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教廷的密令
傍晚，天边的彩霞红得如同血一般，娇艳，却又别有一番意味。
站在格雷的位置望去，那一抹晚霞正好笼罩着小镇。
一只羽翼末端带着金边的白鸽从巴克小镇腾空而起，朝着东北方向飞去，那速度，竟能与凯瑟琳不相上下。
“他在通知教廷。那是我们为他们特别培养的传信鸽，速度是普通鸽子的许多倍。应该很快会采取行动。”
“会采取什么行动？”格雷问。
“不知道。”凯瑟琳无奈说道：“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关于你的事情，圣灵已经表态过不插手。所以，很多行动他们甚至不需要知会。”
“那我们也可以不知会圣灵对他们采取行动吗？”
凯瑟琳愣了一下，好一会，才轻声答道：“可以。但我不希望事情闹到那种地步，毕竟……还是那句话，我觉得，你跟教廷彻底撕裂，最开心的肯定是恶魔。”
“我们为什么要去关注恶魔开不开心呢？我们关注的，难道不应该是我们自己做的对不对吗？”格雷反问道：“你说恶魔会欺骗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以他们的喜恶来定义自己的对错？那样只会迷失。”
“好吧……你说得对。”
卡尔依旧握着银月大旗，静静地守在格雷身旁。
营地里已经点起了篝火。
雪莱坐在篝火前嘟着嘴，远远地看了一眼格雷的背影，又回过头望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薇薇安。
反正已经曝光，薇薇安也就干脆不再隐身了，直接好像普通人一样在营地里活动。
“烤好了。”薇薇安将一串烤肉递到了雪莱面前，甜甜地笑道：“雪莱姐姐，我加了特制的香料哟。可好吃了。”
雪莱狐疑地看着薇薇安，小心翼翼地接过烤肉，闻了闻，发现真的非常香。不过，为了颜面，她并没有立即下口，而是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叫薇薇安。”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营地里，而且还好像跟格雷很熟？”
“因为……圣骑士大人救了我，所以我就跟着他了。”薇薇安眨巴着眼睛说。
雪莱缓缓睁大了眼睛：“他救了你，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薇薇安抿着唇，一脸委屈地说道：“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人类。我是个可怜的……血精灵！”
“噗！”旁边正在喝水的安德鲁喷了棒槌一脸，差点没被呛死。
被突然喷了一脸的棒槌怒视着安德鲁。
回头看了安德鲁一眼，雪莱蹙着眉头问：“安德鲁也是血精灵，为什么你们长得不太一样呢？”
薇薇安认真地说道：“其实，我才是正宗的血精灵。你看，血，精灵。我的头发是红色的，眼睛也是红色的，是不是更像血呢？”
“说的也是。”雪莱想着，点了点头。
安德鲁端着水杯故意从薇薇安身边走过，在她耳边小声纠正道：“血精灵之所以叫血精灵，是因为血精灵跟人类有血仇。血，是血债血偿的意思，不是因为什么红色。”
薇薇安微笑着侧过脸去，咬紧了牙瞪大了眼睛，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有空多喝水，少说话，否则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的，我懂。”安德鲁干笑着走开了。
转过脸，薇薇安又堆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像极了一个乖巧的，普通的女孩。
“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雪莱问。
“没什么，他跟我说他父亲是一个人类，他是混血儿，所以才会变异出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呀。”雪莱点了点头。
可怜巴巴地望着雪莱，薇薇安话锋一转，说道：“雪莱姐姐，其实，我是个被拐卖的血精灵。”
“精灵贸易？”
“是的，就是精灵贸易！”薇薇安哽咽着说道：“原本，我跟我爸爸妈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有一天，一群人类出现了，他们杀死了我爸妈，把我掳走。然后……然后，他们把我卖给了一个糟老头子！让我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说到这里，薇薇安都已经声泪俱下了。哭成了泪人。
雪莱张大了嘴，呆呆地听着，那心都要被融化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薇薇安接着说道：“后来，我遇到了圣骑士大人，是他救我离开魔窟。不但救了我，他还不嫌弃我是一个血精灵，把孤苦无依的我带在身边。他是我的恩人，雪莱姐姐也是。”
“为什么我也是？”
“因为，雪莱姐姐是圣骑士的未婚妻呀。你们真的好般配，天生的一对。好让人羡慕。”薇薇安用充满感激的目光望着雪莱。
雪莱都有些羞涩了，想了想，一把将薇薇安抱在怀里，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以后不会有欺负你的。不只圣骑士会保护你，我，我也会保护你！以后你就是我妹妹！”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远处的安德鲁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道：“说谎而已，用得着死个爹妈吗？”
侧过脸，他猛地发现被雪莱抱在怀里的薇薇安正死死地盯着他，吓得赶紧低下头继续假装喝水。
……
羽翼末端带着金边的白鸽掠过云层，继续飞速地朝着东北方向冲去。
……
蜡烛已经点起来了。
主教给安排的住处里，李维端坐着，吃着东西。正面对着的，就是面向格雷营地的阳台。
一桌的菜式，都是最简单最朴素的，诸如面包、奶油、青菜、水果。
站在门外正与侍者交流的菲德斯的主教结束了谈话，轻轻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站在另一边的伯特主教一眼，轻声说道：“国王陛下派了人在刺探李维大人您的消息。”
“知道了。”李维头也不抬地答道。
望向伯特主教，菲德斯主教轻声问道：“伯特公爵大人也派了人吧？”
伯特主教轻轻点了点头。
……
格雷站在山坡上，静静地俯视着，看着两个营地与巴克小镇之间偶尔来回的快马。
在今天早上李维出现之前，两个营地与巴克小镇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往来。就好像都已经把这个作为战争起因的小镇忘记了一样。现在，却往来不断。
……
白狐营地。
“两位圣骑士的关系似乎不太友好的样子。你们觉得，我们应该站在哪一边。”吉恩二世低声问自己的幕僚。
营帐里，幕僚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被勒令旁听的卡蜜拉静静地坐在吉恩二世的身后，低着头。
好一会，才有一个幕僚轻声说道：“圣骑士李维只有一个人，他没有好像银月骑士团那样的军队。相比之下，圣骑士格雷显然更加强大一些。可是，我们站在圣骑士格雷那边，圣骑士格雷愿意站在我们这边吗？按照卡蜜拉小姐的称述，我们并不觉得圣骑士格雷大人有明确的，支持我们的意思。”
有人说：“让卡蜜拉小姐今晚再走一趟吧，最好能……发生点什么，那样对我们会很有利。”
卡蜜拉的头埋得很低很低，手不自觉地交握着。
“那如果没发生什么呢？明天就是比试的时间了，我们不可能在卡蜜拉小姐见过圣骑士格雷之后，立即请求见圣骑士李维。如果我是圣骑士李维，我会觉得是一种羞辱。”
“那应该怎么办？”
“这件事我们应该慎重考虑，一旦选错，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
金蛇营地。
“情况对我们很不利。从对面探听回来的消息说圣骑士格雷很喜欢卡蜜拉。只要他在裁决的时候稍稍偏颇一点，我们几乎就没有取胜的机会了。也许我们应该立即争取另一位圣骑士的支持。”
“可是，他没有军队。”
“争取他的支持不一定需要他有军队。他是圣骑士，如果他愿意代表我们出战，我不信对面有任何人可以击败一位圣骑士。而圣骑士格雷作为仲裁人，不可能亲自出战。”
“让圣骑士代表我们出战？你在开玩笑吗？找些佣兵还好，毕竟谁也不认识他们。圣骑士只效忠于教宗和枢机院，除非他背弃自己的誓言，否则能以什么理由参加比试？”
“不然应该怎么办？”
陆斯恩五世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瞧着底下争吵的幕僚们，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了，却也无可奈何。
身后的亚瑟王子沉默着。
……
白鸽拍打着翅膀直接飞入了聚集无数红衣主教，乃至教宗也在的大殿。很快，又拍打着翅膀飞了出去，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飞。
……
凯瑟琳说：“明天的比试肯定会有变数，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格雷轻声答道。
“可能会跟教廷宣战吗？”一旁的卡尔问。
格雷望向了卡尔。
卡尔接着说道：“薇薇安已经告诉我们了，那位圣骑士质疑我们。我们已经准备好为荣耀而战。”
“卡尔，这跟之前的战争不同。之前，你们面对的只是普通的人类。朱利安有可能会出手，我们可能会输。”凯瑟琳提醒道。
“我知道。”卡尔轻描淡写地答道：“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全都已经死了，不过是再死一次……如果那能称之为‘死’的话。活着不应该仅仅是活着，我们应该有梦想，有坚持。为了梦想而死，并不可耻。相反，那是骑士的光荣。”
凯瑟琳沉默了。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渐渐地，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天又是绯色之夜，暗红色的月亮，漫天的星斗。
风轻轻地从格雷身边刮过，撩动着周围的野草，如同一阵接着一阵的海涛。
银月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回来了。”凯瑟琳忽然开口说道。
远远地，格雷看到泛着白光的鸽子从东北方向而来，一路向着西南，转眼之间已经落到李维的阳台上。
……
一直守在李维身旁的两位主教连忙走到阳台，将白鸽捧了进来，交给李维。
从白鸽的脚上取下信函，李维捋开看了一眼，便放到旁边的烛台上烧毁了。
“怎么样？”朱利安问。
“教宗和枢机院一致同意了我的建议。”侧过脸，李维对一旁的菲德斯主教轻声说道：“帮我约见陆斯恩五世。就今晚，现在，立即。”
菲德斯主教点了点头，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17章：教廷的密令（2）（二更）
黑猫还在营帐里懒懒地打着哈欠呢。
……
一匹快马从巴克小镇上疾驰而出，朝着金蛇营地的方向。骑马的是一位穿着白袍的神职人员。
格雷远远地看着。
远远地，李维站在阳台上与格雷对视。
“收到信之后第一时间联系陆斯恩五世，恐怕是针对明天的比试。”凯瑟琳小声说。
格雷不动声色地喊道：“卡尔！”
“在！”旁边的卡尔连忙应和。
“打旗语，让亚瑟王子来见我，现在。”
“是！”
卡尔迅速掏出了两面旗子。
……
“陛下！圣骑士格雷打旗语让亚瑟王子过去！”负责观测的士兵高兴得都要欢呼了。
陆斯恩五世连忙从帐篷里奔了出来，亚瑟也连忙跟了出来。
“他让亚瑟过去？”
“是的！看，又打了一次！”
陆斯恩五世一阵狂喜，转身正要交代什么，猛然看到一位神职人员骑着马进了军营，正朝他奔而来。
那神职人员下了马，匆忙来到他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陛下，圣骑士李维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陆斯恩五世一下都愣住了。
……
此时此刻，白狐营地里都吵翻天了。
“怎么回事？他主动召见亚瑟？这是什么意思？”吉恩二世愤怒地吼着。
站在身后的幕僚们一个个缩着脖子，没有人敢回答。卡蜜拉更是呆愣地站着，一声不吭。
……
李维摸着下巴，无奈叹了口气。
“让吉恩二世也来见我吧。”
站在李维身后的两位主教都怔住了。
伯特主教支支吾吾地问道：“可是，您已经邀请了菲德斯国王陛下……”
“有什么关系吗？”李维仰着头，远远地看着格雷轻声说道：“其实谁来都可以，只要一个就行了。我也没有特意一定要谁。菲德斯、伯特，随便一个就可以。”
回过头，李维微笑着对两位主教说道：“我不挑，也不像格雷那么贪心，两个都要。”
……
看到又一匹快马载着一位神职人员从巴克小镇跑了出来，直奔白狐营地，格雷轻声说道：“卡尔，把卡蜜拉也喊过来。”
“确定要吗？”卡尔回过头，刚好看到雪莱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确定。”格雷答道。
……
“公爵大人！圣骑士格雷打旗语让卡蜜拉小姐过去！”
吉恩二世愣了一下，侧过脸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卡蜜拉紧张地握着手绢，眨巴着眼睛。
正说着呢，那匹从巴克小镇出来的快马已经载着神职人员进了他的营地。
……
于是乎，几乎同时，卡蜜拉和亚瑟坐着马车前往格雷的营地，吉恩二世和陆斯恩五世则坐着马车，前往巴克小镇。
格雷和李维还在对视着。不得不说，这画面十分诡异。
李维微微张口，缓慢地，无声地，一遍遍地说着。
“你在干什么？”朱利安问。
“我在跟他说：‘你输定了。’”
“他能看得到吗？”
“不知道。不过我想，那个叫凯瑟琳的天使肯定是能看到的。也许会告诉他。”
……
“格雷。”
“我知道，我看到了。”
“他在故意挑衅你，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通往正义的道路，没有坦途。如果需要献祭，那就献祭我吧，这是宣誓守护正义的人该有的觉悟。”低下头，格雷交代道：“卡尔，让矮人们早点休息。还有琼斯和朵拉也是。还有雪莱。人类的精力远不如我们，我怕她明天太辛苦。”
“是！”卡尔重重地一敲胸甲，转身朝着矮人们走去，喊道：“所有矮人！立即进帐篷，睡觉！”
“为什么？”棒槌嚷嚷了起来。
“没有为什么，这是圣骑士的命令！”
听到“圣骑士的命令”的时候，“锵”的一声，原本坐在篝火边上的银月骑士们全站了起来，立正。
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矮人们还是老老实实地都走进了自己的营帐。
“雪莱小姐，请您好好休息，明天可能会很不平常。圣骑士大人希望您养好精神。”
“好吧……”犹豫着，雪莱望着格雷的背影，却也只能点头。
“晚安。”卡尔亲手将雪莱营帐的帘子放了下来。
格雷仰起头，继续远远地跟李维对视。
……
“他应战了。”李维注视着格雷，面无表情地说道：“跟我猜的一样，这是个疯子，狂信徒。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退缩。这种狂信徒对圣教事业可以造成的破坏，远远超过一个恶魔，必须尽早铲除。”
“可是，你的计划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充满了不确定性。”朱利安说道。
“那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对狂信徒来说，它就是完美的。狂信徒最大的弱点在于，他们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污点，追求所谓完全的正义。他们的抉择，是可以预判的。”
“例如？”
“例如你在他面前挥刀砍向一个孩子，他百分之百地，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阻拦。例如当你让他抉择一个人死还是一百人死的时候，他百分之百地，会直接拔剑向你宣战，而不会管你手中是否还握着一百零一条人命。光是狂信徒这一层身份，就注定了他一定会失败。”
“这听上去我们才是恶魔。”
“呵呵，只是对神圣的理解不同而已。”李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微笑着对朱利安说：“人类世界的事情，用人类的处事方法更适合。”
……
终于，陆斯恩五世和吉恩二世的马车都抵达了李维居住楼房的门口，看到彼此，两个人脸都绿掉了。
亚瑟的马车也来到了格雷的面前，他下了车，恭敬地向格雷行了个礼。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圣骑士大人，愿圣灵的光辉与您同在。”
卡蜜拉的马车很快也到了，下了车，向格雷行了礼。
“圣骑士大人，愿圣灵的光辉与您同在。”
不过，她的眼中依旧充斥着迷茫，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在气度上，都差了亚瑟一大截。当然，在外貌上，亚瑟毫无疑问则差了卡蜜拉一大截。见到卡蜜拉的第一眼，亚瑟都愣住了。
……
强压着怒火，两军的统帅一同走进了李维的房间。
坐在椅子上的李维轻轻鼓起了掌：“欢迎欢迎，菲德斯国王陛下，伯特公爵大人，欢迎你们的到来。请坐。”
两个人恭敬地向着李维行了个礼，沉默地坐了下去。隔着一张茶几，对视着。
……
“感谢两位应约前来。”格雷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回礼。
……
李维轻声说道：“让你们过来，是希望两位能做一个选择。是站在教廷这边，还是站在圣骑士格雷那一边。”
……
格雷轻声说道：“让你们过来，是为了重申我们举行比试的目的。我无法抹去领主对于领地的野心，但我希望这种角逐，能够在公平而友善的气氛下进行。不要造成过度的伤亡，不要骚扰平民。身为仲裁人，我也将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不偏袒任何一方，不受任何利益左右。”
……
“教廷不同意圣骑士格雷的仲裁。”李维仰着头说道：“他的仲裁不具备公义性，也并没有获得教宗的授权。所以，我的目的就是制止这次比试，制止圣骑士格雷的仲裁，让这荒谬的事情早点结束。至于他的仲裁是否公正，这不是我们所关注的。”
……
“如果你们同意我的说法，坚定地履行已经缔结的约定，我们将可以顺利避免一场巨大的伤亡。无论是胜利方还是失败方，我都将按照约定保护其利益。”
……
“如果你们任何一方选择站在教会这一边，拒绝参加明天的比试，那么，教廷将对这一方许以整个爱罗伊半岛的统治权。我再重复一遍，是整个。我也将替这一方阻挡因为违背约定而遭受的圣骑士格雷的制裁。这是一份密约，但我可以用我圣骑士的身份予以保证。在必要时，我甚至可以亲自为你们作战。如果你们同时拒绝参加比试，那么教廷对爱罗伊半岛的态度将维持不变。同时，我将替你们双方阻挡来自圣骑士格雷的惩戒。”
……
“如果你们当中任何一方违背协议，身为仲裁人，我将不得不对他发起惩戒。直到他同意重新比试，或者死亡为止。这是我一开始的承诺，我在此重申。”
……
“当然，如果你们两方都选择站在格雷那一边，那么，对爱罗伊半岛来说，将是一场灾难。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而且，即使参加比试，你们当中必然会有人胜，有人负，不是吗？负的一方将毫无获益，损失巨大。甚至可能整个家族被从爱罗伊半岛上抹去。现在，选择权交到你们手里，我希望你们能谨慎地，做出一个符合你们利益的决定。站在教廷一方的，将立即得到我的庇护。”
……
“选择权在你们手上，我希望你们能秉承原则，信誉，坚守原本的协议，不被其他因素所左右。按照公平公正的方法决出胜负，结束这场不该发生的战争。我用我身为骑士的荣誉发誓，将尽力确保比试的顺利进行。尽可能……不要进入到协议的后半段。否则，我将用最严厉的手段惩戒背信者。”
……
话都说完了，李维摊开手，微笑着面对着两军统帅。
陆斯恩五世、吉恩二世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位没有佩戴面罩，却仿佛比佩戴了面罩的格雷更难看透的圣骑士。
……
格雷拄着剑柄，静静地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亚瑟和卡蜜拉。
亚瑟和卡蜜拉也看着他。
……
风轻轻地吹着，卡蜜拉低着头，不自觉地用手拽住自己的裙角。
吉恩二世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胡子。
陆斯恩五世低头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思索着，权衡着。
亚瑟静静地站着，目光闪烁。
……
好一会，陆斯恩五世伸手端起身前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轻声说道：“我想谈谈细节。”
18章：教廷的密令（3）
整整一夜，格雷都站在山坡上一动不动，远远地眺望着李维居住的房子。李维也不甘示弱，站在阳台上与格雷对视着。
陆斯恩五世、吉恩二世、亚瑟、卡蜜拉都各自返回了营地。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巴克小镇的时候，各方一下都行动了起来。
金蛇营地的大军开始整顿，集结。白狐营地的大军同样开始整顿，集结。
矮人们掀开帘子，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营帐，拿起各自的武器。雪莱也已经穿着便装皮甲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
琼斯和朵拉已经把给雪莱安排的骨马牵到了雪莱面前。
身为格雷左右手的卡尔骑着马正来回奔走着，指挥着部队布阵。当然，最主要是指挥矮人。银月骑士们跟格雷有魔法相连，就好像格雷的手足一样，只要一瞬间，命令就可以完全传达了。
见到雪莱走出营帐，卡尔连忙骑马走了过来，对雪莱说道：“雪莱小姐，今天您就呆在这里观战，由他们两个保护您。”
“他们两个”，指的是琼斯和朵拉。
雪莱默默点了点头，远远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格雷。
特内达斯已经来到了格雷的身后，黑猫也已经躺在格雷的胸腔里了。凯瑟琳和薇薇安各自隐去身形，在格雷的周围飘荡。
安德鲁裹着斗篷，也牵着一匹马站在格雷身旁。
“话说回来，我非得呆在你的盔甲里吗？”黑猫小声嘀咕道：“也许你让我自由活动我会更安全。”
“有你在我安心一点。”
“额……看来我还挺重要的呢。哈哈哈哈。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看他们的抉择。如果他们按照约定参加比试最好，如果有人毁约，我就得立即出击惩戒了。”
“唔……对方的守护天使会出手吗？这是关键。如果对方的守护天使出手，我们大概率会打不过。别说守护约定了，我们可能连跑都跑不掉。”
“如果愿意让我参战就打得过，我们可以撵着他们跑。”薇薇安轻声说道：“你真的不打算试用一下来自地狱的力量吗？”
……
吉恩二世骑着马出现在战场上。卡蜜拉也出现了，穿着一身便装，骑着马紧紧地跟着自己的父亲。那眉头依旧紧蹙着。
“圣骑士格雷昨晚只是重申了之前的协议，没有其他许诺吗？”
“没有。”
“例如，如果只有单方站在他那边，他将许诺整个爱罗伊半岛的统治权之类的也没有？”
“没有，他说即使是比试失败一方的权益，他也会保障。”
“呵，这条件听上去没有什么诱惑力呀。远远不如圣骑士李维提出的条件。”
“父亲……”
“有什么话就说。”
“父亲您想支持圣骑士李维吗?”
“你觉得支持圣骑士李维不对吗？”
“不，我只是觉得……圣骑士格雷是个正直的好人，我们不应该背叛他，也不应该背叛我们自己的诺言。”
吉恩二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轻声问道：“告诉我，如果两位圣骑士打起来，你觉得谁会赢？”
稍稍沉默了一下，卡蜜拉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圣骑士格雷会赢。”
“好的，我知道了。这场仗你也许不太帮得上忙了，但在之后，你必须继续加深跟圣骑士格雷的关系。我十分期待能有一位圣骑士女婿。一个伯爵之女配不上圣骑士。”说着，吉恩二世已经骑着马加速向前。
……
与此同时，另一边，陆斯恩五世也骑着马出现在了战场上。
亚瑟王子骑着马在后面紧追着：“父王，您真的不再慎重考虑一下了吗？”
“我已经决定了，不需要再考虑。”
“可是……以现在我们看到的来说，圣骑士格雷其实占据了优势。毫无疑问的优势。除非圣骑士李维有什么其他的准备，否则根本不可能击败圣骑士格雷的银月骑士团。而李维又不肯告诉我们他究竟有什么后续的准备。”
陆斯恩五世勒紧缰绳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了自己的儿子一样，意味深长地指着格雷的营地说道：“那，是一位正直的圣骑士。”
然后又指着巴克小镇李维所在的方向说道：“而那，是一位不太正直的圣骑士。”
“父王，我……不太懂。”
陆斯恩五世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正直的圣骑士不懂后退，不懂妥协，不太正直的圣骑士不会打必输的仗。既然李维参与进来，那么至少开战之前，在他看来必须是必胜的。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相信他有所准备。他不像是个会主动跑到这里来丢脸的人。还有就是……圣骑士格雷的条件太糟糕了，非常正直，非常公允，但确实太没有诱惑力了。如果我们支持圣骑士格雷，圣骑士李维威胁要将我们从爱罗伊半岛上抹去。而如果我们背弃约定，我们所受到的惩戒不过是圣骑士格雷会进攻我们，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重新接受约定。他甚至声称会保护败者的利益……”
亚瑟呆呆地听着，缓缓睁大了眼睛。
陆斯恩五世哼笑道：“天哪……这是我听过最诡异的承诺了。败者的利益居然也有人要保护？即使比试输了，也不过是失去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而已。而如果我们把赌注压在圣骑士李维身上，我们可能会赢得整个爱罗伊半岛。他是一位正直的圣骑士，但并不聪明。任何一个赌徒都知道，这会是一场输赢完全不对等的赌局。赌注太少，赔率太高。而且李维也未必一定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
“上马！”卡尔呼喊道。
一下子，所有的银月骑士都踩着马镫上了马。格雷也上了马。
“银月骑士团，前进！”
带着五十个矮人组成的矮人军团，银月骑士团开始一点一点地推进了。
风轻轻地吹着，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雪莱和琼斯、朵拉骑着马站在后方靠近营地的位置，远远地看着。
左右两边人数众多的金蛇、白狐也已经各自集结完毕，列开了阵型。
巴克小镇东面出口的栅栏被打开了，李维穿着他那身绚丽的盔甲，骑着马出现在了战场上。身后紧紧跟着的，还有一大帮的神职人员，以及许许多多巴克小镇上前来围观的平民。
……
白狐军团前方的盾阵让开了一条过道，吉恩二世骑着马一路跑到格雷面前。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依旧身处军阵之中的陆斯恩五世身上。他静静地骑着马，站着。
亚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父王，我觉得，您还需要再考虑考虑。圣骑士格雷的武力是明确的，摆在我们面前的。虽然他已经说了，会确保失败者的利益，但一旦在这里战败，我们在国内的声望将大跌。这也许比丢失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更加严重。”
陆斯恩五世抬起手，示意亚瑟不要再往下说了，却依旧只是骑着马，静静地站着。
“请菲德斯国王陛下出列！履行约定！”卡尔高声呼喊道。
那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听得见。可是，陆斯恩五世依旧骑着马，静静地站着，目光在格雷和李维的身上来回。没有回答。
“请菲德斯国王陛下出列！履行约定！”卡尔又重复了一遍。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可是，依旧没有回答。陆斯恩五世只是抿着唇，远远地看着格雷。
“菲德斯国王不会是想违约吧？”
“这还没开始呢，就违约？难道他不怕圣骑士的惩戒吗？”
远处的居民们都已经开始议论了。
吉恩二世远远地瞧着陆斯恩五世，笑了。
“请菲德斯国王陛下出列！履行约定！”这是第三遍了，卡尔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您再不出列，将视为背弃约定！”
最后看了李维一眼，陆斯恩五世终于动了。
前方的盾兵为他让开了一条过道。骑着马，他缓缓向前，却在刚踏出防线的时候就勒紧缰绳停下了脚步。
仰起头，他高声呼喊道：“圣骑士大人，格雷大人！我，菲德斯的统治者，菲德斯之王，金蛇家族的第三十五代继承人，陆斯恩五世，经过认真地考虑，觉得我与吉恩二世之间的约定，并不合适！我在此要求修改约定！”
李维嘴角微微上扬。
吉恩二世正要发难，却被格雷伸手拦下了。掉转马头，格雷朝着陆斯恩五世喊道：“您想做哪方面的修改！”
“我要求约定必须得到教宗的首肯！没有教宗的首肯，约定不能成立，也不应该被履行！”
格雷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原本的约定中并不涉及教宗，也没有让教宗首肯的必要！您的要求被驳回了！约定必须立即履行！”
陆斯恩五世摊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拒绝参加比试了！”
这算是意料中的事了吧。
格雷高声回应道：“那么，身为仲裁人，我只能按照约定，对您，您的家族，以及您统治的整个菲德斯王国实施惩戒了！”
民众，士兵们则是一阵哗然。
“这是要干什么？圣骑士格雷对菲德斯宣战了吗？”
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李维已经策动战马一步向前，高声喊道：“我，圣骑士李维，代表教宗大人在此宣布，菲德斯王国的统治者陆斯恩五世与伯特公国的统治者吉恩二世之间的比试协议，无效！违反者，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同时，作为教宗册封的国王，教廷，将保护其权益不受侵害！任何试图侵害菲德斯王室权益的行为，都将受到谴责，与制裁！”
“等等，我没听错吧？”一片错愕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教宗否定了由圣骑士格雷主持的仲裁，圣骑士格雷要么承认自己的仲裁无效，要么对菲德斯宣战，实施惩戒。而这样的话，圣骑士李维将代表教廷，代表菲德斯出战。圣骑士格雷和教廷等于间接宣战……是这个意思吗？”
“好像……是吧。”
“天哪，这是教廷内战吗？”
风轻轻地吹着，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就连议论声都停止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望着战场正中的格雷。
许久，格雷仰起头，抽出长剑，高声道：“银月骑士团列队！准备冲锋！”
19章：教廷的密令（4）（二更）
“这是……正式宣战了？”
在场的人，无论是平民，还是两军的士兵，一个个都哗然了。
吉恩二世兴奋得嘴角都开始抽搐了，还能有比这更让人开心吗？连比试都不用，圣骑士格雷就站在自己这边了。
陆斯恩五世警惕地退后，盾兵和长矛兵迅速在他身前堆起了防御。
对今天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雪莱错愕得掩住了唇。
李维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微笑着。
“列队！”卡尔的声音在战场的上空回荡着。
银月骑士团已经开始迅速调整队形了，将原本的横排，调整成朝向金蛇军团的锋矢阵型。
作为“步兵”的矮人们也开始跟着调整阵型。虽然还没经过训练看上去有些杂乱，但与整齐划一的银月骑士团相搭配，看上去还好。
吉恩二世激动地抽出了剑，却被格雷一把拦住了：“请公爵大人在旁边观战。”
“让我观战？”吉恩二世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是的，惩戒违约者是仲裁人的义务，不需要您出手。”格雷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吉恩二世只得把剑插回剑鞘。
“开战了开战了！”薇薇安高兴得拍手。
“格雷……”黑猫紧张地说道：“我觉得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教廷的强硬超乎了我们一开始的想象，如果我们发起冲锋，那就是我们主动对教廷宣战了。这件事会变得很难收场。我觉得，这可能会符合天使对你动手的条件。是这样吗？凯瑟琳。”
“我也不知道，按道理应该不符合。可是，我有点乱，我不知道朱利安会不会动手……”
“如果朱利安不会动手的话，李维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步步调整着，直到自己的步调与其他银月骑士一致，与他们组成阵型，将自己放在锋矢阵的最前端，格雷一面准备着，一面轻声说道：“我没有选择。如果我退缩，背信者不需要受到惩罚，那就意味着我之前的承诺全都是假的，甚至我们宣扬的正义都是假的。战争可以输，但我们的态度不能变！”
“格雷……好吧，我知道我无法说服你，但请答应我，一会进攻的时候，任何人不要主动进攻李维。不要给他任何借口。”
“我明白。”
“不要主动进攻李维。”一个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银月骑士团。
“那如果他进攻我们呢？”有人问。
稍稍犹豫了一下，格雷回答道：“允许反击。”
……
李维骑着马站在远处，笑盈盈地瞧着银月骑士团。
……
“咦？”雪莱忽然发现了什么：“薇薇安呢？为什么她没跟我们一起？”
琼斯信口胡诌道：“她……她昨天晚上先离开了。”
“离开？去哪了，要开战了，我怕她有危险。”
“放心吧，她本身就是个危险。”
“啊？”
……
是的，此时此刻薇薇安正激动得在格雷身边又蹦又跳：“太棒了！消灭一切不义者！可惜我不能参战，实在是遗憾，否则我可以打两个朱利安！”
“你认真的吗？”凯瑟琳问。
“不，我开玩笑的！”薇薇安连忙答道。
……
卡蜜拉紧张地睁大了眼睛，看着。
吉恩二世在卡尔的要求下，退回到自己的军阵里面，与卡蜜拉站在一起。
陆斯恩五世则开始收拢部队，摆出圆形阵，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军阵里面了。
一百五十几对四万，结果四万反倒处于防御状态，这全都是拜银月骑士团的名声所赐。声名显赫的银月骑士团在自己面前摆出进攻阵型，这让陆斯恩五世如何能淡定呢？
他的目光忍不住地朝着李维望去，李维却依旧一动不动地骑着马，站着。
亚瑟急切地说道：“李维没有行动，父王，我们可能被他给出卖了。”
“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您说过，‘不太正直的圣骑士不会打必输的仗’。他也许根本就没打算出手，没打算参战！”
“这不可能！”
“如果他是先让我们输了，换取教廷对圣骑士格雷出兵的借口呢？”
陆斯恩五世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只要我们拒绝参加比试，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也许，也许他就是想我们输。”亚瑟支支吾吾地，还拼命地想劝说自己的父王。
然而，陆斯恩五世一把将他推开了：“不可能！如果在他们发起冲锋的时候李维还没有行动，我们就举白旗！李维应该明白这一点！”
……
终于，整个银月骑士团列队完毕了。格雷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呼喊道：“国王陛下！我现在，给你最后的，和平的机会！如果你愿意继续履行约定，我还是愿意接纳你！”
那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
整个世界都仿佛静默了一般，每一个人都紧张地看着。纯粹观望的居民们更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陆斯恩五世不住地往李维的方向望，犹豫着。那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拿着火枪的矮人们已经开始在给自己的火枪装弹了。
“对面有四万，这一仗又得打很久。”卡尔自言自语道。
“不，不用。我有办法让他们没办法防御很久。”旁边的安德鲁伸出了一只手，手上迅速燃起一个人脑袋那么大的火球，悬在半空：“往他们阵型中间放火系魔法，这样他们就没办法维持阵型了。”
“是魔法师！那个斗篷人是魔法师！”对面的士兵一下惊呼了起来。
“国王陛下，请回答我！你是选择战争，还是和平！”格雷又问了一遍。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这种无耻的家伙，直接杀了解恨！”吉恩二世喊了出来。
一下子，整个白狐军团开始起哄了。
“冲锋！冲锋！冲锋！冲锋！”那声音一浪接着一浪。
顶在最前线的金蛇军团士兵已经开始隐隐地，有些退却了。没办法，大陆上的传奇事迹很多，但近在咫尺的传奇，寥寥可数。格雷的故事，他们每一个人都听过。谁也不想跟从未战死过任何一个人，每战必胜的银月骑士团交战。
“李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亚瑟再次提醒道。
恐慌的情绪已经开始在军队里蔓延了，甚至连陆斯恩五世都被感染。他一手握着腰间的剑柄，一手拽着缰绳，额头上的汗一滴接着一滴，咬紧了牙，绷紧了神经，却依旧没有妥协的意思。
“国王陛下，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格雷高举的剑已经隐隐有点下坠的意思了：“我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选择战争，还是和平！”
听到这句话，陆斯恩五世连忙举起手来。然而，正当他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那身形忽然顿住了。因为透过眼角的余光，他发现李维已经开始行动了！
是的，李维开始行动了！他骑着马缓缓向前，朝着金蛇军团的方向走来。
“战争！”咬了咬牙，陆斯恩五世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高喊道：“如果你认为这场战争不可避免的话，那么我选择战争！我，菲德斯的统治者，陆斯恩五世坚定地站在教宗这一边！纵然你是圣骑士，也无法将一场已经被教宗否定的对决强加于我！”
李维的马开始加速了，他骑着马一路奔跑着，直到金蛇军团的防线才停住脚步，掉转马头。拦在了格雷与金蛇军团之间，站在金蛇军团阵线的最前方，抽出长剑，仰着头，微笑着，挑衅地瞧着格雷。
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包括雪莱，包括吉恩二世，也包括卡蜜拉。
格雷的剑缓缓落下。
“银月骑士团！冲锋！”
下一刻，包括格雷在内的，所有银月骑士团成员都如同离铉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身后紧紧跟着狂奔的矮人军团。
仅仅一百五十的军队，在大地上拉出了一道道长长的轨迹。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观望着。
陆斯恩五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李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镇定。
“散开！”冲在最前面的格雷呼喊道。
一下子，银月骑士们化作两道弧形朝着两边划去，规避金蛇军团的长枪阵。只有格雷一个人还在向前冲。
轰鸣声中，仅有十几名的矮人火枪手们已经完成了第一轮的齐射。子弹甚至从李维的眼角划过。身后的士兵倒了一片，李维却毫发无损。
停下马跟矮人们站在一起的安德鲁抛出第一个火球，从李维的头顶飞过，落到金蛇军团中时候瞬间激起了一片片哀嚎。金蛇军团的阵型开始崩坏了。
李维依旧一动不动地握着剑，骑着马，微笑着站在原地。甚至格雷与他交错而过，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格雷一如往昔的，给自己加持了三重疾风，三重护盾，三重巨力，一头扎进了金蛇军团的长矛阵里，疯狂地开始朝着陆斯恩五世的方向冲刺。
陆斯恩五世已经吓坏了，在重重护卫中开始后退。
“李维！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他呼喊着，然而，李维根本没有理会他。
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已经开始环绕着金蛇军团，杀伤外围的士兵了。金蛇军团的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
“条件成熟了。”背对着正在冲刺的格雷，李维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帮我传个话给他可以吗？我只想他一个人听见。”
“好的。”朱利安轻声答道。
于是，一个声音在格雷的脑海中响起了：“格雷，有些事情，不是光有理想就可以的。理想主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不是反对我称呼你的部下为黑暗生物吗？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现实吧，现实就是，即使在圣灵的契约里，他们也依旧是黑暗生物。因为契约划分的依据，并不是基于信仰，而是基于种族。只要他们主动攻击人类，特别是主动攻击已经被教宗宣布庇护的人类，那么，无论他们效忠谁，身为圣骑士，我都有权借用天使的力量，处死他们！”
一瞬间，激战之中的格雷怔住了，缓缓回头，望向李维。
此时此刻，李维也在望着他，微笑着。身后的朱利安已经显出了真身。
不仅如此，格雷瞬间感觉到另外三股强大的力量。
整个银月骑士团，包括银月骑士，包括矮人，也包括了安德鲁，全都停止了动作。就连薇薇安和凯瑟琳都呆住了。
以金蛇军团为中心，另外三个方向都分别出现了一位穿着与李维类似款式铠甲的骑士，骑着马。在他们的身后，无一例外地悬浮着一位舒展着翅膀，放射着柔和光芒的天使。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哗然。
教廷四大圣骑士，聚齐了！甚至可以说整个大陆上所有的圣骑士，聚齐了！
这是四对一的局面。
李维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他轻声说道：“今天，我们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整个银月骑士团！”
20章：圣骑士之战
“还说圣骑士很少？我们抢了个劫，就遇到五个！”棒槌尖叫了起来。
“四个一等天使……”薇薇安都呆住了。
“凯瑟琳，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们的守护天使都是一等的！而我们的却是二等的吗？”黑猫喊道。
“我……我成为守护天使是个意外。”凯瑟琳也已经慌了。
雪莱呆住了，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
“该死，我们被埋伏了！早说教廷不靠谱了，只有傻子才一直坚信正义！”安德鲁恨恨地唾骂着，驾着马一点一点地开始后退。
在场的人，包括双方的士兵以及平民，都惊呆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这场仗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刺激一波接着一波。见到一位天使已经是神迹，而现在在场的，有四位天使，还有一位没有出现。可以预料的，也必将出现。
“那三个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哪一边的？”有人低声问。
“当然是圣骑士李维一边的了。大陆上只有五位圣骑士，全在这里了。圣骑士格雷跟教廷有矛盾，这是教廷把自己的圣骑士全派出来对付圣骑士格雷了……”
“那圣骑士格雷完蛋了呀……”
短暂的错愕之后，明白过来的金蛇军团响起了欢呼，白狐军团则是阵阵哀嚎。至于平民们，只是惊叹。毕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吉恩二世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前一刻还在逃难之中，狼狈不堪的陆斯恩五世缓缓地笑出了声，进而变成一阵狂笑。
“干得好！干得漂亮！干得漂亮！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可能毫无准备！咳咳！我就知道不可能毫无准备！”
骑在马上的卡蜜拉已经慌了神了。
亚瑟同样是一阵错愕。
“格雷，接下来怎么办？”
“我觉得我们死定了！我只是一只不明真相的幽灵，希望他们能放过我。”
“让我来跟他们谈谈吧，但愿有用……”
三个外置脑的声音在格雷的脑海中交织着，反倒是身处旋涡中心的格雷没有说话，出奇地平静。
四周士兵的攻击早已因为其他三位圣骑士的到来，以及天使的忽然出现而停止了。格雷骑着马站在包围圈中，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后撤！”
一下子，分散各处的银月骑士们闻风而动，迅速脱离了战斗，开始朝着矮人火枪手的方向聚集。除了格雷。
是的，除了格雷本身。因为，在他与矮人火枪手之间，就是李维，还有已经现身的朱利安。格雷依旧处于重重包围之中。
好不容易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情的雪莱掩着唇，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
远远的，前来增援李维的三位圣骑士已经策马朝着金蛇军团逼近了，身后的天使紧紧地跟着。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注视着深陷包围圈中，骑着马，高高举着手中长剑的格雷。四周的士兵已经开始散开了，让出了过道，等着看圣骑士与圣骑士之间的决斗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团黑气炸开，薇薇安握着作为她武器的那个圆球落到了格雷身旁，摆出戒备的姿态。
“那个女孩是魔法师吗？”有人问。
紧接着，一团羽毛缓缓舒展开来，凯瑟琳出现在了格雷的头顶。
人群之中又是发出了一声惊叹，只不过相比于之前的，已经不足挂齿了。
“魅魔小姐，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是我们神圣阵营自己的事情。如果你干预，将被视为违反协议。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将不得不对你出手。”李维的声音在薇薇安的脑海中响起了。
薇薇安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犹豫着。
“请停下来！”飘荡在空中的凯瑟琳将自己的声音直接传达到了在场的天使，以及圣骑士的脑海中：“你们要发起圣骑士内战吗？”
“你觉得是谁在发起内战呢？”一个声音反问道。
“我们看到的是圣骑士格雷带领着黑暗生物，对人类发动袭击。”另一个声音说道。
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发动袭击，是出于公义！”凯瑟琳高声呼喊道：“陆斯恩五世背弃了约定，他有义务惩戒背约者！”
方才的两个声音都沉默了。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说得对，这件事可以有多种理解方式。但我们更愿意用我们的方式去理解。在这里发生的事，并不仅仅是这件事本身。圣骑士格雷已经严重危害大陆上信仰的根基，危害到教廷了。我们需要结束这场闹剧。”
这是李维的声音。
“所以……只是借口对吗？这件事应该报请圣灵！由圣灵裁决！”凯瑟琳呼喊着。
“圣灵不会干预圣骑士格雷与教廷之间的争端，这不是圣骑士格雷自己向圣灵请求的吗？”一个声音反问道。
“你们！你们这是在钻契约的空子！你们不能这样！”
凯瑟琳已经气急了，然而，根本没有人听他们的。圣骑士们依旧在前进。
“凯瑟琳，不要再争了，没有必要。”格雷的声音在凯瑟琳的脑海中响起了，平淡的：“我从来不知道，我在圣灵的契约里，是黑暗生物……”
“对不起，是我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没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格雷能有笑的话，此时此刻，他大概是在笑吧，酸楚地笑。低下头，他从盔甲里摸出了那串带有“克里玛莎”字样的吊坠，佩戴在自己胸前：“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堕入黑暗。纵使所有人都不承认，我也是骑士，因为我已经做到了骑士誓约，每一条。我会继续守护正义，守护属于我的正义。”
“格雷……”
凯瑟琳、薇薇安、黑猫，都沉默了。
……
“琼斯，护送雪莱离开，一定要保证她安全回到白城。”格雷的声音在琼斯的脑海中响起了。
“是！”琼斯侧过脸，对雪莱说道：“我跟朵拉护送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雪莱一下慌了神了，眼泪夺眶而出，争辩道：“他会输，对吗？不，我不能走！我不能丢下他！他是我丈夫！”
……
“棒槌，安德鲁，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是跟我一起战死在这里，还是离开。”格雷的声音在棒槌和安德鲁的脑海中响起了。
“好的，我现在就走！”
安德鲁迅速掉转马头，旁边的棒槌却嘶吼了起来：“你当我们矮人是什么了！我们不会像娘娘腔精灵一样背弃誓约的！”
“你说什么？谁娘娘腔了！”安德鲁瞪圆了眼睛。
“难道不是吗？滚！我不想跟该死的精灵死在一起！”棒槌吹胡子瞪眼，瞪了回去。
回过头，安德鲁发现一位圣骑士已经悄悄改变了行进的轨迹，刚好锁死他逃离的路。
这是要……一网打尽的意思吗？
硬着头皮，安德鲁只得把马头又转回来了，微微颤抖着说道：“谁说我要走了？我……我也会履行誓约。”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那敌意看上去比对真正的敌人还深。
……
“卡尔，我应该能拖住他们，你们可以选择离开。”银月骑士们的脑海中同样响起了格雷的声音。
“离开？去哪里？到另一个地方去当一具枯骨吗？”
“我们是与您系在一起的，只要您倒下，我们的魔力源也会随之断绝。”
“战吧……我活着的时候没做过好事，没想到死了尽做好事。这是我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了。”
“去特么的黑暗生物！老子不是黑暗生物！老子有信仰！”
“上一次是因为罪恶而死，这次我想因为正义而死。”
“为了正义！”
“为了正义！”
一个又一个的声音零零散散地回应着。
“为什么你不问一下我呢？”
“你想离开吗？”格雷问。
“额……你真问了我又不好意思了。还是留下吧……”躲在盔甲里的黑猫无力地答道。
银月骑士团内部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银月骑士们纷纷聚集到一起，与矮人们一起摆出了防御阵型。
金蛇军团已经彻底散开了，围成了一个圈。圈的正中央，是格雷。与他面对面的，是李维，李维的身后，则是银月骑士团的布防。再外围，则是前来增援的三位圣骑士，分别从三个方向守着。
……
风轻轻地吹，整个世界静悄悄的。
雪莱站在山坡上睁大了眼睛，掩着唇，呆呆地看着，眺望着，泪如雨下。
在场的人都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
……
“圣灵，您在看着我们吗？”格雷握着剑，低下头开始战前祈祷：“如果我们战死在这里，天堂，会接纳黑暗生物的灵魂吗？”
每一位亡灵骑士都在默默地做着战前祈祷，就连谈不上有什么信仰的矮人们也有样学样。
李维的声音在格雷的脑海中响起了：“正如你刚刚给陆斯恩五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一样，我现在也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你放弃这些黑暗生物，将他们交由我们处置。放弃你对那位女公爵的誓约，承诺从此以后，完全听命于教宗大人，服从枢机院的命令，那么，我们将不会对你发动攻击。”
直到祈祷结束，格雷才缓缓仰起头，握着剑直面李维，轻声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如果你拒绝，我们将会在这里击败你。”李维微笑着说道：“压下你骄傲的头颅，揭开你的面罩，把你带回教廷软禁起来。让你永远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圣骑士。顺便再清理掉你手下的这些黑暗生物。不过，这一条跟你同不同意没有关系。无论你同不同意，我们都会清理掉他们。”
“我将帮助我的骑士兄弟，只要他没有背弃自己的信仰，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即便需要牺牲自己，我也将义无反顾。”缓缓地念出了骑士誓约的段落，格雷高傲地仰起头，骑着马，将手中的剑指向李维，轻声说道：“我，圣骑士格雷，格鲁格鲁伯爵，正义的守护者，拒绝你的和谈条件。”
“身为守护天使，在我的契约骑士没有堕落之前，我有义务守护他直到最后一刻。誓约不因任何外在条件的改变而改变！”凯瑟琳同样缓缓抽出了光剑，指向了朱利安。
这是她来到人类世界之后，第一次拔剑，却是指向了自己的袍泽。
这一刻，万物寂寥，那画面凝固了，整个世界都仿佛沉默了一般。
21章：圣骑士之战（2）（大章）
狮王都。
一如往昔地阳光明媚。只是这种明媚，更照亮了破落。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眼睁睁的，看着一朵花，在你的面前一点一点的枯萎，每一点的衰败都那么地清楚，那么地清晰可见。
萧条的街道，随处可见的垃圾，稀稀疏疏的行人，仅有的几个行人看上去心情也都很糟糕。
一个老人和屠夫在街口吵架，屠夫吹胡子瞪眼，老人不住地咳，却还是坚持着大声吵。
一个少年从妇人的身旁走过，抢走了她的菜篮子，那妇人想要追上去，却被少年转身一脚踹翻在地，只能气得一个劲地尖叫，哭喊。
“你们干什么？你们都不帮我吗？”
有个孩子说：“如果圣骑士在这里，他一定不会不管你的。可是我们把他赶走了。”
饥饿的孩童冲进了商店，拿走了一条面包夺路而逃。面包匠疲于奔命地追赶着。
躲到箱子里，孩童迫不及待地把面包塞进嘴里，却被匆忙赶到的面包匠一把抓住。
街道上的人们都冷漠地观望着。
一群平民聚集在狮王宫门外，高声抗议飞涨的物价。
班尼迪克二世在王宫里捂住了耳朵，烦躁地扯着嗓子唱着难听的歌以掩盖门外传来的呼喊。
“你答应过我们维持圣骑士的新政的，你现在连见我们都不敢了吗？”有人呼喊道。
狮王都日子正在变得一天比一天糟，每一个人都在煎熬。
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着圣骑士。
《骑士成材指南》的作者，哦不，他现在是《巫妖圣骑士》的作者了。作者正坐在阴暗的屋子里一张面窗的书桌前埋头苦写。偶尔挠一挠头，咬一口面包充饥，喝一口清水解渴。
曾经的白城牧师，如今的以撒主教迪恩站在自己的阳台上静静地看着。现在的他，算是整个狮王都里为数不多的，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的人了吧。然而，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仰起头，他静静地仰望着天空中的流云，想起了一年多前的某个夜晚，他启发过的某位骑士。想起了自己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自言自语道。
……
阳光照耀着大地，风轻轻地吹，飘扬了银月的旗帜。
“银月骑士团，为了正义，冲锋！”格雷呼喊着。
那声音在战场的正中荡漾开来。
特内达斯扬起了马蹄，朝着李维冲了过去。
几乎同时，凯瑟琳扬起光剑。
薇薇安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冲锋！”
银月骑士团的每一个都在呼喊着，嘶吼着。矮人们的面容扭曲了，安德鲁的脸上布满了恐惧。如同浪潮一般，朝着背对他们的李维蜂拥而去。
雪莱掩着唇，呆呆地看着，流着泪。
吉恩二世、陆斯恩五世、亚瑟、卡蜜拉，还有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
……
迪恩静静地站着，想着，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室内，望见了挂在自己床头的全身镜，望见了镜中长相平庸的自己。
看着，竟然看入了神。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用手比划着，望着镜中的自己，开口说道：“要顺从自己的心，跟随自己的心……也许有很多人可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但我们终究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判断。为什么我们需要‘精神’，需要‘信仰’，因为世界是灰暗的，如果我们没有‘精神’，没有‘信仰’，就会很容易迷失。所以我们需要它们……”
……
“我们不应该往这个方向！这样跑不掉！”安德鲁咆哮着。
“所以你还是想跑对吗？你个恶心的精灵！”一片混乱中，棒槌嘶吼着回应道。
圣光从天而降，落在四名属于教廷的圣骑士身上。天使已经赐予了他们力量，让他们如同神明一般，在银月骑士团的防御圈里来回冲刺着，就如同当日格雷面对班尼迪克二世那样，没有人能阻挡他们。
“为了正义！”
格雷激发了“克里玛莎”的吊坠，骑着马，硬生生把李维从马上撞了下去。
“小心，他有不属于天堂的力量！”有圣骑士呼喊道。
掉转马头，格雷已经骑着马，朝着坠马的李维追了过去。然而，一面天使的护盾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凯瑟琳的光剑与朱利安的光剑死死地绞在一起，拼尽了所有的力量，却只能一点一点地后退。
……
“但是。”深深吸了口气，迪恩面对着镜中的自己，接着说道：“它们却又不是完美的。毕竟，这个世界也是复杂的。就像你说的，你不知道你帮助他人的举动，是否真正帮助了他们。我也不知道我劝说别人的举动，是否真正帮助到别人。甚至，我的情况比你更糟。你知道吗？当孩子们问我关于‘神迹’的事情的时候，我其实是心虚的。”
……
安德鲁迅速在自己的手上凝聚出一个火球。
一位圣骑士骑着马从安德鲁的身旁跑过，下一刻，安德鲁凝聚了火球的手已经被抛向了天空。剩下光秃秃的手腕喷洒着鲜血。他凄厉地惨叫着。
卡尔的身躯被长枪贯穿了，被挑起来，甩向一边。
棒槌朝着一位圣骑士飞扑了过去，却被对方用盾牌重重一撞，撞了回来。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他会魔法！要小心！”
格雷还在奋战着，来回冲刺着。他是巫妖，李维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很快就变成二打一。两位被神力加持的圣骑士对战他一个人。
天空中，凯瑟琳也同样在与两名天使艰难地交战着。
片片白色的羽毛夹杂着金色的血液挥洒而下，滴落在清脆的草地上，滴落在激战的人们身上。
外围的人们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场神圣阵营的内战。
……
迪恩撑起微笑，望着自己，用一种深情的语调说道：“但是，我的孩子，如果我们不这么去做，那么，当像你一样迷惘的年轻人来到教堂的时候，将没办法得到开导。也许不是每一个我们帮助的人都真正受益，但总会有受益人的。也许我们做的事情并不总是对的，但总会有对的，不是吗？如果人们都无法得到别人的帮助，我们又怎么能希望他们去帮助别人呢？”
……
“先解决亡灵骑士！我来切断他们与操纵者之间的联系！”
道道圣光从天而降，挥洒在银月骑士，以及骨马们的身上，瞬间，战场上升腾起了白雾，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惨叫。亡灵骑士们依旧坚持着奋战。
凯瑟琳想帮他们阻挡圣光带来的伤害，然而，她已经没有余力了。一剑从身后刺穿了她的腹部。
“凯瑟琳，你的任务结束了。”
“不……没有，还没有结束……我的圣骑士并没有堕入黑暗。”凯瑟琳微微颤抖着，推开了朱利安，那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缓缓从天空中坠落。
格雷激发了“克里玛莎”吊坠，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即便有着更多的魔力，一百五十岁的巫妖与一等天使之间的差距，依旧大到令人绝望。他只能徒劳地冲撞在天使们使出的护盾上。
一切都是徒劳的。
渐渐地，他的活动范围已经被限制在了正中。眼睁睁地看着外面发生的，单方面的屠戮。
……
“信仰和精神，是我们心中的光明。它需要的，并不是你把它当成一个框，把你自己束缚在里面。而是要你信仰它，理解它。或许每一个人对它的理解可能都不同，事实上，没有任何两个人对骑士精神的看法是完全一样的，正如不会有任何两个人对圣灵的敬仰是完全一致的……”迪恩摊着手，微笑着，眼中却不自觉地扬起热泪。
……
雪莱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泪如雨下。
“快走吧！他们撑不了多久的！我得把你送回白城！”
“不……我不能走。”
琼斯拽着雪莱的手催促着，她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每一个人都在呆呆地看着，或惊叹，或唏嘘，或欢呼，或绝望。
在拥有绝对力量的圣骑士以及天使的面前，传说中的银月骑士团出乎意料地脆弱，局面已经演变成了单方的屠杀。
鼻青脸肿的棒槌被李维骑着战马踩在脚下。
安德鲁失去了一只右手和一条左腿，躺在地上哭喊着。
鲜血在大地上流淌开来。
在圣光的照耀下，银月骑士们的动作渐渐变得缓慢了。
卡尔的手都要拿不起剑了，却依旧不断默念着：“保护……保护圣骑士大人离开……保护圣骑士大人……离开……”
格雷已经被打下马了。特内达斯被两根长枪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
“我们不只要拥有信仰，要拥有精神，要照亮自己周围的黑暗，更要……”迪恩已经哽咽了，但他还是坚持着往下说：“更要把信仰与精神，通过自己的行为传递给其他人，让其他人不用在黑暗中沉沦。当你热切地信仰着骑士精神，顺从自己的心意，照着自己的理解去做的时候，无论对与错，这本身，就已经是骑士精神最好的诠释了……”
话说完了，原封不动的，这是在格雷迷茫的夜晚，迪恩对格雷说的话。是格雷，迈向神圣之路的起点。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懵懂的骑士，甚至会因为依琳不准他把孩子带进军营而悲伤，会因为今天多扶了两个老人而欣喜，会执着地，每天孜孜不倦地寻找着需要他帮助的人。
“说得多好啊……”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迪恩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他苦笑着，轻声感叹道：“顺从自己的内心，追寻真义，无问对错，照亮他人。那应该是我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了吧，我启迪了一位真正的圣骑士。他触摸了神圣，而我……而我选择了……我选择了另一条路。选择了像个懦夫一样活下去。我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可我的内心，真的是那样吗？这个世界已经灰暗到这种地步了吗？已经灰暗到了……灰暗到不愿意为真正的正直与善良留下一扇窗了吗？”
……
风轻轻地吹着。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倒下了，只剩下格雷还孤零零地站着。
一把剑卡在他的肩膀上，却看不到鲜血。
一根长枪刺入了他的腹部，成了他的支撑。
这样的伤势，如果是普通人，大概早就已经死了吧。
已经昏迷的凯瑟琳静静地躺在不远处。
格雷孤零零地站着，拄着银月大旗。
所有人都在呆呆地看着他。
悬在胸前的“克里玛莎”吊坠已经裂开了，彻底失去了魔力光泽。
四位圣骑士，以及四位天使将他团团围困。圣骑士已经伤痕累累，天使依旧魔力充沛。
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
“格雷。”李维骑着马，重重地喘息着，轻声说道：“投降吧，你没有机会了。”
“投降吧……”黑猫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们真打不过……你已经没有魔力了。其他人都已经倒下，没人会来救我们。”
“我是骑士……勇敢的骑士要战斗到底。”格雷断断续续地说道，孤零零地站着，仰着头，望着站在他面前的李维：“我必须坚守自己的信念……如果你也有自己的信念，请你贯彻它。不要退缩。”
……
阳光斜斜地从窗外照入，照耀着迪恩身上那雪白，却异常沉重的教服。
……
“再不走来不及了！”琼斯都要急哭了。
雪莱甩开了他的手，一把夺走了他腰间的短剑。
“你干什么？”琼斯都懵了。
转过身，雪莱已经骑上马，朝着战场的正中奔去。
琼斯想要追，却又不敢，因为他已经看到李维朝这里望了过来。只能任由雪莱骑着马朝着战场的正中狂奔而去。
“格雷，我来救你了……我来救你了……”她不断默念着，默念着，她甚至从没见过他的脸。
可这就是爱情。
他兑现了诺言，她也应该要兑现。
“格雷！我来救你了！”她握着短剑，迎着风哭喊。
所有人都为她让路了，包括天使与圣骑士。让少女来到自己的爱人身边。
下了马，她一步步走到格雷面前，望着格雷。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
“雪莱……”格雷也呆呆地望着她。
她轻轻抚摸着格雷的面罩，将自己的额头与格雷碰在一起，流着泪，哽咽着说道：“对不起，我说了……我可能打不过他们。我果然打不过。不过，我会陪着你。”
说着，雪莱甜甜地笑着，侧过身，面向李维，挡在了格雷前方。握紧了短剑，瑟瑟发抖。
本身的弱小、恐惧、死亡的威胁，所有的一切，没有什么能阻挡她营救自己爱人的决心，哪怕这是一次注定失败的营救。正如他坚守自己的信念一样，她要坚守自己的爱情。
22章：圣骑士之战（3）（二更）
明媚的教堂，已经换上一身灰袍的迪恩虔诚地跪在神像前祈祷着。
阳光透过七彩的窗，静静地照在他的身上。
身后，一位神职人员推门走了进来，愣了一下，问道：“主教大人，您怎么穿成这样？您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迪恩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桌上有一封信，请帮我交给枢机院。在新主教上任之前，就由你暂代吧。”
“新主教？您……要辞去主教的职务？”
“是的。”迪恩站了起来，背上了自己破旧的包裹，走到神职人员面前，平静地笑着。
“您……要去哪？”
“我要去远行，尽自己所能，帮助那些真正需要我帮助的人。当一个善良而正直的人。这里就拜托你了。”说着，迪恩轻轻拍了拍那神职人员的肩，与他擦肩而过。
“主教大人，请等一下！”拿起放在桌上的信，神职人员换忙喊了出来。
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廷里回荡着。
已经走到门边的迪恩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微笑着。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神职人员问道。
静静地注视着神像，迪恩微笑着说道：“这个世界，是灰色的。”
神职人员呆呆地望着迪恩。
顿了顿，迪恩接着说道：“这我们都知道。但我想给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善良与正直，留下一扇窗。留下一点点真正的白色，哪怕它不是很真实，也好。”
“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您在开玩笑吗？您放弃了主教之位！这是多少人想要，却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职位！”
“我不开玩笑。我只是……顺从自己的心而已。想去做一些身为福音的传播者真正应该做的事情。生命，应该有它的意义，而不仅仅是顺从这个世界强加给我们的。”躬下身，迪恩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架，虔诚地行了个礼。转过身，他推开门，深深地吸了一口门外新鲜的空气，微笑着离去。
望着敞开的门，那神职人员都呆住了。
空荡荡，安静的教堂里，七彩的阳光静静地照耀着，映着神像脸庞的轮廓。
……
风轻轻地吹着，压低了野草。
棒槌静静地躺着，口中还在溢着血。微微颤抖，那目光艰难地划向格雷所在的方向。
已经残破的，银月的旗帜在风中飘扬着。
握着旗杆，格雷的身躯都已经摇摇欲坠了。雪莱护卫在他的身前。
“既然你坚决不降，那么我们只能使用武力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要翻开你的面罩，让所有人都看看，大名鼎鼎的圣骑士格雷，究竟长着怎么样一张脸。”
伤痕累累的李维下了马，一脸疲惫地朝着格雷和雪莱走了来。
“不许过来！”雪莱哭喊着，双手握着短剑，微微颤抖着，指着李维。
另外三名圣骑士也骑着马靠了过来，纷纷翻开了自己的面罩。其中一个已经白发苍苍了，另外的两个，一个蓄着黑色的大胡子，另一个留着优雅的小胡子，都是中年人。
雪莱慌乱了，她握着剑，不知道应该对准谁，只能不住地流着眼泪，哭喊着：“你们都别过来！不准碰我的圣骑士！不准！不要过来……谁来救救他？谁来帮我救救我的圣骑士……”
整个世界是那么地安静，安静得仿佛只剩下雪莱一个人的声音，只有她在哭喊，在抽泣，那么地凄凉。
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面如死灰的吉恩二世，满面笑容的陆斯恩五世，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的卡蜜拉，满面疑惑的亚瑟，还有金蛇军团、白狐军团的士兵，以及观战的神职人员和平民。每一个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所有真正支持格雷的，都已经倒在了地上。除了远处被吓得动弹不得，不知道应该离开还是留下的琼斯和朵拉。
“我说我们输了，你还不肯投降……”黑猫有气无力地说道：“一会他掀开你的面罩，就一切都完了。绝对不只是软禁那么简单。”
一步步走到距离雪莱不到两米的地方，李维停下了脚步，歪着脑袋瞧着雪莱，说道：“你叫雪莱吧？雪莱小姐，你握剑的方式错了。剑不是这么握的。”
“你不要过来！”雪莱哭喊着。
“让开。”李维一脸为难地说道：“圣骑士不会对女人出手，但是，如果女人执意要阻止他，那么会不会发生‘误伤’，我就不知道了。所以，请你让开。”
“我不！”雪莱急促地喘息着，死死地握着手中的剑，指着已经与她近在咫尺的李维。
“雪莱……让开吧。”格雷轻声说道：“你阻止不了他，我不想你受伤。”
“我不，我不！”
趁着雪莱一个不注意，李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雪莱手中短剑的剑尖。无论雪莱如何努力，都再也挣不脱了。重重一甩，雪莱连人带剑都被甩到一旁，重重摔倒在地。
她还想挣扎着爬起来。陆斯恩五世使了个眼色，两个士兵当即小跑着上前，架住了雪莱。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雪莱不断挣扎着，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圣骑士格雷，究竟长着怎么样的一张脸吧。”
李维一步步走到格雷面前，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期待着。
那手一点一点地移动，一点一点地靠近。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黑猫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
格雷的灵魂之火微微晃动着，静静地等待着，没有挣扎，只是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真面目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一刻。或许，连巫妖也疲惫了吧。
当阳光正在照耀在自己这副骸骨上的时候，见到圣骑士格雷的真面目，人们究竟会哗然吗？
会尖叫吗？
会恐惧吗？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自己长久以来的梦魇成真……
就在李维的手即将触碰到格雷面罩的瞬间，一个声音在李维的脑海中响起了。
“住手！”这是薇薇安的声音。
阵阵轰鸣声传来了。
仰起头，人们惊讶地发现前一刻还阳光明媚的天空，此时此刻，已经乌云密布了。不仅如此，云雾，还伴随着闪电。
平原上刮起了大风。
雪莱惊异地望着天空。
四个圣骑士一下握紧了自己腰间长剑的剑柄，警惕地环顾四周。
仰着头，天使们的表情渐渐地有些变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这是地狱的力量？”
“很强大的力量……这是哪来的？”
“刚刚那个魅魔跑了，是去搬救兵？”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撕毁停战协议的！”
“等等，这是……云掉下来了！”喊出这句话的，是人类。
是的，还没等天使们，以及在场的所有人缓过神来，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天上的云，掉了下来！整块的乌云，夹带着闪电，掉了下来了！重重地砸到了平原上！
一下子，不仅仅是战场，就连整个巴克小镇，就连四周所有的山川、河流，所有的一切都被包裹在乌云之中。道道闪电卷动，人们惊慌失措地逃散着。
“四周全都是黑暗气息，没办法判断方向！”
“有人在攻击我！”其中一位天使呼喊道。
顿时，所有的天使闻风而动，全都朝着那位天使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格雷，是我！我来救你了！看吧，守护天使是靠不住的！到头来还是要靠我这个诱导恶魔！”
“薇薇安？”
“还能是谁？我特意等到现在才来救你的，别跟我说你不想走之类的，你敢拒绝我就敢敲晕你带走！”
“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哦，我的天赋就是隐藏气息和制造虚假气息，你要是问过凯瑟琳就知道了。我躲起来她别想找到我！”
“等等，还有雪莱……还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扛着你一个已经够重了！圣骑士的表演时间已经结束，现在是魅魔的表演时间！听我的！”
“你这样不会违反协议吗？”
“肯定违反了！所以回头天使审判团追捕我的时候，你得来救我！”
“咦！刚刚好像在这边的！怎么忽然不见了！”这是天使的声音。
“等等，她的目的是救格雷！只要格雷……格雷怎么不见了！”这是李维的声音。
“快找！”这是朱利安的声音。
小小的身躯，扛着比自己块头大上好几圈的格雷，薇薇安在乌云里一阵乱窜。与一个人类擦肩而过的时候，薇薇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顿时，那人穿上了一套跟格雷一模一样的盔甲，连受伤扭曲的地方也一模一样。
那人惊慌失措地跑了。
“圣骑士格雷在那边！”有人惊呼道。
“他们……发现我们了？”格雷连忙问。
“不，他们发现的是假的格雷！感谢凯瑟琳的那个卷轴，他们没办法追踪你的气息！”薇薇安迅速拔掉了将特内达斯钉在地上的两根长枪，将格雷扶上马，然后将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了格雷的盔甲里。
“带上这个，这样我就可以找到你！黑猫！你给我闭嘴，我只是顺便救的你！特内达斯！往那边跑！谁拦你就踩他！懂吗！”
“嘶！”
特内达斯载着格雷向着东北方向就是一阵狂奔。
“你怎么办？”远远地，格雷用仅存的力气将一句话传递到薇薇安的脑海中。
背对着格雷，小魔女摇晃着手中的小球，缓缓地展露了笑容，轻声说道：“我还得陪他们玩一会捉迷藏，多争取一点时间。魅魔可喜欢玩捉迷藏了！从没让人看过脸的好处就是，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格雷是不是真的！”
特内达斯载着格雷一路狂奔着，穿越了人群。
“魅魔小姐！我们知道是你！”一片乌云之中，朱利安呼喊道：“你已经违反了协定！如果你立即把格雷交出来，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魅魔想要为正义出一点力难道还不可以吗？协议我就违反了，怎么啦？你倒是来抓我呀！”
“她在那里！”
“对对对，我就在这里，快来抓我呀！你们这帮傻鸟！”
……
渐渐地，格雷已经听不到天使的怒吼，以及薇薇安挑衅天使的声音了。
“雪莱、凯瑟琳、薇薇安、卡尔、棒槌、安德鲁……”
朦朦胧胧中，他不断默念着自己生死不明的伙伴们的名字，只感觉到自己一路颠簸着，也不知道颠了多久，跑了多远。
终于，他在一片昏昏沉沉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23章：黑白之间
“六个穿着圣骑士铠甲的格雷，我们审了三天，连一个结果都没有！我的天……”
“还不能确定吗？”
“怎么确定？根本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连他的恋人都没见过。我们只能一点一点地排查这六个人的过往。”
……
“给枢机院的报告要怎么写？告诉教宗大人我们抓了六个人，却没办法确定里面有没有一个是真的吗？”
“你们就没想过另一个问题吗？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六个人穿上跟他一模一样的盔甲，难道他就不能脱掉自己的盔甲吗？他站在我们面前我们都认不出来。”
“……”
“那怎么办？”
……
“宣布戒严！严格盘查所有无法证明自己身份的人！”
“可我们没有这么多人手。”
“让陆斯恩五世派人！”
“吉恩二世已经败逃，陆斯恩五世正在追击。他想趁这个机会把整个爱罗伊半岛都拿下。”
“让他回来！立即回来！先把圣骑士格雷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给他承诺，随时都会变卦！”
……
“整个巴克小镇都搜过了，一无所获。周围的山林和村庄也已经搜过了。陆斯恩五世派出了他所有的部队，我从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搜索队。但依旧一无所获。”
“这里找不到，那就整个爱罗伊半岛翻！整个爱罗伊半岛！”
“我觉得这样没有用，或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其他方式，例如威胁他。他的手下，包括恋人，全都在我们手上。我们有足够的筹码。”
“我们是圣骑士，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这种手段，合适吗？”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办法吗？枢机院催得很急，要求我们立即拘捕格雷。他们无法容忍一个完全失控的圣骑士流落在外，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还糟糕，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必须赶紧给枢机院一个答复。”
“……”
……
“露面了吗？”
“没有，我像个傻子一样站了一整天。”
“他是狂信徒，如果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即将被我们处决，他一定会出现的。”
“是的，你说的没错，问题是，我们首先得确定他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我们做再多都毫无意义。也许他已经不在爱罗伊半岛了。”
“不，这不可能。他知道自己的恋人还在我们手上。依据骑士誓约，他不可能丢下其他人自己逃走。除非他无法自己做决定。”
“无法自己做决定？”
“被绑架，昏迷，或者干脆死了，又或者已经彻底投向地狱。”
“死了是不可能的，投向地狱也不可能。如果有一位圣骑士阵亡或者背弃，枢机院会很快得到消息，不可能还继续催促我们。但是另外两种情况确实很有可能。”
……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等，守着我们的俘虏，然后等着。等着他自己露面。”
“如果他一直不露面呢？”
“那我们就只能一直等着，直到他露面，或者人们淡忘这件事……我知道这很糟糕，但这就是事实。”
……
巴克小镇一战，教廷的四位圣骑士倾巢而出围剿圣骑士格雷，银月骑士团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雪花一般飞向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举世哗然。
可以说，这是自圣骑士格雷狮王都之战以来，教廷首次证明自己的威严不容侵犯。
但，真的是这样吗？
教廷原本低迷的威望确实因为这一次的事件而得到了拉升，但新的问题正在发生。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贝希尔公国的公爵依琳向教宗发出了措辞强硬的信函，要求教廷立即交还包括雪莱，以及整个银月骑士团在内的所有俘虏。
当然，枢机院并没有搭理她，甚至连回信都懒。没有了圣骑士格雷的贝希尔公国在枢机院眼中，什么都不是。
于是，几天之后，愤怒的依琳向教廷宣战了。整个贝希尔公国同仇敌忾地对教廷宣战了。这种事在人类的历史上，可谓闻所未闻。他们驱逐了教廷派遣的所有神职人员，建立了自己的教会，并宣布教宗已经违背了圣灵的旨意，枢机院为非法机构。
小小的贝希尔公国对象征整个大陆神圣信仰的教廷宣战，这听上去依旧像个笑话。然而，事实上似乎并非如此。至少不是枢机院一开始想象的，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程度。
同情格雷的，格雷的支持者，与原本就存在的反对教廷的势力合流了。虽然这部分人并不多，但他们确实存在。他们从大陆的各个角落出发，长途跋涉，向着大陆上唯一反教廷的人类国度白城，聚集了。
这当中，就有以撒的前主教迪恩。
枢机院看似解决了心腹大患，威望得到提升。实则，却陷入了比先前更加尴尬的境地。大陆上出现了一个试图真正取代教廷的机构，而他们的首要问题找到失踪的圣骑士格雷，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同样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10月，秋风已经萧瑟。当大陆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得圣骑士格雷已经死了的时候，在伯特公国与贝希尔公国交界的卡泽西斯山脉中，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的圣骑士格雷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
……
四周都是坚硬的石壁，格雷依旧静静地躺着，穿着受损的盔甲，躺在山洞里一堆已经枯萎的杂草上，静静地望着上方漆黑一片的岩石。
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连黑猫都不在身边。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向大巫妖布鲁图拜师的时候，布鲁图没有拒绝，而是把他收下当个跑腿的。于是，他开开心心地当起了一只骷髅兵，后来又当了亡灵骑士，每天跟着布鲁图到处寻衅滋事，利用空闲的时间努力学习魔法。
后来，他的魔法有长进，布鲁图允许他在旁边修筑自己的城堡。他开始收集骷髅，采集石头，建了一座只比布鲁图略微小一点点的城堡，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有了自己的书房，尽管里面的书架空荡荡的，只有几本书。但他好歹拥有自己的城堡和亡灵军团了，可以开始每天做魔法实验，偶尔也还跟着布鲁图到处寻衅滋事。
一只巫妖的完美生活，不是吗？
可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心空荡荡的。他不断地问布鲁图，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布鲁图也回答不了。
他只能自己去寻找，一直在寻找，一直在寻找……直到有一天，布鲁图丢掉了一本名为《骑士成材指南》的书，被他捡了起来。据说，那是其他巫妖送给布鲁图的，布鲁图觉得不好看，格雷却孜孜不倦地把它看完了。
然后，沉睡的记忆复苏了，他清醒了过来，穿着冰冷的盔甲，茫然地望着眼前坚硬的石壁，静静地躺着，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以及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如果当初……他没有把自己挂在布鲁图的书架前，会怎么样呢？如果当初，他继续死皮赖脸地拜师，布鲁图会不会最终改变主意呢？
没有人知道。
人生总有很多岔路口，充满着不一样的际遇，他们最终只能选择一条，踏上去，然后长成世间唯一的样子。无论是渺小的唯一，还是伟大的唯一。这对于一只巫妖来说，也不例外。
时间不会倒流，没有人能回头。又或者，不愿意回头。
洞窟外的光歪歪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一部分，却又让另一部分变得更加漆黑了。
瘦了一圈的黑猫垂头丧气地从洞窟外走了进来。
“我昏迷了多久了？”格雷小声问道。
“咦！你醒了！”黑猫高兴得都快哭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哈哈哈哈，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吓死我了！”黑猫岔开四个脚飞扑向格雷，紧紧地抱着格雷的胸甲不断嚎叫着。猫也没有眼泪，如果有的话，大概是哭了吧。
“特内达斯呢？”
“在外面。”
“薇薇安呢？”
“也在外面。”
“其他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昏迷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吧。你知道吗？薇薇安那家伙，她不肯帮我找食物。我的天，我是一只家猫呀！家猫！她居然像对野猫一样对待我！实在太过分了！”
格雷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抱着黑猫，一手扶着岩壁一点一点地往外走。
虽然已经清醒，但魔力并没有恢复，身上的骨头就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一动起来就“卡兹卡兹”地响。
远远地，他已经听到薇薇安的呼喊声了。
“混蛋！这帮混蛋！混蛋！”
那是近乎尖叫的呼喊声，不过，听上去却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更像是在发泄。
“她怎么啦？”格雷问黑猫。
“天知道，我跟你说，她完全不把我当成一个人。”
“可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我是说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甚至连跟我多说一句话都懒！‘不当人’只是比喻！比喻！你个蠢货！”黑猫气坏了，伸爪子去挠格雷的面罩。
好不容易地，格雷终于走到了洞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树林。茂密的树叶就在自己的头顶，阳光洒下点点斑驳，照在脚下翠绿的草地上，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潭翠绿的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卡泽西斯山脉地处大陆南方，几乎没有秋天。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好。
站在洞口外望向远处的薇薇安正握着一块石头正准备丢出去，忽然顿住了动作，侧过脸望向了格雷：“你终于醒了？”
“嗯。”格雷点了点头：“你怎么啦？”
“没什么，发泄一下而已。”薇薇安随手把手中的石头丢掉，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道：“我回不去深渊了，一整个天使审判团堵在深渊入口，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呢。哈哈哈哈。也许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笑着，薇薇安又翻了翻白眼，嘟着嘴低声嘟囔道：“简直糟糕透顶，我感觉我要倒大霉了。都是你的错！”
“是因为救我而违反了协议吗？”
“难道还能是其他事？我可是个守法的好魅魔！”
“谢谢你。”格雷轻声说道。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薇薇安一下愣住了。
24章：黑白之间（2）（二更）
气氛都有点尴尬了。
薇薇安眨巴着眼睛望着格雷，支支吾吾地，好半天才说道：“你……在跟我说‘谢谢’？”
“是的。”格雷轻声答道。
“行啦，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是圣骑士欠恶魔的人情不会还的嘛？我懂的。我也没有跟你要人情的意思。”
“可我只是说谢谢，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用怕我要你还人情，干脆实话说了吧，魔主希望你的存在能分裂教廷，让这个大陆上出现秉承两个不同原则的教廷。所以……我得负责维护你的神圣信仰，保证你的身份不被拆穿。这是我的任务，我根本不会要你还我人情。”
“可我只是说谢谢。”
“还听不懂吗？”薇薇安高声喊道：“我是在告诉你，你谢谢都不需要跟我说！”
“可我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声谢谢……”格雷望着激动的薇薇安小声说道。
一下子，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薇薇安鼻子一酸，眼睛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下来了。
黑猫都惊呆了。
她像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缩到地上，用手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怎么啦？”格雷小声问道。
“别问！”
“怎么啦？”格雷又问了一遍。
“跟你说了别问了！”薇薇安哭喊着：“也别碰我！”
“好吧。”格雷只好把伸过去的手又缩了回来，静静地站着，看着薇薇安蹲在地上抽泣不已。
夕阳下，风轻轻地吹着，薇薇安一遍又一遍地抹着眼泪，嘴里不断小声嘀咕着：“混蛋，都是混蛋，混蛋……”
格雷把抱着的黑猫放了下来，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你连魔主的计划都告诉我了。”
“你不生我的气吗？魔主的计划。”薇薇安哽咽着问道。
“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你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呀。”
“那你还谢我？”
“因为你救了我呀。”
“哇”的一声，薇薇安朝着格雷扑了过去，直接把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格雷扑倒在地，抱着格雷，哭得更厉害了。
旁边看着的黑猫吓坏了，开始掂量着这一扑，格雷得断几根骨头。
“我无家可归了……”薇薇安抽泣着说道：“我回不去深渊了，再也回不去了。魔主说准许我违反协议，会庇护我，可……可必须我自己回到深渊。我根本就回不去。他们不肯出来救我……恶魔和天使都一样！骗子！都是骗子！哪里是只有一两个天使追击我，整个审判团都来了！几十个天使！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的！我完蛋了！”
“被他们抓到……会怎么样？”
“会被送到审判所，多半会被处死，彻底毁灭……连灵魂都不会剩下。我不想死……不想死……”
格雷紧紧地抱着薇薇安，小声说道：“放心吧，我会救你的。”
“你救不了……”
“救不了，难道就可以不救吗？”
薇薇安仰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格雷：“你这只傻巫妖，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我？四个守护天使正在四处找你呢……”
“那……就让我们携手，一起共渡难关。”
薇薇安苦涩地笑了：“走投无路的魅魔，和圣骑士携手共渡难关吗？听上去就是一部烂剧。”
“圣骑士内战，被自己的袍泽打伤，却被魅魔救走，这听上去不也是烂剧吗？”
“那你的神圣信仰还在吗？”
“在。”
“圣灵没有来救你，教廷这样对你，你还要坚守它干什么？”
摸着薇薇安的脑袋，格雷轻声说道：“信仰是自己的，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放弃自己的东西呢？我从来没有觉得坚守信仰，是为了得到什么。我坚守信仰，只是因为我觉得它是对的。”
“那我也跟你一起坚守信仰行吗？”薇薇安抹着眼泪问。
“你想接受神圣信仰？”
“如果……我是说如果。”薇薇安抽泣着说道：“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变成圣徒的话，也许天使审判团会放过我……”
格雷把薇薇安扶正了，自己也坐了起来，低下头虔诚地祷告了起来：“我的主，您的圣骑士格雷，在此虔诚地向您祈祷，我愿赦免魅魔薇薇安所犯的所有罪，我将一直看护她，直到她成为一位圣徒。尽管……尽管我的权限可能赦免不了，但我愿意这么做。如果您必须要施行审判，请由我来承担她应受的惩罚。”
祈祷完毕，格雷虔诚地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架。
薇薇安呆呆地望着格雷，呆呆地望着：“可能……会死。”
“我知道，巫妖不害怕死亡，骑士不会畏惧牺牲。而这两者我都是。”
“哇”的一声，薇薇安抱着格雷，哭得更厉害了。
“你又怎么啦？”
“你对我这么好，我有点不习惯……”
“慢慢就会习惯的。”
“可我不想习惯呀……”
薇薇安哭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黑猫蹲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
……
风轻轻地吹着，树林里的叶片沙沙作响。
入了夜，格雷在山洞里点起了火堆，用树枝插着，烤着刚刚抓来的鱼。薇薇安蜷缩在一旁抱着双膝，低着头。
“你要吃点鱼吗？”格雷问薇薇安。
“喂！那是我的鱼！我好久没吃鱼了！”黑猫连忙嚷嚷了起来。
“我一会再给你烤，还有很多，你吃不完的。”
黑猫瞪着格雷，一脸的不愤。
“我不吃，魅魔可以不吃这些东西的。”薇薇安小声答道。
格雷握着烤好的鱼又劝了一遍：“吃点东西或许心情会好点，毕竟，黑猫每次吃完东西心情都很好。”
“我不想吃。”薇薇安嘟着嘴答道：“我要保持身材。”
“其实我挺羡慕你们能吃东西的，他们都说味道，可是我的魔法感知里没有味道这一项。我也没办法吃东西。”
望着格雷，薇薇安终究还是伸出了一只手：“好吧，看你可怜，答应你了。就吃一条。”
“嗯。”格雷伸手把鱼递了过去。
昏红的火光透出洞窟外，远远地看去，就好像漆黑一片的山野中，坠落的一颗孤独的星辰一般。
远远地，天空中有两个拍打着翅膀的天使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其中一个就是艾博德，那个一开始跟凯瑟琳一起出任务，监视格雷的男性天使。
“找到了。”
“可问题是他们两个在一起……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如果我们抓捕薇薇安的话，格雷很可能会阻止。”艾博德轻声说道。
另一个天使想了想，答道：“或许我们可以告诉朱利安，他们正在找圣骑士格雷。如果他们把格雷带走，就没有人会阻止我们了。”
“你在开玩笑吗？格雷的事情圣灵不允许任何人插手。”
“走漏一点点消息算插手吗？”
“难道不算？”
“好吧，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你不要激动嘛。”那天使摊手道：“实在没办法，那就只有告诉审判长了。真是疯了，我们自己的圣骑士之间打内战，其中一个战败，还被魅魔给救走了。”
瞧着那另一个天使，艾博德问道：“你觉得谁是对的呢？”
“什么谁是对的？”
“我问你，圣骑士内战的双方，你觉得谁是对的。”
“这你就问错人了，我可是审判所的人。在没有决议之前，我不会随便评价谁是对的。对不对，应该由审判长来说。”
听着这滴水不漏的官话，艾博德脾气都上来了，嚷嚷道：“哪那么多废话？我就问你个人感觉，谁是对的！”
“个人感觉？”
“是的，不负任何责任的发言。”
想了想，那天使摸着下巴说道：“我觉得这就是一笔烂账。这个格雷是你和凯瑟琳一起带回来的吧？一只巫妖当圣骑士，这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这还是一只崇尚绝对光明的巫妖，那问题就更大了。我觉得圣灵是在为难教廷。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们与这位新圣骑士之间的关系，这位新圣骑士也不懂得后退。彼此的碰撞是难免的。我诧异的只是朱利安他们怎么会出手去支持这种碰撞……简直匪夷所思。嗯，这就是我所想的。”
“说完了？所以你是支持教廷的咯？”艾博德问。
“不，我不会支持教廷。我们都知道教廷是什么样子。信仰已经快被他们扭曲完了。”天使摊手道：“我觉得圣灵为难一下他们也挺好的，有点事做，免得吃饱了撑着。”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你就当我没说吧，我只是负责追捕逃犯的，审判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归我管。顺便提醒一下，你也只是因为跟格雷认识，被借调过来的。”
艾博德叹了口气，无语地继续盯着格雷和薇薇安所在的方向。
“你在这里盯着，我去通知审判长。”
“我以为你会提出你在这里盯着，然后我去通知审判长。”
“为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放走他们了。”
瞥了那天使一眼，艾博德轻声说道：“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如果我会做这种事的话，当初成为他守护天使的就不会是凯瑟琳。如果我变成他的守护天使，这场仗，他也就不会输。”
说着，艾博德转过身，拍打着翅膀消失在星空之中。
25章：黑白之间（3）
天空中繁星点点。
巴克小镇一片寂静。然而，无处不在的士兵，沿街排列的火盆却时刻提醒着所有人，就在一个多月前，这里发生过一件震惊整个大陆的大事。
昏红的火光几乎把整个小镇都映红了，即使是深夜，大街上依旧有一队队的士兵往来。
小镇的正中一座宅邸的阳台上，雪莱静静地坐着，眺望着远方。那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了。
她正对的，是小镇的主干道。通向东面，通向绵延的卡泽西斯山脉。远处的云低沉地，就好像压在群山上似的，共同汇成了无尽的黑暗。
那是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雪莱静静地坐着，发着呆，等着。蓝色的，祥和的月光照耀在她身上，映着一身蓝色的长裙。
侧边的阳台上，李维盘着手站着，时不时地用眼角瞥一眼雪莱。
宅邸地下的监牢里，整整五十个矮人戴着厚实的枷锁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拥挤不堪。那呼噜声，磨牙声，梦话声此起彼伏。唯一清醒的棒槌躺卧着，发着呆。
就在与他们一门之隔的地方，是一个闪烁着微弱白光的法阵。浑身是伤的凯瑟琳蜷曲着，抱着自己的膝盖。那目光之中没有半点神采，翅膀上的羽毛都已经七零八落了。
已经失去魔力反应的银月骑士和骨马们像货物一样被堆在另一个监牢里，静悄悄地。当中还混杂着几具阵亡的矮人的尸体。
最惨的要数安德鲁了。他没了一只手和一条腿，还被铁链锁着，蓬头垢面地，连嘴都被堵上了。只能徒劳地“呜呜”着一段模糊不清的话。一只苍蝇落在他的额头上，他拼命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可是脖子被锁住了，摇晃的幅度不够大，那苍蝇就是不走。
对于一个精灵来说，这大概就是绝望了吧。
“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们吗？”李维问雪莱。
“不会。”雪莱侧过脸，轻声对李维说道：“我希望他不要来救我们，回贝希尔公国去，搬救兵，然后回来撕碎你们。”
“带着一群黑暗生物回来吗？呵呵，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你甚至连他身边都是一群黑暗生物都不知道。”李维微微仰起头说道：“看到前面那栋小房子了吗？橙色那栋。两个小血族正在里面折腾呢。”
……
小房子里，已经脱掉盔甲的琼斯和朵拉正一脸焦虑地望着宅邸的方向。
“我们应该搬得再近一点，然后趁着晚上偷偷摸上去，能救几个是几个。然后我们就有更多人了，可以再救更多！”
“笨蛋！那是一群一等天使！一个不小心我们自己都得进去，还怎么救人？”
“那怎么办？我们救不了他们了？”
“只能等那个家伙回来再说了。我们是对付不了一等天使的，连他们的手指头都对付不了。”
“可是……他们说他已经死了。”
“谁说的？”
“隔壁邻居……”
“你听那种鬼话干嘛？”琼斯嗤之以鼻：“我们的骨马还能动弹，这说明他没死，魔力没有完全断绝。只要我们守在这里就行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一有机会，我们就救人。”
“嗯！”朵拉重重地点了点头。
……
撑着阳台的围栏，李维轻声说道：“他们以为我们没发现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个诱饵。听说天使审判团正在追击薇薇安。很快，格雷连来自地狱的力量也要失去了。”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一定会回来的。”深深吸了口气，雪莱倔强地说道：“就算他与黑暗生物为伍，他也是我心中最善良，最正直的的圣骑士。他一定会击败你们。”
李维冷笑了一声：“这个大陆上，没有任何人类能击败我们。”
“不仅仅是人类……”凝视着远方，雪莱呆呆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灵能击败我的圣骑士，圣灵也不行。”
……
洞窟里，格雷静静地坐着，注视着已经渐渐变小的篝火。
吃饱了的黑猫已经躺在一旁开始打呼了。
“你在想什么？”薇薇安问。
格雷连忙侧过脸去。
薇薇安把脸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轻声问道：“你不用睡觉，不用休息。所以你不说话，一定就是在想什么。”
格雷低下头，拿起一根木头丢到篝火里，说道：“我在想，怎么救雪莱他们。”
“你还想回去救他们……四个一等天使。我连一个都打不过。”
“可我必须要去救。不只是雪莱他们，还有吉恩二世和卡蜜拉。守信的人应该有一个好结果，而不是因此而受害。”
“救我，救雪莱，救吉恩二世……你想拯救整个世界。”薇薇安注视着滋滋燃烧的篝火，轻声说道：“我想，圣灵也没有你这么大的野心吧。另类的野心，不是征服，而是拯救。要成为行走在世间的，活着的正义。这需要力量，很大很大的力量。可你没有。如果你是一只一万岁以上的巫妖的话，我想他们就不会这么对你了。也不敢。”
……
洞窟外的天使静静地潜伏着，等待着。
……
“像布鲁图那样吗？没有天使敢随便招惹他。”格雷低着头说道：“而我还得再等一万年……可他们等不了，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何况是迟到了一万年的正义。”
“如果这世间真有行走的，活着的正义的话，恶魔又怎么会成为恶魔呢？”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一起坚守神圣信仰了吗？”
“我是说其他恶魔。”薇薇安枕着膝，微笑着说道：“格雷，如果他们真的找过来了，别救我。”
“为什么？你不是不想死吗？”
“因为你真的救不了。圣灵与魔主之间的契约，不是哪一个圣骑士，哪一个恶魔，或者哪一个天使能轻易改变的。我想你活着，好好地活下去。当一只强大的，正义的巫妖。答应我，保持现在的想法，不要让任何人污染你。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强大的存在了，他们的力量，强大到我们无法仰望。我不知道他们曾经是什么样子，但他们强大之后，都没有了信仰。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信仰……圣灵不值得你信任，恶魔也不值得。你只需要相信自己就行了，好好地活下去……活到，你足够强大的那一天。”
“可是，如果……如果我不相信圣灵的话，我还拿什么去跟他们谈判，拿什么拯救你呢？”
“总之，我希望你记住我说的话。”薇薇安甜甜地笑着，望着格雷。
……
洞窟外潜伏的天使忽然愣了一下，回过头。
他望见了星空之中的点点白光。那是天使审判团。加上他自己和艾博德，整整四十八名一等战斗天使，以及一位智天使。
……
格雷拄着剑，缓缓地站了起来，注视着薇薇安说道：“我不会放弃对圣灵的信仰的，在圣灵亲口告诉我，他们放弃我之前，都不会。是他们给予了神圣信仰生命，我会一直坚守。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妥协。我不会等待，也不会放弃你。退缩，妥协，本身就是对神圣信仰的否定。如果我拯救不了整个世界，那我就从我能救的，先救起。我说过，我不惧怕死亡，我惧怕的是信仰的破灭。只有坚定不移往前走的神圣信仰，才是神圣信仰。”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薇薇安笑得更甜了：“谁也说服不了你，固执己见。比恶魔还像个恶魔。你这个样子，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说到这里，薇薇安脸上的笑容却又缓缓地消失了，只剩下平淡，静静地注视着格雷。
“他们来了。”
……
“格雷！格雷！是我，艾博德！”艾博德站在洞窟前，无奈地呼喊着。
那身后飘着的，是整整四十八位天使。身上散发的白光，甚至把洞窟前的树林都照亮了。身为审判长的智天使贝琳达也在其中。这是一位女性天使，金色闪耀的长发，有着与其他天使不同的四片白色羽翼，穿着白色的袍子，赤足，戴着一个白色的，只有双眼和鼻子，没有嘴唇的人脸面具。没有人能看得清她的面容。
“格雷！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谈谈！”艾博德继续无奈地呼喊着。
“等一下他出来了，我们就悄悄潜入洞窟里把薇薇安带走。这样的话就什么事都没了。”天使们小声议论道。
然而，他们错了。
格雷牵着薇薇安的手走了出来。
所有的天使们都呆住了。
牵着薇薇安的手，格雷一步步艰难地走着，直到众天使面前，单膝跪下。
薇薇安也跟着跪了下去，面无表情。
“您好，尊敬的贝琳达审判长，我是圣骑士格雷，圣灵册封的圣骑士，大陆上唯一的圣徒，也是一只巫妖。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无力阻止。但我在此恳求您，饶恕薇薇安所犯下的罪。如今的她，已经是我的门徒。我愿意用作为圣骑士的特权赦免她，将她带在身边，引导她，启迪她，直到她完全接受神圣信仰，成为我们的一员。如果您拒绝，那么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作为交换，换取她的自由，包括我的生命，我愿为她承受所有的惩罚。请您看在神圣信仰的份上，接受一位虔诚信徒的祈祷吧。”
说着，格雷虔诚地在自己的胸前划了个十字架，缓缓仰起头来，与贝琳达对视着。
风轻轻地吹着，微光之下的叶片泛着光泽，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26章：黑白之间（4）
格雷紧紧地牵着薇薇安的手，坚定地望着贝琳达，毫不退缩。
贝琳达沉默着，所有天使都沉默着。
风轻轻地吹。
艾博德攥着拳头，甚至都有点无所适从了。
……
巴克小镇的阳台上，雪莱还在等着。
牢房里，被堵住了嘴的安德鲁绝望地喘息着。
凯瑟琳蜷缩着，抱着膝盖静静地坐着。
棒槌依旧在发呆，还有那一具具的银月骑士的骸骨。
琼斯和朵拉依旧在密谋救人。
四个一等天使分散在宅院的四个角落里，李维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等着格雷的出现。
……
北边的山路上，狼狈的吉恩二世正带着卡蜜拉逃亡。
……
狮王都的街头，露宿的孩童正因为饥饿而说着梦话。
……
贝希尔公国，依琳正拼了命地扩军备战。迪恩在主持着新教会的组建。
大陆的各个角落里，格雷的同情者们还在往贝希尔公国涌来。
……
“他在逼我们做出决定……”
圣光之中，有一些声音在议论着。
“一只恶魔违反了我们与地狱之间的协议，他却要求我们赦免她？”
“我们该如何鉴别她违反协定的动机呢？是因为想要救他，还是因为要完成任务？又或者两者兼有之？如果两者兼有，哪一边又更多呢？”
“他正在打破整个大陆信仰的格局，如果我们做出有利于他的裁决，可以想象，这场风暴将来得更加猛烈。”
“我们正在陷入一个泥潭里。一位巫妖圣骑士带来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哪怕我们认可他的本意是好的。但我们不一定能应对得了因他而引发的剧变。”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终止这场试验吗？我们对他的承诺依旧有效，在他的身份暴露之前，我们必须遵守承诺。”
“万年以来，教廷一直在变质，虽然一直扩张，但它一直被变质。我们对它的溺爱，助长了这种变质。我觉得需要被审视的并不是巫妖圣骑士，而是教廷。”
“溺爱导致变质，难道我们现在赦免魅魔薇薇安，不是另一种溺爱吗？我们从未赦免过任何一位违反协议的恶魔。”
“不，应该被审视的，不是教廷，也不是巫妖圣骑士。而是我们自己，是圣灵本身。如果我们信念坚定，又有什么能逼迫呢？就好像巫妖圣骑士一样，我们几乎没见过他迷茫。我们需要作出决定的，是是否赦免魅魔薇薇安，可是你们看刚刚谈论的，有多少是紧扣这个议题的？我们在彷徨。漫长的岁月，仿佛无止境的失败，正在让我们变得彷徨，举棋不定。没有了原本的坚决。”
“但我们不得不做更多的考虑。就好像当初我们选择巫妖成为圣骑士一样，我们考虑得太少了，结果带来了今天的局面。”
“我们必须顾及教会的情况。没错，我们都知道教会有问题，可我们不可能完全不考虑它。巫妖圣骑士的试验最终能否成功，能否有所收获，没有人知道。但很明显的，教会力量的削弱正在将我们的影响力带向低谷。我们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有可能修复。”
“糟糕的是地狱还在虎视眈眈，他们随时会采取行动。我们赦免薇薇安，支持格雷，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而如果我们拒绝赦免薇薇安……又该怎么把薇薇安从格雷身边带走呢？这同样需要承担后果。”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为什么你们总是想着会影响这个，会影响那个，却很少考虑正义本身呢？正义，才是我们的信仰的核心，不是吗？它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单纯地做出一个正义的裁决呢？正如我们一开始对巫妖圣骑士的考虑一样，我们担心他暴露身份对我们造成损失，可他并没有暴露，相反，他非常虔诚，甚至转化成了圣徒。结果却把我们带到更加难堪的处境。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是否本身已经有问题了？今天的结果，是当巫妖圣骑士为了一个孩子的正义拔剑，而我们选择旁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的。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结果，没有人可以推卸责任。正如万年以来我们对教廷所做的，导致了它的异化。”
一下子，所有的声音都沉默了。
……
薇薇安轻轻紧了紧格雷的手，小心翼翼地望着格雷，眼眶中漫起了泪光。
格雷侧过脸，与她对视着。
微风中，薇薇安脸上绽露了甜甜的笑。甜得好像一个恋爱中的女孩。一直笑，眼泪却一直不停地流。
天使们还在静静地等着。
……
许久之后，裁决官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现在，我们开始投票，赞成赦免魅魔薇薇安，或者反对赦免魅魔薇薇安。”
“反对。”
“弃权。”
“弃权。”
“弃权。”
“反对。”
“弃权。”
“赞成。”
……
“等等，为什么你们都投弃权票？”
“你自己不也是投弃权票吗？”
“我以为你们会赞成或者反对。”
“要更改投票吗？”
“不，我不更改。继续吧。”
“那么，一票赞成，两票反对。十六票弃权。按照议事规则，决议被否决。”
……
戴着面具的贝琳达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格雷，很遗憾，你提交的决议被圣灵否决了。现在，我们必须要带她走。”
薇薇安正要站起来，格雷却先一步了。他拦到了薇薇安身前，把薇薇安护在身后。
“格雷……”
“对不起，即使是圣灵的决定，我也不能顺从。”格雷坚定地站着，望着贝琳达义正辞严地说道：“按照骑士誓约，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伙伴，因为救我，而被拘禁。身为骑士，我有义务为此而战斗。”
那手都已经握到剑柄上了。
艾博德无奈地扶着额。
这应该是意料中的事情吧，死脑筋的巫妖圣骑士，不懂得什么叫妥协。立下的誓言，一定要兑现。
“格雷。”贝琳达轻声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无法阻止我们。即使是全盛时期，你也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何况你现在几乎没有魔力。所以，请你让开。我们不想对一位圣骑士出手，也不想亲手为一个正直而善良的骑士添上一个袭击审判团的罪名。这对你没有好处。”
“格雷，你没办法阻止他们的。放弃吧。”薇薇安哽咽着小声规劝道：“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特别特别开心。只要你别忘记我就好。”
“我不只不会忘记你，我还要把你留下。”格雷依旧拦在薇薇安身前，站着不动。
“格雷，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格雷站着不动。
“格雷，不要逼我们。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格雷依旧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尊雕像一样。
双方僵持住了。
薇薇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贝琳达轻叹道：“我们别无选择，动手吧。”
然而，没有人动，天使们只是静静地悬停在空中。那目光在格雷和贝琳达之间来回。
所有人都沉默着，许久许久，久到那气氛，压抑得薇薇安都要喘不过气了。
“你们在等什么！快点结束好吗？”贝琳达叱喝道。
“我来吧，我会尽量不伤他的。”
终于，有一位天使动了，一步向前。
是艾博德。
望着艾博德，格雷轻声说道：“我以为神圣阵营之间，只会谈论正义与否，没想到最终是用力量决定。”
“无论是神圣还是黑暗，正义还是邪恶，最终只能靠力量来决定。”
“那神圣信仰跟黑暗信仰，究竟有什么区别？”
“我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足以让天使们羞愧。然而，现实就是如此。
格雷也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剑：“所以，如果我是一只一万岁以上的巫妖，事情会变得不同吗？”
“会。”艾博德伸出手，召唤出了光剑。
“我明白了。特内达斯！”
早就蹲在角落里与黑猫一起观望的特内达斯迅速奔到了格雷身旁。
格雷踩着马镫，艰难地上了马。
“格雷……没有必要。”薇薇安拽着格雷的手。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否则，我就是背弃信仰。”格雷松开了薇薇安的手。
特内达斯缓缓后退，拉开了距离。
“冲锋！”
“嘶！”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特内达斯如同离铉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格雷扬起长剑，奋力朝着艾博德砍去。
大概，格雷从未想过他的剑会指向一位天使吧。
然而，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残酷得多。善意能改变一部分人，但改变不了大多数。
艾博德只是稍稍改变了一下身姿，单手一扬，冲锋就被强行停止了。格雷，连同特内达斯一起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在地面上拖行了好一段，直到撞到树干上，才停止。
“你想要力量吗？”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询问。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
艾博德正要走向薇薇安。
然而，他又站起来了，再次骑上马。依旧是那样的冲锋。艾博德也依旧，只是轻轻一抬手，就将他从马上扫落。
力量的差距，大到令人绝望，他甚至都近不了艾博德的身。
“你想要力量吗？”
他还是站起来，骑上马，继续冲锋。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着。
“这个傻子，是想把身上的骨头全部弄断吗？”黑猫呆呆看着。
“格雷！停下来！”薇薇安在哭喊着，不断擦拭着眼泪。
“你到底要试几次！”艾博德都恼羞成怒了。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要试几次。我也不知道试几次……能让自己不再内疚。”
天使们一个个都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了。这大概是他们经历过的，最特殊的一次拘捕行动了吧。
“你想要力量吗？”脑海中的声音在反复询问着他。
“是你们教我的，我所做的，都是你们教我的……”
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呼喊着相同的口号。他看上去弱不禁风，却又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巫妖和骨马，倔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终于，在记不清是第几次被打下马之后，他挣扎着，抽搐着，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了。只能呆呆地望着天。
满天星斗。
再怎么坚定的意志，终究也还是要输给力量。
“格雷”薇薇安冲到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
“我做不下去了！就当我违抗命令，处罚我吧！”艾博德丢掉了手中的光剑，拍打着翅膀头也不回地离开，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天空中。
天使们都低着头。
“谁上去把薇薇安拘捕了，他已经不可能再反抗了！”贝琳达呼喊道。
然而，没有人动，所有的天使都只是静静地悬浮着。
“没听懂我的命令吗？”贝琳达呼喊着。
薇薇安紧紧地抱着格雷。
“你想要力量吗？”
格雷呆呆地望着贝琳达。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做，那就我来吧。守护律法，是智天使的职责。”贝琳达亮出了光剑，降落到地面上，一步步地朝着格雷走来。
薇薇安紧紧地抱着格雷，瑟瑟发抖，抽泣着。
格雷不断抽搐着，呆呆地望着贝琳达，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接近，看着她手中的光剑。那意识正在渐渐变得模糊。
“你想要力量吗？”脑海中的声音依旧在询问：“这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很快，你就会失去意识。而他们会带走薇薇安。你是要反抗，还是接受既定的命运？”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格雷终于回应了。
“我是魔主，魔的主人。”
“我知道。”
“但你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你可以用我的力量，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包括营救你的队友，包括贯彻你的正义，也包括拯救薇薇安，改变这个世界上所有你所认为的，不公。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本身就是最大的回报。你，愿意吗？”
“我，愿意。”格雷轻声回答道。
27章：黑白之间（5）（二更）
轰鸣声。
仰起头，天使们看到天空中滚动的云，闪电在当中交错，嘶吼着。倔强地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照亮一般。
大地都颤抖了。
无数的鸟雀被惊飞了，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这股力量是……”
很快，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格雷身上。
薇薇安颤抖着，缓缓松开了抱住格雷的手，睁大了眼睛。
格雷躺卧着，伸出手去，摸索着，握住了掉落在一旁断剑的剑柄。
眼眶里的灵魂之火在熊熊燃烧，身上碎裂的骨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愈合。
格雷撑着地面，缓缓地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们感知到的魔主力量的源头，会在他的身上！”有天使惊呼道。
已经离开一段距离的艾博德顿住身形，回头惊恐地望着远方。
天空中的云在汇聚。
地面上的力量也在朝着格雷汇聚。光明与黑暗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同时存在，互相争斗着，厮杀着，嘶吼着。
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嘶吼，痛苦地哀嚎着。
格雷在微微颤抖着。
痛楚正从四面八方袭来。巫妖没有痛感，然而，这一次，格雷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的痛苦。
格雷紧紧地咬着牙，承受着。
所有人都在呆呆地看着。
渐渐地，所有的力量都朝着骨戒涌去，无论是光明的力量，还是黑暗的力量，最终都变成了暗灰的颜色。
格雷身上的力量终于渐渐稳定了，剧烈的痛感渐渐变得麻痹了。
那是肉眼可见的强大气息，不是一开始巫妖的力量，不是转化成圣徒之后的洁白，也不是魔主给予的纯黑。而是一种暗灰色的，全新的力量。紧紧地环绕在他周围。
一位天使忍不住干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点点。
格雷握着手中的剑，一捋，一下子，原本断掉的部分重新长了出来。像风一样汇聚，像水一样喷涌，又像植物一样生长。在格雷的手中挣扎着，扭曲着，燃起了熊熊的灰色火焰，长出了新的图腾，生成了新的暗纹。
“发生什么事了！”黑猫惊叫道。
与此同时，身上破损的盔甲也如同获得了自主的意志一般，开始自然地生长，如同**一般自我修复。进而，又长成了不一样的外观，从原本洁白的颜色，凝聚成了暗灰。
“他，他接受了魔主的力量？”一位天使小声问道。
一道闪电从天空中劈下来，正中格雷。四周草皮都被点燃了，又很快熄灭，只剩下焦黑的一片。格雷身上的盔甲如同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一般，光洁的表面上多了点点流转的晶莹。闪烁着。
所有人一个个地，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包括贝琳达，也包括薇薇安。
那是强大到令人窒息的，诡异的力量。
一股骤风以格雷为中心朝着四周袭去，像是巨兽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大地似乎都雀跃了起来。山峦发出“呜呜”的低吼。
短暂的剧变之后，一切又似乎归于平静，只剩下格雷手中长剑上的灰色火焰在滋滋地燃烧着。
魔主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了：“天使们，你们好，我是你们最大的敌人。让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地狱新增的首席魔使格雷。从今天开始，他不只是你们的圣骑士，还是我们的魔使。在他被剥夺魔使身份之前，我将支持他的所有决定。而所有对他展开的，缺乏正当理由的攻击，都将有可能上升到圣灵与我之间契约的高度，进而引发新的战争。所以，请你们慎重。”
在场的，每一位天使，都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
缓缓仰起头，格雷张开下颚，一股浑浊的，灰色的气息从他的口中吐出，顺着盔甲的缝隙四溢。在微风中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弧线，荡向远方。
望着贝琳达，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格雷轻声说道：“既然你们觉得力量可以决定一切，那么，现在，让我们重新来谈谈，什么叫做正义。”
薇薇安瘫坐着，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格雷。
此时此刻，那身躯就仿佛撑起了天地一般。
……
“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圣光之中有个声音咆哮了起来：“你们亲手把自己的圣徒推向了对面！只有我一个投了赞成票！只有我一个！弃权弃权弃权！你们以为弃权就能事不关己吗？有一帮你们这样的猪队友，难怪我们会一直输！”
“你们这帮推卸责任的家伙，可耻！”
“你也闭嘴！你更可恶，投了反对票！”
“我投反对票只是想表达对律法的支持而已，我们不可能赦免，那样我们的律法还有什么意义？不纯粹的正义不是我们所追求的，凭借一个人的判断而决定的正义同样不是我们所追求的。”
“你要对神圣信仰有信心，他是个圣徒，即使使用魔主的力量，也不会堕落。我们并没有失去他。”
“现在说这种自我安慰的话有用吗？我替你们感到羞愧！只要再两票！两票而已，我们就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但你们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白茫茫一片的圣光之中静悄悄的，所有的声音都沉默了。
许久，有一个声音说道：“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是再两票的问题，多一票赞成，就会多一票反对。所以我们干脆故意投了弃权票。”
“‘我们’？你的意思是说，知道这个结果却依旧投弃权票的，不只你一个？”
“是的。”
……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是圣骑士与魔使双重身份，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从来没有过。”
“如果我们跟他发生战斗，究竟应该算是内战还是外战？契约上好像没有这种条款。”
“我的天哪……运用魔主力量的自己人？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处理呢？”
天使们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以后怎么处理我不知道，眼下是肯定没办法处理了。我们不可能打得过他，更别说带走薇薇安了。”
“所以我们只能放任？圣灵为什么不干脆赦免薇薇安呢？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堪了。”
“也许他们就想让我们难堪呢？”
格雷依旧坚定地把薇薇安护在身后，与一众天使们对视着。
戴着面具的贝琳达沉默着。
……
“不只我一个。”那声音说：“但我不会告诉你究竟有多少人。我们都知道教廷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小。在过去，我们觉得是教廷基层的问题，无论耗费多少心血，也不可能让寿命仅仅一百年不到的人类接触真正的神圣信仰。更不可能有足够多的，接触神圣信仰的人分散到大陆的各个角落去守护我们的阵线。但这一次的事情让我们看清了，不只教廷的基层有问题，高层也有问题，甚至教宗，我们的圣骑士，圣骑士的守护天使，都有问题。”
所有的圣灵都在静静地听着。
那声音接着说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对教廷太纵容，太溺爱了，甚至为他们扭曲了信仰。走到这一步，我们觉得整个教廷都应该推倒重来，每一位天使都应该自我审视。而不仅仅是修补。我知道，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整个大陆的信仰在这场风波中都将摇摇欲坠，我们会为此而感到痛苦。但是，时间对于永恒的我们来说，最没有意义不是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们将永远停留在现在的位置，永远无法更进一步。”
“巫妖圣骑士的试验最终能否成功，我们都不知道。但至少到现在为止，是有收获的。它让我们丢掉了幻想。这种收获，比短暂的信仰扩张，更有意义。他将被用来检验我们自己。”
“你们这是在分裂！”有人斥责道。
“是的。但，对于神圣的理解从来就不是单一的，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有议事规则呢？”那声音回答道：“推倒教廷这样的决议，在这里提出来，肯定是无法通过的，会遇到巨大阻力。会面对无数的争吵，是一个无论如何无法完成的过程。所以我们才一直那么犹豫。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让恶魔替我们去做呢？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愿意扶植一位拥有纯正信仰的圣徒。简直再完美不过了。魔主希望大陆上的教廷分裂为两个，其实我们也希望。不同的是，他希望教廷就此分裂，而我们希望最终能通过一场风暴，再次合二为一，焕发生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苟延残喘之中慢慢腐烂。”
“所以呢？”另一个声音问。
“我们会运用我们的手中的票，以及一切可以运用的手段，将结果推向我们想要的。而不仅仅是表达一种态度。”那声音回答道。
“‘你们’要像给予巫妖圣骑士力量的魔主一样，直接介入事务，而非仅仅是裁决？”
“是的。”
“这样会导致信仰的混乱！”
“难道现在不混乱吗？”
……
贝琳达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格雷，你赢了。薇薇安的罪责依旧没有被赦免，但只要她在你身边，基于天堂与地狱契约之中的规避条款，我们将永久性延迟对她的追捕。撤退。”
拍打着翅膀，她一点一点地后退，转身，飞向了天空。
其余的天使也一个个拍打着翅膀跟了上去。有人还在犹豫，有人已经一刻都不想在这里逗留了。只有赶回来的艾博德还在远远地看着。
很快，山林又是恢复了原本漆黑的模样。
望着渐渐远去的，天使们的身影，薇薇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虚脱一般的坐下。
侧过脸，她朝着格雷望过去，呆呆地望着。
“你……接受了魔主的力量？”
格雷静静地站着，低着头，呆呆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剑上燃烧的灰色火焰缓缓熄灭，变成一缕烟尘，飘向远方。
雷声平息，天空中的云层渐渐散去了，蓝色的月光再次挥洒而下。
格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剑，看着自己身上的铠甲。蓝色的月光下，灰色的盔甲显现出了奇异的光泽。
黑猫和特内达斯在旁边看着，目瞪口呆。
“好了，虽然你还没完全掌握我给予的力量，但现在，你已经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存在。薇薇安就当成送给你的礼物了。你可以尽情地，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任何。我在深渊里期待着你的表现。”
28章：灰色圣骑士
又是一天午后。
阳光斜斜地照着巴克小镇。
大街上一如之前，站满了士兵，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与夜晚的区别，不过是有了阳光，火盆里的火熄灭了而已。
居民们都躲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偷看着。
雪莱依旧坐在阳台上，望着长长的街道，就好像一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一个侍女推门走进了她的房间，来到阳台，给放在围栏上的两盆花浇水。直到浇完离开，雪莱都没跟她有半点交流，哪怕一个眼神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坐着，除了偶尔眨一下眼睛，再看不到任何多余的动作了。
仅仅一个月时间，那面容，看上去已经憔悴得让人心碎。
她被勒令坐在这里，以便格雷一进城，就能看到她。以便潜伏各处的四位守护天使能第一时间发现格雷的位置。
而李维，就坐在她隔壁的阳台上。
已经一个多月过去，大陆上四处都流传着格雷已死的谣言。但李维知道，格雷没有死，他还活着。而且，他一定会在某个时间回到这里。
为此，他不得不每天在这里守着雪莱。
然而，人类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长时间处于这种神经紧绷的状态，会疲倦，会懈怠，会打瞌睡。尽管有四位守护天使在，格雷的守护天使凯瑟琳也已经被关在地牢里，李维早已认定格雷即使到来，也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但是，枢机院不允许他在这件事上出任何错，任何。
这种糟糕的处境让一贯冷静的他都有些烦躁了，却还不得不强撑着，堆起平日里标志性的笑容。免得其他人从他的脸上看到倦意，然后手下的人就更加懈怠了。
……
地牢里，又一只苍蝇“嗡嗡”地叫着，落到了安德鲁的额头上。刚好凑了一对。安德鲁眼角的泪珠缓缓滑落。
凯瑟琳被困在法阵里，微微蜷缩着身子。
……
“李维大人，您在吗？”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坐在阳台上差点打瞌睡的李维猛地惊醒了过来。
门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位神职人员。
“李维大人，有来自北方的信。”
神职人员来到阳台，将一封信双手递给了李维。
接过信，李维用旁边桌子上的拆信刀将信封切开，细细地看了起来。看到一半，已经哼笑了出来。他朝着一旁的神职人员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又扭头对另一边阳台上的雪莱说道：“你猜这封信上写了什么？”
雪莱没有回答，甚至，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已经出到门外的神职人员轻轻把门关上了。
握着信，李维轻声说道：“昨天晚上，陆斯恩五世的骑兵队成功拦截了吉恩二世逃亡的队伍，抓住了吉恩二世父女。其实我是反对陆斯恩五世在这个时候追击吉恩二世的，毕竟，那件事太无关紧要了。但是这个老家伙心急，还是悄悄派骑兵队去追了。吉恩二世也是倒霉，就一支骑兵队，他还偏偏给撞个正着。”
雪莱静静地坐着，遥望着街道，除了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陆斯恩五世想把吉恩二世的女儿送给我，毕竟他违反了我的命令私自出击了。应该是想借以讨好我吧。”李维随手把信揉成一团，丢在一旁的纸篓里，笑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对待这个女人呢？”
“娶她？”雪莱忽然开口说话了。
一下子，李维笑了，深深吸了口气，说：“你想我娶她吗？”
雪莱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反问道：“不好吗？一个绝色美人。”
“圣骑士的婚约，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甚至关系到整个教廷的策略。我怎么可能去娶一个败亡公爵的女儿呢？”李维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有你的那位，才会那么肆无忌惮。老实说，我真的搞不懂，他的野心分明是很大的，甚至敢与整个教廷对抗，敢对四位守护天使出手。可是，他却偏偏挑了你，一个小伯爵的孙女。你的父亲甚至连伯爵都还不是。不觉得很可笑吗？”
雪莱又不说话了。
李维却还兴致勃勃地往下说：“我觉得即使再过一百年，格雷也会是枢机院研究的课题。但我敢肯定，他们什么也研究不出来。一个狂信徒圣骑士，有什么可研究的呢？野心勃勃，却不以利益为导向，这种行为，是必然要失败的。忽然多了两个新的战俘，我应该用来做什么呢？把卡蜜拉和你已经放在这里吸引格雷？这样好像有点多余。听说格雷跟她见过几面，在开战的时候，她也是力主支持格雷的。吉恩二世还想着把她嫁给格雷。也许我应该把她吊起来，就吊在小镇的入口。”
摸着下巴稍稍沉默一下，李维又自言自语道：“你觉得是把你吊在入口好，还是把她吊在入口好呢？在这里毫无疑问会更轻松一些，但是如果吊在入口的话，你就能比她先见到格雷。如果格雷真的来了的话。”
雪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
远处的小屋里，已经重新穿上盔甲的琼斯和朵拉正趴在窗前，用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望远镜远远地看着。
“这个叫李维的家伙屁话真多。”
“他说什么了吗？”
“谁知道他说什么了？我就看到雪莱都不想跟他说话了，他还一直巴巴巴地说个不停。一天到晚说那么多话，就不会抽筋吗？要是哪天他落到我手上了，我一定把他的嘴巴缝起来！”琼斯气呼呼地说道。
……
李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实在太无聊了，得找点事做。不如这样，我今天先把你吊起来一天，让你好好感受一下。然后你再告诉我你的选择，是愿意早一点看到你的圣骑士呢，还是愿意舒服一点，坐在这里。”
雪莱的表情微微地，错愕了。缓缓侧过脸，望向李维。
李维微笑着，看着她。
……
“卧槽！这家伙想干什么？”握着单孔望远镜的琼斯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雪莱被带出了宅邸，一路带到巴克小镇东边的入口处。然后，李维下令让人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木头，还在上面安上滑轮，把雪莱绑上，然后让几个士兵握住了绳子的另一头。
“他是疯了吗？格雷会撕了他的……”朵拉小声说道。
……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在士兵的拉扯下，雪莱被悬挂到了足足十米高的柱子上。她低垂着脑袋，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脸庞。一动不动地，也不挣扎，就好像死了一样。
“哈哈哈哈。”那下面的士兵都开始哄笑了。
“圣骑士大人。”一个壮硕，留着大胡子，鼻子还有一个苍蝇大的痣的士兵说道：“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折腾，挺可惜的啊。”
“漂亮吗?”李维问。
“当然了，非常漂亮！”
“嫁给你怎么样？”
“额……”四周的士兵都懵了，一时间，他们竟然看不出来李维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仰起头，李维高声问道：“怎么样？嫁给他！只要你同意，我就把你放下来！美丽的容颜，与其在暴晒中枯萎，还不如送给这位勇敢的士兵，你们说是吧？”
“对！对！圣骑士大人说得对！”那士兵喜出望外。
“不！圣骑士大人！他不够勇敢，我才是最勇敢的！”
“不不不，我才是最勇敢的！圣骑士大人，把她嫁给我吧！”
士兵们都开始互相推搡着起哄了。
“怎么样？这么多士兵愿意当你的丈夫，看来你还是很受欢迎嘛？要不，你同时嫁给他们所有人？”
一点晶莹从李维的眼前闪过。
李维伸出手去，发现一滴液体落到了他手上。拿到鼻子边上闻了闻，仰头道：“哭了？我以为你不会哭了呢。”
雪莱低着头，长发遮掩了脸庞，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眼泪一滴滴地往下落，却没有哭出声响。
“格雷……你究竟在哪里……”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次！”
“格雷……”
“说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到，你在召唤自己的爱人，然而他并没有出现！圣骑士格雷，是个懦夫！”
“格雷……”雪莱低声呢喃着，缓缓地，艰难地仰起头，望向东方。朦朦胧胧间，她望见东方的地平线上，远远地，有一个暗灰色的身影正在策马，朝着这里缓缓而来。
……
凯瑟琳缓缓地仰起头，目光中透着迷茫。
安德鲁脸上痛苦的神情渐渐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呆滞，一种错愕。
……
朵拉连忙拽了拽琼斯：“你看这边！”
“哪边？”
“那里！”
……
分散小镇各处的守护天使，还有另外的三位圣骑士，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缩在家里不敢出门的民众们一个个都从窗户伸出了脑袋。
……
一个士兵骑着快马来到李维身旁，匆忙下马。
“圣骑士大人！来了一位骑士！”
背对着士兵，李维轻声问道：“是格雷吗？”
“不知道，盔甲不一样！”
稍稍犹豫了一下，李维吹了个口哨，他的战马当即从远处跑了过来。
……
“格雷……是你吗？”
雪莱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位穿着灰色铠甲的骑士，屏住了呼吸。
……
阳光下，格雷穿着暗灰色的铠甲，踏着青草朝着巴克小镇缓缓而来。薇薇安就坐在他的马后。
跑到一半，格雷勒停了特内达斯，掉转马头后退了一小段，伸出手去。
那手仿佛有了磁性一般。掉落在地，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银月旗帜刷的一下弹起了，落到他的手中。
举着残破的银月旗帜，他缓缓向前，直到巴克小镇的东门前，勒停了战马。与早已准备好的李维，另外三名圣骑士，四位守护天使，还有一大批武装到了牙齿的士兵们对视着。重重地把手中的银月旗帜插在地上。
薇薇安下马，站到一旁。
风轻轻地吹着，压低了绿草。
残破的银月旗帜在风中飘扬。
雪莱都已经泪眼朦胧了。
格雷轻声说道：“我无意杀戮，但如果你们坚持，请相信，杀人，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更专业。”
29章：灰色圣骑士（2）（二更）
灰色的铠甲。
谁又说得清，究竟是圣骑士失去了光，还是光失去了圣骑士呢？
又或者，他们谁也没失去谁，只是缔结了新的盟约而已。
“我们真的不告诉朱利安他们，发生了什么吗？”飘悬在远处的艾博德问贝琳达。
“我们的新任务只是负责记录圣骑士格雷所做的事情而已。没有圣灵的指令，我们不能做任何干预。”贝琳达轻声答道：“更何况，朱利安既然选择帮助教廷，那么就是已经将自己划归了教廷那一边了。教廷与圣骑士格雷之间的争端，我们不能介入。”
……
“哈哈哈哈。”李维高声笑道：“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想杀谁？这里有谁是你杀得了的吗？你的伤养好了吗？你忘了自己一个月前，才从这里，像狗一样逃跑了吗？”
说着，李维望向了薇薇安：“还有你，这次你绝对跑不了。”
“你放心，这次我们绝对不跑，希望你也不要逃跑。”
“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了。”李维轻轻摆手。
身后的士兵们迅速涌向前去，将格雷和薇薇安团团围住了。四位守护天使，以及其他三名圣骑士也各自站到了一个方向。
雪莱哽咽着，望着格雷。
……
“完了……他怎么大白天的来呀。我们现在去救人吗？刚好圣骑士和守护天使都不在宅子里了，可是，我们一会怎么救他？”朵拉都急得团团转了。
琼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再看看。”
“再看看？”
“对，再看看。那个傻子是有可能冲动，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大白天跑来的。可是，薇薇安不可能。你看薇薇安，她一点都不紧张。不只不紧张，好像还稳赢了似的。这说明他们有办法。”
朵拉连忙拿起望远镜观望：“好像是哟，她一点都不紧张。可是，这和我们救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琼斯呲着牙说道：“如果打不过，我们就应该趁乱救人，能跑赶紧跑。如果打得过，那我们就不是救人了，应该改抓人，反正人迟点也可以救。早看不惯那个叫李维的家伙了，格雷要是放过他，我就撕了他！”
……
格雷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灰色的剑体在阳光下散发着某种厚重的光泽。
“你以为换了一套盔甲就能怎么样吗？”李维讥笑着，也亮出了自己的剑，骑着马一步步向前。
其他三位圣骑士也都朝着格雷围了过去。四道圣光加持在他们身上，天使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施展着圣术，提升他们各自圣骑士的战斗力。
“格雷。”薇薇安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格雷脑海中，小声说道：“如果你想让伤亡小一点，下手就得狠。必须直接让他们失去战斗力，否则，他们的守护天使能很快让他们复原。战斗会持续很久，那样伤亡会更大。”
望着李维，格雷轻声说道：“是你们自己选的。”
说着，策马向前。
“杀！”一声嘶吼。四位圣骑士同时从四个方向朝着格雷冲来了，加持了圣术的战马速度极快。
然而，特内达斯的速度比他们更快，如同一阵疾风一样，根本连看都看不清。前一刻格雷还站着不动，下一刻，格雷已经骑着马出现在小胡子圣骑士的身后了。
小胡子圣骑士错愕地回过头，看着格雷。疾驰之中，他看到自己的握剑的手，整条手臂连同手臂上的盔甲平整地脱落了，飞向了天空。而格雷的剑上，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没有。
其他的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胡子圣骑士的守护天使怔住了。
其余三位守护天使也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格雷已经掉转马头朝着那位白胡子圣骑士狂奔而去。
白胡子圣骑士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守护天使倒是反应过来了，以极快的速度给他添加了多重护盾。然而，没有用。
特内达斯扬起马蹄，只一瞬间，厚实的护盾如同玻璃一般碎裂了，格雷从后方一剑刺穿了白胡子圣骑士的腹部。拔剑，朝着在他旁边的黑胡子圣骑士招呼了过去，同样的干净利落，一剑将对方的手臂卸了下来。
直到此时，刚刚从马上栽下来的小胡子圣骑士的惨叫声才传来。
白胡子圣骑士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渗血的腹部。
黑胡子圣骑士扑通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一缕沙尘如同涟漪一般朝着四周扩散开去。
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快到在普通人眼里，如同一阵幻影一样。
“格雷！漂亮！干得漂亮！哈哈哈哈！干得漂亮！”薇薇安激动得拍手欢呼了，就好像一个小粉丝似的。
所有的，都呆住了，包括李维，包括四个守护天使，包括包围格雷的士兵，也包括了被悬挂在柱子上的雪莱，还有远处观战的琼斯和朵拉。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薇薇安的欢呼声，三名重伤圣骑士的惨叫声，哀嚎声，呻吟声。
格雷拽着缰绳骑着马原地打转，将剑挨个指向悬在天空中的三位圣骑士的守护天使：“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你们能安全地离开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他刚刚做了什么？”
“三个圣骑士战败了？他一口气击败了三个圣骑士？”
“我的天……”
直到此时，士兵之中才响起了微弱的议论声。是的，微弱的，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生怕格雷注意到自己，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琼斯手中的望远镜都差点掉下来了。他知道格雷肯定有办法，有胜算，但……他从没想过竟然如此简单暴力，一口气，三个圣骑士……
“我的天，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薇薇安给他魔法加持了吗？不对，薇薇安也不可能强到这种地步……”
琼斯拼命地揉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可无论揉多少次眼睛，他看到的景象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格雷骑着马，踱着步来到李维面前。
直到此时，李维才缓过神来，惊叫道：“你刚刚干了什么！？”
“你想知道？”格雷扬起了剑。
“不！你别过来！快动手呀！我打不过他！快动手呀！”李维望向了一旁的朱利安。
然而，四个天使就好像被定住了身一样，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一动都不敢动。因为，他们已经从格雷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格雷骑着马一步步地靠近，李维求助无门，吓得连忙掉转马头往回跑。
士兵们一哄而散了，丢下满地兵器，巴克小镇上的居民们倒是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
格雷骑着马继续缓缓向前。
“为什么不直接连他一起解决？”黑猫小声问。
格雷轻声回答道：“不知道……我感觉，我有点想看他恐惧的表情。就像猫逗老鼠一样。”
“不会是魔主的力量对你产生影响了吧？”
“我觉得不是。惩戒，也是正义的一部分。只有惩戒足够严厉，正义才有可能被守护。”
与瑟瑟发抖的的朱利安交错而过的时候，格雷轻声说道：“我对教廷圣骑士的选拔规则很感兴趣，回去之后，帮我送一份过来。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朱利安呆呆地点了点头。
骑着马，格雷继续向前。
薇薇安扛着银月大旗欢呼着，小跑着在后面追着，与朱利安交错而过的时候还做了个鬼脸。
远处的贝琳达无奈叹了口气：“他们第一次见识到魔主级别的力量，大概吓傻了吧。”
“反正本来也不聪明，傻了也挺好。”艾博德盘着手说道。
……
“你别过来！不要过来！快拦住他呀！拦住他呀！”
然而，所有士兵都给格雷让道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出手。
堂堂教廷圣骑士，李维像个疯子似的，骑着马在巴克小镇的街道上狂奔，直到吊着雪莱的柱子前才勒停了马。
“你终于来了……”雪莱的眼泪啪嗒啪嗒地，一直流个不停。
“当然，我是你的圣骑士。”格雷答道。
李维扬起剑，劈断了绳子。
一下子，雪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她尖叫了一声。然而，还没等她触及地面，身体就浮了起来。
远远观望的士兵和居民们发出了一声惊叹。
李维也懵了，但他还是固执地一把抱住雪莱，用剑顶着雪莱的喉咙嘶吼道：“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格雷静静地注视着他，连动都没有动。
李维手中的剑融化了，像水一样融化了，不是烧融的那种融。准确地说，是变成了水。
“挟持无辜妇孺，威逼圣骑士。又多一条。”格雷轻声说道：“我想看看你究竟能犯多少条罪，能违背多少教义。”
“不要过来！”李维已经近乎哭喊了，他直接用手去勒雪莱的脖子。然而，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阻止了他，握住他的手腕，一扭。只听“咔嚓”一声，手断了。整个人被硬压了下去。眼泪，鼻涕，口水，流得满地。
“格雷！”
雪莱挣脱了他的束缚朝着格雷跑了过去。
格雷下了马，紧紧地把雪莱紧紧抱在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昨天才醒过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我知道你一定会的！”趴在格雷的胸前，雪莱“哇”的一声，无所顾忌地哭了出来，哭出了声：“我想你来，可又怕你来了，打不过他们……”
格雷紧紧地抱着雪莱，安慰着。
无数居民探出头远远地围观。
大街上空荡荡的，丢了一地的武器，只剩下格雷、雪莱、薇薇安，还有被压倒在地上的李维。
薇薇安拄着银月大旗嘟着嘴站在格雷身后，静静地看着。
30章：灰色圣骑士（3）
“薇薇安，你能治疗人类吗？”
“人类是中立偏光明，不是完全的光明属性，我的黑魔法对他们一样有效。”
“去把另外三位圣骑士抓起来，治好他们，保证不死就行。我要留着他们。”
“好的。”
薇薇安扛着银月大旗，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伴随着格雷宣布赦免除了四位圣骑士之外的所有人，巴克小镇上士兵逃散的场景消失了。
“尊敬的圣骑士大人，我是陆斯恩五世麾下步兵团团长奴巴克，我们早就对背信弃义的陆斯恩五世有怨言了。为自己的过往，为自己曾经在陆斯恩五世的命令下做过的不义之事深深忏悔。如今，我们决定将怨言变成现实！我们愿意为您效劳！”
格雷静静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步兵团统领，轻声说道：“我并不认为你真的悔过了，你只是惧怕我的武力而已。不过，我愿意给你改过的机会。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安抚小镇上的居民。不允许出现任何趁乱扰民的行为，违反者，按本地律法最高标准处置。”
“是！”奴巴克冷汗都下来了。
整个巴克小镇很快在格雷的控制下了。事实证明，对于人类来说，武力的“感召”，远比正义的感召来得有效。
轻轻推开门，格雷带着雪莱，走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
望见格雷，监牢里矮人们都发愣了。
“灰色铠甲？这是谁？”
矮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凯瑟琳缓缓睁大了眼睛。
格雷走到门边，握住栏杆上的铁链，一扯，铁链当场绷断了。把门打开，格雷轻声说道：“已经没事了，都出来吧。”
“是圣骑士大人！他换了套铠甲来救我们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家伙讲义气，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我们得救了！得救了！”
“他是怎么打败那四个圣骑士的？”
矮人们欢呼着从监牢里涌了出来，一个个热泪盈眶。因为腿短又过于激动，在奔出监牢的时候其中一个被绊倒了，紧接着后面的人一个个压上去，在格雷面前堆成一座小山。不过，那欢笑声更大了。
安德鲁“呜呜”地叫了起来。
转过身，格雷朝着被锁得死死的安德鲁走去，伸手拔除了塞在他嘴巴里的布条。
“呼呼……发生什么事了？你身上的黑暗力量这么浓烈……”安德鲁无力地望着格雷。
“没什么，回头有机会再告诉你。”
锁着安德鲁的镣铐“啪嗒啪嗒”地，一个个都自动打开了。忽然失去支撑的安德鲁一下趴倒在地。
格雷将一只手按到安德鲁的额头上。
一道道的魔力快速注入安德鲁的身体。安德鲁整个疯狂颤抖了起来，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那断掉的手脚，也好像蜥蜴的尾巴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了出来。
很快，手脚已经长齐全了，安德鲁低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
“你真了不得了。我这，皮肤好像还变好了！我的天！”
转过身，格雷走到凯瑟琳面前，用手轻轻一碰。一瞬间，笼罩着凯瑟琳的法阵好像玻璃一样碎裂，消失不见了。
琼斯和朵拉从门外冲了进来，刚巧看到格雷把手按在凯瑟琳的额头上。道道力量汇聚。很快，凯瑟琳身上的伤也消失了，翅膀上长出了新的羽毛。
琼斯都惊得合不拢嘴了。守护天使治愈圣骑士他听得多了，圣骑士治愈天使，却是第一次。
站在一旁的雪莱呆呆地看着，看着这一幕幕的不可思议。
到最后，格雷的掌心燃起了灰色的火焰，念动咒语。被好像货物一样堆放在另一个监牢中的银月骑士和骨马们，一个个挣扎着站了起来。不只是他们，就连混在其中的几个阵亡的矮人，也挣脱了血肉，变成了矮人骷髅兵站了起来。
还好那是在另一个监牢，不然雪莱大概得吓傻吧。
棒槌悄悄瞥了雪莱一眼，门牙和斗鸡眼当即扭头开始把雪莱往地牢外面推。
“雪莱小姐，您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我不累！”
“不，您累了！”
直到雪莱被推出监牢，关上门，棒槌才挤到格雷身旁，朝着格雷招了招手。
格雷微微俯下身。
四周的矮人也一个个伸长了耳朵。
棒槌小声问道：“你真的是巫妖呀？”
格雷看着棒槌，没有直接回答。
“我们都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们没有告诉他们，我们也绝对不会告诉雪莱小姐。而且我们矮人是黑暗向的生物，一只巫妖都能当圣骑士，嘿嘿。这样听上去，我们信仰圣灵就靠谱多了。”
格雷轻轻点了点头。
一下子，矮人们都欢呼了起来。
“这件事很值得高兴？这些矮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德鲁无奈地吐了口气。
毫无疑问地，格雷的胜局已经奠定。不过，事情似乎才刚刚开始。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还有还多事情要解释，要处理。
“你不准备教一下我该怎么做吗？”格雷问黑猫。
“不，我不打算。我觉得你现在已经能真正胜任圣骑士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信心从哪来的。”黑猫回答。
那个叫奴巴克的步兵团团长，打仗打得怎么样不知道，当狗腿子，确实是一流的。或许你很难想象一个五大三粗，留着大胡子，挺着肚腩的家伙为什么能那么狗，但他就是那么狗。就好像换了一张脸一样，简直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各位银月骑士老爷和矮人老爷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怎么能让正义的使者住帐篷呢？简直开玩笑！都安排好了，就在圣骑士的旁边！保证各位能随时感受到圣骑士大人的光辉！放心，所有的民宅都是高价租下来的！绝对没有使用任何暴力！巴克镇的居民们十分愿意为银月骑士团效劳！”
……
“雪莱小姐，我已经把厨房的那个蠢货教训一顿了！怎么能让您吃那种东西呢？我刚刚已经派了人进山去狩猎去了，一会就给您带一份上好的鹿肉回来！让您和圣骑士大人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
……
“薇薇安小姐，您是圣骑士大人最忠实的仆人，我无时无刻不以您为榜样。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召唤我。奴巴克随时愿意为您效劳。当然，这绝对不是为了讨好您，而是为了为我自己创造一个向您学习的机会！”
……
“尊敬的凯瑟琳大人……额，我不知道应该称呼您为‘大人’，还是‘殿下’。毕竟我只是一个粗俗的凡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天使。光是与您说话，就让我倍感荣幸。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召唤我。能够为您服务，就好像受到圣灵的感召一样让我兴奋不已！”
笑成一朵花似的奴巴克在宅子里来回走动着，逢人就是一顿夸。连黑猫都不放过。
“我喜欢这个家伙！”对于他，黑猫如此评价。
你得承认，正因为有他这样的人，所以格雷的战后清理工作一下轻松了不少。
与此同时，雪莱总是静静地注视着格雷。与之前的甜甜的，单纯的爱恋不同，她的眼中多了一种平静。
“怎么啦？”格雷问。
“没什么。”雪莱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我才知道整个银月骑士团都是亡灵。薇薇安是魅魔。他们说，我们的队伍里有还有一只巫妖藏在暗处，可我从来没见过。”
“你害怕吗？”
雪莱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望着格雷眼巴巴地说道：“害怕，但是有你在就不怕了。”
格雷轻轻牵着雪莱的手。
……
入了夜，四个圣骑士全部被用镣铐挂在地牢里，四个守护天使则出现在了格雷的面前。
朱利安双手捧着一份卷轴，恭敬地放到格雷桌面上。
“这就是教廷圣骑士的筛选标准？”
“是的。”
格雷伸手拿起卷轴，捋开。第一条就是：亲族当中，必须有人是神职人员，并且已经任职二十五年以上。
“为什么？”
“因为……”朱利安轻声答道：“人类的寿命很短，家庭、血缘对人类的影响极为重要。家族成员有担任神职人员的传统，对圣骑士的信仰会有多一份的保障。”
第二条，必须绝对忠于教廷。
“为什么不是忠于圣灵，或者忠于神圣信仰？”
“如果你问过足够多的人，你会发现他们大部分都会告诉你他们忠于圣灵，并且忠于神圣信仰。而且圣骑士属于武力序列，实际上是教廷战斗力的核心。并不参与布道。对神圣信仰的忠诚，也并不是考验的核心。”
第三条，身体强健，家族有擅武历史。
第四条，十五岁之前送入教廷，由教宗亲手培养。由教宗举荐。
第五条，经过圣灵认证。
“圣灵会拒绝认证吗？”
“一般不会，每次提交五个人。圣灵会从当中挑选一个出来，确认为圣骑士。大部分的主动权，都是交给教宗，教宗有权基于自己面对的情况作出判断。圣骑士只是教廷的武力保障。所以，我们被派遣成为守护天使的时候，便被告知尽可能不要违逆圣骑士的意愿。我们的作用，只是辅佐他们。”
格雷望向了一旁的凯瑟琳：“看来，其他圣骑士跟我都不一样。”
“你一直都是特殊的一个，这你应该知道。”凯瑟琳轻声答道。
“我只是没想到特殊到这种地步而已。”
“请问……”朱利安小声问道：“我们可以带走我们自己的圣骑士了吗？四位圣骑士被俘，这会惊动整个枢机院，乃至教宗的。”
格雷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他们。
顿了顿，朱利安又尴尬地接着说道：“我知道您不介意惊动他们，但是……四位圣骑士被俘，这对整个大陆的信仰都会产生动摇。”
“他们只是败在正义的剑下而已，不会动摇信仰。”格雷认真地说道：“既然是枢机院和教宗派他们袭击我的，那就请他们，自己来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