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白雪
“光晟哥哥!!!”
屋里不见响动,连应都不应一声,斛娘浑身一个哆嗦,双手摩擦着手臂取暖,从一开始的兴奋转成失望,现在却是担忧。
光晟哥哥不会出事了吧?可是他这么厉害.....不管了。
斛娘越想越担心,看着紧闭的房门咬了咬唇,双手撑在门上大力一推,这一推用了她十成十的力道,竟然就插着的门栓给生生推断了。
焦急担心的斛娘根本就没注意门栓一事,见门开了大步一跨走近屋里。
不在喝茶,也不在睡觉,亦不在看书,斛娘将屋里光晟常呆的地方都寻了,可就是不见他的踪影,斛娘的目光在屋中毫无章法的转来转去,仍是没看见那紫色身影,心中不由一紧,眼中忽然蒙上重重的水汽。
突然,她想起屋里有个隔间,以前她倒是经常往里放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光晟住进来后她便再没进去过,光晟哥哥会不会在隔间里头?
擦了把眼泪,斛娘暗暗告诉自己:光晟哥哥不会有事的,他这么厉害谁也打不过他,他一定在隔间里呢。
隔间在四角屏风的后面,因为屏风位置离墙很近,若不仔细看并不会发觉,且那处小室虽然叫隔间,却也没有东西将它和屋子隔开,所以斛娘转过屏风就进了隔间。
小室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改了样子,以前昏暗幽闭的空间现在变得明亮整洁,那些她堆砌的杂物也都不见了,地上似乎是细白的砂砾,还有几株淡紫色的小花散落种着,清雅别致。斛娘刚一入目便是大变样的屋子。
她虽惊奇,但心中始终记挂着光晟,脚步只一顿便踏进室内。
还未进屋前斛娘只能看见小部分的格局,但现在她一侧头,便看见那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温腾泉水中,坐着浑身**闭目入定的光晟!
斛娘飞似的跑回屋里,重重靠在房门上,心跳从未如此剧烈,脑子也是混乱一片,只脸颊灼热非常,拍了拍脸,斛娘痛的“嘶”了一声,浑浑噩噩中却一直挥之不去光晟沐浴的情景。
冰天雪地里,剑招耍了一遍又一遍,斛娘穿着单薄的衣衫,被汗水打湿的料子紧紧贴着皮肤,额上也满是细密的汗水。
光晟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上,目光沉沉的看着斛娘。
斛娘停下来,背对着光晟。练了半日的剑,她早已疲惫不堪,但光晟的目光让她觉得如芒刺在背,耳边是乎乎风声,眼前是慢慢落下的白雪,可她脑中却是光晟的脸。
“过来。”
斛娘身体一颤,滚烫的身体瞬间便如坠冰窖般,寒冷刺骨。
磨磨蹭蹭的转过身,斛娘的手紧紧握着剑柄,不敢抬头看光晟。
只闻得空中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带着无奈,斛娘不知自己是否听错了,一抬头便见光晟站在自己眼前。
下一瞬,一件厚实的火红色大氅便将她冰冷的身体紧紧包围住,鼻尖是光晟沐浴后的清香,斛娘俏脸一红,忙垂下头去。
看着小姑娘异常红润的脸,光晟眸子闪了闪,而后抬步向屋内走去,斛娘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跟上。
光晟的屋里摆放了好些烧红的炭盆,斛娘一走进去便觉得暖洋洋舒服的很,环顾一周,就见光晟坐在书桌前,不知写着什么。
斛娘不敢过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站在原地,她进屋时并未关门,很快外头的冷意就将屋内的暖流带走。
还是,关下门吧?斛娘想着,便转过身去关门,视线落在门栓上,斛娘不由脑中“轰”的一声,迅速从脸颊红到脖子,堪比身上的大氅。
“怎么,不记得自己做的好事了?”搁下笔,光晟从一旁的小火炉上拿起茶壶,滚烫的水倒入碧色的茶碗中,细长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着,不一会儿便传出阵阵茶香。
“我......我错了......”斛娘想解释,开口后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将头垂的越发低了。
“嗯,这门,你可得修理好。”
斛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光晟,见他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可她感觉光晟似乎没有生气,定了定心,回道:“我这就修门。”
看着斛娘风风火火的出去的样子,光晟不由摇头:这傻姑娘。
斛娘真正跨入修行界时已是两年后,原本瘦瘦小小的豆蔻少女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
风雪银装,一身红衣的女子立在尖尖的屋顶上,身形颀长,黑发飘扬,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一个地方,眼神专注而犀利,表情肃然。左手握着一把凤凰造型的银弓,斛娘眼睛一亮,右手幻化成箭,执起弓迅速将箭射出。
看着头顶飞过的银光,光晟道:“这次是什么?”
斛娘的身影出现在光晟一米远的位置,笑盈盈的看着他道:“野猪。”
看着斛娘头顶的几片雪花,光晟笑着挥手抹去,指着她手中的弓箭问:“这弓可使得顺手?”
斛娘宝贝似的摸着弓,连连点头,“顺手顺手,非常顺手!”
“你喜欢便好。”自斛娘能聚集灵气并自由使用后光晟便教授了她十八般武器,最后根据她的身体特点和性格决定以弓箭为武器,所以他便送了斛娘这把引月弓。
将野猪搬回来,斛娘动作麻利的刨膛开肚,生火煮好猪肉以后,斛娘和光晟一起坐在廊下吃饭聊天。
而这两年里,朱雀每次像谢云生禀报都是未发现光晟踪迹,虽然谢云谁知道若是光晟真要躲起来不想让人发现的话朱雀是找不到他的,可是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同朱雀通完信,谢云生叹了口气,一抬头看见顾长安站在院门处,见谢云生发现了自己,顾长安提步走过去。
桌上摆着前几日他们偶然在山上发现的一株兰花,旁边摆着小锄头和木质水壶,想来是谢云生正在休整兰花时朱雀来信,而他正巧在这时返回,听到了所有谈话。
“没有找到吗?”
顾长安看谢云生对种植兰花很有兴趣,今日一早便上了山,想再多找几种不同的兰花回来,可他找了许久也没看见有其他兰花,看见天空开始飘雪后便启程回去。
顾长安点了点头,捏着兰花细长柔软的叶子道:“沧海遗珠,我们可得悉心照料。”
谢云生嗯了声,拿起小锄头松了松土。
晚间,谢云生我再顾长安怀里,两人烤着火看外头鹅毛大雪哗哗落下。
谢云生往顾长安怀里窝了窝,叹了口气道:“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啊。”
“嗯?”火光中,顾长安的脸半明半暗,他似乎在沉思,直到谢云生动了下才回神。
“上次像这样大的雪降临人界时,我记得死了好多人......被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那是一百年前,谢云生收到通知人界即将降一场大雪,若是平时的天气变幻根本不用报给他们三位大帝,向来只有大灾害才会上报天听。而天灾,是连谢云生都不能阻止的自然规则,自人界形成之后何时下雨何时下雪,何时朝代更迭都是天意。
“顾长安,你知道吗......天灾是连我都无法扭转的法则,有时候我就想啊,为什么神界要让渺小的凡人经历这么多,他们寿命短暂又太弱小,一场大雨就能让他们流离失所饥不果腹,何况是地震大雪......明明仙神两界要保护人界的,不是吗?”
谢云生是迷茫的,雪继续下着,朦朦胧胧使人看不清这个世界。顾长安看着此刻迷惘脆弱的人儿,不由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大道无情,可又有谁知道什么是道呢......云生,我们活在这世上,终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谢云生呢喃着,越发茫然。
二人在廊下相偎睡了一夜,天蒙蒙亮时谢云生被一声巨响惊醒。
耳尖一动,神识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迅速飘去,原来是大雪下了一夜,有十几株树木的树枝撑不住雪的重量同时掉下巨大的雪块发出的声音。
神识回体之后,谢云生看着秋千上厚厚的落雪,轻叹。
“一切都会好的。”
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甚至在最后一天时越下越大,谢云生在第二天午时见没有要听迹象便施法加固了屋子,庭院里的雪已经没过小腿,那颗树下叠着的厚厚雪堆甚至已有大半人高。第四天,大雪终于终于停止,谢云生自暖被中伸出一只手臂,即刻便被空中的冷意激的满是鸡皮疙瘩。
一手冰冷,谢云生摸着顾长安躺过的位置,知道他已经起身有些时候了,穿好厚实的衣衫,谢云生洗漱完后才打开门走出去。
更冷,却白的刺目。
不适的眯了眯眼,谢云生看见顾长安穿着一身墨色衣袍弯腰在秋千旁做着什么。
“顾长安?”
雪色里,男人颀长的身影异常惹眼,墨色的衣裳将他风流俊秀的脸衬的更为可口。
是的,可口,谢云生看见他身边的那个小小的雪人,再见他唇红齿白,只觉得可口无比。
第七十八章 百日
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雪人,谢云生笑的眉眼弯弯,顾长安拿着帕子仔细的擦干谢云生的手。
方才两人一起堆了雪人,谢云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平凡而质朴的乐趣,笑的眉眼弯弯,顾长安握着她的手细细的搓着哈着气,“你的手很冷。”
是有些冷,不过她心里头暖的很,“我们去烤火吧?”
很快,两人便升起小火堆。
“顾长安,你想不想下山?”
顾长安一怔,侧脸去瞧谢云生,见她虽看着篝火,但神色平淡严肃,想来是真的思考过下山这个问题。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你会不会怪我,之前是我说要避世不能下山,可现在也是我要下山......”
搂过谢云生,顾长安的下巴点着她的头顶,目光落在被厚厚的雪压着的牡丹枝丫上,他说:“我怪你,怪你心事从不对我坦露,云生,你活的太苦了。”
苦?谢云生心里一颤,她活了上万年,所有人都羡慕她夸赞她,可从未有人说过她活的苦,这个字击中她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谢云生忽然感觉视线一阵模糊,连鼻子都泛起一股酸意。
吸了吸鼻子,谢云生仰身躺进顾长安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紧紧相拥。
“顾长安,开始化雪了呢......”
是啊,今天的太阳,灿烂的很。
雪灾比谢云生想的还要严重许多,洛阳城里有不少房屋被大雪压倒,原本应是热闹的街上现在冷冷清清,传入他们耳中的只有哭喊声。
这一路走来,谢云生看见不下十间屋子被大雪压塌,一具具尸体被摆放在街角,衙役则抬着蒙着白布的担架。
抿了抿唇,谢云生看到前面米铺围满了人,而老板擦着额上的汗,不住说着什么,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嘈杂声所掩盖。
“人间就是这样。”
谢云生忘了顾长安曾是皇子,人间白苦有什么是他没有见过的?
生离死别他见的多了,没一次天灾**背后都是生灵涂炭,渐渐的他便麻木,看着饥荒中哀求他施舍一粒米,可最后却将得来的馒头尽数给了孙子孙女,而她自己却因饥饿死去;他见过地震后,地底下挖出无数是尸体,血腥味腐臭味让他数天吃不下饭;他亦在洪涝后,看见一家家一户户哭泣。
这世间,有太多的悲欢离合生死离别了。
盖棚施粥,谢云生在顾长安的提醒下决定用这个方法帮助洛阳的凡人渡过这个难关。
购地、买米、雇人、盖棚,每一项都由顾长安亲自处理,他一遍遍跑着府衙,每一日都向米铺以高价收购大米,谢云生则在粥棚亲自施粥。
一开始是混乱的,无数乞丐一涌而上,鸡飞狗跳之后才制定了秩序,队伍尤长龙一般蜿蜒,井然有序,后来又雇了几个人之后施粥的进度才快了许多。
顾长安和谢云生不敢用仙法,好在谢云生的宝袋里有不少金银财物,可米铺却一间间关门,最后他们再也无法在市面上买到大米。
这场雪几乎让大半个国度都陷入瘫痪,农作物几乎全部被冻死,朝廷虽然拨的粮食还未到百姓手里便进了贪官的口袋。
民怨沸腾,谢云生看着每日被抬走焚烧埋葬的尸体,却无可奈何。
而天界,近来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话说自元清统管天界以来,天庭所有仙人在岗位时都比之前更加谨慎卖力,天兵天将的数量迅速扩充,八位战将也扩充到十二位。
天兵操练的身影几乎随处可见,而募兵处还在日日招人,据说元清大帝每三日会亲自到募兵处考核,蓉鸳仙君手下更是集结了一支英姿飒爽女军。
这日,蓉鸳领着这支女军到蓬莱仙岛配备防身草药,蓬莱岛主亲自到岛外迎接蓉鸳的到来。
蓬莱岛主带着四个得意弟子早已等候在结界之外,看到不远处灵力涌动猜到是蓉鸳她们到来,蓉鸳走上前和蓬莱仙岛寒暄,而四名弟子则负责照顾女军。
“多谢岛主提供此次演练的防备草药,蓉鸳感激不尽。”本来草药是问老君或者岐黄仙官拿的,可是近日他老人联手为元清大帝炼制仙丹,蓉鸳不想打扰便传讯蓬莱,好在蓬莱岛主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蓬莱岛主听了连连摆手,摸着白花花的胡子谦虚的说道:“老夫能为天庭出分力,心里开心的很呐。”
“岛主说的哪里话,这些年您为天庭出的力可不少。据我所知,太上老君和岐黄仙官那边的珍奇药草均是您这儿骗去的。”
“那两只狐狸确实从老夫这里拿了不少好东西,不过蓬莱所产的药草确实上佳,他们两个种不出这么好的药草。”蓬莱岛主说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蓉鸳连连点头,二人又聊了几句便到了药炉,蓬莱岛主便亲自指挥弟子置办药草,蓉鸳闲着无聊便在岛内随处逛逛。
蓬莱岛主和一众弟子均住在药炉之内,岛上其他地方几乎都种植着各色珍稀仙药,蓉鸳在田埂间走走看看,可她实在不懂药理,只觉得有些草药长的竟比寻常花朵还要好看,不过她心里惦记着演练之事,只看了会便回到药炉。
蓬莱岛主亲自给蓉鸳奉上一份,蓉鸳接过后一看,竟然是一只绣着红莲的湖蓝色香囊,凑近闻了闻,是淡淡的花香,可是她却辨别不出到底是什么香味。
蓬莱岛主笑道:“这是老夫研制的香包,有驱虫提神之功效,带着它寻常妖兽便不敢靠近你半分。”
顿看顿,蓉鸳咽了口口水问:“这香包,可是专门为云生大帝做的?”
蓬莱岛主赞赏的看着蓉鸳,摸了摸胡子道:“仙君聪慧,这香包以为专供云生大帝,可她许久未来,这一批制好的香包便一直放着,如今仙君既光临寒舍,老夫也就借花献佛了。”
谢云生专用的香包......蓉鸳拿着香包的手紧了紧。
这次演练是由她率领的容骥军和后宸率领的天闳军进行的对抗练习,场地则选在欢岛边上的一处小岛上。
这个小岛唤做离君岛,隶属欢岛管辖范围,但怜欢仙君觉得岛上灵气薄弱且妖兽精怪众多,便将这小岛给“流放”了,前几日元清问怜欢借这处小岛使用时,怜欢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欢岛结界缓缓散去,怜欢率领一千容骥军进入后才发现原来后宸他们并未到,掐指一算,的确离指定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正好,这个时间可以推演一遍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