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章：巫妖与龙（2）
布鲁图看着安德鲁，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在滋滋燃烧着。周遭还有一层淡淡的云雾。配合上干瘪的骨骼，那画面可谓是让人毛骨悚然。
安德鲁的表情整个都僵住了，屏住了呼吸，嘴角微微抽搐。
四周一片寂静。
一阵微风吹过，压低了四周稀疏枯黄的野草。
你要问此时此刻安德鲁的脑海中在想什么？这就比较复杂了。
第一眼看到布鲁图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的，直接就卡壳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不过，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强大的魔力威压。
这可不是格雷，这是一只极其强大的巫妖。那种威压的感觉，甚至比安德烈维奇都要强大许多倍。
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逃不掉。
然后呢？然后他还能想啥？当然是脑海继续一片空白了。两条腿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发软。
就在安德鲁已经基本断定自己死定了，连逃跑的打算都没有了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布鲁图微微倾斜了头盖骨，眼眶里的灵魂之火弯成了两个问号。
“咦，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安德鲁想明白，站在旁边的小兽人吐鲁已经尖叫了起来。紧接着，转身拔腿就跑。玩命地跑。
好吧，这才是看到巫妖最正常的表现。
与此同时，可能是受到吐鲁尖叫声的冲击吧，安德鲁睁大了眼睛，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嘿，你们不需要害怕我！我是一只正义的巫妖！你们听过白骨圣光教廷吗？”布鲁图连忙喊道：“我只是准备跟你们问问路而已！”
这一句话下来，安德鲁都愣神了。
什么情况？对方没认出自己来？
嗯……这是一个其实挺简单，但必须从两个维度去解答的问题。
首先从安德鲁的角度。
格雷发布了对安德鲁的通缉令了吗？是的。安德鲁是白骨圣光教廷的头号通缉犯吗？也没错。而且不只如此，安德鲁还是白骨圣光教廷唯一的通缉犯。是的，唯一。
按照正常的理解，格雷肯定是玩命地，满世界在找他。一旦被抓回去，安德鲁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安德鲁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实可能不是如此。格雷其实从未通缉过什么人，他通缉一个人，本意可能只是“把他找回来”，并不是“要对他干什么”。而且，还可能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很重要，只不过刚好想起应该找回来而已。之所以是头号，也并不是因为安德鲁有多重要，而是他是唯一要找的……情况就类似于，你很久没有吃甜枣了，忽然想起，于是你说了一句：“我想吃甜枣。”是的，你确实说了，这也是你当时唯一想吃的。但这并不代表你会逢人就告诉他们：“帮我找甜枣。”也不代表你会愿意为了吃甜枣而付出多大的代价。甚至可能……你说完就忘了，毕竟你有更重要的事情。
简单点说就是……安德鲁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另一个角度，则要从布鲁图的角度了。
布鲁图知道安德鲁吗？
肯定知道。
从哪里知道的？
从小说里。巫妖评议会开始跟踪银月骑士团，是从黑龙城开始。而安德鲁在格雷进入黑龙城之前，就已经分开了。他和琼斯、朵拉一起被留在阿兹兰特山。即使后来安德鲁叛逃的消息，格雷也是从琼斯的口中知道的。离开阿兹兰特山之后，格雷就再没见过安德鲁了。布鲁图？当然就更没见过了。
至于布鲁图知不知道格雷在通缉一个叫安德鲁的精灵？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还可能有人告诉他，但他已经忘记了。毕竟谁会没事记住一个喽啰的名字呢？
这是正常反应不是吗？就算是读者，一个角色两卷没登场，也至少有一半人忘记这家伙是谁了。嗯，从这方面讲，布鲁图显然是一个合格的读者。至于安德鲁……嗯，他在银月骑士团里显然也是不重要的角色，比琼斯地位还低。
于是乎，就出现现在这个场面了。
布鲁图觉得对方的恐惧是正常反应，毕竟他吓到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至于安德鲁……聪明如安德鲁，很快也想清楚了。虽然发现自己并不重要，之前完全是瞎操心挺受伤的，但至少眼下这情况，是好事。
短暂的沉默之后，已经跑开一段距离的小兽人吐鲁还跑回来了，想拉着安德鲁一块走。安德鲁一把拽住了他，不断深呼吸着，望向布鲁图说道：“别怕，他是白骨圣光教廷的人，肯定是好人！”
一听这话，小兽人懵了。布鲁图则嘎嘎嘎地笑了起来：“当然，我肯定是好人。精灵，我很欣赏你，你很有眼光。那么，你们见过一头龙吗？”
说着，布鲁图微微张着下颚，目光在安德鲁和瑟瑟发抖的小兽人之间来回。
安德鲁都已经满头大汗了，还强撑着微笑，问道：“你想找一头龙？”
“是的，一头金龙。”
“金龙？不是绿龙？”
“不不不，不是绿龙。我非常确定我要找的是金龙，之前有一群兽人说看见金龙了。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忽然说绿龙，这附近还有绿龙？”布鲁图的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额……”安德鲁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你找龙是要干什么呢？”
“以正义的名义……让他捐赠一点钱。你懂的，龙都很有钱。”
“你是说……抢劫？”
“是的，没错。哦不，不不不不，不是那样的，我说过‘抢劫’这个词吗？”
“你没说。”
“是的，我没说，所以不是抢劫。正义的事情怎么能叫抢劫呢？我是说，希望他们赞助一下正义的事业，总之就是那么回事，你懂的。”布鲁图认真地说道：“如果你帮我介绍一下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一点提成。当然，只是一点点，毕竟我们正义的事业也是很花钱的。”
安德鲁缓缓地松了口气，抹了把汗。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巫妖会想要钱，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危机解除。
哦，不只危机解除，还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安德鲁的脑海中。
“这附近确实有一头绿龙，但她很穷，不适合作为抢劫，哦不，我是说，不适合作为赞助正义事业的对象。”
“那真是太遗憾了。”布鲁图无奈地摊了摊手：“当然，我依旧愿意给她来自白骨圣光教廷的祝福，毕竟我们是博爱的。”
安德鲁一下紧张了起来：“你说的‘祝福’是指……”
布鲁图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就是真正的祝福。祈祷、洗礼，然后换一句感谢，大概就那么回事。”
“哦。”安德鲁提起来的心一下又放了下来，现在他十分确定，这是一只死要钱的巫妖了。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说：“这附近……有三头金龙。”
“三头？”布鲁图一下愣住了。
“对，三头，不是你说的一头。”安德鲁认真地说道：“他们就在附近，这几天一直都在。但我不太确定你能不能打得过三头金龙。毕竟他们看上去并不是太支持正义的事业，你可能需要‘感化’一下他们。”
布鲁图仰起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还有两个同伴，我可以喊一个过来。”
“为什么只喊一个？”
“因为我不想跟两个人分钱。嘎嘎嘎嘎……”
……
清澈透明，却黑漆漆一片的湖底，克里斯汀娜安静地呆着，金色的长发伴随着湖水微微浮动。无聊得都开始左手跟右手玩剪刀石头布。时不时笑出来，又时不时抬头望向头顶，期望着安德鲁能出现。
忽然间，一个声音在那脑海中响起了：“安德烈维奇——！我知道你在这里！立即给我滚出来！”
克里斯汀娜都惊呆了。
……
同样惊呆的还有十余公里之外正在搜寻克里斯汀娜的两头金龙。
错愕之中，他们缓缓褪去了身上的保护色，显出了原本的模样。
“这是谁？不是克里斯汀娜的声音。”说着，更为壮硕，身躯更为庞大的金龙望向了一旁的安德烈维奇。
安德烈维奇整个呆若木鸡：“不知道，这个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过。听上去像是一只巫妖，很干瘪的声音。”
“去看看。”说着，身躯更为庞大的金龙已经掉转方向。
……
“只要这样喊他就会过来？你确定？”站在岩石顶上的布鲁图问一旁的安德鲁。
“是的，我保证。很快就会有金龙过来了。你可以尽情地让他们赞助正义的事业。”说着，安德鲁已经翻身爬下了岩石。
“我以为他会躲着我们，原来只要喊一下就出来了？”一旁脱掉头盔的西蒙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盖骨，看着跑得飞快的安德鲁。
“谁知道呢，喊一下又不会吃亏。”
……
“快！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安德鲁一把将还浑浑噩噩的小兽人从地上揪了起来，扛到肩上，然后朝着绿洲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
“话说回来，你刚刚精神震荡的范围有多大？”
“一百公里吧，怎么啦？”
“艾克列昂可能也会听见，他就在这个范围里。”
“不，他不会听见的。我特别屏蔽他了。嘎嘎嘎嘎。就我们两个人分，我不想有第三个人。想想我们两个带着整支穿着银月铠甲的亡灵军团出现在战场上的画面，让他羡慕去吧！”
“嘎嘎嘎嘎！这真是个好主意，如果不是有三头金龙，而是只有一头，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了？”
“不，别这么想，我的兄弟西蒙。我还是会在干完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你，并且邀请你第一个参观我的骑士团。”
“所以还是不打算分给我咯？我就知道！”
……
天空中，两头金色巨龙正在不紧不慢地朝着声音的方向飞，隐隐地，他们已经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另一个方向上，最后一头金龙也在朝着这里赶来。
与此同时，距离这里七十公里之外的某个地方，艾克列昂还在耐心地试图跟一帮兽人沟通呢。
“别害怕，我不是亡灵！哦，不，我是亡灵，但我是正义的亡灵。我只是来问路的，你们见过一头金龙吗？金龙……该死，兽人语金龙怎么说来着？”低下头，他只能拿出一本本子细细地翻阅了起来：“金龙，金色的龙，吼吼，翅膀，尾巴……”
那对面，一大帮的兽人已经被他吓得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
克里斯汀娜一下钻出了水面。水珠顺着金发，紧贴着皮肤纷纷坠落。
“快，，我们的机会来了，赶紧离开这里。”安德鲁一把将克里斯汀娜拽上岸。
“机会？”克里斯汀娜重重地喘息着。
“我们的帮手来了。也许不能称之为帮手，当然也许能。他们会替我们牵制住那些金龙的。”
“能牵制住金龙？他们是……”
“巫妖。”安德鲁认真地说道：“非常强大，非常可怕的史诗级巫妖。”
……
荒漠的风，夹带着沙尘轻轻地刮着。
大地上翻滚的沙尘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扫过。
两头金色巨龙已经扇动着翅膀，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仿佛从黑暗中钻出来的一般，一下成为了视野中的焦点。
夜色下，两只巫妖，一只穿着银月骑士团的铠甲，一只穿着白骨圣光教廷的教服，静静地伫立在高耸的岩石上，远远地注视着朝自己飞来的两头金龙。
金龙疯狂地释放着自己的龙威，然而，龙威这种东西，对巫妖，特别是万年以上的老巫妖，显然是没有用的。
仿佛已经预示了什么一般，天空中的云层开始翻滚。
黑色的魔力在凝聚，身后白色的披风在飞扬。
“还真的来了，五五分。”
“同意。嘎嘎嘎嘎。”
抬起拳头，或者说手骨，他们彼此轻轻碰了碰。眼眶里的灵魂之火疯狂地燃烧着。
轰鸣声中，一道闪电掠过天际，照亮了他们象征着恐惧的脸庞。也照亮了远处两头金龙象征着力量的身躯。
26章：巫妖与龙（3）
天空中的闪电翻滚着，一道道交错。
艾克里昂抬头仰望天空，稍稍沉默了一下，小声自言自语道：“这是要下雨了吗？”
低下头，他继续翻着本子研究怎么跟兽人沟通。
……
“快，上马。”安德鲁把克里斯汀娜扶到马上，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
说着，自己也拉着小兽人上了马。
两匹马并肩而行，快速朝着巫妖与龙相反的方向奔去。
狂风，闪电。
相对于仿佛被惊醒了的世界而言，他们的动静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
“你们是什么人？”安德烈维奇用浑厚的声音咆哮道：“我跟你们认识吗？”
那声音在天空中回荡着。
“之前不认识，但我们很快就会认识了。嘎嘎嘎嘎。”布鲁图将自己的魔杖轻轻顿在地面上。
“你们跟克里斯汀娜是什么关系？”另一头金龙问道。
“克里斯汀娜？抱歉，我们不认识什么克里斯汀娜。”布鲁图答道。
“非得跟他们说那么多吗？”西蒙小声打断道：“我们只是来抢劫的呀。”
“首先，我再强调一次，我们不是在抢劫。”布鲁图小声回答道：“我们是在劝说迷途的羔羊，让他们把金钱都交出来，推动我们伟大而正义的事业。”
“这跟我们要不要跟他们废话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我们是正义的使者。但凡正义的使者干点什么之前，总要准备好充分的理由。开战前的对话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
“额，是这样的吗？”
“当然，这方面我很有经验。让我来。理由我已经想好了。”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安德烈维奇咆哮道。
仰起头，布鲁图干咳了两声，说道：“请容我们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白骨圣光教廷。”
“白骨圣光教廷？我们金龙族跟你们白骨圣光教廷并没有过节！”
“是的，但是……额，请问你们哪位是安德烈维奇？”
“我是。”安德烈维奇回答道。
“好了，那就是你没错了。你袭击了林洛佩斯，是这样吗？”
“你们是林洛佩斯找来的？”
“不，我们只是路过的正义使者而已，我们准备要……”
还没等布鲁图说完，西蒙已经抽出了剑，用力一挥，一道咒术已经朝着两头金龙甩了过去。
两头金龙慌忙闪过。
“我还没说完呢！”
“闭嘴！你想让艾克列昂发现吗？理由已经很充分了，直接开打！”
片刻的犹豫之后，布鲁图也一道灰色魔力朝着对方甩了过去。
一场糊里糊涂的战斗就这么开始了。
说它糊里糊涂，只是开始的理由糊里糊涂，至少任金龙的长老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白骨圣光教廷会派人在这里伏击他们的人。但事实就是发生了。
白骨圣光教廷，一个糊里糊涂诞生的组织里，并没有严苛的管控机制。再加上一群完全脱离俗世的老巫妖，这意味着对于这个组织来说，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
巨大的，布满繁杂符文的法阵在天空中出现，如同一个个的齿轮一样运转了起来。道道黑色光华从天而降。
狂怒的金龙张大了嘴巴，炙热的龙息挥洒而下。那是连岩石都能够点燃的龙息。只一瞬间，原本冰冷的荒原就仿佛变成了火山口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着。放射出的红光映红了天空。
两头金龙在烈火中嘶吼着，咆哮着，挣扎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周遭的灾难。巨石只需要被尾巴一甩，就会顷刻间化作粉末。
流星一般的火雨穿透云层洒落大地，炙热的气息疯狂膨胀着，一波接着一波，朝着四周横扫而去。
那画面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样的疯狂。
如果不是安德鲁刚刚才从那里离开的话，他甚至不会知道金龙在跟谁战斗。除了天空中流转的法阵，金龙周遭偶然浮现的灰色气息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关于金龙对手的痕迹。
勒停了马的克里斯汀娜都看得呆住了。小兽人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们已经逃出了将近十公里的距离，但那种震撼，依旧是如此地真切。
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灵来说，他们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除了他们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尘埃一样微不足道。
“快走，天知道他们谁能赢。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安德鲁掉转了马头，朝着远方跑去。
“嗯。”克里斯汀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是炼狱一般的画面。
严格来说，这应该是白骨圣光教廷与金龙一族的第一仗了吧。直到几天之后，格雷才下达了禁止与金龙一族贸然起冲突的命令。说起来，应该也与这一仗不无关系。
……
安德鲁带着克里斯汀娜和吐鲁，三个人，骑着两匹马疯一般地在荒漠中狂奔着，一路向北。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出二十公里之外，他们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吹来的热风，听到传来的闷响。回过头，也依旧可以望见被火光映成红色的天空。
为了保险起见，安德鲁并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继续骑着马往北。
整整跑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两匹马都已经累得趴下了，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才停下来。
准确地说，整个队伍中，除了体力强悍的克里斯汀娜之外，其他包括安德鲁和吐鲁在内的，都已经累得够呛。
他们呆在一处小山坡上暂时休整。
安德鲁靠着树干，重重地喘息着。吐鲁惊恐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两匹马。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荒漠就结束了，四周开始出现了丘陵、山地，以及一个接一个的绿洲。
就在不远处，甚至有一条小溪在流淌着。
吐鲁急急忙忙跑到小溪边取了些水过来，喂给奄奄一息的两匹马，其中一匹马甚至哼出了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降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乌杜芬。一个依山而建的北方城邦。
塔楼上伦巴克皇室的旗帜在飞扬。
庞大的堡垒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安德鲁都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了。
这是一座特殊的城镇，与其说是城镇，不如说是一个庞大的军事据点。
正如先前所说的，庞大的堡垒，几乎覆盖了整座山。无数规模庞大的塔楼耸立。塔楼之上到处都是巨大的弩机。那一根根的弩箭，都是用树干制成的。
这么庞大的军事建筑群，安德鲁还是第一次见到。
与之相对应的，是山下只相当于普通小镇规模，甚至都没把山的四周填满的小镇，以及小镇四周，比小镇规模还大上数倍的军营。
到处都是穿着灰色铠甲的士兵、马匹。如果从空中往下望，那场面，就好像绿地之中烧黑了一块一样。
好一会，安德鲁终于笑了出来：“我们……逃掉了。他们一时半会的应该是追不上来了。金龙跟巫妖发生冲突，他们现在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可能还有心思管我们了。”
克里斯汀娜激动得抱紧了安德鲁，笑了起来。
吐鲁紧张地回头望着安德鲁用兽人语说了一堆什么。
安德鲁一句都没听懂，不过，他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
轻轻拨开克里斯汀娜，安德鲁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吐鲁走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朝着两匹马走去。
走到它们旁边，安德鲁伸手解开了马鞍，以及其他一堆横七竖八挂在马上的绳子，顺便把所有东西都卸了下来。
闭上眼睛，安德鲁将自己的手掌放到了马心脏的位置，念动咒语。道道银色的魔力注入马的身躯。
很快，刚刚还好像随时要断气的马挣扎着站了起来，发出响亮的嘶鸣。
吐鲁都惊呆了，一双眼睛睁得不能再大。
侧过身，安德鲁又将同样的办法用在了另一匹马上。
很快，第二匹马也活了过来。
安德鲁重重地喘息着，欢笑着跌坐在地：“我们自由了，你们也自由了！谢谢你们！哈哈哈哈！”
两匹马在旁边嬉戏了起来。
吐鲁激动地拼命摇晃着安德鲁的手：“魔法师！魔法师！魔法师！”
“知道啦！哈哈哈哈，会教你的！不过能不能学会，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先学通用语。”
克里斯汀娜也走到了安德鲁身旁：“接下来，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不，这边只是我们暂时休整的地方。”安德鲁强撑着坐了起来，望向远处的乌杜芬：“我们还是必须到南方去。你刚刚也看到了，白骨圣光教廷和龙族的战争……我们不应该被卷进去。”
“会发生战争？”克里斯汀娜愣了一下，呆呆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
“因为我们吗？”
“不，不是因为我们，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之前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够糟糕了。白骨圣光教廷跟黑龙一族有很深的矛盾，金龙跟黑龙有盟约，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伸手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头发，安德鲁微笑着说道：“所以，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如果他们打起来，这里的人怎么办呢？”克里斯汀娜问：“林洛佩斯，莉达夫人，还有……曼尼先生。他们该怎么办？”
“这我们就管不了了。”安德鲁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正当此时，一个声音几乎同时，在安德鲁、克里斯汀娜、吐鲁的脑海中响起了：“你们确实管不了。”
一下子，安德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惊得四下张望。克里斯汀娜、吐鲁也同样如此。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那声音又一次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了：“我就想看你们能跑多远，能跑多久。为什么不飞呢？身为一头龙，骑着马，不觉得很可笑吗？”
安德鲁的目光最终定在了乌杜芬的方向。
就在他们与乌杜芬之间，大概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空间无由来地扭曲了。就好像那里有一面扭曲的玻璃一样。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斗篷，高高瘦瘦的身影。
轻轻捋下戴在头上的兜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看上去和安德烈维奇极为相似的脸。
金色的长发，俊朗的面容，白皙的肤色，以及分布着金色龙鳞的脸颊。与安德烈维奇不同的是，他不仅仅脸上分布着金色的龙鳞，额头上，手上，也都有零零散散的龙鳞。
安德鲁都惊呆了。
吐鲁呆呆地张大嘴。
克里斯汀娜也同样整个怔住了，轻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亚力士垃罕……”
这是什么人，想必不用猜，安德鲁也已经大概知道了——昨天晚上没有出现的第三条金龙！
瞧着安德鲁与克里斯汀娜，他轻蔑地笑着。
“你们骑上马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之所以不出手，只是不想惹来两只巫妖的注意而已。”说着，亚力士垃罕的目光落到安德鲁的身上：“你跟白骨圣光教廷是什么关系？”
心虚的安德鲁连忙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他们哪有什么关系！”
“是吗？那你是怎么挑动两只巫妖帮你的？不只两只巫妖，那附近还有另外一只巫妖。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德鲁一时语塞了。
告诉他布鲁图是为了金币？这说出来，怕是连自己都不信。虽然这就是事实。
“不肯说吗？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冷哼了一声，亚力士垃罕望向克里斯汀娜接着说道：“大长老说的果然没错，那帮卑劣的亡灵，无孔不入，肯定会对你下手。听着，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乖乖跟我回去。二，我把你们打一顿，然后强行把你们带回去。请注意，我说的是‘你们’。”
说着，亚力士垃罕伸手指向了安德鲁，微笑着说道：“包括你，挑动我们与亡灵战争的血精灵，也必须跟我回去。”
风轻轻地从身旁吹过，安德鲁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27章：离别
“克里斯汀娜，精神震荡懂吗？”安德鲁的声音在克里斯汀娜的脑海中响起了。
克里斯汀娜紧张地望向安德鲁。
侧过脸，安德鲁望向了克里斯汀娜。那额头已经满满的都是汗了，准确地说，他已经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汗了。
亚力士垃罕嘴角微微上扬。
“就是之前巫妖用的那种，大范围心灵感应！”安德鲁进一步对克里斯汀娜解释道。
克里斯汀娜微微点了点头。
“尽可能地，施展最大范围的精神震荡。就说：‘我知道帕伯先生在哪里！记得屏蔽我们面前这个家伙！’”
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只有巫妖能救得了他们。
如果他们能听到的话，或许会第一时间赶来。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帕伯先生。只要能把他们引来，那就还有一线希望。
说来也是可笑，安德鲁一直以来最害怕的，现在却成了他们唯一的救星。
克里斯汀娜缓缓望向亚力士垃罕，集中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紧接着，一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范围能有多广的精神震荡发出了。
“我知道帕伯先生在哪里——！”
然而，顷刻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四周的影像发生了猛烈的扭曲。那是肉眼可见的扭曲，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气泡将他们三个人，连同已经呆若木鸡的吐鲁一起包裹在内，外围的所有的一切，连同光线都被扭曲了。
安德鲁都懵了，克里斯汀娜同样不明所以。唯独亚力士垃罕在笑。
片刻之后，所有的一切便恢复了正常。
“想求救？”亚力士垃罕微笑着说道：“你们觉得我在这里，你们的求救，能成功吗？”
“完了，最后的路也被堵死了……”此时此刻，狡诈如安德鲁，脑筋也卡壳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本就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怎么样，你们决定了吗？想要哪个结果？如果你们不做出选择的话，那就我帮你们选择了。”亚力士垃罕微笑着往前迈了一步。
安德鲁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攥紧了拳头，却不敢有所动作。
正当安德鲁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该如何脱身的时候，克里斯汀娜忽然拦到了安德鲁与亚力士垃罕之间：“我跟你回去！放了他们！”
安德鲁呆呆地看着一脸执拗的克里斯汀娜。
“你说他们？是指血精灵，还有小兽人吗？”亚力士垃罕停下了脚步，微笑着答道：“小兽人我本来就没兴趣，但这个血精灵不行，我必须将他带回去。他很明显跟白骨圣光教廷有关系。”
克里斯汀娜辩解道：“不，他跟白骨圣光教廷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一位佣兵团长。”
“是吗？”亚力士垃罕微微仰起头，意味深长地答道：“我会向你证明，他一直都在骗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安德鲁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我就……”克里斯汀娜对安德鲁的异样还毫无察觉。
“你就怎么样？”亚力士垃罕依旧微笑着。
克里斯汀娜紧张得张大了嘴，目光不断在安德鲁和亚力士垃罕之间来回着。
是呀，她能怎么样呢？她阻止得了亚力士垃罕吗？亚力士垃罕的实力，可比安德烈维奇还要强上几倍。
她只能呆呆地回过头，望着安德鲁，那眼眶中泛起了泪光。
安德鲁缓缓地干咽了唾沫，安慰道：“没事的，被他带回去……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这句话，或许是安慰克里斯汀娜，当然，也或许是安慰他自己。
“不，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克里斯汀娜说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不应该被卷进来。”
“可我已经卷进来了……”安德鲁无奈答道。
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清晨的风缓缓地吹着。
吐鲁呆站着，不知所措。
亚力士垃罕盘起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忽然间，一道绿光闪过，克里斯汀娜毫无征兆地化出了龙形。
“你想干什么——！”亚力士垃罕猛地咆哮道。
吐鲁都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克里斯汀娜用巨大的爪子抓着安德鲁，展开翅膀冲向了天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冲向了乌杜芬。
只一瞬间，亚力士垃罕同样化身金龙冲了出去。小山坡上，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吐鲁，和被龙威镇得腿软的两匹马。
“我要把你藏起来。”克里斯汀娜低头对安德鲁说道。
紧接着，她展开翅膀，朝着乌杜芬防御森严的要塞滑翔了过去。
还没追上他们的亚力士垃罕都傻眼了。
城墙上响起了号角，大批士兵争先恐后地涌现。
“什么情况？是龙！”
“我的天哪！两头龙！是那帮家伙找来的吗？”
正如之前对安德烈维奇出手的兽人军团一样，这里处于临战状态的人类军团，同样的神经紧绷。
虽然人类可能比兽人要更理智一些，但那也只是在还没发生什么事情之前。
“立即停下来！”亚力士垃罕咆哮道。
回头看了穷追不舍的亚力士垃罕一眼，克里斯汀娜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龙啸，紧接着，她在士兵们错愕的目光之中，朝着堡垒喷洒出了龙息。那龙息只烧毁了高悬的伦巴克皇室的旗帜，然而，如此恶意的举动足以引来攻击了。
士兵们迅速将装着巨大弩箭的弩炮台上铉。
还没等他们装完呢，克里斯汀娜已经径直撞到了其中一座塔楼上，直接将塔楼撞毁了。
碎石，沙尘悄然散开。
那动作如此之快，以至于亚力士垃罕都没来得及阻止，甚至没能说什么，只能在天空中呆呆地看着。
从碎石堆中爬起来的时候，克里斯汀娜悄悄把安德鲁塞到了石缝里，低头对安德鲁说道：“我走了……你要记住我。谢谢你。回忆很短暂，但是很美好。”
被激怒的，布满整个乌杜芬的士兵们已经朝着她围过来了。无数的弩炮也对准了她。
“快快快快！”
“上铉！准备射击——！”
沙尘弥漫。
喧嚣声中，克里斯汀娜与安德鲁静静对视着。
“对不起，我不是理想的伴侣，我没办法保护你。”
“不。你是从我出生到现在，对我最好，最在乎我的人……谢谢你。”
克里斯汀娜用她那巨大的龙鼻子碰了碰安德鲁。
安德鲁伸出手去，轻轻抱住。
“发射——！”一声呼喊传来。
克里斯汀娜的身躯猛地颤了一下。
安德鲁微微睁大了眼睛。
弥漫的沙尘中，他没办法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克里斯汀娜中箭了。那种巨型弩箭。
“快跑……别让他找到你。”
转过身，克里斯汀娜猛地扇动翅膀，再次飞向了天空。
掀起的沙尘吹得安德鲁都睁不开眼了。
“那头龙想跑吗？”
“瞄准！全部瞄准！”
当安德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克里斯汀娜已经在高空之中了。她与亚力士垃罕对视着。脊背的地方有一道深深的刮痕，好几片鳞片都已经脱落了。
地面上，人类的大军已经彻底被激活了。无数的弩炮对准了天空中的两头龙。
“我跟你回去。”
亚力士垃罕看了看倔强的克里斯汀娜，又看了看下方数不清的弩炮。以及藏在士兵之中，被“忽略不计”了的安德鲁。
“同意。不过，你将因为你的行为，遭受惩罚。”
克里斯汀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亚力士垃罕。
转过身亚力士垃罕朝着天边飞去了，克里斯汀娜回头最后看了安德鲁一眼，跟了上去。
最终，两头龙一起消失在了天边……
堡垒之中的士兵瞬间欢呼了起来。
谁能想到呢，片刻之前，他们还在庆祝逃出生天。现在，却只剩下安德鲁一个人了。孤零零地。
四周的士兵们都在欢呼着，庆贺着他们“战胜”了两头龙。只有安德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没有表情。
弯下腰，他捡起了掉落在碎石之中的几片绿色的龙鳞，悄悄收好。
风轻轻地掠过他的脸颊，吹起黑色长发。
他静静地站着，直到大批的士兵将他这个外来者团团围住，其中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走。
望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天边，安德鲁面无表情地，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
……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乌杜芬！”
……
“你跟那些兽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
“请你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最好不要说谎！因为，你的任何一句话，我们都会通过各种手段验证。一旦发现你说谎，我们将立即处死你！”
……
乌杜芬的人类军团可能彻底忽略安德鲁吗？
当然不可能。一个处于警戒状态的城镇，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陌生人。
很快，安德鲁就被囚禁起来了，并且受到了严厉的审问。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他足足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也许是他一生当中，最闲暇的时光了吧。每一天，他都是静静地坐在阴暗牢房的角落里，望着歪歪斜斜的石窗，望着外面的蓝天。
除了审问的人之外，只有一个同牢房的老人会过来跟他说话。
“你有家人吗？”
“没有。”
“那你有朋友吗？”
“也没有。”
“那你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人吗？”
“没……有。”
“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也没有想念的人。听上去，你简直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难怪你会在这里，没有过去的人最可疑了。哈哈哈哈。”
安德鲁没有回答。
对于审问，安德鲁也是心不在焉的。除开那些不能说的，其他的，安德鲁连骗都懒得骗，一概用沉默应对。气得主审官一阵面红耳赤。
“如果在这里死了的话……会有谁记得我呢？克里斯汀娜？”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安德鲁自言自语道：“那个老头说得没错，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交集……
在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这个一直以来自私自利的血精灵，忽然想到了“存在”这个问题。
如果是以前，他至少还有未来，但现在，他忽然连未来也不渴望了。
即使从这里走出去，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营救克里斯汀娜吗？这个任务艰巨得足以压垮整个精灵族，而非仅仅一个血精灵。
至于原本期望的，在某个地方过着逍遥的日子……似乎一下也对他来说丧失了吸引力。
面对这么一个颓废的犯人，乌杜芬军团的审问越来越严厉。一度，安德鲁都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处死了。
如果就这么被处死的话，安德鲁荒唐的一生将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特别是他还用了好几个假名，以至于即使偶然有过记载，也没人可以将他们联系起来。
然而，也许是命运，一个多月后，一封来自林洛佩斯的信函救了他。
比安六世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林洛佩斯确实有一个叫血精灵与龙的著名佣兵团，确实有一名优秀的血精灵团员叫杜鲁。而乌杜芬军团送过去的徽章，确实是属于杜鲁的。
这一下给安德鲁带来了一点点可追溯的过去。虽然对于安德鲁，乌杜芬军团依旧一片混沌，但他们依旧决定放了他。
离开的时候，监狱长对安德鲁郑重说道：“我们为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不过，我想这也不能完全归咎于我们。毕竟，你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到来，而且你无法完全证明自己的身份，整座城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你。现在，请问我们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稍微补偿一下你。”
回过头，安德鲁看到了还关在另一个监牢里的小兽人：“我想要他。”
“那是一个兽人。”
“是的。但他是我带过来的，并不是什么可疑的兽人。”
稍稍犹豫了一下，监狱长点头道：“好吧。”
说着，他侧过脸去对一旁的狱卒说道：“放了那个兽人。”
“魔法师！魔法师！魔法师！”牢门打开，吐鲁欢天喜地地跑了出来。
与之相比，安德鲁则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阳光终于再次照亮了他的脸庞，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迷茫。就连那双能欺骗所有人的眼睛都失去了光彩。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28章：离别之后
“魔法师！魔法师！魔法师！”小兽人吐鲁嚷嚷个没完。
安德鲁却好像被抽掉了筋骨一样，整个人都没有了活力。
克里斯汀娜已经离开了，去了一个他也许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原本惧怕的，白骨圣光教廷的报复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由头到尾都是自己的臆想，根本没有人把安德鲁当一回事。
所以……从现在开始，自己应该干什么呢？
离开了监牢，茫然地走在乌杜芬狭窄的街道上，他浑浑噩噩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麻烦让一让。”
一位大妈将一盆洗脚水从家里泼了出来。安德鲁闪避不及，湿了裤腿。
那大妈都愣住了，四周的人也一个个呆愣地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却只是提了提自己的裤腿看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径直走了。
乌杜芬的初春，虽然雪已经融化了，但风依旧是那么刺骨。安德鲁穿着单薄的衣裳，漫无目的地走着。转眼之间，已经发现自己穿越了这小小的城镇。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他愣了神地站着，呆呆地看着。
“去！哪里！”吐鲁睁大了眼睛问。
安德鲁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转身，找了一个没人的街角坐了下去。
四周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为自己的生活忙碌着。
“让开让开！都让开！”
巡逻的卫队小跑着从他的面前走过。
“这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糖，送给你，当我们的定情信物。”赤着脚的懵懂男孩正在向心仪的女孩告白。
女孩吃着糖，痴痴地笑着。
不远处的屠户一家正在吵架，夫妻两个站在大街上一顿吵闹，惹得路人一阵围观。
书店的老板坐在柜台上清点着一天的收入，为萧条的生意而惆怅。
搬运工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冲着路过的女孩吹着调戏的口哨。
又是不知道谁家把洗脚水泼到了大街上，那水都流到安德鲁的脚边了，安德鲁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地坐着。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或是欣喜的，或是惆怅的，或者愉快，或者不愉快，形形色色的，也许会改变，也许只是永远的重复。但总之，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过去，也有未来。与无数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魔法师！”吐鲁抓着安德鲁的双肩，一脸的固执。
是的，连他都有期盼的。
天地很大，却只有安德鲁迷失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安德鲁第一次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静静地在街角坐着，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天都灰蒙蒙地暗下来了，对面的酒馆传出了酒鬼的喧哗声，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低头轻轻抚摸着绿色的龙鳞。
……
夜晚。
北方的群山。
翠绿得如同仙境一般的山谷，每一片绿叶上都有着流动的光泽。
瀑布从山顶宣泄而下，汇成深潭，又渗出溪水，滋润着万物。
各色各样的动物在茂密的树林中悠闲地生活着。
克里斯汀娜戴着镣铐缓缓地在林间小道上走着，身后跟着亚力士垃罕。
远远地，克里斯汀娜已经看到了一个个龙巢。每一个龙巢，都盘踞着一头金色的巨龙。
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物种，之一。
此时此刻，由于克里斯汀娜的到来，一头头的，数不清的金色巨龙都竖起了脑袋，静静地注视着她。包括位于瀑布顶端的，那头最年长，最庞大的金色巨龙。
“克里斯汀娜，亚力士垃罕奉命召回你。然而，在召回你的过程中，你却出现了不服从命令的行为。甚至与疑似白骨圣光教廷的人勾结，造成我们族人的损伤，激起我族与人类的矛盾，挑拨我族与白骨圣光教廷的关系。基于你的不当行为，我们将考虑对你施以永久的囚禁。请听清楚，是永久的。你将被永久囚禁在锁龙塔中。对于指控，你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
洪亮的声音在山间回荡着。
克里斯汀娜孤零零地站在波光粼粼的水潭边，独自面对着数不清的巨龙。
……
“你觉得，我是不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安德鲁忽然问了吐鲁这么一句话。
吐鲁愣了神地望着安德鲁，顺便把刚刚要饭要来的面包掰开一块，塞到了安德鲁的手里。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看着手里的面包，安德鲁连一点吃的**都没有，自言自语道：“以前她会给我做晚餐，虽然其实做得不怎么好，但至少，比单纯的面包强。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能吃着她做的晚餐，再也不用啃面包过日子了。”
吐鲁三下五除二地，已经把自己的一小块面包吃完了，吃完还饿。看安德鲁不想吃的样子，他又把送安德鲁的面包拿了回去，掰开一半，剩下的一半塞回安德鲁手里。
看着手里剩下四分之一的面包，安德鲁接着感慨道：“其实我对吃的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能有个人固定给我做饭，那种感觉……其实我有点喜欢那种感觉。无论什么时候，我出门忙碌，回到家就能看到她给我准备的晚餐。可能我是真的累了吧。”
吐鲁又把面包拿过去了，这次送回来的只有八分之一。
安德鲁干脆把剩下的八分之一一起给了吐鲁，然后抱着膝，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笑了：“她说会记住我……呵呵呵呵，一般来说，会说这句话的只有我的仇人。她是唯一一个例外。但其实她记住的不会是真的我。我骗了她很多很多，她甚至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所有的，都是骗她的。真正的安德鲁，没有被任何人记住过。”
说着，安德鲁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惆怅。
吐鲁疑惑地看着安德鲁，转身跑开去，拿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碎碗，装了一点水送到了安德鲁的嘴边。
“你喝吧，我不渴。”安德鲁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一次，大概是已经喝过了，吐鲁没有拿回去自己喝，而是直接把水淋到了安德鲁的脸上，伸手帮安德鲁洗起了脸。
安德鲁都给逗笑了，连忙制止他：“你干什么？停停停！你干什么？你是想让我清醒点吗？我现在很清醒，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我甚至都怀疑过去的自己脑子有问题了。”
吐鲁蹙着眉头，疑惑地望着安德鲁。大概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吧。
安德鲁淡淡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依旧是一脸的惆怅。
夜晚的乌杜芬，大街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偶然跑过的巡逻卫队。那一双双的眼睛都在盯着安德鲁看。
没办法，整条街只剩下安德鲁一个人了，他们没有其他可看的东西。
远远地，安德鲁听到有一家人在吵闹，甚至还有摔碎盘子的声音。这成为了寂静的夜晚里最大的焦点。
至于他自己，则继续在无人的角落里发着呆。
……
“我只是，希望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仰起头，克里斯汀娜眼中已经漫起了泪光，却依旧微笑着说道：“他不是什么疑似白骨圣光教廷的人，他是我最喜欢的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人。比我的父亲对我好，比我的母亲对我好，比你们对我好。我讨厌你们，真的。”
克里斯汀娜微笑着，四周静悄悄的。
好一会，那洪亮的声音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克里斯汀娜。”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克里斯汀娜微笑着答道：“我很乐意再说一次，我们讨厌你们，包括你，龙族大长老。因为我的父亲，你甚至不愿意给我族人的身份，却意图享有管控我的权力。不觉得很可笑吗？我已经不再期盼成为金龙一族的一员了。而基于你们的所为，我现在宣布，你们将不再享有克里斯汀娜的尊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夜色下，无数的巨龙在静静地盯着这个小女孩。
沉默，许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金龙一族的大长老轻声说道：“很遗憾，你放弃了最后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克里斯汀娜的目光微微低垂，绽露了一抹微笑。
……
天飘起了稀疏的小雨。
“杜鲁先生！杜鲁先生！”一个声音传来，安德鲁侧过脸，望见汉娜。那个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任务顾问。她出现在了街道的转角处，正急急忙忙地朝自己走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带路的士兵。
跑到安德鲁面前，汉娜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安德鲁呆愣地看着她。
“杜鲁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刚才赶到乌杜芬。其实我接到消息就出发了，但军队的马实在太快，所以我落后了他们一截。我是来接您的。”
“接我？”
“是的。血精灵与龙佣兵团是我们冒险者大厅最重视的佣兵团之一，而您是血精灵与龙佣兵团最重要的成员之一。我们有责任确保您的安全。”
安德鲁呆呆地望着汉娜。
“怎么啦？杜鲁先生，您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安德鲁嘴角微微上扬，想笑，却没笑出来，到最后，只能犹豫着说道：“其实我叫安德鲁。”
“您是说您不是杜鲁先生？”
“我的意思是说，杜鲁的真名其实是安德鲁。还有康拉德，他也是安德鲁。我以前欺骗了你们，包括克里斯汀娜。安德鲁才是我真正的名字。”说完这段话，安德鲁终于笑了，有一种无奈，也有一种解脱：“我忽然想……生活在阳光下了。像某只巫妖一样，我也想生活在阳光下了。是呀，连巫妖都想生活在阳光下，为什么我会不想呢？连巫妖都有勇气生活在阳光下，为什么我会没有呢？”
没有逃避，没有躲藏。安德鲁静静地坐在雨中，闭上眼睛，笑着，感受着那种刺骨的冰凉。
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所感受到的，最冷的夜晚了吧。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冰凉的雨水混着热泪在脸上静静地流淌着。
人生也有四季。春天，总是会来的。
汉娜都咋舌了。
寂静的夜里，她愣了神地望着安德鲁，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对面，安德鲁却抿着唇，笑得从未有过的欢畅。
“克里斯汀娜小姐失踪了。”汉娜轻声说道：“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我知道她在哪里。”安德鲁低着头，抚摸着手中绿色的龙鳞，喃喃自语道：“我会把她带回来。然后告诉她，我真正的名字。”
……
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当遇到真正的那个人之前，当定下真正的目标之前，所有的光阴都是在虚度。以至于那个“我”，都不一定是真的“我”。
而当必须完成的目标定下，生命，一下就焕发了另一番的光彩。哪怕那个目标看上去如何的不可能。
一个血精灵和一头绿龙之间不为人知的爱情，能在这个即将开启的大时代激起怎么样的波澜呢？
这个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月后，血精灵安德鲁带着他唯一的弟子吐鲁回到了林洛佩斯，以血精灵与龙佣兵团的名义开始招募新团员。密谋一项大计，筹备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两个月后，安德鲁向格雷寄出了一封措辞诚恳的道歉信，请求格雷对自己背叛的原谅，同时申请正式脱离银月骑士团。
他如愿了，被从通缉名单上剔除。毕竟，格雷是一只富有正义感的好巫妖。
三个月后，血精灵与龙佣兵团成为了七级佣兵团。
九个月后，它又成为了林洛佩斯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八级佣兵团。过程中，甚至吞并了包括另一个七级佣兵团在内的十几个佣兵团。几乎控制了整个林洛佩斯，将势力渗透向了伦巴克皇室。
与此同时，安德鲁向血精灵女王，他曾经的效忠对象发出了一份邀请——共同搜寻克里玛莎的秘密。
事实证明，没有了“龙”的血精灵与龙佣兵团，比之前更加勇猛了。
当然，安德鲁并不喜欢这种说法。由始至终，他都只是代团长。
《迈向克里玛莎第六卷：血精灵与龙》【完】
01章：龙之山谷
精灵历第五纪二年，银月二年，九月初。
凯尔特斯大陆最北端的斯诺山脉。
风夹带着雪花猛烈地刮着，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甚至都无法看清远处的景物。
即使偶然能看到一点白色之外的颜色，多半也是山石。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脚下是厚实的雪，伸手可及的地方是冰，就连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这里，只有冬天，即使大陆上其他地方都是盛夏的时候，也是如此。几乎没有任何植物能在这里活下去，动物就更没有了。
正常情况下，除了龙之外的生物，都不会出现在这里，也无法抵达这里。不仅仅因为寒冷，更因为这里已经进入了金龙一族的领地。
龙，是有着强烈领地意识的种族。他们会消灭所有未经许可进入他们领地的生物，哪怕是相对黑龙友善得多的金龙也是如此。
然而，此时此刻，白茫茫一片之中，却出现了一队骑兵的身影。
“快点！不要拖拖拉拉的！不就是一点雪吗？难道矮人还怕雪？”冲在最前头的是棒槌。穿着一件大棉袄，那胡子上满满的都是雪花，看上去却兴奋异常。
不过，也仅仅是他而已，其余的矮人都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冻得一个个都快成冰雕了。
“你们在干什么！矮人本来就是出生在雪山上的种族！”说这话的时候，亡灵们已经骑着马晃晃悠悠地从棒槌身旁走过了。
“别看我，我们巫妖是出生在地底的。”露茜摊了摊手。
你得承认，无论你出生在哪里，只要是生命，就会有极限。出生在雪山上的种族只是意味着矮人比其他一般种族更加耐寒一点而已，并不是说把他们丢进冰窟里能永远冻不死，更不是说他们能和超越**极限的亡灵相提并论。
不过，棒槌显然不这么认为。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想被一帮亡灵嘲笑吗？都特么给我打起精神来！”一顿咆哮，棒槌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二分队的矮人依旧慢吞吞的。并不是他们想慢，实在是被冻僵了。
这样的行军，对于矮人们来说可比一场正在的浴血奋战艰难太多了。一帮子的矮人越走越慢，以至于走在前面的亡灵们都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们了。
骑着骨马走到格雷身边，艾克列昂呲牙道：“这真的不是个好主意。我们应该直接打开空间之门然后抵达目的地，而不是走着去。这个地方不适合行军，非常不适合。特别是对矮人们来说。”
“可我们必须表达我们对他们领地的尊重。”格雷轻声答道：“此行对我们非常重要，我们需要消除他们对我们的敌意。像简单的礼节这种事，我们应该尽可能做到，而不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好吧，你说得对。但说实话，我依旧觉得这样太麻烦了。也许我们应该用更简单的方式，例如直接和整个龙族开战。我们并不是没有这么做过。”艾克列昂无奈摊了摊手。
“我觉得……格雷，你应该稍微注意一下了。”依旧钻在格雷胸部铠甲里，用棉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猫小声说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指什么？”格雷问。
“我也说不清，但总之，是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是基于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对白骨圣光教廷的判断。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我知道黑猫想说什么。”隐去了身形的薇薇安的声音在格雷的脑海中响起了：“白骨圣光教廷的巫妖们尊你为教宗，承认你巫妖王的身份，他们也确实履行了自己的誓约，服从你的命令。但这并不代表当他们感到烦躁的时候还会继续听你的。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他们本身并没有你那么坚定的信仰。”
“是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黑猫小声嘀咕道。
“我也这么觉得。”凯瑟琳的声音也在格雷的脑海中响起了：“现在造访金龙族，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我们用了一年的时间进行内部整顿，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了。我们仍然面对许多意想不到的内部问题。”
“可是，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了。”格雷轻声答道：“整个世界都在看着我们，黑龙一族的动作也从未停止过。如果我们没有办法采取行动，那么看着我们的人，将会以为我们妥协了。他们会以为我们不过是另一个旧教廷。那样的话，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都将失去。我指的是人心向善的一面。”
“咸鱼港的胜利将我们的声望推向了顶端，人们期待着我们做点什么。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或者所做的，他们都看不到，那么他们就会失望。进而让黑暗再次有机可乘。其实正义与邪恶的选择，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取决于那一瞬间，选择的人究竟是相信正义，还是相信邪恶。只有进一步坚定他们的信仰，我们才有可能让整个世界向着善的方向。而不是重新堕入黑暗的泥潭。为此，我们肯定是要冒一些风险，付出一些代价的。”
三个外置脑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回过头，格雷望向了还在身后摸爬滚打的矮人们，接着说道：“我是一个亡灵，一只巫妖，我能感受到的世界，远没有他们丰富，他们承受着我所不知道的痛苦。我们需要去配合这个世界，遵循它的规律，而不是让他们来配合我们。”
“唔……”好一会的沉默之后，黑猫才小声说道：“我觉得你又进步了。现在你已经懂得开始维持一个‘度’了。还记得以前吗？最开始的时候，你只有‘是’与‘不是’。现在你开始懂得拿捏分寸了。不过，这正是我担忧的问题，其他的巫妖们还没有学会。”
格雷没有回答，只是骑着特内达斯在风雪中静静地走着。
……
斯诺山脉的暴风雪可以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时候甚至没有任何的征兆。
转眼之间，肆虐的暴风雪散了。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斯诺山脉无比壮丽的景色。
绵延的，无边无际的山覆盖着皑皑白雪，暗蓝色的天空中笼罩着极光，美得好像一幅单纯的色块拼组的画卷一般，几乎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杂质。
行走其中的人，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一般。
看到眼前的景象，队伍中的矮人们都不由得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天……龙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感觉跟做梦一样。”
“并不完全是。”薇薇安显出了身形。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红色棉袄，把全身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脸：“事实上，他们生活的地方跟这里截然不同。”
“‘并不完全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棒槌的牙齿也在打颤了。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们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旗帜又一次被竖起了，其中一面是格雷的银月旗，另一面，则是白骨圣光教廷的十字骷髅旗。
这里的骤发性风雪实在太可怕了，当暴风雪来临的时候，他们甚至不得不把旗子收起来，以防风暴结束之后只剩下两根杆子。
队伍又是继续缓缓前行了，在光洁的雪山上留下行行的脚印。
除了格雷、格雷的三个“外置脑”之外，同行的还有露茜、艾克列昂，当然，还有银月骑士团的一百名亡灵骑士，以及第二分队的两百名矮人。由于这里的环境实在太糟糕了，矮人们只好放弃他们的矮马，采取步行模式。
除此之外，队伍中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穿着格雷小号同款铠甲的巫妖王之子里奇。
这就是白骨圣光教廷向金龙族派出的使团了。
其实卡蜜拉和雪莱也想来，不过没办法，这沿途的路实在不是人类能走得了的。至于曾经对金龙族行凶的布鲁图和西蒙，列出使名单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又走过两座山，三头金色巨龙出现在了使团众人的面前。
他们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最终落到了格雷面前，显出人形。每一个都穿着富有金龙族特色的白袍，也都有着金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精灵一样的尖耳朵。当然，还有脸颊上金色的鳞片。
为首的，正是亚力士垃罕。
双手交叉胸前，亚力士垃罕恭敬地朝着格雷行了个礼，然后高声喊道：“亚力士垃罕·金色旋风，奉金龙大长老之命，前来迎接尊敬的巫妖王殿下！以及各位使团成员！路途遥远，巫妖王殿下及各位使团成员辛苦了！我谨代表金龙一族欢迎你们的到来！”
坐在马上，格雷高声回应道：“替我们感谢金龙大长老！”
“巫妖王殿下请随我来！”又是行了一个礼，亚力士垃罕以及其他两头金龙再次化出龙形，扇动翅膀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着，指引格雷一行前行。
在又翻过两座山之后，一个巨大的坑道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足够一头金龙展开翅膀穿越的坑道。倾斜四十五度刺入地底。门口还有大量奇异的石头，石头上刻满了符文。地面上，更是有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法阵。
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了，唯独法阵以及坑道，连一粒雪花都没有。即使夹带着雪花的风吹过，似乎也会主动绕过它们。
亚力士垃罕又一次化作人形落到了格雷的面前。默默行了个礼之后，他转身伸出五指按在了其中一块石头上面。
顿时，原本沉寂的法阵亮起了金光，大地都微微震动了。
“巫妖王殿下，请。”
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亚力士垃罕便带着其他两个龙族，走入坑道之中。
使团也策马缓缓跟上了。
棒槌小声问道：“所以他们其实住在地下？”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薇薇安小声答道。
四十五度倾斜的路，其实十分地不好走，只要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可能直接滚下去。这使得整个使团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好在很快，他们就离开了那段斜坡，来到了一段相对平整许多的坑道。
与此同时，前方也出现了亮光。
随着距离那亮光越来越近了，使团的成员们渐渐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我好像听到鸟叫了，这是幻觉吗？这鬼地方有鸟？”
“我好像也听到水声了……这地方不应该有水声的。”
当他们真正走到那片亮光之中的时候，不由得全都惊呆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仙境一般的画面。
在这里，看不到任何一粒雪花，有的只是茂密的植被，高山流水。
这是一个巨大的盆地，高山上一道道的瀑布倾泻而下，汇成水潭，又渗出小溪，滋润着每一寸的土地，最终又全部汇聚到了正中的湖泊里。
瀑布之下有彩虹，水潭边上有数不尽的野花，树林中有鸟雀，有嬉戏的动物，天空中有一头头飞翔的龙。四面的悬崖峭壁上，全都是龙巢，远远看去，就好像一群候鸟一样。
时不时地能听到一声龙啸。
对比坑道之外，这里可以说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再次朝着格雷行了个礼，亚力士垃罕恭敬地说道：“尊敬的巫妖王阁下，我们为您准备好了临时的住处以及丰盛的晚宴。请跟过来。”
“好的。”格雷骑着马跟了上去。使团成员们也连忙一个个跟上。
不仅仅是矮人，就连亡灵们，包括艾克列昂和露茜也是一阵目瞪口呆，看花了眼。
“我的天，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你问我吗？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魔法吧。”
“龙语魔法一直都很强大，据说他们甚至有召唤末日的能力。”
“好吧，他们激起了我重新学习龙语魔法的兴趣了。”
这两个都是参加过巫妖评议会与龙族的战争的，但金龙的大本营龙之山谷，他们却是第一次来。
与此同时，一座被绿叶覆盖着的建筑已经远远地出现在了远处。建筑前方，还有十几个等待他们的人。或者说，龙族。
02章：龙之山谷（2）
“尊敬的巫妖王阁下，欢迎您的到来。我叫阿奇尔诺曼·金色力量。”一身白袍，身材壮硕的龙族男子恭敬地朝着格雷行了个礼，朝身后看了一眼，轻声说道：“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临时住所。同时，我们还为你们准备了晚宴。我们的大长老和其他成员都不会出席，这将会是你们自己人的晚宴。至于正式的见面，将安排在明天，等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都休息充分了之后。在龙之山谷期间，我将是您的内务官。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告诉我，我将尽我的力量去满足。为了以防您忘记，请容许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叫阿奇尔诺曼·金色力量。金色力量是我的姓氏。”
“尊敬的巫妖王阁下，您好。我叫伊芙莉西亚·银色梦幻。”一旁长相精致的少女也恭敬地朝着格雷行了个礼，微笑着说道：“您在龙之山谷期间，我将协助阿奇尔诺曼照料您的生活起居。如果您找不到他，可以找我。我也将尽我所能满足您的需要。当然，还有我们这里的其他人也一样。”
“欢迎您，尊敬的巫妖王阁下。”其他排成一排的十几个龙族族人也都恭敬地朝着格雷行了个礼。
“感谢。”格雷翻身下马，将手扶在心口的位置，礼貌地回了个礼。
其他人也一个个翻身下了马。
里奇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四下张望。
侧身让开一条路，阿奇尔诺曼轻声说道：“现在，请让我们带您到为您准备的房间。”
……
这是一座十分有特色的两层高建筑，至少格雷是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整座建筑，完全是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布满了壁画雕塑。户内户外，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涂料。地板上的缝隙有时候足有一根手指那么宽。
再加上将外部包得严严实实的藤蔓植物，与其说是给使团准备的临时住所，看上去更像是某种遗迹。如果你没有细看，甚至会一晃眼错过。因为它跟周遭的景物完全融为一体了。
不过，整个龙之山谷放眼望去，似乎也没有其他任何一座建筑了。
说起来，占地面积还真是不小。一楼有排成一行一百五十个房间，二楼则稍微小一点，但也有七十个房间。格雷被安排在了正中唯一有阳台的房间。
粗糙不平的墙面，粗糙不平的石头地板，地面上甚至都还有沙子，似乎都没有人清扫过。
不过，每一个房间都有完备的家具，洁白的被褥，虽然简单，但看上去每一件都是新的，似乎是专门为了迎接使团而准备的。
棒槌小声嘀咕道：“我猜这个地方原本根本就没有人住，知道我们要来了他们才整理出来的。”
“是的，你说的没错。”一旁的亚力士垃罕微笑着答道：“这里上一次有人住，是在四千八百多年前，精灵女王到访的时候。再上一次，则要追溯到一万多年前的克里玛莎时代。事实上，这里最初是为克里玛莎法师联盟的使团准备的。”
“看，我猜对了。哈哈哈哈哈。”
棒槌高举着斧子，欢呼着从走廊走过。
“巫妖王殿下，晚宴的地点就在庭院里。”阿奇尔诺曼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您先休息一下，我们一会派人来通知您。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喊我，我就在您的周围。”
“好的，感谢。”格雷礼貌地回了个礼。
龙族的人都走了，但又走得不太远，就在院子里而已。
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建筑前面的空地，只是一块长了杂草的平整地面，连地砖或水泥都没有的平整地面。他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晚宴而准备着呢。
因为格雷带来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不得不排出三张长桌，每一张桌子都铺上了洁白的布。十几个龙族族人正在往上面放置各种食物。
格雷就站在阳台上默默地看着。
“呼，热死了！刚刚冷得要死，现在又热得要死！”黑猫翻开格雷的面罩从里面跳了出来。
凯瑟琳盘着手出现在了格雷的旁边，薇薇安则出现在了格雷的另一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薇薇安伸长了脖子瞧着院子里正在准备晚宴的龙族族人们，嘟着嘴说道：“用晚宴来欢迎巫妖王。以前大家都不知道你是巫妖的时候，用晚宴来欢迎你很正常。但现在……”
“也许只是某种仪式。”格雷轻描淡写地答道：“而且，我们队伍里还有很多矮人。”
“可我们并没有告诉他们我们会带矮人过来。”
“我们不应该过度揣度对方，否则，我们也许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并且因此失去一个潜在的盟友，然后多一个敌人。”
“可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是我们的敌人。黑猫，你觉得我说得对吗？”薇薇安望向了一旁的黑猫。
“额……”犹豫着，黑猫答道：“其实我比较支持格雷的想法。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任何一个可靠的盟友，这会让我们非常被动。我们需要盟友，而金龙族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结盟对象。至少目前看来，我们可能结盟的，足够强大的势力只有他们。”
说着，黑猫望向了凯瑟琳。
凯瑟琳看了黑猫一眼，又看了院子里忙碌的龙族们一眼，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正当此时，已经脱掉了盔甲的里奇晃晃悠悠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然后用两只手按着格雷的床，轻轻一蹭，蹭了上去，乖巧地坐好。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所有人都回头朝他看了过去。
“父亲、凯瑟琳阿姨、薇薇安阿姨、黑猫叔叔，你们继续，我旁听就好了，不会打搅你们的！”
……
入了夜，龙族族人们在院子里长桌上点起了一排排的蜡烛，放满了菜肴、美酒。除此之外，还额外安排了一张大桌子，用来放置大型菜肴。
什么叫大型菜肴？例如烤全牛这样的。
这可乐坏了矮人们了，一个个高兴得哈哈大笑。
“哇！这可太好吃了！我从没想过龙族做菜的手艺这么好！”
“事实上，我以为他们都是活吞的。毕竟他们的嘴那么大。”
“这是什么酱料？我的天，这味道我一辈子都没试过！”
那吃饭的场面就像打仗一样。
与矮人两桌截然不同的是银月骑士这一桌，则安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动静。
毕竟，你想要什么动静呢？除了巫妖，就是亡灵骑士。整张桌子坐了一百多人，然而实际上有幸品尝美食的也就薇薇安、凯瑟琳、黑猫、里奇这几个。其他的连喝东西都不可能——因为根本就没有胃。
一边是吃饭吃得像打仗一样的矮人，有的都甚至都爬到桌子上开始跳舞了，一边是用发呆来形容都不过分的亡灵。老实说，这场面确实有点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不知道应该坐多久才能走。
阿奇尔诺曼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亲自帮格雷倒满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然后高高举起酒杯：“我谨代表金龙一族，再次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我们尊敬的巫妖王殿下。”
格雷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是在开玩笑吗？”旁边的薇薇安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蹙着眉头嘀咕道：“没人告诉过你巫妖王是巫妖，不吃东西，也不喝酒吗？”
“这正是我们办这场晚宴的意义。”阿奇尔诺曼微笑着说道：“巫妖王殿下，请您举起您的酒杯。”
说着，他已经端起格雷的酒杯，送到了格雷的面前。
无奈，格雷只能起身，伸手接过。
阿奇尔诺曼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碰格雷的杯子，然后微笑着抿了一口，并且示意格雷也喝下去。
格雷都迷糊了，有点不知所措。
阿奇尔诺曼再次轻轻抬了抬手。
四周的人一个个都静静地看着，疑惑不已。
无奈，格雷只好将面罩推开一条缝，然后一仰头，将杯子里并不多的酒全都灌了进去。
一瞬间，格雷看着自己手中空荡荡的杯子，呆住了。
“这是……”
“这是酒的味道。”阿奇尔诺曼微笑着问道：“您是第一次尝到吧？这是我们特意为您准备的，亡灵也能喝的酒。当然，还有亡灵也能吃的食物。”
一下子，亡灵们都哗然了。
有的银月骑士连忙倒满一杯酒灌了下去，有的银月骑士急匆匆地切下一块牛肉放到嘴里，有的银月骑士则把旁边的沙拉往嘴里塞。
“天哪！真的有味道！真的吃进去了！”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哇！我……天哪，我从没想过还能吃东西！”
一下子，亡灵们的这一桌也火热起来了，比旁边矮人的那两桌还热闹。以至于矮人们都反而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呆看着，不明所以。
“可以把你们的秘诀告诉我吗？”高兴坏了的露茜连忙问道：“我是说，魔法。这应该是某种精神魔法吧？”
“唔……其实不完全是精神魔法。准确地说，应该是精神魔法和封系魔法的组合。将食物分解，同时让您感受到味道，还有触觉。我们非常乐意告诉您我们的秘诀。”说着，阿奇尔诺曼望向了另一边的格雷，耸了耸肩说道：“还满意吗？我们的巫妖王殿下。”
格雷默默端起酒杯，亲自为阿奇尔诺曼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感谢你，你实现了我多年的愿望。”
“您能喜欢，是我们的荣幸。”阿奇尔诺曼谦卑地接过酒杯，恭敬地点了点头。
这大概是银月骑士团经历过的，最热闹的晚宴了吧。毕竟，连银月骑士团也能参与其中的晚宴，这还是第一次。
这些酒亡灵不只能喝，还会醉。几个亡灵骑士已经站到桌子上开始呐喊了。他们甚至准备跟矮人们一起跳肚皮舞，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肚皮。
一片吵闹喧哗中，就连格雷也跟他们抱在一起疯了。
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知道，远处，好多双的眼睛正在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
“他这是喝多了吗？他居然喝醉了。这也许是个好机会。”
“我可不这么认为。就算他喝醉了，旁边的两只老巫妖和天使，还有魅魔可不可能会醉。这点酒，不可能撼动他们强大的精神力。就算是他，我也不认为是喝醉了。他并没有喝多少。也许只是……开心？”
“开心？”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相信所谓的巫妖王，居然是一只一百多岁的巫妖。这件事实在太荒谬了。”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可事实就是如此。这是天堂那帮人造就的结果，现在，连他们都无法控制了。在巫妖评议会加入之后，他正在成为整个凯尔特斯世界里，最不稳定的因素。怎么说呢……就好像几个人打牌，原本就那么默默地打着。现在忽然多了一个人。我们以为他也要入局，结果，他把牌桌掀了。”
“这确实很糟糕。”
“非常糟糕。他在试图改变所有原本的规则。一上场，他就公开宣布了与地狱的敌对，与天堂的分歧。同时，他还对黑龙宣战……巫妖们确实很强大，但显然，他们还没有强大到足够同时挑战所有。”
“所以他希望我们能站在他那边。这很合理。”
“但我们真的该站在他那边吗？我并不是在帮黑龙说话。事实上，我也觉得黑龙非常讨厌。但我觉得，除去黑龙之外，我们更应该考虑天堂与地狱的动向。这两方，才是真正强大的。他与这两方几乎没有和谈的可能。”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答道：“你说的都没错，但我们依旧没有必要站在他的对立面。还有，他掀掉的牌桌，并不是我们的牌桌。我们甚至从未参与过。与他敌对不符合我们的长远利益。这件事还是留给大长老决定吧。也就是这几天了。明天，他们就会见面，你不用太心急，也不用过早下定论。”
长长地叹了口气，另一个声音说道：“好吧，那我们就等着吧。”
03章：龙之山谷（3）
清晨的龙之山谷，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芬芳。那是一种奇异的气味，像是花香，又带着一种清新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地方连空气都是甜的，那大概就是这里了吧。
与之相映的，是令人迷醉的，梦境一般的美景。
高山上的泉水倾泻而下，露水在绿叶上荡漾，闪烁着微光。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赋予了一层全新的色彩，比昨天刚刚抵达的时候更加动人心魄。
树林间雀鸟的鸣叫声更是如同回荡耳边的乐曲一般。
……
早早地，阿奇尔诺曼已经带着伊芙莉西亚，以及其他负责照顾格雷一行的龙族族人站在了院子里，静静地等候着。
历经一夜的狂欢，不过，银月骑士团包括矮人们在内，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睡过头。早早地，他们已经在院子里列队。
阿奇尔诺曼双手交叉胸前，恭敬地朝着格雷行了一礼，说道：“尊敬的巫妖王殿下，阿奇尔诺曼这就带您去面见我们的大长老。现在，请您骑上您的战马。”
“骑上战马？我们要骑着马去吗？”格雷问。
“是的。您是骑着马来的，我必须将您原样带到大长老面前。您的骑士们也一样。”
“你的意思是……我们全部一起面见金龙大长老？”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阿奇尔诺曼微笑着答道。
“太好了！我可以跟父亲一起见金龙大长老！”里奇兴奋地说道。
这是个奇怪的提议。格雷参加过无数的欢迎仪式，还没有任何一个会特意要求他骑上马的，更没有任何一个会希望他带着自己所有的部下一起觐见。
不过，有了昨天的经历之后，格雷至少不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了。
在阿奇尔诺曼的坚持下，矮人们列开了军阵，格雷和银月骑士们则一个个都骑上战马。特内达斯的缰绳更是按照要求，被放到了阿奇尔诺曼的手中。
伊芙莉西亚则向着里奇伸出了一只手。
“我也要吗？”犹豫着，骑在马上的里奇也把自己的缰绳交了出去。
不仅仅是格雷和里奇，还有艾克列昂、露茜，以及卡尔。就连步行的棒槌，也被分配到了一位金龙族人。虽然没有正式的介绍，但很明显，一个晚上，金龙们已经把使团当中的重要人物摸清楚了。
“还有薇薇安小姐和凯瑟琳小姐，可否请你们都现身呢？我们为你们分别准备了坐骑。”
说着，两名龙族族人已经牵出了两匹独角兽。
那是真正的，来自精灵之森的独角兽，比一般的马要高出许多，微卷的鬃毛，浑身上下都遍布着一种淡淡红润的颜色。高耸的，有着螺旋纹路的独角是淡黄色的，阳光下闪烁着点点晶莹。
薇薇安和凯瑟琳只能显出身形，按照他们的要求骑上了独角兽，走在格雷的两侧。
在金龙族人们的指引下，队伍缓缓地前行，行走在翠绿的林间。
龙之山谷的地形，是一个巨大的，呈鹅蛋形的盆地。如果说入口以及临时居所位于鹅蛋的最底部的话，那么他们要去的地方，则是在鹅蛋的最顶部。
“现在，我们将带您穿越整个龙之山谷。”阿奇尔诺曼如是说。
“辛苦了。”格雷微微倾斜了身姿，向阿奇尔诺曼行了个礼。
毫无疑问地，龙之山谷是格雷到访过的，最贴近自然的地方了。除了临时居所之外，几乎见不到任何的人工建筑，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道路都没有。即便是那个“临时居所”，也是如同古遗迹一样的地方。
同时，却又是格雷到访过的，最有仪式感的地方。一举一动都充满着仪式感，一种慢节奏的韵味。那种深沉的内涵，即便是当初在阿兹兰特山格雷也不曾体会过。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棒槌小声问道：“这里没有任何建筑，平时，你们都是住在哪里的呢？我是说，你们以人形生活的时候。”
“我们为什么要以人形生活呢？”负责陪伴他的金龙族人微笑着答道：“尊贵的金龙族，不需要像人类那样生活。只有在需要隐藏身份，或者有其他特殊需求的时候，我们才会以人形存在。例如接待尊贵的客人。”
“那真的……太感谢了！”棒槌尴尬地笑了笑。
此时，队伍的众人才发现了一件事——今天的龙之山谷，与昨天截然不同。天空中没有龙，一头龙都没有了。所有的龙都安静地呆在他们峭壁上的龙巢里，竖着一个个的脑袋，远远地注视着使团。
是的，所有的龙都在注视着他们。
龙之山谷很大，但四周的峭壁也足够高，就仿佛都顶到天空了一样。以至于站在龙之山谷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四面的峭壁。当然，从峭壁上的任何一个龙巢，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龙之山谷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放眼望去，大概有上万头龙吧。除了贴近使团临时住所的峭壁之外，每一面峭壁上都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龙巢。
大部分是金龙，当然，也有银龙，还有金色，偏绿的龙。金龙族的分支总共就这三种。那一个个的庞大身躯在悬崖峭壁上的龙巢里，看上去是如此地显眼。
壮丽的景色，威武的巨龙，这画面，哪怕一眼，都足够让人一辈子无法忘怀。那是一种充满了传说，以及史诗的味道。
远远地，格雷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龙之山谷另一面巨大的瀑布了。瀑布的顶端，那整个龙之山谷的最高点上就盘踞着一头有着长须的金色巨龙。比其他任何一头龙都更壮硕，更威武。
此时此刻，他也在静静地注视着格雷。
某种威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矮人们都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倒是格雷，平静异常。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任由阿奇尔诺曼牵着特内达斯一步步地往前，走过树林，跨过小溪，路过清澈透明的湖泊。
风轻轻地吹着，整个世界都静悄悄，只剩下鸟雀在空中飞舞。
终于，他们来到了最大的瀑布前方。
阿奇尔诺曼默默回头，打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停下，然后独自牵着马，带着格雷继续往前，直到深潭边。然后双手交叉胸前，恭敬地朝着格雷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泉水从高空坠落，在深潭中溅起水花，发出阵阵轰鸣声。
格雷就骑着特内达斯孤零零地站在深潭边，与金龙大长老对视着。身后是列装整齐的整个银月骑士团。
“我……应该下马以示礼貌吗？”格雷小声问盔甲里的黑猫。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规矩实在太奇怪了。”黑猫小声答道：“也许你应该再等等。正常来说，如果他们的规矩实在古怪，应该会有人指引才对。就像之前一样。”
风轻轻地吹过，压低了四周的野草。
时间仿佛静默了一般。
好一会，直到格雷都要撑不住了，一个洪亮的声音终于在他的耳边响起：“尊敬的巫妖王阁下，身为金龙一族的大长老，我代表金龙一族，欢迎你的到来。”
那声音大得整个龙之山谷的范围内，都可以清楚地听到。树叶都轻轻地为之颤动。
听到这个声音，格雷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这似乎意味着他不用下马了。
“尊敬的金龙大长老阁下，身为白骨圣光教廷的巫妖王，银月骑士团的团长，我代表白骨圣光教廷以及银月骑士团感谢您的接待。龙之山谷是我到过的，最奇妙的地方。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让我惊叹。”
“感谢你的赞赏。我也同样惊异于你，特别是年龄。你身后的两位，是我的老熟人了。”说着，大长老的目光微微转动，划向了格雷身后的艾克列昂和露茜。
“是的，很久不见了，大长老。”露茜摊了摊手。
“应该有一万多年了吧。”艾克列昂感叹道。
“有一万多年了。”大长老轻声感叹道：“我曾经以为巫妖们会永远躲在地底，躲在他们的城堡里。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居然会为了相同的信仰走出自己的城堡，参与到大陆的事务中来，而且，是在一位年轻巫妖的引领下。这是我最惊异的地方。”
说着，大长老的目光又缓缓回到了格雷的身上：“你的年龄，对我来说，其实就像一瞬间。”
“是的，您说得没错。”仰着头，格雷双手交叉胸前，学着阿奇尔诺曼行礼的样子郑重地行了个礼，说道：“我的年龄，对您来说，就像是一瞬间。我对于所有的前辈，都怀着敬畏的心。衷心地希望能够聆听你们的教诲。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呵呵呵呵。”一下子，大长老笑了出来，轻声说道：“你谦卑的样子，让我都差点忘记你巫妖的身份了。老实说……希望你不要介意，在之前，我一直觉得人类的骑士就是一个笑话，都是天堂搞出来的布偶，但今天。呵呵呵呵，你让我感到意外了。”
所有的龙都在静静地听着。
“这算是赞赏吗？大长老阁下。”格雷轻声问道。
“算是吧。不过，美德这种东西，是很沉重的。特别是当全部堆在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即便那是一只巫妖，或者一头龙，也是如此。”
“如果美德真如您所说的沉重，那么尊敬的大长老阁下，我将负重前行。正如我一路走来的那样。”
“这我相信。毕竟，你已经走得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远了。不过……”
格雷静静地望着金龙大长老。
顿了顿，金龙大长老才接着说道：“你已经走得足够远了，难道，就没有想过，稍微停下来休息吗？或者，稍微后退一点。正如我刚才说的，你的年龄，对我来说只是一瞬间。漫长的寿命有一个好处，就是会见证足够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只能存在于一瞬间的美好事物，例如流星，稍纵即逝。虽然美好，却永远只能是一个点缀而已，不会成为世界的趋势。只有经历了岁月考验的太阳，才会长久地照耀万物。如果要下注的话，我只会考虑太阳，绝不会考虑流星。尽管它看上去十分美好。”
说完，金龙大长老顿住了，静静地注视着格雷。
四周的气氛一下都变了。
使团的成员们一个个都愣住了。
里奇微微睁大了眼睛。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有某种隐喻在里面。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躲在格雷盔甲里的黑猫都有点懵了，开始急切地思考着该如何应对。
然而，还没等它想出来，格雷便已经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感谢大长老善意的谏言。不过，我更喜欢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
“什么角度？”金龙大长老问。
“大长老听过精灵历吗？”
金龙大长老沉默了，没有回答。
格雷接着说道：“精灵历第一纪，以天使与恶魔降临凯尔特斯大陆为起始，一共历经1031年。第二纪，一共历经9215年。第三纪，3172年。第四纪，以天堂和地狱缔结停战协议作为.asxs.，以咸鱼港之战完结，前后一共11271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时代在改变。漫长的第四纪已经结束，大陆固有的格局已经打破，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这个时代，比我更加年轻。大长老难道想把赌注压在已经结束的第四纪上吗？”
一下子，整个龙族哗然了。多了无数的窃窃私语。
银月骑士团的成员们一下都笑了。
格雷依旧静静地骑着马，站在水潭前抬头仰望金龙大长老，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这个回答不错，确实挺不错的。”黑猫在盔甲里小声嘀咕道：“既不撕破脸，也可以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沉默，短暂的沉默之后，金龙大长老缓缓地笑了出来：“呵呵呵呵，说得有道理。虽然你年轻，但你确实亲手终结了漫长的第四纪。”
闭上眼睛，金龙大长老轻声说道：“神与魔，他们万年的经营，你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将它彻底摧垮了。这是年纪相当于你百倍的存在，也不曾做到的。你之所以能做到，也不是因为力量，或者年龄。甚至这两样对你来说，是最不重要的。呵呵呵呵。那么，年轻的巫妖王，你想要让我们金龙一族，帮你做什么呢？”
04章：龙之山谷（4）
风轻轻地吹着，树林的绿叶像海涛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整个世界静悄悄地。
格雷仰着头，静静地望着金龙大长老。沉默着。
银月骑士团的成员们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格雷依旧沉默着，与金龙大长老对视着。
巨龙们都开始悄悄议论了。
“你猜他会怎么回答？”
“无非是让我们在他们与黑龙的战争中选择中立，这违背了我们跟黑龙族之间的协议。”
“他没有足够的筹码要求我们这么做，至少现在没有。”
“关键，他跟天堂与地狱的关系都非常糟糕，并且没有任何实力可靠的盟友。这我们都知道。”
细碎的议论声在风中飘荡着，虽然微小，却足够让凯瑟琳和薇薇安，乃至艾克列昂、露茜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格雷的脑海中早已经炸了锅了。
“天哪，我以为他会再客套一会，结果他就这样提出问题了？”
“这个回答特别重要，我们必须好好想一想。”
“难道你们之前没想过吗？”
“如果我们能想出一套万无一失的说辞或者利益交换的话，就没必要直接过来了。我们直接给他们写封信就好了不是吗？”
“我的天，所以我们此行其实很可能失败咯？”
“直接提出条件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必须想想办法。”
“你们快帮忙想想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呀！总不会是我们跪下来求他们吧？这种谈法是不可能谈成协议的！”
“不要急，他并没有说我们现在就必须回答。也许我们可以再好好想一想。”
“等等，你是谁？里奇？”
“额……是的，是我。我只是来旁听的。”
正当天使和恶魔急得团团转，两只巫妖还不在状态，黑猫也还没能想出在这种劣势地位下的谈判说辞的时候，金龙大长老再次开口了。
“年轻的巫妖王，这个问题很为难吗？难道，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有想清楚？”
所有的杂音一下都平息了。特别是格雷脑海中的声音，一下安静了。或者说，都卡壳了。
反倒是在一直没开口的格雷，开口了。他淡定自若地说道：“我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请相信我，龙族大长老阁下。对于自己想要的，我从未如此明确过。”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因为我在思考如何完整地表达我们的意图，更因为，我们重视金龙一族这个朋友。”
“是吗？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你想我们帮你做什么？”
“我并没有想你帮我做什么。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我想邀请你们，跟我一起，与圣光同行。并不是希望你们帮助我。”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人，包括在场的巨龙，就连银月骑士团的成员们，甚至格雷眼前的大长老，盔甲里的黑猫，全都愣住了。
“呵呵呵呵。”好一会，金龙大长老缓缓地笑了出来：“这个说法，非常地有意思。我应该是第一次听到。分明是你有求于我们，但你却说，你在邀请我们与圣光同行？似乎我们还需要感谢你。我不知道原来巫妖王的话术如此高超。”
“不，这不是话术。这是一份经过深思熟虑，兼且诚挚的邀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格雷轻描淡写地说道：“正如我先前所说，距离天堂与地狱的势力来到这片土地，已经过去了24689年。这是一段漫长的岁月。他们为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种族，带来了文明，却也带来了争端。我们有过辉煌，也有过战乱，更有过愚昧而灰暗的时光。如今，一切即将过去。我并不抗拒天堂与地狱本身，甚至，我感谢他们。他们都是我们的老师。我抗拒的，只是他们基于自己利益而扭曲的信仰。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已经觉醒，我们将追寻属于自己的未来，而非如同以往一般，成为博弈的棋子。金龙作为辉煌而伟大的种族，作为凯尔特斯大陆的一份子，我诚挚地邀请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天堂的信仰有边界，而我们要追寻的，将是没有边界的未来。”
“所以说，你的目的是为了整个凯尔特斯大陆上的种族。”
“是的。”
“但却不包括黑龙一族？”
“包括他们，但也包括了古斯塔夫的人民。光明的未来，不应该建立在奴役与欺骗的基础之上。如果有人坚决要利用他们的力量，扭曲正义、公平，以及公正。我将不得不采取措施挽救那些被压迫的人。这是白骨圣光教廷存在的意义。弱者与强者共同享有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权力。而亡者，将成为正义最坚决的执行者。”
整个世界都沉默了，包括金龙大长老，以及在场的其他巨龙，甚至包括了格雷脑海中的声音。
里奇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叹。
棒槌拼命地眨巴着眼睛，小声嘀咕道：“我从来不知道我干的事情这么伟大，真的。”
这毫无疑问地，是一次出乎意料的谈判。
风轻轻地吹着，水潭中溅起的水滴在风中飘散。
格雷静静地仰着头，望着金龙大长老。阳光照在他的盔甲上，闪烁着光芒。
所有人则都在注视着他。
已经不再有人窃窃私语了，所有人都在静静地聆听着。哪怕格雷什么都没说，他们也在等待着。
“你的梦想让我惊叹，年轻的巫妖王。”好一会，金龙大长老才开口说道：“我以为我将面对一场锱铢必较的利益谈判，正如过去曾经面对过的无数次谈判那样。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说辞……在过去，我们只相信力量。我甚至一度怀疑你的存在的真实性。但现在，我开始相信了。”
“我们都需要梦想，尊敬的金龙大长老阁下。没有终点的寿命，活着，不应该只是活着。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应该有你我的足迹。这句话您认同吗？我始终相信，金龙是一个伟大的种族。”
“听着让人热血沸腾。呵呵呵呵，但……我们同样应该正视现实。你的实力，与你即将面对的对手，有着很大的差距。这是我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是的。如果您见过六年以前的我，或许会更加迟疑。但现在，您甚至都已经开始考虑了。这就是改变。时代在改变，世界在改变，每一个人都在改变。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往前，梦想终究会有成为现实的一天。”
“给我一点时间，年轻的巫妖王。我必须对整个金龙一族负责。”
当大长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巨龙当中，许多都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格雷脑海中的声音，更是一下欢呼了起来。
“说得太棒了！格雷，我们不应该怀疑你的！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谈判专家了。”
“格雷，说得不错，真的。至少身为天使的我被说服了。”
“他是已经被说服了吗？”
“至少他愿意考虑了，这是一种进步。之前我们甚至觉得让他们中立都要付出代价，但现在看上去，我们有可能争取他们成为盟友。”
“我只是照着我想说的说出来而已。事实上，我从来没想过用利益交换的方式去达成。”格雷轻声答道。
“巫妖王阁下，我想邀请你在龙之山谷住上几天。一方面增进我们彼此之间的了解。另一方面，也给我时间考虑。可以吗？”
“荣幸之至。”
当格雷掉转马首，从深潭边上离开的时候，整个金龙一族看他的眼神似乎都变了。他的身上有光，如此夺目。以至于原本准备好的，有关于利益的说辞在他面前都显得如此的渺小与不堪。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目光更加富有敌意了。
“这个对手，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大呀。”
“是的。其实当他出现的一刻起，我们就应该意识到。如果一只巫妖不是凭力量当上巫妖王，那么他肯定有其他过人的地方。是我们低估他了。”
“大长老好像真的在考虑了。”
“只是考虑而已，并不是决定。”
“你们觉得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也许只要我们考验一下他，他就会露出本来面目了。”
“省省吧，说到考验，难道天使和恶魔不比我们更擅长吗？”
“他的身边就有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不，应该是两个天使和两个恶魔。”
是的，里奇的守护天使和诱导恶魔也来了。只不过迪莉娅和萨琳娜都是躲得远远的而已。虽然这种程度的躲藏，在巨龙的眼皮底下几乎可以用无所遁形来形容。
巨龙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龙之山谷，是一个没有**的地方。每一头巨龙只要一伸脖子，就可以看到龙之山谷的任何一个角落。但，龙之山谷也是一个充满**的地方。每一头龙的脑海，都是一个世界。当你感觉他们只是趴着，闭上眼睛在睡觉的时候，也许他们在练习龙语魔法，在编写咒文，在冥思，甚至，他们可能几十头龙聚集在一起开会。
相比之下，来到龙之山谷之中的格雷一行，就好像完全曝露在他们面前的一样，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
短暂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映成了红色。鸟雀叽叽喳喳地归巢。
朝见结束，天空中来回盘旋的龙又重新出现了。
阿奇尔诺曼带着他的族人们在院子里忙碌着，为银月骑士团准备新的一天的晚餐。艾克列昂和露茜忙于和他们交流“烹饪心得”。贪吃的矮人们更是守在一旁寸步不离，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倒是银月骑士们没看出来任何一点被美食收买了的迹象，一个个都安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格雷站在阳台上远远地眺望着，同时也环视着远处峭壁上的龙巢。龙巢里的龙，一双双的眼睛也都在悄悄地注视着他。
趴在床上的黑猫舔着爪子问道：“你们觉得他们会让我们等多久？”
“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五天，谁知道呢？等他们想清楚了，就会告诉我们了。”薇薇安在一旁悠闲地吃着糕点。
凯瑟琳盘着手轻声说道：“这段时间内，我们最好应该做点什么。”
“要做点什么？”黑猫问。
“我总感觉，金龙内部倾向于我们的人并不多，甚至可能没有。今天的谈判应该算成功的，但如果只是靠今天的谈判，我们肯定无法达成我们的目标。在这段时间里，坚持反对我们的人肯定在努力地说服其他人，其他人并不一定会维护我们。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情况将会对我们不利。”
薇薇安插嘴道：“可我们甚至不知道应该找谁，你认识这里的龙吗？除了带我们进来的和照顾我们的，我们甚至不知道其他任何一头龙的名字。”
里奇坐在床上一旁静静地听着，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
蹙着眉头想了想，凯瑟琳犹豫着说道：“也许，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我是说，有龙。”
正说着呢，房门敲响了。
“巫妖王殿下，我可以进来吗？”这是伊芙莉西亚的声音。
“可以，请进。”格雷回过头。
房间打开了，伊芙莉西亚带着一位以人类的角度来评判大概三十出头，长相看上去极为雍容的女人走了进来。与伊芙莉西亚一样，她穿着富有金龙族特色的白袍，还带着一顶高高的白帽子。
伊芙莉西亚双手交叉胸前，行了个礼，然后轻声介绍道：“巫妖王殿下，请容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葛佳丝塔芙长老。她在我们的长老之中，有着非常高的威望。”
“你好，巫妖王阁下。非常荣幸能认识你。”葛佳丝塔芙长老微笑着说道。
……
此时此刻，悬崖上的巨龙们悄悄地，又开始了窃窃私语。
“看到了吗？葛佳丝塔芙长老进了临时居所。”
“看到了。”
“她想干什么？我可不认为是她是过去谈判或者吵架的。”
“是的。我们不能让他们所期望的事情发生。梦想之类的，都是一堆冠冕堂皇的废话而已，必须要阻止他们。”
05章：龙之山谷（5）
“临时住所”里只有一个个的房间，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客厅或者会议室都没有。于是，接待葛佳丝塔芙长老的地点，就只能选在院子里了。
阿奇尔诺曼急急忙忙派了人，额外开辟了一片场地。其实也就是摆上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小桌子，外带四张椅子而已。其中两张还空着，只是摆设而已。
夕阳下，一边是忙碌准备晚餐的龙族族人，一边则是一次意义重大的谈判，两者之间，相隔竟还不到十米。
以外人的眼光来看，金龙确实是一个奇妙的种族。在某些方面上，他们庄重得得令人发指，而在另一些方面，则显得异常地随便。
如果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他们其实并不经常以人的形态存在。当需要以人的形态做什么事的时候，他们其实非常地不习惯。
……
简单的寒暄之后，格雷便和葛佳丝塔芙长老来到了院子里提前安排好的地方。伊芙莉西亚还特别在桌子上摆上了一束鲜花。
四周的人，包括悬崖上的巨龙，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们。
善意地点了点头，葛佳丝塔芙长老轻声对格雷说道：“我十分认同你今天所说的，金龙一族已经沉寂了太久。在漫长的时光中碌碌无为，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更是对我们意志的消磨。让我们忘却自己原本的模样。独立于整个世界，不仅仅是对世界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金龙一族应该要有属于自己的荣耀。”
格雷微微躬身，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峭壁上的巨龙们在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四周的银月骑士、矮人们也都在静静地听着。就连正在摆放餐具的龙族族人们，也都刻意放慢了速度，以免弄出的声响打搅到他们。
四周静悄悄的。
顿了顿，葛佳丝塔芙长老接着说道：“但是，恕我直言，我的族人们大部分并不赞同。如果你想要龙族站在你这边，你还需要做很多事情，以便说服他们。”
“能请教长老我应该怎么做吗？”格雷问。
侧过脸，葛佳丝塔芙长老望了一眼自己悬崖峭壁上悄悄注视着这里的族人们，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左手的手心上，迅速凝聚出一个魔法符文，闪烁着金色的荧光，悬浮着，旋转着。然后微笑着看着格雷。
一下子，悬崖上的巨龙们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格雷轻声问道。
“这是通往龙族精神世界的秘钥。每一个符文，都代表了一个精神空间。在里面，你可以跟我的族人们交流，解答他们的疑惑。有疑问的族人们也可以进入这里面与你沟通。当然，里面能有多少我的族人，就要看你所倡导的梦想的魅力了。龙族跟巫妖不同，跟人类更加不同。大长老是金龙一族的最高首领，但他也必须遵循族群的意志。支持你的人越多，最终金龙一族与你同行的几率就越大。”
“感谢。”
“要试试吗？”
“现在吗？”格雷愣了一下。
“当然。”葛佳丝塔芙长老微笑着答道。
点了点头，格雷伸手接过符文，然后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力量注入其中。
一下子，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
“嗨，巫妖王殿下，您好！很高兴以这种方式认识您！”
“说真的，我一直在期待着能与您交流！”
“我看过《巫妖圣骑士》，我还收藏了全集！老实说，我喜欢这样的故事！如果主角是金龙就更好了！”
“我衷心地希望在您之后的故事里，能有我们族人的身影。”
“能说说你准备怎么打败天堂和地狱吗？我觉得他们不会罢手的。”
“老实说我们一点都不想帮黑龙一族跟您作战，虽然这有违背协议的嫌疑。但……相信我，你能成功的。我们从来都不缺废除跟黑龙族协议的理由！简直不要太多！现在只是缺一个人站出来告诉所有人我们应该对他们宣战而已。”
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接着一个。格雷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旋转了起来，他茫然地望着葛佳丝塔芙长老。
“里面现在有多少我的族人？”葛佳丝塔芙长老问。
“十……十七位，应该是十七位。”
“还太少了。”
“我来啦——！”还没等葛佳丝塔芙长老说完，又一个新的声音响起。
“十八位了。”
“你们这些已经在里面的是提前知道消息了吗？”又一个。
“十九。”
“我以前一直觉得亡灵是一群腐烂发臭的生物，但现在我决定改变这种看法了。”再一个。
“二十。”
“我喜欢你，巫妖王！今天的话说得很好，我们的征途应该是星辰大海，而不是在自己的巢穴里度过永生！”一个接着一个。
“二十一。”
“有很多人反对你，但并不包括我。”
“二十二。”
“其实我并不完全支持你，但我决定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格雷一个接着一个地数着，转眼之间，已经有一百五十位了。与此同时，增加的速度也开始渐渐放慢。
葛佳丝塔芙长老微笑着说道：“他们都看得到这个符文。只要你允许，他们就能加入。这会成为你的一条重要的沟通渠道，帮助你了解他们的想法，也让他们了解你。但我必须先提醒你，会加入这个秘钥的，本身都是倾向于支持你。即便里面每一个人都喜欢你，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那并不代表着你已经成功了。一百五十位，相对于我的一万八千多位族人来说，依旧属于极少数。”
“感谢葛佳丝塔芙长老。”格雷再次躬身道谢。
……
夜幕降临，树林中飞起了充满唯美画风的萤火虫，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龙族又一次为使团成员们带来了让他们流连忘返的晚餐。
矮人们欢快地喝着酒，吵闹着。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也都加入其中。
唯有格雷，一个人静静地发着呆，聆听着脑海中一个又一个嘈杂的声音。
“怎么样了？”黑猫一边啃着鱼一边小声问道。
“两百五十人了，还在增加，不过增加的速度在放慢。我正在研究怎么在里面留下一些东西，以便新增的人一进入，就能第一时间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格雷回答道。
“他们问了你很多问题吗？”
“唔……”
这个问题，格雷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秘钥之中总是乱糟糟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而当龙有一万八千头的时候，也是什么样的龙都有。有些问题甚至不能称之为问题，而有些问题，则让格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巫妖王先生，你的想法我十分欣赏。但我觉得最重要的应该还是战争部分。我的意思是，每一段伟大的历史都必须要有一场伟大的战争作为终结。和平会让人想打瞌睡的。”
“闭嘴，你就是想打架！我看出来了！”
“不，我只是想用打架的方式来贯彻正义而已！”
“你这个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这背离了巫妖王最初的想法！目标应该是正义，而不是打架！”
“可以两者兼顾起来！相信我！我已经有了完美的计划了！”
……
“其实我觉得就不应该将黑龙族纳进范围，否则，你会后悔的。我们金龙已经后悔了好几万年了。”
“如果不纳入范围，不就违背了原本的初衷了吗？”
“有什么关系呢？初衷应该也是可以修改一下的吧？现在还没真正开始，也许我们应该趁着这个机会修改一下。‘为了凯尔特斯大陆上生灵的未来，黑龙族除外。’嗯，只需要加这么一条，就完美了。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
“我更关心的是如果我们真正加入，要怎么打得过天堂和地狱。我看过他们万年以前战争的记载，太可怕了。梦想很美好，但我们不应该加入一场必然会输的战争。”
……
“我有一个非常棒的计划，是我在一本小说上看到的。《巫妖圣骑士》？不，不是这本，是另一本……”
……
“如果我们为凯尔特斯大陆的未来做出巨大的贡献，版图是否应该重新划分呢？我并不是看上人类的领地，我关注的是，他们享受我们提供的正义的同时，是否应该为我们做些什么呢？这应该是一个等价交换的事情，付出更多的人应该享有特权。强者为尊，不是吗？”
……
吵吵嚷嚷的，什么样的声音都有，一直聊个不停。格雷不知道他们是谁，在哪里，叫什么，甚至绝大多数的时候完全插不上嘴。
“巫妖王殿下？巫妖王殿下？你在听吗？”
“巫妖王殿下？可以回答一下我们关注的问题吗？我们想要一个答案。”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正在跟我的父母和兄弟沟通，希望他们也能站在巫妖王殿下这边！巫妖王殿下，你确定不说点什么吗？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要退出再也不支持你了！”
沉默了好一会，格雷轻声在那秘钥之中说道：“首先，战争，是当我们没有其他手段的时候，才会被迫选择的。如果主动选择战争，将会违背我们的初衷。因为战争本身将带来更多的不公平。”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靠嘴炮完成梦想？不，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一下子，秘钥中的意识少了五个。
“我们不会承认任何特权，特权本身就是对公平的否定。为凯尔特斯争取未来，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我们追寻的是正义本身，而不是正义给我们带来的特权。”
“所以，我们要跟卑微的人类平起平坐？”
一下子，秘钥中的意识又少了五个。
“初衷一旦定下，就不能修改，只可以深化。否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变得没有意义。当我们因为个人的喜恶而将黑龙族排除在外的时候，我们本身就为凯尔特斯大陆的未来设定了边界。与此同时，我们追寻的也将不是属于凯尔特斯的公平与正义，那将仅仅是我们的公平与正义。因为，我们已经把持了所有，这违背了公平与正义的基本原则。”
“巫妖王殿下。”一个声音说道：“我得提醒你，这里没有黑龙族的人，这里全都是金龙族。你希望我们支持你，站在你这边对抗黑龙，却又告诉我们应该保护他们的权益。这不会有利于你说服我们的。”
“可我的目标并不仅仅是说服你们。追寻凯尔特斯大陆全新的未来，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可我觉得你应该改变方针。如果金龙愿意加入你，那么金龙所厌恶的黑龙就不应该加入。如果血族加入了你，那么血族所厌恶的狼人就不应该被包含在内。这才是有吸引力的条款。”
一下子，秘钥之中的意识一口气少了二十个。
零零散散地，还是有人加入。但与此同时，也有人退出。
有人表示对格雷的不解，有人安慰格雷，也有人表示将继续观望……
秘钥中意识的数量微弱地波动着，虽然还是向上，却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势头。最终，在三百左右的地方止步不前了。
“怎么样了？”薇薇安小声问道。
格雷轻声答道：“我觉得他们并没有听懂我今天讲的内容。”
“没听懂？”
“是的，他们喜欢的，只是某种感觉而已。就好像绝大多数人类都喜欢骑士小说，也歌颂英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成为英雄，也不代表他们愿意像骑士一样去恪守美德，奉献自己。他们只是羡慕英雄享受的鲜花与掌声而已。或者说……特权。”
团队的成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黑猫犹豫着问道：“你跟他们说清楚了吗？”
“说了。”
“怎么说的？我是说你有没有稍微委婉一点？”
“就如实说。”
“所以，有人离开了？”
“是的。”
“谢天谢地，这才刚开始呢，就已经有人变节了。我们还指望能将他们全部说服呢。”黑猫都无奈了：“好吧，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了。如果不说，那你就不是格雷了。我今天才夸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谈判专家来着，现在我收回。”
06章：龙之山谷（6）
直面“大众”，而且是一群龙，除了言语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利用的武器……
格雷大概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吧。
当这些需要说服的对象本身意见极度不统一，对于自己的想法更是欠缺考量的时候，这就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关键他们还带着龙族特有的高傲，觉得自己说的就一定是对的。要知道，说服人类已经很难了，何况是说服一群自负的龙呢？
如果支持的声音都是这样的话，那么反对的声音又会是如何呢？
整整听了一个晚上秘钥里的声音之后，第二天一早，天刚灰蒙蒙亮的时候，格雷就找到了阿奇尔诺曼。
“巫妖王殿下想再见一次葛佳丝塔芙长老？”
“是的。可以替我安排吗？”
“当……当然可以。我这就替您安排。”
阿奇尔诺曼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闭上眼睛，然后很快又睁开眼睛，微笑着说道：“请稍等一下。”
“感谢。”格雷轻声答了一句，然后两人就静静地站着，互相对视着。
阿奇尔诺曼一直保持着微笑，格雷则是呆愣地。毕竟，巫妖没有表情。
好一会，格雷轻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哦不，没什么问题。”阿奇尔诺曼答道：“我已经告诉她了。正在等待她的回复。应该很快的，请不用担心。”
“已经告诉她了？”
“是的，通过另一个秘钥，您稍等一下就可以了。”
格雷焦急地等待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吧，阿奇尔诺曼才忽然愣了一下，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可以了，葛佳丝塔芙长老邀请您现在过去。”
“感谢。”格雷又一次说道。
黑猫和里奇趴在阳台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开。
里奇看了看旁边的黑猫，又看了看房间里的凯瑟琳和薇薇安，小声问黑猫：“黑猫叔叔不一起去吗？”
“请叫我伯来斯冬叔叔谢谢。”
“好吧，伯来斯冬叔叔。你不一起去吗？”
“你父亲坚持要自己去，我也觉得他能解决。放心吧，我觉得现在他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也同样解决不了了。事实上，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不，父亲依旧需要您。父亲说您是他最重要的导师。”
黑猫侧过脸看了里奇一眼，缓缓地叹了口气：“我其实什么都没教过他，甚至还劝他不要当骑士，好好当一只巫妖。只是他不肯听我的而已。最重要的从来都是他自己，不是任何人。他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
龙之山谷边缘群山之中的一座。顶端，风剧烈地刮着，夹带着雪花。
沿着长长的山道走到顶端，格雷才发现龙之山谷的上方，其实是一面巨大的魔法罩子，将所有的寒冷与疾风都隔绝在外。而支撑这个魔法罩子的，是一个拥有六个支点，以六芒星格局排布的巨大魔法阵。
葛佳丝塔芙长老就居住在其中一个支点。那是一个山巅上巨大的龙巢。像是大号的鸟巢一样，只不过，搭成龙巢的不是鸟巢一样的树叶、枝桠，而是大量刻满了符咒的长条状石柱子，一根根交错，按照某种规律排布着。
葛佳丝塔芙长老正以巨龙形态盘踞在龙巢之中。
格雷顶着烈风一步步走来。
葛佳丝塔芙长老微微睁开巨大的龙眼，注视着格雷。
“巫妖王阁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尊敬的长老。”格雷双手交叉胸前，学着龙族行礼的方式朝着葛佳丝塔芙长老郑重地行了个礼，然后轻声说道：“感谢您为我提供的帮助，让我更便捷地了解金龙一族的想法。”
“看来你在秘钥里跟他们相处得还挺愉快。”
“我想请您再帮我一个忙。”
“说吧，巫妖王阁下，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听听反对的声音。”
葛佳丝塔芙长老一下愣了，微微睁大眼睛注视着格雷。
“我没听错吧，你想听听反对的声音？”
“是的。”
“我觉得你不会喜欢听的。”
“但我必须要听听反对的声音，这比支持的声音更加重要。而且……”格雷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您给我的秘钥里，现在有三百二十一位龙族成员。这意味着，反对的声音在金龙一族里，才是主流。”
“你不需要那么悲观。”葛佳丝塔芙长老轻声答道：“三百二十一位，这确实少了点。但除开支持的声音之外的声音，不仅仅是反对的，还包括没有兴趣的。你得理解，并不是每头龙都对这件事感兴趣。”
格雷静静地望着葛佳丝塔芙长老。
葛佳丝塔芙长老也静静地注视着他。
双方似乎僵持住了。
好一会，格雷再次强调道：“我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说着，葛佳丝塔芙长老无奈地闭上了巨大的眼睛。
很快，另外四枚符文浮现在了格雷面前。
睁开眼睛，葛佳丝塔芙长老说道：“这是有着最多金龙族族人的四枚秘钥，其中有一枚，甚至涵盖了所有龙族的族人。我可以帮你进去。至于要不要表露身份，那就是自己的考量了。他们不会知道是你。”
“感谢。”格雷双手交叉，躬身行了个礼。
……
“他想我们站在他那边，意思就不仅仅是在与黑龙族的战争中希望我们保持中立了，他们甚至想要我们成为他的盟友。公平？正义？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跟他站到一起，我们可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然而却只能得到一堆没有用的东西？”
……
“我觉得这就是个笑话。他甚至要求保证作为对手的黑龙族的正义。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我们不加入他，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实现他说的那个梦想，我们也可以分享。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加入到这样的计划之中呢？”
……
“天堂和地狱实在太强大了，他只有一百多岁而已，不可能懂得天堂与地狱有多么地强大。凯尔特斯大陆上天堂与地狱的势力只是他们的一部分而已，他们的势力跨越了无数个位面。跟这样的对手作战，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如果这件事有可能做到，我们又为什么要待在这冰雪极地呢？”
……
“其实我挺欣赏他的。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也是他的敌人。亲自过来，这需要勇气。”
……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经历可称之为传奇。我毫不怀疑他能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好吧，现在他控制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了。但，他所想要的，显然比他所掌握的还要大，而且大很多。”
……
“你们觉得大长老会拒绝他的请求吗？”
……
“接下来整个凯尔特斯大陆可能会非常动荡，难道我们就在这里静静地呆着，等着？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我们金龙一族是凯尔特斯大陆上最强大的种族之一，如果我们不参与，他又成功了，我们的地位将极大地降低。”
……
“我并不觉得他能成功，谢谢。当然，也许他也不会很快失败。他的背后，有强大的巫妖评议会的支撑。”
……
“我始终觉得直接拒绝不好，也许我们可以给他一个考验。让他去完成一件事情。如果他能完成，那么我们就支持他。如果不能，那就不怪我们了。我是说，一件足够困难，几乎没有可能完成的事情。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他，又不至于丢面子了。”
……
“或许我们应该再观望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在他们与黑龙的战争中先保持中立，看看天堂与地狱的反应，然后再做决定。”
满满的，四个秘钥里都是诸如此类的声音。将符文带回临时居所，格雷全都听了。
不只是格雷听了，黑猫、薇薇安、凯瑟琳都听了，连里奇也参与了一份。
呆在房间里，小团队的成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格雷问。
“唔……想法嘛。”黑猫说道：“我觉得至少反对在我们跟黑龙一族即将发生的战争中中立的声音，几乎没有。看来他们是真的很讨厌黑龙一族。这是个好消息。而且说句不该说的，我觉得这些中立和反对的声音比支持的声音理性很多，也更可靠。我并不是嫌弃那些支持我们的龙，但事实上，支持我们的那些感觉上很幼稚。”
“我赞同黑猫的想法。”薇薇安盘着手说道：“感觉上想要光凭语言说服他们很难，如果能让他们中立也不错。也许等我们打赢了黑龙一族，他们就会改变想法了呢？”
“我觉得……”凯瑟琳犹豫着，却没有往下说：“算了，你们继续吧。我先保留意见。”
里奇忽然开口打断道：“我觉得会有问题！”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朝着里奇望了过去。
举了一下手，里奇从床上跳了下去，认真地对格雷说道：“父亲，如果他们只是中立的话，我们将有可能无法击败黑龙族。”
“可是布鲁图跟我们保证过，如果金龙族中立的话，他们有把握在一个月内击败黑龙。事实上在曾经的，巫妖与龙族的战争中，他们确实表现出了这样的战斗力。”凯瑟琳说道。
“这只是将局势局限在我们、黑龙、金龙之间来考虑而已。”里奇说道：“如果凯瑟琳阿姨您是黑龙族的族长，知道金龙很可能中立的消息，您会怎么做呢？您会在家里等着我们杀过去吗？”
“额……”
里奇接着说道：“如果我是黑龙族的族长，那么我现在肯定也会找盟友。谁可以成为我的盟友呢？天堂、地狱，都有可能。如果当我们在这里寻求金龙族帮助的时候，黑龙族也在寻求天堂或者地狱的帮助呢？”
听到这句话，薇薇安一下笑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天堂跟地狱之间的恩怨了。如果黑龙顺利获得天堂的支持，那么地狱一定会出来拖后腿。如果黑龙顺利获得地狱的支持，那么天堂一定会出来拖后腿。即便是现在，我们构成的威胁也没有他们彼此之间的威胁大。”
“薇薇安阿姨确定吗？”
“唔……不是特别确定，毕竟我不是魔主，也不是圣灵。但以我所知道的而言，就是这样没错。而且，天堂与地狱的协议，会苛刻到你没法想象。我并不觉得黑龙族能接受。”
里奇眉都蹙起来了，歪着脑袋，挠了挠头。
侧过脸，格雷轻声说道：“我赞成里奇的说法，还是应该以争取金龙成为盟友为目标。”
一下子，倒是里奇懵了。
“可我们现在几乎没有办法了，那些声音你也听到了。除非我们能证明我们比天堂和地狱更加强大，更加有力量，否则他们不会听我们的。”
“我们还有时间，而且我们已经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声音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我们再好好想想，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格雷的声音总是充满着力量与激情。
然而，房间里的小伙伴们却只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
此时此刻，龙之山谷里某个不为人知的秘钥之中。
“情况不是很妙。虽然支持跟白骨圣光教廷同盟的声音是极少数，但也几乎没有人支持履行与黑龙的协议。黑龙那边应该要立即做出反应了。”
“我已经通知他们了。”
“已经通知了？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让我们放心，他们有办法解决。那只是一只一百多岁的小巫妖而已，无论他的身上有多少光环，那也不过是一只小巫妖而已。能踏上巫妖王的位置，完全是因为运气。”
“哦，是吗？有时候我觉得运气才是最可怕，最难琢磨的。如果运气真的站在他那边的话，那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我想他们的意思是让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有办法解决。”
“但愿如此吧。”
07章：龙之山谷（7）
秘钥里的声音还在不断继续着，金龙一族疯狂议论着，中立的立场没有丝毫动摇的趋势，甚至应该说，越来越坚定。
格雷静静地聆听着。
整整一天的时间，格雷的精神都在秘钥中度过。甚至其他人都累了，秘钥中的龙也已经换过几拨了，格雷还默默地呆在里面，默默地听着。
“你找到什么破绽了吗？能够说服他们的破绽？”黑猫问格雷。
格雷轻轻地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从利益的角度上考量，金龙一族的考量无疑是最正确的。但，如果能从单纯的利益上考量，格雷也就不是今天的格雷了。
双方的思绪，就如同两根平行线一样，理想主义的巫妖与市侩的龙，似乎注定不会有什么交叉点。
……
黄昏时分，格雷又一次来到了山巅上。
“尊敬的葛佳丝塔芙长老，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请说。”
“我想请问一下，大长老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做出决定。”
“你想问这个？”
“是的。我想要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应该会在后天做出决定。事实上，我们内部也在讨论。不过，那个‘秘钥’只有长老能进去。我也没有权限让你进去。”
“好的，那我明白了，感谢。”格雷朝着葛佳丝塔芙长老深深地鞠了一躬。
趴在自己的龙巢里，葛佳丝塔芙长老默默地看着格雷离开。
……
“你想干什么？”黑猫问。
“如果我们没办法一口气说服所有人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试着挨个说服。”格雷答道。
“一万八千头龙，挨个说服……你认真的吗？”
“当然，所以我特意问了时间。总是要尽力而为不是吗？至少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应该放弃，不应该投降。”
“其实我觉得我们已经成功了，至少他们很大概率会同意中立……好吧，我知道你并不认同。固执的巫妖从来不会接受目标打折扣这种事。”黑猫无奈叹了口气。
……
夜幕降临。
回到临时居所，格雷稍稍准备了一下，然后就骑着马静悄悄地出发了。
银月骑士团的成员们都静静地看着他。
很快，留在房间里的里奇听到龙族的秘钥里炸锅了。
“天哪，巫妖王来找我了！”
“他去找你了？他为什么去找你？”
“他想说服我接受他的想法……”
“不，我是说他为什么要说服你接受他的想法？你既不是长老也不是什么有威望的龙。说服你有用吗？”
“我也想知道。但他就是在认真地解答我的问题，我已经要被说服了……”
……
“额……现在轮到我了。他到我这里来了。他是不是知道我最近四处在说他坏话？”
“用你最近说的那些话狠狠地怼他！”
“我说不出口……好吧，我承认，他刚说出：‘我是专程来听取你的意见的。’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决定改变我的想法接受他了！”
……
“我已经回到自己的窝里静静等着巫妖王的到来了。”
“他永远不会到你那里去的，因为我已经准备去拦截他了！”
……
“谁告诉我巫妖王现在在哪里？我要去偶遇他！”
……
所有的龙族秘钥，全都忽然间活跃了起来。几乎从未有过的活跃。每一头龙都在热烈地讨论着。
……
盘踞巢穴之中的葛佳丝塔芙长老微微睁开了眼睛。
……
里奇连忙冲出户外。银色的月光之下，许多的龙正在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父亲干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薇薇安呆愣地说道。
“我们去看看吧！”里奇直接从阳台上跳了下去，骑上马，直奔格雷所在的方向。
薇薇安也连忙跟上。
转眼之间，他们已经看到了格雷。
他正站在悬崖正中的一个龙巢上，四周停着无数的巨龙。在他们面前，格雷的身躯看上去是如此地渺小，可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龙巢的主人正在傻笑。
你见过龙傻笑的样子吗？
里奇也是第一次见，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
“老实说，我有点受宠若惊了。您是巫妖王，您居然亲自来说服我。这让我感觉自己很重要。其实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重要过。”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也都是重要的。这正是我的追求，不因为我是巫妖王，而跟任何人有所不同。为了实现这种平等，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其实我说过您不少坏话，您不会觉得我很讨厌吗？”
“提出质疑，是每一个人的权力，这具有正当性。我不会因为被质疑的那个人是自己，而否认这种正当性。”
“好的，我……我选择支持您。”
“感谢。因为有你的加入，这个世界守护正义的力量，又变得更加强大了。”格雷双手交叉，认真地行了个礼。
里奇都惊呆了：“还能这样？”
薇薇安抿着唇，笑着，缓缓地摇了摇头，欣慰地说道：“其实我本来是想反对的，毕竟，身为巫妖王，他确实不需要这么做。可反过来想，正因为身为巫妖王，而他又愿意这么做，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
“请问巫妖王殿下，我们这里有很多龙巢。您准备一个个走遍吗？”有龙问。
“是的。”格雷轻声答道。
“可是那样会很久。”
“通往伟大梦想的道路，本来就没有捷径。况且，我有无限的寿命，总有一天能够抵达。”
“可是巫妖王殿下！当您让所有人都跟您平等的时候，您也就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特权。这样您究竟能得到什么？”另一头龙问。
“得到了荣耀，得到了活着的意义。”格雷高声回答道：“我知道，金龙是一个骄傲的种族。其实，我也是一只骄傲的巫妖。人们将桂冠戴在我的头上，代表了他们对我的期许。那就是我的骄傲。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对邪恶妥协，不允许我在挑战面前后退半步。在前行的过程中，我们将获得鲜花，掌声，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是存在的意义。真正的威严，是每一个人都打从心底地敬佩你，而不是你自认为自己有多么地高贵。”
“可是，巫妖王殿下。”又一头龙问：“您的路，并不一定会成功。也许会失败。如果您失败了，又该怎么办呢？您还能维持自己的骄傲吗？”
格雷沉默了。
一下子，围观的巨龙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就在巨龙们以为格雷无言以对的时候，格雷忽然仰起头，说道：“我有一个孩子。我也许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只有后代的巫妖。当我有了孩子，成为了孩子的父亲之后，我的使命感更加强烈了。在以前，我只需要想着自己要变成什么样的人。但现在，我还要思考我希望我的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下子，所有的龙都沉默了。
顿了顿，格雷接着说道：“我希望他勇敢、坚定、坦荡，我希望他的生命光洁伟岸，经得起自己内心的拷问。我希望，胆怯、懦弱、苟且，都远离他。为此，我首先要成为这样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成为他的榜样。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我们面对困难时候的懦弱。如果我们期望它，就该迈开脚步去追寻。哪怕我们失败了，也会有人接过我们的旗帜继续往前。在人类的世界，我学到了一个巫妖永远不可能学到的词汇，‘传承’，他们的寿命只有一百年不到，但是他们可以一代接着一代，朝着一个目标。为什么那么脆弱的人类，曾经可以左右整个大陆的局势？因为传承，因为荣耀，那是一个种族的灵魂。哪怕他们被愚弄，哪怕他们堕入了深渊，万年以来，人类依旧占据着大陆上最为广阔的领土。这是人类的骄傲。”
望向远处呆立着的里奇，格雷轻声说道：“也是我想要给我的孩子，的骄傲。高贵的金龙一族的骄傲呢？你们想要什么？仅仅是龙之山谷中安逸的日子吗？”
里奇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
“我被说服了。”
“我被说服了。”
“我被说服了。”
“我被说服了。”
秘钥之中，无数的龙在重复着这句话。风向，在悄悄地转变。
就连一直静静地呆在最高峰上的金龙大长老也微微睁开了眼睛。
……
“我想要活着的意义，而不仅仅是活着。我想要被敬佩，而不仅仅是被恐惧。”格雷迈开脚步，在陡峭的悬崖上，一步步沿着山道缓缓地走向下一个目的地：“如果路很长，长到没有边际，那么，我们应该现在就启程，而不是因为可能无法抵达，而选择放弃。让圣光伴随我们的左右。”
……
“也许这就是巫妖王的力量了，另一种力量……”秘钥之中有龙小声说道。
……
无数的龙随着格雷的身影悄悄地移动着。
当前方的路断了的时候，会有龙悄悄停靠，然后伸出自己的脑袋，替他搭起新的桥梁。
当格雷走到绝路的时候，会有龙从上方垂下自己的尾巴，以便他继续攀爬。
说服的速度正在变得越来越快，环绕格雷身边的金龙正在变得越来越多。那声势浩浩荡荡的，好像滚雪球一样。整个金龙一族的态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
……
“我的天哪……他究竟在干什么？”隐秘秘钥之中的窃窃私语都惊了。
“我本来还打算看他笑话的，结果……我从来没想过，巫妖王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也许我们应该重新评估他了。他没什么力量，但他正在做到力量也办不到的事情。”
“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我说黑龙那边。”
“还没有，不可能那么快有消息的。”
“‘不可能那么快’？看看我们眼前的场面，同样是‘不可能’，我们的对手正在把它变成可能。要怎么面对这样的对手呢？”
……
格雷刚刚抵达一个新的龙巢，龙巢的主人，一头银龙已经直接匍匐在格雷的脚下了：“愿意为您效劳。”
格雷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伸出手轻轻触摸他巨大的鼻子，轻声说道：“我替正义，替大陆上的生灵感谢您。”
四周环绕的金龙们迅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龙啸。
“我们将对黑龙一族宣战，那是因为我们要改变他们错误的做法，还古斯塔夫的人民属于他们的正义。一旦战胜，我们同样将保障属于黑龙一族的正义与公平。我们不会歧视他们，不会报复他们。惩罚将会是有边界的。在赎清自己的罪恶之后，我们将对他们一视同仁。那并不因为我们对罪恶宽容，相反，那是因为我们坚持自己内心的信仰。我们的信仰，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扭曲。”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但那并不意味着，它永远都会不公平。重新塑造它，正是我们的使命。”
“如果有人选择观望，也无需责怪他们。贪婪与懦弱，是他们的选择，而信仰，是我们的。圣光将与我们相伴。”
……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骄傲了吧。”秘钥中有龙感叹道：“跟他相比，我们就只是一群仗着自己是一头龙，有点力量，自以为是的家伙而已。”
“或者我们真的应该走出龙之山谷去了。”
“我也觉得真的太枯燥乏味了。话说我们当初选择这里，难道不是因为被天堂和地狱压缩了生存空间吗？”
狂风从龙之山谷的上空席卷而过，经过魔法阵的过滤，吹入山谷之中的，便只剩下微风了。
夜色下，绿林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轻轻跃动的音符一般。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格雷的声音在龙之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传播开。并不是因为格雷的声音足够大，而是因为有一些龙，他们把格雷的话语直接传递到了各个秘钥之中，以至于龙之山谷中所有的龙都能听到格雷的声音。
08章：龙之山谷（8）
神与魔阴影之下的凯尔特斯大陆，长达数万年的漫长历史，就是一部各种族的兴衰史。有欢笑，有血泪，有诙谐，有荒诞……如果将它编写成一份乐章，那无疑将是世上拥有最丰富音符的乐章。
这其中，一直以来作为主旋律的，便是力量。力量似乎决定了一切。
然而，世事无绝对，总有例外。
有那么一些另类，他们并不具备强大的力量，但他们有梦。他们的梦华美而令人神往，他们的精神如同病毒一样，会传染。受到传染的人，将义无反顾地投身其中。
放下自我的**，却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们是盟友心中的光，却也是敌人永恒的梦魇。即使死亡与毁灭降临，也无法将他们从这个世界剥离。因为，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就将长久地存在下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已经远远地超出了生命的范畴。
很显然，格雷就是这样一种人。
他的声音，他的言语同步地传播到每一头龙的脑海中，几乎是与整个龙族的族群意志在对答。一个无关利益，只关乎荣耀与信仰的未来，如同画卷一般展开。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此时此刻，在他的手中却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
追随他的龙越来越多，以至于悬崖上已经没有位置可以落脚了，大批的龙只能在天空中来回盘旋。
所有的金龙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向他提问的问题，也从一开始的质疑，慢慢转变成了求证，最终又转变成了带着点滴向往的色彩。
“尊敬的巫妖王殿下，请问在咸鱼港之战之前，您就已经坚信自己最终能获得胜利吗？”
“其实我并不知道。”
“可您亲手揭开了自己的面罩。”
“那是因为我想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那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我想要行走在阳光下，而不是一直匿藏在盔甲的阴影之中。那对我来说，是一个最沉重的包袱，我必须要挣脱它。那是我对世人的欺骗，也是我的罪恶，我必须终结他。”
……
里奇呆呆地仰望着自己的父亲。
……
“请问，当您被逼到墙角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投身地狱吗？我听说魔主曾经给过您他的力量，可您却用恶魔的力量在践行着自己的正义。”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弃自己的信仰，即使当我发现自己的信仰跟圣灵并不一致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不重要，不是吗？我们之所以坚信，那是因为信仰是对的。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问题，而改变自己呢？至于力量，那只是实现正义的其中一种手段而已。”
……
凯瑟琳远远地看着格雷。
……
“您恨恶魔吗？”
“并不，相反，我感谢他们。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我懂得珍惜正义，让我更加坚定。”
……
薇薇安同样远远地看着格雷。
……
“当人类误解您的时候，您是否痛恨过他们？”
“不，从来没有。我会选择理解他们，包容他们。他们误解我，说明我做得还不够。甚至……他们给过我许许多多的感动。即使在最糟糕的日子里，也有一批人愿意无怨无悔地站在我身边。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美好的事物上，忘却那些不美好的，你才能发现靓丽的风景。”
……
安德烈维奇在龙群之中静静地看着格雷。
……
“在最初，您是怎么确立骑士精神作为自己的信仰的？”
对于这个问题，格雷沉默了。
这一次，没有了窃窃私语。四周的巨龙们只是伸长了脖子静静地等着。
沉默了许久之后，格雷轻声说道：“因为一本小说。作者为我编织了一个美好的骑士梦，我选择了相信梦的美好。而不是去嘲讽它。生命，无时无刻都在做着选择，例如当初的我，例如现在的金龙族。如果一开始种下的种子没有掺杂任何的杂念，那么，最终长成的大树也必然可以伫立在阳光下，成为世间的一道风景。勇敢地踏出第一步，你们将可以和我一起分享这个骑士梦。”
……
“巫妖是黑暗属性的物种，圣光对巫妖有很强的杀伤力。我甚至一度觉得那是天堂的专属。可是，您却说要‘与圣光同行’，不会很奇怪吗？”
格雷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手上的戒指放射出柔和的光芒。
下一刻，一缕圣光从天而降，将格雷包裹其中。
格雷不但没有闪避，反而轻轻脱下头盔，让自己彻底沐浴在圣光之中。本该骇人的骷髅，单薄的身躯，几乎与圣光融为一体了。展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耀目的圣洁。
这在以往，是一幅绝对无法想象的画面。
“与圣光同行，是每一个人的权利。并不因为种族而有所不同。”格雷轻声说道。
巨龙们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龙啸，每一头龙都在嚎叫着，那声音，就仿佛要将苍穹击穿一样。
盘踞在山巅之上的金龙大长老都错愕了。
葛佳丝塔芙长老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我觉得，你已经变得比迪恩还厉害了，真的。这是一种进步。我又得收回我之前说的话了。你确实是一位优秀的谈判专家。关键，你还足够执着，足够坚持。作为谈判专家，这也许比优不优秀更加重要。”黑猫如是说。
……
龙之山谷的外围，风雪之中，几头黑色巨龙盘旋在天空中，静静地听着山谷里不断传出的龙啸。
“我们来晚了吗……”
“看样子是的。”
“这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那我们还进去吗？”
“不了。这局面，我们已经难以改变了。”为首的黑龙悄然掉头，飞向远方。
其他的几头黑龙也跟着离开了。
……
直到许多年后，当历经这一刻的金龙们回忆起来的时候，依旧是感慨万千。
没有使用任何的武力手段，巫妖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征服了整个金龙族。
风轻轻地吹着，绿木在风中轻轻飞舞。
龙之山谷里的一个祥和而美好的夜晚。格雷阐述着，他们静静地聆听。格雷咆哮着，他们跟着呼喊。格雷沉默着，他们跟着一起悲伤……
激情的包裹之下，格雷说出来的一切，他们都相信了。
尽管只有言语，甚至没有激辩，然而，它却点燃了龙族心中的火焰。打破了金龙一直以来独善其身的惯例，让整个金龙族迎来了一次史无前例的改变。
……
次日一早，一个老人出现在了格雷的面前。
斑白的长发，长长的胡须，穿着一袭金龙族特有的白袍。在他的身旁，还跟着许多与他穿着同样服饰的金龙族人。
葛佳丝塔芙长老轻轻搀扶着他。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龙之山谷。
金色的巨龙纷纷从天空落下，化出人形，站到格雷的面前。
“这是我们的大长老。”葛佳丝塔芙长老轻声说道。
“尊敬的大长老阁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格雷双手交叉胸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恭喜你，年轻的巫妖王。”深深地吸了口气，大长老用洪亮的声音说道：“你已经通过了考验，我已经听到了族人的呼声。你说服了我们。不是用你的言语，而是用你的信念，你的信仰，以及你走过的路。你的举止，一如你所宣扬的一样，光明而伟岸，让我们自惭形秽。金龙一族将成为你坚定的盟友。我们将走出龙之山谷，与你一起对抗你的敌人，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你要知道，这跟我们一开始的计划，差别非常地大。”
“感谢。”格雷微微躬身，再次行了个礼。
一下子，四周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掌声。银月骑士团的成员们在欢呼，金龙族的族人们在欢呼。就连没有过来的，依旧停留在悬崖上龙巢里的金龙们也发出了龙啸庆贺。那声音此起彼伏。
当然，也有一些龙是沉默应对的。不过，那已经是少数了。
热络的氛围中，里奇望着自己的父亲的目光变得越发炙热了。
凯瑟琳在一旁悄悄地关注着里奇。
轻轻拍了拍格雷的肩，大长老说道：“我们将拟定正式的盟约，这需要一点时间。为此，我们希望你能在龙之山谷中再逗留几日，以便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一口气做完。”
“荣幸之至。”格雷轻声回答道。
很快，有别于前两日的自由活动，格雷的行程被排得满满的了。他需要与金龙一族大大小小的长老们会面，探讨，打磨盟约的细则。
事实上，这是格雷第一次签订盟约。
口头上的盟约只需要一句话而已，但落到纸面，却是难以想象的繁琐。由于是跨越种族的盟约，甚至需要同时用多种语言书写，包括龙语、深渊语、圣言、精灵语、大陆通用语、亡灵语等等，在场的，能做这些事情的人几乎没有，格雷只能自己亲自上场。至于陪同一起来的两只巫妖艾克列昂和露茜，则充当起了格雷的翻译。毕竟，作为一只年轻的巫妖，格雷不可能同时熟悉这么多种语言。
每一种语言的版本里，都有无数需要斟酌打磨的词汇。
毫无疑问地，这是一次巨大的胜利。
这期间，无事可做的里奇则跟金龙族人们混熟了。由于巫妖王儿子的身份，他受到了金龙族极大的优待，甚至获准查阅金龙族珍藏的卷轴。
当里奇熟练地用龙语念出卷轴上所书写的内容的时候，站在旁边的阿奇尔诺曼都惊了。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年仅几岁的孩子。
“你学过龙语？”
“是的。”
“你还学过其他语言吗？”
“当然。”
“是巫妖王殿下让你学的吗？”
“不，是我自己想学的。与魔法有关的，我都喜欢。龙语魔法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之一。”
“但龙语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之一。”
对于阿奇尔诺曼的惊叹，里奇只是还以意味深长的一笑。
与向往梦的美好的格雷不同，身为格雷的儿子，虽然在所有人当中，他受到格雷的影响可能是最深的，但仿佛与生俱来的特点一般，他对力量有着极大的渴望。
当格雷在远行的时候，他在研究魔法。
当格雷在征战的时候，他在研究魔法。
当格雷在追寻，阐述自己的梦想的时候，他还是在研究魔法。
巫妖王之子的身份，给了他接触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体系的魔法极大的便利。凯瑟琳、艾博德、迪莉娅给了他提供了来自天堂系统的知识，薇薇安、萨琳娜告诉他来自地狱体系的知识，有关于亡灵系统的知识，则可以请教布鲁图以及其他白骨圣光教廷的巫妖们。
应该说，这是一对微妙的父子。
父亲是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儿子，却是一个骨子里的务实主义者。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对力量的追求。
可以说身为“半巫妖”，他其实比自己的父亲更像一只巫妖。
……
与此同时，消息传出，黑龙一族则已经炸了锅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就靠着一张嘴吗？他没有任何可以跟金龙交易的筹码。亲近我们的派别难道就没有出手破坏吗？”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整个风向已经完全倒向他了。”
“不可能，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他压根就没谈利益。”
“那他谈什么？除了利益还能谈什么？”
“我……我无法形容。无论如何，他确实做到了。原本亲近我们的人，跟支持他的人都属于少数派，但现在支持他的已经变成了大多数。金龙的长老们已经趁势与他订立了盟约。原本在我们的预估里，最糟糕的情况应该是金龙选择中立。但现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都要糟糕无数倍。”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接受这一切？”
“不然呢？”
“如果我们接受这一切，那么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一场惨痛的失败。黑龙一族将一蹶不振，也许上万年都恢复不了元气。我们必须要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个最为脆弱的突破口，一举解决问题。时间已经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09章：斩首
“这是一次特殊的转变，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用‘伟大’来形容。我们这位特殊的客人……我本以为会是一次寻常无比的谈判，然而，他给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五天后，盟约的最终版本终于敲定。金龙大长老将它分发下去，给所有的族人传阅。同时，以金龙一族最隆重的形式，发表了讲话。
所有的龙都静静地呆在自己的龙巢里，金龙大长老站在瀑布的最顶点，张开了自己巨大的翅膀。
至于格雷，则带着使团成员们一起站在深潭边上。
清澈的水从他们的脚边流淌而过。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所思考的，是如何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变故中独善其身，避免受害。一如过去数万年以来我们所做的。但是，我们是否一开始就是这样呢？”
“并不。”
“通过古籍，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金龙，曾经是凯尔特斯大陆上最强盛的种族之一，我们的身影，曾经遍布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然而，神魔到来了，他们带来了超越位面的力量。在他们的面前，我们是如此地脆弱，以至于为了生存，我们甚至需要委屈求全。”
“数万年的光阴，无比地漫长。漫长到，足以将本来深深刻入我们骨髓之中的记忆忘却。到最后，我们忘了自己属于蓝天，忘了自己属于广沃的山川湖海，忘了自己曾经身为金龙的骄傲。只剩下一个坚硬的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维持着自己残存的自负。”
“对于我们当中的许多成员来说，从他们出生开始，他们的整个世界，就只是龙之山谷而已。”
“我们甚至一度以为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可悲了。”
“就在这时候，我们的这位客人，年轻的巫妖王，他来了。他的年龄，比我们当中绝大多数的龙，都要小许多许多。但是，他已经踏上了我们曾经梦想过的征途，甚至走到了我们从未到过的位置。他邀请我们加入，他告诉我们世界很大，不仅仅是龙之山谷。他告诉我们，金龙，应该要重拾旧日的荣光。”
“这位年轻的巫妖王，他以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奇迹。奇迹就在我们左右，只看我们是否有勇气伸手触摸。”
“他告诉我们，应该要为理想而战，哪怕被毁灭！他告诉我们，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沉寂与迷茫！我曾经以为，他是来向我们求助的。但现在看来，我们又何尝不是要向他求助呢？你们同意吗？”
“同意——！”无数的龙在呼喊着，隔空回答。
“我们追求什么？”
“荣耀！”每一头龙都激动了。
“如果战事不利？”
“坚持——！”无数的龙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如果需要牺牲？”
“吾将无怨无悔——！”
声波如同海浪一般扩散，整个世界都为之震动了。
低下头，金龙大长老望向骑着马，站在水潭边的格雷，轻声说道：“年轻的巫妖王，你听到金龙一族的回应了吗？金龙一族，将开启一段光辉岁月。我们将走出龙之山谷，肩负起我们作为凯尔特斯大陆的一员，本应当肩负的责任。”
“我听到了。”格雷双手交叉胸前，深深地朝着大长老鞠了一躬，然后掉转马头，环视四周，高声说道：“今天，将是特殊的一天，将是被永远铭记的一天。金龙一族与白骨圣光教廷的同盟，凯尔特斯大陆的历史将揭开新的一页。你们的名字，将被载入史册。即使是数万年之后，这段历史依旧将被无数的吟游诗人传唱。在此，我谨代表凯尔特斯大陆上的生灵，感谢金龙一族！”
无数的龙仰起头，发出长鸣回应。
抽出腰间的长剑，格雷高高举起，呼喊道：“以圣光和正义的名义，白骨圣光教廷与金龙一族，结成同盟！我们将共同追寻荣耀，追寻正义，只要凯尔特斯大陆上一天还存在着奴役、不公、邪恶，我们的征途就永远不会终结！历史将因我们而改写，新的时代，将因我们而到来！”
每一头龙都在疯狂地扇动着翅膀，疯狂地嘶吼着。
清风吹过，绿木摇曳。
明媚的阳光之下，格雷的身影是如此地夺目。
里奇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露出微笑。
一切看上去是如此地美好。
……
此时此刻，距离这里数千公里外，云海之上，如同白色岛屿一般的龙之巅。
那是一座座如同伸向天空的獠牙一般的山峰，每一座山峰上，都停满了巨龙。他们共同伸长了脖子，朝向最高的那座有着一座黑色的，好像祭坛一样建筑的山峰。
“亡灵与金龙的同盟，听上去就是个笑话。这将注定是一个脆弱的同盟。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话语，他们终究摆脱不了崩溃的命运。”
“他们是被巫妖王煽动了，那个小不点的巫妖，有着出乎意料的煽动力。巫妖王的存在，就是同盟的核心。事实上，白骨圣光教廷也是如此，他们跟人类的同盟更是如此。所有的事情，最终都只有一个节点，那就是——巫妖王格雷·格鲁格鲁。”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趁他还没成年，还没有魂匣的时候。”
“我们这么做……需不需要考虑天堂与地狱的反应？”
“他们希望我们这么做。”
“谨遵您的吩咐，我的长老！”
一头巨龙扇动着翅膀腾空而起，紧接着是第二头巨龙，第三头，数不清的巨龙腾空而起。当中有黑色的，有赤红的，有暗青色的，有苍黄色的……铺天盖地地，共同朝着同一个方向。
穿越云层，只一刹，巨龙的身影全都不见了，他们每一个都化出了人的形态。黑袍包裹着他们的身躯。
紧接着，就连那一个个“人”的身影都消失了，天空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不曾出现过。
……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临时居所”。
院落中，摆开长长的，铺着白色布匹的桌子。在使团成员以及金龙一族的见证下，格雷与金龙大长老签订，并交换了正式的盟约。那是一份长长的，足有数万字的卷轴，写满了各式各样的细则。
在完成了所有的仪式之后，双方双手交叉胸前，庄重地行了个礼。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金龙大长老轻声说道：“我们本来还希望你在这里多住上一段时间的。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族人，特别是年轻人，他们非常地喜欢你。也许你可以多花一点时间跟他们谈谈正义、公平，还有圣光。”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大长老阁下。”格雷郑重地答道：“签订盟约，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正义需要我们去实践，而非仅仅停留在嘴上。有太多的人等着我们去拯救，一分一秒，都不应该浪费。”
“嗯，好的。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么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同时，我期待着这份盟约能为金龙一族带来新的面貌。”说着，大长老张开双手。
格雷也张开双手，在使团成员和金龙族人的见证下，双方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们会在龙之山谷里等待着你的召唤！”
……
白雪覆盖的山川，夹带着着冰晶的烈风。
雪地之上不到两米的高度，一朵朵黑色的，魔力汇聚而成的花儿炸开了。一个个的身影从中蹿了出来，掠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向前飞行。悄无声息的，那动静，甚至还没风的声音大。在这暴风雪之中是如此地不起眼。
……
简单的仪式之后，使团一行便来到了那条通往外界的隧道口。
“我的天，我们又要徒步回去了吗？外面可太冷了。”棒槌望着漆黑一片的隧道口都开始哆嗦了。
“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薇薇安在旁边说道。
“来的时候不是有任务吗？现在我们盟约都签了，我建议直接开一个空间之门，这样我今天晚上就可以躺在自己温暖的被窝里了。”
“那可不行，我们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回去。这是礼仪。”薇薇安面无表情地答道。
道别之后，格雷骑上了特内达斯，掉转马头。在大长老以及其他金龙族人的目送下，走向了漆黑的隧道。
这一段时间以来负责照顾他们的阿奇尔诺曼作为送他们离开的引路人，走在了最前面。
队伍在黑漆漆的通道中缓缓前行。
“哈哈哈哈，大获全胜！大获全胜！”躲在格雷的盔甲里，黑猫抱着盟约欢呼了起来：“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达成了最好的结果。直到你跟大长老第一次会面的时候，我都还觉得能让他们中立我们已经算赢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们变成我们的盟友了！”
“只要我们坚持，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格雷轻声答道。
“你是个出色的演说家，格雷。真的。我从没想过可以用这种方式逆转。当然，他们本身肯定也早就躁动了。就好像巫妖一样，漫长而无聊的生命，总是让人发慌。”
“我宁愿相信他们是真的对正义有所向往。”
“父亲。”骑着马靠到格雷身旁，里奇轻声问道：“回去之后，我们就立即对黑龙宣战了吗？”
“我们已经宣战了。”
“我是说，直接动手吗？”
望着前方，格雷稍稍沉默了一下，答道：“他们肯定已经知道金龙一族的决定了。即使不知道，很快也会知道。我想尝试着，最后一次劝说他们。当胜利已经无望的时候，或许他们会考虑改变。”
“也许我们应该直接发动偷袭。”里奇说道：“虽然我们已经拥有了金龙的支持，拥有了比他们强悍许多的武力，但这并不代表这场战争不用付出任何牺牲。用偷袭的方式，能把牺牲降到最低。”
“劝说成功，牺牲毫无疑问才是最低的。黑龙一族只是我们暂时的敌人，之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还会面对更为强大的对手。而他们，很可能成为我们新的盟友。我们并不会止步于此。而且，民众，以及我们的盟友们，想必也更愿意看到我们用堂堂正正的方式取得胜利。偷袭或许可以取得胜利，但一定埋下永久的祸患。”
“永久的祸患？”
“你会甘愿臣服于一个用卑劣手段击败你的对手吗？”薇薇安的声音忽然响起了：“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消灭黑龙族。”
“好吧。”里奇无奈摊了摊手，没再说什么了。
……
一双双的脚踩在雪地上。
不请自来的黑袍人们放弃了飞行，从空中落下，顶着风雪，开始采取步行姿态。
一个个身影在雪地中悄悄前行，从空中望下去，就好像白茫茫一片中一个个移动的黑点。
为什么忽然说从空中望下去？
因为亚力士垃罕就以金龙形态飞在他们头顶上。巨大的眼睛悄然向下看了一眼，然后又望向前方，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一切正常吗？巫妖王马上就走出隧道了。大长老命令我们负责巫妖王回去路上的安全，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你们必须仔细检查才行。明白吗？”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亚力士垃罕也跟着答道。
与飞在他旁边的另一头金龙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亚力士垃罕悄然改变身姿，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雪地中，那一个个的黑点还在朝着龙之山谷的方向悄悄移动着。
……
阿奇尔诺曼伸出一只手，按在布满符文的石头上。
很快，那石头放射出柔和的，金色的光华。而在他们眼前，原本黑漆漆一片，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隧道中缓缓打开了一个类似空间之门的缺口。龙之山谷外的阳光伴随着风雪迅速透了进来，瞬间席卷了隧道中的每一个角落。
微微躬身，阿奇尔诺曼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格雷骑着马，带着使团成员们顶着风雪，走出了隧道。
10章：斩首（2）
“父亲，这次回去之后，我还可以接着跟你一起出征吗？我想跟你学更多的东西。”
“你应该留在家里陪伴你的母亲。”
“也许你和母亲可以再生一个孩子。我想要一个妹妹，然后让妹妹去陪母亲。而我，可以继续跟着你征战。”
风雪中，里奇骑着马，紧紧地追着格雷。
“你不想陪着你的母亲吗？”
“不，我想，可你不是说骑士应该走在为正义而战的道路上吗？”
“是的，但不会有需要你征战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会把一切都解决。”
“那我的人生不是会很无聊？父亲，这不公平。”
阿奇尔诺曼已经化身巨龙在天空中翱翔。格雷和里奇紧随其后，然后是使团的其他成员们。
猛烈的风夹带着雪花与冰晶，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仰起头，他们甚至都已经看不见天空了。
“我们以为离开的时候天气会好一点，没想到比来的时候还糟糕！这是老天专门跟我们作对吗？”棒槌在风雪中一面前行，一面小声嘀咕着，拼命地翻着白眼。
隐去了身形的薇薇安和凯瑟琳在格雷的身边来回飘荡着。
黑猫在格雷的盔甲里冻得牙齿直打颤。
“父亲，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商量一下。”里奇顶着风雪又是追了上去：“也许你应该给我留下一两个敌人让我来解决。身为巫妖王的儿子，我也需要荣耀，想要不凡的人生。就一两个，不需要太强大的那种。”
“你会有属于自己的荣耀的。荣耀，不光是消灭敌人。甚至消灭敌人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战争并不是我们的目的，那只是我们在不得已的时候才采取的手段。战后，我们还需要重建，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让每一个人都善良而正直，让圣光照耀世界每一个角落，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好吧……”里奇都无奈了，委屈地蹙起了眉头，小声嘀咕道：“也许我应该继续将精力放在研究魔法上，毕竟，我还要想办法延长母亲的寿命。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暂了，我希望母亲能一直陪伴着我，以现在的模样，而不是成为另一只巫妖。”
烈风从身旁卷过，年幼的里奇紧随着自己父亲的步伐。
……
白茫茫一片之中，一个个黑色的身影已经准备就绪了。在施展了魔法之后，他们与雪地融为一体，甚至连天空中飞过的金龙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
“父亲，其实我真想要一个妹妹。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半巫妖，这实在太孤单了。其实母亲也想要一个女儿，她只是觉得你实在太忙了，所以一直没提。还有就是，母亲最希望能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你，而不是我。或许你可以把更多的事情交给我，这样你就可以多点时间陪伴母亲了。”
伸手摸了摸里奇的头盔，格雷轻声说道：“会有妹妹的，也许还会有弟弟。但得等打完仗之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你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确保自己能完全胜任一个父亲。”
“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顿了顿，里奇接着说道：“那我就这么转达给母亲咯？告诉她你也同意应该给我一个妹妹，还有弟弟。”
“好。”格雷答道。
“就没有人想过要问问我吗？”飘荡在周围的薇薇安翻了翻白眼。
……
异次元，白茫茫一片之中，一幅巨大的画面悬浮着。
画面之中，就是艰难前行的使团。
“黑龙一族刚刚向我们通报了一个新的消息，他们将对巫妖王格雷采取斩首行动，从而逆转现在的局面。”
“他们能成功吗？”
“目前看来，有很大的概率能够成功。巫妖王格雷出使金龙带的人并不多。他们将安全寄托在金龙一族身上。然而，金龙一族有黑龙的内应，他们正在调动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
“如果他们成功了，接下来凯尔特斯大陆的局势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黑龙一族向我们承诺他们的势力范围将不会超出古斯塔夫帝国的边界。”
“我觉得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出手帮他们制止巫妖的反扑。”
“这是一个非常有风险的举动。亡灵将会选择与他们不死不休。”
“你得承认，即使他们不这么做，亡灵也不会就此收手。局势对他们来说，本来就不能更坏了。”
……
“快点！你们都是废物吗！就这点风雪！你们就慢得像乌龟一样！还有什么资格自称出生在雪山上的矮人！”棒槌依旧在后方呼呼喝喝的。
艾克列昂和露茜则在谈论着金龙传授的秘诀。
“这是一个意外收获，我们获得了制作亡灵也可以食用的食物的秘法。回去之后，我们应该立即举行一次宴会，邀请所有的巫妖！”
“他们肯定会哀求我们告诉他们的，我们应该吊着他们一段时间。我已经忍不住想看他们无奈的表情了。”
“巫妖没有表情。”
“好吧，那实在太可惜了。”
……
深渊之中，恶魔们也同样在翘首以盼。
“现如今的局面，无论对谁都是不利的。对天堂，对我们都一样。巫妖王急速膨胀的势力，压缩了所有人的生存空间，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巫妖王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本身。一百五十岁的年龄，不可能拥有太多的魔力，无法构筑起足够强大的防御。”
“他是人类与巫妖同盟的维系点，同样是金龙与巫妖同盟的维系点。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原本就脆弱的同盟，将在顷刻间瓦解。刺杀，将激起极大的仇恨，这种仇恨，会将他们带离原本巫妖王格雷定下的路线，进而使信仰发生畸变。再往后，整个凯尔特斯大陆将陷入一片灾难之中。我们将可以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重新恢复之前的影响力。甚至，比之前都要强大无数倍。”
“不需要派人去帮他们吗？”
“让他们去承受巫妖们的怒火就可以了，为什么我们要引火烧身呢？让我们静静地欣赏黑龙一族的表演吧。”
……
咸鱼港。
“夫人，您确定不要这匹布料吗？我看您非常喜欢它。”
“不了，它实在太贵了。我不应该那么奢侈。”
“可您是尊贵的巫妖王的夫人，世间不应该有您用不起的布料。”
雪莱看着眼前珍贵的布料，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微笑着。
“唔……”裁缝想了想，说道：“那我把它当成礼物送给您如何？”
“不了，谢谢你。我想我不应该接受这样的礼物。当然，依旧非常感谢。”
“好吧。”裁缝无奈地叹了口气。
裁缝刚一离开，卡蜜拉就匆匆推门走了进来：“夫人，有个好消息，巫妖王殿下将在三天之内回到这里！他们已经和金龙达成了盟约！”
“真的吗？”雪莱一下睁大眼睛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地笑了，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喜悦：“里奇也会一起回来吗？”
“当然，他总是跟在巫妖王殿下身边。”
“是他们寄信回来了吗？”
“不，并没有。他们还在龙之山谷，通信不是很方便。是布鲁图说的，也许巫妖之间有某种讯息的传递方式吧。这我也不太懂。”
“真好。”雪莱抿着唇笑了笑，甜甜地笑了，轻声说道：“我也想跟格雷有这种讯息传递方式。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随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有没有遭遇危险了。”
“巫妖王不会遭遇任何危险。”卡蜜拉微笑着答道：“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击败他，这我们都知道。”
“当然。唔……现在我们应该好好准备一下迎接他们了。”说着，雪莱已经急急忙忙地走出了房门。
……
前进的道路，从来就不会有坦途。
历史，也从来都是充满了波澜，布满了荆棘。
特别是当你所追求的，是与这世间最强大的势力格格不入的时候。当你同时侵犯了所有人的利益的时候。当整个世界都希望你消失的时候……
一个不经意间的错误，一个不起眼的疏忽，一点点小小的瑕疵，都有可能将一切导向另一个结局。
……
暴风雪之中，格雷带着使团成员们终于来到了黑龙的埋伏圈面前。潜藏的黑龙族伏击者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而他对于自己即将遭遇的，却还一无所知。
化身巨龙的阿奇尔诺曼拍打着翅膀从天而降，落到了格雷前方，化出人形。
“怎么啦？”格雷问。
“没什么，尊敬的巫妖王殿下。”阿奇尔诺曼回过头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这场风雪实在太大了，而且似乎越来越大。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强度的风暴了。天空中什么都看不到，我想我应该落到地面上来。不然，你们恐怕都无法清楚地看见给你们引路的我了。”
“没有关系的，我们认得路。当然，可能也不太认得，但我们至少知道回去的方向。你们完全可以先回去。”
“那可不行。您对我们金龙一族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我们肯定也要对等地回应。护送我们的客人离开，这是我们本来就应该做的。让我继续为您引路吧。”
说着，阿奇尔诺曼走到格雷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好吧，谢谢你。”格雷伸手将自己的缰绳递了过去。
在天空中来回盘旋的亚力士垃罕有意无意地看着。
……
仅仅隔着一片山坡，无数双潜藏在雪地里的眼睛同样在静静地观望着。
“可以准备动手了吗？”
“还不行，太远了。再等等，等他们再靠近一点。我们需要确保他们连打开空间之门的机会都没有。”
“这很难把握。我们还必须要确保他们没有感知到我们的存在。”
……
牵着特内达斯的缰绳，阿奇尔诺曼一步步地往埋伏圈里走。
风卷着雪花继续疯狂地肆虐着。
亡灵们还好，矮人们都已经快不行了，每一脚踩下去，雪都直接到膝盖。不断重重地喘息着，但还是坚持着往前走。
“老实说，我们可不可以跟金龙族申请一下，下一次我们再来，直接开一个空间之门完事了。”
“你还想再来吗？我可不想再来了。虽然东西实在好吃，但也够累的。”
……
“距离只有一公里，要动手吗？”
“不行，还得再等等。”
“只有两只大巫妖，我们需要那么小心吗？”
“天上还有金龙族的人呢。他们可不会袖手旁观。”
……
“父亲，我们直接回咸鱼港吗？”
“先去一趟狮王都，我想在那里向所有人公布我们与金龙一族的盟约。然后，我们再返回咸鱼港。”
“好的，我的父亲。”
……
“六百米了。再近的话，那两个巫妖可能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伏击者们一个个都已经屏住了呼吸。
为首的黑龙一只手悄悄从雪地里伸出，抬了起来。
……
正与露茜谈笑风生的艾克列昂忽然顿了一下，朝着四周望了一眼。
“怎么啦？”露茜问。
“没什么，我刚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感觉到什么？”
“不知道，只是一瞬间而已，我都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什么。也许是错觉。”
……
“五百五十米了，已经可以了。”
“再等等，如果能更近，就更好了。”
疾风扫过，风中悄悄抬起，定住不动的手，已经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了。
……
“父亲……”
还没等里奇把新的问题说出来，格雷已经抬手将他制止了。与此同时，特内达斯也停止了脚步，以至于走在前面牵马的阿奇尔诺曼都愣了一下，回过头来。
“巫妖王殿下，怎么啦？”
格雷没有回答，只是抬着示意所有人止步的手，愣神地望着前方。那里白茫茫一片的，什么都没有。
低头赶路的棒槌直接撞到了卡尔的马屁股上。
“干嘛忽然停下来！咦？”
整个使团都停了下来，站在风雪中茫然地望着前方，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就连天空中来回盘旋的金龙们都有些纳闷了。
沉默，许久的沉默。
“他们发现我们了！”
下一刻，无数的黑影从雪地中暴起，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冲来。有的保持着人形，有的则直接化出黑色巨龙形态。
一下子，整个使团，包括格雷，包括里奇，包括阿奇尔诺曼，包括天空中的众多金龙，除却某些早就知道的之外，都怔住了。
11章：斩首（3）
“有偷袭——！”棒槌率先喊了出来。
阿奇尔诺曼睁大了眼睛，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格雷和里奇已经骑着马快速后退了。
暴风雪中，银月骑士们迅速环绕到格雷周围，矮人们则迅速布出阵型。
扇动翅膀飞起的黑龙们迅速张大了嘴巴，巨大的火球飞速凝聚，朝着格雷抛了过来。
轰鸣声中，剧烈的爆炸发生了，大量的火球冲撞在一起，顺便变成火焰的旋风席卷了一切。高温之下，四周的冰雪甚至没来得及融化，就直接蒸发了。炙热的气流飞速扩散，就仿佛连风雪也扼断了一般。甚至连天空中翱翔的金龙族人也受到了波及。
天空中的金龙族人们都惊呆了。
不过，也仅仅是一刹而已。下一刻，风雪又重新降临，吹散了肆虐的火焰。
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焦黑一片的地面。是的，仅仅一击，没到膝盖的皑皑白雪已经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焦黑，冒着淡淡白烟的山石。
格雷骑着马，静静地伫立着。银月骑士们已经摆开了阵型环绕在他周围，矮人们也已经举起了重盾。艾克列昂和露茜更是举起了双手，诵读着咒语——千钧一发之际，就是他们施展了护盾术，硬生生扛下这一击的。
格雷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高高举起：“银月骑士团列阵！准备冲锋！”
“呵呵呵呵，看来，还是不够近呀。”为首的黑色巨龙轻声感叹道。
与此同时，数十名保持着人形的黑龙袭击者已经杀到了使团跟前。
暴风雪中，真正的厮杀开始了。
使团成员的身影与偷袭者的身影迅速混杂在一起，一个个的火球接连不断地炸开。
阿奇尔诺曼迅速化出金龙模样，朝着为首的黑色巨龙冲了过去。
“保护巫妖王！”高空中缓过神来的金龙族人迅速从天而降。金色的、黑色的龙互相缠斗在一起。
当然，也有例外的。例如亚力士垃罕，他扇动着翅膀，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龙之山谷的方向退却了。
“你要去哪里？”其中一头还没来得及加入战局的金龙问他。
“我去通知大长老，你们顶住。”亚力士垃罕连忙答道。
“好！你快点！”
除了叛徒之外，最后一头金龙加入战局了。
带着另外两头金龙，亚力士垃罕掉转了方向，朝着龙之山谷的方向飞去。
此时此刻，战斗已经迅速白热化，虽然事情来得极为突然，但每一个人，包括被派来保护格雷的金龙族人们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天空中，金色的、黑色的龙互相缠斗着，撕咬着，炙热的龙息随意地挥洒，任何一滴落到地面上都可以在雪地里烧出一个大洞。有的甚至互相纠缠着，硬生生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砸得山石飞滚。那场面，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卡尔统领着银月骑士们来回冲刺。矮人抡着巨斧，举着重盾与那些没有化出龙形的袭击者们来回厮杀着。对于魔法，他们多少还有一点还手之力，而对于已经化身龙形的黑色巨龙们，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任何一头龙，一个甩尾，就可以将他们甩出数十米的距离。
格雷和里奇在薇薇安、凯瑟琳、萨琳娜、迪莉娅的护卫下在战场来回穿梭闪躲着，寻觅着机会。
“能用秘钥联系金龙吗？”薇薇安问格雷。
“不行，太远了。”格雷答道。
这当中，处境最糟糕的，可能是艾克列昂和露茜了吧。袭击者们似乎将他们当成重点攻击对象了。无数的龙环绕着，追逐着他们，攻击接连不断，以至于他们只能疲于奔命地用一些简单的魔法闪避，来回穿梭，稍微繁琐一点的咒语都没机会念出来，更别提施展空间魔法帮助格雷逃离了。
……
深渊之中，恶魔们正一个个笑眯眯地观赏着这场大戏。
……
异次元中，同样静静地呈现着正在大陆北方发生的事情。
……
远远地，站在龙之山谷入口处的安德烈维奇望见了往回飞的亚力士垃罕一行，以及他们身后远处，暴风雪中不断闪动的红光。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缓缓落到安德烈维奇面前，亚力士垃罕以及其他两条金龙化出了人形。
“没什么事，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已。”
‘小小的意外？’安德烈维奇望向远方，一脸的错愕：“可我感觉像是发生了战斗。”
“是的，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还没等安德烈维奇反应过来，亚力士垃罕的右手已经伸向了他的腹部。
“噗”的一声闷响，亚力士垃罕的手瞬间化做了巨大的龙爪子，直接从安德烈维奇的腹部穿了过去。
鲜血洒在雪地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梅花一般。
豆大的汗珠缓缓从额头滑落，安德烈维奇一脸惊恐地望着与他近在咫尺的亚力士垃罕。
此时此刻，就连站在亚力士垃罕身后的另外两名金龙族人似乎都慌了，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安德烈维奇张大了嘴，微微颤抖着，伸出沾满血的手去抓亚力士垃罕雪白的袍子。
亚力士垃罕静静地站着，冷漠地看着他。
一阵狂风掠过，安德烈维奇的身躯悄然倒地了。鲜血静静地流淌着，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魔法散去，安德烈维奇缓缓显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金龙。
“他是阿奇尔诺曼的弟弟。”其中一位金龙族人小声提醒道。
“就算是阿奇尔诺曼在这里，我们也必须这么做。”说着，亚力士垃罕走向了一旁那枚用来打开入口的巨石。
抬起手，他缓缓地在手心凝聚魔力，然后“咣”的一声，一击打在巨石上。
一瞬间，巨石崩塌了，沙石飞溅。原本凝聚在石头上的魔力如同一条条金色的小鱼一样逃向天空，直至消散。
……
整个龙之山谷都在微微颤动着，山巅的石头一粒粒抖落。
无数沉睡中的金龙都被惊醒了，他们纷纷望向天空。
天空中，原本被隐藏起来的六芒星法阵缓缓地显现出来，金色之中渐渐浮现了一抹红色，那是血一样的颜色。
龙巢之中的葛佳丝塔芙长老缓缓睁开了眼睛。
……
“我们是为了金龙一族的未来。”滚滚沙尘中，亚力士垃罕轻声说道：“金龙一族，已经太久没有介入大陆上的事务了，不知道神魔战争的凶险。只有让巫妖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破除同盟，才能断绝金龙一族卷入战争的可能性。”
已经失去所有生命迹象的安德烈维奇静静地以金龙形态，躺卧在入口处。
……
厮杀中，已经化身金龙形态的阿奇尔诺曼狠狠地一口咬在一头黑龙的脖子上，用力一甩，直接将对方甩了出去。
下一刻，一个保持着人形的黑龙袭击者已经跃上了阿奇尔诺曼的背，手中握着一杆好像大号鱼钩一样的武器，重重地朝着龙鳞的缝隙钉了下去，然后一扯，大片的龙鳞悄然脱落了，鲜血淋漓。
要论防御力和破坏力，肯定是龙形更加强悍。但如果要论刺杀能力，则是另一种情况了。人形，更有利于他们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
剧痛传来，嘶吼声中，阿奇尔诺曼狠狠地将那名黑龙袭击者甩了出去。与此同时，更多维持着人形的黑龙袭击者正在朝他冲来。
浑身上下染满了鲜血的金龙就好像一条脱了水的鱼一样，在地面上不断挣扎着。尽管他依旧强大无比，然而，却也极其无奈。
……
一条条的巨龙从天空中坠落，激起漫天的飞雪。有金的，有黑的，更有白色的、青色的、红色的……
单是这场战斗而言，怕就已经是过去万年以来，整个龙族最惨烈的了吧。
……
风雪依旧呼啸着。
一片混乱之中，格雷挥舞着长剑左冲右突，加持了九重疾风、九重护盾、九重巨力术的特内达斯扬起马蹄踹翻一个又一个的黑龙袭击者。在两个守护天使以及两个诱导恶魔的帮助下，暂时没有人能近得了格雷的身，却也打得极其艰难。
“萨琳娜、迪莉娅，你们两个带着里奇赶紧离开！”
“不！父亲，我要留下来跟你并肩作战！”
“你先离开，不然我会分心的！”说着，格雷已经一把将里奇从他的马上提起来，丢向了旁边的萨琳娜。
悬浮在半空中的萨琳娜连忙一把将里奇接住了。
“父亲……”里奇呆呆地望着自己父亲的背影。
“你先回去。我们父子两个，不能一起死在这里。”说着，格雷已经扬起长剑又是冲了出去。这一次，他的目标是一头正在肆意喷洒着龙息的赤龙。
颠簸之中，黑猫在盔甲里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觉得最该撤退的是你！他们的目标是你，这是结束这场战斗最好的方式了！”
“我知道，但是他们不会让我离开的！”紧接着，格雷一声嘶吼，已经骑着马直接跃到了赤龙背上。
望着奋勇厮杀之中的，自己的父亲，里奇轻轻推开了萨琳娜。出乎意料地，他也悬浮在了空中。
“你们跟我来。”随口说了一句，里奇已经扭头朝着龙之山谷的方向飞去了。
身为他的守护天使和诱导恶魔，迪莉娅和萨琳娜连忙跟了上去。
肆虐的火光，胶着的战场上，里奇以极快的速度冲刺着，迪莉娅和萨琳娜就护在他的身旁，时不时帮他抵挡一些朝他而来的攻击。
这场刺杀，黑龙的战术可以说非常明确了。首要目标是艾克列昂和露茜，只有牵制住他们，才有可能避免格雷通过空间之门逃离。然后是格雷。其他的人，似乎都不在关注的名单里。
……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魔法阵发生异常了吗？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是有人袭击我们吗？不会是黑龙吧？”
“也许我们应该出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龙之山谷，秘钥中，金龙们已经议论纷纷了。
然而，所有的长老们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那条坑道，是正常情况下进出龙之山谷的唯一通道。此时此刻已经被破坏，作为魔法阵的守护者，长老们比谁都清楚。
巫妖王刚走，入口就被破坏，这究竟是什么情况，长老们也不难猜出来。
在失去通道的情况下，金龙还能进出山谷吗？
当然能。不过，那必须要彻底解除魔法阵。解除魔法阵之后，这里将变回一片普通的土地，金龙可以直接从山谷的顶部飞出去，根本不需要什么通道。
不过，解除了魔法阵之后，严寒之下，龙之山谷的动物植物，乃至这个四季如春的山谷，这片他们生活了数万年的土地会变成什么样呢？
如果不破除魔法阵的话，那么魔法阵笼罩下的龙之山谷，甚至连空间魔法都无法施展。这原本是引以为傲的防御措施，然而现在，却反而变成了套在金龙脖子上的枷锁。
一下子，所有的长老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热血沸腾地签下盟约，并不代表着他们就已经准备好面对即将到来的牺牲。
正当金龙长老们都在犹豫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所有金龙族人的脑海中响起了：“我的盟友们！我是巫妖王之子里奇·格鲁格鲁！我的父亲正在遭遇来自黑龙族的袭击！他需要你们！请你们立即伸出援手，履行刚刚签订的盟约！”
一下子，整个金龙族哗然了。
“巫妖王遭遇袭击了？他不是刚刚离开龙之山谷吗？”
“所以……他是在龙之山谷外面被袭击的？”
“我的天……”
“这是真的吗？还是本身就是黑龙的诡计？”
本就处于躁动之中的金龙们迅速望向了大长老所在的方向。
位于山巅上的大长老缓缓竖起了龙头，沉默着，犹豫着。
“请快一点，我们就要撑不住了！不仅仅是我父亲，还有你们的族人！他们同样在遭受着屠杀！你们要袖手旁观吗！”里奇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那声音，已经带着点点的哭腔。
……
已经被毁坏的入口处，亚力士垃罕缓缓仰起头，望见了悬浮在远处天空中的里奇。
“怎么办？”旁边的金龙族人紧张地问道。
“杀了他。”亚力士垃罕轻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