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歧途（7）
现在，让我们摊开九宫图来看看局面。
合并了诡秘研究会之后，无音施法团控制的是a1训练场区域，a2实验楼区域。实际控制区域两个。a3宿舍区依旧没人要。
b1宿舍区无人接管，b2行政区和b3教学楼区在安杰尔手里，实际控制区域也是两个。
没什么管理压力的c1，魔导士办公区兼宿舍区在旧维管会手里，实际控制区域一个，还算重要。c2一大片花圃在战斗法师团手里，c3待开发区在高宗会手里。
是的，两个宿舍区都没人接管，无论是大宿舍区a3还是小宿舍区b1。毕竟不只魔法学徒们挑软柿子捏，这些角逐者们也在挑软柿子捏。
……
“虽然手法上跟我们想的有所出入，但看样子他们干得还不错。可是，如果我们只能选择一方的话，我们应该怎么选择呢？”柏妮丝的同事问。
“再等等吧，这才一天而已。一个月我们都这么等过来了，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柏妮丝轻声答道：“也许还会有出乎意料的变化也说不定，看他们谁能给我们一个圆满的答案。”
……
入了夜，除了安杰尔之外的其他各方就开始犯难了。大家都在悄悄地商量着。
“怎么办？我们全部都回去，然后明天再来吗？那样今天的成果不就功亏一篑了？”
“也许我们应该轮班……一部分人先回去休息，一部分人留守，到了后半夜再换。”
“可这样会非常累……而且撤走一部分人合适吗？会不会有人趁着我们不在占据我们的地盘呢？”
“先看看安杰尔那边他们是怎么处理的吧，这家伙肯定有准备。”
大概晚上八点左右，大批的帐篷送到了。是的，有准备的人跟没准备的人就是这么不同。
材料贩子给安杰尔送来了大批的帐篷。
“你的表现让我惊叹，现在我越来越相信你会取得胜利了。大家都辛苦一天了，也需要犒劳。所以，我自作主张在你叮嘱我准备的食物之外，又额外准备了一些。”
一顿，丰盛的晚餐。是的，丰盛的晚餐。
安杰尔手下的人，包括律法社在内，就地排起了长桌，点起了蜡烛，举行了一场丰盛的晚宴。
也不知道那么多的烛台材料贩子是从哪里借来的，那场面可谓是声势浩大，远远看去更是让其他角逐者的人嫉妒不已。
看着精美玻璃杯里装着的劣质酒，安杰尔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人都是需要正反馈的。如果你要让一个人铆足了劲头往前冲，那么就需要给他鼓励，让他觉得他与对手不同。让他觉得自己被重视了。小时候我跟隔壁邻居的孩子一起学吉他，最后我学成了，而他没学成。因为我虽然弹得不好，但我总是乐于表演给人看，享受别人的赞赏和鼓励。而他因为弹得不好，总是躲在房间里苦练。对于我来说，学吉他是一件愉快的事。而对他来说却不是。”
旁边的魔鬼默默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微笑道：“安杰尔，你比魔鬼更能看透人心。很难想象在你这个年纪，居然会想这么多。”
“你以为我还是个孩子？”
“唔……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顿了顿，安杰尔轻声说道：“当一个孩子懂得藏起自己的心事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孩子了。是哥哥的出走改变了我。”
晚宴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是的，空前的。
首先是律法社，在如同泥潭一样的教学楼里狼狈地战斗了一天，甚至都已经做好宣布失败的准备之后，忽然被招揽了，然后又享受到这样的款待，被当成胜利者鼓励……有些团员甚至直接哭出来了。
安杰尔带着丹尼尔一起，举着杯子一桌接着一桌地巡回，鼓励着每一个人。同时，也给丹尼尔介绍着自己手下的每一个人。
尽管杯中都是一些劣质的酒，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的光影足够让人陶醉，重要的是人的心。
安杰尔轻轻碰了一下丹尼尔的杯子，微笑着，轻声说道：“我非常想跟你一起喝到烂醉，以预祝我们将律法精神普及到每一个魔法学徒心中的美好未来，但现在还不可以。我们的对手还没被击败，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烛光之中，丹尼尔望着安杰尔，都迷醉了。那种感觉，就仿佛律法之神在对着自己微笑。
他一把抱住了安杰尔，松开，然后说道：“我……我可能有点激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当我们面对几乎已经是必败的局面的时候，你来了，你伸手把我们拉出了泥潭，你把我们带回了原本的路上。此时此刻，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辞藻是如此贫瘠。只能说……这一仗，你不退，我就一定不会退。”
“祝新维管会会长！”律法社的社员当中有人端起了酒杯。
“祝新维管会会长！安杰尔！安杰尔！安杰尔！安杰尔！”每一个律法社的社员都端起了酒杯，每一个律法社的社员都在高呼着安杰尔的名字。
有的人甚至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
“胜利！属于我们！属于律法社！属于有着万年历史的血精灵魔法学院！”站到椅子上，安杰尔举起酒杯，高声呼喊道：“一切将重归秩序，律法之光将照耀每一个魔法学徒！我们今天付出的每一分努力，每一分牺牲，都是我们坚实走在律法道路上的证明！”
惊天动地的掌声响起了。
就连柏妮丝都忍不住为他鼓掌。
是的，场地就在柏妮丝的眼皮底下，就在行政楼正对的广场上。柏妮丝就在看着他。
“太棒了，真了不起。”站在旁边的同事不由得感叹道：“我以前只知道他的魔法天赋极高，没想到……他还如此有领袖风范。也许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也许吧……”柏妮丝淡淡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无音施法团阵营的大队人马正默默地啃着从食堂送过来的，已经凉掉的食物。
三月的洛葛仙妮，夜晚的风还是有点凉的，虽然他们的食物更凉。
由于a2区比b2区在地势上要高出一大截，他们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安杰尔阵营正在举行的盛大烛光晚餐，清楚地感受到那种热烈的气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场面，你要说成员们心里没有什么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绮丽就默默地朝着阵营里最富有的葛吉尔看了过去。
“行，我懂，我知道。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明天吧，如果明天晚餐我们也在这里吃的话。”说完，默默低下头，继续吃着凉飕飕的食物。
唔……不止如此，今晚安杰尔阵营的人睡帐篷，而其他人则注定要露宿了——如果他们还准备继续坚持下去的话。
……
从某种角度来说，安杰尔就像一个永动机一样。他总能想出新的招数，关键是他还总是主动出击。
月光在神木绿叶的缝隙中悄悄穿梭着，点点洒落在魔法学院。
正当夜深，安杰尔的人马有一半已经在帐篷里舒适地睡去，另一半保持着警戒，身边还放满了零食，而他的对手还在喂蚊子的时候。安杰尔又行动了。
是的，他又行动了。当所有人都以为第一天就这么过去的时候，他又行动了。
“我得去见迪夫。”
“迪夫？”
“就是战斗法师团的团长，他看上去比较傻……我是说，他看上去比较忠厚可靠。”
材料贩子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两下：“你需要我帮你干什么？”
“帮我准备一点酒，我应该需要跟他喝一杯。要稍微好一点的。”
“这太简单了。”
很快，安杰尔扛着酒，莫沙丽丽提着点心，他们一起出现在了战斗法师团控制的区域内。
那是一片大片的花圃，一般作为活动场地用。几条大道交错。
黑漆漆一片的，几个战斗法师团的成员正躺在草地上打着呼噜，另外几个人则聚集在草地边缘围成了一个圈。正在聊天呢，偶尔还发出哄笑声。
“嘿，迪夫！”
“谁！谁在那里！”
一下子，醒着的战斗法师团成员们纷纷操起了他们那看上去就像是狼牙棒的法杖。
安杰尔伸出一只手，念动咒文，指间迅速燃起了火。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安杰尔？”迪夫半眯着眼睛。其他成员们看到安杰尔，似乎一下更警惕了。
安杰尔又将燃着火的手朝着身旁的莫沙丽丽稍稍移动了一下，把她也照亮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而已。”
听到这句话，那些战斗法师团成员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看我们怎么样？你是想问问我要不要退出吧？”迪夫冷哼了一声。
“不，我就单纯来看看你们而已，顺便带了一点小礼物。”一步步走到迪夫面前，安杰尔“咣当”一声，把扛在肩上的酒桶放了下来。
莫沙丽丽小心翼翼地把带来的点心都放到了酒桶旁边，然后又快步退回安杰尔身后。
看了看安杰尔，又看了看安杰尔带来的酒和点心，战斗法师团的成员们都有些纳闷了。
“你想干什么？收买我们呀？”迪夫蹙着眉头问。
“不，我纯粹是为了感谢你而已。”安杰尔微笑着说道：“今天那么多人的意见里，我最赞同的就是你的。事实上，我也是按照你说的做的。所以，这些礼物是你们应得的。”
迪夫看了看安杰尔，又看了看酒，摆了摆手说道：“收下吧，分给大家。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好……好！”几个战斗法师团成员急急忙忙地走了上去，抱着东西就开始分了。
场面一片欢呼雀跃。
安杰尔和莫沙丽丽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行了，我们收下了，你还不走吗？”迪夫问安杰尔。
“既然我来都来了，你不请我喝一杯吗？”安杰尔问。
迪夫想了想，只能点头说道：“坐。”
……
半个小时后。
“真正的勇士，都是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的。你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最优秀的勇士，每一个。你应该不会否认我的说法吧？”
“当……当然，你说得再正确不过了。”迪夫支支吾吾地答道。
“说真的，我非常缺乏真正的勇士。这导致在跟其他团队竞争的时候，没有办法占上风。特别是高宗会。”
“为什么你会提高宗会呢？我是说……我以为你会说无音施法团。”
“因为高宗会才是真正的对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无音施法团才是最强的，但实际上呢？最终选择谁，只有教务署说了才算。教务人员都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额……”
“我跟柏妮丝打过很多交道，我了解她。他们都会喜欢成绩优异的学生，高宗会的成员无疑是最优异的。还记得高宗会今天的发言吗？我担心在那以后，所有的好事都轮不到我们这些热衷于实战的学生了。”
“可你也是成绩优异的。”
“但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不然的话我为什么不加入高宗会呢？”
“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战斗法师团的成员们顿时一个个都一脸的忧虑。是的，他们就是成绩不好的学生，只是安杰尔没说得太明白而已。
魔鬼小声问道：“嘿，你这么搞的话，回头就没办法招募高宗会了。这两边不可能同在一个阵营里。”
“你完全不懂高宗会是什么团体。”安杰尔小声答道：“他们不可能加入任何人，只可能别人加入他们。懂吗？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招募他们。我们得首先分清楚哪些是可以合作的对手，哪些是不能的。”
侧过脸，安杰尔又感慨地说道：“输掉一个职位是一件小事，毕竟我之前没当上维管会会长的时候，日子还不是一样过？但如果输掉了大家的未来……我认为这是我的责任，我应该守护每一位学生的平等，无论是好学生，还是不那么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瑕疵的学生。现在的形势已经非常紧迫，我们不能给教务署任何选择的余地，否则，最终的结果一定是高宗会……”
……
“老实说，你说要使用武力解决，我以为你真的会一路打过去。结果……哈哈哈哈，其实你真正的武器从来都是舌头。非常有说服力，真的，非常有说服力。谎言层出不穷。我甚至都怀疑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了。”
“不就住着你吗？”安杰尔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是的，但我发誓你的舌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魔鬼无奈地摊手。
黎明时分，当几个竞争对手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安杰尔成功地又“消灭”了一个对手。本来就没什么胜利希望的战斗法师团在安杰尔的循循善诱之下，顺利并入安杰尔的团队之中。
15章：歧途（8）
次日一早，在战斗法师团正式前往行政楼向柏妮丝提出退出角逐，并迅速宣布加入安杰尔阵营之后……
局势进入了某种程度的僵持。
实力强大的无音施法团会宣布退出吗？不可能。
已经统合了大量势力的安杰尔会退出吗？同样不可能。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旧维管会会退出吗？当然不可能。
把面子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高宗会会退出吗？绝对不可能。
这是僵局，绝对的僵局。
中午时分，柏妮丝传唤所有的四位学生领袖一起进行第二次会议，至关重要的第二次会议。
……
中午一点二十分，无音施法团的绮丽赶到了。
她面容有些憔悴，眼眶深陷。一根根的发丝微微翘起，看上去十分狼狈。
一点二十三分，高宗会的奥萝拉到了。
看上去依旧是那么地优雅，只是衣服的边角沾染了些污物而已。脸上满满的都是怒容。
一点二十四分，旧维管会会长亚尔维斯到了。
面容平静，举止低调。
一点二十九分，终于，安杰尔也到了。
同样面容平静。不同的是，他微微仰着头，从所有人的面前走过。那步伐干净而利落。一双眼睛仿佛什么都看透了一样，无比从容。
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二十四小时之前，当安杰尔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不说九个角逐者当中垫底，但至少从实力上看，绝不会被认为是什么有力竞争者。
其他的都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机构，而他？他手上握着的不过是一帮七拼八凑来的人罢了。
然而，现实总是出人意料，生命总是跌宕起伏。这一点，无论对血精灵还是对人类来说，都是如此。
二十四小时，可以什么都不发生，也可以发生你数都数不过来的事情，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叫时间的厚度。
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安杰尔马不停蹄，动作一个接着一个……他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将这场角逐当成一场战争的。是的，唯一一个。他无比地认真，就好像失败了会丢了性命一样。他无孔不入，诡计百出，精力充沛。
于是乎，摆在众人面前的，就是属于安杰尔的，极厚极厚的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之前，几乎每一个角逐者都可以忽略他，都可以俯视他，但现在，任何一个人都必须警惕他了。或者……用忌惮更加合适。
绮丽看着安杰尔的目光是充满了错愕的。
奥萝拉看着安杰尔的目光是充满了厌恶的。
亚尔维斯看着安杰尔的目光是充满了警惕与迟疑的。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安杰尔身上，安杰尔却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面对着紧闭的会议室的木门。
那站姿是如此地端正，以至于其他人都感觉自己好像被忽略了一样。
“你不好奇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吗？”魔鬼小声问道。
“不好奇，但我享受这种感觉。我第一次觉得被人忌惮与痛恨……是一件如此享受的事情。”安杰尔小声答道。
“哈哈哈哈，确实是一件让人享受的事情。特别是当对方痛恨你，又拿你没办法，只能看着你一点点向前，直至将他踩下脚下的感觉。其实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还可以带你进入一些新的领域。例如哭喊。你知道吗，恐惧、哭喊、悲伤、绝望，都是非常棒的情绪。当然，我是说出现在别人身上的时候。要我帮你开启新的世界吗？”
“暂时……不需要。”
“好的，等你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
四个人默默无言，静静地站着，等着。
大概一点四十分的时候，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位教务署的职员。
“奥萝拉，请进来一下。”
“我？”奥萝拉愣了一下。
“是的。”职员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朝着其他人扫了一眼，奥萝拉握着魔杖，走了进去。
会议室的门关上了。
“为什么是她先进去？她比我们干得都好吗？”绮丽望向安杰尔试图搭话。
然而，安杰尔并不理她，只是继续静静地站着。亚尔维斯更是一声不吭。
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了。奥萝拉走了出来，瞪了安杰尔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是的，直接走了。
在会议室外等着的三人都悄悄斜了一下眼睛，目送她离开。
依旧是那个职员。这一次，她伸手将会议室的门彻底打开，然后让到一旁，微笑着说道：“各位，进来吧。”
“呵呵，奥萝拉出局了。”绮丽强忍着不笑，迈开脚步走进了会议室。
亚尔维斯看了安杰尔一眼，迈开脚步跟了进去。
直到其他两个人都进去之后，安杰尔才缓缓吐了口气，走进了会议室。
……
“你们都非常出色，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了。从你们的表现，我们已经对你们的实力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
这一次会议室的布局变成了两排桌子。一排是仅存的三位角逐者的，一排则是“主考官”的。柏妮丝坐在安杰尔的正对面侃侃而谈：“绮丽，你拥有全校最广的人脉，能调动最多的人手，实力也是所有人最强的。这我们已经看到了。”
绮丽甜甜地笑了笑。
“亚尔维斯，身为旧维管会的会长，你继承了旧维管会的所有。在程序上，是我们最满意的，也是无可挑剔的。至于安杰尔……”将目光斜向安杰尔，柏妮丝微笑着说道：“你的个人能力是我们最叹服的。也是最勤奋，最有战斗力的学生领袖。你所做的，让我们十分惊讶。”
安杰尔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又再次睁开。
深深吸了口气，柏妮丝接着说道：“你们都非常出色，但是你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成为新维管会会长。而无论我们采取何种选择方式，对其他两个人，其实都有一定程度上的不公平。所以，我们讨论了很久，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下子，仅存的三位角逐者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望着柏妮丝。
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柏妮丝身上。
最，最最最重要的事情要来了！
整个会议室都静默了，只剩下风轻轻地吹着，远处传来神木叶片的沙沙声。
顿了好一会，柏妮丝才轻声说道：“我们需要你们联合。是的，联合。任意两方联合，就可以获得新维管会会长的职位。任意两方。但是维管会会长，只会有一个。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三个角逐者都呆呆地看着柏妮丝，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
柏妮丝接着说道：“或者换一种说法。当你们当中任何一方愿意臣服于另一方的时候，那么另一方就会当选成为新维管会会长。这样会不会更清晰一点呢？”
安杰尔瞪大了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犹豫了好一会，绮丽和亚尔维斯才紧跟着点头。
“这个要求听上去有些无理取闹，但事实上，这就是我们的决定。”柏妮丝无奈地摊手道：“这个任务很繁重，非常繁重，我们希望一次达成。你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强大到让我们相信你们绝对能达成的地步。所以，我们的要求其实是要一个同时具备你们任意两方特质的组织。比如安杰尔的个人能力与绮丽的人脉相结合。比如绮丽的人脉与旧维管会的执行相结合。又或者，安杰尔的个人能力与旧维管会的执行相结合。当然，会长还是只有一个，谁当会长，就是你们要商量的事情了。”
说着，柏妮丝撑着桌面缓缓地站了起来：“我会给你们足够的时间考虑，下午五点前给我答案就行。你们可以在这里磋商，或者回去与自己的伙伴们磋商，这都没问题。加油！”
轻轻拍了拍手，柏妮丝带着其他教务署的成员转身走了。
大门悄然关上，会议室里只剩下安杰尔、绮丽、亚尔维斯。静悄悄地，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三个人都一动不动，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那目光左右移动，刻意错开彼此。与此同时，每一个人的脑子又都在飞速地转动着。
这就是最后的决胜时刻了。
一只鸟儿落到窗台边，轻轻啄了啄窗台上的盆栽，又扭头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三个人依旧一动不动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一个钟头，整整一个钟头，他们都这么呆坐着。
一个钟头之后，亚尔维斯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绮丽面前，那目光却是看着安杰尔的。他轻声对绮丽说道：“我们联合。我只有两个要求，会长的补贴有五千，其中的两千必须给我。我是副会长。还有，把葛吉尔的人全部踢出你的团队。”
绮丽仿佛惊醒一般，有些诧异地看着亚尔维斯：“不……不，我不能这么做。他是我团队的一员，我不能在获胜的前夕抛下他。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
“但是我不愿意跟他共事。”还没等绮丽回答，亚尔维斯又微笑着望向安杰尔：“或者，安杰尔，你可以提出更加优越的条件。例如反过来，我当会长，你当副会长。补贴三千归我，两千归你。你看怎么样？”
安杰尔缓缓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笑眯眯的亚尔维斯。
“开始讲价了，嘿嘿嘿嘿。”魔鬼小声嘀咕道：“你应该把握这个机会，也许可以讲到一个不错的联合条件。谈判应该是你最擅长的，这方面我对你十分有信心。”
沉默，又是许久的沉默。
片刻之后，安杰尔出乎意料地，微笑着答道：“同意。”
一下子，不只绮丽懵了，就连亚尔维斯，甚至魔鬼都懵了。
一时间，亚尔维斯甚至都不知道下一句话应该怎么说了。
“等等！”绮丽连忙站了起来，喊道：“为……为什么你不问问我的意见？我也可以让你当副会长，我也可以把两千补贴给你！不，我可以给你两千五百补贴，我们平分！”
安杰尔淡淡看了绮丽一眼，轻声说道：“我觉得我还是跟会长联合比较合适。”
说着，在绮丽错愕的目光中，安杰尔扭头望向了亚尔维斯：“会长，我终究觉得你适合当会长。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自己当会长。”
亚尔维斯都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一脸疲惫的安杰尔。
微微低头，安杰尔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谁当会长并不是那么重要，补贴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僵持，那么今晚，我们的伙伴肯定又必须露宿了。他们都是好样的，不应该遭受这种待遇。我现在只想快点结束。”
“可我也可以给你同样的条件！”绮丽连忙喊道：“甚至，比他更好的条件！”
“你给不了。”安杰尔平淡地说道：“你手下的人太多了，我知道可以给新维管会的经费有多少，平摊下来，每个人拿到的都将只有一点点。我对支持我的人负有责任，必须保证他们享受到我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待遇。同时，我也希望魔法学院混乱的状态能快点结束，让大家都能早日回归正常的学习生活。”
绮丽都惊呆了。
不只绮丽，亚尔维斯也惊呆了。
望向亚尔维斯，安杰尔接着说道：“所以，会长，我不要什么副会长职位，我甚至不要两千的补贴。这些都不是我要的。我希望得到的答案是，你能平等地对待支持我的每一个人，就好像那些支持你的，原本维管会的成员一样。我希望他们都能成为新维管会的成员。”
“完……完全没问题。”
“还有。我希望维持原本维管会的制度，这是柏妮丝希望的，也是对那些支持我的人的一种保护。”
“同……”亚尔维斯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轻声答道：“我完全接受你的想法。还有呢？”
“这两条必须获得柏妮丝的公证。”
“完全没问题，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亚尔维斯有些缓不过神来。
“是的，没有了。”安杰尔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微笑着对亚尔维斯说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回去通知我的伙伴们我宣布退选的事情，同时，准备进入新维管会的名单。”
“完……完全同意！”亚尔维斯支支吾吾地答道：“都没问题！你的要求我全部答应！可以请柏妮丝公证！”
胜利来得太突然，大概连他本人也有点一时间难以接受吧。原本，他只是想要谈个好条件，好价码而已。谁知道……通吃了？
“好的，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五点这里见。”
说完，安杰尔转身，扬长而去。
那身后，亚尔维斯脸上是掩不住的狂喜，绮丽则是错愕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踏出会议室大门的时候，魔鬼小声问道：“你疯了？以你手上的筹码，可以谈到比这好一百倍的条件！”
“是的，但那不是我要的。”安杰尔轻描淡写地答道。
16章：歧途（9）
“不行，我反对！”诗社社长第一个尖叫了起来。
“如果亚尔维斯上位了，那他会打击午夜歌唱那帮家伙吗？”音律魔法协会的会长提出了质疑。
“他会同意全面开展律法普及吗？我表示十分怀疑。毕竟他在任上已经四年了，从来就没做过这方面的事情。”律法社的丹尼尔同样不认同。
“安杰尔，你是认真的吗？你这等于在告诉我我所有的投入都打水漂了。你要如何保障我的利益呢？”材料贩子的表情充满了困惑与怀疑。
“我们比他们强，不是吗？”战斗法师团团长迪夫气呼呼地说道：“就算要吞并，也该是我们吞并他们！安杰尔，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还是你背叛了我们。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同意这样的方案。”
每一个人都在质疑安杰尔，就连对安杰尔最为信任的莫沙丽丽都向他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团队的核心们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好一会，安杰尔才轻声说道：“吵完了吗？吵完了，就该听我说了。正因为我们比他们强，才应该由他们来并吞我们。你们应该先听听我的理由。”
一下子，团队核心成员们纷纷竖起了耳朵。
安杰尔目光闪烁，小声地说了起来。
团队成员们一个个都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
绮丽就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咬着唇，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不断地深呼吸，却又无可奈何。
“我们怎么办？”葛吉尔一脸沮丧地问她。
“我也不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安杰尔会接受这样的条件。不，还不是‘接受’，根本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如果要提出这样的条件，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提出呢？我想没有谁会拒绝他。他整合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结果吗？”
“是因为被亚尔维斯抓住了什么把柄吗？”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到现在还头昏脑涨的。”望向葛吉尔，绮丽的眼中除了困惑还是困惑：“根本不是我们提出的条件的问题，我感觉他……我感觉他根本就没想跟我们谈，任何条件他都没准备要接受。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葛吉尔狠狠地跺脚。
如果安杰尔主动提出要跟绮丽合作，无论是什么合作，葛吉尔怕是都要稍微“反对”一下。毕竟那可是揍过自己，让自己颜面扫地的人。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安杰尔连机会都不给他。就好像毫无前兆地，又往他脸上打了一拳一样。葛吉尔的脸都有点火辣辣的了。
……
消息很快传遍了学校。
“没想到吧？最终的考验居然是合并，三方当中的任意两方合并，就可以成立新维管会。更没想到的是，明明有实力可以问鼎第一，安杰尔居然选择屈服。实力最弱，本来应该被淘汰的旧维管会居然又坐稳了第一的位置。”
“这都什么？我都要怀疑安杰尔是亚尔维斯派出去的奸细了。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
“谁知道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亚尔维斯可太高明了。”
“也许我们太高估安杰尔了呢？魔法天赋高的人不一定做其他事情也出色。也许他从来都只是亚尔维斯的棋子呢？真正狠辣的人是亚尔维斯。用安杰尔的名义去统合一些自己原本难以驾驭的人，在关键时候，再倒向自己。”
……
安杰尔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花圃的长椅上，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又像是在等待着。
好吧，不是一个人，莫沙丽丽就在他的旁边。而无数的人正在远处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
……
学校里每一个地方都在讨论着这件事，一时间，亚尔维斯风光无两。
旧维管会的成员们将他们的会长高高抬起，抛向空中，不断地欢呼着。
身为与自己的哥哥不睦的，葛吉尔的妹妹，瑞琪儿远远地站着，远远地看着，一脸的疑惑。
虽然她一直觉得她那个废物哥哥肯定不会成功，但绝没想过会这么败……
另一边，被淘汰的奥萝拉淡淡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
莫沙丽丽小声抱怨道：“每一个人都在问我我们为什么要接受旧维管会的合并。”
“你没告诉他们吧？”安杰尔淡淡看了她一眼。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泄露呢？我就说……我们都很反对，但你一意孤行。”
“这么说就对了，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反正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我一直都是怪人。”安杰尔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该做什么去做就是了，剩下的我会解决。”
“好。”莫沙丽丽笑了笑。
与此同时，安杰尔团队的成员依旧在他们控制的区域上井然有序地运作着。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办公室里的柏妮丝微微仰头，看了看悬挂在墙上的钟。
……
“他真的没想要再谈谈吗？”绮丽一脸焦虑地问道。
“没有，他甚至不肯见我。”
“是不是因为你在我们这里，所以他才拒绝跟我们合作？就好像亚尔维斯那样。”
“不，我发誓不是。如果真是这样，现在就是打我脸的最佳时机。不是吗？”葛吉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有人还在期盼着会有转机，然而并没有。
有人还在提防着会有翻盘，然而也没有。
亚尔维斯悄悄派了几个人盯着安杰尔，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在长椅上安静地坐着。
尽管听上去是如此地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就好像他真的是亚尔维斯早早安排好的棋子一样。
连亚尔维斯都不敢相信。
“难道是我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了？他其实对我忠心耿耿？”当所有的猜测听上去都不可能的时候，这个猜测……好像就有可能了。至少亚尔维斯是这么觉得的。
……
终于，五点整。
亚尔维斯和安杰尔一起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前走廊。
安杰尔面无表情，亚尔维斯则乐开了花。
作为被淘汰者的绮丽和葛吉尔早早地已经守在会议室门前。
葛吉尔硬着头皮，一把将安杰尔拦了下来：“我……我想问你，你拒绝跟我们合作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是的话，我可以退出。只要稍稍给我一点补偿就行了。不，不需要补偿。直接说白了吧，我不想这家伙成为新维管会会长，代价可以商量。甚至我给你补偿都行，我自己掏腰包。如果需要道歉也可以，我愿意向你道歉。”
说着，葛吉尔朝着亚尔维斯看了一眼。
亚尔维斯也朝着安杰尔看了过去。
安杰尔淡淡笑了笑，轻声说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算不上仇家。我得罪了你，但你没得罪我。所以我也不可能因为你……而改变任何决定。请不要多想。”
说完，安杰尔微微低头，轻轻推开了葛吉尔。
分明是极为友善的回答，却如同一盆冷水，熄灭了葛吉尔最后的希望之火。
葛吉尔一脸的颓丧。
与他们两人交错而过，亚尔维斯和安杰尔一步步来到会议室的大门前。
门是敞开的，柏妮丝就在里面等着他们。
然而，亚尔维斯却停下了脚步。
安杰尔也跟着停下了。
侧过脸，亚尔维斯微笑着轻声对安杰尔说道：“老实说，我真看不懂你。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看懂了，但现在我觉得我一点都不懂，而且从来没看懂过。你放心，当我上任之后，我会给你最好的待遇。所有的决定都会与你磋商。如果我退任了，下一任会长也一定会是你。这是对你的支持的答谢。我发誓。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低年级魔法学徒。”
“谢谢。”安杰尔礼貌地点了点头。
亚尔维斯回以一笑，然后迈开脚步走入了会议室。
安杰尔在后面紧紧跟着。
柏妮丝缓缓站了起来，轻声问道：“有答案了？”
“是的，我跟安杰尔联合。由我担任会长。”亚尔维斯答道。
“安杰尔，是这样吗？”柏妮丝望向了安杰尔。
“是的，就是这样。”安杰尔点了点头。伸出手，他将厚厚的一份名单放到了柏妮丝的面前：“这是我整理出来的，我的团队成员名单。”
亚尔维斯也递送上了自己的成员名单：“这是我这边的。”
旧维管会成员的名单，明显比安杰尔团队成员名单少了一大截。
大概这样的结果，就连柏妮丝都有些困惑吧。她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安杰尔，咬了咬嘴唇。想了好一会，她才向亚尔维斯伸出了一只手：“那恭喜你了。我没想到竞选的结果居然会是原本维管会的会长。话说回来，以前也是你，为什么就做得不行呢？也许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跟柏妮丝握了握手，亚尔维斯打趣道：“也许是因为激励不够吧。不管怎么样，现在我非常有信心能让整个学院重归秩序。交给我，也一定会得到您想要的结果。”
“但愿如此。来，现在你们配合一下，我们办一下手续。还有……一些细节问题。”
……
会议室的门没有关，绮丽和葛吉尔就站在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人说的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越听越不服气，越想越懊恼。绮丽的脸都涨红了，葛吉尔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可又能怎么样呢？
事到如今，他们除了怪安杰尔傻，似乎也怪不了谁了。关键这个傻子并不想跟他们正面交锋，就算他们有无数的话想用来骂醒安杰尔，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毫无着力点。
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
大概六点的时候，需要的手续才全部办完。就连第一个月的经费柏妮丝都给他们准备好了。那是一个装满了银贝的箱子。
安杰尔悄悄瞥了一眼，静静地站在亚尔维斯后面没有说话。
“好了，全部都办完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许多。”柏妮丝捋了捋发梢，轻声感叹道：“连制度都公证了。主要你们坚持要沿用原来的制度，所以事情就变得特别简单。现在，你们已经正式上任了。还有你们的伙伴们，已经全部都是新维管会的成员了。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教务署的期望。”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亚尔维斯问。
“可以了，已经没有其他事情了。如果有，大概就是你们得去完成你们的工作吧。”
“好的，辛苦了。明天……不，今天晚上，我们就会开展全校范围的肃清。保证明天起来，您就能看到一个崭新的魔法学院。”亚尔维斯微微躬身以示感谢，然后提着装满银贝的箱子，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候，安杰尔一把将他拦了一下。
“请稍等。”安杰尔望向柏妮丝，轻声说道：“柏妮丝，我想……依照刚刚公证的新维管会制度，发起会长弹劾。”
那表情，平淡得好像在说“早上好”一样。
一瞬间，柏妮丝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亚尔维斯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了。
还守在门外的绮丽和葛吉尔都呆住了，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错愕。
“你……你说什么？”柏妮丝尴尬地说道：“我，我想我可能听错了……”
亚尔维斯支支吾吾地说道：“安杰尔……这，这种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那我再说一次。我要弹劾新维管会会长，就现在，立即。”安杰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柏妮丝，从衣兜里掏出了厚厚的一叠纸放到柏妮丝的桌面上：“这是弹劾者的签名。现在新维管会成员一共821人，这里的签名一共605个。也就是说，有73.69%的人同意。按照我们刚刚敲定的维管会制度，当70%的成员同意弹劾会长的时候，就必须举行新一轮的会长选举。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今晚。现在有些伙伴已经在准备了。”
此时此刻，夕阳的余晖已经消失殆尽，夜幕已经降临。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冷到极点。
可以这么说，除了安杰尔之外，无论是柏妮丝，还是亚尔维斯，或者站在门外的绮丽和葛吉尔，又或者跟柏妮丝一起的，教务署的其他职员，此时此刻，全都哑口无言。
17章：收尾
安杰尔面无表情地，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柏妮丝。
柏妮丝一脸的错愕，四周的教务署人员也一个个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安杰尔！”亚尔维斯一下咆哮了出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才刚刚上任！”
“有谁说过刚上任的会长不能弹劾吗？”安杰尔连看都没有看他。
“是你支持我上任的！”
“现在我不支持了。”
“你！你……”指着安杰尔，亚尔维斯重重地喘息着，好一会，他才缓了口气，用略带祈求的声音说道：“是你说我很适合当会长的……”
“但是我比你更适合。”安杰尔微微侧过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为了魔法学院的未来，我们还是应该让更有能力的担任这个职位，不是吗？我想你也会赞同的。毕竟魔法学院的秩序已经在你手上垮过一次了。”
“你，你……”亚尔维斯整个已经气得微微颤抖，咬紧了牙，缓缓攥紧了拳头，怒视着安杰尔。
站在门外的绮丽和葛吉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奇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亚尔维斯重重的喘息声。
安杰尔缓缓地将脸重新扭了回去，面向柏妮丝。
此时此刻，柏妮丝的目光已经在两人之间疯狂地来回着，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
下一刻，亚尔维斯爆发了，他以极快的速度念动咒文，甩手就是一个火球朝着安杰尔轰了过去。
安杰尔不闪不避，就站在原地。
“住手！”一瞬间，柏妮丝呼喊了出来。她迅速打出施法手势，一面护盾在安杰尔和亚尔维斯之间竖了起来。
火球打在护盾上，炸开了。火焰朝着四周肆虐而去。
房间里的人纷纷闪避。
应该庆幸这是一个瞬发魔法，所以凝聚的魔力其实不多。否则，以亚尔维斯的魔力，他的火球术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炸开，空间里的人凡是没有展开护盾术的，怕都多少要受伤才对。绝不仅仅是家具熏黑这么简单。
站在门口的绮丽和葛吉尔都忍不住伸手向前抵挡迎面而来的炙热气流。
所有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没有闪避——安杰尔。是的，不只没有闪避，他还反手朝着亚尔维斯回击了一个火球术。
那一瞬间，透过火焰，亚尔维斯仿佛看到了安杰尔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挡在亚尔维斯和安杰尔之间的，由柏妮丝施法而成的护盾碎裂了。却不是被亚尔维斯击碎的。
安杰尔，是的，安杰尔反手甩出的火球击碎了柏妮丝的护盾，然后砸在亚尔维斯身上。
亚尔维斯整个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木质的墙壁上。身上的法袍直接就给点着了。他尖叫着，或者说惨叫着。
刚缓过神来的几个教务署的职员连忙冲向前去，念动咒文，施展水系魔法帮忙灭火。
安杰尔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看着在地板上痛苦挣扎的亚尔维斯。那是居高临下的俯视，冷冷地。
好不容易地，亚尔维斯身上的火终于扑灭了。还没等烟散尽，大批安杰尔的亲信已经冲了进来。有的人甚至是从阳台翻进来的。
战斗法师团迪夫、律法社丹尼尔、莫沙丽丽、还有其他一些人。一大群，迅速挤满了整个会议室。
“住……住手！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快住手！”满面焦黑的亚尔维斯惊恐地尖叫着。
不由分说地，他被直接抬走了。
走在最后的律法社丹尼尔还回头微微朝着教务署的人鞠了一躬，然后伸手带上会议室的门。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一地狼藉的会议室，狼狈的教务署职员，门外错愕的绮丽和葛吉尔。
当然，还有目瞪口呆的柏妮丝，还有满面冷漠的安杰尔。
深深吸了口气，安杰尔微微鞠躬，轻声说道：“抱歉，因为我们新维管会的问题，给大家添麻烦了。回头我会让人过来收拾这里的。十分抱歉。”
那淡定的语气，听得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了。
“我，我的天……”
这是维管会？
不，这分明就是宪兵队，而且风格比宪兵队还要利落十倍！
安杰尔默默地，与柏妮丝对视着，微笑着。
有人小声问道：“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安杰尔侧过脸，微笑着答道。
柏妮丝怔怔地，错愕地看着安杰尔。一年前，安杰尔在他看来只是一个腼腆的男孩而已。即使在证明了自己优秀的魔法天赋之后，也不过是一个有着优秀魔法天赋的男孩。现在……
好一会，柏妮丝才缓过神来，说道：“安杰尔，我不同意你弹劾他的做法。他刚刚才上任，你怎么可以……”
“嘘。”安杰尔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微笑着说道：“有两点我必须向您解释一下。第一，我们承袭的是原维管会的制度。弹劾条款写得很明白，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反对而改变。包括您。第二，我已经放弃使用该条款了，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为此而做任何的辩驳。没有意义。现在我启用另一条。违反校规的人不能在维管会担任任何职务。也就是说，刚刚他动手的一刹那，他的会长职位已经被自动罢免了。这一条，我想必您肯定是会同意的。毕竟如果这一条不成立的话……我向您保证，魔法学院可以比您之前看到过的，乱十倍。包庇违规者不是教务署应该做的事情，特别在这种关键时刻，更是如此。”
柏妮丝都呆住了，呆呆地看着安杰尔。
其他人也一样。
“所以……刚刚那是个陷阱，对吗？”有人小声问道。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没有意义。规则就是规则，违反了就是违反了。”安杰尔望向提问者，微笑着答道：“看重事实，而非一些未经证明的，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我，以及未来即将作为整顿校园风气主力的，支持我的604位魔法学徒所秉承的。请放心，我们会让魔法学院回归原本的模样，甚至比原本更好。”
紧接着，就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安杰尔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躬身提起亚尔维斯留下的，那个装着新维管会经费的箱子，转身迈出了会议室。
与安杰尔交错而过的时候，绮丽睁大了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安杰尔离去的背影。
魔鬼依旧在安杰尔的背后悄悄地跟着，还回头看了绮丽和目瞪口呆的葛吉尔一眼。当然，他们是无从感知魔鬼的存在的。
“嘿嘿嘿嘿，所以你之前说‘不是你要的’，其实是指你‘全都要’，对吧？”
“是的。”
“不跟无音施法团合作，是因为没办法吞下他们，他们人比你还多？”
“对。”
“我很想知道，如果刚刚那个火球……我是说柏妮丝没有帮你竖起护盾的话，你要怎么办？”
“那个火球术的威力我估算过，会受伤，但没多大关系。我会扎扎实实地扛下来，然后送亚尔维斯永远离开这个学校。只能说……柏妮丝出手破坏了我原本的计划。”
“啧啧啧，我越来越欣赏你了。真的。我已经想不出任何词汇来赞美你了。你是最优秀的。”
当安杰尔踏出行政楼大门的时候，材料贩子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了。
他摊了摊手，然后朝着安杰尔走了过来。或者说，悄悄走到了大步向前的安杰尔的身后。
“事情搞定了。”安杰尔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看到亚尔维斯被抬走了。”材料贩子笑了笑，轻声说道：“老实说，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我不否认你做得非常棒，比我想象的要棒得多。虽然我无法苟同你采取的手段。”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我想跟你一直合作下去的话，我们的条件应该怎么修改呢？我想自保，因为我不想某天被抬走的是我。请你开出你的价码。”
安杰尔停下了脚步，就站在校道上，静静地平视着前方。
材料贩子也停下了脚步，微微躬着身子。站在安杰尔的身后，静静地眨巴着眼睛，等着。
好一会，安杰尔才轻声说道：“有人告诉我，你从供应商那里拿到的价格，平均是七折。首先，所有的材料在现有的基础上，打个九五折。也就是稍微便宜一点，我不想疲于奔命地应对涨价，或者垄断带来的反抗。剩下的二点五折利润里，两折归我，零点五折是你的。我会负责解决你所有的竞争对手。”
“同意，虽然比例比之前小了很多，但总数却还要高一些。”
“那就这么定了，你是安全的。”说着，安杰尔迈开脚步继续往前。
站在原地的材料贩子缓缓松了口气。
……
焦黑的会议室里，柏妮丝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旁边的同事们似乎都还没从刚刚的事情里缓过神来，一个个呆愣地站着。
……
“哈哈哈哈。他很聪明，毕竟是个商人。主动提总比被你拿刀逼着提好。到那时候，也许他一丁点好处都拿不到。这样一来，加上新维管会的补贴，你就有充足的实验经费了。”
“是的，不过还有一点琐碎问题要解决。”
一路从b2区走到b3区，来到了原本准备用来庆祝新维管会成立的地方。
那是教学楼之间一片大空地，此时此刻，那里站满了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站满了安杰尔的人。
至于亚尔维斯的人？
他们大多被围困住了，有的被压倒在地，有的甚至已经被捆起来了。
你得承认，要在学校里找到这么多的绳子，如果不是提前准备也是不可能的。
浑身焦黑，狼狈不堪的亚尔维斯也被捆着，就丢在主席台上。连嘴巴都塞上了。
径直走上早早搭建起来的主席台，安杰尔高声说道：“亚尔维斯，我们的前会长，因为恶意袭击他人，已经被剥夺了会长之位。这件事有整个教务署的人作证，已经没有辩驳的余地。现在，按照制度规定，我们需要举行一场新的选举。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拥有投票权，可以投出一位最大限度地，获得新维管会成员们支持的新会长。在我们开始正式的竞选之前，我想先谈一点其他的事情，关于旧维管会的事情。”
昏暗的光线下，安杰尔环视着散落各处的旧维管会成员们说道：“按照旧维管会的制度，亚尔维斯也是必须要被废除会长一职的。所以，今天不只是新维管会会长竞选，还是旧维管会会长竞选。身为旧维管会的一员，我将参加竞选。你们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被绳子死死捆住，塞上了嘴的亚尔维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旧维管会的成员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望着主席台上的安杰尔。
顿了顿，安杰尔接着说道：“如果我当选旧维管会会长，那么新旧维管会就是一家了。你们将可以同时享受两边的福利。旧维管会，也将在今天重获新生。而如果我没有当选……不，抱歉，我说错了，我不可能不当选。应该这么说，任何没有投票给我的旧维管会成员，都将被即刻剥夺新维管会成员的身份。我们会用投票的方式，把这些人驱逐出去。不知道我这么说，够不够清楚呢？”
说完，安杰尔微笑着，扫视全场。
“我的天……这是要彻底独裁吗？”
“维管会会长……能做这样的事情吗？”
“这也太过分了吧？写在脸上的排除异己……”
“我有预感，以后我们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
许多与此无关的魔法学徒们就站在旁边的两栋教学楼上透过窗，目睹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葛吉尔的妹妹瑞琪儿也在其中，她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两边教学楼上的魔法学徒们议论纷纷，被安杰尔围困的旧维管会成员们却一个个仿佛被缝上了嘴一样，没有人回答安杰尔的提问。
“这样好吗？”站在台下，十分靠近安杰尔的律法社社长丹尼尔有些忐忑地小声问道。
“你得承认我没有违反任何条文。”说完，安杰尔对另一边的迪夫说道：“开始进行旧维管会会长投票。”
“好——！”迪夫故意拉长了声音，然后哈哈大笑。伸手招呼了几个拿着投票箱的战斗法师团成员朝着那些旧维管会成员走了过去。
站在台上的安杰尔高声补充道：“按照旧维管会的规定，必须是不记名投票。我们尊重这种规定。但是，如果有人在你还没放入投票箱之前看到了选票的内容……这就无法避免了，对吗？所以，请各位慎重，不要跟补贴，跟自己过不去。”
18章：收尾（2）
安杰尔一口气拿下了两个维管会的会长。
是的，两个。新维管会他的人马占据绝对优势，拿下已经是必然。旧维管会，则是采取了胁迫手段，威逼利诱。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学校。
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可以理解为安杰尔骗过了所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角力场的新人，伸手摘走了最大的两个果实。
一年前，当安杰尔入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声名远播了。但在那时候，安杰尔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一个远方的天才而已。一个传奇，却与自己毫无瓜葛。
现在，安杰尔来到了所有人的面前。无论你认可与否，都无法无视他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新维管会能存在多久。毕竟，万一魔导委员会明天就回来了呢？到时候还需要新维管会吗？他们认可的，可从来都只有旧维管会而已。新维管会只是教务署基于特殊需要而弄出来的。关键，我可不想给亚尔维斯东山再起的机会。控制旧维管会是必须的。接下来，还必须在旧维管会内部安插真正支持我的人，最终完成实际性的并吞。这一切都必须在魔导委员会回来之前完成。”
“那你给他们的承诺呢？我是说，你给那些支持你的开出的承诺怎么办？”魔鬼说道：“他们支持你，全都是有目的的。而且目的不仅仅是新维管会的那点补贴。当你选择同意亚尔维斯的建议，接受合并的时候，我甚至一度以为你惧怕兑现那些条件了呢。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安杰尔稍稍沉默了一下，轻声答道：“是的，要兑现并不容易。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内容非常多。没办法，为了能够拼凑起足够强大的势力、足够多的人手，我必须要做出那些承诺。在开始阶段更是如此。我一直在思考着怎么解决。后来我想到了。”
“想到了？”
“是的，想到了。办法很简单，我可以选择一个中间地带。在兑现与不兑现之间的位置。”
魔鬼犹豫着问道：“老实说……我不懂，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吗？什么叫在兑现与不兑现之间的位置？”
摸着下巴想了想，安杰尔答道：“比如……我让他们自己去兑现我对他们的诺言。”
“唔……我还是不懂。”
“比如丹尼尔，我承诺的是律法普及。我可以让他自己去干，这并不难，我只需要授权而已。至于做得好不好，因为是他去干的，所以即使失败了，他也只能怪自己。老实说丹尼尔能不能成功我是不知道的。但如果是音律魔法协会，他们想要的是打击午夜歌唱的两个社团……没问题，我给他们权限，他们自己去做。只要拥有绝对权力，我相信他们完全能做到。特别是在跟着我经历过这场战斗之后。为此，我必须对维管会的权力结构进行新的划分……”
“可是这样的话你的权力就会受到削弱。”
“是的，整个维管会的权力都将得到扩张。应该说，是极大的扩张。事实上学院授予维管会的权力十分大，只是之前的维管会没有能力去使用而已。而我自信经过改制之后，能让这部分权力充分激活。当然，最关键的是，我要让自己抽身。我只是要赚钱而已，并不是真的准备投身‘维持校园秩序的伟大事业’。”
想了想，魔鬼只能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非常赞同。”
统合两个维管会的第四天，在经历了两天的准备之后，安杰尔就带领大队人马朝着真正的硬骨头——宿舍，进发了。只有掌控住宿舍，才能真正掌控魔法学院。因为那是私密地带。私密地带的背后藏着什么，如果你不掀开来，永远都不会知道。
自然，手段也十分强硬。
安杰尔下令对宿舍进行掘地三尺的大搜查，没收所有私藏的实验材料。冲在最前面的，是战斗法师团。
这应该算是魔法学院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光了吧。
维管会成员们有组织地突入宿舍范围，使用武力强制进行清查，与毫无准备，毫无组织的普通学生发生了剧烈的冲突，然后“镇压”。
为了达到完美镇压的目的，安杰尔甚至给成员们分派了各种武器。从魔杖到盾牌，甚至各种魔法道具，应有尽有。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甚至是在以武装军队的思路武装他的支持者。
一堆平民百姓遇上一支正规军会怎么样呢？
那差距，恐怕比绝大多数人想象的都要大得多。而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洛葛仙妮拥有数万年的历史，在这数万年当中，也经历过不少的战争。但，在第三纪结束，人类失去天堂与地狱的支持之后就很少再有战争了。除了一些与人类的小规模冲突之外。
实际上，这是一片已经有一万年没发生过战争的地方，魔法也早就不以适应战争为主要研究方向。至于魔法学院里的魔法学徒们……除了战斗法师团之外，其余的都极不擅长战斗。
或者说，他们并不具备与他们魔力相匹配的战斗力。
像普通法师决斗那样穿着法袍，挥舞着魔杖，然后念动咒文？
不，这不是安杰尔要的。
虽然洛葛仙妮并不盛行人类那样的骑士铠甲，也根本买不到，但皮甲还是很多的，便宜，也非常容易买到。
安杰尔运用维管会本身的经费，加上材料贩子上供的钱给每一个新维管会的成员都配备了皮甲，配备厚实的木盾。这些看上去极为简单的武器，确保了他们能抵御普通学生水平的魔法攻击。同时，又挑选魔法较为强大的人组成施法团，负责远程压制。
当这支“军队”出现在宿舍区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早在他们出现在宿舍区之前，就已经有很多关于安杰尔的谣言在流传了。许多人都说他是一个阴险的独裁者，准备要剥夺所有魔法学徒的自由。
唔……当然，也可能不是谣言，是事实。
总之，很多人扬言如果安杰尔胆敢介入宿舍区，他们将和安杰尔“决一死战”。
然而，当这支队伍出现在宿舍区，当那些扬言要跟安杰尔“决一死战”的人发现安杰尔也准备跟他们“决一死战”，他们就怂了……
在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小规模的冲突的，但很快，绝大多数学生选择了屈服，安杰尔顺利控制住了宿舍区，并强制进行大搜查，做到了旧维管会一直以来想做，却又从来没真正做到过的事情。
大批被搜查出来的魔法材料被堆在宿舍区外围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安杰尔远远地走来，在自己手下人马的拱卫下细细地检查着那些违禁品。
“要怎么处理？”丹尼尔问他。
安杰尔轻声答道：“我记得学校没有规定过没收的违禁品要怎么处理。”
“是的，没有任何一条规定。”丹尼尔想了想，说道：“也许……我们应该销毁这些东西。”
安杰尔摇了摇头：“不，不销毁。全部卖掉吧，换成银贝发给参与行动的人。”
顿时，所有人都哗然了。
魔法学徒们一个个站在宿舍楼上远远地看着，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当中还包括了绮丽和葛吉尔。
以前有没有过这种事？
当然有了，不过一般数量都不会很多，也就私下处理了。没有“卖”这一说，更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
但安杰尔就是这么明目张胆的，一直都是。
仰起头，安杰尔看了那些作为违禁品前物主的魔法学徒们一眼，高声说道：“为学校秩序而做出贡献的人，理应得到奖赏。”
说完，他扭头对丹尼尔说道：“一会我让人过来清点，然后折算价格。”
“好的。”丹尼尔点了点头。
四周在这次行动中“冲锋陷阵”的新维管会成员们都欢呼了起来。
“整个学校的学生……除了跟着你的这些之外，都恨透你了。哈哈哈哈。”魔鬼调侃道：“我敢保证，如果你是小说的主角，这本小说一定只能卖给魔鬼。”
安杰尔轻描淡写地答道：“我所追求的从来就不是让人喜欢，我只是要达成我的目的。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可不想被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束缚住。”
“我赞成。稳定了局面，获得了收入，接下来，你在魔法方面的造诣肯定可以突飞猛进了。前途一片光明。”
安杰尔嘴角微微上扬，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维管会对宿舍区的控制，标志着忽然崛起的安杰尔彻底结束了魔法学院短暂的混乱局面。不过，在结束混乱局面之余是否带来其他什么问题……这就不知道了。
至少教务署对他的表现还是非常满意的。
“虽然他的手法让我们不是特别认同，但至少他完成了我们想要的结果。你得承认，在当前的局面下，他的手段是行之有效的。”一个教务署的职员在柏妮丝面前侃侃而谈道：“这本来就是非常时期，当然要使用非常手段了。换一个角度看，亚尔维斯之前做的事情我们都是认同的，他也没有任何越界的地方，但他不就失去了对整个学院秩序的控制了吗？合理的过程搭配了糟糕的结果，不合理的过程却搭配了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怎么选择呢？我会选后者。毕竟，选择后者的话，至少我们不用面对一个烂摊子，以及处理不完的琐事。”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我也不喜欢他的手段，但至少我们不用天天头皮发麻了不是吗？”
“由他去吧。至少他所有的举动都还是符合我们的规定的，只是在道德上有些瑕疵而已。你得承认，现在是因为基本的秩序问题得以解决，我们才有空考虑道德问题。否则我们根本没空想这个问题。”
“想想我们几天前所处的状态，再想想现在。嗯，是的，就是这样。”
其他职员们纷纷表示认同。唯独柏妮丝，什么都没说。
低下头，她轻轻翻开了自己手边的档案。
档案的两边，分别是安杰尔和安德鲁。在他们父母的那一栏上，填的，是相同的两个名字——寇里和黛碧。
“怎么啦？看得那么入神，藏了什么东西不让我们知道吗？”其中一位同事轻声问道。
“没什么。”柏妮丝轻轻合上了档案，然后淡淡笑了笑：“一个学生的档案而已。”
19章：收尾（3）
无论如何，风风火火的，短暂而混乱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在安杰尔的强力镇压之下，魔法学院总算暂时恢复了平静。
暂时。
在完成了对整个学校范围的控制之后，安杰尔迅速开始进行结构改革。是的，就是他曾经对魔鬼说过的那套。授权、授权、再授权。让支持他的每一个人都掌握权力，然后去替他兑现原本承诺给他们的东西。
对此，追随他的人当然是欢呼雀跃了。安杰尔等于在纵容他们为所欲为，为他们谋取私利的行为背书……
“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这样做是有后患的。他们可能会给你招惹很多麻烦。”
“像之前整个学院陷入混乱那样的麻烦吗？”
“额……应该不至于。”
“那就没事，有麻烦解决就是了。”
“那么对维管会呢？你怎么看待现在握在你手中的两个维管会？”
“怎么看待？”
“我是指，你有什么计划。例如用它们来做什么？想让它们发展成什么样？其实你也听别人说过了，维管会是个派系，即使毕业之后也还存在着作用。就好像魔法学院的毕业生一样，曾经是维管会成员的人会凭这层关系互相帮助。甚至它比魔法学院毕业生这层关系还有用。洛葛仙妮只有两个魔法组织，一个是魔法学院，一个是魔塔。几乎所有从魔法学院毕业的学生都在魔塔工作。你的哥哥安德鲁也曾经在里面工作。而魔法学院……因为它是唯一的魔法学校，所以所有魔法毕业生都出自这里。所有人都有的东西，其实就等于没有。反倒是维管会……”
“你觉得我应该加入这个派系吗？”安杰尔问道。
魔鬼犹豫着问道：“难道你不想要？”
“一点都不想。”叹了口气，安杰尔随口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一帮魔法造诣不行的人为伍？维管会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工具，用完，也就可以扔了。我只需要思考怎么用它来达到我的目的，至于它变成什么样，这不是我要思考的。”
“好吧，如果是这样，那么你的决定一点问题都没有。当然，作为‘朋友’，我还是必须提醒你，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可能会得罪一些维管会出身的老前辈。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已经有人到那些学长那里告发你了。他们会对你有敌意。”
“那就让他们来吧。”
“哈哈哈哈，好吧。”魔鬼乐呵呵地说道：“我该怎么形容你呢？勇敢？不，不对，从魔鬼的角度看，你这不是勇敢。绝对不是。执拗？也不对。你只是冷漠、凉薄。恕我直言，如果你不‘戴着面具’，绝大多数人迟早会讨厌你，包括支持你的那些人。”
安杰尔静静地看着魔鬼。
魔鬼也静静地看着他，微笑着。
模模糊糊地，他忽然看到魔鬼的脸正在一点一点地演变，竟变成了他的脸孔。这让安杰尔吓了一跳。
待到缓过神来，他又发现一切如常。魔鬼依旧是那个丑陋的魔鬼，一切都没有变。
想了想，安杰尔只能回答道：“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
完成了对两个维管会的控制，学校恢复正常了，安杰尔的生活似乎也恢复“正常”了。
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变得异样了，有人充满了谄媚的笑，有人则包含了厌恶，有人在想方设法接近他，有人则在设法远离他。
甚至走在校道上，会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变得少了。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远远地看到他，要么避让，要么礼貌地打招呼。只有这两种选择。
有了充足的经费以及极大的权限，他开始自由地出入图书馆的黑暗系藏书室，往来于各个实验室。由于权力的关系，他甚至已经能调用除了亚摩斯魔导士的实验室之外，其他的魔导士实验室的资源。虽然并不是直接的权力。
每一个魔法学徒都必须生活在这片天空下，哪怕是跟随其他魔导士的魔法学徒也一样。只要他们生活在这里，就逃不脱安杰尔的阴影。而所有人又都知道，安杰尔是明目张胆将权力拿出来贩卖的。
对于普通魔法学徒来说，安杰尔的存在是压抑的。但对于那些跟他一样拥有特权的魔法学徒来说，安杰尔的存在却是一场狂欢。
“每一个生命体都会在成长中自然积累魔力，时间越漫长，魔力积累越多。有意识地冥想可以让魔力积累的速度提升十倍以上。而一些特殊的东西又可以加快这种魔力的积累。例如‘十二石’。由十二种特殊矿石组成的加持护符，能将法师冥想的效率提升5%以上。当中包含了三种比宝石更珍贵的矿石。在市面上，这一条加持护符需要至少五千银贝。我这里有一条，可以送给你。”
“我需要回赠你什么？”
“在图书馆里有一本《第二季魔典》。”
“那是一本**。”
“是的，但我想要看看，或者你帮我抄录出来也行，我只需要一些关键章节的内容。另外，我还希望借用一个实验室做个小小的实验。动静有点大，需要你帮我将周围几栋楼都设为禁区。作为回报，实验的结果将与你分享。”
“可以接受。”安杰尔伸手接过了护符。
……
“这是我导师的手札抄录本，里面有很多没发表的内容。非常珍贵。”
“但都是猜想，还没经过验证。”
“是的……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行，你偷盗魔法材料的证据我会帮你毁掉。但是这里……应该还有后半段，你需要一起给我。”
“好，好的，我现在就去找出来……感谢。”
……
“积魔粉。能快速提升魔力积累的冥想秘药。虽然提升得很少，但好在使用方便，没有任何副作用。市面上至少要两百银贝一克。我这里有十克。特别适合现在的你使用。”
“你想要什么？”
“我有个妹妹想要进入魔法学院，我需要考卷，最好附带答案。”
“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会在监考的时候把她的考卷替换掉。”
……
日升，日落。
安杰尔悄悄地在魔法学院来回穿梭。悄无声息地，无数的资源在朝着他汇聚，他开始沉迷于这种感觉。甚至已经有些迷恋了。
同样的权力，在不同的人手里，发挥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威力。整个学院的资源似乎都被安杰尔掌握了。
毫无疑问地，这是**，非常彻底的**、渎职。在追寻魔法的歧途上，他一路狂奔，像一个黑洞一样，吞噬一切……而由于进行得足够隐秘，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教务署对此一无所知。
正常来说，从六级魔力到七级魔力，即使以安杰尔的天赋，也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然而，银月六年六月，在接管维管会三个月之后，安杰尔通过了七级魔力测试。
这意味着年仅三十六岁，距离毕业还有六十四年，他已经达到了魔法学院正常毕业生的水准，可以使用三阶魔法了。
事实上，安杰尔的实力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强。因为他早已经不是水火双系那么简单了。
这速度，惊呆了所有人。
一方面，他牢牢地握着维管会的权柄，另一方面，他又沉迷于魔法。魔法造诣的提升不仅没有被影响，反而加速了。
应该怎么说呢？
他的母亲让母校蒙羞，但说到底，他的母亲也只是自己堕落而已，并没有造成其他什么不良影响。
他的哥哥虽然变成了血精灵的叛徒，但实际上，他背叛的是魔塔，并不是魔法学院。在魔法学院里安德鲁除了有些道德上的问题之外，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问题。这也是柏妮丝在得知安杰尔是安德鲁的弟弟之后，依旧选择帮他隐瞒的原因。
至于安杰尔……
唔……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
这期间，被压迫的学生们也不是没团结起来反抗过安杰尔。然而，他们押错了注。
放眼当时，最能担负起对抗安杰尔这个重任的魔法学徒，毫无疑问应该是在新维管会会长竞选当中以微弱劣势输给安杰尔，却依旧保持着强大号召力的绮丽。
然而，绮丽却在一个深夜，悄悄一个人带着别人搜集而来，指控安杰尔的证据来到了亚摩斯的实验室，与正在做实验的安杰尔单独会面。
看着铺满了整个实验台的证据，安杰尔轻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我是来威胁你的？”绮丽淡淡地笑了笑。
“难道不是？”安杰尔反问道。
拿起证据，绮丽一份份地丢到实验台的水槽里，然后念动咒文，将它们全部亲手点燃。
熊熊的火焰燃烧着，火光映着安杰尔和绮丽的脸。
绮丽摊了摊手，然后微笑着看着安杰尔：“你非常棒，真的。特别是你坑害亚尔维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如果是我，肯定想不出那样的计策。即便想出来了，也下不了那样的决心。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跟强大的人站在一起，而不是成为他们的敌人。你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
看着已经燃成灰烬的证据，安杰尔轻声问道：“所以，你想加入维管会吗？我可以安排。”
“不，我对维管会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想站在你身边而已。例如，成为你的朋友，或者……恋人。我从没听过你有恋人，也许你需要有一个人照顾你，可以让你更加专心地钻研魔法。我觉得……我应该能胜任。”
安杰尔静静地注视着绮丽。
绮丽望着安杰尔，那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睛在放着光，期待着。脸红得好像苹果一样。
“见鬼，她迷上你了。好吧，强大本身就是一个极有吸引力的属性。雌性动物也会优先选择更为强壮的雄性，这一点人类、精灵和普通动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这样一来，反而就有问题了。”魔鬼在安杰尔身旁小声地抱怨道：“如果她仅仅是想要同盟，想要获得好处反而简单，虽然那样并不稳固。但……你已经有丝诺了。这就很糟糕了。丝诺，现在恐怕是你心中唯一的底线了吧？”
风轻轻地吹着，绮丽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少女的情怀溢于言表。
许久，安杰尔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微笑着说道：“这个提议，让我喜出望外。在魔法学院里，我恐怕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恋人了。很荣幸能获得你的垂青。”
说着，安杰尔往前一步，牵起绮丽的手，轻轻吻了她的手背：“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绮丽兴奋得都要晕过去了。
“好吧……你突破了最后的底线。”魔鬼轻声感叹道：“不过你也没说谎，毕竟你说的是‘魔法学院里’。丝诺并不是魔法学院的。哈哈哈哈。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你迈向魔法的巅峰！”
……
你可以想象第二天，当安杰尔如同挑衅一般牵着绮丽的手漫步在校道上的时候，那些痛恨安杰尔的魔法学徒们是有多么绝望。
“亲爱的，我帮你做了午餐，你要尝尝吗？”
“当然。”
“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可不许笑我哟。”
“那不可能。你做的怎么可能不好呢？我有一种预感，那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将为之沉迷。”
“真的吗？”
风轻轻地吹着，阳光透过神木叶片的缝隙洒落在魔法学院的小道上。
坐在长椅上，绮丽沉迷于她幻想的爱情，用叉子一点一点地将食物喂到安杰尔的口中。
安杰尔轻轻地咀嚼着，微笑着，悄悄地关注着四周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好吃吗？”
“好吃，非常好吃。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那我以后每天帮你准备午餐？”
“那真是太好了。遇见你，是我来到魔法学院最大的收获。”
“遇见你也是我来到魔法学院最大的收获。”绮丽甜甜地笑着。
葛吉尔的牙都咬得咯咯作响了，那眼角的肌肉猛地抽搐着。
当然，同样绝望的还有莫沙丽丽，一直以来倾慕于安杰尔的，安杰尔的同伴。“啪嗒啪嗒”地，眼泪就下来了。
20章：成果
银月六年六月。
正当安杰尔在血精灵魔法学院通过控制维管会享受着巨大的好处的时候，巨蛇城，巫妖艾琳领导下“克里玛莎研究团队”已经取得了巨大的，革命性的突破。
……
巨蛇城魔法学院。
巨大的，如同竞技场一般的圆形训练场。
夜色下，风轻轻地吹着，九瓣蛇花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盖过脚踝的绿草在风中轻轻飘荡着。
训练场周围观众席上点满了火盆，无数的镜面将光反射到了正中，使得正中看上去就好像白昼一样。甚至，可能比白昼更亮。
一个人类少年在训练场的正中静静地站着。褐色的短发，蓝色的，如同水晶一般的双眸。棕色的披风，褐色的皮甲。手中握着两柄半月形，两边都是刀刃，只有正中一个手柄可以握住的武器。
肩膀处披风与衣服的纽扣上镶嵌着蓝色的蓄能石。
一双高高的皮靴紧紧地竖着，身形看上去极为矫健。
缓缓地，对面的木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三名骑着骏马，连人带马全都包裹着厚重铠甲的骑兵。那身材魁梧到让人有些怀疑他们根本不是人类的地步。
主席台上，雪莱身穿一身棕黄色的长裙静静地坐着。那一身的长裙布满了精致的刺绣。金色的长发高高地盘起。火光下闪烁着光芒，看上去极为华贵。
只是，那眼睛看上去却没有原本的光芒，有一种掩不住的疲惫与憔悴。
琼斯穿着庄重的蓝色礼服就坐在她的身旁。
“开始！”朵拉高声喊道。
很快，远处的矮人奋力地挥舞旗帜：“开始——！”
一阵号角声吹响了。
三名骑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少年逼近，在与少年相距五十米的时候，又悄然分散到训练场的各个角落，将少年包围了起来。
微微靠向琼斯，雪莱略带疑惑地问道：“我不是很懂你想做什么。你是想让他一个人跟三名骑兵战斗吗？”
“母亲，您等着看就知道了。”琼斯微笑着答道。
想了想，琼斯又微微靠向雪莱，小声介绍道：“他拿的那个武器叫‘哈维斯’，是我们最新的研究成果。”
“非常厉害吗？值得你把依琳他们全都喊来。”雪莱小声问道。
“唔……这个得您自己看了。”
将少年彻底包围之后，三名骑兵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训练场上回荡着。
少年微微压低了身姿，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地，三个骑兵同时动手了，从上面朝着少年狂奔而去。
疾驰之中，冲得最快的那名骑兵微微侧身，扬起长剑重重地朝着少年砍了过去。
少年举起手中的武器抵挡。
“锵”的一声，火花四溅。少年没有受伤，却因为马的冲力而整个侧翻了。几乎同时，另一名骑兵已经来到他的身旁，扬起长剑重重地刺了过去。
少年一个翻转，再次用手中的武器格挡了攻击。不过，自己也再次被弹开。连站都站不稳了。
第三名骑兵已经来到他的身旁，扬起剑，朝着他的脖子直接削了。毫不留情。仿佛这根本不是一场比试，而是真正的战场。
这一刹，观众席上响起了惊叹声。
不过少年并没有受伤，他迅速低头，凭借敏捷的身手躲过了第三次攻击。
观众席上一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然而，真正刺激的场面还没到来呢。
三个骑兵都已经与少年交错而过了。按照正常的，骑兵围攻步兵的战术，三名骑兵应该拉开距离，然后掉转马头，发起第二轮冲锋。
然而，就在三名骑兵拉开距离的过程中，少年手中的武器脱手了。
是的，脱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它们如同飞镖一样被抛了出去，在空中飞速旋转了起来。朝着正在拉开距离的，其中两名骑兵的后脑袭去。
其中一名骑兵闪避不及，半个脑袋都被削飞了。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另一名骑兵反应迅速，回头用盾牌弹开了旋转飞来的利刃。
观众席上响起了惊叹声。
琼斯微笑着。
雪莱都看呆了，观众席上为数不多的观众们也同样如此。
剩余的两名骑兵缓缓掉转了马头，朝着手无寸铁的少年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是的，手无寸铁。他手上的武器已经被他抛出去了。
两匹战马拼尽全力地驰骋着，骑兵们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
然而，手无寸铁的少年却转而面向琼斯所在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紧接着，又朝着各个方向的观众席鞠躬。那动作与神情，就好像战斗已经结束了一样。
“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会死的……”
观众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包括雪莱在内。
“锵！锵！”
两声刺耳的声响，这下战斗真的结束了。不过，倒下的却不是少年，而是两名骑兵。他们的脑袋都被削开了。
那两柄被抛出去的武器，旋转了一圈，又飞回来了。各自切开了一名骑兵的头盔。不仅如此，它们旋转着悬浮在了少年的身旁，直到少年伸出双手，它们停止旋转，落到少年的手中。
顿时，场上再次响起了掌声，经久不息。
琼斯缓缓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然后高声说道：“首先，在这里我先声明一点。你们看到的这个……神奇的少年，哈桑，他是我们巨蛇城魔法学院的学生，由贝希尔公爵，也就是我的依琳阿姨推荐入学。但他在整个决斗的过程中没有使用任何魔法。还有就是……我们其实展示的是两件武器。”
“两件？”
“是两柄镰刀各自算一件吗？”
观众小声议论了起来。
坐在训练场对面的另一个主席台，穿着一身铠甲的依琳悄悄伸长了脖子仔细地看着场上，试图找出另一件武器究竟是什么。
“哈桑，让他们看看另一件武器是什么。”琼斯高声喊道。
站在场上的哈桑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迈开脚步朝着其中一名骑兵的“尸体”走了过去，伸手捡起掉落在地的头盔，轻轻抖了抖。
那里面掉出来的不是一个头颅，而是一块木雕。一块镶嵌了红色宝石，像极了人脸的木雕。
“是的，就是这些骑士。他们也是我们展示的武器。”
顿时，场上的惊叹声再次响起了，经久不息。
依琳和班尼迪克二世都看懵了。
安德鲁和吐鲁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缓缓地叹了口气。
……
“在以往，我们总是努力地追求武器的威力。但现在，我们改变了这种思路。事实上武器并不一定要威力强大。只要能战胜对手的武器，就是好武器。就好像骑士之间的决斗一样，只要能把剑刺入对方的胸膛，这就够了。至于力量强弱，这其实并不是重点。甚至，有时候力量过强，反而是一种浪费。”
“新的武器，我们重点将放在智能上。正如大家所看到的，卓越的智能配合一定的魔力，就可以在极端情况下反败为胜。这一次，我们邀请大家过来，就是为了向大家展示这些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拥有强大制胜能力的武器。”
展示过后，便是酒会了。
琼斯努力地在向到访的领主们科普着令他们惊叹不已的武器。少年哈桑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旁，接受着领主们的询问。
老实说，这些武器相比于之前的蓄能武器，强大了不只一两个层级。甚至直接形容为碾压都不为过。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强大？
因为“克里玛莎的奥秘”。
“他们的研究方向跟我们完全不同。”身为魔法学院的院长，艾克列昂向被召回来观看实验的其他巫妖同伴们解释道：“我们都拥有强大的魔力，所以我们对魔法的追求也都是威力强大。人类没有。所以，人类的魔法更强调有限魔力的使用。当刚开始研究克里玛莎的魔法奥秘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到了。原来魔法可以这么用……”
“在我们复原出来的物品里，最出类拔萃的就是晶核。”艾克列昂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色结晶体，结晶体的内部刻满符文，有点点闪烁的魔力在流动：“非常巧妙的一个东西。我觉得他们在模仿生命的构造，这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一种生命。具备一定程度的智能，却没有自我意识。他们用这个，制造‘延伸’。”
“延伸？”巫妖芭布提小声问道：“我没听懂。”
“就好像他们的手脚，我们的骷髅兵一样。不同的是，他们的手脚是需要装在他们身上的，必须与脑子相连。我们的骷髅兵则实际上是我们灵魂的延续，需要强大的魔力支撑。而通过晶核做出来的东西则不需要。你可以把它想象成被设定为听命于某个人的生命体。而且沟通是通过意识。适应之后，即使是普通人类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操控的可以是一名类似亡灵骑士一样的木头骑兵，也可以是一把在空中旋转的镰刀。需要的魔力非常非常少，我们可以用摩多矿石解决操控者的魔力问题，然后完成非常精确的操作。”
“天哪……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芭布提的两只眼睛都在发光了，细细地打量着晶核，试图从当中看出一些所以然来。
“别看了，我们已经研究了很久了，但其实只研究出一些皮毛来而已。”艾克列昂接着介绍道：“记得我刚刚一开始说的话吗？‘复原’，是的，‘复原’。这个小小的晶核里，至少包含了一千万个魔法符文，彼此以不同的方式相互勾连。任何一个符文单独拿出来我们都可以轻易理解，但全部放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乱了……是的，完全乱了。无论我们做什么调整，最终都会导致晶核崩溃。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多到万年巫妖的脑子都不够用了。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小小晶核里面的东西，是至少几万个人类一起设计出来的，也许还不止，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经历过数不清的实验与失败，才最终制造出来。将内容全部写在晶核里，是为了方便复制。而我们，实际上也只是复制了他们的东西而已。将这个东西安在魔法道具上，并且与自己的意识勾连之后，还需要像宠物一样驯化它们。我其实怀疑他们已经制造出了高智能魔力生物了，只是我们没有得到这方面的资料而已。”
四周的巫妖们纷纷发出了惊叹声。
“除了这个，还有吗？”芭布提小声问道。
“当然，非常多，但绝大多数我们现在还没办法完全搞清楚。”艾克列昂兴奋地说道：“正如我一开始说的，他们的思路跟我们截然不同。他们对魔法符文的理解和对魔法材料的运用，到了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追求极致的精确。”
“极致的精确？这个说法我喜欢，我也喜欢追求极致的精确。”
“但你的极致精确只是你的，即使作为巫妖，追求极致的精确能追求到什么地步呢？一天做一个实验，一百万个实验你要做多久，要花多少时间收集材料？他们拥有天量的资源，可以进行数不清的实验。关键是，他们还有足够多的施法者。每个施法者都在追求极致的精确，而他们之间的实验结果又是共享的。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可怕的结果。那就是，如果是一个克里玛莎时代的人类，其实也不会强到哪里去。但如果是有十万个，那就非常可怕了。他们在通过人力堆砌和传承的方式挑战那些比他们强大无数倍的种族。我甚至怀疑如果克里玛莎重新出现，完整的，我们白骨圣光教廷其实是打不过他们的。”
“我们会输给人类？”
“以前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如果你看过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东西，你会和我一样相信。他们的思考方式和追求跟我们截然不同。这样想的话，你才会明白为什么天堂和地狱都希望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人类比你我想象的要可怕无数倍。”
一通话下来，围着艾克列昂的，没有参与克里玛莎奥秘破解的巫妖们全都沉默了。
这些都是他们从来没想过的……原来，魔法文明可以通过这样发展起来。
可是，这么强大的文明，他们又是怎么覆灭的呢？
21章：成果（2）
不管如何，总之，对克里玛莎魔法的探究，极大地激发了巫妖们对于魔法研究的热情。你得承认，对于一帮“好奇宝宝”来说，有源源不断的新知识塞入脑子里，那才是他们“妖生”最幸福的时刻。
“以前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血精灵，但现在我觉得他们太可爱了。对于克里玛莎，他们有着远远超越我们的初步了解。这在我们进行分解和发掘的时候十分重要。关键他们人数还非常多，这又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的重要成员！安德鲁！”
是的，安德鲁被艾克列昂推到了前面。
面对一帮好奇心爆炸的巫妖，他只能一个劲地，尴尬地笑着。
“大……大家好，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叫安德鲁，前银月骑士团成员。现在负责配合克里玛莎时代魔法遗产的复原。”
“听说你对克里玛莎时代的东西非常熟悉。”
“是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以前学过，血精灵神木图书馆里有很多这方面的资料。”
“所以你很早就对这方面感兴趣了？”
“是的。”
“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
“是的，可惜，你是一个血精灵，寿命很有限。这是魔法研究的巨大损失。要不我们把你变成巫妖吧？那样你就可以不用休息不用吃饭，永远地在魔法的世界里遨游了。相信我，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呀……？”安德鲁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唔……甚至还有巫妖伸出自己的骨爪子去摸他的脸的，有的还掐他。并纷纷对他这身皮囊表示嫌弃。
身为他的徒弟，吐鲁只能站在一旁低着头，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这是巨蛇城对克里玛莎遗产开发成果的重要展示。
受到邀请的，除了几乎所有背靠白骨圣光教廷的人类领主之外，还有包括血精灵派出的克里玛莎遗迹研究团队在内的所有参与研究和开发的人员，整个巨蛇城的所有重要人物。
正当一群巫妖围着安德鲁宣扬成为巫妖的好处的时候，另一边，身为巨蛇城巫妖的头领，艾琳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具体就不多描述了，反正血精灵魔导士们吓得脸都发白了，纷纷避让。
总之，相处的气氛十分融洽！至少巫妖们是这么觉得的！
……
坐在酒会的一角，依琳轻声问琼斯：“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大规模投入使用？”
琼斯答道：“还需要一点时间。投入使用随时可以，但问题出在‘大规模’上。其实工艺并不复杂，但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开发还得继续进行，这本身就占用了大量的人力。而魔法学院才刚刚成立不久，这意味着我们的新工匠还没培养起来。”
“不是有血精灵帮忙吗？”
“但他们本身的人手其实也不多。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将能派遣的全都派过来了。按照约定，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把部分人抽调回去。毕竟他们不只这一件事。就好像我无法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件事上来一样。”
“成本呢？”
“成本会略微高昂。即使只计算材料钱，一件新的魔法装备也必须要接近一万金币。”
“这太高了，我们完全承受不了。”班尼迪克二世插嘴道：“你要知道我们本身的财政收入才多少，可用于军费的才多少？即使与巨蛇城建立贸易能赚不少，但距离这个数字还差非常远。”
“但性价比提升了。”琼斯轻声答道：“我们不只获得了‘智能’，事实上，我们在材料质量上的收获也非常大。这些产出的装备，我们基本是按照一百年使用期设计的。也就是说，一件装备可以使用一百年。正常使用，一百年才需要维护一次。这样平摊下来的话，一年只需要一百个金币，是不是就非常便宜了？”
依琳和班尼迪克二世都沉默了。
好一会，班尼迪克二世小声说道：“那我们能不能不要求那么高的质量呢？我们现在军力依旧有不小的缺口，所以希望马上拿到，而且尽可能便宜。如果按照一万金币的价格，这样的装备，我们将暂时只能安排给近身卫队，或者一些重要的人。对战局难有大的影响。”
“这个我真的没办法。”琼斯摇了摇头，答道：“事实上……一百年的维护期是附赠的。我们要达到现在的这个战力，就必须至少有这个质量。往下降的话可能会有各种问题。”
依琳无奈地摊了摊手：“看来，以后我们评估某个家族强弱的时候，除了要评估有多大领地，有多少兵力之外，还要考虑他们家究竟有多少家传魔法装备了。”
“这样其实也有好处。”琼斯说道：“往好的方面想，如果个体战力得到极大的提升，那么所有城邦都将只需要留下维持治安的戍守部队，不需要再养那么多进攻部队了。一万个金币平摊下来每年一百个金币。一百个金币其实养不了多少精锐部队。使用这些装备即使在面对天使和恶魔的时候都还能有一定的反击能力，这是普通部队无论多少都无法做到的。”
围着琼斯的人类领主们纷纷点头赞同。
身为前银月骑士团第三支队队长，在父亲吉恩二世过世后继承了公爵之位的卡蜜拉也站在人群之中，那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
站在她身旁的菲德斯国王亚瑟轻声感叹道：“所以，人类要开创一段新的历史了。”
“新的历史？什么意思？”卡蜜拉小声问道。
“英雄的历史。”看了卡蜜拉一眼，亚瑟微笑着说道：“只要一个人拥有了魔法道具，他就拥有了对抗千万人的力量。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战争当中，人多一方的优势下降了。意味着弱者更弱，强者更强。而且你今天不是看到那个叫哈桑的少年的表现了吗？年轻人将占据主导，因为年纪大了，将不可能拥有他那样的身手。”
“这会有很大的变化吗？”
“当然，非常大。你看看现在的情况。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因为贵族有领地，可以养得起军队。本质上贵族的领地与军队共同构成了贵族的武力，也成就了他们的权势。两者缺一，贵族将无以为继。而随着这些魔法装备的出现，领地将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人多与否也将不再那么重要了。任何一个平民，只要握有魔法装备，他都将变得异常强大。至于这件装备究竟是买来的，偷来的，别人送的，那是另一个问题了。还有就是，现在大陆的舞台上表演的大多都是老头子，因为活得越长，积累的威信、金钱、势力、权位、经验，才有可能越多。但如果年轻人才能将魔法装备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你觉得在握有力量的情况下，年轻人还愿意听命于长者吗？一切将发生剧烈的变化。一场变革正在我们的眼前发生，这里就是开端。”
卡蜜拉有些茫然地看着亚瑟，似乎并没有完全听懂。
不管怎样，展示是成功的。无论是作为研究人员的巫妖、血精灵，还是作为未来客户的人类领主，又或者是巨蛇城本身的成员们，都对此非常满意。
其实，不可能不满意。短短时间，他们得到的其实是克里玛莎时代历经万年才研究出来的成果。
……
酒会之后，绝大部分的前来参加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琼斯、朵拉、雪莱、依琳、卡蜜拉。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唯独雪莱，依旧紧紧地蹙着眉。
“雪莱，我们有很久没见了。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依琳问雪莱。
“还好，琼斯对我很好。”
“那就好。琼斯非常出色，比我们每一个人想象的都要出色得多。虽然我们失去了格雷，但我们至少还有琼斯。”
雪莱望向琼斯，笑了笑，依旧重复那句话：“琼斯对我很好。”
依琳都无奈了，只能淡淡地叹了口气。
其他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雪莱忽然望向琼斯，说道：“琼斯，你们今天展示的成果非常出色，我非常震惊。你已经比我想象的，都要优秀无数倍了。”
“谢谢母亲夸奖。”琼斯轻声答道。
“但……你会帮里奇吗？你已经拥有了这么厉害的武器了。”雪莱睁大了眼睛望着琼斯。
“当然，我当然会帮他。他是我的弟弟。我肯定会帮他。”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帮他呢？他现在一个人在北方，太孤单了。”
“母亲，您不用担心。里奇在北方很好，我经常都会跟他通信。昨天才收到他的信，他告诉我他一切安好，并且让我替他向您问好。”
“我写信给他的时候也告诉他我很好……但你觉得我真的很好吗？”说这句话的时候，雪莱的眼眶微微地，都有些湿润了。
这个问题，琼斯无法回答。只能微微地低下头。
雪莱静静地看着琼斯。
其他人的目光不断地在琼斯和雪莱之间来回，一个个都闭紧了嘴。
好一会，雪莱才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我不是逼你，只是……里奇还太小了。他比你要小得多。这些事情不应该由他来承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都能帮帮他。”
说着，雪莱扫了众人一眼，然后提着裙摆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抱歉，我不该在这种高兴时刻说这些话，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平时这个时候我早就睡了，现在已经很困……我先回去休息了。祝诸位好梦。”
雪莱向着众人行了个礼。
众人起身默默地回礼。
然后，在侍女的搀扶下，雪莱离开了。
望着雪莱的背影，依琳轻声说道：“她过得并不开心。”
琼斯淡淡叹了口气：“抱歉。”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让我来做，肯定也做得不会比你更好。格雷和里奇是她的全部。现在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了，还有一个在北方跟神魔奋战……这换了谁，都不可能过得开心。”
“也许我把母亲接过来，并让她知道真相是错的。”
“不，你做得很对，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现在咸鱼港那边也不稳定。如果她继续呆在那里，迟早会卷入其中。”
“我保证，只要我实力足够，一定会去支援里奇。”
“你不需要保证，我们都知道你会这么做。”
转过身，依琳缓缓地坐了下去。
众人也跟着坐了下去。
“说回正事吧？”依琳轻声说道：“这样的装备，你一个月能产出多少？”
“五十件。几个月之内能提升到一百件，之后再逐步提升。”琼斯轻声答道。
“一个月一百件？”依琳淡淡笑了笑：“那就是一百万金币了。这可是一笔大数字，我可不确定我们有这么多钱跟你买。”
“并不是全部都要销售出去的。巨蛇城自己也有不小的需求。依琳阿姨您也看到装备的威力有多强了。这些装备血族一样能用，只要再提升一下，我甚至都没办法应对。无论是人类、血族、血精灵还是矮人，都有需求。”
“所以你是没有准备卖给我们了？”依琳竖起了眉。
“不，当然不是。”琼斯连忙尴尬地说道：“我打算以贷款的方式卖。分二十年，每年五百金币，这样价格应该就能承受了。这些钱我得跟其他血族领主借，他们现在还没在利息上达成一致，所以我暂时还没办法对外公布。而且我觉得我简直在掏空所有人类领主的金库……你们得想办法获得更多的收益。依靠现在的贸易与税收，是肯定无法支撑魔法军团的组建的。”
“你有什么建议吗？”依琳问。
“有，但也需要时间。你们可以派遣大量的人到魔法学院来，将他们培养成能至少胜任部分魔法装备制造的工匠。现在绝大部分的金币都掌握在血族领主手里。如果你们也能参与到魔法道具的制造中来，获得一定的利益，那么循环就正常了。毕竟，血族领主也需要魔法装备。你们可以反过来赚他们的钱。矮人、血精灵、一部分血族领主提供材料，另一部分血族领主提供资金，人类负责提供劳力，巨蛇城负责提供技术，这样，一条全新的魔法装备贸易链条就建起来了。在金币流转的过程中，让大家都能获得自己要的。”
22章：召唤
银月六年，十月。
按照时间推算，此时在巨蛇城，琼斯已经完成了新武器的初步产能配置，甚至第一批的魔法装备已经送到了部分领主手中。虽然少，但它们的威力是革命性的，甚至已经到了天使和恶魔如果不亲自动手，被他们控制的人类绝对无法对抗的地步。
大陆上的变革正在发生。
如果是在格雷出现以前的话，大概没有任何贵族会支持这样的变革吧。一个平民，只要获得一件魔法装备，并且顺利建立意识勾连，那么他将可以轻易击败任何训练有素的骑士。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对人类力量体系的颠覆。
然而，现在是大敌当前的时候，作为利益攸关者，几乎所有的领主都选择了对这种即将到来的颠覆保持沉默。
不然呢？他们还能怎么样。这大概也再次印证了为什么人类所有的伟大变革，总是发生在巨大的危机前。个体的人类或许是上进的，但整体的人类却是颓废的。只有危机才能逼迫他们成长。
与暗流涌动的，人类所控制的区域不同，洛葛仙妮，则是一片安静祥和。
至少对于卡地亚的血精灵魔法学院来说，是的。
……
阳光透过神木叶片的缝隙洒落在魔法学院的广场上。偶尔一阵秋风吹过，片片落叶凋零，那场面就好像在下一场红色的雨一样。
在这样的日子里，无论你怎么扫落叶都不可能扫干净的。所以，庶务会也就干脆不管了。
到处都是枯黄的叶片，三五成群的魔法学徒漫步其上，倒是颇有一番烂漫的感觉。
尽管安杰尔制造出来的“恐怖氛围”依旧在延续，甚至渐渐地，除了安杰尔之外，许多魔法学徒也开始以权谋私了。整个魔法学院的风气正在变得糟糕。但血精灵魔法学院毕竟家大业大，这点动静不至于动摇它的根基。
……
图书馆黑暗系藏书室。
安杰尔正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阅览室里翻阅着一本本厚重的黑暗系藏书。
微微低垂的目光以极快的节奏在拗口晦涩的文字上来回跃动着。嘴唇时不时地抖动，似乎在默默背诵着咒文。就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水分。
蹲在长桌上的魔鬼戴上了眼镜，穿上了秘书一样的严肃服饰，翻着自己手中的本子说道：“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十分。四点钟的时候，你需要前往行政楼召开一个维管会的会议，内容是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安排。不过你似乎不需要准备什么，丹尼尔会帮你把一切都搞定的。你只需要出场，然后坐在最后排，一直坐到会议结束就可以了。预计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开完。”
“开完会之后，还有会后会。丹尼尔、迪夫最近似乎有点矛盾，你得调解一下。毕竟你还要靠维管会获取利益不是吗？所以这件事必须做。”
“因为听说你已经通过八级魔力测试，所以高宗会……也就是奥萝拉，她向你发出了加入高宗会的邀请。我觉得也许你可以加入一下。”
说着，魔鬼推了推眼镜望着安杰尔。
“不，我不想加入高宗会。”翻了翻书页，安杰尔随口答道：“上次之后，高宗会已经名誉扫地了。我不应该给他们提振声望的机会。”
“但他们这也许是投降的意思。要知道，你现在在魔法学院里的名声并不好。虽然你的加入可以在某些方面提振他们的声望，但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一种打击。讨厌你的人也会讨厌他们。”
“你觉得我应该加入他们吗？”
“我觉得应该，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没必要把他们推到对立面去。现在给你惹事的人已经不少了。”
深深吸了口气，安杰尔答道：“好吧，那我加入他们。”
“好的，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魔鬼继续翻着自己的小笔记本：“晚上六点钟你得回家吃饭，最迟不能超过七点。不然可能会有问题。你的母亲最近对你开始有些意见了。如果家里出问题的话，可能会占据你大量的精力。”
“知道了。”
“还有莫沙丽丽，她不像之前那么热衷于维管会的工作了。但是她是你身边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也许你应该多点关注她。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关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
“我知道了。”
“绮丽想约你这个周末去踏青，这是她第三次提了。你答应了她最迟今天会给她答复的。我知道你不想去，但你最好想个说得过去的办法推脱。尽可能避免跟她产生矛盾。毕竟，无音施法团的根基你既没有完全吸收，也没把它完全毁完。”
“知道了。”
“柏妮丝似乎发现了你的哥哥是安德鲁这个秘密，上次她其实已经在暗示了。庆幸她还没打算揭穿……但我觉得，出于自保，也许你应该稍微收敛点。”
安杰尔闭上了眼睛，显得有些疲惫：“为什么我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呢？这些事对我的魔法造诣没有任何帮助。”
“唔……半年前你完全不需要在这些问题上浪费时间，但那时候，你的进展也是缓慢的。事实上，正因为你在这些事情上投入了精力，才能获得现在这么快的进步。”
“我的进步很快吗？”
“非常快。我打赌魔法学院历史上没有人的进度有你这么快。毕竟，你几乎在享受着魔法学院所有的资源。”
“但我觉得还不够快。”
“你想要怎么快？”魔鬼笑嘻嘻地说道：“魔法的提升，需要几百上千年，这是不变的定律。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魔法的修行需要无穷无尽的光阴，但是我的生命却是有限的。现在还要在没意义的地方无休止地浪费……血精灵真是个糟糕的种族。”微微低头，安杰尔的目光落到了一段文字上。
“天使与恶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天使是源于‘天堂’的单一种族，他们侍奉‘圣灵’，将贯彻价值观视为自己存在的意义。恶魔则完全不能被称之为一个种族。事实上，他们由很多不同的族群组成。至于他们最初都是怎么出现，又是怎么被统一称为恶魔的。无从得知。”
“优秀的‘魔使’，也就是恶魔的合作者，代言人，将有机会获得魔主的改造从而成为真正的恶魔。这是目前为止对于恶魔的由来最可靠的传闻，可以完美地解释恶魔的由来。这个传闻的基础，在于已经被应证的，‘魔主’强大的生命改造能力。许多种族都有‘造物者’的传说，一般都认为‘造物者’是光明向的。然而，真正在造物上登峰造极的，其实是黑暗向的‘魔主’。‘只有否定生命，才能改造生命。’尽管这句话听上去让人难以接受，但它却是事实。”
“克里玛莎所追求的生命改造，‘魔主’早已掌握。其时间比凯尔特斯大陆上任何一个种族的历史都要悠久。”
“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已知的，‘魔使’因为获得‘魔主’的垂青而得以改造，最终成为恶魔的案例。”
安杰尔连忙翻到了下一页。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只有空白的纸张。
是的，空白的，而且是一连十几页，除了页码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纸张。在最后一页还有不知道什么人留下的备注：“有人知道怎么找到这部分内容吗？”
“成为恶魔……那就可以突破血精灵生命的极限，甚至突破魔法的界限了。”安杰尔喃喃自语道。
“额……你想干什么？”魔鬼伸长了脖子。
看了一眼身旁小巧的魔鬼，安杰尔说道：“如果你是恶魔就好了，可惜你只是魔鬼。也许我应该召唤真正的恶魔，然后跟他们谈谈。”
“可是后面的内容都丢失了。”
“丢失了我也能猜到是什么，应该召唤法阵之类的东西。其实也就是大声地‘吼叫’，让恶魔注意到自己而已。我还用人教我怎么‘吼叫’吗？自己编一个就可以了。关键是他们是否需要我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需要，我才有谈判的筹码。”
“有风险。”
“有什么事是没风险的吗？”
“唔……老老实实按规矩行事，就没有风险。”
“那克里玛莎又是怎么覆灭的呢？难道整个克里玛莎每一个人都不守规矩吗？只要弱小就有风险。”一边说着，安杰尔一边翻开放在旁边的几本黑暗系魔法书，迅速抄录起了当中的咒文。
……
下午四点，安杰尔“准时”离开了图书馆。
当他到达行政楼的时候，会议早已经开始了。丹尼尔正在主持会议。
他远远地看了安杰尔一眼，安杰尔也看了他一眼，彼此都没说什么。
坐在最后排，安杰尔默默地思考着。
然后是五点，会后会。
安杰尔默默地坐着，看着丹尼尔和迪夫争吵，偶尔说两句话避免两个人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其余的时间，他则好像走神一样地在想着什么。
莫沙丽丽就坐在安杰尔的旁边，低着头，做着会议记录。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入夜，六点半，安杰尔就回到了家，跟家人一起吃晚餐。
吃完，他默默的将两百银贝的“薪水”放到了桌上，然后离开。
“其实你做得已经非常棒了，至少比几个月前要强太多太多。不需要那么着急。”在前往魔法学院的路上，魔鬼追着他叨念着：“你现在走的路，是一个魔法修习者的必经之路。而你已经比其他人快了许多许多，我敢说你比你哥哥安德鲁都还要快。如果考虑你的年龄的话。应对各种琐事也是必要的，否则，你将没有那么强大的资源。”
“可我觉得我已经有点累了。”安杰尔轻声答道。
“累了？”
“累、疲惫、厌倦。这些事情其实都没有挑战性，只是不断地在重复而已。没有任何的意义。”
“额……这得看你所说的‘意义’究竟是指什么了。正如我刚刚所说的……喂，你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
回到实验室，安杰尔迅速从自己的个人储物架上翻出了一本小册子，然后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还有一个小时，你就得去见绮丽了。”魔鬼在旁边说道：“然后给她一个答复，告诉她周末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踏青。”
安杰尔忽然抬头，望向了魔鬼：“你是魔鬼对吗？”
“额……是的。”
“我觉得我已经被你引诱了。”
“呀？”可怜的魔鬼忽然感觉到一口巨大的锅朝自己飞了过来：“不，安杰尔，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发誓。”
“不，你做了。做了坏事又不承认，这不正是‘坏’的表现吗？这是魔鬼的特质。因为你的诱惑，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恶魔的怀抱了。”
“但是魔鬼和恶魔并不是一个物种，我为什么要让你投入恶魔的怀抱呢？我甚至都不认同‘魔主’。”
“起码是近亲，不是吗？”安杰尔借着灯罩上的光细细地看着，侧过脸，他又开始打量起了实验室的场地：“我得把这张实验台移到那边去。”
安杰尔摆出施法手势，念动咒文。很快，实验台微微颤动了，然而，始终没有悬空而起。
“太重了吗？”魔鬼问。
“不，不是太重了。是桌脚锁上了。为什么这个鬼地方还要加个锁呢？”
“也许是为了承受某些危险实验的破坏，谁知道呢？”
拉开抽屉，安杰尔迅速地将绘制法阵所需的物品一件件地都放进了自己的单肩包。
将一切都收拾完，他背上单肩包，然后默默地看着魔鬼。
蹲在实验台上的魔鬼也无奈地看着他：“我不建议你现在去招惹那些比你强大太多的物种，真的。”
“如果不是现在，那应该什么时候呢？等到我比他们都强大的时候吗？到那时候，我为什么还需要他们呢？”说着，安杰尔转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朝着那片荒芜的待开发区奔去。
23章：召唤（2）
风轻轻地吹着。
黑漆漆一片的“待开发区”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哦不，有一个。安杰尔一只手放在单肩包上鬼鬼祟祟地走来。
魔法学院是建在神木的根上的，所以，“待开发区”也在树根上。
高低错落的根系盘踞着，看上去就好像一座又一座的小山一样。与此同时，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一些类似山洞的树洞。
这样的地方，在整个神木下也仅此一处了。
远远地，安杰尔看到了三个负责巡视的维管会成员。他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
“会长！”
“会长。”
“会长……你怎么过来了？”
望见安杰尔，三个维管会成员连忙停下脚步。
“我……随便走走而已。”说着，安杰尔甩了甩头，对他们说道：“你们去巡视一下其他地方。这边，我没喊你们不要过来。”
“额……会长你是要做什么吗？”其中一个维管会成员问。
另一个维管会成员连忙掐了他一下：“问那么多干什么？”
于是，那名提出质疑的维管会成员连忙改口对安杰尔说道：“好的，会长！我们这就去看看其他地方！”
其余的两名维管会成员也附和了起来。
“好的，会长。”
“知道了，会长。”
三名维管会成员都离开了。
安杰尔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悄悄找了一个树洞钻了进去。
不算大的一个树洞。入口十分狭窄，只够一个人侧身通过，进到里面……其实空间也不大，总共就十几平的样子。地面看上去比较平整，不过到处都是泥沙和枯叶，也不知道积了多少年了。
月光斜斜地从顶上的缺口透入。
安杰尔打了个响指。很快，一个小小的火球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悬浮着，成为了树洞里最主要的光线来源。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魔鬼小声嘀咕道：“其实你的进步已经非常快了。如无意外，你将成为血精灵历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之一。”
安杰尔从单肩包里摸出了一块麻布，铺到了满是泥沙和落叶的平地上：“血精灵历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之一……必须局限在‘血精灵’，而且还只能是‘之一’。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魔鬼叹了口气，只能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安杰尔拿出材料盘，用笔沾了染料，低着头开始在麻布上绘制了起来。
一滴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偶尔打在麻布上，他都会细细地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去。
看得出来，他其实也非常紧张。
写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然后靠着树洞壁坐着，默默地看着那块铺开的麻布。
“怎么啦，犹豫了？”魔鬼问他。
“犹豫是不可能的。”安杰尔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深深吸了口气，答道：“学魔法，知道的东西越多，越是觉得自己渺小。血精灵一族已经存在了数万年，与神魔接触也已经数万年，但我们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他们从哪里来的。我们甚至还跟他们都交战过……真是荒谬。学院大礼堂里还有描绘与神魔战争的时候的壁画，上面那些人被称之为‘英雄’……天哪，那些真的是英雄吗？哪一次跟神魔交战的时候我们不是背靠着另一方了？别说普通的血精灵士兵，就是所谓的‘英雄’，其实也只是工具而已。谁甘心当一辈子工具，到死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呢？”
说着，安杰尔又趴到麻布上，提着笔，一点一点地继续绘制法阵了。一个个的魔法符号被嵌入其中，偶尔安杰尔还会朝其中注入魔力，以测试是否运作顺畅。
“你说得很对。”魔鬼小声嘀咕道：“但你不觉得现在还太早了吗？你的魔力仅仅只有八级而已。”
“已知最强大的血精灵魔法师，拥有一百二十一级的魔力。那是史诗级别的魔法师。他一千八百岁的时候才达到这个水准，距离他的老死，只有不到一百年时间。除了他之外，其他没有任何一个超过一百级的。但如果按照我所查到的资料看，天使和恶魔，超过百级是很普遍的存在。所谓的‘圣灵’与‘魔主’究竟有多强大，我们更无从得知。你觉得我八级跟八十级召唤恶魔，会有很大区别吗？”
“唔……我保留意见。”魔鬼无奈地摊了摊手。
……
冷清的花圃，大片枯黄的落叶上，绮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长椅，等着。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顶上神木的树冠，以及叶片缝隙中穿行的红色月亮。那表情看上去已经有些不悦了。
……
“好了。”安杰尔缓缓地把笔提了起来，用左手抹去了脸上的汗珠：“纯黑暗魔力构筑的魔法阵，只要启动，那么数千公里之内的纯黑暗生物，特别是恶魔就会感知到。我在里面注入了一些深渊语，但愿他们能知道我想传递什么信息吧。”
“我觉得你这样的做法简直是在掷骰子，纯粹赌运气。”魔鬼无奈摊了摊手。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不是在赌运气。”安杰尔将散了一地的，剩余的材料都收入了单肩包里：“如果成功，那么我将迈入新的台阶。从另一个台阶上回头看，你会发现自己曾经所做的，都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如果失败了呢？”魔鬼问。
“如果失败了，按照血精灵与地狱之间的协议，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是吗？你确定那份协议还有效吗？连地狱与天堂之间的协议都已经撕毁了。”
“至少我还没听说已经撕毁。虽说那份协议对地狱来说可能也不是那么重要，但与之相比，我更不重要。至少我可以确定他们不会为了我而撕毁协议。”
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安杰尔不断地深呼吸着，缓缓伸出了双手。
魔鬼静静地看着他。
好一会，安杰尔才开始念动咒文。一道道好像黑色烟雾一样的，微不可查的暗系魔力从安杰尔双手的指甲一点一点渗出，在空气中盘旋，汇聚，然后一点一点地下落，汇入法阵的核心。
安杰尔睁大了眼睛，继续不断地诵读咒文。
缓缓地，写在麻布上的符文开始发出幽暗的光，在它们的上方形成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投影。
紧接着，投影开始动了起来。
忽然间，安杰尔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地一下，他整个跌坐在地，睁大了眼睛。
紧接着，无数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有哭泣的，有呼喊的，有咆哮的，也有轻声细语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安杰尔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裂了，只能死死地咬着牙，忍着。
咒文已经中断了，或者说，已经完成了。
法阵继续自行运转。
“你怎么啦？”魔鬼问。
安杰尔没有回答。一个没站稳，他已经整个栽倒在地，在法阵旁边的枯叶上蜷缩成一团，不断地颤抖着。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汗水疯狂地从他的皮肤上渗出。甚至，不仅仅是汗水，还有眼泪，唾沫。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之中已经一团乱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记忆与画面塞在一起，各种负面情绪疯狂地交织着：“救……救我……”
魔鬼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什么都没做。
“救我……我要不行了……快……快救我——！”安杰尔仰起头疯狂地抽搐着。
……
远处，正在巡视的其中一名维管会成员回过头望向了安杰尔所在的方向。
“怎么啦？”另一名成员问。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你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差不多换班了，我们该走了。”
“嗯。要告诉换班的人会长在那边，不要过去吗？”
“肯定是要说的呀。”
三名负责巡逻的维管会成员迈着小步，渐渐远去。
……
好不容易的，安杰尔的异常状态终于稳定了。
是的，稳定了，不是解除了。或者更准确地说，其实是习惯了。
脑海中的画面依旧，声音依旧，负面情绪依旧。
他茫然地躺在枯叶上，睁大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抽搐着。像是昏厥过去了，又像是还保持着意识。微弱的抽搐之中，他开始呕吐了。吃下去的食物从他的嘴里一点一点地溢出。
目光微微转动，他死死地盯着在一旁不为所动的魔鬼。
另一方面，魔法阵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凝聚了。
像是某种黑色的液体，一点一点地凝聚，渐渐变大。直到皮球那么大，那东西表面忽然出现了无数的小孔，然后猛地一吸，骤然膨胀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好像史莱姆一样的怪异生物。不同的是史莱姆是绿色的，而这个，是黑色的。漆黑得好像能吸纳所有的光一样。
安杰尔呆呆地看着，看着那怪物一点一点的蠕动、落地，看着那怪物将他绘制的法阵整个吞噬了，然后蠕动着，朝着他一点一点地过来。
“救……救我……”安杰尔用仅存的力气呼喊着，然而那声音微弱得好像蚊子的鸣叫一般。
怪物依旧一点一点地靠近。
“你……在等……什么。快……救我……”安杰尔望向了魔鬼，同时挣扎着，试图用已经几乎不受控制的手去摸丢在一旁的法杖。
……
“这个混蛋……又爽约了！”花圃上，绮丽恨恨地咒骂着：“这是第几次了！连见个面都那么难吗？”
……
瞧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安杰尔，魔鬼缓缓地笑了出来：“我告诉过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了，但是你不听我的。现在后悔了吗？已经太迟了。大概……这就是宿命吧。你抱怨直到死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可悲……现在你即将体会连自己被什么杀死都不知道了。是不是更可悲？”
“救……救我……”
“救不了，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包括你。”
“救……快救我……”
魔鬼缓缓地摇了摇头。
黑色的怪物继续朝着安杰尔一点一点过来，粘液一样的东西已经触及了安杰尔的身躯。就像涨潮一样，这些黑色的液体，开始一点一点地吞噬安杰尔的身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我不想死……”
“你还想做什么呢？”忽然间，一个声音在安杰尔的脑海中响起了。
那是一个听上去有些沙哑的声音。
“什么人？”安杰尔的眼睛惊慌地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看到：“我不管你是谁，快……救救我。”
“我为什么要救你呢？给我一个理由。只要你给得出来，我就救你。”
“我……你是恶魔吧？我的法阵是召唤黑暗生物的。我不知道怎么会召唤出这个怪物。如果你也是被召唤来的，那你一定是恶魔！救我！只要你救了我，我就会成为你的‘魔使’！听命于你！效忠于你！相信我，我非常地出色，救了我……你一定……”
渐渐地，黑色的粘液已经将安杰尔完全覆盖了。甚至从他的眼耳口鼻渗入了他的身体。他已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脑海中的声音也完全断绝了。
小小的树洞里，只剩下黑色粘液蠕动的声音了。
被安杰尔召唤出来的，用于照明的火球变得越来越小，已经在熄灭的边缘。
甚至，魔鬼的身影都在一点一点地淡化，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忽然间，蠕动的黑色粘液好像忽然整个冻结了一般，一动不动了。片刻之后，仿佛画面倒放一样，那些黑色的粘液疯狂地往回缩，脱离了安杰尔的身体，吐出了绘着安杰尔召唤法阵的麻布，飘上空中，然后开始缩小。
这一切发生得极其突然，其速度，比方才要快上无数倍。
转眼之间，黑色的粘液已经消失无踪了。
已经精疲力尽的安杰尔静静地躺在枯叶上，无力地望着树洞的顶部。
一个看上去像长着翅膀的蛤蟆的恶魔出现在了安杰尔面前，双腿缓缓落地，刚好落到了那张绘着法阵的麻布上。
瞧着奄奄一息的安杰尔，他咧开血盆大口笑嘻嘻地说道：“嘿嘿，使用黑暗魔法的血精灵……还真是少见呢。或许有些利用价值也说不定。”
哦，这是老熟人了，魔主身边的上位恶魔。
24章：召唤（3）
绮丽气呼呼地站在花圃中，叉着腰，一脸的愤怒。
……
树洞内，已经缓过劲来的安杰尔瘫坐在地，缓缓地抬起头来，怒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上位恶魔。
“刚刚……是你弄出来的吗？我是说那团黑色的粘液。”
蛤蟆恶魔嘴角微微上扬，忽然伸出一只手，凭空一抓。安杰尔顿时整个朝着他飞了过去，被死死地勒住脖子，悬在半空。
安杰尔的四肢无力地垂着。
蛤蟆恶魔恶狠狠地说道：“你已经是我的魔使了。身为我的奴仆，你应该懂得对自己的主人用‘您’，而不是‘你’。懂吗？”
“呵呵呵呵……”安杰尔缓缓地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奴仆了？”
“就在刚刚，你自己承诺要效忠于我的。”
蛤蟆恶魔勒住安杰尔的手指缓缓用力，顿时安杰尔剧烈地咳了起来。
“你这是……这是欺骗！我使用法阵确实会召唤黑暗魔力，但绝不会那么多，那么快。所以……这是通过欺骗而缔结的协议……”
蛤蟆恶魔拇指微微滑动，掐着安杰尔的脖子，硬生生将安杰尔的话给掐断了。他缓缓说道：“通过欺骗缔结的协议，那也是协议，也是必须要遵守的。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当你使用这个召唤法阵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是光明信徒的话，我还要费心去扭转他们的想法，但你显然不是。”
说着，蛤蟆恶魔将安杰尔丢到了地上，乐呵呵地看着安杰尔在地上挣扎，拼命地咳嗽着。
好不容易地，安杰尔终于缓过劲来，再次抬头仰望伫立在眼前的蛤蟆恶魔：“那……如果我履行协议的话，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才是正确的思路嘛，哈哈哈哈。你想要什么好处？金钱？名望？地位？还是权力？”
“我想要变成恶魔，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蛤蟆恶魔顿时迟疑了一下：“变成恶魔？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我发展过很多魔使，你是唯一一个提出这样的要求的。变成恶魔，你想干什么？”
撑着地面，安杰尔缓缓地站了起来：“我想要恶魔的永生，想要恶魔的力量，想要所有身为恶魔拥有的一切！”
蛤蟆恶魔微笑着问道：“还有永恒的束缚，你也想要吗？”
“永恒的束缚？”安杰尔睁着迷离的双眼。
“呵呵呵呵，当然。难道你以为当恶魔，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蛤蟆恶魔缓缓躬身，低着头瞧着安杰尔，说道：“永远效忠魔主，愿意为了魔主而牺牲自己所有的一切。一旦违反……”
蛤蟆恶魔没有再说下去了，他只是微笑着，瞧着安杰尔。
“我……我可以！”安杰尔连忙说道：“只要给我力量，我愿意效忠魔主！”
“但你还不够资格。你太弱了，一个普通的血精灵而已。如果连你这种货色我们都接纳的话，深渊早就人满为患了。事实上，第三纪之后，即使是史上最强大的血精灵，也没达到让魔主接纳他的地步。或者你可以证明你在其他方面的价值？”说着，蛤蟆恶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安杰尔。
“什么价值？怎么证明？”安杰尔咬着牙问道。
“战略价值。”蛤蟆恶魔摸着下巴说道：“上一个让我们深渊愿意接纳他的异族，叫格雷·格鲁格鲁。”
“格雷·格鲁格鲁？巫妖王格雷·格鲁格鲁？”
“是的，就是他。”蛤蟆恶魔笑嘻嘻地说道：“他弱小，弱小到我一只手指就能捏死。连个保命的魂匣都没有。而魔主两次向他提出接纳，他拒绝了两次。他是凯尔特斯大陆上唯一拒绝过两次魔主提出的建议的。如果你能走到他的位置，深渊十分愿意为你敞开大门。”
安杰尔的目光都开始闪烁了：“但……那会非常难。”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很容易的话，深渊早就人满为患了。你以为深渊是什么地方？”伸手托着安杰尔的下巴，蛤蟆恶魔缓缓说道：“身为新晋的魔使，我建议你还是从最基础的地方入手。先想想你怎么获得我的信赖，获得我的垂青，获得一些比较简单的东西。例如一两件魔法道具，或者一两份珍贵的材料。成为恶魔，对你来说实在太遥远了。我甚至完全不相信你能做到。”
“那我能做什么呢？或者说，您所说的最基础的地方是什么？”安杰尔问。
“克里玛莎。”蛤蟆恶魔往后退了一步，伸出长着蹼的双手，说道：“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克里玛莎的所有。这是现在深渊最感兴趣的话题。我知道血精灵魔法学院现在绝大多数的魔导士，都在巨蛇城。告诉我关于他们的情报，如果没有，那就去调查。还有那个叫摩多矿石的东西。那是洛葛仙妮供应给巨蛇城的，想办法阻止他们。在这两件事上，如果你能有所成就，将得到丰厚的奖赏。可能是你身为血精灵，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丰厚奖赏。哈哈哈哈。”
……
走在校道上，安杰尔喃喃自语道：“他们的目的是摩多矿石和克里玛莎？这么说，巨蛇城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了？否则的话，他们不可能这么重视。”
“我赞成这个说法。”跟在安杰尔的身后，魔鬼小声嘀咕道：“而且我觉得可能不仅仅是突破那么简单，甚至可能已经运用了。他们居然需要从血精灵魔法学院入手，这说明他们对巨蛇城的情况一无所知。那样的话，最有可能引起他们重视的，就是应用了。破解的结果极可能已经开始运用。”
停下脚步，安杰尔猛地回头怒视着魔鬼。
魔鬼也静静地看着他。
好一会，魔鬼才轻声问道：“想问我刚刚为什么不救你？不只不救，还什么都没做。”
盯着魔鬼看了好一会，安杰尔终究是泄气了，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转身继续往前。
魔鬼继续缓缓地跟上。
“我应该怎么做？执行身为魔使的任务吗？”
“当然，不然你还能做什么？”
“可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我彻底背叛血精灵了。跟哥哥一样。”
“不，你这比你哥哥严重多了。血精灵女王调动这么多的魔导士，可以看出她究竟有多重视这件事。这是关于整个血精灵命运的大事。你在这样的事情上叛变……我敢打包票，一旦被发现，你绝不可能好像你哥哥那样跑到其他地方就没事。血精灵一定会对你疯狂追杀的。”
“你是在劝我不做吗？”
“恰恰相反，我在劝你做。”魔鬼嘎嘎嘎地笑道：“如果必须要面对追杀的话，那么你更应该抓紧时间强大自己。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在追杀之中活下来。最理想的莫过于彻底变成恶魔了。毕竟，你已经是使魔了，没有回头的路。”
安杰尔继续默默地往前走着。
想了想，魔鬼又补充道：“也许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想。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发掘克里玛莎奥秘最终不会成功，胜利的是天堂与地狱。那么，此时你站在恶魔一边才是对的，才是为血精灵着想。你才是真正忠于血精灵的人。这很可以理解不是吗？别说发掘出来的克里玛莎奥秘，就是原版的，也没有扛过天堂与地狱的夹击。而魔主改造生命的能力却是经过验证的，哪个更可靠呢？”
“听上去还是魔主的生命改造更可靠。”
“是的，就是这样。所以你并不是叛徒，哈哈哈哈。也许你可以先把魔法学院所有前往巨蛇城的魔导士名单交出去，特别是他们各自的特长。这东西你手上就有。只是不知道能换到什么。”
远远地，安杰尔已经看到绮丽了。
要怎么形容呢？唔……绮丽整个脸都绿掉了。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十二点了！十二点了！我在这里足足等了你四个小时！”
安杰尔尴尬地笑了笑，目光闪烁着：“抱歉。”
一下子，绮丽的脾气似乎就软下来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安杰尔：“刚刚我还跑到实验室去看了，你并不在实验室。”
“我……”安杰尔犹豫着答道：“家里有点事，所以来晚了，抱歉。”
“家里有事？”
“是的。”
“抱歉，我忘了你是住家里的了。我刚刚一生气，就什么都忘了……”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的错，有突发事件又没有赶得及通知你。”
魔鬼在安杰尔耳边小声说道：“她约你去踏青的地方，好像就有摩多矿石矿区。”
“周末那个踏青……”安杰尔犹豫着说道：“我们去吧。”
“真的吗？”绮丽顿时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了，我很久没陪你出去走走了。”安杰尔微笑着答道。
“真是太好了！”绮丽一下欢呼了起来，搂着安杰尔的胳膊。两个人沿着校道慢慢地走着。
行进间，安杰尔的目光微微闪烁着。
25章：恶魔的任务
数日后，卡地亚边缘的丘陵地带。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
头顶的雀鸟在飞舞，地上的绿道在摇动，成群的，长着翅膀却不会飞，还有四只蹄子的古怪生物在原野上奔跑。
由于离开了神木树冠的阴影区，整个世界仿佛都一下明亮了起来。
四周是开阔的，丝毫没有卡地亚中心地带那种拥挤的感觉。
唔……其实还是有一点的。例如站在山顶上遥望卡地亚的时候。你会看到巨大的，遮天蔽日的神木，更会看到密密麻麻的，修筑在根系上的建筑。一下子，那种压抑的感觉又会回来。
丘陵上是长长的鹅卵石道。
一辆由独角兽牵引的马车缓缓走过，精灵马车夫坐在前方拉扯着缰绳。
因为独角兽很有灵性，比马要强太多了，所以他并不需要类似马鞭之类的东西。
车窗打开，绮丽探出头来远远地眺望神木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回头对坐在马车里的安杰尔说道：“这是我第五次在这样距离下看神木。其实我觉得在这个位置看神木，它是最好看的。”
“第五次？”安杰尔朝着她望了过去。
“对，只是第五次而已。我不是出生在卡地亚的，第一次从这个距离看神木，是我来魔法学院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第二次是来上学的时候，还有两次分别是回家的时候，跟回校的时候。”
“所以……你才回过一次家？”安杰尔犹豫着问道。
绮丽点了点头：“回去也没什么事做，父母有时候会过来卡地亚看我。你忘了吗？上次他们也来了，我约你见面，结果你因为有事情在忙，所以没过去。”
“哦？”安杰尔微微仰起头，努力地回忆着。
挂在车厢顶上的魔鬼小声说道：“大概是两个月前。嗯，差不多是那时候吧。你们刚刚交往一段时间。”
那次安杰尔其实是在图书馆看书，单纯就是不想见而已。
“哦！我想起来了。”安杰尔言不由衷地说道：“真抱歉，那次……确实是比较忙。”
“没关系。”绮丽微笑着说道：“反正他们还会来的，到时候再见面也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是不是也该介绍你父母让我认识了？我可从来没拒绝过哟。而且他们就在卡地亚不是吗？”
“会有机会的。”安杰尔点了点头，回以“礼貌性”的微笑，然后刻意望向别处。
绮丽的目光微微暗淡了些，失望地看着安杰尔。
颠簸中，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
天空中的鸟儿在飞舞。
满是绿草的山坡上，车门缓缓打开了。
绮丽提着大大的篮子下了车，满是兴奋地望着远处的神木。
身后，安杰尔也下了车，随手从衣兜里摸出两一个银贝和三个绿贝递给车夫，轻声说道：“傍晚的时候来接我们。”
“好的。”收起银贝，车夫上了马车，重重抖动了一下缰绳。
马车离开了。
绮丽提着篮子高兴地转圈圈，笑着。望着天空。红色的长裙在风中飞舞。
安杰尔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今天的绮丽是精心打扮过的。
红色的长裙，长发编织成一道道的长辫，扎着橘黄色的头绳。那一双爱笑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动人夺目了。特别是看着安杰尔的时候。
转圈的时候，就好像一只飞舞的红色蝴蝶一样。
然而，安杰尔只是默默地站着。低下头，他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透明的，只有拇指大小的药瓶。瓶子里是红色的液体。
“我觉得他在耍我。”安杰尔小声说道：“给我这么点东西，这是在打发乞丐吗？”
“这是你自己要的。”魔鬼小声嘀咕道：“我一开始就说了，应该用魔导士们的情报换一些可以增强魔力的东西，而不是换什么‘对执行任务有帮助’的东西。”
“我以为如果我要的是‘对执行任务有帮助’的东西，他会稍微阔气一点。毕竟我是替他做事，这些东西本该由他免费提供。是不是每一个恶魔都这么小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永远都不可能获得改造的资格了。”
“唔……所以你想怎么做？”
安杰尔沉默着，没有回答。
“安杰尔，你不过来吗？”
远处，绮丽已经铺好了野餐的毯子，正在将篮子里的食物一样样地摆开。
安杰尔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又侧过脸看了看左边。
大概一百米外，就是一片工地一样的地方，垒起了大片的沙包和泥沙。一群半人马正在充当矿工，忙碌着。
望着那地方，安杰尔缓缓地朝着绮丽走了过去。
“怎么啦？”绮丽小声问道：“要换个地方吗？不过，现在好像周围所有风景比较好的地方都被开矿了。很多人都反对，但没有用。女王一意孤行。”
稍稍犹豫了一下，安杰尔轻声答道：“换个地方。”
“好吧。”
绮丽低下头正准备要收拾，安杰尔又补充道：“换到那边去。”
安杰尔所指的，是更加靠近矿区的地方。刚好就在矿区的入口顶上。
“到那边去？那我们不就得一直看着他们了吗？”
“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最重要的是阳光和空气，不是吗？”说着，安杰尔看了绮丽一眼。
绮丽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提着篮子，一步步地开始往高处走了。
在学校里，绮丽原本算是大红人了吧。主要是长得可爱，即使以血精灵的标准来说，也非常可爱。而且还非常活跃，积极。这使得她成为了无音施法团的主心骨，并进一步成为了团长。
所谓无音施法团，其实是以研究瞬发魔法为主的团体。简单地说，就是通过手势施法，不需要任何吟唱时间。
也算是一个学术性质的团体，所以能当团长的绮丽自然水平也不低。七级。在安杰尔接手维管会之前，她甚至魔力测评等级比安杰尔还高。即使是现在，她也只比安杰尔低了一级。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再过几个月就可以通过八级测评了。到时候，安杰尔可未必上得了九级。
当然，她的年龄就比安杰尔要大很多了。
别看她站在安杰尔旁边比安杰尔足足矮了差不多两个头，就好像哥哥和妹妹一样，但其实她已经六十三了。是的，比安杰尔的年龄大了快一倍。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绮丽原本算是大红人，是的，原本。现在不是了。自从她成为安杰尔的情侣之后，声望可谓是一落千丈。甚至无音施法团的理事会都组织弹劾她了。
唔……不过安杰尔帮她压制住了。站在她的立场，她觉得是安杰尔对她的关心与帮助。站在安杰尔的立场，其实只是避免出现一个强大到足够挑战自己的势力而已。毕竟无音施法团也是老牌团体了，就算团长有问题，框架也还在。只要换个人，随时就会崛起。
这种历史悠久、实力强大、并且还偏学术的团体可不是午夜歌唱那种边缘团体，随时可以连根拔起的。真要彻底撕破脸皮，虽然凭安杰尔那种强硬的手段肯定也还是能压制得住，但难免就要伤筋动骨了。
一步步地走着，两个人终于到了坑道口的上方。
安杰尔站着，微微低头注视着坑道口不断进出搬运着泥沙的半人马。
绮丽站在一旁也跟着呆愣地看着，虽然她完全不知道安杰尔在关注什么。
侧过脸，安杰尔对绮丽说道：“就这里吧。”
“嗯。”绮丽点了点头，默默地开始铺毯子了。时不时地还看站着不动的安杰尔一眼。
老实说，如果换了别人，不是绮丽，或者不是安杰尔，换了其他任何一对，大概都已经炸掉了吧。
好好的一次踏青野餐，直接就让安杰尔那张冷漠的脸把心情给败光了。从头到尾连个笑都没有。要知道血精灵号称男女平等，但实际上是女性血精灵更为强势。
然而……
怎么说呢，每一对情侣的相处方式都不同。从绮丽主动告白的一刻起，实际上她就已经输了，输得非常彻底。
爱情这东西看上去很美，实际上也是要博弈的。谁先开口谁先输。输了开头，正常来说就是一路输到底。这一点对血精灵和人类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将东西都摆好了，绮丽仰起头正想让安杰尔坐下来，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安杰尔就已经抢先说道：“你先在这里坐会，我走走。”
说着，安杰尔已经转身离开了。
“呀？走走？”绮丽连忙说道：“我也一起去吧？”
“不了，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安杰尔头都没回，不一会就已经走远了。
只剩下绮丽孤零零地坐在毯子上，面对着精心准备的一圈的食物。
……
一路走着，安杰尔偷偷摸摸地绕到了矿区下面的一个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盯着那些忙碌的半人马。
“你想怎么做？不是说只要滴在产出矿石的土地上就行了吗？你的脚下就是了。”魔鬼小声问道。
“你觉得这么做真的行吗？”安杰尔反问道。
“为什么不行，是他自己说的。”
“呵呵……挖摩多矿石都必须挖坑了，我们破坏摩多矿石矿脉，却只是滴在脚下的土地上？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做？他做不到吗？这东西我已经测试过了，效果并不怎么样。真照他说的做了，渗到下面的能有多少？能减产多少？一个？还是两个？到时候我用情报换来的这个东西，就减产了一个摩多矿石？”
“那……你准备怎么做？”魔鬼小声问。
安杰尔想了想，答道：“滴到地底神木的根茎上。”
26章：恶魔的任务（2）
神木绿荫之中，位于茎部的一栋从树干中掏出来的房子，数十名血精灵文职人员不断往来着，忙碌着。
“西城区最近的治安有些不太好，上月有六宗盗窃案。前个月五宗。一年以前，我们基本一个月才有一宗。这可不是好兆头。而且其中有两宗盗窃案到现在都没破。紫罗兰大街的路面需要修理，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还没回复。全城的巡逻频率全部都被降低了……这样下去民众对我们的执政团队会有怨言的。”
“那是因为我们抽调了太多人去干其他事了，采集摩多矿石，还有为即将开建的魔法城做建设。我们现在不管是经费还是人手都非常紧张。而且怨言再大，还能比当初决定大规模开采摩多矿石的时候大吗？”
“这种想法可不对，以前你们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们有充足的经费跟人手，而现在没有了。几个月前我也像你一样希望把所有的窟窿都填上，但现在我发现根本不可能。能不新增窟窿就不错了。”
“所以你们就准备这样一直下去，不准备改善了？”
“实话实说的话，是的。”说完，政务官直接摊了摊手。
面对政务官的回答，前来质问的枢机院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瞪圆了眼睛。
低下头，政务官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小房间。房间四面都有巨大的窗，而且连玻璃都没有，既不阻挡视线也不隔音。
房间里，执政官可妮莉娅正在给自己的得力下属达丽安娜交代着事情呢。
“摩多矿石的产量必须尽快提上去，女王已经答应巨蛇城了，我们必须按期交货。”
“可我们已经把能用的人手全都用上了。甚至征调了铜矿的工人。难道我们要把铁矿的工人也一起征调了吗？可妮莉娅大人。现在我们的铜矿石还有一定的储藏量，过一段时间可能会非常紧张，到时候又得出问题了。”
“人不够，就招人。现在承诺的进度越来越快，我担心以后即使征调了铁矿的工人也照样不够。供应摩多矿石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可……难道维持民生不重要吗？而且工人即使招过来也没办法立即用的。让不熟悉开采工作的工人下坑道，这会有风险。”
“那就训练他们，训练到他们熟悉位置。”
“我们很难既训练工人，又保证产量。”
“那就尽量保证……”可妮莉娅扶着额，都有些不耐烦了。那眼中尽是疲惫。想了想，她只能又补充道：“在保证产量和训练工人的同时，再稍微注意下民生问题。”
达丽安娜都无语了，握着手中刚刚得到的文件，那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僵持着。
可妮莉娅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用书扶着额。达丽安娜默默地站着。
房间外依旧嘈杂，政务官们忙得鸡飞狗跳。
好一会，达丽安娜才犹豫着说道：“大人，我觉得您应该跟女王谈谈。我们不可能无限量地拉升摩多矿石产量的。她不能只关注巨蛇城那边。还有，拉升摩多矿石产量这种事，本来也不应该我们来做。应该是矿物部做的。”
可妮莉娅无奈叹了口气：“摩多矿石很重要，女王把这件事破例交给我们，是因为对我们的信任。她只相信我们的调动能力。”
“但她应该知道被她相信着的我们，其实已经严重超负荷了。”达丽安娜犹豫着答道：“时间太紧，我们根本没办法做到她所要的。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完成目标，这对大家的士气打击会非常大。关键，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洛葛仙妮已经变成巨蛇城的殖民地了吗？”
可妮莉娅无奈地看着达丽安娜。
“是因为克里玛莎吗？”达丽安娜困惑地问道。
可妮莉娅淡淡看了达丽安娜一眼，轻声说道：“我没办法告诉你什么。只能说，你应该相信女王殿下。她绝不可能做有害于血精灵的事。”
……
此时此刻，另一方面，安杰尔已经偷偷潜入了坑道。
坑道墙壁上的火把滋滋地燃烧着。昏暗的火光下，安杰尔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着。
几个矿工走过，安杰尔连忙遁入岔道中。
一辆辆的矿车被推过，安杰尔又只好连忙藏进岔道里。
借着昏暗的光线，安杰尔能清楚地看到矿车里装载的，大量的泥沙，连一块摩多矿石都没见到。
是的，这才是正常的。
摩多矿石以前便宜，并不是因为开采容易，而是因为它是其他矿区的副产物。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它可以用的地方很少。这才有了积存，有了低价。
现在需求一大……
如果要专门开采摩多矿石，那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沿着神木的根挖十立方米的土，都不一定能有一个。关键，巨蛇城的需求又非常大。
这才是造成达丽安娜烦恼的真正原因。
偷偷摸摸地，安杰尔又潜行了一小段。
应该庆幸，这个矿区的戒备并不严，矿工又全都是半人马，连一个血精灵都没有。相比之下，既是魔法师，又是血精灵的安杰尔在感知力上的优势是极大的。
一路向前，足足摸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吧，安杰尔才终于来到了真正的“矿区”。
那是一个人为挖出来的，巨大的地底空间。正中是一根神木的根茎，四周的土则全部都被挖开了，无数的矿工正在忙碌着，将一车又一车的矿石往外运。
站在高处已经废弃的坑道里，安杰尔居高临下俯视着。
“你准备怎么做？从这里滴下去吗？”魔鬼小声问。
安杰尔小声答道：“当然不是，这里滴下去作用估计也不会很大。既然要做，就要有效果。要不然就干脆别做。”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做？”
安杰尔没有回答。
他站在高处静静地看了两眼，然后转身悄悄消失在黑暗中。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这一次，安杰尔出现在了“矿区”的底部。
他借着岩壁的格挡悄悄扫了一眼，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小跑，跃起，再飞扑在地，迅速滚到了矿区里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刚好就贴着神木的根茎。
对于这一切，矿工们一点都没察觉。
“看吧，我就说你不是没有天分，哈哈哈哈。有这身手，当初你根本就不可能箭术初试落榜。”魔鬼在旁边哈哈大笑。
安杰尔悄悄缩着脑袋，观察着四周。
好一会，他终于掏出小刀，然后一刀刺进根茎里，用力往下划了一下。
一下子，绿色的液体流出来了。
相比树干，深埋地底的根茎确实要脆弱许多许多，虽然它看上去极大。
紧接着，安杰尔又摸出了那个小瓶子，拔开盖子，直接把瓶口对准了划开的缺口，然后念动咒文。
透明的瓶身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里面的液体被一点一点压入根茎之中。
安杰尔再次念起了咒文，将缺口用冰封了起来。
全部完成，他才缓缓地松了口气，然后把空瓶子收起来。
“完成。”
27章：恶魔的任务（3）
傍晚时分，安杰尔就带着绮丽坐上了原本的马车回去了。
车轮咕噜咕噜地转着，车厢上下颠簸。
坐在车厢里，绮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一旁的安杰尔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还自顾自地在想着什么。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绮丽带着怒意问道。
“说什么？”安杰尔侧过脸。
“你去哪了？约好了一起过来踏青，结果你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让我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地等。你就没什么打算跟我说吗？”
“就走了一下，觉得风景还不错，多看了一会。有什么问题吗？”
“看了五个小时的风景？”
“是的。”安杰尔点了点头。
绮丽把头别过去，脸都气鼓了。
安杰尔也侧过脸望着窗外。
魔鬼小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哄哄她。毕竟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话，还得让她当你的不在场证明呢。带她过来踏青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想了想，安杰尔只得撑起笑容对绮丽说道：“你做的东西真好吃。”
“是嘛？”绮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确实好吃，我都吃光了不是吗？”
“但是你失踪了五个小时。说好来踏青的，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坐在那里。”
“唔……”犹豫着，安杰尔说道：“其实……我从来没出来踏青过，更别提跟女孩子了。所以走着走着才会……你知道我在这方面特别糟糕的。抱歉。这样会很怪吗？”
绮丽眨巴着眼睛望着安杰尔，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抱歉，第一次。”安杰尔装出尴尬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得帮我保守秘密。”
“这件事我还能跟谁说呀。”绮丽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安杰尔，想了想，却又笑了出来：“至少我们可以一起经历很多的‘第一次’，这是一件好事。”
“天哪，这么糟糕的谎言也有人信。”魔鬼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我建议你以后可以多多地把她‘用起来’。毕竟这么傻的人真的不多了。还有莫沙丽丽，也不要浪费。”
夕阳下，马车继续咕噜咕噜地沿着长长的鹅卵石道走着，驶向神木的方向。
……
昏红的火光下，矿工们依旧在奋力挖掘着，一点一点地拨开每一块的土壤。
其中一名矿工是一头有一定年纪，留着大胡子，却依旧浑身肌肉的半人马。他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泥里剥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摩多矿原石，然后小心翼翼地与一旁铁盆里的另外几个摩多矿原石放在一起。
弯下腰，他又继续在泥土里搜索了起来。
火光下，刚刚被他放进去的那颗原石放射出了一道微不可查的黑光，稍纵即逝，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
回到魔法学院之后，安杰尔又是过起了原本的生活。每天在图书馆和实验室之间来回，偶尔去一趟行政楼。
依旧沉迷在魔法之中，一点一点地，努力地提升着自己的魔力和知识。
“既然已经完成任务了，为什么不召唤他，跟他要奖赏呢？”魔鬼问。
“我想等他来找我。如果我做的事情真的有效果的话，他肯定会主动找我的。”看着魔鬼，安杰尔缓缓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答道：“我觉得他根本就在敷衍我，也许只是试探，也许是真的瞧不起。从他给我的东西就可以感觉到了。一共给了我十毫升的药剂。可是我们测试过，需要至少一毫升，才可以让一颗摩多矿石完全失去效果。这意味着什么？满打满算，所有的药剂也只可以让十个摩多矿石失效。按照现在的价格，10个摩多矿石，在黑市也只需要一万银贝而已。你懂这里面的意思吗？”
“唔……”魔鬼看着他，蹙着眉头，噘起了嘴，没有回答。
深深吸了口气，安杰尔说道：“也就是说，我花一万银贝去黑市买10个摩多矿石，带回来捶烂，就跟我冒险去做这件事一样了。”
魔鬼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安杰尔。
“所以，等吧。我得想办法改变一些东西，否则成为魔使，对我来说将只是累赘，没有任何的好处。我不需要那些一点作用都没有的小恩小惠。”说完，安杰尔低下头，又是继续忙碌自己的实验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着，安杰尔不召唤蛤蟆恶魔，蛤蟆恶魔也不找他。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成为地狱的魔使一样。
然而，一个多月之后的一天……
……
“咣！”
一声巨响，执政官可妮莉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那力道，几乎可以用撞开来形容。
可妮莉娅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早早坐在房间里的达丽安娜连忙一下站了起来，一脸的错愕。
“咣当”一声，可妮莉娅将手中一个装着十来个摩多矿石的铁盘子放到自己的书桌上。
“大人，怎么啦？”达丽安娜蹙着眉问。
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可妮莉娅才稍稍缓了口气，说道：“质量有问题。有一个批次的摩多矿石质量出了问题。”
达丽安娜连忙走向前，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块矿石，缓缓地朝着里面注入魔力。很快，矿石亮起了蓝色的光。
“没问题呀……”
“那是你现在感觉没问题，如果你持续不断测试，很快就会发现问题了。”
“什么意思？”达丽安娜一脸的呆愣。
“就是……”捂着额头，可妮莉娅一脸沮丧地说道：“就是说，这些矿石有可能失效。只是可能，不是必定失效。而且你完全不知道它们究竟在什么时候失效。甚至有可能炸裂。你知道，这些都是用来制作武器的。如果关键时候失效，甚至炸裂，伤及持有者，会非常可怕。如果要彻底检验出一个矿石是否有问题，需要长达一周的不间断测试。”
达丽安娜愣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们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问题……”
“是的，这是新问题，我们从来都没遇到过。这批矿石是送到巨蛇城之后才被发现有问题的。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测试了超过五千颗矿石，最终得出结论，只有其中一个批次的三百颗有问题。那个批次的矿石全部都是产自一个矿区的。一共一千颗，也不是每一颗都有问题。魔塔的结论是这些矿石受到了某种程度的黑暗力量污染。”
“哪个矿区？”达丽安娜连忙问道。
“c9矿区。”可妮莉娅答道。
c9矿区，就是安杰尔去的那个矿区。
……
此时此刻，魔法学院待开发区的树洞里。
“整个矿区废了？”
“是的。”蛤蟆恶魔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干得真的不错，能告诉我怎么做到的吗？”
安杰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低头，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才抬头问道：“可以告诉我具体点吗？我想知道矿区为什么会整个废掉。”
瞧着安杰尔，蛤蟆舔了舔唇，笑嘻嘻地说道：“因为不稳定，出产的矿石非常不稳定。不稳定，甚至还有危险的矿石，等于毫无作用。想要分辨他们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还不如重新开一个矿区呢。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安杰尔微微张口，想了想，微笑着改口问道：“能告诉我我的奖励是什么吗？既然效果这么好的话，我是否应该有奖励？”
顿时，蛤蟆恶魔愣住了。他迈开脚步，绕着安杰尔一步步地走着。那眼睛上下不断地打量着安杰尔。
安杰尔则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偏移一下，只是保持着微笑。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安杰尔的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
就个头来说，蛤蟆恶魔几乎比安杰尔高了一倍。如果看体型，那蛤蟆恶魔至少是安杰尔的二十倍大小。
被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近距离盯着，要说没压力那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对方在魔力上对自己的绝对压制了。
绕了好几圈，蛤蟆恶魔才轻声问道：“你在跟我讲价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安杰尔面无表情地答道。
“可我看到的就是这样。我问了你两次，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的回复却是反问我奖励是什么。这可不是一个好奴仆应该干的事情。”
“是嘛？”已经满头大汗的安杰尔艰难地微笑着，说道：“我不知道在您眼里什么都办不成但是极为遵从您的命令，跟能办成事情，但可能会有点小问题的魔使哪个更好一点？”
蛤蟆恶魔在安杰尔面前停下了脚步，静静地低头俯视着他。
安杰尔的心猛跳，猛跳，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膨起的青筋了。
睁大了眼睛，他维持着微笑望着蛤蟆恶魔。
将那张丑陋的脸凑到安杰尔的近处，蛤蟆恶魔缓缓地吐出了一口带着恶臭的气息。
安杰尔连忙屏住了呼吸，但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依旧坚持与那双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眼睛对视着。
“我喜欢能成就大事的魔使。”好一会，蛤蟆恶魔才笑嘻嘻地说道：“废物魔使送给我我都不要。实话跟你说，我吃过部下五个魔使，各个种族的都有。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前，我一度以为你什么都没做，正准备过来吃了你呢。缔结了魔使协议的血精灵，并不受契约保护。”
“那现在呢？”安杰尔的身躯忍不住都有些颤抖了。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点一点地滑落。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将头重新扬起，蛤蟆恶魔望了望树洞的顶部，吐了口气，说道：“我觉得你有可能是个还不错的魔使，我可以稍微期待一下，不那么急着吃。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既然这样我就更不会告诉您了。”
几乎毫无征兆的，蛤蟆恶魔出手了。带着蹼的手掌一把捏住了安杰尔的脖子，将他整个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简单的一个问句，不是咆哮，却带着精神术法。一下子，安杰尔感觉自己的眼前的景象都恍惚了。
“你想拒绝主人提出的要求吗？”
又是一击精神术法轰过来。安杰尔感觉自己都无法呼吸了，拼命地抓着蛤蟆恶魔的手挣扎着。然而，他怎么可能挣脱呢？
“回答我！”
安杰尔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他不断地挣扎着，却依旧咬着牙什么都没说。
终于，就在安杰尔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蛤蟆恶魔将安杰尔丢到了地上，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悬在空中的火球微微跃动着，不算大的树洞空间里光影交错。
安杰尔躺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过了许久，蛤蟆恶魔才半蹲下来，轻声问道：“缓过来了吗？”
安杰尔无力地睁开眼睛，与蛤蟆恶魔对视着。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给你一瓶药水。”瞥了一眼安杰尔胸前八级魔力的徽章，蛤蟆恶魔接着说道：“能让你瞬间登上十级魔力的药水，也许是十一级。这要看你现在的积累到什么地步了。”
睁着有些迷离的眼睛，安杰尔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开口：“直接把药水注入根茎里。神木的根茎。”
“直接注入根茎里？”蛤蟆恶魔半眯着眼睛。
“对。摩多矿石是依托神木产生的，所以跟神木的根茎肯定有某种联系。”
蛤蟆恶魔将信将疑地看着安杰尔：“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研究过摩多矿石。这是洛葛仙妮的特产，地狱关于摩多矿石的资料，肯定没有神木图书馆丰富吧？”安杰尔躺卧在地，重重地喘息着，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想试试而已。不管怎么样，总比只摧毁十个摩多矿石好吧？”
“你潜入了矿区？”
“是的。”
“可以，这是个不错的信息。有些价值。这是你的十级魔力。”说着，蛤蟆恶魔伸出手。一道黑光闪过，一瓶黑色的药水迅速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将药水丢给安杰尔，然后蛤蟆恶魔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说道：“看来，你很想要一些更有挑战性一点的任务呀。没问题，我给你安排。”
28章：坚定
许多年以后，当已经年迈的莫尔卡提起笔，决定涉足这段关于安杰尔的历史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迷茫的。
跟格雷不同，跟琼斯也不同，安杰尔的生活轨迹十分清晰。他从小生活在卡地亚，有许多看着他长大的人能告诉莫尔卡关于安杰尔的种种真相，种种过去。
然而，这些“真相”却令莫尔卡更加迷茫了。
他向自己的助理，同样年迈的泡泡抱怨道：“他的性格非常古怪。执拗，执拗到了极点，但却在几乎没有任何压迫的情况下，他就放弃了对血精灵的忠诚，出卖了整个血精灵一族。没有任何征兆。这是一个十分突兀的转变。正常来说，不是应该经历过什么剧变之后才会这样吗？我从来没写过这样的主角。”
泡泡想了很久，然后告诉他：“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忠诚过。”
“从来就没有？”
“是的，就像我以前一样。”泡泡微笑着说道：“你知道，我只是个孤儿，连对母亲的记忆都没有。从我记事开始，就在流浪。并不是因为那场饥荒才流浪。事实上我一直在流浪，直到遇到你。在那之前，我周围都是谁？”
“其他流浪儿童？”莫尔卡蹙着眉头问。
“是的，但不止。还有流浪汉。可能是老人，可能是年轻人，女人，所有的都可能。还有窃贼、强盗……我生活的位置，是整个世界的最底层，所有的恶都在我的身边演绎。那就是我的全部。而跟他们，我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任何一个流浪汉都可能在某个冬天睡过去之后，就再也没能醒来。随时可能被抓走，随时可能失踪，没有人在乎他们，也不会有人在乎我。我们彼此之间甚至不需要姓名。唯一相互之间的帮助，可能是在冬天的时候可以互相取暖，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欺凌与奴役。你无法理解安杰尔，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实在太复杂，而是因为他太过简单，简单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莫尔卡静静地看着泡泡，好一会才翻开笔记本，提起笔：“接着说，说说你对他的评价。我想听。”
“好的。”泡泡耸了耸肩，接着说道：“他其实是一个完全没有进入正常价值体系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我们正常认知的人。应该怎么说呢……一个人忠于国家，他不会是一开始就忠于国家，而是有人告诉他应该忠于国家，并且他相信了，才会忠于国家。一个人忠于种族，他也不会一开始就忠于种族，必须是有人告诉他应该这么做，然后，他才会忠于种族。如果没有一开始的认同，也就没有所谓的背叛，更没有所谓的，需要受到压迫才背叛。”
“你的意思是没人告诉过他？”
“肯定有人告诉过他，这点毋庸置疑，但他信不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你别忘了，他提防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从某种角度来说，因为他哥哥的事情，以及他对魔法的执著与向往，他一开始跟整个世界就是敌对的。他对所有的都没有归属感。在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跟整个世界的分界线。也所以，背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
长长的校道上，安杰尔孤零零地走着。身后紧紧地跟着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小魔鬼。
无数的学生与他交错而过，有对他怒目相向的，有对他敬重有加的。但无论哪一种，他都没有回应。
……
“在他的回忆录里，我们看到有关于‘吟游诗人经常嘲笑他’的片段。但事实上，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他的歌谣。没人编过这种歌曲，也没人唱过。整个卡地亚的居民，也没有任何人听过。在他真正成为恶魂之前，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安杰尔是谁，也不知道叛徒安德鲁居然还有个弟弟。至于那只回忆录里的小魔鬼……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的存在。从我们好不容易拿到的，天堂和地狱的记录里也没有任何记载。难道你认为以安杰尔当时的实力，他能将魔鬼藏到连天使和恶魔都察觉不到的地步吗？”
……
风轻轻地吹着，窗外树影摇曳。安杰尔缓缓拉上了实验室的窗帘，然后掏出蛤蟆恶魔给的药水，闭上眼睛，缓缓地喝了下去。
澎湃的魔力开始在他的体内激荡，一点一点地渗入他的血脉。
痛苦之中，他缓缓地笑了出来，一种狰狞的笑容。
……
“所以……”
“那都是想象出来的。”泡泡微笑着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想象。当你把自己跟整个世界隔绝，对世界充满了不信任的时候，只有想象才能支撑你继续活下去。有时候，那些想象出来的东西，就好像真实存在的一样。很多时候我甚至分不清真假，而有的时候，幻觉甚至比真实，更真实。根本就没有吟游诗人嘲笑过他，嘲笑他的是他自己。也没有魔鬼引诱过他，引诱他的，同样是他自己。”
莫尔卡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望着泡泡。睁大了眼睛。
泡泡微笑着，接着说道：“在极度饥饿，饿到我都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我也曾想过人肉能不能吃。在冷到要僵掉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有魔鬼在呼唤我。我只是没有他那样的能力与决心而已。所以我十分理解……”
……
“太好了……哈哈哈哈……太好了。来自地狱的药剂，果然是不一样。这算是改造的第一步吗？这种增长速度，才是我想要的。才是想要的！如果有更多……更多就好了……哈哈哈哈，深渊的力量！”
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安杰尔不断挣扎着，在痛苦中挣扎着。实验台上的器械已经被他掀翻了满地，他整个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脸上却布满了狰狞的笑。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
“可他并没有经历你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莫尔卡认真地说道。
“是的，但他跟我一样将自己从整个世界剥离了。”泡泡抿了抿唇，接着说道：“当把自己从整个世界剥离了之后，他将听不到任何的善意与规劝。更重要的是我刚才说的……他进入不了正常的价值体系。他不懂什么叫爱国，也不会知道种族立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所有壮志凌云的宣言，在他来说全部都是一派胡言。他只会问，他能得到什么。”
“极端自私？”
“是的。就是极端自私。其实每一个人都自私，只是自私的程度不同而已。从个人开始，然后家庭、朋友、国家、种族，如果他接受了正常文化的熏陶，那么他就会本能地接受约定俗成的道义。但是他没有，他什么都是空白的，更把自己放到了整个世界的对立面上。加上……他还非常有天赋。其实根源就在这里。不存在背叛，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忠诚过。他从来都是孤独的。”
莫尔卡静静地看着泡泡，沉默着，点在笔记本上的笔顿了好久好久。
泡泡笑了笑，接着说道：“有人说孩子的善才是真的善，但有时候，其实孩子的恶，也才是真的恶。他就是证明。他跟整个世界都不同。所有的不合常规，都不过是投影而已。”
……
实验室的窗帘重新拉开了。
从窗外投入的光照在安杰尔洁白而冷峻的脸上，
实验室里的一切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望着窗外的景色，安杰尔缓缓笑了出来，然后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
沉默了好久，莫尔卡才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我很庆幸你没变成他那样。”
“因为我遇到了你，是你挽救了我。”泡泡说道：“其实我一直有点好奇，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救我？那时候你自己都可能要饿死了。”
“我也……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希望有人像我对你那么对我吧。也可能……我以为你是我的幻觉。”说着，莫尔卡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不自然。
……
“几乎所有的矿区都提升了警戒，已经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轻松潜入了。”
“这是个坏消息，不过也没办法。如果无法要到好处，那么破坏矿区的意义何在呢？终究是必须要先谈判，后做事。你不可能在结果出来之前，就对所有的矿区出手。那样对你毫无意义。”
“是的，就是这样。这次的奖品总算让我感觉看上去是个奖品了。不过接下来肯定要更加小心才行。现在肯定已经有人在调查了，我们必须小心翼翼的。在被发现之前，尽可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被发现了？”
“唔……算是吧。如果是达到这种程度，能让我一口气跃升三个等级的魔力药水的话，那么我只要在被发现之前变得足够强大，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想清楚了吗？”
“用十年的时间，提升到千年的水准，那就等于我赚了九百九十年。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好的，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干吧！哈哈哈哈！”
夕阳下，阳光透过神木枝桠的缝隙静静地照着，照亮安杰尔前方的路。宛如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