝原本一直垂着头,似乎是感应到周围的目光,他抬起头来,淡淡的扫过了众人的神色,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嘲讽之色,道:
“儿臣不想父皇也会有此疑问……
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儿臣身上的一切,自然都是从父皇身上学来。
当初,承瑞太子身为父皇的长子,被父皇寄予厚望,年仅八岁就被父皇立为太子,地位无可撼动。
从此,满朝大臣和父皇的目光,全部都在承瑞太子一人身上。
大家都知道,承瑞太子就是未来的大玄之主,我等排名靠后的皇子,自然不敢与之比肩。
可惜,承瑞太子时运不济,死在七皇叔手中……
然后,父皇又将目光投放在三皇兄的身上,亲自将其带在身边,带到军中历练。
于是,群臣又知道,三皇兄是父皇您选定的大玄继承者……
父皇严格践行宗法礼制,不以私心而论立储之事,儿臣深为敬佩。
所谓长幼有序,合该如此。
景修身为儿臣先皇后嫡子,又是长子,儿臣自然对他多有厚望。
至于景灏,他既非嫡子,又非长子,难道就因为他有些聪明才智,儿臣便要违背宗族礼法,违背父皇的言传身教,令其越过景修么?”
景泰帝直直的看着太上皇。
众臣侧目,景泰帝这番话中,好强的怨念……
“你这是怪朕,当年冷落了你么?”
“不敢,父皇乃古往今来之圣君,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儿臣怎敢埋怨父皇。”
太上皇看着下方的景泰帝,他忽然感觉心中一阵寒意。
回想他的一生,何等波澜壮阔,气吞山河。
唯独,在养儿子这一点上,令人叹惋。
十多个儿子,大多已经先他一步而去,而面前这个被他亲手推上龙椅的儿子,却对他有如此深厚的怨怼,甚至不惜起兵谋他……
而今其既已事败,却毫无惧怕悔过之心!
面对如此样的景泰帝,他一颗活了八十年,见惯了起落风浪、人情冷乱的心,也不禁泛起丝丝凉意。
有恃无恐么?
呵,难道他以为,朕当真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太上皇没有说话,殿中之人却明显感觉大殿之内的温度又冷了几分。
便在此时,忽见沐秋波一步跨出,跪拜道:“回禀太上皇,臣知道陛下为何重大皇子而轻二皇子!”
景泰帝猛然回头,如狼一般的冷冽的眼神看着沐秋波。
其他人也将目光聚集而来。
方才景泰帝已经解释了,他重大皇子而轻二皇子的原因,在于“礼”。
长幼有序!
而现在沐秋波却突然说他知道为什么,不是当面打景泰帝的脸,且明说景泰帝是在撒谎么?
太上皇也看向沐秋波,他已经看出来,沐秋波今日必然是有备而来,而且,看起来他的目标正是景泰帝。
“父皇,此人心怀叵测,昨日春月湖行刺便是他主谋策划,父皇应该命人立马将其斩首示众,而非听其妖言惑众。”景泰帝一反之前“倔强不屈”的姿态,躬身请命。
太上皇本来确实不想让杜秋波说话。
皇帝该如何处置,他自有打算,却容不得外人干涉。
但是看景泰帝的表现,似乎……
他一时没有开口,沐秋波便默认为太上皇已经恩准,并不废话,直接朗声道:“因为,二皇子并非陛下的子嗣,乃是妖**乱宫廷所生的孽种!”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连角落里侍立的黄门太监,以及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南安郡王等人,都悄然抬起了头。
太上皇满面寒霜:“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臣可以以先王的名义起誓,臣之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而且,臣还要告诉太上皇,除了二皇子,宫中三公主、四皇子还有五公主,无一例外,皆为妖**乱宫廷所生……”
“嘭!!”
哗啦啦啦~
或许是太上皇面前的龙案不甚厚重,在太上皇极怒之下一推,便顺着御阶滚下,案上书册、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群臣全部起身,盈盈而跪。
然而,即便是如此,沐秋波仍旧没有住口的意思。
他被打断了一下,而后便作无事一般,继续道:“陈之所言,句句属实,太上皇若是不信,臣可以将当年所发生的那些事的来龙去脉,一一为太上皇解释清楚。
当然,若是太上皇觉得,此间真相太过骇人听闻,有损皇家颜面,宁愿蒙在鼓里也不愿意查清真相。
那么,太上皇也可以下令,即刻将臣满门赐死。”
沐秋波叩首。
太上皇立在御阶之上,怒视着他。
他怎么敢……!!
二皇子、四皇子加上三公主五公主,皆非皇帝所出,而是妖**乱后宫的孽种?
这种大逆不道,连太上皇都觉得触目惊心的话,沐秋波怎么敢,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此时此刻,太上皇真恨不得立刻将沐秋波赐死。
但是……
不说沐王府的王爵乃是凭军功封的,绝非走了狗屎运白捡而来,这样的府邸,便是他要除,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另外,话已至此,若是不令沐秋波将话说完,群臣心中必然更加猜疑,只怕还以为他也是知情者之一,故意要帮景泰帝遮掩……
果然,礼部尚书颤巍巍的道:“太上皇,沐王爷口中所言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一旦传出去,必然引起天下哗然。
所以,臣请太上皇准沐王爷将话说完,以证真假。
若最终证明沐王爷乃是胡言乱语,如此不但可以令人去疑,而且到时候无论太上皇如何再处置沐王府,也都名正言顺了。”
礼部尚书李守善已经七十多了,在大玄像他这么大年纪还未致仕之人,着实也不多。
他掌管礼部,对于这种事自然最是敏感。一听到沐秋波的话,便知道这可能是一件足以影响大玄礼制的大事件,绝对不能放任不理。
所谓堵不如疏的道理,他是懂的,他希望太上皇也懂。
既然都说了,若是不能说清辨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传言,必定愈演愈烈,说不定还会动摇大玄的统治。
因为二皇子,可是太上皇和他们共同认定的未来的大玄皇帝!
李守善的意思,其实也是在场大多数重臣的意思……
太上皇为君近一甲子,自然能够看明白。
他给了冯祥一个眼神,冯祥立马会意,下去将所有无关紧要的太监赶出去,并调了一队殿前司禁军将大殿围起来。
第528章 揭秘(二)
看着殿内十数位大臣的神色,太上皇知道,木秋波所言之事若是不能说个清楚明白,只怕他们心中的疑云是解不开了。
此次铁网山之行,先是他遇到行刺,然后政变,而且政变的幕后主使还是皇帝,如此种种,皇家的颜面已经扫地。
若是再有一个天大的关乎天家血统的丑闻、疑云萦绕在朝野之间,只怕大玄的根基都要动荡了!
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事。
但他却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
索性,打开了说,说清楚说明白了,人没有了疑惑,也就不会那么好奇了。
正好,他也想听听,皇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皇帝。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他对皇帝已经足够了解,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面如乌云一般的太上皇,苍然立在御阶之前,看着前面的景泰帝,问道:
“皇帝,你怎么说?”
景泰帝面色阴沉如水,他死死的盯了木秋波一阵儿之后,转过了头。
到底他还是一个帝王,在木秋波对他视而不见的时候,不至于骂街……
但是,不失态,不代表他内心没有激起惊涛骇浪!
他为何要急着从太上皇手中夺权?
除了因为这么多年来的憋屈,除了大皇子的死对他的巨大打击,更有一点,苏玉成临死之前说的话给了他警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最大的秘密,早晚有被人揭露的一天,到了那时,面对天下人的指摘,他一个不能一言九鼎的帝王如何自处?
怕是只能羞愤而死!
但若是他已经彻底掌握大权,成为真正的人间至尊帝王了呢?
自然情况就不一样了。
相信,在屠刀的刀锋之下,没有几个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来“鄙视他”。
所以,他必须要夺权,尽快的夺权,且必须要成功……
可惜,他还是失败了。
不但失败了,还失败的那么彻底,那么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甘,他愤怒。
不甘心失败,愤怒自己在太上皇面前的弱小,也怨恨他的父皇,居然一直防备他至此……
在失败和这些负面情绪之下,他感觉他已经压制不住自己了,也不想压制了。
所以,面对太上皇的问罪,他不再委曲求全,不再忍辱负重。
此时,听得太上皇之言,他甚至心中发出一阵笑声,而后轻飘飘的回道:“儿臣谨遵父皇之意,父皇想要如何,便如何。”
既然父皇你想听,那就听吧。
无所谓了……
这个天下是你的,皇家的体面也是你的,而我,除了耻辱,什么都不是。
见景泰帝如此,太上皇强忍心中怒意,不再理他,转而对沐秋波道:
“你可知,今日你的话,但凡有一句不真,从今而后,大玄将再无沐王府。”
“臣明白,谢太上皇恩典。”
沐秋波似丝毫听不出来太上皇话中的冷意,他伏地叩谢皇恩。
场面一时安静,连仍旧跪在殿内,无人在意的吴天佑和赵权等人都早已停止了哀嚎,尖着耳朵等候听这等皇家秘闻。
礼部尚书李守善略显性急,加之知道这种事太上皇不便亲口询问,便主动出来问道:“沐王爷,你方才所言可有凭证?陛下虽然对大皇子略有偏爱,但也不能因此就揣测二皇子三公主等人皆非陛下子嗣!
王爷可知道,你方才的话若是传出去,对朝野有多么大的影响?”
沐秋波直起身,偏头看着李守善,脸颊上的肉微微一动,语气莫名道:“凭证?就凭当今陛下,早在二十年前就不能人道,如此可够?”
沐秋波的话语虽淡,但是听在李守善等人的耳中,却如平地惊雷一般响亮!
堂堂天子,九五至尊,居然……这如何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景泰帝,欲求真假。
许是早有心理准备,景泰帝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他冰冷的目光迎向众人,所有人与他对视一眼,皆避开。
不管怎么说,景泰帝都是皇帝,哪怕今日是景泰帝最落魄的时候,但是当了十多年皇帝的那一丝皇权加注的威严,仍旧令人心生畏惧。
只有沐秋波没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若真要说,大概也就是淡淡的嘲讽之色了。
景泰帝看见,眼神更加阴沉几分。
但是,他还是没有说什么。
帝王的骄傲,让他不屑于在这等事上纠缠,做没有意义的辩驳。
当然,他也不会主动承认什么。
只是慢慢的转回头,保持之前的状态,垂首而立。
这样,也就没人能看见他的神态了。
见到这个状况,跪在太上皇身侧的叶琼忍不住身子都晃了晃……
景泰帝的反应,无疑有默认之意。
若是这样,那景灏,莫非真的不是帝王血脉?
虽然如今的二皇子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但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名义上的外孙,他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他很难想象,若这便是真相,对那个自小内心要强,如今也还不到及冠之年的小小人儿,会是怎样的厄运。
他可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呵呵,受不住又如何?世上最不公平的是命,最公平的,也是命。
回头想想,从这些年景泰帝的行为当中,其实还是能够观察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只是没有人敢往这个方向怀疑。
如今,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原来堂堂天子,大玄皇帝陛下,竟然只有一个大皇子是他所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
与叶琼一样看出端倪的人很多,和他一样疑惑的人也很多。
李守善强自镇定,他不敢去追问景泰帝他的生理问题,只能把问题抛还沐秋波:“你如何知道这些?”
是啊,这等隐秘之事,沐秋波如何知道?
二十年前,沐秋波也才几岁吧?
沐秋波并没有解释他为何知道,他缓缓开口,语气沉稳,犹如回忆多年往事一般:
“自承瑞太子薨逝之后,储君之位空悬,太上皇膝下仅剩的数位皇子之中,三皇子勇武刚毅,四皇子温润谦和,乃是最有希望夺得储君之位的人选……”
在场不乏太上皇一朝的老人,闻言一愣之后,随即心内一声长叹。
回想起来,当年可非正是如此?
三皇子好武艺,擅长军事,太上皇数度亲征,皆会随行,以弱冠之年,便在军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军中将领的爱戴和尊崇。
反观四皇子,虽然平素默默无闻,但在诸皇子中,是出了名的性格好。加上当时太上皇子嗣遭难之后,所剩皇子不多,四皇子齿序又在前面,所以太上皇出京,几乎都是留的四皇子监国。
四皇子虽无天赋之才,但是处理朝政十分勤奋,所以一来二往,也得了朝中许多大臣的青睐。
想当年,他们还曾猜测过,太上皇究竟会在他二人中选择哪一位做太子。
当然,大多数人的猜测还是三皇子,毕竟三皇子较之四皇子,既是嫡,又是长。
可惜……
“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位殿下各有所长,表面上虽然兄友弟恭,但实际上却是互不相服,甚至为了夺得储君之位,明争暗斗……”
这些皇室的陈年旧事,往常人都不敢提,但是沐秋波却无所顾忌,就像是评论普通豪门一般,将这些事一一抖露出来。
“两位殿下在暗地里的争斗中,互有胜负,最终是三皇子殿下胜出了,太上皇明确表示出了立三皇子为储君的意思。
于是三皇子殿下心安了,他以为他和四皇子不过是利益之争,也或许是觉得手足所剩不多,想要挽留这一段兄弟之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表现自己的大度也有可能。
总之,三皇子最后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主动与四皇子示好。
四皇子欣然接受……
但是三皇子不知道的是,那时的四皇子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真心接受他的示好?
果然,没过太久,三皇子就在四皇子的策划之下,就卷入了丽妃案中,不得不举兵逼宫,事败后自刎谢罪而死。”
这些往事,便是他们这些朝中重臣,都只敢私下里悄悄和亲密之人偶尔提及,万万不敢与外人述说。
如今听得沐秋波之言,自然都显得很沉默。
而且,沐秋波说了半日,似乎没有说到重点……
“各位大人可是想问我说这些作甚?或者为何我要说四皇子早就对三殿下恨之入骨?
呵呵呵……其实这是一个问题,因为,早在曾经的一次争斗中,三殿下手下的侠士,误伤了四皇子,致使四皇子身体有缺,成为不全之人!
至于这是哪一年哪个时节的事,小王并不知清楚,各位大人若是真想知道,估计只能问我们的皇帝陛下了。”
众臣讪讪,深叹沐秋波大胆,竟然说这种事的时候还敢笑?
哪怕景泰帝过不了这一关,但是你这样,落在太上皇眼中,也是妥妥的蔑视、侮辱皇家之罪啊。
但是正如不太明智的沐秋波一样,群臣之中,也有些不太理智之人,竟然当真向景泰帝投去询问的目光……
陛下,你真的是太监么?
景泰帝余光见之,面色微微狰狞起来。
第529章 揭秘(三)
沐秋波的话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很多,比如,当年分明是三皇子举兵谋反,四皇子乃是平叛的功臣,怎么到沐秋波嘴里,三皇子竟然是被四皇子构陷的呢?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还是,弄清楚二皇子等人的血统问题。
李守善沉声问:“既然沐王爷坚持说陛下……那你口中的妖人是何人?”
没办法,因为景泰帝始终没有反驳,所以身为“主审官”的李守善也只能默认沐秋波的话是对的,只是希望多问一些,以从中找到破绽,帮助景泰帝反驳沐秋波的话。
毕竟,除了少数心思阴暗,八卦心极强的人,没有人真的希望这是真的。
对李守善等人来说,他们还是希望是沐秋波在撒谎,因为他们并不想自己跪拜了十多年的帝王,乃是一个类阉人!
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耻辱。
“妖人便是那妖僧竺兰!”
“有何为证?”
“那妖僧自陛下潜邸之时便以得道高僧的身份跟在陛下身边,但是谁知道,他其实本来就是陛下的心腹,所谓高僧,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后来陛下登基,其更是光明正大的待在皇宫之中足足十多年,名为替陛下讲经说法,其实,不过是暗中操行瞒天过海的无耻勾当罢了,呵呵呵呵……”
说到这里,沐秋波多少有些忍不住讥讽的笑了起来。
旁人却浑然不在意他这一点了,他们都被沐秋波的话所吸引震撼。
原来是他……
倒也说的通,陛下看起来,本来也不像是心中特别尊儒重佛之人,为何对那竺兰如此尊崇?
而且,后来确实爆出,那竺兰并非出家人,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妖人……
如此,由不得人不怀疑。
只是,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一些人陷入沉思。
李守善只觉浑身发抖,他掌管天下教化十来年,不是没有听闻过“借腹生子”这样的说法,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堂堂皇家,堂堂天子的身上!
这要传出去,必然是动摇国基的惊天丑事啊!
因呵斥道:“这些事,满朝文武,甚至连太上皇都不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莫非,你是在蓄意攀诬陛下?”
此间是太上皇为皇帝设的公审堂,没有皇帝的亲信,李守善也不太亲近皇帝,但是此时,他觉得他有必要向着皇帝说话。
自然也就顾不得沐秋波一个王爷的身份了。
很多人都知道沐王府一直以来不为景泰帝重视,所以,李守善的言下之意就是沐秋波在对皇帝蓄意报复,落井下石。
沐秋波对于李守善的不客气也不甚在意,他摇摇头道:“我没有证据……”
就在大家刚刚暗松一口气的时候,沐秋波又道:“不过,我知道谁有证据,而且,他知道的比我知道的这些还要更加详细……”
“谁?”李守善紧张的问。
沐秋波笑了笑,跪转身子向着太上皇,再次叩首道:“臣想向太上皇讨一个恩典!”
太上皇立在御阶之上默不言语。
此时整间大殿,除了十余个精神力高度集中的侍卫,就只有他和景泰帝二人是站着的。
一眼看去,全是埋着的人头。
所以,沐秋波此时昂扬的正面,便显得格外的明显。
但是太上皇却并没有沉默太久,他淡淡的道:“说。”
“臣想恳求太上皇赦免一个人的死罪。”
“谁?”
“大明宫总管,戴权。”
……
京城之外,大队军马缓缓而行。
二皇子自凌晨收到皇帝动手的消息,便果断夺取了京城的控制权,然后又召集京畿之地的军队,欲赶往铁网山勤王保驾!
不得不说,提前数个月就开始准备的二皇子,展露出了他应有的水平和能力。
不但轻而易举的破了景泰帝的防卫,夺走京城的控制权,而且,还能短短数个时辰就拉起了两三万的勤王军马。
这可是除了铁网山之外,整个京城所剩防御力的大半了。
也就是说,现在偌大的一座京城,加起来只有不到一万的防御力量,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这个时候,若是有异族来攻,只怕顷刻之间,大玄京师便会陷落在异族的铁蹄之下……
当然,这只是如果。
大玄承平百年,别说周围已无强邻,便是有,也隔着京城十万八千里,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京师脚下?
所以,二皇子自然也不担心这个。
他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漫无边际的将士们,眉头微微一皱。
身边的亲信以为他是嫌大军行进速度慢,便道:“殿下,因为南大营的将士们大多都是步卒,从城南绕到城北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故而行进缓慢。”
京城很大,铁网山在京城以北。南大营的两万将士,又不可能直接从城中穿过,所以,只能绕城半圈。
加上将军们又催的急,现在自然是人疲马乏。
二皇子了然,他其实也不是嫌慢……慢一点,未尝不好……
忽见南大营都统陈乔御马而来,二皇子面色一正,连忙道:“怎么样,可是铁网山那边有消息了?”
铁网山再近,快马也要小半日才能到,自然有信息差,所以,二皇子几乎是不间断的派人前去打听。
东平伯陈乔抱拳行礼道:“回殿下,正是。已经探明,铁网山突然出现的大批人马应该都是边军,虽然数量不明,但猜测是太上皇的人,如今已经突破了防线上山了……”
二皇子面色微微一变,太上皇竟然早有准备,如此,只怕景泰帝难以成事……
二皇子虽然还不知道景泰帝已经惨淡收场,但是凭他从小在太上皇的荣耀中长大的经历,他下意识的觉得,只要太上皇有准备,景泰帝就一定不会是太上皇的对手!
原本在他和竺兰等人的计划之中,最好的想法自然太上皇和景泰帝两败俱伤,然后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上位。
其次就是太上皇被景泰帝谋害,然后他们打起太上皇的旗帜,拉拢太上皇旧部,反对景泰帝,从而谋得那一条生路!
这也是最大的可能。
毕竟,景泰帝是处心积虑,是有预谋的兵变,而太上皇已经养尊处优十多年。
不管是第一点还是第二点,对他们而言,胜算都是挺大的。
唯独最后一种情况……太上皇胜了,这种情况,虽然暂时解除了来自景泰帝的威胁,但是,他的身份,始终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不论何时爆发,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竺兰不惜以死,也要逼景泰帝动手。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最后一种情况。
二皇子心中阴晴变换,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知道铁网山的具体情况!
十来万人的铁网山,在混乱的时候,探子们还能探听到确切一些的消息,但是如今形势明确了,反而只能探听到外围的消息……
不过,很快他还是做好了决定。
“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前往铁网山救驾!”
既然景泰帝大概率是败了,那么,他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到太上皇身边表忠心。
至于身份的问题,呵呵,以景泰帝的性格,恐怕就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这也是竺兰敢当着景泰帝的面承认他们计划的原因,他从来不怕景泰帝对外宣布二皇子的真实身份,就算,他们真的有可能谋夺了元玄皇室的江山……
所以,只要太上皇一日不知道真相,他就有被太上皇扶上帝位的可能!
再有,若是等他赶去之时,铁网山的情况并没有稳定……说不定,他也可以学学他的父皇,来一个嫁祸什么的。
反正,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到底是谁谋反,谁又说的定呢?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他到了铁网山再说。
……
第530章 揭秘(四)
戴权心惊胆战的被押进大殿之内。
他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在发抖。
能不发抖么,他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号大太监,天然的心腹。皇帝谋逆事败,他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更别说,这件事他还参与了……
所以,自从景泰帝被带走之后,他就在深深的恐惧之中,盘算着一切可能活命的机会。
最后发现,是零。
没错,这么大的事之后,景泰帝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他们这些景泰帝身边的人,是定要被太上皇清理干净的,没有任何例外的可能!
此时被带到这边来,看见不成人样的南安王等人,他也只以为是最后过问一下,就该一起上路了。
所以,此时的他除了心慌恐惧,别的什么也不能思考,只是在面对太上皇之时,出于本能的跪下。
大殿很安静。
戴权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所有人都看着他,眼中除了冷漠,还有十足的好奇和审视之色。
戴权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只看了一眼就赶忙低下头,却突然听得一道冷冷的声音:“戴权!”
“奴才在…”
搁在以前,戴权如何会将李守善放在眼中,更别说自称奴才了。
但是此时,听得李守善的问话声,他下意识的就伏首低语而回。
“方才沐王爷说,陛下的诸皇子公主之中,只有大皇子乃陛下亲生,此事你可知道?”
戴权心中巨震,多年来服侍帝王的敬小慎微让他第一时间保持了低头的姿势,没有让别人看见他的神色。
陛下的这个秘密终究还是被人知道了么……
“这个,奴才并不……”
身为大明宫总管,戴权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影响力,哪怕处在这个时候,他依旧是下意识就要否认、撇清。
这件事,多说一个字,都是死罪!
但是他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沐秋波打断了:“戴总管还请想清楚了再说话,这可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了。
就算戴总管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小王想,你那搬来京城投靠你的隔房堂兄一家,以及他们过继到你名下,将来给你养老送终的儿子,他们可能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戴权回头,木楞的看着沐秋波,那充满奢求的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我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我已经替你向太上皇求了恩典,只要你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太上皇便会赦免你的死罪。”
戴权神色很是变换了一番,他有些不敢置信,所以他将目光慢慢移到其他人身上……
以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快就看出,沐秋波没有骗他!
其实,也没有人敢当着太上皇的面“假传圣旨”。
他那一直悬到嗓子眼的心顿时热切激动起来!
悄悄瞄了一眼太上皇等人的面色,他心思急速转动。
所有的禁忌,都是基于打破了它将会承担的后果而来。
皇帝的这个秘密他这一辈子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半句,就是因为知道,但凡透露半句,他都承担不起后果!
可是现在,他已经到了绝对的绝境了。
还有什么后果是他承担不起的?
若是能用它换回一条性命……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只要他不死,他的养子等人自然也就不会死……
很快,戴权就知道了,这个诱惑,他无法拒绝!
太上皇一言九鼎,食言而肥的概率很低,就算沾染上这件事后来还有可能带来别的灾难,但那已经是之后的事了,还有时间寻找破解之法。
眼前的却已然是死路一条,先逃脱这个绝境,才有资格考虑后面的事。
因此,他在有意识的故意迟疑了十多个呼吸之后,便五体趴伏而道:“谢太上皇恩典,只要是奴才知道的,太上皇尽管相问,奴才绝不敢说半个字的假话!”
沐秋波闻言,面上露出笑容。
事情已经妥当,他不相信,如此情况下,太上皇知道这些事,还能忍得住……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老天瞎了眼吧。
他会用最后的方式为他父王,为沐王府讨回公道,便是阖族陪葬亦无妨。
既然人间不值得,又有什么好留念?
……
戴权总之是景泰帝还未及冠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人。
虽然不敢说景泰帝的所有事他都知道,但是有些事,是肯定瞒不住他的。
只是戴权深谙为奴之道,才能一直活到今天。
在李守善和他的一问一答之间,戴权慢慢的将当年那些陈年旧事,包括别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桩桩的道来。
“不是,真正的情况是,当年的云妃娘娘,原本便是竹青的的妻子……竹青就是竺兰出家之前的名字。
云妃娘娘在王府之前就已经怀有身孕,正是竹青的孩子。
而当时陛下正担心内帏长久无所出,会引来怀疑,影响与三殿下的夺位之争,便以外出办事为由,将云妃娘娘带入宫中,不久之后便诞下了二皇子。
如此,陛下才算安心。
后来三殿下事败身亡,不就之后太上皇便传位于陛下,此时距离二皇子出世已经过了许多年,陛下不得不再次担忧前事。
这一次,陛下却并没有选择之前那样,而是直接让竹青入宫……
所以,二皇子包括之后的皇子公主,实则皆为竹青的子嗣……”
“太上皇……?”
上方冯祥的关切声中断了戴权的话。
戴权抬头看去,就见形容消瘦的太上皇被冯祥扶着,面色难看至极。
他赶忙低头,不敢继续说。
但是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包括之前沐秋波不知道的云妃的来历,都说的明明白白!
至于后来皇帝为什么不继续采用之前从宫外带人的办法,而是选择最屈辱的法子,其实也很好理解。
一次从外面带回来正常,但是次次如此,就惹人生疑了。
为什么皇帝后宫的人始终没动静,偏偏只有外面来的人才会怀上龙嗣呢?
所以,他们都能理解景泰帝当时内心的挣扎和屈辱。
但是理解归理解,回过头来一看,此事,简直荒谬无耻至极!
纵观古今,可曾有如此帝王,竟命人暗中**自己的后宫,甘愿做那绿龟奴??
便是那最屈辱的亡国之君,尚且有杀妻戮女以不受辱之悲壮之举,何况堂堂盛世之君?
退一万步说,身为皇帝没有子嗣又如何?
古之帝王,也不是没有子嗣单薄之流,那些人,难道都要行此等龌蹉的勾当?
如此看来,终究是景泰帝自身立身不正,行为不端,实在,枉为人君!
他们堂堂读圣贤书以教化天下的君子,何以落得侍奉一位如此君王的下场?
于是,刚刚还心有同情的重们,便变得愤慨起来。
基于景泰帝还是帝王之尊,不好出言辱骂教训,但是,他们的眼神,足以表达清楚他们的意思!
太上皇也看见了,他如猛虎一般锐利的眼神直射下方的景泰帝。
他不明白,这样的情况之下,便是随便一个人,都该羞愤而死了,为什么景泰帝却能从始至终垂首而立,仿若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强忍着怒意,他给了李守善一个继续的眼神。
今日话已经说到此处,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李守善自然又追着戴权询问了几个关键的问题,在问到丽妃案之时,戴权迟疑了。
犹豫了半晌,他忸怩道:“其实,丽妃娘娘,是陛下的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次不淡定了。
众所周知,当年的丽妃因为诬蔑太后,被赐死……
当然这是官宣,实际上很多人都知道,丽妃是因为私通外人还诞下皇女才被赐死的。
而且那个外人并非别人,正是当时已经将储君之位牢牢握在手中的义忠亲王殿下!
因为此案的爆发,义忠亲王举兵逼宫,事败后自刎而死,当年这些事,可是震动朝野,只要是消息灵通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丽妃应当是和义忠亲王有私才对。
如今,戴权居然说丽妃是景泰帝的人?这从何说起??
第531章 揭秘(五)
“丽妃娘娘是茜香国前王室之后,后为茜香国王大臣之妾,在太上皇第二次征瓦剌、茜香、西摩三国之时为陛下所救。
再后来,陛下就将她送进了宫……”
事涉太上皇,又并非光明伟岸之事,戴权也不敢说的太详细。
譬如,皇帝是如何收服丽妃,又如何瞒天过海将人不被怀疑的送进宫的……
但是,尽管他说的含糊,却并不影响大家的理解。
征战异域他国,所能图者无非有二。
一是扩大版图,二是掠夺财富与美人。
瓦剌、茜香、西摩等国处极西之地,于中原人来说,是属荒凉之地。
所以,其版图对天朝而言,意义并不重大。
既然不谋版图,而又兴王师而伐,让他们称臣纳贡,献出自己的财富和美人,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太上皇也不例外。
太上皇虽非穷奢极欲之人,但也并不反对掠敌国之好为己国所用。
或许这叫做征服欲吧。
所以,在太上皇南征北战的那些岁月中,倒也收过一些异域番邦的女子。
那些女子最后大多默默无声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丽妃一样,深刻的印入满朝王公的心目之中。
所有有幸见到过丽妃的人,此时想起,心中都不免追忆和叹惋。
斯女子,妖娆、妩媚、艳质天成……
大不似人间女子!
其实,单是看其能以番邦女子的身份被太上皇封妃,也足以反应出她的不凡来。
要知道,就算是忠顺王的生母,那个为大玄诞下皇子的番邦女子,最终也只有一个令人都不大记得住的低位份……
“陛下深知三殿下生性飞流,所以,在将丽妃送入宫之前,曾令三殿下看过一眼,待丽妃娘娘入宫之后,陛下又刻意引导,令二人产生了瓜葛。
但是陛下当时并没有揭穿他们二人,而是等三殿下彻底泥足深陷,直到十五年前,才将此事戳破。
三殿下惧于太上皇之威,加上有十一公主的存在,情知瞒不过去,最后只能举兵逼宫……”
戴权跪在地上,三言两语将当初的事情吐露出来,使得殿内之人纷纷沉默下来。
唉,怪道都说红颜祸水,连太上皇和三殿下这等人物,也有栽倒在这上面的时候。
最可怕的还是景泰帝了,犹记得丽妃进宫,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原来从那时开始,景泰帝就已经策划好了如何扳倒三殿下的阴谋。
如此,三殿下又如何能不败?
而且,景泰帝好深的谋算和耐力,他或许知道,单是私通一事不足以彻底扳倒三殿下,所以,等到十一公主长到几岁,被所有人知道的时候再戳破,便是太上皇,也没有办法再包庇……
毕竟,十一公主的存在,就是天家最大的耻辱,她能让三殿下退无可退!
可谓万无一失。
只是,那可是他的父兄,以这种手段陷害,实在是……枉生为人!
众臣悄然打量了一下上方已经坐落在龙椅之上的太上皇一眼,只见这位英明神武的帝王,这位修身养性,恬淡了十多年的帝王,罕见的丢失了他的淡然从容。
他冷冷的直视着下方低着头的戴权,终究知道对方只是个陈述的奴才而已。
漠然转头,看向下方的景泰帝:“孽障!”
太上皇真心怒了,哪怕昨日乱兵围攻行宫,他都没有怒,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怒了。
当年的事他大体上都知道,但是却不知道,那些事原来全部都是景泰帝暗中的安排!
此时回想起来,却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他的三皇儿什么都好,颇有三分肖他,唯独有个风流好色的毛病,屡教不改……
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缺陷,却没想到,就被自己的亲兄弟利用,以致于走上绝路。
好狠的人,好毒的心。
听到太上皇的怒斥之声,垂首而立的景泰帝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却没回应。
场面再次尴尬的静默。
李守善继续追问:“那义忠王府一门被灭之事,又是如何?”
“也是陛下暗中策划……”
“义忠王爷自裁之后,陛下独揽京城防务。陛下令竹青与白莲教勾连,又以顾念手足之谊为名,将圈禁王府的禁军调走大半,而后竹青带着白莲教匪徒,趁夜进入王府屠戮,鸡犬不留……”
满殿沉默。
太上皇一双老目中透露几分虎泪来。
他想起来那年那晚,元祏血溅城楼之前,恳求他饶过他妻儿的画面来。
他想起,他明明知道王府被灭门之事与景泰帝脱不了干系,却选择放任不闻。
难道,他真的错了?
不,他没有错,错的是眼前这个阴狠毒辣,无情无义的逆子!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太上皇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戴权抬头,正要回话,才发现太上皇这话并非对他所说,赶忙伏首作鹌鹑状。
“儿臣无话可说。”景泰帝阴幽幽的道。
他的无动于衷,使得太上皇彻底压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一拍龙案,喝道:“好一个无话可说!你做下的这些丑事,朕多听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朕真后悔当初没有将你同那女人一道赐死,也免得现在,朕连死了也无颜去面对太祖与先皇!”
为君者,当守仁德,口不出恶言。
此时,太上皇亲口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来,可见心头的怒火有多么炽盛。
朝臣及侍卫太监们,全部缩身作不闻之状,以免殃及池鱼。
景泰帝终于抬起头来,他直视着太上皇,忽然笑道:“这么多年,父皇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呵呵呵,父皇说的不错,有其母必有其子,呵呵呵……”
景泰帝态若张狂,他的眼中,带着无言的泪水。
“但是父皇别忘了,除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还有另外一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
父皇辱儿臣生母之时可曾想过,儿臣从小到大,连母妃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所能看见和听见的,全部都是父皇的丰功伟绩和教导。
所以,若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倒不若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皇觉得我说的可对?”
“儿臣是做了丑事,一些有时候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恶心的事,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不是父皇从小交给我们的道理么?
父皇,当初您的皇位得来,何尝不也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一番父子、手足相残?
如今,父皇不是一样被世人尊崇为圣明之君?
儿臣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效仿父皇罢了!
至于三皇兄,他逆上作乱,y辱母妃是真,事败之后举兵作乱皇城也是真,哪一件又是儿臣逼迫着他去做的?
他所犯的罪,没有一桩比儿臣轻。只不过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在父皇的心里,他倒成了孝子贤孙,而儿臣,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殊不知,儿臣身上所有的罪孽,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才是真正的罪人!!”
景泰帝歇斯底里的喝道。
这么多年了,埋藏在他心里的痛苦与仇恨,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向世人展露。
李守善叹息道:“纵然如此,义忠王爷已死,稚子何辜,陛下竟然能对义忠王爷留下的遗孤下如此毒手……”
李守善活的长,当年的事知道的多。
他知道,当年义忠王爷一共有七个子嗣,全部都没有成年,却都葬身在那一片火海当中。
景泰帝回头,冷冷的道:“y辱母妃,诞下逆女,举兵谋反,如此逆行,难道他横剑一刎就能一了百了?
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他功成,其妻儿何人不坐享其成?
如此,他既然失败,自然该一同陪葬,又有何辜?
就算我不动手,想来英明的父皇也决不允许他们这样耻辱继续留在世间,左右不过是一杯毒酒赐死罢了……”
李守善无言,他已经看出来,景泰帝情绪已经彻底失控。
而且,他几乎已经将所有罪责承认,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问了。
他看向太上皇,想要让太上皇做最终的决断。
太上皇却道:“丽妃所生之女,当真,是元祏的么?”
一句原本应该没什么意义的问话,却令景泰帝神色一收,略微沉默下来。
“是元祏的么?”
太上皇复问戴权。
戴权面色一变,却叩头道:“这个,奴才确实不知。”
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确定。
或许,这个问题,估计只有丽妃自己才清楚,但是,她显然不可能告诉他。
不过,戴权心中有些猜测。
当初,陛下连义忠王府才不到一岁的小王子都不放过,为何却偏偏放过了身为“孽种”的十一公主?
他可是知道,当年的事情之后,十一公主一直活在民间,直到前不久,才传来她不幸身亡的消息……
可敢说,您的皇位,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得来的?
若真是这样,为何五皇叔、七皇叔他们,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要造父皇您的反呢?”
太上皇冷冷的看着他:“逆子!”
“是,儿臣是逆子,谋逆之子,是为逆子,这一点儿臣也没什么可辩解!
但是,相对于太祖而言,父皇又何尝不是逆子?”
“陛下!!”
景泰帝的话,令叶琼等人再也站不住了。
景泰帝说这些话,是要彻底推翻朝廷,推翻他们这一脉的得位正确性么?
“让他说!”
太上皇冷冷道。
他倒要看看,景泰帝到底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父皇难道已经忘了,当年太宗猝然驾崩,父皇若是真的忠君孝悌,就该立自己的侄儿,太宗幼子为帝,而不是取而代之。
所以,是父皇给我们做的榜样,所以,三皇兄谋逆,儿臣也谋逆,我们一家人,都是”
第532章 揭秘(六)
此时殿内的安静很多人都并不明白,因为他们大多对这件事都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当年十一公主是“病死”了的。
最多也就知道一个十一公主是丽妃私通所生孽种的流言。
更多的辛密,他们无从得知。
景泰帝有些沉默,他自然明白他父皇的意思。对于太上皇能够对此有所怀疑他并不意外,他知道他的父皇一向耳目通天。
但是说实话,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他和丽妃之事是在他尚且完好之前,至于丽妃进宫之后,从谨慎考虑,他几乎没有再沾染过。
但是,为了使美人计达到十足的效果,他给丽妃的命令是必须要怀上他三皇兄的种,以此彻底套牢把柄。
但是也不知道是他的三皇兄不中用还是因为其行事小心,居然一直都没有动静,然后,他就帮了一把……
后来果然丽妃怀孕了,那贱人也告诉他,孩子是他的。
开始他是相信的,并且这也不影响计划。只要让丽妃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让他的三皇兄相信是他的孩子就好。
只是后来,他发现那贱人的心,慢慢的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上。特别是最后,看见他的三皇兄,为了那对贱人母女,居然真的敢举兵逼宫之时,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虽然,这些都是他的计划,他的计划就是要让他的三皇兄始终相信那孩子是他的,让他明白他已经处在绝境之中,才能让他走上彻底的败亡之路。
从这一点来说,他成功了。
但他就是心存疑虑,他始终怀疑,那女人欺骗了他,背叛了他……
也就是说,其实他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可能是他的,可能是他三皇兄的,甚至可能是他父皇的……
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死了。
荒唐吗?
罪恶么?
不不不,自古以来,这样的事又何曾稀少?
越是强盛的家族,越是强盛的时代,这样的事情越多。
哪怕声明如汉唐之响,也不堪细数。
只是,为何他的父皇此时会以这样深切、这样鄙薄的眼神看着他?
他笑了,笑的很大声:
“父皇真的这么在乎这件事?若是如此,儿臣倒也有一件事不明,还请父皇明示……
河间王,当真是端碌王之子?”
一言既出,所有人心都紧张了一下。
这是又要爆出什么皇家秘闻了么?
御阶之上,太上皇冷峻的面容当中,黝黑而略显浑浊的瞳孔顿时一缩。
他身边的冯祥能够看见,太上皇放在紫檀木所做龙椅上的手,死死的握着,近乎将漆黑的扶椅抓出数条杠来。
冯祥心中有些颤抖,陛下,这是真的一点退路也不要,一点体面也不给皇室留了么……
“征和七年,父皇征北蒙凯旋,龙驾途经章泽,端碌郡王携妻眷迎接圣驾。宴中,端碌王侧妃不见行踪,至晚方从行宫而回……”
“征和”是太上皇早年所用过的一个年号,取“征战四夷以为天下之和”之意。
景泰帝仰着头,直视着太上皇:“这些年,坊间一直有传言,说河间王是父皇您的私生子,儿臣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随着儿臣的调查,却发现,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印证着这个流言。
所以,事已至此,父皇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河间王真的是儿臣的十弟…儿臣算过了,若是河间王真的是父皇您的儿子,他的年纪刚好只比老九小一点,正好排在第十位。
如果他真的是儿臣的十弟,那么不用父皇费心,儿臣甘愿将皇位让与他。
反正儿臣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又是个残缺之人,早就没有资格坐这天子之位……
哦,忘了父皇近年来是找到了自己的嫡亲皇孙了,还没有恭喜父皇。
只是父皇是否有一件事做的不妥,他们两个算起来竟是亲叔侄的关系,父皇又怎么叫他们做了义父子呢?
若是父皇真正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儿臣那小侄儿,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只要父皇圣旨一下,儿臣直接将皇位传给他不就是了,又何必绕这个弯子呢……?”
景泰帝张狂失态的话,令众臣全部尖着耳朵听,却无一人敢露出异样。
实际上,今日他们听到的“劲爆”消息已经太多了,多到已经超过了他们表露惊讶的极限,以致于都感觉到了麻木。
河间王居然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景泰帝口中的太上皇找到的皇嫡孙是怎么回事?河间王的私生子?不应该啊,就算河间王真是太上皇的种,他的子嗣也绝对和嫡字扯不上关系啊?
想着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些朝廷的顶梁柱,见惯了波浪沉浮的重臣们,也不禁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而且,他们也根本没心思去想太多。
太上皇和景泰帝的状态,实在不妙啊。
特别是景泰帝,状若癫狂的样子,令人心生寒意。
布衣癫狂,民间必有不公,士大夫癫狂,朝廷必有大冤,而圣人癫狂,则国必有大祸!
景泰帝全然不在意别人的反应,他只看着太上皇,在一番恣意疯癫的话语之后,正声问道:“敢请父皇明示,这皇位,是传给十弟,还是传给您的皇孙?”
冯祥心都提升到嗓子眼了,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太上皇的状态。
只见华丽的龙袍之下,太上皇嶙峋的胸膛不断的起伏,而太上皇终年平静的面容,也早已铁青一片。
“逆子!……”
太上皇双手死死的抓住扶手,似乎想要起身,但是随即他的身子却猛然一僵,从龙椅上弓起,微微往前一扑。
“嗤~”
一道饱含悲哀与愤怒的鲜红的血沫从太上皇的口中,喷到了面前的地板上,喷到了太上皇龙袍的前摆上……
“老皇爷!”
冯祥连忙跪上前,扶住太上皇摇摇欲坠的身子。
太上皇没有理他,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理他。太上皇的双眼,始终看着下方的景泰帝,嘴里喃喃念道:逆子……逆子……
终究,一下子晕了过去。
“太上皇?太医!快传太医!!”
众臣全部慌乱起来。
这种情况之下,太上皇怎么能倒下?
眼下这种情况,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处理局面,大家都在等着太上皇的决断……
没等众位大臣们蜂拥至太上皇跟前,忽然听得身后一道闷哼声,他们下意识的回头。
就见不知何时沐秋波已经到了景泰帝跟前,右手保持了一个握刀的姿势,死死的抵在景泰帝的肚腹处,而景泰帝则面露痛苦之色。
“沐秋波,你做什么!!”
所有人大惊失色。
沐秋波,这是行刺?他居然弑君?当着众人的面弑君??
景泰帝显然是没想到沐秋波居然突然对他动手,他的双手出自本能的抵抗,并怒视向沐秋波。
沐秋波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并不言语,他拔出那已经沾着帝王鲜血的微小匕首,就要朝着景泰帝的脑门扎去……
嘶……
终究殿内的侍卫反应也不慢,及时上前,一刀砍在沐秋波的小手臂上,为景泰帝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铛~~~!
匕首掉落在光滑的地上,沐秋波也跌坐而下。
他看着眼前沾染了龙血的匕首,以及匕首在地上点下的三四点血滴,忽然发出畅快的笑声。
似乎浑然不觉侍卫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
第533章 揭秘(七)
太上皇晕倒,景泰帝被刺,接连两件大事使得整个大殿都慌张起来。
景泰帝捂住自己流血的肚子,死死的盯着面前畅快大笑的沐秋波。
“贼子,尔敢……!”
“哈哈哈……”沐秋波听得景泰帝的愤怒声,反而笑的更大声。
“不敢?我有何不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还是你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卑鄙无耻小人!”
当面怒骂皇帝位卑鄙无耻的小人,古往今来,或许都不多。
但是此刻,大殿内却无一人申讨沐秋波。
便是将刀夹在沐秋波脖子上,全神戒备的侍卫首领,也没有任何动作。
保护皇帝是他的职责,但是,现在这个皇帝,以后还能是他们的皇帝么?
若非如此,单论沐秋波方才行刺,他就可以当场将之击杀,至不济也该是将沐秋波持匕首的右臂整个砍下来,而不是仅仅砍伤小手臂。
“陛下纵然有过错,自有太上皇教导处置,沐王爷,你自误了……”
场面不能一直乱下去,此时此处叶琼地位最尊,他站出来,沉声呵斥沐秋波。
同时,他也有些惋惜。
就算景泰帝有千般不是,但他始终是皇帝。沐秋波这一刀,谋逆弑君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整个沐王爷,将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况且,当年老沐王爷是被叛军误杀……”
叶琼是想挽救一下这个素日风评不错的年轻王爷,只要解除他的偏执,令他诚心悔悟,说不定事情还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沐秋波打断:“太师本是年高睿智之人,何以到如今还相信这等荒谬之语?
当年义忠王爷事败,此人独揽大权。
先王不过是因为反对他的大肆株连之法,便被其派人在禁军衙门之外杀死,而后还谎称是叛军余孽所为……
如此残暴无道之人,可配为君?”
叶琼有些沉默。当年义忠亲王之事之后,太上皇一度十分消沉,不理国事。
所以,义忠亲王之事的余波,几乎都是景泰帝处理的。
如此看来,沐秋波的话倒是极有可能是真。
也是,沐老王爷在军中根基太过深厚,景泰帝当时想要彻底掌控局势,除掉沐老王爷,确实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棋……
他看向景泰帝。
景泰帝倒也有些硬气,哪怕身上鲜血横流,也没有过多的露出痛苦之色,只是面色讥讽:
“不识抬举之人,死不足惜。”
他承认了。
也是,今日那么多的大罪过他都认了,杀了一个臣子,又算得了什么?
叶琼心中更添一堵。
景泰帝的凉薄,有些超过了他的想象。
沐秋波之父,乃是太上皇一朝最重要的功臣之一,连太上皇待之都礼遇有加。
如此人物的性命,在景泰帝眼中,似乎就像是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好一个死不足惜!好一个大玄皇帝陛下!!”
沐秋波发出阴寒的声音,盯了景泰帝须臾,忽然又转头对叶琼笑道:“太师可看见了,这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这样的陛下,您还要对他忠心耿耿,还要舍命侍奉么?”
叶琼沉默了一下,道:“一切,自有太上皇决断……”
“呵呵呵,太上皇决断?可是您看见了,太上皇他已经吐血昏迷,还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
敢问太师,此时此刻,此间之人,何人敢代太上皇决断?
若是,太上皇一直都不能醒了,那又当如何?”
沐秋波看着叶琼,神色异常的冷静。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景泰帝面对太上皇之时是子,太上皇可以处置他。
但是,当太上皇不省人事之时,景泰帝便是君!
哪怕刚才已经坐实了景泰帝谋逆以及别的罪状,但是,他是君!
只要走出这间大殿,何人敢拿他如何?
到时候,他依然是君临天下的大玄皇帝。
有这个大义在,他完全可以彻底推翻今日大殿之内发生的一切,将所有知道这些龌龊之事的人全部处死,彻底改天换日……
甚至,他认为景泰帝之前的张狂跋扈也是故意的,为的便是要真正惹怒太上皇。
以太上皇的年纪,一旦陷入极怒之中,发生不忍言之事实乃正常。
那样,景泰帝就有机会翻身了!
他就怕叶琼等人看不清局势,让景泰帝得逞。
所以刚才看太上皇吐血昏迷,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刺杀景泰帝。
那一刀,除了发泄自己内心的仇恨,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给景泰帝任何翻盘的机会!
叶琼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做了大半辈子官的他,在沐秋波的提示之下,自然不可能仍旧懵懂。
属实棘手,有太上皇在,自然万事休提,他们只需要做好臣子的本分,听从太上皇的命令便是。
但是万一太上皇醒不过来,或者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景泰帝该如何处置?
他们,又何有处置景泰帝的权力?
但是,真要放任他离开,就后事完全不可预知了。
说不定,很快就又是一场更加盛大的鲜血洗礼……
沐秋波看叶琼犹豫了,立马趁势道:“如此桀纣之君,今日若是让他走出大殿,将来待其施虐天下之时,此间满殿臣工,便皆是大玄罪人!
为了大玄江山社稷,为了人间正义与公理,更为了太上皇,请诸公抛却个人荣辱,站在大义之上,容我,诛杀此撩!”
沐秋波明白,行宫内外都是太上皇的人,而叶琼几个又是太上皇的亲信之人,只要他们能够统一心意。
今日,他便可以诛天!
沐秋波杀气腾腾的话,令不少人倒吸一口气凉气。
毕竟,言之凿凿要杀皇帝这样的话,在他们以往的观念当中,觉得是不可能听到的。
可是看沐秋波的样子,他们知道,沐秋波一点也没开玩笑,他是真的一心要杀景泰帝!
很多人心灵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冲击,然后,便不由自主的开始起升起心思来。
有的内心赞同沐秋波的话,却不敢表示,有的,却另有所想……
景泰帝毕竟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了,帝威还是有的,他们在考虑,眼下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站到景泰帝的一边。
毕竟,皇权至上啊。什么谋逆,什么阴谋诡计,那些都是皇家内部的事,与他们何干?
只要太上皇管不着了,他们又何必去做大不韪之事呢?
这个天下,终究要有人来坐的。
一些平时没和景泰帝交恶的人,已经开始谋算,如何在这个权利变革的时刻谋夺最大的利益了。
“荒谬,陛下是君,我等皆是臣子,岂有以臣谋君之理?此乃大逆!
本辅有言在先,陛下该当如何,自有太上皇决断,若是谁再敢生出此等不臣之心,左右请立马将之斩杀!”
首辅王维仁忽然说话了,他竟然在维护景泰帝,令许多人都没想到。
因为,以前在朝堂上,带头和景泰帝唱反调的,就是王维仁!
但是他的话,却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他们都是习儒家经典,受圣人教育之人,岂能行那弑君之举?
面对一面倒的“保皇派”,沐秋波心中暗骂愚不可及,他知道这些人就是冥顽不灵不知变通,只知道守着心中的所谓君臣之道,而看不清大势!
真要等景泰帝翻身,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这群人。
心中如此想,沐秋波却无可奈何。
忽然想起一事来,沐秋波立马道:“当今无德不仁,残暴无道,太上皇对其失望之极,早已存了废黜之意。
并且,太上皇心中,也已经有了新的皇位继承人!”
“竟有此事?”
“此话当真?”
此言一出,众人瞠目。
不可否认,他们之所以否定了沐秋波的“替天行道”的建议,除了有因为君为臣纲,不敢弑君之外,另外还基于一点,景泰帝是太上皇选定的,便是太上皇自己都对景泰帝多有容忍,他们岂敢越俎代庖?
杀皇帝,可是天大的事,随便沾上一点,就有可能被诛九族。
沐秋波不怕,他们怕啊!
“是何人?”
“便是义忠亲王幼子,一品甄王妃所出嫡子。”
“什么,义忠王爷还有子嗣留存于世?”
许多人十分震惊,随即也想起,之前景泰帝似乎说过太上皇找到了皇嫡孙,难道当真是……
叶琼更是心头巨震,忍不住看向冯祥:“沐王爷所言,可是真的?”
冯祥是太上皇身边最近的人,这种事,别人不知道,冯祥应该知道!
冯祥面色为难至极,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很慌,他和沐秋波一样,一点也不想给景泰帝翻身的机会。
因为一旦景泰帝脱困,重掌大权,只怕就算太上皇本身无事,景泰帝也不会给太上皇活过来的机会!
太上皇若有失,他们这些太上皇身边的近臣,自然也会被一一剪除干净。
所以他点头了,但他这一点头是冒了风险的。
首先没得到太上皇的首肯暴露小王子的存在,其次,太上皇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要传位给小王子。
他此时默认沐秋波的话,万一等太上皇醒了,他怕是也脱不掉干系。
叶琼等人不知道冯祥的想法,见他点头,全部心思急转。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这样,他们必须得考虑站位的问题了……
“皇嫡孙现在何处?”
叶琼站得高,看问题更加透彻。
他知道沐秋波言语肯定有假,因为连他们都不知道太上皇有另立新君之意,沐秋波如何得知?
但是,现在这个局势下,爆出这么个皇嫡孙,干系实在重大,容不得他们不谨慎对待。
“其实皇嫡孙殿下诸位大人都认识……”
“是何人?”
“靖远伯,贾宝玉。”
“……”
第534章 揭秘(八)
“靖远伯到……”
殿外的太监不太响亮的声音响起,使得殿内所有人都将目光逡巡而去。
说曹操,曹操到。
虽然觉得沐秋波的话有些太过惊骇和离奇,但是一想到他今日所说的那么多辛密之事,看起来都是真的,便由不得众人不从心底信服几分。
再回想起以往太上皇对贾宝玉的种种厚爱,似乎,贾宝玉真是太上皇的孙子,也能说得过去……
贾宝玉快步进殿,立马便被殿内诡异的气氛所动。待看见一身龙袍的景泰帝居然依靠在梁柱边,浑身鲜血,面色苍白至极,他心中微微一震。
却没有先说什么,来到叶琼跟前,躬身道:“见过太师……听闻太上皇龙体有恙,晚辈特来探视,不知太上皇现在如何了?”
他这么说,一来是表明自己未得宣召而来的原因,二则也是隐晦的向叶琼询问此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值此龙庭沉浮的重要时刻,每一件事或许都至关重要,由不得他不关心。
他之前虽然命人关注这边的情况,但到底不在场,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便在此时,只见沐秋波挥开身上的刀斧,转身跪向贾宝玉,恭声叩道:“臣沐秋波,拜见皇嫡孙殿下!”
称皇嫡孙,而非七王子,便是绕开景泰帝他们那一辈,以太上皇的嫡系血脉论之!
这样,显得更加贵重。
贾宝玉面色震诧不已,似乎被沐秋波突然的举动吓傻了一般,前后看了看,确定沐秋波是对他说话,他微微张着嘴看向叶琼。
叶琼也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看样子,贾宝玉对此事竟是毫无所知……
没有过多犹豫,叶琼便沉声呵斥沐秋波:“此事太过离奇骇人,如今也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在未得太上皇金口谕命之前,这样的称号,休得出口!”
叶琼是向着贾宝玉的。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只要太上皇没有承认,这个皇嫡孙的身份贾宝玉便不能认!
他不能让贾宝玉成为沐秋波手中可以随意支使的筹码。
但是叶琼心中其实已经有**成相信沐秋波的话了,因为,不管是景泰帝,还是冯祥,此时都没有露出半分“异色”,显然知道些什么的他们,已经默认了沐秋波的话。
“太上皇忽然晕倒,已经扶到后殿让太医诊视,你进去看看吧……”
未免贾宝玉站在这里被众人审视,叶琼及时为贾宝玉寻得脱身的理由。
贾宝玉便木讷讷的朝着殿后面而去……
贾宝玉一离开,失去目标的众臣便只能面面相觑。
叶琼看着殿内的场面,知道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看了一眼已经快坚持不住的景泰帝,终于想起了臣子之道:
“你们几个,还不快扶陛下到偏殿,让太医为陛下疗伤!”
叶琼指着几个行宫内的内侍道,说完,给了冯祥一个眼神。
冯祥立马会意,亲自招呼人安排……
都是聪明人,只听叶琼这一安排,他便明白,叶琼虽然没有采取沐秋波“屠龙”那样疯狂的主意,但还是选择了站到景泰帝的另一面。
安排到偏殿,便是把景泰帝交到了他们这些太上皇的心腹人手中……
这样,景泰帝要想翻浪,就难了。
之前他就是担心叶琼反水……毕竟叶琼的女儿可是皇后,只要景泰帝在位一日,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国丈!
不过随即冯祥又释然,国丈又如何,相比这个带着耻辱的国丈,或许,太国丈对叶琼,更有吸引力一些……
景泰帝没有反抗,甚至连话都没有说。
一则他现在是说话困难,二来,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谋算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被他的父皇轻易的打趴下……
这次的失败,击毁了他最后的一丝自信。
一个失去所有自信的阉人皇帝,还有什么可在意的东西?
所以,之前他才会那么“畅快”的,毫无顾忌的将那些陈年旧事全部抖露出来。
虽然因此将太上皇气到吐血,也只是令他心头略觉一丝畅快,并没有激起他东山再起的**。
因此,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大殿,没有多看昔日的那些臣子们一眼。
叶琼微不可查的一叹,随即转头,又吩咐道:
“将叛逆霍谦(南安郡王)、吴天佑等人押回牢房,并其眷属一同严加看管,等候太上皇的的处置。”
说完,不顾南安王等人的求情,对王维仁等道:“老夫斗胆如此安排,不知元辅可有什么异议没有?”
对于叶琼先斩后奏式的伪谦逊,王维仁心中虽然有些不爽,但还是道:“太师的安排极为妥当,合该如此。”
虽然他才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但是先不说叶琼有国丈的身份,便是论资排辈,以及在太上皇面前的体面,他都是比不过的,。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与叶琼起分歧。
他想了想,低声问道:“关于沐秋波所言,贾……靖远伯乃是太上皇之孙一事,太师是如何看的?”
“此事关乎皇家血脉传承,一切是非因果,自有太上皇决断,你我作为臣子,最好还是不要妄论,元辅以为如何?”
王维仁一愣,随即道:“太师所言甚是,在下受教。”
“元辅言重了。”
叶琼与之谦逊一二,然后便看着殿内余下众臣,正色道:“今日殿中发生的一切,所系皇室辛密之事甚多,若是传出去,必然有损我大玄皇室、朝廷颜面!
太上皇虽然仁慈,但是也绝不允许朝中有妄论是非之人存在。
所以,老夫希望各位能够将今日之事全部忘却,以存我大玄颜面,各位大人觉得如何?”
虽然叶琼的声音并不狠厉,但是,却不妨碍众人听出其中的威胁、警告之意。
在场几乎没有蠢人,都明白叶琼所言绝非虚言。
事涉如此多的皇家秘密,若是遇上那凶狠残暴的君主,只怕在场所有人都被灭口的可能性都很高。
幸好他们侍奉了数十年的太上皇并非残暴之君,他们还不太担心太上皇一气儿将如此多的重臣灭口。
但是人和事都没有绝对,太上皇也非真正软心肠之人,若是有人威胁到了大玄的社稷,天家的颜面,太上皇也绝对不可能留情。
当年的那几桩宫廷政变,太上皇可是将整个大玄皇室的人都杀了近乎一半,才换来的太平盛世。
甚至连太上皇那般喜爱的义忠王爷,太上皇也没有饶恕。天家无情,并非说说而已。
所以,他们都能懂叶琼的意思,要想活命,都管好自己的嘴巴。
对于这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连声附和。
叶琼面上却并没有露出满意之色。
他知道,今日殿中这么多人,要想完全瞒住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那又如何,有人存心想要找死,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反正他们也未必能掀起多么大的风浪。
朝廷,多的是应对这种事的方法,只是,大多都很残酷无情罢了。
一时太医出来,叶琼等人忙问太上皇的情况。
太医说:“太上皇年岁已高,这两日又未曾好好休息,本来就血脉不畅,加之急怒攻心,才会吐血昏迷。
下官等人已经为太上皇开了数道疗养的药方,只要太上皇安心静养,想来,龙体应该会逐渐好转的……”
太医院院正说话间犹豫不决的样子,使得叶琼等人心中一沉。
“什么叫应该,太上皇的身子到底如何?”
“这个,这个……从脉象来看……”
面对首辅的逼问,太医院院正如何敢打包票,只能斟酌着从一些经络、药理反应等方面间接向各位大佬们陈述太上皇的身体状况。
但是这些专业的东西,大多数人都听不懂。
最终,叶琼等人问道:“那太上皇何时能够醒来?”
“这个,少则数个时辰,慢则三五天都有可能……”
听闻如此,众臣到底心中略松一口气。
只要太上皇还能醒过来便好,他们最怕的便是,太上皇此时撒手而去,那么景泰帝等人撂下的一堆烂摊子,又该何人来收拾?
让太医离去之后,叶琼与王维仁等商议,令禁军严密守卫行宫,特别是大殿。
并且为了太上皇能够安心静养,除了太后之外,任何人未得宣召,都不许前来探视……
这是为了维稳。
第535章 叫姐夫
贾宝玉走进后殿,在一众战战兢兢的太监宫女以及太医们的簇拥之中,看见了太上皇的身影。
此时,那位在他心中,永远是一副威严、淡然神态的太上皇,终于露出了一个老人应该有的老态龙钟。
他躺在宽大的铺着绣古松与老虎被褥的龙床之上,瘦骨嶙峋、面色苍白。
贾宝玉没有打扰太医的诊视,静静的站在一边,注目而视。
而他的思绪,早已纷飞。
之前沐秋波的话,他自然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他当时表露出来的震惊,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
关于他是太上皇的孙子这件事,之前韦笑笑那女人和他说过。这样重大的消息,哪怕他不信,他也会在心中反复求证……
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
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毕竟这可不只是天上掉馅饼这么简单,稍不注意,便是取祸的根源。
但他最终没有求证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因为韦笑笑那女人,看起来除了对她用强,她是不会乖乖听话,把所有事原原本本讲出来的。
直到刚才,看着殿内那一众人的反应,贾宝玉才真正开始相信,韦笑笑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贾宝玉”怎么可能是皇家的人?
所以,他此时再见太上皇,自然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说不上孺慕,毕竟就算他真的是太上皇遗留在民间的孙儿,也只能说明他的前身是,而他本人,却并非如此。
他并没有忘记他并非这个时代的人这个身份。
让他在意的是,若他的前身真的还有这么一重身份,会给他以后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是好?是坏?
一切都还不好说。
但是可以肯定,不论是好是坏,决定权,似乎就在眼前这个躺着的老人手中!
太医们诊视完毕,也和他见礼,贾宝玉并没有太过在意,象征性的问了几句太上皇的龙体之后,就让他们离去。
而后,他来到太上皇的身边,揽起了掖被、看护等工作。
太上皇身边的太监们都知道贾宝玉深得太上皇宠爱,甚至那领头的大太监刚才更是听闻了贾宝玉的“真实身份”。因此他们对于贾宝玉的行为,自然不会有阻拦。
一时叶琼等人处理好外面的事,也进来探视。
叶琼知道贾宝玉心中肯定有许多疑惑,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太上皇身上,悄然招呼贾宝玉随着他离开后殿。
……
皇帝行辕之中,之琪神色惶惶的来到吴贵妃身边,道:“娘娘不好了,老爷真的出事了,有人亲眼看见老爷被人从行宫里面押出来……”
吴贵妃神色慌张,急忙问:“陛下呢?”
“陛下……”
之琪显得有些为难,但是面对自己的主子,还是直言道:“陛下自从进了行宫还没有出来,不过,有说人,昨晚的事,就是陛下和老爷还有南安王爷他们一起策划的……”
吴贵妃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她倒也不是特别迟钝,知道他那父亲肯定是没有胆量起兵去攻击太上皇的行宫的。
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皇帝对她们父女的宠信,他已经猜到他的父亲肯定是效忠景泰帝了。
至于景泰帝为什么要谋害太上皇,这一点,对她这样曾经在心中筹划过无数个歹毒计划,一心想要谋夺皇后之位的人来说,根本不是太难。
景泰帝,想要篡权。
只是景泰帝失败了。
其实,她倒是很希望景泰帝成功……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之琪很是担心的问道。
她原本就是吴家的人,跟随吴贵妃一道进的宫,自然明白,一旦吴天佑逼宫造反的罪名落实,她们娘娘也会被牵连。
什么冷宫、毒酒之类的词,一一在她脑海中闪现。
一旦她们娘娘遇难,她们这些人,自然更惨。
她很害怕。
许是她表现的不堪,反而令吴贵妃暂时冷静下来。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陛下那里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吴贵妃思索着,忽然面色一正道:“你现在有办法出去吗?”
“回娘娘,奴婢出不去,奴婢的消息,都是使银子从旁出打听来的……”
行辕很大,人员很多,那些负责看守的禁军将士,也是主要是看住一些重要的人,还有她们身边的人。
其他的一些杂役,搜查一下还是可以出入行辕的。
毕竟,太上皇还没有给景泰帝定罪,景泰帝还是皇帝,他的窝,臣子是不敢乱动的。
吴贵妃想了想,招过之琪道:“我教你一段话,你想办法,帮我传出去……”
说着低头再之琪耳边耳语了数句。
之琪面色大诧,忍不住问:“他能帮咱们?他愿意帮咱们?”
吴贵妃摇摇头,“你只管按我说的做便是。”
之琪便不再言语,默默思索了片刻,行礼退了出去。
余下吴贵妃看着殿内的芙蓉帐,神色潇潇。
她还能怎么办?
情到用时方恨少,现如今,她能想到的能在太上皇跟前有体面的人,就只有那一位了。
“你会帮我的,对么,会的吧……”
“哼,你要是完全不念雨露之情,就别怪我把你和叶苡韵那贱人对我做的事抖露出来……”
低声说了这句,吴贵妃感觉自己内心镇定了许多。
整理了一下衣襟,她叫上自己的随身宫女,出殿往东而去。
她是个怕死的人,不想坐以待毙,她要去找那个与她相同位份的女人。
这个时候,行辕里最坐得住的,大概就是那个女人了,没办法,谁叫人家出身好,后台硬呢?
虽然向曾经的死对头服软很没面子,但是为了活命,也就顾不得那些了。
……
行宫内一个偏僻的房间之内,叶琼将之前大殿内发生的事大概给贾宝玉讲了一遍。
贾宝玉听得心海生潮。
以前只从话本上,至多还有后世的影视剧中看见的那些桥段,居然就活生生的演绎在这个将近百年的王朝之内。
景泰帝居然是残缺之人?大皇子是他唯一的子嗣?为了掩饰这一点,景泰帝居然主动叫竺兰那和尚绿了自己?
这样的结果之前谁能想的到,谁又敢这么想?
不过,如此的话,以前那些令人怎么都想不通的谜团和疑云,倒也就解释的通了。
难怪,那日皇后娘娘的凤榻之上居然会有落红,他并没有看错……
相比较之下,景泰帝以美人计陷害自己的皇兄、河间王居然可能是太上皇的种,这些消息,倒是算不得什么了。
正如他设计弄死贾珍一样,对错谁又能完全分得清?
世家豪门尚且如此,皇家有如此之事,简直不足为奇。
至于景泰帝陷害的皇兄很有可能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这一点,贾宝玉虽然能猜到,但是叶琼并没有说,他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贾宝玉自然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就算他真的是皇家的人,认不认,也不是他能说,他敢说的话。
里面涉及的利害和因果太大,大到以他的自命不凡,也不大敢轻易去想……
那是万里河山、九州重鼎。
若非乱世,任何主动去想的人,都可能付出惨重的代价。
至于什么滔天的仇恨,那更是无从得来……除非以后“情节需要”,他倒是不介意有……
叶琼本来还担心贾宝玉的城府不够,会主动询问沐秋波最后的话,想要探寻身世。
贾宝玉的沉默,令他感到心安。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次秋猎之行,你屡次立下大功,待太上皇清醒之后,自不会亏待于你,你且耐心等候便是……”
“是。”
“近来多注意自身安全,行走处多带随从人员。”
贾宝玉抬头,似乎看懂了叶琼的意思,点点头。
“爷爷,冯公公传话,让您去大殿一趟……”
叶蓁蓁清丽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叶琼和贾宝玉对视一眼,来到房门前开了门。
“可说了有何事?”
“不曾,只是看起来却是颇为郑重。”
叶琼若有所思,他和贾宝玉离开左右不到两刻钟,冯祥便催,定然有事发生。
贾宝玉同样看出这一点,连忙道:“我与太师同往……”
叶琼却摇头道:“不,你留下帮我照顾好他们姐弟两个,若有事,我再派人叫你。”
说完,叶琼也不给贾宝玉拒绝的机会,直接招过远处的两个随从便往大殿去了。
原地,叶皓等叶琼走远,便撇嘴:“爷爷也真是的,我们三个中就你年纪最小,爷爷倒是叫你照顾我们,嗯哼……”
看他的样子,多少有些不服气。
叶蓁蓁本来被贾宝玉盯着有些不适,叶皓如此,她立马瞅了他一眼,作出了姐姐的威严,似乎叶皓要是再敢出言不逊,就要收拾他一样。
叶皓比他姐姐矮许多,被如此俯视,立马缩了缩脑袋,气势先衰。
贾宝玉莞尔,忽然也正色道:“什么你啊我的,叫姐夫!”
叶皓一愣,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贾宝玉,又看了看自己那一瞬间面色红如苹果的家姐,忽然笑将起来。
“哈哈哈哈……”
声音温润畅朗,在此时萧索肃杀的行宫大院之内,显得异常违和。
……
第536章 皇帝驾崩
随着时间的推移,昨夜的叛乱带来的恶劣痕迹被清扫而去,聚集在行宫内外的王公勋贵们也开始散去,回到自己的住所。
虽然如此,铁网山上还是随处可闻悲怆哀鸣之声。
尸体和鲜血可以清扫而去,但是至亲至爱死去的残酷与悲痛,却不会消弭。
叶蓁蓁不忍看这些悲伤的场面,因此下车之后,并没有与护送她姐弟二人回来的贾宝玉多言语,盈盈一礼之后,带着丫鬟就进了太师别院。
贾宝玉倒是与叶皓客气了两句,然后也带着手下将士,准备回去,将昨晚被摧毁的营地重新搭建起来,以供将士们安营。
“子衡兄。”
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三人携马而来。
贾宝玉抱拳相迎。
“昨夜突变,子衡兄尚安好?”
“蒙冯大哥关心,愚弟无恙。不知伯父伯母如何?”
“我们三家的别院离得近,昨晚变故突起之时,我们三家合在一处,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只是别家就……”
冯紫英长叹一口气。
他们三家府兵不算少,加上反应快,做出了有力防御,倒是幸免于难。
只是别的府邸就没这么幸运了。面对景泰帝故意纵容的乱兵,下场可想而知。
贾宝玉心中知道冯紫英三人为何在此堵自己,给了三人一个眼神,道:“如此变故,能够家人平安已经是万幸,别的,只有形势明了之后再论了。”
说着,带着队伍前进。
冯紫英三人会意,策马跟随在贾宝玉左右,随着他来到贾宝玉之前的营地。
令姜寸等人安排重建营地的事宜之后,贾宝玉找了个尚且完好的亲兵的帐篷,接待了冯、陈、卫三人。
他们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因为进不去行宫,对于昨夜发生的事,还是云里雾里,自然想要找一个可能知道的人询问……
贾宝玉既知其意,出于朋友之谊,能告诉他们的,倒是不防提点。
但是涉及重大辛密之事,他也不会直白透露。
“这么说,昨夜的事,竟真的是陛下策划的了,唉……”
当从贾宝玉这里得到印证,冯紫英发出了一声长叹。
不管景泰帝受不受爱戴,总归是君主。昨夜之事,伤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到头来居然是他们共同的君王所为,这种难言的愤懑,自然十分强烈。
陈也俊和卫若兰也差不多的神情,其中卫若兰因为书生意气比较重,还发出了几句怒发冲冠之言,在冯紫英等的劝导之下,才渐渐平息。
而后他们三人似乎看出来贾宝玉有言尽于此的意思,也不好再过于追问,道谢一番,就要起身告辞。
忽见贾宝玉的亲兵走进来,正色道:“大人,刚刚行宫那边传来的消息,陛下驾崩了!”
“什么?”
……
当贾宝玉重新来到大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团愁云惨淡之像。
除了外围的太监们,中间的十余位大臣,一个个翘首张望着。
在他们前面,不知何时已经围放了几张宽大的屏风,通过光线折射,可以看见里面有些人影在忙碌。
贾宝玉也面色沉重,走到叶琼身边。
叶琼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莫问,静观。”
“是。”贾宝玉同样低声而回,然后便站在叶琼身边,静默等候。
过了好一会,才看见冯祥领着老太医出来。
李守善等人连忙问:“怎么样,陛下究竟是为何……?”
王太医面有张恐之色,闻言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驾崩的原因,乃是因为中毒……”
群臣立马追问:“毒从何而来?”
“陛下腹部中了一刀,许是那刀上淬毒所致……”
大家一听此言,立马想起之前景泰帝确实是被木秋波刺了一刀,没想到,那刀居然淬了毒!
他们更没有想到,沐秋波居然如此大胆、歹毒,竟然真的一心谋划弑君……
“沐秋波好大的胆子……”
“真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许多人立马开始对关在大牢中的沐秋波怒骂。
但是他们或许是急于表忠君之心,又或许是沐秋波弑君合情合理,他们都没有注意王太医说话间舌头都在打结这个问题。
其实就算注意到,也没有人会在意。
皇帝死,谓之天崩,一个个小小太医心惊胆战也是正常之事……
首辅王维仁道:“沐秋波犯上弑君,罪不容赦,本辅提议,应当将沐秋波当众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正该如此……”
“要不要还是等太上皇醒来之后再处置?”
王维仁立马道:“本辅何尝不知应该等太上皇处置为妥,但是值此多事之秋,陛下突然驾崩,若是不能尽快给外面的将士和臣民们一个交代,只怕很容易引发动荡,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王维仁这话说的很多人都点头,却有一人忽然狐疑出声:“有些不对,陛下若是真的因为中毒,那太医们之前为陛下诊治的时候就应该察觉了啊……”
说话的乃是吏部侍郎。
虽然他的话跑题了,但是还是立马引起大家的关注,然后细想之,都觉得有理。
要是沐秋波的匕首有毒,而且是能致死的毒,他们看不出来,太医给景泰帝疗伤包扎的时候,也应该看得出来啊?
幸而冯祥给他们解惑:“陛下中毒之事,之前王太医就已经禀报过,只是事关重大,太上皇又在昏迷之中,不敢擅自宣传。
这一点太师也是知道的,太师也觉得不能宣扬,所以命太医们全力救治,只是……”
只是到底没救回来。
因为王太医等人已经回屏风之后,众人只能把目光看向叶琼。
面对大家求证的眼神,叶琼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大家心头顿时一松。
如此倒是说得通了。
只要景泰帝是“正常”死的,大家也不愿意多言。很快把话题重新放到沐秋波的身上来。
但是群臣对于沐秋波的处置意见大有不同。
有的同意王维仁的话将沐秋波立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有的却坚持要等太上皇醒来再行处置,更有的认为应该等回京之后,将沐秋波进行公审……
大家各执一词,难有定论。
就在此时,冯祥接到下面人的传讯,他立马面色一变。
注意到的人立马追问:“冯公公,发生了何事?”
冯祥道:“二皇子带着数万兵马,已经到了铁网山十里之外驻扎……”
大殿忽然安静下来。
一会之后,一人问道:“他为何而来?”
若是大家不知道二皇子的身世,自然不会有什么疑问。眼下这种局面,二皇子当仁不让是大玄江山的继承人,他来了正好可以主持大局。
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二皇子已经不是二皇子了。
他是妖僧竺兰的孽种!
这样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还有人会奉他为大玄之主!
“具体什么目的还不知道,不过他打的旗号是勤王……”
勤王?勤谁的王?景泰帝,还是太上皇?
众臣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没有人应对过这样的局势,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对待现在的二皇子。
说他是孽种?
太上皇还没有发话……
叶琼似乎明白大家的所想,他咳了一声,郑重道:“如今这样的局面,关乎朝廷的安稳,大玄的根基,而太上皇又陷入昏迷之中,当此之时,老夫以为,当推举一人出来,在太上皇昏迷期间暂时主持大局,以免我等因为一盘散沙而坏了大事。你们觉得如何?”
群臣一听,深觉有理。
龙无头不行。
一人道:“太师德高望重,深得太上皇信任,若要推举一人,非太师莫属!”
他的话立马得到许多人的附和。
却还是有人以略低的口吻道:“太师虽然德高望重,但毕竟致仕多年,而首辅乃百官之首,这个时候,还是推举首辅更合适……”
说话的是王维仁的门生,深得王维仁的重用,也算是在场的人中较为年轻的几位了。
大家对他的话也不奇怪,王维仁毕竟已经当了这么多年首辅,岂能没有一点根基?这种时候,这些人不站出来倒是怪事。
因此,此人的话音落下,果然又有数人附和。
王维仁却连连摆手:“非也,太师做首辅之时,老夫才刚入阁,不论资历还是威望皆不如太师,岂敢越太师之上?
本辅也推举太师主持大局,在太上皇苏醒之前,自本辅而下,所有人皆听从太师号令,以保朝廷顺利渡过难关!”
王维仁亲口发话,他的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叶琼摇头笑道:“不论是老夫还是元辅,论起来都是臣子,当此之时,事多有涉天家,作为臣子处置甚为不便。
老夫以为,还是从宗室中选举一位王爷出来主持大局,方为上策。”
王维仁一愣,随即想了想,点头道:“太师老成谋国,言之有理。”
叶琼和王维仁都达成一致,其他人自然也没有话说。
但是选谁,又是一个问题。
此行宗室的王爷大多都来了,虽然不算太多,好歹也有一二十个,抛去那些老的小的和辈分不合适的,也还有好几个。
大家推举半天也拿不出一个定论。
叶琼等他们说话的劲头下去,方道:“河间王德才兼备,一向深受太上皇喜爱,大家觉得他如何?”
众人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沉默下来。
李守善道:“若是河间王身体无恙,他自然最是合适不过,不过昨日他为了保护太上皇,身受重伤,还陷入昏迷之中,这如何使得?”
一边的冯祥连忙道:“河间王爷自昨晚便已经醒来,虽然行动尚且不便,但是精神已经好转。”
叶琼便看着众人:“主持大局之人,只要身份合适便可,又无需亲为做事,大家可还有别的异议?”
能有什么异议?
河间王,可是很有可能是太上皇的私生子呢……
要是再没有别的意外,在景泰帝死了的情况下,太上皇可就只有河间王和忠顺王两个儿子了……
抛开这一点,河间王的地位也是足够的!
王维仁第一个附和:“便依太师之言,请河间王爷出来主持大局。”
所谓主持大局,不过就是最后拍板决定,又非登基称帝,大家倒是很快就同意了。
不过,还是有心思敏锐者,似乎看出了别的东西。
他们不自觉的打量了一眼叶琼身后的少年。
要是记得不错,当时景泰帝可是问过太上皇,究竟是想要扶持河间王还是他的皇嫡孙当皇帝……
虽然太上皇没有回应,但是眼下这个情况,景泰帝一脉肯定是废了,太上皇虽然还有一些皇孙(忠顺王的王子,以及以前死去的皇子留下来的子嗣),但是,那些人大多都是无根浮萍。
所以,单从太上皇的宠幸来说,未来的江山社稷,太上皇很有可能就会在这对“父子”二人之中选择。
当然,前提是贾宝玉真的是皇嫡孙……
不过这些都还纯粹是猜测,一切,都要等到太上皇醒了之后才有定论。
只是,未雨绸缪,提前准备,一向是聪明人的选择。局势不明,才是最好的下注机会。
看起来,河间王的机会最大呢……
只是不知,叶琼和首辅大人都推举河间王主持大局,是单纯觉得河间王最合适,还是,他们已经下好注了?
第537章 二皇子的警觉
景泰帝的死,使得原本就风声鹤唳的铁网山上再次笼罩上一层阴云。
除了行宫之内的少数人,其他人,甚至连昨晚的事是怎么回事都还没有弄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铁网山的人都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种肃杀之意。没有人敢胡弹乱动,只能静静的等候消息。
行宫内,河间王知道叶琼等人只是需要借用他的身份行事,所以并没有怎么推诿,便答应了总领大局的职责。
但是他并没有表露过多的个人主义,不过是在叶琼等人汇报的诸事处置意见中,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敲定罢了。
例如,对于如何安置二皇子,大家一致认为,首先应该将二皇子请上铁网山,避免二皇子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引发第三次变故。
将最紧迫的几件事商议完毕,叶琼等人也没有过多的打扰,纷纷拜别而去。
贾宝玉则留了下来,亲自服侍河间王喝了半碗汤药之后,抬头见河间王凝视着他,不由开口道:“父王可是有话要问我?”
见贾宝玉如此模样,河间王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连他都知道了大殿中发生的事,他不认为贾宝玉会一无所知。
果然,此子城府颇足,也足够沉得住气,并非普通少年人,难怪连太上皇都那般重视……
想到太上皇,河间王心中又划过一丝黯然之色,但很快收敛,也作往常神态道:“昨日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和云霓只怕都已经死在那些刺客的手中。”
“父王言重了,照顾云霓,保护父王是孩儿分内之责,怎敢言功?倒是孩儿失职,致使父王深受重伤,孩儿深感惭愧。”
一边,原本还有些恹恹欲睡的云霓顿时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不过在发现贾宝玉只是顺嘴提到她之后,微微一噘小嘴,又小麻雀一般点了头。
年纪小的人总是容易犯困,昨天下午守榻,晚上也没有时间睡觉,精神自然不好……
河间王见之,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云霓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贾宝玉便道:“你回去休息吧,父王这里交给我。”
说着让服侍云霓的宫女们送云霓回去。
云霓拒绝:“不,我不要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父王。”
声音很坚决。
河间王需要留在行宫养伤,贾宝玉又住军营,王府别院空落落的,她才不想回去。
贾宝玉看她死死抱着河间王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似乎明白她了她的心思,想了想,指着房间角落吩咐太监们道:“找一张小床放在那儿,再挪两张简单的屏风过来。”
“是。”太监们闻言立马下去办。
“没有精神怎么能照顾好父王呢?等他们把东西送来,你就先睡两个时辰,等到时间我再叫你起来轮换也就是了。”
贾宝玉笑对云霓道。
云霓听说如此,明显意动,却还是保留最后一丝倔强:“不用两个时辰,我只睡一个时辰就够了……”
“好。”
河间王微微一笑,这小子,哄小孩子也很有一套呢。
没有多言什么,问了几句关于太上皇的情况,贾宝玉都一一作答。
一会之后太监们将床帐搬来,河间王招手让云霓去摆弄自己的地盘,而后对贾宝玉道:“虽然太师等让我总领内外事宜,但是我行动不便,接下来的时间,诸事还需要你替我费心,切莫懈怠。”
“是,孩儿谨记。”
河间王点点头,道:“好了,我这里无事,想来你昨晚也没有时间休息,就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叫阿云来叫你。”
阿云是河间王亲卫的名字。
贾宝玉还待说什么,就有太监进来通禀:“伯爵爷,太后娘娘召见……”
贾宝玉面目一正。
河间王笑道:“去吧,莫让太后她老人家久候。”
贾宝玉只得站起来,说了一句等会再回来,便拜辞离开。
……
距离铁网山十里之外,二皇子及大军被拦在此。
他带着这么多人马前来,负责戒备的将领自然不敢让他过去。
二皇子倒也没有强闯,而是命将士们安营等候。
此时一间简易的帐篷之内,二皇子听了手下之人的汇报,脸色就是一变,而后眉头深皱,问道:“陛下当真已死?怎么死的?”
“千真万确,此事在山上已经传开,闹得人心惶惶,至于死因属下不知。”
二皇子神色复杂,景泰帝失败的消息,他之前就已经得到。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景泰帝就死了?
他这一死,立马就消去他心头最大的隐患,而且,景泰帝一死,他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这对他来说,可谓是最好的结果,是他之前都没有料到的。
但是,太过于好的结果,却令他心中有些不安。
其实,在之前向着铁网山而行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一种忧虑。他总觉得前面的铁网山,就像是笼罩在阴云中一般,令人看不清,而心生畏惧。
所以,之前被阻拦,他才顺势扎营。否则,单凭那几百守卫,可挡不住他这近三万大军。
竺兰告诉过他,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需要谨慎再谨慎,因为一旦失败,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现在铁网山上是何人在主事?”
太上皇昏迷的事,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是河间王爷。”
河间王……
二皇子喃喃念了一句,而后又问:“太上皇情况如何了,昏迷的原因可知道?”
探子回道:“情况似乎很不好,早上的时候,太医们连番进行宫为太上皇诊治,但是直到小人下山之前,都没有任何关于太上皇醒转的消息传来!至于太上皇昏迷的具体原因……小人不知,据说是因为昨日上午遇刺受惊,夜里又被边军惊吓所致。”
似乎是觉得自己接连两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有些羞愧,探子脑筋一转,想到一事,立马道:“不过太上皇昏迷之前,曾经派人将陛下宣入行宫之内。虽然属下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直到陛下驾崩,都没有再出行宫……”
他的话语中,毫不掩饰他自己对于太上皇昏迷原因的猜测:必定和景泰帝有关。
二皇子岂能不知这一点。说太上皇因为受到惊吓而昏迷,他自然是不信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说太上皇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所致……
若说是因为景泰帝的原因,那又究竟是因为什么?
忽然,他想到了一点,面色一白……
强自镇定,而后又迫不及待的追问:“将太上皇昏迷之前山上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太上皇召见过哪些人,与我仔细说来!”
之前他得到的消息都是山上的人秘密传来,此人却是从山上下来,消息自然更加准确可靠,他需要细细盘问。
于是探子又将他所尽力打听到的消息重新梳理一遍,包括山上的形势以及诸多的流言蜚语等。
他却不知道,在他绞尽脑汁诉说的消息中,二皇子并没有关注太多,二皇子只听到景泰帝进入行宫之后不久,戴权也被召进行宫,就已经有些失魂落魄了……
没错,在二皇子看来,戴权虽然是大明宫总管,在京城甚至被许多官宦之家尊称为“内相”,但是,在太上皇眼里,其根本没有半点分量。
发生了那样的大事之后,太上皇只需要将皇帝身边的亲信全部下令处死便可,为何却要单独宣召戴权?还是紧随着景泰帝之后?
二皇子不由揣测,难道是其间发生了什么事,令景泰帝招供了他做下的丑事,所以太上皇要招他身边的心腹验证?
不,不可能,竺兰说过,以景泰帝的性子,他是宁死都不会说出那个秘密的!
可是,若非如此,又是什么原因,能够令在八十岁高龄还能运筹帷幄,轻易将景泰帝的密谋逼宫计划粉碎的太上皇(吐血)昏迷?
“殿下……?”
探子说完半日不见二皇子反应,不得不小声提示一句。
二皇子回神看了他一眼,道:“很好,你这次为本王立下大功,回头本王定然重赏。好了,你先回去,有重要的消息,再使人来报。”
探子欣喜的一拜再拜,而后离开军帐,通过疏通的途径,偷摸回山。
陆无为急匆匆的走进军帐,也没有注意二皇子的面色,直言道:“殿下,属下的人探知,铁网山上的大军有动作,其中有两股人马下了山,分别往东和西而去,人数大概在两万左右,目的地尚未探知。”
“往东,往西……”
二皇子喃喃念了一句,声音幽幽道:“是否是隶属于西北边军那一支?”
“正是。”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二皇子已经知道,太上皇暗中布置的两招杀棋,其中一支是东北边军,另一支正是原河间王辖下的西北边军!
太上皇果然好手段,可笑景泰帝还派自己的大将王子腾去太原驻守,居然都没有发现一支西北边军悄然进了京……
“不用问了,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我们这里。”
二皇子说道,神色有些自嘲。
陆无为皱眉:“殿下的意思是?这不可能,陛下谋逆是真,殿下带兵前来救驾,太上皇没有道理会对殿下出手!”
他们一路行来,并无任何违规的举动,若说铁网山上是景泰帝赢了那还说得通。但既然是太上皇胜了,为何转手又要对付他们?
“现在山上主事的人,是河间王。”二皇子解释道。
陆无为还是皱眉。
“若是,河间王想要效仿陛下,篡权夺位呢?”
陆无为面色一变,下意识就要说不可能。先不说河间王一向最得太上皇信任,就说河间王无子,他也不大可能走上谋逆之路……
但是又一想天家无情,为了那个皇位,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瞧瞧景泰帝就知道了……
于是道:“其一,与河间王有关联的西北边军不足两万,对整个铁网山上的军队来说,并不占足够比例。其二,山上诸多王公大臣,他们也不会坐视河间王谋害殿下的……”
陆无为和二皇子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总是不那么透彻。
二皇子说河间王若是有篡位之心,首先自然就是要除掉二皇子,只要除掉二皇子,其实也就成功了大半了。
剩下的,不过就是令太上皇永远醒不过来而已……
“不会么?若是,诸公皆知本王的身份,那又当如何?”
陆无为顿时沉默,作为知道二皇子真正身份的人,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装作听不懂。
“殿下是否多虑了,陛下自己是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而殿下身边,也只有我一人知道而已,又怎么会被别人知道?”
听闻陆无为之言,二皇子苦涩一笑。
是啊,他行事极为谨慎,当初若非第一次与逃亡的竺兰相见之时需要陆无为保护,否则,这件事连陆无为都不应该知道的。
别人,包括他最亲近的太监六福,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但是他从来没有担心过陆无为会害他。
因为他能从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一步步成为深受群臣爱戴的齐王,陆无为至关重要。
他对陆无为的信任,是从小小少年就开始了。
甚至可以说,若非陆无为,他都不会生出夺取九五至尊的坚定信念。
可是,之前的某一刻,他真的产生了一抹怀疑……
毕竟,确实这件事只有陆无为一个外人知道!
不过听得陆无为的话,他心中的那一丝怀疑立马又被打消,摇摇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手段再高明,近二十年的龌蹉,要想瞒住所有人,是不可能的。
当初那苏玉成,不就知道这个秘密么。”
二皇子说着,心中彻底抛开猜疑,继续道:“既然苏玉成都能知道,那么戴权也有可能知道。
太上皇昏迷之前,曾经召见过戴权,而后,陛下便驾崩了!
本王怀疑,太上皇已经知道当年之事,而陛下,是被太上皇赐死!!”
二皇子越说越笃定,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陆无为神色一震,道:“若是如此,殿下准备如何应对?”
陆无为自然知道,二皇子之前的打算是,趁着景泰帝失败,到太上皇面前大表忠心,以顺利继承皇位,然后再等几年,等到太上皇一死,则万事大吉!
但是若如二皇子猜测的那样,这一条路自然是行不通了。
太上皇没有可能选择一个妖僧的儿子继承大统……
“殿下,铁网山上的回复下来了。”手下一将官在帐外禀报。
二皇子让进,问:“如何?”
“上面说让殿下独自山上,不能带兵,着令大军原地安营。”
铁网山上的回复,无疑加深了二皇子的猜想。
他不以为,他上山之后,还能活着下来。
就算他的猜测是错的,独自上山,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一旦其中有人想要在这个时机篡位夺权,不管是不是河间王,第一个肯定都是要除掉他。
所以,这个山,他是绝计不能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