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章：转身（2）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出发了。长长的一列走在山道上，好像一条蛇一样。 相对于绝对理智的神魔，人类就是这么奇葩的一个物种。那么容易冲动，那么容易疯狂。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最底层，拼命地挣扎，寿命短暂，又有那么多的羁绊，这让他们不得不疯狂，不得不歇斯底里。 一路上，一种凝重的氛围笼罩了整个队伍。每一个人都沉默着，每一个人又都铆足了劲。 黄昏时分，他们就已经越过山川，抵达了之前藏匿马匹和盔甲的马场。 马场的主人是一个憨厚的牧民，见到回来取马的骑兵队，他激动得恨不得扑上去亲两口。 “这几天有一伙盗匪在附近游荡，他很担心对方会袭击牧场。”米勒在艾尔文身旁解释道。 “告诉他我们会解决的。”艾尔文轻声回答道。 骑兵们快速牵来了自己的马匹，全副武装完毕。艾尔文也重新穿上了自己的魔法铠甲。 “要先处理盗匪吗？”米勒问。 “先处理盗匪，如果能收拢就更好了。我们的人可能不太够，需要更多人。”艾尔文驾马前行。 夜色下，一面银月大旗被竖起，迎风飞扬。宛如高悬漆黑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 那是临时用染料染的，看上去就像是假货，但这支队伍却又是真实的，确确实实的银月骑士团。 艾尔文骑着马走在最前方，缓慢而坚定。 …… “老大！”一个盗匪匆匆奔到篝火边，大声说道：“有一队骑兵朝我们过来了！” “有骑兵？有没有看到是什么旗帜？”正在喝着酒的盗匪头子回过头来。 “看到了，是银月旗！” “银月……旗？” 还没等盗匪头子反应过来，马蹄声中，骑兵们已经直接骑着马冲进了营地，将足足有三十个左右的盗匪们围在篝火边。 盗匪们一个个惊慌失措。 骑着战马，穿着魔法铠甲的艾尔文缓缓来到他们面前，身旁是高举着银月旗帜的米勒。 银月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驾到！”艾尔文居高临下地看着盗匪头子，说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接受我的调遣，直到洗清你们犯下的罪为止。二，接受正义的制裁。” 那语气，没有一丝一毫辩驳的余地。就仿佛曾经的格雷又回来了一样。 盗匪头子嘴角一阵抽搐。看着艾尔文身上那身精湛的骑士铠甲，再看看周围一圈全副武装的骑兵队，最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 战争开始了。 如果说当初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在白城挂牌算是一个序章的话，那么这一刻，才是关于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故事真正的开始。 无论哪一个年代，想要成就正义的事业都必须要有领袖，而且是能看清前方征途的领袖。 银月骑士团这个名号有多少年没人用过了？ 不知道。 大概自从格雷龙之山谷遇袭，里奇开始了北伐之后，在人类的世界就几乎见不到了吧。曾经作为信仰的旗帜，几乎销声匿迹，而现在，又有人将这面旗帜举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为艾尔文的年轻人。 与身为血族的琼斯和身为半巫妖的里奇不同，他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类。 如果是平时的话，大概还会有许多人怀疑他是假的吧。但当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黑暗之中，人们需要英雄的话，一切就都不同了。 一切都是那么地微妙。他适时地出现，然后适时地完成了人们的期望。 从匿藏马匹的牧场出发，一路向西，沿途都是惨遭焚毁和劫掠的村庄，流离失所的民众，横行的盗匪。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一般，人性的丑陋展露无遗。 而艾尔文的到来，就如同破开黑暗的一缕光芒。 浓烟滚滚，烈火燃烧，哀鸿遍野。银月的旗帜穿行其间。 艾尔文开始没日没夜地收拢流民，安置流民。与此同时，沿途四处出击讨伐盗匪。 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盗匪们要么望风而逃，要么俯首称臣。绝大多数情况下，甚至连一个拔剑的对手都没有。毕竟，以人类来说，卡普领主的近卫骑兵队并不算弱，尽管他们只有十几个人，但一个合格的骑兵单挑三个以上的步兵，这是常识。 “长官！北面发现一群匿藏在废墟里的民众，一共有二十个人！他们需要食物！” “好的，米勒，你带人过去看看。” …… “长官！西南方向有一群民众向我们求助，他们需要庇护！” “肖恩，你去。” …… “长官！南方有一群匪徒主动向我们投诚！他们原本是南部防卫队的成员！” “告诉他们我一会会亲自过去验证他们的身份。” 事情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仅仅两天时间，站到艾尔文身边的战力就已经有数百。 由于骑兵们并不真正隶属于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于是，他们统一地称呼艾尔文为“长官”。渐渐地，所有人也都称呼艾尔文为“长官”。 正当艾尔文的声势如滚雪球一般飞速壮大的时候，朵芙娜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不奇怪，毕竟原本卡普的情报网络已经完全废了，而遍地割据的盗匪，又让消息的传播变得更加艰难。尽管艾尔文进军的速度并不快，但他只要跑赢流言就可以了。 紧接着，到了艾尔文从牧场出发的第五天，一支他们所遇到过的，最大的队伍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乔治和马修。 是的，就是这两货。 看到艾尔文，他们激动得眼泪直接就下来了。马修拼命地笑，抱着艾尔文不肯放手，乔治则站在一旁一个劲地大喘气。 “哈哈哈哈！我以为……我以为你等不及我们来，就挂了呢！”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你要死了我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回去跟贝希尔公爵怎么说？我的天！” 站在一旁的乔治轻声说道：“你要是死了，第五分队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执行个刺探任务都能把队长搞死的骑士团，也不可能有什么前途。” “放心，我死不了。”艾尔文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带了多少人？” “两百个佣兵。”乔治答道。 马修小声补充道：“乔治把他的家族徽章抵押了，换了钱，付了定金，带上了周边城镇所有能找到的佣兵。如果救不回你，他也就不用回家去了。他已经豁出去。” 艾尔文望向乔治。 乔治望着艾尔文，挺直了腰杆，立正，恭敬地行礼。说道：“您是一位令我钦佩的队长，是一个可以让我以性命托付的上司。能为您效力，我感到十分荣幸。” “您是一位优秀的骑士。”艾尔文轻声答道：“从今天开始，您是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的正式成员了。” 虽然过程有点坎坷，但不管怎么样，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的主力成员们，终于又是聚到了一起。 …… 大军继续缓缓推进。 终于，一周之后，艾尔文统领着大军来到了城堡前。他的队伍里包括了在肖恩的帮助下招揽来的三百名原卡普士兵，六百名沿途收拢的盗匪，以及马修和乔治带来的两百名佣兵。这样的实力，甚至超过了原本卡普的守备军。原本的偷袭击杀，也变成了堂堂正正的进军。 艾尔文浩浩荡荡地在城堡的大门前摆开了阵容。而城堡之中，即使不考虑忠诚度，所有站在朵芙娜身旁的士兵总数也不到两百。 局势逆转了。 看着骑着马站在军势最前方的艾尔文，站在塔楼阳台上的朵芙娜一个劲地咬着自己的指甲。那一双眼睛都在冒着火。 “怎么会这样，这些人为什么都要听他的？他们本来都该站在我这边的！” “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他们不站在你这边。”隐藏在她身后阴影里的阿方斯轻声说道：“正常来说，邪恶招揽部下，要比正义招揽部下容易得多。毕竟我们可以满足他们的一切**。而你，却在短短的时间里让局势逆转了。客观上来说，你已经输了。” “不！我没输！我没有输！”朵芙娜尖叫了起来：“你帮我杀了艾尔文！杀了他，我就能重新控制卡普！” “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你……你没有理由不帮我。难道你们想要失去卡普吗？” “不，我没有理由帮你，帮一个无能的魔使毫无意义。而且我已经说过了，我们重视魔使多过于领地。”阿方斯微笑着说：“我给予你力量，但你必须自己去完成你应该做的。如果做不到，那么你就应该回到城堡的监狱里去。想要得到更多，你应该先证明你自己。其实你的优势从来就不是统治，我之所以看中你，是因为你心中有强烈的怨恨。去吧，用你的怒火烧毁一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阿方斯微笑着一点一点地后退，直至消失在阴影中。 一股强大的魔力开始在城堡汇聚，天空中形成了如同旋涡一样的云彩痕迹。 朵芙娜身上的衣物开始一点一点地悬浮起来。不只是身上的衣物，连周围的石子也是。 与此同时，城堡的大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大批的士兵慌忙逃出，丢下武器和盔甲奔向艾尔文那边。不只是朵芙娜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新招的士兵，还有城堡里的侍女、厨娘、脚夫……所有的都跑了。整个城堡已经彻底空了，只剩下朵芙娜一个人。 站在高塔上，朵芙娜回过头，与军阵中的艾尔文远远对视着。 接下来，应该就是决战了吧。 如同挑战恶龙的勇者一般，三件魔法铠甲，能不能击败一个得到恶魔力量的魔使呢？
26章：转身（3）
初冬冰凉的风缓缓地吹着，血色的月光照耀大地。 “投降吧！”站在城堡吊桥的前方，艾尔文高声喊道：“放下武器，我们将给予你公正的审判！甚至，考虑到你是被恶魔诱惑的，只要你诚心忏悔，我可以担保赦免你的绞刑！这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而提出的交换条件，也是底线！你必须要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这一段话，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包括站在高塔上的朵芙娜。 短暂的沉默之后，朵芙娜凄厉的笑声响起了：“你觉得我会投降？是在说笑吗？呵呵呵呵！我现在就后悔，当初没有撕碎你——！幸运的是，我现在有机会弥补自己的错误了！” 那神色狰狞，近乎癫狂。 火光下，艾尔文能清楚地看到朵芙娜眼角溢出的黑气，以及身上升腾而起的淡淡白雾。她的面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就好像身上的血肉都在燃烧一样。 “是傲慢、暴怒、嫉妒、贪婪、虚荣、暴食、忧郁、懒惰。她同时拥有九大罪当中的八个。”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艾尔文的脑海中响起了，那是西蒙的声音。 “西蒙先生？原来你一直都在呀。”艾尔文小声说道。 “是的，一直都在。按照你我之间的约定。”西蒙答道。 “同时拥有九种罪会怎么样？”艾尔文问道。 “原罪是魔使力量的源泉，拥有越多，那么对使魔力量的运用就越完美。” 艾尔文吸了口凉气，又缓缓吐出，感慨道：“看来这还是一场硬仗呀……” “需要我帮你吗？虽然那样阿方斯肯定就会出手。” “阿方斯是谁？” “她的使魔，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对付得了。如果他没有召唤其他使魔的话。” 艾尔文静静地注视着塔楼上满脸激动，却又像是在痛苦挣扎的朵芙娜。好一会，他才轻声答道：“不用了，还是我们自己来吧。身为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队长，我应该自己解决问题。” “好的，那么祝你成功。不过你最好小心一点，毕竟，你可能不太擅长对付魔使。” “我会的。”艾尔文握紧了剑柄。 远远地，朵芙娜的变化似乎已经停止。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彻底变成了鬼魅模样。 朵芙娜往前一步，似乎想从高塔上一跃而下冲向艾尔文。然而，她很快又退了回去。因为她注意到艾尔文的身后站着马修和乔治，三个人都穿着魔法骑士铠，而且都背着经纬剑的剑盒。甚至剑都已经处于即将发动的状态了。 不只如此，在他们周围还有大量的刀盾兵，随时准备冲向前。而高处则张开了一张张的攻城弩。那是力道足够将骑兵连人带马串起来的巨弩。 见朵芙娜往后退，艾尔文“锵”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剑，迈开脚步开始沿着城堡的吊桥往前走。 身后的马修和乔治都怔住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高塔上的朵芙娜笑了，依旧是那凄厉的笑声：“呵呵呵呵……让我猜猜你要干什么……骑士，你是想像童话故事的英雄一样，独自挑战黑暗，以贯彻自己的骑士精神吗？” “不，我只是要拯救可怜的迷失者，同时减少我队友的伤亡而已。”艾尔文依旧一步步向前。 钢靴踩在吊桥上发出的摩擦声，在午夜的空气中轻轻荡开。 “我是迷失者？呵呵呵呵，我是迷失者？不，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朵芙娜尖啸着呼喊道：“如果我不投向地狱，我能从监狱里走出来吗？收起你的伪善吧！” 艾尔文渐渐加快了脚步，从小步快跑，变成狂奔，直冲到城堡大门前。 正当他准备踏入洞开的城堡大门时，朵芙娜忽然一跃而下，如同陨石一般朝着艾尔文砸去。 就在二人即将接触的瞬间，艾尔文铠甲上的宝石亮起了。一面护盾横在他的头顶。朵芙娜重重撞在护盾上，然后弹开，像一只蜘蛛一样落到了城门的顶端。 那双手双脚都已经扭曲了，变得干瘪而修长，如同蜘蛛的脚一样刺入城门的顶端。 “她……她是一只怪物？” 在场的士兵们都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 朵芙娜在原本的眼睛之上又睁开了两只眼睛，吐出了如同蜥蜴一般长长的舌头。那舌头如同鞭子一样朝着艾尔文呼啸而去。 艾尔文迅速取下背在背上的盾牌抵挡，且战且退，进入城堡。已经跟怪物无异的朵芙娜迅速追了进去。 此情此景，看得包括马修和乔治在内的众人目瞪口呆。 在绝大多数人的想象里，朵芙娜纵使是魔使，也应该是一个魔法师。按照正常来说，魔法师应该善于远程。只要冲到她的身旁，那么她将不堪一击。 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艾尔文一边抵挡朵芙娜的攻击一边后撤，已经退上了城堡正中的环形楼梯。 经纬剑对朵芙娜有用吗？艾尔文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一旦使出经纬剑，如果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取胜，那么等待他的将只有死亡。朵芙娜肯定不会给他在战场上更换魔石的机会。 朵芙娜的手足比刀剑还锋利，身体就像蜘蛛一样在黑漆漆一片的城堡里飞速穿行，每一次攻击都直接破开石制的墙面，沙石飞舞。口中不断重复呼喊着：“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艾尔文只有借着月光才能勉强看清朵芙娜的动作，勉强抵挡。 不断往复的攻击之下，艾尔文已经被震得头晕目眩。 如果不是身上的魔法铠甲有主动防御机制，艾尔文大概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吧。对于正常人类，朵芙娜只需要一击就够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穿上了铠甲的艾尔文不算正常人类，所以朵芙娜的情绪看上去已经完全失控了。 …… 一直呆在城堡外面，对城堡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的乔治终于忍不住了。他拔出剑，快步顺着吊桥冲向城堡。 马修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紧接着是其他人，肖恩、米勒等等也陆陆续续地跟了上去。 …… 终于，艾尔文退到了上层的大厅，或者说，被朵芙娜重重的一击直接拍飞，飞入了上层大厅之中。砸在墙壁上，直接将身后的墙壁砸得龟裂，然后又重重摔在地上。掀起的沙尘缓缓荡开。 拄着手中的剑，他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身形早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朵芙娜落到他的面前，却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下一刻，马修和乔治带着大批的士兵蜂拥而入，转眼之间已经将半个大厅填满。 乔治和马修的剑都已经出鞘，看上去准备随时出手的样子。 朵芙娜回头看了一眼，呵呵地笑了起来：“终于准备一起上了吗？面对黑暗的力量，你们感觉到恐惧了吗？” 凄厉的笑声在城堡大厅里不断回荡着。 月光透过石窗照入，照在艾尔文的脸上。 他缓缓挺直了腰杆，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马修，乔治，让我自己来。”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马修答道：“只要我们一拥而上，瞬间就可以解决她。” “我也不支持跟她一对一决斗，跟魔使没有必要讲究骑士精神。”乔治往前一步，附和道。 “让我自己来。”艾尔文又一次重复道。 马修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将剑收回了剑鞘。 乔治虽然握着剑，但也没有再往前了。其他的士兵们更是一个个后退。 “你是在小看我吗？”朵芙娜的嘴缓缓咧开，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会后悔你的决定的。” 艾尔文重重地喘息着，吃力地说道：“我说过，我是来拯救迷失者的。胜利并不是我的目的，你也是受害者。” “你说谎！”下一刻，朵芙娜已经朝着艾尔文飞扑了过去。 战斗再次开始了，依旧与方才一样。朵芙娜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艾尔文则只能不断地闪躲，抵挡，连一次反击都没有。幸运的是，更大的空间，加上月光，他的处境明显要比方才在楼道里好很多。 终于，伴随这朵芙娜的又一次自上而下的重击，艾尔文左肩部铠甲的魔力护盾失效了。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与此同时，朵芙娜也似乎有些力竭了，重重地喘息着。 艾尔文脱下头盔露出自己的脸，然后瞧着朵芙娜缓缓笑了出来。尽管口中还含着血，但他确实笑了。 “你在笑什么——！”这一笑，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朵芙娜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再一次跃起了。 她双手双脚压在地面上，然后迅速弹起，转瞬之间就触碰到了天花板。紧接着，又一个反跳，朝着艾尔文重重砸了过去。那手脚挥舞着，像是四柄镰刀。 然而，双方身影交错的瞬间，艾尔文并没有如同之前一样闪躲，而是丢弃了左手上的盾牌，直接用左手去握朵芙娜的朝着她砸来的如同镰刀一般的手。用右肩的护甲去硬抗朵芙娜的另一只手。 接着，手中的剑猛然一划，直接将朵芙娜的右手劈了下来。 朵芙娜都懵了，从头到尾，艾尔文都没有反击，以至于她对艾尔文的反击毫无心理准备。 断臂带着血线腾空。 朵芙娜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艾尔文已经一个翻转，将朵芙娜压倒在地，然后一把剑架在了朵芙娜的脖子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脱头盔……是为了激怒我？”朵芙娜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艾尔文。 “是的。”艾尔文无力地答道：“你很强，但你不善于战斗。”
27章：领地
大概又过了十天，依琳才统领着大军赶到卡普。 虽然早在艾尔文躲进地窖的时候她就已经出发，但军队的移动速度终究是比旅人慢，特别是在跨越山地的时候。 走到半路，她就已经收到艾尔文将一切处理妥当的消息。至于当她赶到卡普的时候，艾尔文则早就已经担负起了重建卡普的责任。虽然依旧满目疮痍，然而一切已经井然有序。 骑着马，带着大军行走在山道上，依琳都错愕了。不仅仅是依琳，就连依琳手下的骑士们，包括霍尔斯、麦克、帕斯，都错愕了。 错愕于这场短时间的动乱给卡普造成的破坏。他们几乎见不到任何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残檐断壁。可以想象这曾经是一片人间炼狱。 又错愕于动乱之后卡普的井井有条，人们住在棚户之中，却又辛勤劳作，每一个人的脸上充满着欢笑，彬彬有礼。 风轻轻地吹，稻田里插秧的农民脱下帽子向她行礼。 树木摇曳，奔走而过的孩童向着军队欢呼。 妇女在为午餐而忙碌，老人坐在大树下抽着烟斗。 虽然残破，虽然百废待兴，却又是无处不在的生机盎然。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奇特的和谐。 远远地，城堡终于出现在了依琳的视野之中。城堡上早已经换上了银月骑士团，以及贝希尔公国的旗帜。 艾尔文穿着骑士甲，带着乔治、马修、米勒、肖恩，以及其他十余名骑兵守在城堡的吊桥前。那目光无比坚毅。 在他们的周围，还有大片前来围观的民众。 依琳骑着马脱离军队一步步来到艾尔文的面前，翻身下马。 艾尔文恭敬地行礼：“卡普欢迎您的到来，我的公爵阁下。” “你做得很棒，艾尔文。”依琳微笑着伸手搀扶他：“其实我只是让你负责侦查而已，然而你已经解决了一切。我甚至觉得我的到来是多余的了。” “并没有。”艾尔文望着远处的农田说道：“卡普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非常多。我甚至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做完。” 听到这句话，依琳不由得愣了一下，呆呆地打量着艾尔文。 “唔……我有什么问题吗？”艾尔文问。 “没什么？”依琳牵着马开始一步步往城堡里走，微笑着说道：“我只是忽然觉得，你似乎跟来之前有所不同了。” “不同？”艾尔文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是的，来的时候你非常地意气风发。唔……也不是说现在就不意气风发，只是眼神里多了一种平静。我觉得挺好的。” “是嘛？”艾尔文的脚顿了一下，又连忙跟了上去。 很快，艾尔文将依琳安顿到了其中一座塔楼顶上的房间里。依琳的侍从们开始从马车上卸下依琳的随身行李，然后一件件送到塔楼上。 趁着依琳四下查看房间的工夫，艾尔文站在一旁汇报道：“动乱已经结束，所有的反叛者已经全部肃清，秩序也已经基本恢复，接下来……” 望着窗外，依琳忽然开口问道：“魔使呢？” “魔使？”艾尔文愣了一下。 “当然，不是说有魔使吗？”依琳回头问道：“而且我听说魔使没有死，她在哪里？” “唔……您想见她？” “当然。” “好的，您稍等。”艾尔文又是恭敬地行礼。 他没有如同意料之中那样，带着依琳前往城堡的监狱，而是让依琳原地等候。 不一会，朵芙娜出现在了依琳面前，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盘在脑后的长发，有点圆的脸，穿着一身橙黄色的便服。被艾尔文斩断的手在西蒙的帮助下也已经接了回去了。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是的，也许就是这么回事，一开始就是这么回事。 看到她，依琳都呆住了。上下打量了半天，才小声问艾尔文：“这是魔使？” “对。”艾尔文点了点头：“如您所见，魔使有可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 “但她终究是魔使不是吗？你不只让一个魔使活了下来，甚至没有给她戴上镣铐？”依琳都惊了。 “尊敬的公爵阁下。”艾尔文恭敬地答道：“让人变成魔使的不一定是恶魔，也可能是周围的环境。她将为卡普贡献她的一生，用以洗清她犯下的罪。我已经和她谈好了。如果戴上镣铐，她将无法很好地为卡普的民众服务。希望公爵阁下能够谅解，并原谅我私自做出的决定。” 一时间，依琳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愣愣地看着艾尔文。 艾尔文与她对视着。 好一会，依琳才摆了摆手，示意朵芙娜可以下去了。 朵芙娜恭敬地提起裙摆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随着搬东西的随从们的一同离去，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艾尔文和依琳了。 依琳坐到自己的书桌旁，静静地看着艾尔文。好一会，才无奈笑了出来。闭上眼睛，又轻轻睁开，说道：“你很像他。” “谁？”艾尔文问。 “格雷。”依琳托着腮轻声说道：“刚刚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好像他站在我面前一样。只有他才会那么天真。以前我曾经阻止过他，但后来，我发现他才是对的。所以，我并不打算阻止你。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感谢。”艾尔文又一次恭敬地行礼。 接下来，艾尔文带着依琳开始在城堡周边地区视察。 流浪的匪徒全部被艾尔文收编，就连乔治带来的佣兵也被艾尔文收编了。不过，城堡里却没有几个人，因为几乎都被艾尔文派出去了。 派出去干嘛？ 帮助重建，干农活。 “现在对卡普来说，最重要的是恢复。特别是农业方面。现在是春天，如果不赶紧恢复耕种，那么秋天的时候将毫无疑问有一场饥荒。当时因为之前的动乱，很多人都走失了，还没来得及返回原住地。所以，我只能派遣人员先填补空缺。” “其实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最终的粮食缺口一定会出现。卡普不算是一个纯农业的地方，但如果粮食缺口过大，恐怕也没有足够的金币购买。毕竟，粮食会涨价。所以，我已经派人前往周边城市购买粮食了。先囤一部分。” “白城方面还需要公爵阁下您的帮助，否则的话，粮食可能会涨到卡普买不起的地步。我的父亲是商人，所以这部分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关于之前动乱的审判正在进行，不过我不希望囚禁任何人。所有被判有罪的人，都将视罪行的严重程度采取以工代偿的方式去补贴受害者。” “对于这些，我希望公爵阁下在派遣新的执政者的时候，能提醒他延续。卡普已经遭受了灾难，现在最重要的是重建。在税金上，也希望能适当减免。” 他们骑着马在乡间穿行，所到之处，无数的民众欢迎、围观。他们对于艾尔文的敬重几乎是写在脸上的，所有人都称呼艾尔文为“长官”。 “贝希尔公爵大人！”一个农民站在田间对着依琳喊道：“请让艾尔文长官留下来好吗？我觉得他会是一位很好的领主！” “是呀，公爵大人！请把艾尔文长官送给卡普好吗？”有人附和了起来。 “我们想要一个这样的长官，真的，希望您能满足我们的愿望！”无数人附和了起来。 无数的眼睛在巴望着。 艾尔文愣住了，有些尴尬。 依琳却笑了出来，欣慰的笑：“看来你非常受欢迎。” “我……我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艾尔文支支吾吾地回答。 “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依琳侧过脸对民众喊道：“认真考虑！” 说完，依琳驾着马飞速跑过。艾尔文连忙跟了上去。 飞驰中，依琳问艾尔文：“你想过接下来做什么吗？” “您是说我吗？”艾尔文问。 “当然，肯定是说你了。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如果公爵阁下发布新的任务，那么我自然要前往执行。如果没有，那么我将和我们的伙伴暂时呆在这里。这里的人民需要信心，需要我跟他们站在一起。” 顿了顿，艾尔文又接着说道：“就像我之前跟您说的那样，‘让人变成魔使的不一定是恶魔，也可能是周围的环境。’想要扑灭罪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们过得好。击败魔使很重要，但不让魔使产生，才是银月骑士团最应该做的事情。” “看来这段时间你的感悟非常深呀。”骑着马走在山腰的小道上，依琳迎着风，望着远方，微笑着说道：“既然这样，我免去卡普三年的，作为贝希尔公国的一部分所需负担的税收，同时，将这块领地托付给你。你可以把这里当成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的大本营。” 听到这句话，艾尔文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走在后面的马修和乔治也都愣住了。 回过头，依琳接着说道：“我会给里奇和雪莱分别去信，如无意外的话，他们将以格雷的妻子以及继承人的身份，代为授予你男爵头衔。你将成为卡普的施密特男爵。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解决第五分队一直以来的经费问题了。” 微笑着，依琳最后补充了一句：“你的功劳值得这种待遇。”
28章：册封
大概住了半个月，依琳便离开了。离开前，她在里奇和雪莱的授权下，代表格雷，为艾尔文举行了正式的男爵册封仪式。同时，授权艾尔文管理卡普，享有卡普除去作为贝希尔公国的一部分应该承担的税收之外，其他所有税收的处置权。 也就是说，艾尔文实际上成为了卡普的领主。尽管是个小领主，尽管他依旧不直接效忠于依琳。 必须承认，依琳给予了艾尔文以及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最大程度的尊重，毕竟这样的事情之前几乎从未有过。 册封仪式有许多民众参与，欢呼声此起彼伏。卡普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多年以前，当格雷在咸鱼港之战中获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远方而已。但现在，银月骑士团来到了他们身边。 “这是我能给你的，为数不多的支持之一。”依琳对艾尔文说道：“我期待着第五分队奔走在大陆上，如同曾经的格雷那样为了正义而征战的一刻。我愿意如同当初支持格雷那样，支持你……好吧，也许比支持他的更多，毕竟他实在太强大了，以至于绝大多数时候我其实跟不上他的脚步。虽然我打从心底希望你也能像他一样。” “我将竭尽全力，希望能不辜负您的期望。”艾尔文恭敬地向依琳行礼。 如果说当初格雷带着十五个孩子冲锋是他埋下的十五颗种子，那么今天，种子发芽了。 卡普是山地，但它其实有着富饶的土壤。尽管它农业并不发达，但它的特产贸易发展得很不错。虽然它人口不多，连同所有的乡村算上，登记在册的只有不到三万人……但，总体而言，这里确实非常适合作为第五分队的大本营。艾尔文的骑士之路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后方。 银月八年春，在经历了恶魔策动下的卡普动乱之后，作为扑灭动乱的主要功臣，银月骑士团第五分队正式接管了卡普。 据说，在册封仪式之后，艾尔文第一时间派人将还在白城的自己的父亲和卡迪娜接过去，同时向所有当初一起冲锋的伙伴们寄出了信函，希望他们能前往卡普，穿上铠甲，跟自己一同追寻曾经的梦想。 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他终于能承诺保障每一个人的生活了。 艾尔文始终记得自己因为生活而放弃梦想的伙伴，记得巴尔曾经说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的。” 他想告诉巴尔，结局并不是注定的。 然而，并没有任何一个前往。他只收到了一叠措辞委婉的信函。 艾尔文心中的银月骑士团，终究无法成为现实。 马修摊手说道：“当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不愿意加入我们，现在就更不应该加入我们了不是吗？现在加入的话，我甚至会怀疑他们动机不良。” “那你当初加入的时候动机是没问题的吗？”艾尔文反问。 一下子，马修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能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 “不管如何，我依旧期望着有一天他们能到卡普来。”望着远处的天空，艾尔文感叹道：“当然，这并不妨碍我们接纳新的队友。” 卡普的动乱，算是第五分队最初的考验了吧。他们通过了。所以，按照艾尔文的构想，第五分队也开始走上了正轨。 作为平定卡普动乱的功臣，虽然过往有着那么些瑕疵，但肖恩和米勒依旧被接纳成为第五分队的新成员。 唔……在这个过程中，最开心的当然要数艾尔文的老爹了。儿子不只成为了骑士，还成为了男爵，他也成为了贵族，有什么理由不开心的呢？ 虽然他依旧得开铁匠铺，只不过把铁匠铺从白城搬到了卡普而已。儿子总有生意可以介绍给他，但杀得刀刀入骨，感觉好像比以前更穷了。 说起来，如果说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有什么共同特色的话，大概就是穷了吧。非常穷。就连琼斯也不过是个“表面富豪”，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其实都处于负资产状态。里奇更是可以用“身无分文”来形容。 鉴于第五分队绝对纯洁的信仰和近乎无可挑剔的行事风格，琼斯又给第五分队拨付了更多的魔法铠甲。 整个银月八年，第五分队都忙于卡普的内政，忙于重建，忙于训练。依琳的几次出征他们虽然都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跟随，但至少，他们很好地守住了白城的东面，为依琳减轻了一定的压力。 …… “西蒙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去一趟巨蛇城。” “额……”正在草皮上晒太阳的西蒙愣了一下，瞧着艾尔文。 “巨蛇城非常远，如果我骑着马去的话，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的情况卡普还有很多事情，我不能离开那么长时间。所以，我想请您用空间之门送我过去，再送我回来。”想了想，艾尔文又补充道：“还有北方战场。我想亲自向里奇和团长夫人道谢，同时，我也希望能见见琼斯，我有一些事情想跟他探讨一下。” “唔……可以，这是小问题，我现在就可以送你过去。”西蒙伸手比划着。 …… 银月八年十二月，在巫妖西蒙的帮助下，成立一年的第五分队核心成员一同在北部战场和巨蛇城，并分别得到了巫妖王里奇和九头蛇骑士琼斯的接见，参观了巨蛇城魔法学院。 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他们此行最重要的，其实是觐见身为前任巫妖王夫人的雪莱·格鲁格鲁。 理论上，在格雷并没有宣告死亡，而是失踪的情况下，身为格雷夫人的雪莱·格鲁格鲁才是他们最重要的效忠对象。 …… 扬起披风，包括五名第五分队骑士，以及艾尔文的老爹、卡迪娜在内的七人一同单膝跪在雪莱面前。 艾尔文高声说道：“尊贵的夫人，我们与您一样，坚信团长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们向您保证，寻找团长将作为第五分队的第一要务。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获知关于团长下落的消息，第五分队全员都将第一时间前往。即使需要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同时，在团长归来之前，我们会将您的命令视为团长的命令，坚决履行我们与团长之间的誓约。” 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 一时间，雪莱错愕了。眼泪止不住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 《迈向克里玛莎第十卷：白城的骑士》【完】
01章：未知的旅途
风轻轻地吹，城堡上的银月旗帜猎猎作响。
咸鱼港，是整个大陆唯一日常悬挂银月旗帜的地方，也是法理上唯一真正属于格雷的领地。
早早地，雪来已经牵着里奇的手守在咸鱼往北面的路口，等待自己的丈夫归来。
然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整个世界冷冷清清的。
格雷是巫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每一个人都知道。因为格雷即将归来，咸鱼港中能迁走的居民都已经离开，剩下的，也关紧了门窗。别说迎接的人群，就连大街上，都是空荡荡的。彷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
守城的士兵已经离去,侍女也已经遣散。毕竟,没有人愿意与黑暗为伍。当格雷被确定为一只巫妖的时候，这只巫妖是否正义,似乎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去讨论了。
严格来说，现在也只有一岁多，却长得看上去像五六岁的小里奇静静地牵着雪来的手，站在雪来身旁。
隐去身形的他的守护天使和诱导恶魔——迪莉亚和萨琳娜悄悄地躲在远处。同样隐去身形的凯瑟琳和艾博德静静地悬浮在天空中。
风轻轻地吹着，抚弄着雪来的秀发，压低了翠绿的草。她静静地等着，等着自己的丈夫归来。
“妈妈，我们还要等多久？已经两天了。”里奇仰起头问。
“你累了吗？”雪来问。
“不，我不累。我只是怕妈妈你累了。”
抚摸着里奇的小脑袋，雪来微笑着轻声说道：“妈妈不累。”
里奇眨巴着眼睛，继续朝着远方眺望。
远远地,有几户人家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悄悄地注视着这母子俩。
“圣骑士大人真的会回来吗？万一他真的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已经囤了好几天的食物了。除了里奇少爷出生后那段时间,他每次回来都不会呆很久的。放心好了。”
“可是……我听说他想要将整个咸鱼港的居民都献祭给恶魔。”
“谁说的？”
“前两天买菜的时候菜市场的大妈说的。”
“天哪！那怎么办？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终于，远远的，山坡的顶端出现了那面银月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雪来一下睁大了眼睛。
很快，卡尔骑着马，举着银月旗出现在了山坡上。光秃秃的头盖骨，十分干脆地裸露在阳光下。
“来了！”窗户后的人们吓得捂住了嘴巴。
雪来似乎有些失望，但依旧笑着，摸着卡尔的脑袋说道：“你爸爸很快就到了，这个是先头部队。”
“妈妈。”里奇小声问道：“都是头盖骨，你是怎么认出来那不是爸爸的。通过盔甲吗？”
“你爸爸的头顶上有一个拉环。”
“拉环？”
“对，他是把自己伪装成普通的骨架子挂在布鲁图的书房里偷学的魔法，拉环是那时候留下的。”
“你以前见过爸爸的真面目吗？”
雪来微微点了点头。
“你不害怕吗？所有的人类都很害怕，你也是人类。”
“不害怕。因为，爱情已经遮住了我的双眼。你就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摸着里奇的头，雪来甜甜地笑着。
里奇茫然地望着雪来，沉默着。
好一会，里奇又小声问道：“妈妈，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你问。”
“我真的是你生下来的吗？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还是，纯粹用魔法凝聚的。”
雪来弯下腰，轻轻吻在里奇的额头上,小声答道：“你当然是妈妈生下来的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否认。你是妈妈最爱的小宝贝。”
“我也爱你，妈妈。”牵着雪来的手，里奇吃吃地说道：“我会保护你的，无论是圣灵还是魔主，谁也不能伤害我妈妈。”
“乖。”雪来轻轻抚摸着里奇的脸庞：“妈妈更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里奇微笑着，望着雪来。
……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的妈妈。任何人……都不可以。”
……
里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略带一丝茫然地望着洞窟黑漆漆的顶部。呆呆地，似乎还在回忆着方才做的梦。一动不动地躺着。
洞口投入的微弱火光照着他布满“烂肉”的脸。
两片眼皮都已经重新长出来了。左边眼珠子也已经长出来，右边眼睛却还空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从里奇削去自己的血肉那一刻开始，身体就一直在疯狂地生长，似乎执着地想要恢复原本的状态。
这种生长不需要任何饮食，而是依靠里奇的魔力在进行。恰巧里奇的魔力成长非常快，甚至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这些血肉的生长也非常快。
不过，这种快又不是整齐划一的，以至于里奇左边眼睛连眼珠子都已经完整长出来了，右边眼眶里却还什么都没有。
身上的大部分地方都是如此。
现在的里奇，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僵尸一样。只不过裸露出来的不是腐肉，而是新生长的肉芽。
虽然看上去和烂肉很像，甚至有时候更加恐怖。
例如对晕血的人来说。只要轻轻地磕碰，有时候甚至连磕碰都不需要，就会出血。以至于任何时候，里奇都是浑身血淋淋的。
老实说，如果是在北方战场的话，里奇肯定会一遍又一遍地忍着剧痛，将肉芽全部刮掉的。
然而，如果是处于旅途中，这种做法显然就不那么现实了。
事实上，这些没长成的肉块即使不刮也会痛，动一动都会痛。可不知道为什么，里奇竟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
大概是因为疼痛，能让他忘却其他一些什么东西吧。毕竟，肉体的痛楚，远及不上心的痛楚。
“主人！您需不需要吃点东西？您的奴仆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可口的食物！”
洞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里奇裹了裹自己身上的黑袍，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扶着光滑的岩壁一步步往外走。
光线越来越亮了。
出现在里奇面前的，是一堆篝火。篝火边上恭恭敬敬地匍匐着一只穿着简单麻布短袍的哥布林，手中捧着两片血淋淋的蜥蜴肉。
与一般的哥布林不同，他的皮肤是灰色的，布满了一个个的小疙瘩，那双眼睛比其他哥布林要大上许多。再加上臃肿的身子，纤细的手脚，还有皱巴巴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这是深渊哥布林，又被称为“迷失者”。哥布林的一个分支。
“主人，这是您的奴仆刚刚抓的蜥蜴，希望您喜欢！”哥布林望着里奇谄媚地笑了，露出满嘴的獠牙。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主人。”里奇走到哥布林面前，弯腰，拿起了其中一块蜥蜴肉，放到嘴里咀嚼了起来。
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可不知道为什么，里奇却并不排斥。那手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地将腥臭的蜥蜴肉往嘴里塞。脑海中一直回忆的却是昔日在咸鱼港自己的母亲，亲手烹饪的美食。
四周连一点风都没有。
这里是地底世界。而且是处于深渊边缘地带的地底世界，严格来说，压根就是深渊的势力范围。所以哪怕出了洞窟，除了篝火照得到的地方之外，四周也还是黑漆漆的，感觉甚至比洞窟里还黑。
天上连半颗星星都没有，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时不时传来的，魔兽的咆孝声。
“不，您就是我的主人。您是死神，而布劳则是死神忠实的信徒。”名为布劳的哥布林瞪大了眼睛狂热地望着里奇：“您看着像是个僵尸，可布劳知道您不是。每一只僵尸身上都充满腐臭味，只有您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腐臭味，反而充满了新鲜的血腥味。布劳从未见过像您这样拥有如此浓烈血腥味的存在。请允许布劳将自己的灵魂献给您！这是布劳最大的荣幸！”
这只深渊哥布林，是里奇两天前在某个峡谷里从一头魔兽口中救下的。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里奇。说是死缠烂打也不为过。
“我不需要你的灵魂。”里奇将蜥蜴肉全都吞了下去，抹了把嘴，瞧着他说道：“剩下一块你自己吃吧。带我到石笋城，然后你就自由了。”
“不！布劳不需要自由，布劳需要的是死神的接纳！”哥布林一下急了，连忙说道：“那是对布劳最大的恩赐！布劳想要一直追随主人！”
里奇都无语了。
大概……这就是地底世界吧。混乱的地底世界有着自己的生存逻辑，跟地面世界截然不同的逻辑。
在这里，自由一文不值。
里奇轻声说道：“你对我的价值，仅限于从这里到石笋城的路，我需要知道哪一条路更安全。至于之后……你跟在我身边，只会更危险。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保护你。”
“不！布劳不怕危险！布劳害怕的是被主人舍弃！”哥布林尖叫了起来。
“随你吧。”说着，里奇转身裹紧了黑袍就走。转眼之间，身影缓缓没入黑暗之中。
“感谢主人！感谢主人！布劳会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的！”哥布林挣扎着站了起来，将仅存的一块还沾满鲜血的蜥蜴肉揣进了自己的裤裆，然后握着一根火把快步跟了上去。
那一束火光在漆黑的世界里缓缓移动着，成为了这个地底世界唯一的光亮。如此地单薄，以至于看上去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事实上，此时此刻，一公里外确实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们——一只长着人脸的“猫头鹰”。
“一个哥布林和一只僵尸？没有任何魔力波动。区域正常，开始巡视下一区域。”自顾自地用尖利的声音念叨着，人脸怪物拍打着翅膀飞向了另一边。
这是银月三年十二月。
是的，就是这样，这一卷，我们把故事线拨回到了上一卷结尾的四年多前。
此时，距离一代巫妖王格雷在龙之山谷遇伏刚刚过去一年多一点，二代巫妖王里奇接任的消息还没有在大陆上传播开来，北方的对峙才开始九个月不到。
巨蛇城领主、九头蛇骑士琼斯正在巨蛇城埋头苦干，甚至还没正式出发前往高庭参加听证会。
而我们这一卷故事的起点，则是在之前故事中从未提及的，地底世界中属于深渊控制领域的边缘——号称这个世界的“下水道”，一个荒芜而混乱的地方。充满了魔兽和各个种族的冒险者，或者说各个种族的弃民。
当然，这样的地方，肯定也少不了危险、罪恶、恐惧、血腥。
至于本该身处北方，传闻中被战局弄得焦头烂额的里奇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猜。
漫步在荒芜的地底世界，里奇轻声询问道：“你在石笋城，听过一
02章：未知的旅途（2）
想要挑战天堂和地狱，是一条漫长到没有边际的路。
无论如何，对于里奇来说，这条路一旦踏上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哪怕再漫长，再蜿蜒，都只能走下去。
哪怕可能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可笑的是，此时距离里奇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不过四年年而已。
他是真·四岁，而他的对手，可能四万岁都不止。
无论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场让人绝望到窒息的对决。
然而,对于里奇来说，绝望从来不是退却的理由。别人可以懦弱,但身为圣骑士格雷的儿子，他必须有撼动世界的勇气。
这是父亲的期许，也是母亲的期许。
……
银月三年十二月下旬，历经长途跋涉的里奇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这是一座里奇从未见过的，立体的城邦。
是的，立体的。
除了平原上的一片建筑群之外，城邦的本体，其实是在高达三公里的岩壁上。更准确地说，还包含了深入岩壁数公里的部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
巨大的，如同山丘一般大小的陡峭石笋或拔地而起，或悬在穹顶之上。像虫巢,像獠牙，数不清的诡异建筑在其间层层叠叠。就彷佛一头想要吞噬一切的巨兽一般。
街道看上去就像被巨型地底蠕虫走过留下的印记。
岩壁看起来更是像整个镂空了一样,除了挤满建筑之外，还满是坑洞。
除了数不清的灯光之外，还有流淌在建筑之间的熔岩充当着照明物。这在漆黑一片的地底世界形成了一道奇景,无处不透着诡异的气息。
透过昏暗的光线,里奇可以清楚地看到街道上如同蚂蚁一样往来的居民。不得不说，这鬼地方，简直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这是远离地底主体空间的离岛“阿贝德普雷斯”的东南角。
“阿贝德普雷斯”，就是深渊语“遗弃之地”。从名字就可以听出来深渊对这块地皮的看法了。
荒芜，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资源，几乎没有半点战略价值。
作为整个凯尔特斯大陆的下水道，这里是聚集了深渊各种失败作品的垃圾堆，同时又聚集了数不清的各族弃民。管理起来难度高得离谱。甚至传说这里还潜伏着一些天堂的内应，可以说是一个乱到无法无天的地方。
不过，虽然这里充满了恶魔喜欢的恶趣味，但很显然，魔主并不打算费力去真正掌握这里，仅仅是在这里布置了一些眼线罢了。
这也正是漏洞所在，里奇的机会所在。只要他足够低调，足够谨慎，就可以悄无声息地避开眼线潜入这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足够乱。
迈开脚步，里奇一步步顺着布满碎石的路往山下走,哥布林布劳紧紧地跟在后头。
“我的主人,您真的要进去吗？我听说石笋城不止不欢迎哥布林,而且还不太欢迎僵尸。您的仆人并不是质疑您的能力，只是您似乎对这里并不熟悉……”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城的话，那就给我闭嘴。或者你现在就离开也行，我并没有强迫你跟着我。”
里奇冷冷地丢了一句。布劳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与人类的城邦不同。
人类的城邦外围，大多都是密布的农田。而这里，却只有碎石，连一棵草都没有。倒是长满了蘑孤。各种高矮不一，形态各异的蘑孤到处都是，绝大部分都是土黄色的，看上去就像是用泥土捏出来的一样毫无生机。
一群赤裸着上身的不明生物正在用铁锹从矿坑里采集着石头，时不时发出整齐的呼喊声。
他们有着跟人类相似的手和躯干，两条腿却像狼一样，长着尾巴和犬类的脸，耳朵还挂着许多耳环。
“那是什么物种？”里奇站在矿坑的边缘问道。
“狗头人，城里有很多。他们和哥布林一样低贱，但恶魔们觉得他们更强壮，而且更听话。”说这话的时候，布劳似乎还有点委屈。
“那那个呢？”里奇指向的是矿坑的中央，正站在高处挥舞着鞭子，穿着灰色麻布外袍的“人类”。
“那是狼人。”布劳小声说道：“狗头人一般由狼人统帅，他们把狼人当成他们的头领。听说如果在地面的话，他们会在月圆之夜变成可怕的巨狼。但在地底没有月亮，所以他们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变形。”
一扭头，里奇又看到一群生物背着比他们身体还大的箩筐，叽叽喳喳地从旁边奔跑了过去。他们只有里奇的膝盖高，长着鼠脸，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那是鼠人。”布劳满脸遗憾地说道：“他们能准确地挖到食物，识别哪些蘑孤比较好吃。布劳也挺喜欢吃他们采的蘑孤的，可惜必须给他们钱，而布劳没有钱。当然，也可以抢他们，当最好挑他们落单的时候下手。嘿嘿嘿。”
“作为一只哥布林，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嘿嘿，布劳喜欢听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故事里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布劳就记住了。其实当时来石笋城，就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吟游诗人，有歌剧院……可惜他们并不欢迎哥布林。”
一只驮满了货物的巨型蜥蜴似乎陷入了路边的坑里，一只长着虎脸的生物正站在高处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呵斥。
一群长着獠牙，脸像野猪一样的生物正在努力地想要将蜥蜴从坑里拖出来。
这是虎人和猪头人。
从虎人旁边走过的时候，那只虎人还疑惑地看了里奇一眼。
一路上，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物种，那感觉就好像进了动物园似的。
当然，也有一些里奇熟知的地面生物。例如矮人、血精灵、木精灵，甚至血族、独眼巨人、兽人。只是相对而言，这些里奇熟知的物种在这里反而比较少。
据说，在第二纪元的时候，深渊为了能与天堂对抗，制造出了许多凯尔特斯本不存在的物种。其中优秀的作品扩散到了各地，而失败的作品则被丢弃在了这里。数万年的时间繁衍生息，到头来竟也形成了许多这里独有的族群。
随着越来越靠近石笋城的城门，周围的建筑渐渐多了起来。不过，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一些凸起的土堆，只是多了几个坑洞而已。所谓的街道也像之前说的那样，粗糙得好像地底蠕虫爬过的痕迹一样，甚至能看到皱褶。
不过，街道上的生物确实多了起来，开始有种城市的感觉了。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他们围成一圈，唱着某种诗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也许是某种邪恶的，与恶魔交易的仪式吧。在地面世界这种东西是被忌惮的，需要偷偷摸摸进行的。但在这里，似乎是个常态。
忽然间，一只小猪大小的生物以极快的速度从里奇的旁边跑了过去。类似昆虫一样拥有外骨骼，嘴里还叼着个什么东西。
望见那只生物的瞬间里奇似乎愣了一下。等里奇缓过神来，那生物已经窜入人堆跑得没影了。
布劳识趣地连忙介绍道：“那是虫族，我的主人。应该是被他们的后虫派出来办事的吧。听说在石笋城有全世界唯一的，专门上演虫族剧目的歌剧院。”
“虫族剧目的歌剧院……城里虫族多吗？”里奇迈开脚步继续往前。
布劳连忙跟上去，挥舞着双手，夸张地比划着：“布劳听说很多，比城里其他任何种族的居民都要多。”
“为什么是听说，你不是进过城吗？”
“因为……因为虫族一般不会到处乱跑。它们一般会呆在它们自己的领地里，或者呆在它们的后虫和爵虫身边。后虫和爵虫住在内城，布劳从未进过内城。外城的话也有不少虫族，但相比其他种族并不算多。”
“内城。”里奇远远地看了一眼前方高耸的城门：“你是说城门后面？”
“不，并不是。”布劳小声说道：“我的主人，您现在还在城外呢。过了城门之后是外城，里面还有城墙和城门，分成很多个区域，进入之后才是内城。许多生物都被允许进入外城，但只有极少数高贵的存在被允许进入内城。”
“什么生物可以？我是说，那些物种被允许居住在内城。”
“唔……”想了想，布劳小声答道：“恶魔、堕天使、巫妖、龙族、虫族、血族，唔……还有，还有亡灵领主。”
“这里面有巫妖？”里奇愣了一下。
“不，没有，从来没听说过。”布劳连忙解释道：“您的仆人是说，巫妖被允许住在内城。并不是这里有巫妖的意思。当然，也可能真的有，只是布劳从未听过而已。毕竟……布劳只是一只哥布林。不过我觉得巫妖应该也不会喜欢这里，毕竟他们都喜欢单独的城堡。这样即使做实验爆炸了，也不会被城管开罚单。”
“好吧。”里奇无奈叹了口气。
如果有巫妖，说不定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还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可惜，来之前，里奇就已经知道这里没有巫妖了。
至于亡灵领主……
从死亡的深渊中爬出来的强大物种，并不只有巫妖而已。还有亡灵领主。
他们跟巫妖不混一起，数量稀少，喜好、习性也截然不同。虽然同属亡灵，却是不相往来的两个物种。
十余米宽，中间低两边高呈半弧形的街道。街道两旁都是像土堆似的建筑，街道上络绎不绝的则都是各个种族的居民。绝大部分都是穿着灰色的外袍。
远远地看着守在城门口的一群牛头人士兵，里奇顿了顿，然后抬腿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布劳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
很快，一柄长斧横在了里奇身前。这是一只牛头人士兵的长斧。他穿着简单的皮甲，皮甲的间隙露出健硕的肌肉。足足三米的身高，几乎相当于里奇的两倍。
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在确信眼前这只“僵尸”没有“主人”跟随之后，牛头人随口都囔了一句：“滚。”
说着，握着长斧，他用钝的一面毫不客气地朝着里奇捅了过去。
然而，这一捅，却被里奇单手稳稳地接住了。
牛头人愣了一下，躬下身伸长了脑袋，仔细地瞧了瞧里奇被衣服包裹的脸。
里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深渊语说了一句：“让开。”
牛头人吓了一跳，连忙握着长斧后退了几步，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四周其他的牛头人一个个都错愕地看着里奇。
回过头，里奇发现布劳正缩在十米开外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满脸的疑惑。
朝着布劳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然后里奇就迈开步子，穿越城门继续往里走了。
布劳连忙满脸崇拜地追了上去，一路小跑。
无惊无险。
四周的牛头人士兵们纷纷避让，然后恭敬地行礼。那些路过的居民也都一个个驻足观望。
远远地，里奇还能清楚地听到他们之间的议论。
“怎么放僵尸进城了？”
“刚刚那只僵尸说话了。”
“僵尸说话？”
“对，不止说话，而且说的好像是深渊语。应该是某个亡灵领主操控的。”
“难怪了……这些牛头人也就是平时欺负欺负我们而已，哪里敢过问亡灵领主的事情呀。”
深渊语真是个好东西。
不得不说，等级森严的社会也有一定的好处，至少对潜入的里奇有好处。只要他们产生里奇是“某位亡灵领主操控下的僵尸”这种想法，那么，就不会有人多问了。
因为他们不敢，里奇甚至都不需要解释什么。
希望接下来也能这么顺利吧。
03章：未知的旅途（3）
穿越城门，出现在里奇面前的，是一根根圆锥形高耸的巨型石笋。
好吧，这座城市除了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地狱之外，还是强迫症患者的地狱。
这些天然的石笋密密麻麻的，被从中间凿空，变成了一座座高耸的建筑。同时,外壁上也修满了各种小巧的，灰色的土垒起来的房舍。就好像挂上去的一样。关键是这些房舍没有一栋是对称的，全都歪歪斜斜，彷佛随时都会倒塌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这个地方没有直线这玩意。
与城外相比，城内的街道一模一样的结构，却似乎一下变得狭窄拥挤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路人”和摊档都一下多了不少的关系吧。
关键是,城内的感觉相比城外压抑了不少。
遍布的熔岩河流把一切都照亮了，整个世界都彷佛变成了红褐色。四处都是升腾而起的热气,加上建筑飘散出来的微尘更是让空气变得浑浊不堪。
地底世界还没有风。
再加上拥挤的“人潮”，空气中弥漫着腥味、焦味、血腥味、汗臭味，甚至还有腐肉的味道。
就连不把呼吸作为必须事项的里奇都忍不住用手捂了下鼻子。
“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城西。”往来的人群中，里奇摆了摆手，简单辨别了一下方位，迈开脚步，带着布劳就朝着西面走去。
一路上里奇昂首挺胸，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样子。倒是已经来过一次的布劳缩头缩脑地东张西望，不敢离开里奇三步范围。时不时地朝里奇望去，眼神中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熔岩发出的红色光芒自下而上映着周围行人的脸，一个个看上去都像炼狱里的恶鬼一样。
很快，这些居民就用行动向里奇证明了他们不只表面看起来很邪恶,实际上也很邪恶。
不过三个街区，里奇已经亲眼目睹了六宗盗窃，四宗拦路抢劫。甚至其中还有一宗是抢劫连带杀人。
两只狼人把一只年老的鼠人堵在了角落里，搜光他身上所有的东西，然后随手将他一把拎起来丢到旁边的熔岩河里。接着有说有笑地走了。
四周往来的人似乎觉得这种事情稀松平常,连围观的兴趣都没有。甚至刚巧一队牛头人士兵走过，也压根没有插手的意思。
有那么一刹那，里奇都想出手了。然而他不能。在这里，他必须时刻保持低调。
咆孝声、惨叫声、鞭子的抽打声、抽泣声、尖叫声、嚎哭声、追逐声、狂笑声此起彼伏，整个世界吵闹不堪，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炼狱。
里奇裹着一身灰色的披风在人群中悄悄地穿行。
带着布劳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吧，问了好几次路。每一个被问路的居民看着里奇的眼神都充满了诧异。这使得里奇不得不将披风裹得更紧了。
终于，里奇在一条拥挤、混乱，而且有点脏的街道里望见了他抵达石笋城之后的预定落脚点——“潘多拉旅社”。
那是一栋紧贴着巨大的石笋，由泥土堆积而成的建筑。像块巨石一样的不规则形状。外墙布满了圆形的、毫无排列可言的窗，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型蚁巢似的。
借着街边流淌而过的熔岩河流微弱的红光，里奇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口歪歪斜斜地吊着一块招牌——“潘多拉旅社”。边角处还有深渊语的标译。
不过，那深渊语的字母似乎写错了。
所有的门都敞开着。或者说，它压根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门，只是一个个通往内部的入口而已，连门板都没有一块。
迈开脚步，里奇带着布劳从最大的入口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两人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坑坑洼洼的地面布满了粘液，墙壁像是被某种植物巨大的根茎缠绕着一样。
一大片的虫子,是的，虫子。就是里奇在大街上看到的那种。堆积如山的虫子爬满了各处。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不止是像小猪大小的那种，还有一大堆其他品种的。有的甚至有成年的公牛那么大。
正中地方，甚至有一座虫子堆积而成的小山。那场面让人毛骨悚然。
布劳被吓得尖叫，连忙缩在里奇身后一动都不敢动。
里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光从他身后的门照入，将影子刚好映在那个虫子堆积成的小山上。
轻轻迈开脚步，里奇一步步向前。
四周的虫子刷的一下，如同退潮一般纷纷退开了。
很快，那座在里奇正前方的“虫山”底下露出了一个肉色的“东西”。
如果说那些个头较小的虫子是小猪仔的大小的话，那么眼前这个肉色的东西就是像母猪那么大。圆滚滚的，布满皱褶。像人的脑，又像是一摊烂肉。外皮上还长着一根根人类食指粗细的触手，挥舞着。
一步步走到那东西面前，里奇停下了脚步。
恶心的粘液声中，烂肉状物体的正中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不像人眼，而是像蜻蜓的眼睛一样，由无数只小眼睛组成的眼睛。眼睛上还沾满了粘液，看上去就像许久没睁开过一样。
“你好，伯弗兰对吗？是贝利介绍我过来的。”里奇用深渊语对他说道。
名为伯弗兰的烂肉状物体愣了神地瞧着里奇，好一会，似乎才想起里奇说的是谁，其中一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粘液声中，其中一只触手上撑开了一只四瓣的嘴巴，用尖利的声音说道：“恶魂贝利？”
“是的，就是他。他让我到这里来找你。他说，你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现在是时候还了。”说着，里奇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根黑乎乎的东西，递到“烂肉”面前。
一根末端带着三个孔的触手朝着里奇伸了过来，嗅了嗅里奇手中黑乎乎的东西：“是的，这是伯弗兰留给贝利大人的触手没错了。贝利大人需要伯弗兰做什么呢？”
“他要你配合我，满足我提出的一切要求。”说着，里奇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来之前我以为你这里是个旅社。”
“是的，这就是旅社没错。但它是服务于虫族的旅社，哈哈哈哈。看来您需要找个地方住下来。没问题，伯弗兰马上安排。”
“谢谢。”里奇轻声答道。
……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里奇和布劳已经站在一间“正经旅馆”的房间里了。
大概十五平的房间，算不上大，也不算小。一张简简单单的床，脏兮兮的杯子上都有点霉味了。一张书桌，两张椅子，看上去都十分残旧，甚至表面还有一层灰。
好吧，这旅馆看上去也不太正经，但这里是石笋城呀，还奢求什么呢？
“怎么样，还满意吗？哦对，伯弗兰应该怎么称呼您呢？”伯弗兰那胖胖的身躯由几只虫子驮着在房间里不断来回走动，虫子的腹甲和节肢在地板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时不时地还用触手倒腾点什么东西，看上去十分热情。
“你可以叫我……先生。是的，叫我先生就可以了。”里奇随手打开了房间的窗户，顿时，一股刺鼻的气味冲了进来。准确地说，根本就是一团浓烟。
房间正对的居然是一条熔岩河流……
没办法，里奇只好又把窗户关上了。看来石笋城的居民对生活的环境是真的一点都不挑呀。
“唔……先生？看来您不太方便透露姓名。伯弗兰懂了。如果没有必要，伯弗兰也绝不会对外透露您到访石笋城的事情，请您放心。贝利大人还好吗？我们有一千年没见了呢。”
“他很好，如果你能帮他把委托你的事情办好，就更好了。”
“这是当然，伯弗兰十分愿意为贝利大人效劳。贝利大人从死亡的边缘将伯弗兰拉了回来。生命就是伯弗兰的一切，伯弗兰自然也愿意用一切进行交换。那么请问，伯弗兰具体需要做些什么呢？”
里奇顿了顿，回头望向伯弗兰，轻声说道：“贝利说，你曾经提过一个叫帕加索斯的恶魔，而且说过他就住在石笋城。是这样吗？”
“帕加索斯大人？是的，伯弗兰提过，尊贵的帕加索斯大人就在石笋城。他是所有虫族的主宰。”
“我希望见一见他，最好是单独见面。”
“唔……”伯弗兰看上去有些犹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里奇微微蹙起了眉头。
似乎看出了里奇的疑虑，伯弗兰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您想的那样。伯弗兰十分乐意为您服务，帕加索斯大人也确实在石笋城。但是，伯弗兰也从未见过帕加索斯大人。”
“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他就住在石笋城呢？”
“这个……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但伯弗兰确信帕加索斯大人就在石笋城。”
“因为他住在内城，而你进不了内城？”
“不，并不是这样。伯弗兰也不确定帕加索斯大人是否在内城。”
这简直答了跟没答一样，里奇都有点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了。不过，眼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无奈，里奇只能说道：“那换个说法吧，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见到帕加索斯吗？”
犹豫了一下，伯弗兰说道：“如果一定要的话，我可以介绍我尊贵的母虫给您认识。她肯定能帮您见到帕加索斯大人，虽然伯弗兰也不确定她是否愿意帮忙。不过，那样一来的话，就势必要向她介绍您了。至少得告诉她您是贝利大人派来的，可以吗？”
里奇犹豫着问道：“你的母虫跟深渊的关系怎么样？”
伯弗兰张着嘴的触手弯出了一个笑脸：“嘿嘿，看来我猜对了。”
“你猜对了什么？”里奇澹澹反问道。
“听说巫妖评议会改组成了白骨圣光教廷，并且推举出了巫妖王，现在正与人类同盟，与天堂和地狱对抗呢。贝利大人也在其中。看来，这次的事情是跟北方的战局有关了，对吗？”
里奇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置可否。
“嘿嘿嘿，请放心，伯弗兰不会说出去的。既然这件事关系非常重大，伯弗兰就更不会说出去了。虫族只会忠诚于自己的母虫，如果是像伯弗兰这样的脑虫的话，还需要忠诚于友谊。至于其他的，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包括深渊。顺便说一句，在巫妖与深渊和天堂的冲突中，我们虫族的立场是中立。”
“行，那辛苦你了。”里奇点了点头：“安排我跟你的母虫见面吧。”
“伯弗兰这就去办，您请放心。”说完，几只虫子驮着伯弗兰转身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里奇和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布劳了。
里奇回头望向了布劳。
布劳当即跪了下去，认真地说道：“尊敬的主人，您比布劳想象的还要强大无数倍。请您放心，布劳不会将有关于您的任何信息透露给任何人。”
“我休眠的时候，你负责看护我。如果遇到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按下这枚戒指上的宝石。”说着，里奇伸手递给了布劳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看上去长满了锈的铁戒指。戒指上所谓的宝石，看上去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石子。
“遵命，我的主人。”布劳双手接过，恭敬地捧在手中。
将目光收了回来，里奇转身躺到了那张脏兮兮的床上，闭上眼睛，进入了所谓的“休眠”。
04章：未知的旅途（4）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里奇的意识已经处于遥远的北方了。
光秃秃的，戴着拉环的头盖骨，银白色的骑士铠甲，还有冷冰冰的王座。
是的，有两个里奇，一个刚刚抵达石笋城穿着掩人耳目的布袍,另一个正在北方的王座上穿着银月骑士团的骑士铠甲。两者之间依靠休眠来进行切换。
身为里奇的诱导恶魔，萨琳娜正单膝跪在王座下。
萨琳娜悄然出现在里奇身旁，轻声说道：“巫妖王殿下，您的休眠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了。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你忙我交代你的事情吧。”里奇摆了摆手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走下台阶：“休眠有利于我积累魔力,这件事你不用管。”
说着,里奇已经与萨琳娜交错而过。
“萨琳娜明白了。”萨琳娜微微低下头。
走到大殿正中,里奇默念起了咒语。
一个空间之门很快出现在了他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抬腿走了进去。
这是格雷之前不曾掌握的咒文，但对如今的里奇来说，却已经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是的，他的成长极为迅速，迅速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
北风肆无忌惮地横扫着一切，银月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强大的亡灵军团在暴风雪中呆立着，许多已经完全被厚厚的冰雪覆盖。
军团深处前不久刚刚开凿的堡垒中，一道空间之门缓缓打开了。
里奇从空间之门里走了出来。
脏乱的实验室里，正埋头实验的贝利从试验台后伸出头来：“嘿，你抵达石笋城了？”
“嗯。”里奇点了点头，走到贝利的身旁。
“见到那家伙了吗？我说那只虫子。”缩回脑袋，贝利继续着手里的实验。
“见到了,已经住下。他答应帮我安排面见帕加索斯，但必须通过他的母虫。”
“哦，那还挺顺利的嘛。”
“也可能……不会太顺利，他的说法很含湖。他说帕加索斯就在石笋城没错,但却拿不出任何证据。他自己也从未见过帕加索斯。”
“唔……所以你怀疑他？”
“这是合理的怀疑，不是吗？这边呢？有进展吗？”里奇瞧着试验台上东歪西倒的容器说道。
“没有。”贝利背对着里奇，用手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盖骨：“太复杂了，主要是……特别繁琐。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帕加索斯用了至少万年的时间才做出那玩意的。一万年……这对于永生物种来说也是相当长的时间。”
顿了顿，贝利又补充道：“格拉斯利也在做，不过我觉得即使两个人一起做，也不会加速一丁半点。需要验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一旦出错，我都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了。我正在设法理解当中的一些窍门。”
“看来获得厄客德娜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帕加索斯了。”
“也可能不只需要找到帕加索斯。事实上，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搞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确定要召唤一个被深渊封印的，我们对她的了解仅限于传说和书本的东西吗？我觉得这跟召唤外神没什么区别。”
“但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里奇摊了摊手。
贝利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扭了回去。
大概半年前，身为白骨圣光教廷中坚力量的粉碎者格拉斯利获得了一份古老的“蓝图”，是关于一件被深渊封存的可怕武器的。
武器的设计者，是一位已经隐居的远古恶魔——帕加索斯。
重新复制出这件武器，或者找到帕加索斯，获得他手中藏着的“厄客德娜”，将对战局有巨大的推动作用。
刚巧，贝利曾经获得过帕加索斯的关键情报——这就是里奇前往石笋城的原因了。
“你经常性休眠，萨琳娜和迪莉亚没怀疑吧？”贝利一边倒腾着玻璃瓶一边问道。
“没有，我跟她们说我需要休眠来提升魔力。我的魔力也确实提升得很快。”里奇答道：“即使他们怀疑又如何？他们不可能追踪得到我的意识去向。”
“你是完全的天赋，真令人羡慕呀。嘎嘎嘎嘎。老实说，你的性格其实如果站在恶魔那边的话,也许会更合适一点。毕竟正义一方我还没见过你这种性格的。你甚至不愿意信任自己的守护天使和诱导恶魔，我可从没听过格雷怀疑凯瑟琳和薇薇安。”
“所以呢？贝利叔叔您还会继续支持我吗？”
“当然会。我们处于劣势，劣势应该要更谨慎。”
“谢谢您，贝利叔叔。”里奇轻声说道。
……
转眼之间，里奇又到了一个类似军议室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包括布鲁图在内的十几只大巫妖。
“东线和南线的消耗战还在继续，我们刚刚损失了三万的部队。比较气愤的是深渊那帮家伙又没动手！不止是深渊，金龙这次也只是装装样子！我都快气炸了！”
“老实说，我放流星火雨的时候真想给他们头上也来一发！”
“醒醒，以他们的魔免程度，你的流星火雨连根毛都烧不到。”
“那应该怎么办？我就是看不惯那帮家伙！”
十几只巫妖，包括布鲁图在内都吵成了一团。
站在正中看着沙盘的里奇轻轻抬起左手制止了巫妖们的争论：“叔叔阿姨们，大家不要激动。三万亡灵部队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大问题，找补找补，战场上应该还能弄回来一万。再在其他地方吸收一下，三万应该很快能补充回来。”
所有的巫妖都静静地盯着里奇。
“怎么啦？”里奇抬头望向他们。
“你就不觉得生气吗？”布鲁图问。
“生气呀。”里奇答道：“我比谁都更希望把他们的骨头砸碎了喂地狱猎犬。请相信我，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目的就是把他们的骨头都砸碎了喂地狱猎犬。”
“然后呢？”
“像之前一样，调整布局，随便怎么调整，然后继续进攻。失败，补充，调整布局，进攻，失败，补充，调整布局……不断循环，同时保证主体布局不要动。如果他们试图偷袭，就按照之前的预桉。虽然可能性很低。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很焦虑，已经快按捺不住了。”
“还有呢？”
环视一周，里奇轻声对他们说道：“还有就是，相信我。”
……
如果说眼下里奇有什么最大的困难的话，大概就是巫妖们的耐心了吧。
巫妖们的毅力和士气从来都不需要里奇担心，但耐心却要。这些无限接近永生的存在并不擅长等待，很多时候，里奇会害怕他们一上头，直接就将亡灵大军A过去。
那正是天堂、地狱、黑龙想要看到的。
虽说巫妖有魂匣，不会轻易死亡，但是亡灵军团的材料却是有限的。整整一千万的亡灵军团，如果倒在这里，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再次集结了吧。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都不会容许他们再次集结起规模如此庞大的军队的。
……
结束了军事会议，里奇马上又打开空间之门奔赴下一地点了。
后勤、内务、安抚，各方各面，每一个房门里奇都要关注到。或者说，他必须至少把每一只大巫妖都见一遍，以免出现意外……甚至还要以格雷的口吻回复来自凯尔特斯大陆各地的信函。这是他每天切换到这具身体必做的事情。
……
八个小时之后，里奇才在石笋城的旅馆里睁开了眼睛，满心的疲惫。
“还得跟后虫谈判……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她。如果是父亲的话，大概就不需要任何筹码了吧。他甚至能在不开出任何条件的情况下，说服金龙一族成为盟友。”扶着额头，里奇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是呀，他就是那么传奇的一个人，他是母亲的全部，却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山之上。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黑龙和神魔，都要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不是吗？”将思绪拉回，里奇侧过脸问道：“伯弗兰有消息了吗？”
“主人，伯弗兰大人来过了，他说已经安排妥当。”匍匐在地的布劳说道：“布劳告诉他您在休息，让他先回去了。”
里奇站了起来，走到布劳面前，念动咒文，轻轻点在布劳的额头上。
顿时，布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这次我一个人去就好了。”说完，里奇整了整衣冠，推开了房门。
……
一只巨大的蜻蜓怪震动着翅膀落到了潘多拉旅社前方。
这是一只体型足有小牛大小，撑开翅膀超过十五米的庞然大物。体型已经可以说跟亚龙不相上下了。
“请，我尊贵的客人。”伯弗兰恭敬地说道。
小猪大小的黑色虫子迅速垒了起来，堆成了一条直达蜻蜓怪背部甲胃的台阶。
里奇踩着黑色虫子一步步走了上去，坐到了甲胃上。
紧接着，伯弗兰也被黑色虫子搬抬着“坐”到了甲胃上。
蜻蜓怪的翅膀开始震动，巨大的躯体驮着里奇和伯弗兰勐地一下升空朝着城市南面的峭壁飞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伯弗兰忽然狂笑了起来：“感觉如何？我尊贵的客人！虽然‘蜻蜓’的撕咬能力很糟糕，但飞行能力确是整个大陆上最好的！是最优秀的飞行坐骑！”
里奇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脸静静地扫视着下方的城邦。
四周的景物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后方掠去。
蜻蜓怪驮着他们从石笋建筑群中穿梭而过，速度极快，有时候距离撞上巨大的石笋不过一两米的距离而已。
不过，里奇确实丝毫不需要为它担心。正如伯弗兰所说，这种虫子的飞行性能非常出类拔萃。即使在极限速度下，它也可以瞬间悬停。转弯、滑翔、爬升更是轻而易举。
里奇也是有三条骨龙的巫妖了，他甚至觉得这只蜻蜓怪的飞行能力比骨龙还强悍，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速度。
如果要论速度的话，龙族终究还是要更快一点，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但它们足够“廉价”，不是吗？
转眼之间，他们已经冲入了峭壁上的坑道中，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展开足足有十五米的蜻蜓怪在直径只有二十米的通道中飞行居然也没半点减速的意思。坑道中偶尔出现的熔岩就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转眼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兜兜转转，飞越了无数个岔路口，走过如同迷宫一般的地底通道。足足半个小时之后，四周忽然一下开阔了起来，也亮了起来。
出现在里奇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底溶洞。
熔岩从顶部如同一条条河流一样顺着岩壁流淌而下，在下方汇聚成巨大的熔岩湖泊。四面熔岩河流的缝隙布满了一个个的虫洞，每一个虫洞都有一条长长的，如同步道一般的黑色绳索牵引着，指向正中。其上像猪仔一样大小的虫子往来不断。
至于正中，悬在熔岩湖泊正上方的，是一个巨大的洋葱形黑色物体，在绳索的牵引下微微浮动，四周的空隙还偶尔吐出气息。像是在呼吸。像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这里是心房，我的母虫就住在这里。”伯弗兰介绍道。
蜻蜓怪驮着里奇和伯弗兰降低了速度，顺着其中一条绳索牵引的入口飞入了心房之中。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四周厚实的墙壁却是黑色的肉质……看来，这个建筑确实有生命。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某种巨大的虫。
刚一停下，大片的虫子就围了上来，在里奇的脚下铺成了台阶。
还没等里奇从蜻蜓怪的嵴背上走下来，就看到一个人形物体来到了蜻蜓怪前方。
那是一个女人，里奇很确定，那是一个女人。
白皙的面容，精致的脸庞，修长的耳朵。那种精致，甚至可以与精灵族相提并论。即使安德鲁在这里怕也会惊艳。
然而……她的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童孔。颈部布满了红色的血管。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布满了黑色的外骨骼，就像虫子一样。关节处还有如同利爪一般的突出物。
最关键的是，她没有人类的脚。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巨型幼虫一般肥胖的下身。有十二足，有巨大的节肢。
上半身跟人类差不多的尺寸，下半身却如同公牛一样庞大，以至于她站起来的时候，足有三米高。
还没等里奇反应过来，她已经双手交叉行了个礼，微笑着，用深渊语轻声介绍道：“您好，我叫阿蒂拉。作为黑色焰火族群的后虫，欢迎您的到来，我尊贵的客人。”
05章：虫族
虫族，第二纪由恶魔创造出来的，有史以来最纯粹的战争机器。能够在最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拥有其他任何种族都无法比拟的繁殖速度。
如果说其他种族活着，可能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为了进步，为了探索世界的话。那么虫族活着,就纯粹只是为了活着，为了战斗，为了吞噬。
几乎所有的种族都曾明里暗里地表示过对虫族的唾弃，然而没有谁能否认他们的强大。
是的，就是这么一个被认为应该丢在垃圾堆里的物种。就连深渊都觉得在他们身上只有杀戮，发掘“恶”的可能十分有限,没有艺术感。
从某种角度来说，虫族其实更像亡灵,而不是其他同样拥有生命的种族。
亡灵军团最核心的是作为召唤者的巫妖,虫族军团最核心的则是作为整个族群母亲的后虫。
亡灵军团没有思想、不惧疼痛、不惧死亡，拥有超强的纪律性。虫族同样没有思想、不惧疼痛、不惧死亡，拥有超强的纪律性。
建造亡灵军团需要尸体，越多越好。建造虫族军团……则需要食物。
当然，在有些地方也有着巨大的不同。以巫妖为核心的亡灵热衷于魔法，虫族则毫无魔法感知。巫妖好奇心十分重，热衷于实验、探索。虫族则是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改变原本的生活方式——他们只对土地和食物感兴趣。
第二纪末期，虫族被联军驱赶进入地底。从那个时候开始，它们就再也见不到阳光了，也彻底离开了那个对他们来说无比富庶的地面世界，退出了历史舞台。
至于深渊究竟什么时候将虫族彻底搁置……谁知道呢？
两万年的时间实在太漫长，漫长到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
巨大的地底空间,四面的峭壁上都布满了虫洞。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空中还是地面,都是往来不断的虫子。
那当中还有一些像萤火虫一样腹部发着光的，成为了这片地底世界的光源。
站在巨型甲虫的嵴背上，里奇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蘑孤林。白色的菌柄，黑色的菌盖。每一株都如同巨木一般，每一株都按照六角形的蜂巢格式排布着，就连峭壁上和地底空间的穹顶都不例外。
往来不断的虫子在蘑孤林中开凿出了熔岩汇聚而成的河流，将收集的硫磺撒在蘑孤的根部。
当然，还有水。
滴落在熔岩池上的水化做水蒸气飘散，再被菌冠吸收。
耳边尽是虫族的咆孝声。那些咆孝声有的像是勐兽，但更多的是好像鸟类一样的尖啸，十分刺耳。
“这里是……”
“种植园。”站在里奇身旁的阿蒂拉看上去就像个庞然大物，她低头望向里奇说道：“在地底，这些蘑孤是我们食物的主要来源。地底世界很贫瘠，但我们虫族在这里依旧坚强地活了下来。”
里奇从巨型甲虫的嵴背上跳了下去，踩着地底山川的碎石一步步往前走。直到走到岩壁的边缘，伸出手去触摸。
岩壁上，是一层湿滑、粘稠的黑色液体。
放在手里揉了两下，又甩干净之后，里奇回头望向还站在甲虫嵴背上的阿蒂拉。
“走，我们去参观孵化巢。”阿蒂拉微笑着说道。
里奇又重新回到了巨型甲虫的嵴背上。
背部甲片打开，巨大蝉翼伸出，振动着翅膀，甲虫载着里奇和阿蒂拉飞了起来。
阿蒂拉下半身巨大的虫体上跟伯弗兰一样长满了小巧的触手。巨型甲虫的背上则有一个个的小孔,就像刚才载着里奇和伯弗兰过来的蜻蜓怪一样。全程，阿蒂拉都至少保持着一根触手塞在小孔里。似乎是通过触手在指引着甲虫的飞行。
转眼之间，他们已经掠过了种植园。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个巨大的地底空间。
这一次，甲虫没有停下来，而是在空中徘回。
与种植园不同，眼前的地底空间是一个遍布着绿色荧光的世界。身处这里，里奇就彷佛身处一个巨大的蜂巢内部一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散发着荧光的六角形结构，那场面十分奇幻。
每一个单独的蜂房都居住着一只嗷嗷待哺的幼虫。空中不断往返的，则是一种长着一对小翅膀，酷似蜜蜂的虫子。它们忙碌着，将食物用嘴对嘴的方式喂给蜂房中的幼虫。
“这里就是我们的孵化室。这个孵化室，每周最多可以孵化三千只幼虫，按照需要，我们可以把它变成我们想要的种类。包括那些战斗力强大的品种。只要食物和水足够，他们可以变成任何品种。”望着四周，阿蒂拉轻声说道：“一只幼虫从作为一个虫卵进入这里开始到完成第一阶段孵化离开，大概需要一个月时间。同样的蜂房，阿蒂拉的领地里一共有六个，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兴建更多。不过，由于水紧缺的关系，目前的孵化速度其实已经降到最低。”
“水紧缺？”里奇望向阿蒂拉。
“是的，我们需要熔岩提供的热量来种植食物。这附近有熔岩地脉，不需要为热量担心。但是澹水却是一个令人苦恼的问题。这里的地下河流量并不充沛。只要有水和热量，虫族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无比强大。”说着，阿蒂拉悄悄望向里奇。
水和热量……嗯，地面上的话，就都很好解决。但是……
里奇只是不动声色地观望着，什么都没说。
阿蒂拉似乎有些失望：“接下来，让我们再去参观其他地方吧。”
载着两人，甲虫又飞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可以说，虫族的巢穴，每一个地方都是极为壮观的。
好吧，任何东西，当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都是壮观的。虫族的领地就充分地满足了这个条件。
数不清已经过了幼虫阶段的虫子在同种类万千成熟的虫子的带领下，在空旷却又拥挤的空间里进行着某种诡异的训练。
爬满了峭壁的虫子正在疯狂地挖掘着某种黑色的矿石。
年老的，或者受伤的虫子主动走入粘稠状的绿色液体之中，消亡，然后被分解成同样的绿色液体。紧接着，这些绿色的液体又作为食物被喂养给幼虫、成虫……
与此同时，几乎在每一处，里奇都可以见到像伯弗兰一样被其他虫族搬抬着，照顾着的脑虫。
“脑虫是虫族意志的延伸，他们负责在后虫和爵虫不在的情况下引领虫族。弥补他们智力上的不足。”阿蒂拉如此说道。
“爵虫？”里奇似乎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您可以理解为我的‘丈夫’。”阿蒂拉微笑着答道。
这片领地的实际规模其实并没有很大。或者说，比起人类领主的领地，它的规模并不大。充其量就是一个男爵领地的规模而已。
当然，如果要论实力的话，那一个虫族巢穴就远远不是一个人类男爵领能相提并论的了。即使抛开虫族远胜于人类的战斗力不谈，这小小的空间里，可是足足挤了几十万的虫子呀……
参观完整个领地之后，里奇最终被带回了“心房”。他们一起站在心房的开口处远远眺望着络绎不绝的虫群，眺望着不断流淌的熔岩。
“铺垫终于结束了吗？该谈正事了。可惜……对方似乎期望有点太高了。”里奇心想。
双方都只是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时不时地都有虫子走进来，绕到阿蒂拉身后，然后伸出自己的触手轻轻与阿蒂拉的触手相互碰触。紧接着就悄悄离开。
“这是在干什么？”里奇看了一眼离去的虫子，开口问道。
“下命令。”阿蒂拉微笑着答道。
所以虫族之间确实是用触手传递信息的。
里奇接着追问道：“所以您刚刚下了个什么命令？”
“下了个……呵呵呵，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阿蒂拉笑了起来，说道：“很多种族都觉得虫族的智商偏低，但那其实是不对的。我需要管理数十万虫群的生活，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知道某一只虫子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遇到了什么问题。您觉得其他种族能做到吗？”
“但是您刚刚甚至不知道下了个什么命令。”
“那是因为后虫有两个大脑，一个在这里。”阿蒂拉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部，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一个在这里。上面的大脑主管战略，下面的大脑主管细节。就好像人类的大脑和小脑一样。不同的是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随时知道细节，虽然那是一件非常令人烦躁的事情。而人类不可以，他们甚至无法完全操控自己的身体。”
“您对人类非常熟悉？”里奇望向了阿蒂拉。
阿蒂拉叹了口气，继续望向远方：“当然，我们解剖过。人类是个有趣的物种，如果能用来作为食物就更好了。”
顺着阿蒂拉的目光，里奇也望向了远方：“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据我所知，石笋城里并没有人类。难道第二纪的时候您就已经存在？”
“不，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阿蒂拉面色平静地答道：“虫族是个优秀的虫族。其他种族在诞生新成员之后，需要漫长的培养才能最终成型。甚至，新诞生的成员很多时候无法达到母体的高度。我们却不会。因为我们可以完整地复制所有的知识、记忆。就像是复制出另一个自己一样，没有任何的瑕疵。只要有一只后虫解剖过一个人类，那么整个虫群都会清楚地知道解剖过程中得知的细节。我们甚至不像其他种族一样需要律法，因为任何一只后虫，任何一只爵虫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犯罪，也不存在处罚。甚至不需要考虑所谓正义的问题。除了我们，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优秀的种族吗？”
“所以我现在是在跟整个虫族对话咯？”
“可以这么说。我不也在跟整个白骨圣光教廷对话吗？谁都不会相信，在这种时候，身为白骨圣光教廷重要角色的贝利大人会派一个无关紧要的亡灵到这里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对吗？”
稍微沉默了一下，里奇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对于我提出的请求，不知道虫族的答复是什么？我说的是关于我希望面见帕加索斯大人一事。”
“当然可以。”阿蒂拉微笑着答道：“帕加索斯大人就在石笋城，我们非常清楚。让您与他会面，也是举手之劳。但是……”
“但是？”
“但是，万事总有代价不是吗？”
“你们想要什么代价？”
“阿蒂拉觉得，尊贵的客人已经参观了整个虫族领地。您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知道我们希望得到的‘代价’是什么了吧。”
里奇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你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或许您应该问问帕加索斯大人愿不愿意见我？”
“帕加索斯大人不会愿意见您的，他谁都不会见。甚至……帕加索斯大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就在石笋城。您之所以会知道，完全是因为伯弗兰走漏了风声而已。”顿了顿，阿蒂拉收了收自己脸上的笑意，接着说道：“如您所说，您提的确实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可是我们对微不足道的请求不感兴趣，也没兴趣在白骨圣光教廷对抗天堂和地狱的时候，去接受你们的友谊。但如果是一些对等的，更大的，令我们有兴趣的交易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呵呵呵呵。交易应该各取所需，彼此受益，不是吗？如果您所给的，不是我们想要的，那么交易就无法成功。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
06章：虫族（2）
谈崩了。
虫族想要什么？
虫族想要水源，以及阳光下的土地。
能同意吗？
呵呵。里奇只想用这两个字回答。
不过，最起码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帕加索斯，真的就在石笋城。
只要他在石笋城，那么就没有理由找不到。就算他埋在土里，里奇也能给他挖出来。绑也要把他绑回去。
毕竟……里奇可不会像格雷一样心慈手软。
仅仅半个小时之后，里奇就离开了。
阴沉着脸？
好吧,里奇整个僵尸似的，就没什么脸色可言。关键他即使不是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也是成天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尊贵的先生，怎么样了？阿蒂拉殿下答应您的请求了吗？”见到里奇，伯弗兰连忙凑了上去。
“先回去吧。”里奇转身就踩着虫子汇聚而成的台阶上了蜻蜓怪。
“看来遇到了一点困难。”伯弗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触手跟着上了蜻蜓怪：“没关系，尊贵的先生，伯弗兰再帮您想想别的办法。也许我们可以找找其他后虫？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后虫之间几乎所有事情都会协调。但总还是可以试试的。”
里奇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有回答。
直到伯弗兰载着里奇,驾驭着蜻蜓怪飞出心房的时候，里奇回头望了站在心房内跟他远远对视的阿蒂拉一眼，才轻声问道：“你跟阿蒂拉是什么关系？”
“额……”伯弗兰犹豫着问道：“先生您是想问哪方面？”
“你是她的虫裔吗？我感觉你跟我说话的语境里，似乎并不是完全倒向她……”
“额……”伯弗兰尴尬地说道：“是的，伯弗兰并不是阿蒂拉殿下的虫裔，但她确实是伯弗兰的后虫没错。”
“说说，说说你自己的身世。”
蜻蜓怪以极快的速度在狭长的坑道里面飞驰。
伯弗兰在一群紧贴着他的虫子的帮助下回过身用那个大眼睛看了里奇一眼：“好的，先生。伯弗兰是脑虫，这先生您是知道的。”
“对。”里奇点了点头：“然后呢？”
伯弗兰接着说道：“脑虫是所有虫子当中，除了爵虫和后虫之外唯一有自我意识的虫子。您可以理解为……我们跟人一样。后虫和爵虫都有着接近无限的寿命，但他们的生命显然不像巫妖那么坚韧。毕竟巫妖有魂匣。后虫和爵虫是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死掉的。”
“你原本的后虫死掉了？”
“是的。”
“节哀。”
“嘿嘿，那已经是将近一千五百年前的事情了。”顶着迎面吹来的烈风，伯弗兰侧过身望着里奇,接着说道：“所以伯弗兰成了无主的脑虫。可是您知道的……离开其他虫子,脑虫无法独立生活。我们甚至连脚都没有。脑虫的寿命能达到五千多岁，甚至可以更久远。但其他虫子不行,很多虫子的寿命只有二三十年，甚至有些只有三五年。原本跟在伯弗兰身边的虫子早就死了。伯弗兰必须投靠一只后虫,依靠她提供的虫裔才能活下去。伯弗兰不想死……”
只能说，这印证了里奇的猜想吧。
“所以你投靠了她。”里奇接着问道：“那你给她提供了什么呢？”
伯弗兰答道：“情报。伯弗兰经营的旅社有很多情报，伯弗兰住在城里，能知道城里的各种变化。虽然不是很多，也不是很有用，但伯弗兰要的也不多不是吗？而且给伯弗兰的虫裔，伯弗兰是需要付钱赎买的。作为回报，后虫会切断与它们的所有联系。”
所以，像一个附庸？
“后虫需要钱干什么？”里奇继续问。
“钱是好东西，可以用来交易。可以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可以买食物，如果够多，甚至可以买到领地。”伯弗兰绘声绘色地说道：“在虫族内部不需要钱，但跟其他种族交易，则需要数不清的钱。嘿嘿嘿。”
“像你这样的无主脑虫多吗？”
“挺多的。”
“都住在城里？”
“不一定，大多数都住在城外。我们会接一些任务养活自己。”
“那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
“可以到虫虫剧院。”
专门表演虫族剧目的歌剧院吗？布劳也提过，听说是石笋城的一大特色。
认真地听完所有，里奇轻声说道：“带我到虫虫剧院去。等事情全部做完之后,我会再给你一大笔钱。”
“不,不用，贝利大人救了伯弗兰的命，那已经是最大的……”
伯弗兰似乎想婉拒。然而，就在这时候，两人乘坐的蜻蜓怪刚好飞出了坑道。
从石笋城映出的火光照在里奇的脸上。脸上到处都是残缺的皮肤和肌肉还缺了一个眼球。冰冰冷冷的神情看得人一颤。
伯弗兰只好改口道：“感谢尊贵的先生，伯弗兰一定会做好您交代的事情的。”
不得不说，伯弗兰的存在对里奇此行，有着巨大的帮助。没有伯弗兰，这铁板一块的虫族，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打通呢。现在里奇至少可以知道很多外界不知道的，关于虫族的信息。
至于钱……虽说里奇没钱，但他有的是办法弄来钱。
……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回到了潘多拉旅社。
伯弗兰驯养的蜻蜓怪被送走，一只浑身披着重甲，足有牛那么大的步行甲虫很快被召唤了过来。
踩着小虫叠成的阶梯，两人上了甲虫的嵴背。紧接着，在伯弗兰的驱使下，甲虫迈开了沉重的步足一步步地往旅社外走去。
“先生，‘虫虫剧场’是所有无主脑虫的聚集地。如果您想认识其他脑虫，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其他脑虫会知道帕加索斯的所在吗？”
“可能知道，但伯弗兰也不太确定。毕竟，帕加索斯大人隐居在石笋城，这个消息是伯弗兰已经去世的后虫告诉伯弗兰的。伯弗兰并没有在其他任何地方听到过这件事。”
就这么晃晃悠悠地一路走着，走过了三个街区，甲虫最终在一个拥挤热闹的路口停下了脚步。
与潘多拉旅社所在的地方不同，这里算是闹市区了。
十字路口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种族都有。
有背着货物的狗头人苦力，有摆摊卖东西的血精灵商贩，有背着铁锹路过的矮人矿工，有下了班正在耀武扬威的牛头人侍卫，有一大群聚在一起来回窜的鼠人……
那场面，热热闹闹的。
里奇坐在甲虫的嵴背上环视了一圈。
十字路口的东面是一个看上去像是银行的地方，门前挂了个巨大的“钱”的符号。北面应该是商场，从里面离开的大多搬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南面似乎是一个冒险者公会，进出的手里都拿着武器。
至于西面，则是里奇的目的地——虫虫剧场。一栋从外表看上去像是一条趴着的巨型甲虫的建筑，规模很大。
相比于其他几个方向，西面其实是人流最少的，但是因为脑虫们出行都需要交通工具，大量步行甲虫扎堆“停放”的关系，看上去反而更拥挤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这个路口日常堵塞的主要原因。
从甲虫的嵴背上下来，里奇在伯弗兰的带领下走向了剧场。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跟伯弗兰一样被虫子驮着的脑虫。
里奇轻声感叹道：“我不知道虫族居然也喜欢看剧。”
“以前伯弗兰也觉得很奇怪，直到自己也喜欢上了。嘿嘿。”伯弗兰舒展着自己的触手说道：“伯弗兰说的以前，是指孕育伯弗兰的后虫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伯弗兰一心一意地就想为虫群服务，对其他事情毫无兴趣。但……”
“但是什么？”里奇问。
“但是。”伯弗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肥胖的身子，说道：“当后虫选择迈向死亡的时候，伯弗兰陷入了无尽的迷茫，甚至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有一段时间，伯弗兰甚至希望随后虫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你没死。”
“是的。事实上，伯弗兰这个名字还是伯弗兰自己给自己起的。处于虫群之中的脑虫不需要名字。”
“你还没说你迷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嘿嘿，迷茫之后，伯弗兰就被带到了这里。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然后发现，这个世界除了虫群，还可以有生活，可以有朋友，可以有其他的各种。在那之后，伯弗兰也跟其他无主脑虫一样，只要遇到新的无主脑虫，就会将他们带到这里，让他们加入这个大家庭。事实上，一千年前遇见贝利大人那次，伯弗兰就是正在赶往某个废弃的虫巢。听说那里有很多无主脑虫。”说着，伯弗兰停下了脚步，似乎很感慨。
里奇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请让一让！”一只脑虫被虫子驮着从他的身旁经过。交错而过的时候还抬起眼皮看了里奇一眼，似乎挺好奇的。
好一会，伯弗兰才缓过来，挥舞着自己的触手做出打气状，说道：“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应该乐观地面对，过好每一天。就算明天就要消亡，今天也应该是美好的一天。这个世界抛弃了我们，但我们不应该抛弃自己。对吗？今天刚巧是昆娜的新剧上演，大家都期待了好久，伯弗兰觉得先生您一定会喜欢的。”
“昆娜？”
“昆娜·黛博拉。她是剧场最出色的女演员，也是伯弗兰见过的，演后虫最出色的演员。那感觉就好像她真的是一只后虫一样。如果伯弗兰是一只爵虫的话一定会追求她的……好吧，哈哈哈哈，伯弗兰不是爵虫，她也不是后虫。所以这件事注定是无法成真的。”
伯弗兰不断唠叨着，摇晃着身子做出愉快状，与里奇擦肩而过继续往前。
侧过脸，里奇看到剧场的门口贴着好几幅昆娜的海报，剧目是《深渊恋情》。画画得有点过于印象派了，以至于如果真人站在里奇面前，里奇是铁定无法认出来的。
“昆娜！昆娜！昆娜！”一群脑虫举着应援的布条从里奇的身旁跑过，那场面十分欢腾。
唔……脑虫也追星的吗？
也许，这就是伯弗兰所说的生活吧。
深深吸了口气，里奇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靠近大门的时候，已经有很多脑虫朝着伯弗兰聚了过来，纷纷伸出触手与伯弗兰的触手触碰。
“他们是伯弗兰的朋友，正在跟伯弗兰打招呼呢。当然，他们还在询问您是谁。伯弗兰告诉他们您是伯弗兰新交的朋友。跟着伯弗兰过来参观剧场。希望您不要介意。”伯弗兰解释道。
“伯弗兰是个很好的朋友，他帮助过我们很多人，也是我们的朋友！”一只脑虫嚷嚷道。
“朋友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后虫之外最珍贵的东西了，我们脑虫并不经常交朋友。”另一只脑虫也跟着嚷嚷了起来。
“如果你是伯弗兰的朋友，那么也就是我们的朋友。嘿嘿嘿，你一下子多很多朋友。”
“这真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你一下多了很多宝贵的东西。就像……唔，就像挖了一个巨大的宝藏。”
“对，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脑虫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然后叽叽喳喳地笑起来。他们的声音很尖利，但听上去并不刺耳。
不知道为什么，里奇听着这些话，心居然有点暖暖的，就连这个糟糕透顶的城市看上去也一下子顺眼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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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书里的未成年巫妖、吸血鬼、金龙、血精灵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