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棺中起尸
高氏在房中犹豫一阵儿后,终究是让苏阳进门,她自己回想一生,自从下嫁到这里后,果然如同凤凰入笼,再难挣脱,刘光生前,她是内宅妇人,但刘光临死之时,一笔医用开销便让她家伤筋动骨,而后数年,因为金钱放在家中日有减损,想要做些生意,做什么赔什么,现在家中仆人仅有两人,金钱日用,内囊已经渐渐空了上来。
现在她又有病,总不见好。
看着身边八岁大的孩子,高氏不敢想象她若去了,这孩子又该会有什么待遇。
“先生,你说我家中出了什么问题?”
高氏躺在床上,半掩被子,发鬓散乱看着苏阳。
苏阳瞧着高氏,现在不过二十六七,也是正当年的美人,眼下虽然有了几分病气,却显得更为动人,抬头再看看那四十来岁的管家,还有照料小孩的仆妇,苏阳已然看出了家中的问题所在。
此家的真正问题,应该是“宿鸟焚巢”,飞鸟树上建高巢,小人用计引火烧。
“是家宅出了问题。”
苏阳眼看窗外,说道:“若我所看不差,院落之中应该埋有一棺木,此棺木阻碍了家中运道,将这棺木挖出,家中必然母子和顺,财路自然而来。”
棺木?
高氏本以为苏阳会说风水先生的那些术语,却不想话语说的如此直白,竟然直言家中有一棺材,让她这女子闻言之后,心中一阵拥堵,斜眼又看到身旁的刘邰,不满骂道:“这小畜生巴不得我死,晚上都在焚香诅咒,子不孝,母自不慈,即便是家中有一棺木,也不会更改这一事实。”
夜间诅咒?
苏阳看向刘邰,眼见刘邰慌慌张张,吭吭哧哧难以说出,伸手一点,宁心精神,刘邰忽然福至心灵,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下头,哭声说道:“母亲在上,孩儿何曾敢有这般念想,这两夜在院中焚香叩拜,实则因为母亲病症总不见好,孩子心火如焚,唯有在夜间寂静之时,默默祷告上苍罢了。”
这一番话说的口齿清晰,是苏阳运用《九霄神化内景策文》激发出来的肺腑之言,高氏听了之后,自然便看向了一旁管家。
浸润之谮,最是易入。
想来这些年来,管家没少搬弄是非,如此早一句,晚一句,冷一句,热一句,不知不觉便改变了高氏,使得高氏对刘邰有了成见,而这些是韦氏不曾给苏阳说的。
“先生。”
管家看着苏阳,上来一拱手,说道:“你说我们家中埋着棺木,这应该挑在什么时候,怎么样将这棺木挖出?”
起棺材也是一个很讲究的事情。
苏阳看管家额头有汗,心中有数,恐怕当初刘光杀妻之事,管家心知肚明,埋尸之地也自然清楚,否则至少应该质疑几句,而不是直接问应该如何起尸。
“没有什么讲究,也不用挑特别时间,现在就是好时候。”
苏阳说道。
“这可不行!”
管家一听就慌了,说道:“起尸之事,应该慎之又慎,前不久我们金陵城那一伙儿盗墓贼前去挖坟,挖开之后,里面的女子竟然睁开眼睛,吓的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叩首良久,女子方才合眼,我们若起尸,至少应该选个白日,如此就算是她睁眼,我们也不怕。”
马脚露出的更多了。
苏阳看着管家,就怕这里面的女尸不仅要睁眼,还要起尸呢。
“无碍。”
苏阳摇头笑道:“我有神咒在身,不惧妖魔鬼怪,管家,你去收拾铁锹,先到那里等我,稍后我便和刘邰一并过去,共同起尸。”
管家听苏阳之言,双眼看向了高氏,微微摇头,想要高氏拒绝。
“你便去吧。”
高氏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她是女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是此时听到了院落之中埋着一个人,让她背脊发凉,现在巴不得将棺木挖出,家中大作道场,如此将魂魄送走,才能让她在家中有安心感。
管家听到了高氏吩咐,仍然想要辩驳几句,但看高氏态度坚决,无奈之下起身到了外面拿铁锹,外面恰有一阵阴风,椿树哗哗作响,吹得他脊背发寒,拿过铁锹之后,又到房中拿出了黄纸和竹香,眼见苏阳等人未来,管家便先在院中烧了起来。
椿树哗哗作响,香烟袅袅,管家似乎在烟火之中看到了人影。
眼见时间不早,苏阳和刘邰才从房中走出,此时刘邰眼眶红润,显然在房中已经有过一番痛哭,出来之后,看管家也没有好脸色。
“先生。”
管家走到苏阳面前,小声说道:“先生,你是有本事的人,我实在是害怕,请问您可有什么咒语能够传下,让我遭遇邪物的时候,能够破除邪厄?”
苏阳看看管家,眼见他汗水已经成串,笑了笑,说道:“若说咒语,还真有一个,只要你在看到女鬼之时,念叨:一根桃枝晃悠悠,插在长江水不流,凶神恶煞鬼见愁,阎王见了也低头,东南西北千条路,唯有黄泉任你游。”
管家听到了苏阳念的咒语,心中自觉有谱,口中默诵几遍,回头拿着铁锹,在地上就挖了起来。
此地年常日久,土地已实,挖掘起来不太容易,不过苏阳手中有力,此时拿着铁锹,三挖两挖,地上已经有了深坑,刘邰身形瘦小,最是没力,唯有苏阳和管家两人是主要劳力。
“厉害啊管家。”
苏阳看管家干活,夸赞道:“有一把力气。”
管家听了之后,一手擦擦汗,说道:“家里用度越来越紧恰,终归是需要一个人来做这些粗苯活,否则在家中就坐吃山空了,大少爷身子弱,不能劳作,我虽有一把年纪,还是要担负起来……”
管家说起这些,干活极为有力,干了几下之后,管家抬头,看着苏阳,小声问道:“先生,你看我能娶到媳妇吗?”
苏阳看着管家,轻轻笑笑。
刘光出事之前,好歹是金陵城的通判,可谓位高权重,跟着这个通判,就像是潘亮作为管家的儿子,都能够被捐一个官,那么同样是做管家的,你怎么会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非分之想啊。
“我看你的面相,本来应该是大富大贵,多子多孙的,但是一直在刘府,现在连个媳妇都没有娶上,这全是你脸上的这道伤疤坏了运啊。”
苏阳指着管家脸上的一道小破损,说道:“这个破损,不仅坏了你的运道,还会让你不得善终,你不得不防啊。”
管家伸出手来,摸着头上的那块伤疤,这块疤痕在他小时候就有,据说是生下来之后,有人让他摔在地上了,而后他就顶着这个疤痕过了四十多年,现在被人说是因为这疤痕坏了运道,让管家连个想骂的对象都没了。
两人说话之时,已经挖到了棺木,各自从旁边开挖,如此快速的将棺材两边的土都给清除,让这一个棺材全部显露出来。
“啊……”
高氏在房中,透过窗台看向这边,见此一幕,惊声叫道:“院中果然有棺材!”
“当然有。”
管家看向高氏,说道:“全靠这位先生本事过人,才能看出其中关隘。”
“不不不。”
苏阳在一旁说道:“全靠管家能耐,我都尚未用罗盘定位,管家就已经用锄头帮我们解决了寻找墓穴的困难……”
这样一说,让管家面色大变,回想之前事情,确实是他先拿着锄头开始挖的。
“好了,我们开棺,看看里面躺着的是谁。”
苏阳说道,起身就和管家一起到了棺材前面,随着轰然的一阵掀开,管家往棺材之中看去,只见已经过了多年,棺材中的女尸和生前一模一样,双眼微闭,面色红润细腻。
“娘!”
刘邰在一旁看到了棺中人物,眼泪便落了下来,在开棺之前,他心中已经有了不祥预感,此时看到了棺材中的人物,似是这么多年坚持的某根线忽然断了,直接便让刘邰崩溃了,跪在棺木前面,不断的叫着娘亲。
“夫人……”
管家心中发毛,这么多年居然不见半点腐化,这岂不就是有鬼?
而随着管家的一声呼喊,棺中的人物逐渐的睁开了眼睛,就如同是在睡梦中自然醒过来了一样,接着从棺材里面缓缓的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管家见状,哪里还记得适才苏阳调侃他的顺口溜,心中唯有惊骇,惊吓,眼睁睁的看着韦氏从棺材中起身,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两只手从袖头里面显露出来,此时已经成为一对白骨。
面貌无碍,就是双手皆成白骨。
一旁在房间里面的高氏见状,也被吓得双眼发白,靠在墙边,眼看那个从棺材里面走出的人往这边来,很快便让她看清了此女的面貌……和刘邰有些相似,而当今之时,能够制住鬼物的先生却不见了踪影。
“嗤……”
韦氏双手上前,一把便穿破了管家的胸膛,在那胸膛之中挖出了一颗心脏,冒着白烟,砰砰跳动。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五色如意
苏阳看着手中的五色玉如意,此乃辟邪之物,道家的许多天尊都喜欢这般法宝,如此的五色如意,恐怕就是千年老鬼,也要被如意所破。
此顶端形若花朵,曲柄一尺来长,周身呈五色,为青黄赤白黑。
如此五色在古代被称作正色,而这五色之中,也映射着五行,青为木,赤为火,黄为土,黑为水,白为金,手中执拿这个五色玉如意,苏阳修行的五龙蛰法自然牵引而动,和玉如意交相融合,即便是《九霄神化内景策文》的法诀也和如意有些呼应。
五行之气在手中交缠,而后彼此各回其体,苏阳自觉得到许多妙处,而玉如意上面也绽放神光。
人养玉,玉养人。
彼此之间相互滋养,仅仅只是执拿端详,这一会儿的功夫,苏阳便觉脾脏跃动,五脏五行之神中的脾脏之神也要孕育而出了。
真是个好东西。
苏阳翻来覆去的打量着手中的五色玉如意,意欲在五色玉如意中看出什么东西,只是这五色如意上面不曾瞧出什么,反而是如意辉光照在地上,让苏阳看到如意之下还有字迹。
伸手扫除尘土,只见埋葬如意的石台上面有几行小字,就着如意辉光,苏阳看个分明。
埋下如意一尺长,如意周身放五光。
真龙今朝归太子,定鼎乾坤永安康。
徐仙客留。
这个太子并非是陈阳,而是被徐仙客钦定的陈宣。
“……”
苏阳没有想到,韦氏口中的这个道士,居然是苏阳的老熟人徐仙客,当初在青云山之时,徐仙客便拉着苏阳,一并去给陈宣送破魔之计,苏阳当时背着金子走了,而徐仙客和陈宣两个人发生了一些矛盾,让陈宣身边人所伤,但是他百年规划,居然就有金陵城的这个五色玉如意。
也不知道他当日费了多少的手脚和心力,才能够将这玉如意瞒过各方势力,埋藏于此,而倘若当日徐仙客投靠给了陈宣,恐怕这玉如意已经是陈宣的内定之物了……
仔细回想一下,苏阳忽然觉得,倘若徐仙客投靠给了陈宣,恐怕金陵城中的陈阳要遭重了。
早田来到金陵城,首先便是来找刘通判,显然是有联系的,早田的哥哥早进是在瑞王府中当差,这三方联系的背后,很可能就有徐仙客的影子。
手中掂量着玉如意,苏阳上下打量,也不知道这玉如意和“真龙今朝归太子”有何联系。
不过无所谓了,这东西今日姓苏了。
五色如意对苏阳修行大有裨益,既然拿到了手中,就绝不会再有送出去的道理,何况这如意之中有辟邪破魔之力,算是一上等法宝,只是当下不知应用门路罢了。
看着五色如意,苏阳忽然试探叫了一句:“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快快显灵。”
如意辉光毫无动静。
行吧。
苏阳将玉如意揣入怀中。
此如意继续放在这里,一旦被陈宣,陈阳,白莲教三方势力任何一方找到,刘家上下都难讨好,而当日徐仙客将玉如意埋在这里,对刘光的许诺,恐怕是高氏所说的“家宅价值十万黄金”,苏阳没有这十万黄金,却有一条金路,一个平安。
走到前院的时候,苏阳看到管家已死,唯有仆妇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眼泪汪汪,如实交代以往一切,而韦氏,高氏,刘邰,以及高氏之子均在一旁听着。
刘家如此败落,原来全是管家之过,即便是刘光之死,其中也有管家偏找庸医之故,究其原因,则是因为高氏美色过人,因此心存暗害,刘光死后,又设巧来转家财,离间刘邰和高氏之间情感,如此让高氏无人可依仗,最后由他来接手。
机巧者鬼神所忌。
管家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却不知韦氏在地下全然得知,只是平日里苦于不能起身,故此毫无办法,直至苏阳和管家挖开了坟墓,破坏了院中风水阵势,才让韦氏能够挺身而起,杀此恶贼,至于仆妇也是参与者,见状便主动出来求饶。
“如此刁奴,今日我也将你带入阴曹便是。”
韦氏怨恨在心,杀心自起,看着此妇人,抬手便要取她性命。
“姐姐。”
高氏不顾韦氏双手鲜血,手为骷髅,一把将韦氏的手抓住,泣声说道:“她固然可恨,姐姐若因她而再杀人,恐怕在阴曹地府也有罪责,不妨留她一命,官人在阳间多少还有几分人情,回头让邰儿拿书信一封,告此一状,岂不胜过姐姐再沾血腥?”
如此不管不顾的横栏一下,说话也在情在理,让韦氏杀心淡了几分,连带着对高氏的怨气也消了几分。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
仆妇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
“今日之事,也是我不懂仔细详查,被人闭塞了耳目,几乎就被他所害。”
高氏哭泣说道:“待到天亮,小妹便求官差前来,将姐姐被害之事报给官差,还姐姐一个清白,今后对待邰儿必当视若己出,给邰儿谋划一条好的生路。”
韦氏站在原地,看看一旁的儿子瘦骨嶙峋,又念及杀害她的丈夫已死,害的儿子如此的主要管家也被她杀了,胸中仍有怨气沸腾,却终究没有再下杀手,蹲在院落之中,哭了一阵儿,骂仆妇一阵儿,又埋怨高氏一阵儿,直至将胸中之怨气说完说尽,天色已经蒙蒙发白。
“人间慈长孝短,父母慈而子女孝,高氏听信一时谗言,致使母子离心,今日终归有悔悟时候,如此家庭复谐是最难得之事,韦氏,哭够了,也该上路了吧,到了阴曹地府,阎罗王必然要将刘光害你之事分说明白。”
苏阳终于站了出来,对韦氏说道:“你的儿子也无须挂心,回头我给他一条金路,自然有他的和顺日子。”
苏阳宽慰韦氏之心,也确实是要帮衬刘邰。
高氏,韦氏一人一鬼转过头来,看向苏阳。
苏阳手中拿一黄帖,将这黄帖递给了韦氏,说道:“这是前往阴曹地府的路引,拿着这个路引,前往阴曹地府的一路上山河险阻,尽保平安,阴差鬼吏不敢勒索,州城府县,一律通过,为你免了许多关隘,能让你直见阎罗,早脱劫厄。”
韦氏略略打开帖子,在她看来,帖子之中字字生光,皆有镇压阴神之力,也是直至此时此刻,韦氏方信苏阳能耐非虚,对着苏阳盈盈一拜。
高氏在一旁也跟着行礼,今日能够抓出管家这等心思的恶贼,对她也形同再造,倘若听之任之,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你。”
苏阳看着地上躺着的管家,呵呵笑道,手中拿一黄纸,口中一吹,黄纸即刻成为灰烬,而灰尘落在了管家尸身上面,却自然浮现了一道锁链,伸手一拉,便将管家魂魄拉扯而出。
“去吧。”
苏阳将锁链一端交到了韦氏手中。
韦氏一手拿着帖子,另一手牵引锁链,自门口而出,径直往外而去。
苏阳又看向高氏,坦言来说,高氏的美貌远在韦氏之上,现在二十六七,也正是年岁正好的时候,只是摊在这般世界,又是大户出身,让她在这高门阔院做一寡妇。
“自今往后,看人看事不要太过片面,以免再被谗言所骗,你这家宅风水已变,今后不值十万黄金,却足以保你们全家福寿安康,这才是万金难求的。”
苏阳对高氏说道。
“安利”不是编了一个故事吗?钱,权,健康一并来到了一家门口,声称只能进去一个,母亲想要钱,父亲想要权,唯有机灵的女儿要了健康,有了健康之后,钱和权一并也进门了……
多可信啊!
苏阳看向刘邰,说道:“今日你在家中等待,自然有人上门带你经商,若你踏实能干,将来自然有你出头之日。”
刘邰此人已经被高氏,管家欺压的没了自信,唯唯诺诺,应当在商会之中磨砺培养,再由人教导诗书,如此增长见识,磨砺出男儿气概,将来自有施展才能的地方,也算是苏阳没有白白在他们家中取出如意。
高氏,刘邰两人一并对苏阳一拜,参拜过后,苏阳脚踏巽位,院落之中自起一阵清风,在这清风过后,苏阳也已消匿不见。
院落之中唯有椿树一棵,棺木一副,韦氏尸身已经躺在里面,尸身上面搭着“淑德一生”,死尸一具是为管家,还有在这哭泣的仆妇一个,以及怔怔的高氏,刘邰,以及高氏之子。
“我儿。”
高氏拉过刘邰,眼泪再度流下,说道:“当日我听信了刁仆,总将你一腔真心误为歹意,请你不要介怀,今后我必当你视若己出……”
刘邰被苏阳点心之力已经退却,此时又是呐呐不知应该如何去说,唯有双眼流泪,不住点头。
“咚咚咚。”
外面忽然有了敲门之声。
刘邰起身到了门口接应,只见是西邻老伯,看到是刘邰,西邻老伯说道:“刘邰,刚刚我看到你娘亲了,你娘亲回来了,拿着锁链,拽着你家的管家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话未说完,便从门框这边看到了院内动静,只见他说的管家尸身躺在树下,胸口处缺了一块。
第二百一十三章 此为中毒
苏阳取出五色如意,放在桌上,由孙离和颜如玉两人端详。
这两人一个博古通今,另一个是金陵本土之人,应该会知道五色如意的来历,两人看了之后,孙离摇头不知。
苏阳唯有报以期待的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打量五色如意,说道:“吴王孙权之时,人在金陵挖出一个铜匣,长二尺七寸,以琉璃为盖,又挖出一个白玉如意,执拿之处画有龙虎,当时有人说【始皇时,人称金陵有天子气,故此始皇削平金陵城许多山峰,又在金陵城中处处埋宝,玉如意或是其一】,莫非这五色如意和那个白玉如意皆是如此?”
颜如玉之说,纯属靠古书中话自行猜测,而这般话语说给苏阳,却让苏阳自觉应当如此。
否则怎么会“真龙今朝归太子,定鼎乾坤永安康”呢?
伸手捏捏秘书的脸,苏阳感觉带着工作秘书真是带对了。
不过若想彻底弄明白此事,要远,就要前往老丈人那里,找徐仙客问个明白,若近,就应当去找刘翰。
看了看手中五色如意,苏阳再度将它揣入怀中,对孙离和颜如玉两女道别,再一次走出家门。
孙离和颜如玉皆知苏阳和对头博弈,更知道这种博弈之事,在于抢占先机,如此有事出门,她们两人自不阻拦。
离开了家中,苏阳径直就往明月家中走来,到了门口,刚欲敲门,明月家中门扉已开,是朱星团自里面走了出来。
“先生。”
朱星团看到苏阳,双手抱拳,叫了一声。
“你师妹在家吗?”
苏阳隔着门往里面瞧了一眼,没有看到明月踪迹,因此询问朱星团,之前苏阳已经交代过明月,由明月前往刘翰那里查问,不知进度如何。
“在家。”
朱星团让过身来,迎接苏阳进来,说道:“今日我正要前去请先生来此呢,先生可巧就来了……”
苏阳走进院中,随着朱星团往正堂而去,临近堂门之时,忽然想到一事,打断朱星团的话,说道:“对了,有一件事要你去忙,是关于刘光家中之事……”
将昨天夜里的事情略作删减,苏阳说给了朱星团,说道:“现在刘邰唯唯诺诺,进退失据,你将他带到商会里面,由张介受教以诗书,由梁胜带他学习商会之事,如此多加磨砺,早日将他打造成为可用之才。”
朱星团听闻如此,自然应命,临出门之前,看向正堂房中犹豫几下,又觉不用多言,走出了庭院。
明月真美!
苏阳坐在房中,看着明月自外端茶而来,朝阳洒下,让她这个冰山美人似是裹了一层红裳,由心感慨。
“严小姐。”
苏阳接过茶水,说道:“打扰了。”
明月轻轻摇头,并不做声,苏阳知道她冰山美人的秉性,并不奇怪,开门见山的说道:“严小姐可曾去过刘翰那里?”
明月轻轻摇头,终是开口,说道:“世伯那里戒备森严,暗中高手极多,明月若是冒进,只怕有进无出,虽然有心去会会世伯,却终究不能见面。”
唉……
苏阳可谓是满怀期望而来,一听明月没有打听到,心中凉了一截,看着明月,仍是说道:“严小姐安全为重。”
明月冷冽眸光瞥视苏阳,而后眼睑轻合,说道:“先生一直严小姐,严小姐的叫,倒是让我听不习惯,若不介意,仍旧呼我明月便好,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的禁忌。”
苏阳点点头,称呼明月一句:“明月姑娘。”
“先生来的倒巧。”
明月起身说道:“前两日城中阴雨不断,家母本就体弱,又感风寒,这两日一直卧病在床,师兄在外找了几个大夫,终不见效,先生今日既来,必要前去看看。”
又病了?
苏阳点点头,端起茶杯先喝两口,这才站起身来,随着明月一并到了严母屋中。
整个房中的门窗紧闭,苏阳进入房中便感闷热,随之还有一股骚臭味,显然严母大小解皆在房中,看向床上,见严母身上裹着棉花被,身体虚弱,面色蜡黄,看到苏阳前来,眼睛张了好几下,终究隐约看到了苏阳的身影。
明月在棉被之中拿出严母右手腕,放在床边。
苏阳伸手把脉,自觉脉象极弱,而严母手腕这里也一片冰凉,真气查看严母五脏,只觉她五脏衰竭,病情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怎么样?”
明月在一旁关切问道。
“我来了就没事了。”
苏阳笃定说道。
这般情况,寻常大夫已经难以治好了,但苏阳身负仙方,治疗这等病症不在话下,当下先取出来了白芒针,在严母的手中先刺两针,稳定住严母情况,而后输送了九霄神化内景策文的真气,以此蕴养严母五脏。
稳定住了严母的情况,苏阳先不开药,而是问向明月,道:“这几日你母亲吃了什么?居然中毒的如此厉害?”
严母的这个情况,并不是感了风寒,而是中毒。
“中毒?”
明月听到中毒之后,明显茫然,怔怔想了片刻,也想不到会有什么东西能让母亲中毒,说道:“平日母亲所喝,也就是先生所开的四君子汤,日常吃饭,和我皆是一样,若是中毒,怎么不见我躺在这里,反倒是母亲成了这般模样?”
有人下毒?
还是敌人找上门了?
明月回想过往,前几日也就是借机查看一下刘世伯所在府邸,自认为也没有暴露,莫非就是在那时候,母亲在家遭了毒手?
“冷静。”
苏阳看着冰山美人慌神,安抚说道:“这种中毒是看个人体质,有些人无碍,有些人致命,你们平常忽略也有可能,并非是有人专程下毒,现在令堂情况已经稳定,明月你陪我往外走走,我去药店里面开药,你也将你们平日所吃所购指给我,我来辨别毒源,免得令堂再度遭厄。”
严母的情况,应该说是过敏,但并非是食物过敏,而是药物过敏,这是极危险的事情,若不辨明,严母在病中再度吃上,只怕要命。
事关母亲性命,明月自然慎重,听苏阳如此说,明月自然应声,家中平日井臼,皆是明月下手,故此明月也知道吃的什么,在什么地方售卖。
安抚好母亲,明月随在苏阳后面走出了门,锁好门扉,两人一并走在金陵街头。
金陵城中摊贩繁多,明月却能够清楚的认出所买的摊贩,如此带着苏阳,两个人在菜集上面,明月一一指来,苏阳看过之后一一否认。
此事关乎母亲性命,明月冰山融化,举止都很急促,慌乱之心溢于言表,在集市以及周围转上两圈之后,急的明月的额头上面皆是细汗。
“明月姑娘,莫太着急。”
苏阳看明月如此慌乱,笑着安慰道:“我们转了一圈,都不曾发现毒因,也是好事,至少你在这里买菜做饭,皆是安全的。”
这般安慰对明月来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走,我们到那边瞧瞧。”
苏阳指着集市另一边,在那地方多是卖一些日常杂物,也属于生活区域,并且那个地方围了不少人,苏阳挺好奇的。
明月看苏阳指向那边,也就随着苏阳前往集市那一边走去,待到走到人多的地方,才看到是许多人都在看这一户人家门口贴着的符咒,一边看,还有一些人在指指点点。
“孙家的媳妇被狐给迷了。”
“是孙家的大媳妇,挺端庄的一个妇人,就是这狐狸真不是东西。”
“不可说,不可说,狐狸最是灵敏,一听人说了,他就会缠上你们的。”
“不过有这栖霞寺请来的符咒,狐狸肯定不敢再来了。”
围观的老百姓们看着符咒,议论纷纷。
“这是栖霞寺请来的符咒?”
苏阳在人群中讶异说道:“和尚的符咒画八卦图?画驱妖咒?”这分明是道家手段嘛!并且苏阳看符咒印记,宛然如同一条真龙,其中自然有逍遥真意,这可不是一心求寂灭的和尚们能画出来的。
“就是栖霞寺求来的啊。”
“适才孙家当家刚从栖霞寺回来。”
左右的百姓们对苏阳说道。
好吧。
苏阳还能说什么呢?四大古刹之一的栖霞寺,披着和尚皮,内核其实是道家?还是说三教果然是一家?
凝神多看几眼符咒。
平常符咒,大多是写来请神的,而这符咒写来,其中自然孕育真力,法有元神,倘若妖邪靠近,这法力自然而起,十分厉害,仅看这道符咒,便知写符之人道力高深。
“前面那个酒家,前两日我在那里买过酒。”
明月忽然指着前面一酒家,说道:“那两日下雨,天气阴寒,我在那里买了一些酒,回家之后烫了,母亲当时多喝了两杯,以暖身体,第二日身体不适,我还当是因为喝酒缘故,让身体一热一凉,反而受害。”
看到前面的酒家,明月自然介绍当日买酒喝酒的情况。
苏阳看向前面酒家,再回头看看这边符咒,笃定说道:“走吧,恐怕就是那里了。”
如果苏阳所料不错,眼前的这个酒家也会是聊斋的主角之一,只不过他没什么名字就是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假酒害人【为盟主懂人心的王加更】
“中山美酒。”
苏阳抬头看着招牌。
倘若颜如玉在侧,此时必然要为苏阳科普:昔刘玄石于中山酒家沽酒,酒家与千日酒,忘言其节度,归至家当醉,而家人不知,以为死也,权葬之,酒家计千日满,乃忆刘玄石前来酤酒,醉当醒而,往视之,云玄石亡来三年,已葬,于是开棺,醉始醒,俗云“玄石饮酒,一醉千日。”
而中山也成为了美酒的代称。
但不必颜如玉科普,苏阳也知道这些。
苏阳和明月两人并肩走入店内,正在店内忙碌事情的店老板抬起头,骤见明月美貌,先是一呆,再看明月神情冷冽,又是一愣,随后才从后面走出,到了苏阳和明月身前。
“公子要买哪一种酒?”
店家走上前来,对苏阳说了一句,眼睛止不住的往明月身上看,似明月这般女子,在他这里打过一次酒之后,便已经让他念念不忘,只是此时看到明月和苏阳一并而来,便以为已经有了夫家,不由心头暗恨,同时邪念已生。
适才还在琢磨目标了,现在就有了。
“这一种酒。”
明月进入这里后,便指着当日打的酒。
“夫人真有眼光,这酒是我们的招牌,唤做瓮头春,虽是新酿,却酒味绵长,是我们这里卖的最好的,喝过这酒的人,哪怕喝的不多,却也要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才行……公子你要多少?”
店家看着苏阳和明月,喜笑颜开。
今日的他有奇遇,倘若两人能喝了他的酒,那么晚上必然沉沉而睡,凭借他的际遇,今夜恐怕能有艳福可享。
一念至此,店家恨不得即刻就到深夜。
“先让我尝尝。”
苏阳先不说买。
“尝尝?”
店家一愣,随即笑道:“尝尝当然可以,我这就给您拿碗。”说着,店家很快拿出来一个瓷碗,盛上一碗瓮头春,拿出来递给苏阳。
苏阳接过此酒,看酒水仅有一点浑浊,轻轻嗅嗅,上面有淡淡酒味,而后开口一尝,自觉酒精度不过十二三度,实在平平淡淡,但是细细一品,却又感觉到了其他东西。
现代社会有一种酒,叫做**酒,这种酒的度数便是十二三度,但是喝过之后人很快就晕了,究其原因,是因为酒的配方之中有玄机,喝了之后,里面有人体不易消化的杂醇,现代社会,酒厂出来的酒都要经过工序来去除杂醇,而古代并没有这一说,故此度数虽小,一样醉人……何况在这里面还增添了其他东西。
“怎么样?”
店家问苏阳,里面固然有其他东西,但是酒味仍旧是金陵一绝,也是他的骄傲所在。
“平平无奇,一股药味。”
苏阳中肯说道。
明月在一旁听到这一股药味,眸光冷冽,整个酒店都似寒了几分,看着店家,恨不得出手,将此店家人头斩下。
“什么药味?”
店家一听苏阳说药味,不明就里,说道:“我们这卖的确实有药酒……”
店中的酒都是他自己酿的,除了平常人们喝的各类型酒,店家也会做一些药酒放着,若有人要,当场便能售卖。
“木鳖,紫金皮,白芷,半夏,乌药,土当归……”
苏阳一样一样的说出了药味,这些药混合在一起,就是大名鼎鼎的麻沸散。
如此一说,让店家面色当即变了,看着苏阳还要继续开口,慌忙打断,连忙说道:“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死不认账?
苏阳轻轻摇头,抬头看向适才店家走来的方向,从那里传来了一股狐臭味。
聊斋《金陵乙》中说一故事,便是这卖酒的人家在里面掺了麻药,如此人喝了之后就醉,在金陵城博下了“中山酒家”的美名,成了巨富,一日这店老板醒了,看到酒糟边睡着一个狐狸,便将狐狸拿住,意欲杀他,狐狸求饶,声称能为他办事,如此店家才松口,询问孙家媳妇是否被他所祟,狐狸称是,店老板便说孙家的二儿媳妇比长媳妇更漂亮,要狐狸帮他得手,狐狸带着他取了一块狐狸皮,两人一并潜往孙家,待到瞧见孙家有符咒,狐狸转身就跑,待到和尚来到孙家施法,店老板也混在人群中观看,结果变成了一个狐狸。
有人评价,说是廉耻丧尽的衣冠禽兽最终化狐而死,可谓还其本来面貌。
严母能有今日,便是因为此人在酒中下麻药所致。
“噼啪……”
明月已经出手,伸手在店家身上一抓,便用出了分筋错骨的能耐,让店家吼叫一声,拔腿就跑,明月一记戳脚正中店老板腿上胫骨,让他腿上吃痛,人当即跪在地上,手臂被明月所抓,抓着胳膊上面各大要穴,让他半点不能动弹,唯有惨叫连连。
“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我上面还有老娘,下面还有孩子嗷嗷待哺……”
店老板被明月一拿,连连求饶。
“饶你?你想想被你毒害的人,我凭什么饶你?”
明月手中拿出弯刀,看着店老板卑微吼叫的模样,迟迟下不去手。
“姑奶奶,我就是在这里卖酒,可从来没有毒害过任何一个人。”
店老板说道。
明月听闻此言,本想要下手,却又迟疑了起来。
“怎么了?”
苏阳含笑看着明月。
明月轻轻摇头,收回了弯刀,松开了店家,说道:“是我将酒买回去的,其错也在我,他固然是卖了毒酒,但毒酒并不致命,让我娘成为现在模样的,全是因我……我们砸了他的招牌,让他今后不能骗人就是了。”
像是药物中毒,本来就是极小的案例,明月也喝了这种酒,朱星团也喝了这种酒,全都无碍,这才一直没有往毒的方面来想,如此想来,此人全然没有害人之心,只要戳开了他的虚假,让外面百姓知道,受骗的百姓们自然会收拾他。
苏阳摇摇头,酒里有毒就是有毒,哪里看你害不害人来决定?就算不害人,喝了也伤身啊。
事关明月,明月如何处置,苏阳不发表什么异议,仅仅只是抬手对着酒楼的柱子一推,便抬步往外走去。
“不能说,不能说啊。”
店家一听明月要揭穿他,顿时慌了起来,看着明月和苏阳,说道:“公子,夫人,你们两个行行好,你们若是将这事情说出去,那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面逼啊,之前我是卖过你们毒酒,我可以赔你们钱,多赔你们一些,只求你们口风千万要严谨啊。”
关乎他生计之事,店老板必适才挨打更慌。
对这种话,明月是听都不听的,迈步就往门外走去。
“狐兄,你快止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两个走出去!”
店家一看大事不好,慌忙朝着一旁的角落里面喊去。
这个狐兄,就是今天早上他抓到的狐狸,适才两人刚刚认了兄弟,此狐兄答应他一件事情,倾力而为,原本他是想要用狐兄来沾染一些女子的,但此时此刻只想保住自己饭碗。
此言一出,角落里面便跳出来了一狐狸,睡眼惺忪,但是想都不想的对着苏阳跳了出去。
这狐狸便是作祟了孙家长媳妇的狐妖,近来他一直流连在孙家长媳妇处,天黑就去,天亮就回,日子过得极为惬意,只是今天早上从孙家回来的时候,被酒味吸引住了,趴在酒糟里面喝了一点酒,当即便晕了过去,待到醒来之时,店家正要准备杀它,他开口求饶,答应店家条件,店家才饶了他一命。
适才店家在他耳边畅想未来,声称也想要沾染一人,而狐狸却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适才听店家呼喊,纯属条件反射,一跃而起,而此时此刻,眼见就要跃到了苏阳身上,狐狸方才忽然醒悟过来。
旁人肉眼凡胎看不出来,他作为狐狸最是敏锐,察觉苏阳气度,气血都不同寻常,不是好惹之人,连忙想要止住身形,不往前跃。
但时间已晚。
明月手中执拿弯刀,在苏阳身侧转身而来,霞光在弯刀上面辉映,一时间如梦如幻,刹那间狐狸感觉眼前一片明亮,随后便是脖颈一凉,待到身首分离,脑袋在半空旋转之时,狐狸精终于后悔了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喝酒糟里面的酒,若是不喝,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下场,或者说里面的酒若是真酒,他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假酒害人……
“唰!”
明月归刀入鞘,抬头看向店老板,眼眸之中满是厌恶。
“走吧,他自有惩处。”
苏阳倒是坦然,对明月说了一声,从房中走了出来,明月在后,两人在这房中走出。
店老板双腿发软,见两人离开,扑通一声就坐在地上,明月的那一刀不仅斩杀了他的狐兄,也斩断了他的绮梦,一想到给酒中下毒之事要被揭发,就让他心惊胆战。
正浑浑噩噩房梁忽然从上面砸了下来,其中一半正砸在了他的腿上,如此钻心疼痛,让店老板不住惨叫。
“怎么了?李老板,你没事吧?”
一个上门的酒客刚好见此一幕,连忙问道。
“我的腿肯定断了……”
店老板虽如此说,眼睛却看着酒客手中拿的酒囊,一想到自己要被拆穿,便想要多捞一点钱,说道:“你来这买我毒酒啊。”
“啊?”
酒客愣了。
店老板吸一口凉气,不知自己怎么说了实话,看着酒客想要辩驳,说道:“你还不知道呢?我酒里面下麻药了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衍易书
中山酒家乱成一团。
店家往酒里面下了麻药事情说出之后,平日里在这买酒的顾客听了皆怒,个个上来撕拽店家,要将店家拉去见官,这店家平日里也是巧舌如簧,长袖善舞的人,此时此刻却皆说真话,如剖开肺腑让人来瞧一般,狼心狗肺,不堪入目。
“孙老,您说应该怎么办吧。”
周围百姓叫来了孙家老头,询问此事,孙家老头是这一块头面人物,过来之后,百姓们也都安静下来了。
孙老头看着店老板,被横梁砸断一腿,万分狼狈,凄凄哀哀,十分可怜,心中不免有几分怜悯,有心想要饶过他,轻声问道:“除了在酒中下毒,你可有其他不法勾当?”
“也就是想睡你小儿媳妇……”
店老板口不择言,让孙老头的面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没睡,还没睡呢。”
店老板解释道:“你看那个狐狸,他这段时间在你家作祟,今日我抓到他,就是想要借他的力量进入你家……”
孙老头看着地上的狐狸尸体,再看向店老板,适才对他有的一点怜悯之心彻底没了,挥挥手,让这里的人将店老板带去见官,并且声称自己要回去写状纸。
明月家中。
苏阳将熬制的药端过去,由明月给严母喂下,服用了苏阳调配的药物之后,严母也没有多大反应,沉沉睡了过去,呼吸脉搏都逐渐的稳定了,直至这个时候,明月才从房中走出。
苏阳一直坐在客厅里面饮茶,也打量着房中摆设,看到明月出来,放下茶碗轻声问道:“稳定了吧。”
“多谢先生。”
明月对苏阳盈盈一拜,她是一个孝顺女儿,能够将母亲从病危中救出,恩同再造。
“学医之人,遇到此事终归是要帮衬的,这不算什么。”
苏阳起身说道:“既然这边已经稳定了,那我也该走了。”
调配药物,让严母服下,又在外面等待,不觉已经又是一天过去,现在外面天色漆黑,苏阳自觉到了回去的时候,一听病症稳定,即刻就要告别。
“先生且慢。”
明月叫住苏阳。
“还有何事?”
苏阳问道。
明月凝视苏阳一阵儿,说道:“先生在这里稍等。”说着进入到了内房,没过一会儿,手中拿着一个蓝绸包裹,谨慎的走到了正堂,呼喊苏阳到她身边,一点一点的将蓝绸包裹给打开。
包裹刚刚打开,便有一股芸香之气。
芸香是藏书防蛀的,这时代藏书容易上潮,生虫,天气晴朗之时还要拿出去晒,平日里书籍还可能被老鼠咬,生蛀虫,等等问题,而为了应付这些问题,古人也相应琢磨出了许多方法,像是用了芸香熏烤,书籍里面就不会生虫。
随着明月将包裹解开,在包裹之内显出一陈旧书籍,封面处有“大衍易书”四个字。
大衍易书,这名字对苏阳来说并不陌生,他在严馆笔记上曾经看到这个名字。
严馆笔记中说,大衍易书》应当为后人伪造,书中托名,曰康节先生梦中有兆,移床挖土,得‘赠予康节’,却不知康节乃是死后数年,皇帝所给谥号,然而此经易理精深,吾试之验算,一一皆有应验,和伍羽商谈检验,终不得解。
这是一本易理书籍,来历成迷,但是书籍里面易理皆准,严尚书曾经和一个伍羽的大儒两人相谈检验,所验算之事一一皆有,而两人寻《大衍易书》的根源,却毫无结果。
“这一本书,父亲珍之重之,在我带着娘亲突围之事,父亲特意让我带着,将此书籍好好保管,传于有德之人……”
明月将古籍拿出,小心翼翼的递给苏阳,说道:“这些时日,我闲暇之时也曾翻看,其中易理艰深,我只得皮毛,却也感觉大有所获,先生胸怀宽厚,可谓有德,今日明月便将此书托给先生……”
苏阳看看明月,伸手接过了《大衍易书》。
聊斋《侠女》篇目之中,明月确实会一点术数,能够说出“君福薄无寿,此儿可光门闾”这种话来,而后书生果然三年之后死了,那个儿子则十八岁中进士,孝敬奶奶,为奶奶送终。
伸手掀开大衍易书,但见里面写着“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话,苏阳读过周易,易经,知道此书籍所写是伏羲八卦的次序,而后再看,则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这些五行相生相对之话。
书籍之中画出一图,五行相生者,成为一圆,而在这圆中,五行相克则成为一个圆内五角星,也是在这图画之后,内容忽然繁复起来,在五行生克之中,拆解我生,生我,在五行相克之中拆解克我,我克,其后就是乾兑为金,坤艮为土,震巽为木,坎为水,离为火,将八卦归类在五行之中,而后就是六爻所在,五行相关,卦气旺衰,天干地支……
如此一层套一层,彼此之间互为生克,苏阳脑海之中便浮现了一幅非常繁复的图像,有了这样一幅图画做基础之后,那么万物因而动,因而生,把握其中大衍易理,就能以窥天机。
天地万物一太极,因此万事万物均有相通,倘若找到两者相通之处,那么即便是鸡鸭狗叫,书法字画,入目所见人口,落叶均能成卦,均能昭应事物,而这需要的是一个能观万物之心的慧眼。
大衍易书并不厚,不知不觉,苏阳便将书籍翻完,而后将书再度放到了明月手中。
“先生不收?”
明月声音微急。
“收下了。”
苏阳应道:“已经在胸中了。”
服用玉液,苏阳本就有过目不忘之能,大衍易书即便再艰深,苏阳已经倒背如流,接下来便是仔细辨析书中道理,了解书中术数智慧,若是以此多多修持,兴许苏阳也有后知五百年之能。
自明月宅邸走了出来,苏阳向着家中渡步,脑中则琢磨着大衍易书之中智慧,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想要尝试着起一卦,如此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苏阳也没有用大衍易书推算出来任何东西。
也是大衍易书许多内容过于含糊,许多卦象的解法,都是两般话,这样能够说得通,那样也能够说得通。
应该找一个事物,由那个事物来检验大衍易书是否征应。
走在街头,距离回家已经不远,苏阳却扭身往回走,这并非是往明月家中而去,而是前往白日所在的孙家府邸。
孙家府邸外面贴有一个符咒,字迹如龙,真有辟魔之能,是孙家的人到了栖霞寺,从栖霞寺中请下来的,苏阳想要对着这符咒,用大衍易书中的术法拆解,试试测度符咒主人是佛是道,而后去孙家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看究竟如何。
毕竟和尚写符咒,画八卦,太过违和。
悠悠迈步,不知不觉苏阳便走到了孙家门外,也再一次看到了在孙家门口贴着的符咒,上画八卦,下写符咒,依照苏阳练习书法经验,此符咒应当是一挥而就,而后苏阳凭借大衍易书之能,尝试解析写符咒之人究竟如何。
先看五行阴阳,立木,卧土,勾金,点火,曲水,苏阳将符咒强认为字,而后从符咒之中来挑阴阳五行变化之机,但看此符咒,看来看去,符咒浑然天成,若以字来说,应当是五行全有,而行笔如龙。
这感觉好熟悉……
苏阳看着符咒,皱眉细想,倘若以自己来临摹此咒,写出来应该如何,而若如此对比,苏阳便感觉自己在横竖上面,比起人家还要缺少几分神韵,这种神韵,常人是看不出来的。
木,土。
苏阳眉头轻皱,九霄神化内景策文之中,苏阳修行到了,苏阳脾脏,肝脏这两者未点,因此在五行上面缺点东西,不过现在手中持有五色如意,修行进境截然不同,点开这两个神窍是早晚的事。
“嘶啦……”
正在苏阳凝神打量符咒之时,墙边忽然伸出一手来,将这符咒扯了下来,撕的粉碎。
“你干嘛撕它?”
苏阳回过神来,看向墙边那人,张口就斥责道,后续仍有话说,却忽然收声……依照此时苏阳的能耐,即便是出神之时,能够无声无息靠近过来的人,绝不可小视。
撕去符咒的人是一道士,年约六旬,身上披着八卦衣,头上戴着月牙冠,但纵如此,仍旧是乱糟糟一片,睡眼惺忪,人若寻常,看着苏阳咧口笑道:“狐狸都被人杀了,干嘛还贴着?”
“……辟邪。”
苏阳说道。
“世间哪里来的这么多邪魔?”
老道看着苏阳说道:“人心若正,鬼神都不敢犯,人心若邪,不用等鬼神,自己就将自己害死了,就像这一家的老大,老二,为了一点点家产,各怀鬼胎,我这符咒能辟妖鬼,却辟不了这人心。”
苏阳眺望了孙家一眼,隐隐能够听到里面有吵闹之声。
“你跟我来。”
老道看着苏阳,说道:“今日我和人约了一棋局,你在我身边端茶倒水,正好有些事情我也要嘱咐你。”
“……你谁呀!”
认错人了吧,这么自来熟,还让我给你端茶倒水……
“我陈抟呀。”
老道答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陈抟彭祖
陈抟……
这名字对苏阳来说可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穿越之前,苏阳便听过陈抟的传说,说是唐朝末年,契丹兵起,陈抟在闲逛之时,看到了一个妇人挑着两个孩子,口中吟道:“皇帝身上挑。”后来人们才得知,这妇人挑着的两个孩子,便是赵家兄弟,一个为宋太祖,一个为宋太宗。
穿越之后,在苏阳刚踏入修行门路之时,正为玄真之法苦苦煎熬,也为一身气运无所隐藏之时,春燕教导了苏阳“五龙蛰法”,方才让苏阳进退自如,而这五龙蛰法的创造者,便是眼前道人,绝对的神仙中人。
“啊哈哈……”
苏阳脸色一变,拱手而笑,说道:“原来是老祖游历人间,小子眼拙,不辨仙颜,惭愧惭愧,小子心仰老祖久矣,今日能见老祖,自当尽心,端茶倒水区区小事,不在话下。”
这也是自家娘子的半个师傅,苏阳恭恭敬敬。
陈抟颔首,抖抖身上道袍,说道:“我们这就去吧。”
“嗯!”
苏阳点点头,等着陈抟老祖用“御五龙法”,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这御五龙法在陈抟老祖用来,应该会有什么变化。
但是苏阳失望了。
陈抟迈步往栖霞寺方向而去。
苏阳往家中方向看了一眼,同陈抟一并往栖霞寺那边走去,两人所走道路,皆是就近之路,路上也有寂静街区,也有热闹街道,但陈抟走在这红尘之中,无论热闹和寂静,始终自在洒然。
“老祖有什么事要嘱咐小子?”
苏阳在陈抟面前,态度极低,毕竟眼前之人算是锦瑟师傅,和自己也有香火之情。
“到山上再说。”
陈抟笑道。
此话说完之后,陈抟步伐快了起来,苏阳在旁迈步跟上,倏忽间风声呼呼,两侧景物迅速倒退,两个人一前一后,自金陵城中急速奔走,没过多久便已经来到栖霞山下,沿着栖霞山路迅速往上,不过片刻功夫,陈抟和苏阳便已经来到了栖霞寺内一小院之中。
在这院落之内有光秃秃的一棵树,正是早先掉尽叶子的五谷树。
“你可是来晚了。”
院落之中,早已经有人等着,苏阳往那里看去,是一身躯臃肿,胡子花白,鹤发童颜的老者,身上披着一件玄色衣服,看不出佛道,只是对陈抟打招呼道。
“是这小子太会藏了。”
陈抟摇摇头,径直坐到了老者对面,说道:“他学了我的五龙蛰法,本就会藏,又学了仙门医术,变幻气息,多了伪装,还有九霄神化的本事,茅山的一些东西,若非他一直打量我的符咒,让我瞧出了他红光罩定,紫气缠身,这会儿还不定到呢。”
“茅山的本事?”
鹤发童颜的胖老者仔细瞧着苏阳,摇摇头,说道:“不像,不像,这不是茅山的本事,和茅山的相错甚远,倒像是……嘶……”
什么东西让你恐怖如“嘶”?
苏阳打量一下自身,他自觉在陈抟以及眼前这仙人面前,自己没有什么秘密,因此坦坦荡荡。
“这位仙人是?”
苏阳拱手请问。
“彭铿。”
老仙人说道。
“彭铿?”
苏阳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之人才是恐怖如斯,在他面前,孔子,庄子都是晚辈,这是一个厨师,房事,养生,炼气四方面的大能者,彭祖!
“原来是彭祖。”
苏阳恭敬行礼。
“一个老不死的,对他那么恭敬做什么?”
陈抟似不满苏阳态度。
“你不过也是转轮王的门客,眼前这人可是转轮王家的半个主人。”
彭祖打量苏阳,看着陈抟好笑说道:“现在你让人家端茶倒水,将来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哈哈哈哈……”
陈抟哈哈笑道,指着苏阳说道:“我是他娘子的半个师傅,他修的也是我的五龙蛰法……”
“对啊。”
彭祖笑道:“在他身上的那些本事中,你的五龙蛰法是最粗笨的……”
两个人棋局未下,已经开始斗起嘴来。
“我给你们沏茶。”
苏阳说了一声,走进院落里间,这里早已经有茶壶摆放,苏阳瞧瞧茶叶,只是寻常,非是仙品,也就冲烫一下,将茶端了上来。
待到上来时候,看两人身前已经多了一个棋盘,陈抟执黑,彭祖掌白,两人已经杀了起来。
棋盘木面金黄,不知是什么木材,其中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点点有神有气,非是凡俗之物,再看黑白棋子,应当都是玉石而成。
在苏阳想来,仙人下棋,应该只是娱心,但看到陈抟和彭祖两人走起棋路,却分明就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棋子纷落如雨,黑白彼此纠缠,小到一子,大到布局阵势,两人分毫不让,杀念极重。
这种下法,和苏阳平日没事,同颜如玉的娱乐局全然两个概念。
“哗哗哗……”
有风吹来,五谷树枝干哗哗作响,苏阳在棋盘之中抬起头来,看着五谷树的枝干,透过枝干,清楚的看到上面的天空,一轮明月当空,几朵乌云在上飘浮,失去了树叶的五谷树,树皮越发的干枯了。
“小兄弟,你也是求仙之人,你认为什么是仙?”
彭祖忽然问苏阳道。
什么是仙?
苏阳听到之后想也不想,说道:“长生逍遥自在便是仙。”
“哦。”
彭祖笑了,手中仍旧毫不迟疑的落子,看苏阳又问道:“那么仙在红尘,还是仙在山林。”
红尘,山林。
“想在哪就在哪。”
苏阳回答道,倘若成仙还要规定区域,那就不是真逍遥。
“哈哈哈哈哈……”
彭祖又笑了,对陈抟说道:“你看,我早就说了,近来求仙之人,有大误念,一个个都要往偏僻山林,到了幽静山林,和世俗断了来往,平日里就是寻草寻药,捣炼金丹,如此舍弃了荣华富贵,来修不死之身,即便修成又如何?偏离了人世间的一切,失去了逍遥真味……陈抟啊,这就把人修成王八了啊。”
有一说一,确实。
苏阳心中暗道,一味的增添寿命,最多就是修成一王八,就算活了千万年,也没什么滋味,君不见天上的仙女都个个思凡,争着往人间下嫁。
比如《嫦娥》一篇,嫦娥说:广寒十一姑不日下嫁。
不过苏阳不能笑,这是彭祖在调侃陈抟,陈抟修行之时,四朝皇帝来请他出山,其中不乏送来金钱美人,但陈抟全然拒绝,在山林之中自我修持也是逍遥,只是最后不曾求得天仙,以尸解得逍遥。
陈抟哼了一声,说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防。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山林之中,能合为道日损,清闲自在,比起人间碌碌红尘更为舒坦,像是你,死了四十九个老婆,五十四个儿子,损了元气,坏了本身,最终不也落得尸解。”
陈抟这么一说,刺中了彭祖过去心事。
“仙能长情,仙当制情。”
彭祖感叹道:“美色淑资,幽闲娱乐,不致思欲之惑,如此念头通达,车服威仪,知足无求,所以志趣专一;八音五色,以悦视听,所以心神安逸。凡此皆以养寿,而不能把握度量,反以为害。”
这是彭祖的肺腑之言。
苏阳在一旁轻轻点头,这对他来说就是前车之鉴。
陈抟和彭祖两人互相伤害一阵儿,此时反而默默无言,手中棋子也缓慢下来,棋局逐渐焦灼。
苏阳给两个人添茶,而后坐在一旁,抬头看着五谷树上面丫丫叉叉的枝干,在心中定爻,依照《大衍易书》起了一卦。
密云不雨,待机而动。
水天需。
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
苏阳琢磨卦辞,在易经和周易之中比对,终究过于含糊,便向着身边两位仙人请教水天需应该如何解。
“谋望有成,婚姻必行,求财如意,上上之卦。”
陈抟为苏阳解卦。
这可当真是上上卦。
苏阳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报仇,拿钱,结婚,这三者按照了谋望有成,婚姻必行,求财如意,当真是让苏阳十分称心,只是要行此卦象,那时密云不雨,待机而动。
这是让我不要主动出击吗?
苏阳琢磨经意。
正在琢磨之时,院落外面有疾风盘旋不定,让陈抟和彭祖两人都面有厌烦,各自放下棋子。
“里面可是陈抟老祖?”
院落外面有声音传来,十分沧桑,说道:“华山元真特来求见。”
元真,你怎么不叫成昆?
苏阳提着茶壶,给陈抟和彭祖两位添茶。
“你可就是当今名声极大的元道人?”
陈抟听到声音之后,问道。
元道人……
苏阳一听这名字,大冷天气的发抖,手脚发凉,无他,这个元道人就是为苏阳施展神魂天降的那一位,也是太子陈阳身边的一大亲信,属于苏阳的大仇敌,也是横在苏阳和陈阳之间最大的一座山。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苏阳脑海中念想极多,面色心跳却一片安定,静静的看向陈抟和彭祖两位大仙。
“进来吧。”
陈抟说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背景背影
天上一抹月影,栖霞寺的小院中如同落了一层寒霜。
陈抟和彭祖两人下棋,在棋盘上也纠缠的难分难解,苏阳早将茶壶扔在一边,负手而立,寂然立在五谷树下。
小院之中又多了一个人,身上穿着大褂道袍,袖口宽大,脚下穿着圆口鞋,头上戴着纯阳巾,手中拿着一拂尘,衣衫整洁,纹饰中也有几根金丝,形体尊贵,神色湛然,对着陈抟和彭祖两人行礼。
这个道士,就是对苏阳施展神魂天降的元道人,元真,太子陈阳身边的得力高手,也是瑞王府郡主香儿的师傅。
苏阳背对着此道士,略略一瞥,将他整个容貌记在心中。
元道人进来之后,又有几个道童搬进来了两个箱子,如此等到道童全都退下,元道人才又对陈抟行了一礼,说道:“陈抟老祖,久仰仙名,近来听闻老祖落足栖霞寺,特来参谒拜会。”
陈抟手中棋子落下,略略抬眼,说道:“元道人在关外破了白鹿秘境,拿走了一十九棵鹿衔仙草,将白鹿一族赶出关外,死伤者三千,流离者数万,这等盛名,我们也有耳闻。”
鹿衔草是能续命的神药,即便是人死了,服用了鹿衔草也能死而复生。
“惭愧,惭愧。”
元道人一听陈抟提起此事,面色羞愧,说道:“白鹿一族遭逢此厄,实在出于无可奈何,小道受皇上恩惠,护佑太子义不容辞,甲申年,齐王作乱,攻入京城,太子逃亡之时身受重伤,无可奈何才去求仙草,只是他们不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那你偷一个不行?
苏阳可不信元道人的这些鬼话。
陈抟和彭祖神情依然,悠然自在的下棋,对元道人的这些话没有半点反应。
“老祖。”
元道人打开一旁箱子,对陈抟说道:“这里有三棵鹿衔草,千年人参,何首乌,雪莲,都是难得一见的仙品,今日特来送于老祖。”
鹿衔草有起死回生之能,苏阳是知道的,而这千年人参,何首乌,雪莲也都是难得的仙药,古传说中,有不少人成仙都是因为吃了这种千年仙药。
“啪!”
彭祖将手中棋子一扔,将棋盘上的棋局砸乱,起身说道:“不下了,生气。”
“你又来这一手。”
陈抟看着乱成一团的棋盘,恨得牙痒,说道:“你都要输了。”
“我输了?我怎么输的?”
彭祖矢口否认,迈步一晃一晃的来到了元道人的身前,仔细的打量箱子里面的鹿衔草,千年人参,何首乌,雪莲等仙药,看过之后,赞叹道:“好东西啊,你这老头真是好福气,有人给你送这种仙品。”
“呵呵。”
陈抟摇头笑了,说道:“麻烦上门,哪里算得上福气?”
转过身来,陈抟看向元道人,说道:“你有什么事,先说吧,若不麻烦,我就将这些东西收了,若是麻烦,这东西你自己拿走。”
毕竟是仙品仙药,便是他们这种超脱凡尘的神仙中人,也会动心。
“不麻烦,不麻烦。”
元道人一看陈抟吐口,笑道:“对老祖来说,此事轻而易举,只需要轻轻勾勒几笔,写上一信就好,只要老祖写这一信,这里的仙品就全归老祖所有。”
给谁写的信?
苏阳暗想。
陈抟摇头,说道:“别含糊,事情前因全说给我,让我明白此事,才有可能帮你,若你含糊其辞,就将这些东西带走便是。”
元道人见陈抟这个态度,做了一诺,这才说起了前因。
“当初太子重伤,眼见性命不保,而荒山野岭之中,刚好有一男子晕倒在地,小道便拿此男子,做神魂天降之术,不想施法有岔,不仅未帮太子转生,反倒是损了太子元灵,伤了太子气运,全然便宜了那个路人。”
元道人对陈抟,彭祖两人说起当初之事,说道:“当时太子性命垂危,后面又有追兵,小道索性在此人身上做了手脚,让他化作太子,带着大印,以吸引追兵,小道则带着太子,前往关外求鹿衔草,力求保住太子性命。”
陈抟和彭祖两人在一旁静听,苏阳也是第一次在这当事人的口中,听到那时候的情形。
“那个被神魂天降弄出之人,本来就是一饵,小道深信,即便是此人被抓,齐王也定不会杀他,只等太子安逸,小道找到此人,拿回大印,夺回气运就是,谁料想太子好转,反倒是这个替身出了意外。”
元道人说道:“在替身旁的仆人皆死,和我们断了联络,唯一所知的消息,是此人在广平县城出现一次,在沂水县城出现一次,除此之外,再无音讯……”
苏阳淡然的听着元道人说着太子方面的信息。
“你想找到他?”
陈抟明白了元道人来请他的缘由。
“正是。”
元道人说道:“阳间找人,一般凭借面貌,那人面貌被小道所改,和太子一般无二,如此满天下都在找他,他在人间自然举步维艰……”
苏阳在一旁静静倾听,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倘若那人觉察了自己面貌不对,换回了原本面貌,你应当如何呢?”
元道人看向苏阳。
他自从进入此院,其实就已经注意到了苏阳,陈抟和这位仙人在此下棋,那个人负手而立一旁,即便是听到了鹿衔草,千年人参,何首乌这等仙品,让两位仙人都停下手来,此人仍旧是没有转头,想来排场极大,并且此人如渊如海,让他看不分明,想来修行极高,故此他不敢不敬,听闻苏阳询问,连忙一拱手,说道:“仙长,小道在施展神魂天降之后,便将太子的神魂记忆塞入那人识海一点,仅凭此一点,对方必然会以为自己是太子,权势两字诱惑极大,足以蒙蔽此人双眼,即便是假,也想当真,而若他是一个不受权势所惑之人,这一点识海记忆,也足以扰乱他的心神,一旦他要迈入仙途,必然时时刻刻絮绕心神,让他心灵片刻不得安宁,修行永无寸进。”
“至于说那人换回本来面貌,实话说,知道他本来面貌的仅有小道,小道的弟子,以及随在那人身边的仆人,若是想要凭借相貌找人,这大乾王朝亿亿万万之人,让小道在茫茫人海之中来找他,怕这一世都难找到。”
元道人说道:“因此若要找寻此人,应当前往阴曹地府,在阴曹地府的生死簿中一查,便能知道此人下落,如此轻而易举便能将此人抓在手中,拿回大印和气运。”
环环相扣啊。
苏阳背身而立,心中感叹,又问道:“你们下地府了吗?”
“去了。”
元道人说道:“不久之前,小道让弟子拿着文,前往阴曹地府,寻找弟子旧友,让他们前往酆都城文书司中秘密查看,在文书司中,有一个王录事,有一个顾录事,两人翻看了生死簿之后,说是生死簿中并未记录此人,推荐我们前往转轮王府,查看此人是否已经投胎转世……”
王录事是王梅,顾录事在苏阳帮了乔大年和连城之后,也死心塌地,都是好兄弟。
“仙长应当知道,当今之世,倘若有人携带天子气运而生,对众生来说,只会是一个灾星。”
元道人说道:“因此,我们需要到转轮王府一趟……”说到此时,元道人看向陈抟,说道:“老祖当年未成道时,曾在转轮王府做过门客,对转轮王府熟悉,因此我们来请老祖您写上一封书信,让我们能够到转轮王府,得到转轮王府的帮助……”
原来如此。
苏阳暗暗点头,这样算来,他还真是有几分巧运,若非春燕给他玉液,此时还在修仙路上打滚,若非神笔勾消了生死簿,太子的人不定就查听出来苏阳身份了……毕竟这生死簿,阴曹地府十殿阎罗人手一份。
但现在没事了。
陈抟和彭祖两仙也明白了元道人的目的,表情古怪。
“怎么了?”
元道人看没人应声,不明就里。
“没事。”
陈抟含笑说道:“只是你求到了正主而已。”
正主?
元道人看向苏阳,只见苏阳仍旧双手负立,背身对他,从来不曾转身,也从来没有正眼来瞧他。
“他说正主,是因为我便是半个转轮王府之人。”
苏阳淡淡说道:“是否能得转轮王府帮助,应当看我。”
元道人看向苏阳,越发感觉此人深不可测,再度看向陈抟和彭祖,彭祖脸上带笑,对元道人介绍说道:“此人是转轮王的二女婿。”
竟然是转轮王的女婿!
元道人转过脸来,无怪此人如此高傲,始终不肯正眼看他,原来他竟然有如此身份,再看苏阳背影,元道人瞧见的是可怕的背景,更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有背景的背影。
念及陈抟曾经在转轮王府做过门客,此时出现在这里,恐怕也是陪这大人物的。
“原来是转轮王府的驸马爷,小道元真,见过驸马。”
元道人对苏阳深深行礼。
第二百一十八章 顺手敲诈
元道人对苏阳行礼,苏阳负手而笑。
之前苏阳一直都在琢磨陈阳身边的战力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眼前的元道人,应当如何铲除他,苏阳一直都在策划,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的送上来了。
“要我给岳父大人写一封推荐信,确实不难。”
苏阳笑道:“不过我这毛笔一杆,拿起四两,落笔千金……”
苏阳巴不得直接一封信,将元道人一伙人带到老丈人那里,但此时必须沉着冷静,不能露出马脚,不能急躁,要慢慢来。
“当然!”
元道人一看苏阳松口,立刻说道:“只要驸马写上书信一封,小道便将这些当做润笔费用……”
元道人所说的,是之前打算送给陈抟的两箱东西,三棵鹿衔草,千年人参,何首乌,雪莲,这些都是仙品,价值极高,现在想要转送给苏阳。
苏阳虽然背身,但却知道,此时陈抟的面色一定不好看,当年将原本应该送给此人的东西给彼人,实难讨好。
“你怎么这般不晓事?”
苏阳冷笑说道:“我听闻在阳间,百姓们有事求人,要先送【中人】礼物,以求门路,由中人引荐,方才能叩门而入,若非陈抟,彭祖,你岂能求到我的跟前?”
这番话说的极为傲慢,但在元道人听来,却感觉转轮王的女婿,应当如此。
毕竟能娶转轮王女儿的,应当也是门当户对之人。
“惭愧,惭愧。”
元道人面色羞惭,说道:“小道知错了,小道这就让道童回去,再备厚礼,这鹿衔草,千年人参,何首乌,便送给两位仙人。”
一个是陈抟,一个是彭祖,这两人都是有名的神仙中人,元道人认得陈抟,自然不觉自己被骗,当下就吩咐道童,让道童回到瑞王府中,带着厚礼而来,能够结交转轮王女婿这等人物,对他来说就是血赚。
“那便好。”
苏阳笑声应道,又说道:“我可以给你书信一封,让你直面我岳父大人,不过你若是见我岳父大人,也不能空手而去。”
直面转轮王?
元真一听,面色欣喜,连忙深深作揖,说道:“若能面见转轮圣王,小道自然不会空手而往!”
十殿阎君之中,转轮王掌握生死轮回,神权极重,更有一大藏书之地,里面包含古往今来大多数的智慧,倘若能够翻阅,自当找出许多此间失传古籍,对他来说大有裨益,当年的陈抟也是到了转轮王府,当了一段时间门客,方才成道的。
“甚好!”
苏阳双手一击,说道:“如此我这就给你写信。”
陈抟一听苏阳要写信,他和彭祖二仙全然知道苏阳根脚,此时苏阳背对元道人,负手而立,左右并无依仗写字之处,卖弄机巧,不免露丑,便伸手一点,化出笔墨纸砚,手中拿着棋盘,到了苏阳跟前。
苏阳拿笔蘸墨,当即便写了书信一封,将此封好,由陈抟转交给元道人。
这陈抟果然是陪转轮王府驸马的!
元道人一看陈抟都为转轮王府的驸马转呈笔墨纸砚,书信,对苏阳更是崇敬,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了书信,再看书信上面字迹结构严谨,龙盘虎踞,暗叹不愧是驸马,这一手字都甩过世间大多数人了。
“多谢驸马!”
元道人对苏阳恭恭敬敬。
“无须多礼。”
苏阳负手,说道:“这皆是缘分使然。”
书信只是正常的推荐书信,苏阳并没有在书信里面有任何的告状,只是说请求岳父大人帮助元道人来寻找窃取太子气运之人,因此苏阳也不怕信中内容被元道人所知。
这就是一封非常正常的书信。
不愧是转轮王府的驸马爷,居然如此洒然!
“这可不是缘分,是小道的福分!”
元道人恭敬说道:“能够和驸马爷结缘,真是小道三世修来的福分!”
不愧是皇宫出身,奉承人有一手。
苏阳自觉受用。
又过了没多久,元道人的童子来到了栖霞寺,这一次带过来了三箱东西,打开之后,里面又有三棵鹿衔草,一个一尺来长的五色珊瑚,一个长宽皆一尺的细娟,一棵金箔花,一块白玉石。
“这五色珊瑚出自东海龙宫,若是养鱼观赏,只要放一五色珊瑚,水质长青,无论何种鱼类,均能在里面生活。”
“这细娟据说出自织女娘娘之手,通身上下并无刺绣痕迹,却有古塔寺庙,连绵城郭,其中景色,非人间所有,因明晦,还会有种种变幻,瑰丽绝伦。”
“这金箔花放在家中,每日能结一片金叶,约有一钱,和传说中的银母草是一对。”
“这白玉石是一块无暇暖玉……”
因为苏阳是转轮王府的驸马,地位和陈抟这般仙人不同,因此元道人送的东西,多是能够摆放在家中的玩物,而三棵鹿衔草,是他给这种大人物送礼的起手标配。
“有心了。”
苏阳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元真,本驸马向你保证,只要你拿了书信到了转轮王府,我的岳父大人必能为你找出此人!”
说话掷地有声,里面包含了苏阳极大的自信。
元道人听到了苏阳的话,真正的放下心来,原本他还怕去了转轮王府也找到了那人踪迹,但是现在他心放肚子里了,驸马爷的保证让他很安心。
“多谢驸马!”
元道人对苏阳再次行礼。
苏阳轻轻点头,说道:“你退下吧。”
元道人应声,手中拿着苏阳的书信缓步而退。
或许这就是红光罩定,紫气缠身的大运吧。
这就是卦象“水天需”吧。
密云不雨,待机而动。
一直以来,苏阳琢磨要收拾掉的元道人就这么送了,面对陈阳最大的一个大山已经被搬开了,接下来,只要确认元道人进入阴曹地府,苏阳就可以采用措施,就可以去报仇了。
苏阳转过身来,院落里面仅有陈抟,彭祖二仙,直至此时,苏阳才看到了元道人送他的礼物,五色珊瑚便是在夜间也有毫光,一尺细娟轻盈飘渺,出手光滑,也如烟如云,至于金箔花则紫茎红叶,上面有金花一朵,看起来灿烂喜人,白玉石巴掌大一片,通身没有半点瑕疵。
最为贵重的,自然就是鹿衔草,三棵鹿衔草用红线绑缚,根茎有小指粗细,上面有十二片黄叶,和苏阳所知药用的鹿衔草大有不同。
“这就是天运呐。”
彭祖看苏阳如此,亦是感慨。
陈抟在一边也是摇头,看着苏阳如此套出元道人的底子,并且轻易搬掉了元道人这个大敌,让他也为之感叹,这运道确实强。
“多谢两位。”
苏阳对陈抟和彭祖两人拱手,多亏了这两人帮忙搭台,苏阳才能将这一出戏唱完,才能占这么大的便宜。
“谢礼我们已经收了。”
彭祖指着地上另外三棵鹿衔草,千年人参之类的仙品,看着苏阳,说道:“你可知道今夜陈抟召你前来,究竟何事?”
苏阳摇摇头,陈抟要苏阳来这里,说是另有事情吩咐,之前都是陈抟和彭祖两人对吹,下棋,还不曾说正事,就有元道人来这里横插一杠子,因此对于有何嘱咐,并不知情。
“此事关乎金陵城千万百姓。”
陈抟走到五谷树前,伸手触摸五谷树,对苏阳说道:“地缺百六,灾劫绵绵,金陵城这一块水脉断截淤堵,已经有了祸兆,待到来年开春时节,雨水不绝,城中必发水患,而后干旱连连,庄稼难有收成,寻常粳米都要非成天价,哭声彻夜不停……正是因为粮食没有收成,五谷树才会成为枝干……”
这就是当时在金陵城中,听到阴差所说的金陵灾劫吗?
苏阳心中暗道,水患过后,就会瘟疫横生,再有吃不上饭,桩桩件件,确实能波及整个金陵百姓。
“那应该怎么办?”
苏阳问道。
“我们两人从转轮王府来此,正是要跟你说及此事,当年徐仙客受过九天玄女娘娘指点,百年之前已经预料今日一切,故此在金陵早早做下阵势。”
陈抟自手中拿出一图,递到了苏阳面前,说道:“金陵城中封锁一条龙气,刘家院中有一五色如意,只要你找到如意,就能开启龙气,借用龙气,阵势,就能为金陵城化解水患干旱,待到地缺百六时期一过,地脉自然恢复,到那时候就一切如常了。”
苏阳接过了陈抟手中的画卷,看到的是一幅金陵城鸟瞰图,此时苏阳已经懂了一些术数,自然瞧出了金陵城中阵势不凡,只不过想要开龙脉,转龙气,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这非大乾王朝的官府来做不可。
“……两位都是仙人,去金陵城中一做客,此事岂不就成了?”
苏阳问陈抟和彭祖。
“只有天子之命的人,才能够驾驭龙脉。”
陈抟摊手说道:“金陵城中,在我看来只有你和陈宣,你的运道比他更强十倍,能轻易驾驭此龙脉。”
只有我和陈宣?
苏阳看看手中之图,收了起来,笑道:“既然如此,我定为百姓促成此事。”
这事情不难。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以假当真
金箔花,鹿衔草,五色珊瑚,白玉石,这四者苏阳将他们放在一筐,细娟如云如烟,苏阳则塞入怀中,如此背着筐子,在天色将明之时,苏阳从栖霞山往下走去。
前不久苏阳还因为陈阳之事牵动心神,失了以往逍遥心境,但自昨夜送走了元道人之后,苏阳就平静下来了,此时背负一筐子往山下走去,念虑澄澈,气象从容,悠然自在的欣赏着栖霞盛景。
陈阳不再是能让苏阳挂心的人物了。
“我回来了。”
一路径直回家,苏阳对颜如玉和孙离喊道。
大门吱吖打开,苏阳抬头,见是颜如玉迎了出来,两人相视,彼此笑笑,苏阳迈步走入院中。
“看你满脸喜色,该是一切皆顺利吧。”
颜如玉帮着苏阳,将苏阳背后的筐子摘下。
苏阳转过身来,瞧颜如玉梳着一桃心髻,头上插一粗钗,青色连体长裙,外穿粉色比甲,秀丽不可方物,不由便又笑了起来,将压在筐子上的绸缎掀开,让金箔花,鹿衔草,五色珊瑚,白玉石显露出来。
“先收一点利息。”
苏阳笑着说道,又问道:“孙离呢?”
“后院种菜呢。”
颜如玉手中捧着五色珊瑚,上下打量,隐约察觉五色珊瑚的不凡之处。
“还种什么菜!”
一听孙离在后院种菜,苏阳便迈步到了后院而来,进入后院,瞧见孙离梳着双螺髻,红裳半袖,淡白长裙,手中拿一小锄头,正在后院菜园一边种菜,看到苏阳进来,微微抬头。
“别种了。”
苏阳笑道:“我们都快回去了。”
现在苏阳已经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啊?”
孙离讶然。
苏阳单手按着篱笆,轻巧一跳,跃入到了菜园里面,伸手一抄,便将孙离抱起,笑着说道:“顶多就在这十来日,这边的事情就能彻底解决了,现在你种下菜来,我们都吃不到口中了,走,跟我到前院。”
孙离看看翻整了一半的菜园,摇头轻笑,自觉今日白忙碌了,双手勾着苏阳脖颈,腻声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块自己的菜地?”
“十来天后,到那时候,一定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
苏阳在这方面能保证,解决了陈阳,也就没有什么事牵绊着了。
“嗯。”
孙离应了一声,埋头在苏阳怀里,任由苏阳抱着她,直到要进正堂,怕被颜如玉看到,方才起身走路。
到了前堂,颜如玉已经将金箔花,鹿衔草,五色珊瑚,白玉石摆放在屋里,苏阳牵着孙离上前,对孙离和颜如玉两人一一讲解了这些东西的妙用,就像是金箔花能摘金箔,鹿衔草能起死回生,五色珊瑚用于池塘养鱼,唯有白玉石平平常常,仅价值不菲。
“这些都是怎么得来的?”
孙离问道。
“骗来的。”
苏阳呵呵笑道,将金箔花摆放在窗台位置,伸手一点,在上面取下来一片金叶,这等宝贝,放在寻常农户家中,必然一生吃穿不愁,可落在了苏阳手中,则仅仅是一个稀罕玩物。
孙离拿着鹿衔草,自知珍贵,也将鹿衔草妥善的封箱储存。
“如玉,你可知道《大衍易书》?”
苏阳问向颜如玉。
颜如玉点头,这大衍易书她自然知道,苏阳买回来的严馆笔记,她也看过,在严馆笔记之中,严尚书曾说大衍易书虽是托名伪作,但书中术数历历皆真,他几番检测,一一应验。
“你看过大衍易书?”
颜如玉并不曾在苏阳身上察觉书乡痕迹,故此问道。
“都在心里。”
苏阳点点自己的胸口,他过目不忘,这大衍易书自然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书中有许多内容,词汇,苏阳还觉有些模糊,有颜如玉,孙离在一边探讨的话,对于术数之道应当还有极大进境。
颜如玉瞧瞧苏阳,说道:“我可进不了你的心里。”
她是书仙,但凡有书的地方,她自能出入自如,但是人胸中的藏书,是她不能涉及的禁地。
苏阳往后扫视一下,见孙离不在左近,凑到颜如玉身前,小声说道:“你已经在了。”
颜如玉一开始不明其意,待到看苏阳目光之时,方才知道苏阳话有他义,一下子脸面绯红,双眼却不躲不闪,正视苏阳,看苏阳随后如何作答。
“等回……”
正要保证几句,苏阳便从颜如玉的眸中看到了孙离往这边来,改口说道:“回头我把大衍易书写给你。”
“嗯。”
颜如玉轻轻应了一声,别过脸去。
“今日我们难得有空闲,金陵城这么大,我们也没有好好赏玩,今日就不在家中做饭,我们一起去金陵城中转转。”
苏阳对孙离说道。
当下苏阳也没有什么事了,只要静静等待元道人进入阴曹地府,就能够行动,在元道人没有进入阴曹地府之前,苏阳也没有什么要做的。
密云不雨,待机而动。
这个时机,就是元道人离开之后。
“好啊。”
孙离自无异议,问苏阳道:“你想要去什么地方?”
“钟山。”
苏阳笑道:“常有人说,山川之美,在于钟山后湖,控江引湖,映带城郭,吞霞引雾,龙盘虎踞,诸葛亮都曾经说此乃帝王之宅,我们今日往钟山逛逛就好。”
钟山后湖,相依相望,这在金陵城四十八景之中,也是金陵城龙脉汇聚之地,要引出的龙脉,就在钟山之上。
孙离轻轻点头,颜如玉也无任何异议,两人锁了门户,加了禁制,让妖鬼不能进,盗贼也难入门,如此和苏阳一起,一并往钟山而去。
钟山因为山顶常年有紫气缠绕,也有紫金山之名,位列金陵城四十八景之一,往来游客不少,当今之世,在这紫金山上有孙权之墓,有纪念高僧宝志的灵谷寺,也有高僧宝志的墓塔,以及一块书生仕子常常来此观摩的三绝碑。
此三绝碑为吴道子绘画宝志画像,李白做像赞,颜真卿写碑文,如此三绝,被称为三绝碑。
苏阳登山之时,云白烟青,风光大好,从天上到地下空明漠漠,四下草叶枯黄,别有一番盛景。
颜如玉和孙离两人在苏阳身侧,在这天地旷野,也让两人神骨俱清,秋风猎猎,衣衫飘舞,端丽若仙,在此山林胜境,自在飘然。
行至山中,四下眺望,往下能看到巍峨金陵,依靠三人目力,能瞧见城中商贩穿行,车马来往,王侯家中明园丽景,秦淮河那边女子姘集,再往远处瞧去,则高楼遮掩,云烟环绕,难以瞧个究竟。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古诗所说当真不假。”
颜如玉轻声说道:“只是金陵城宏伟辽阔,我们在这山上也难以看个究竟分明。”
“这是肉眼所限。”
苏阳对颜如玉说道:“我在青云未见你之前,曾有幸和观世音菩萨驾云飞在天上,在那时候我非是以肉眼看世界,而是以法眼看世界,将一切众生喜怒哀乐皆看目中,也是在那时候,才了解菩萨的慈悲,也就是和万众息息相通。”
此时眺望着金陵城,苏阳不由想起那一日所说的话,再看金陵城中繁华盛景,不由说道:“因果纠葛,善恶并存,芸芸众生,共此沉沦……”
曾经所说的“饥荒”“瘟疫”“战争”这三点不知不觉已经悬在了金陵城百姓的头上,倘若一时不慎,这里就会是一场灾劫。
转身继续往山中走来,苏阳一呼一吸,逐渐将五龙蛰法催动起来,如此一动,原本在五脏之中蛰伏的真气随之显现,心神,肺神,肾神逐一明亮,在这几个呼吸之后,苏阳全然敞开心神,红光紫气也在体内显现出来。
带着孙离和颜如玉来此,除了赏玩风景之外,苏阳便是查看一下此地可当真是有龙脉,如此查看属实,苏阳方能安心的准备阵势,倘若此地并无龙脉,无以转势,要想让此地百姓避过灾劫,需要另想他法。
此时这全然展开了红光紫气,走在这钟山之上,苏阳感觉另有不同,在这山下似是隐隐蛰伏一物,难说其形,和红光紫气很是类似,苏阳走在这里,和龙脉隐隐和鸣。
钟山这龙盘虎踞之地,真有龙气。
正当苏阳迈步在山中感知之时,忽然前面有声音传来,对着苏阳大呼一声“太子殿下”。
这一声高呼,让苏阳方才回过神去,只见前面站有两人,其中一个粗布麻衣,平平常常,似是樵夫,而另有一人穿圆领袍服,头戴展翅锦帽,对着苏阳一拜,即刻便跪下地来。
“你是……”
苏阳认识此人,在广平县城的时候,此人是太守之位,姓刘,当初苏阳乔装陈阳,进入衙门,此人对自己是毕恭毕敬,郑雄在此人面前也要做一些伪装。
“太子,您即便是乔装了也骗不过我。”
刘太守对苏阳说道:“您这红光罩定,紫气缠身的天运可骗不了人,您听,便是钟山的龙脉,也在隐隐和鸣。”
这是我真实的面貌。
我不是太子。
第二百二十章 上上之选
苏阳从未想过,在金陵城居然碰到了广平县的熟人,并且还认出了自己。
转头看向孙离和颜如玉,苏阳眼睛隐含疑问,依照她们两人的能耐,自当察觉出左近有人,绝不会让苏阳红光罩定,紫气缠身被人所见。
孙离和颜如玉对视一眼,彼此轻轻摇头。
显然她们两人适才也不曾察觉此处有人。
这就奇了。
苏阳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太守,刘太守并非是仙道中人,而是儒门中人,所学是儒家明达体用的能耐,格物致知,如此为国为民,心念刚正者,鬼神皆难侵犯,但个人也并无奇异之能,似他这等人,百丈之内,便能被苏阳,颜如玉,孙离所知,绝不会临到身边,由他一喊。
莫非樵夫的能耐?
转头看来,樵夫也是平平无奇,只是在刘太守面对自己,纳头就拜,口呼太子,而这樵夫看到自己,没有丝毫任何表现。
“这位是……”
伸手扶起刘太守,苏阳望向樵夫,疑问道。
凝神打量此人的时候,苏阳自觉八卦袋中的五色如意隐隐发烫,非是龙气震动,而是物性相同。
“世外之人,闲游到此。”
樵夫笑道:“见到了太子真颜,死罪死罪,太子尚有事要处理,我便先走了,今后你我二人,必有会面之期。”
苏阳凝神看着樵夫,总感觉樵夫意有所指,这“真颜”二字说的极有意味,而樵夫却不管不顾,径直回头而走,在乱草杂石之间倏忽不见。
非是去了秘境,非是隐身,而是在那刹那间就不见了。
“他是谁?”
苏阳询问刘太守,在此之前,都是他二人在说话。
“我只知道他姓孙。”
刘太守回头看着一切,说的:“今日我来到此地,偶然和他攀谈,看他身上虽穿着樵夫衣服,但神情磊落,说话多发人深省,便以为他是穿此敝衣,闲居纳福的隐士,才在这攀谈。”
姓孙……
仅凭这一点,苏阳可猜测不出此人身份。
苏阳看向刘太守,自觉麻烦。
红光罩体,紫气缠身,此为秉承天运,平日里苏阳蛰伏法力气运,非是仙家本事,瞧不出这气运虚实,而在这钟山之上,是苏阳运用了五龙蛰法,感受地下龙脉,才会展开这红光紫气,而刘太守就是凭借这等气运,认定苏阳就是当日在广平县城之人。
“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阳看刘太守,无奈问道。
“齐王爷信任的郑雄死在了广平县里,下官又是太守,就在一旁,不免被王爷迁怒,罢了官职,后来是世子求情,方才复我官职,随世子来到金陵。”
刘太守抬头看着苏阳,说道:“近日也是占卜,得了随卦,才到这钟山之上,不想太子在此……”
苏阳听了叹气摇头,这父亲给一棒子,儿子给一枣子,本来就是帝王家的绝活,也是收买人心的本事,就是不知道刘太守吃不吃这一套了。
苏阳在此暗想,刘太守却一直在悄悄打量苏阳。
他学的是儒家明达体用的本事,心诚意诚,卦象自灵,用朱夫子的挂法,占验无有不应,而随卦有顺从,随从之意,是为臣子则主之卦,近来在金陵城中,刘太守难展胸中所学,五谷树叶子落尽,已是灾兆,金陵城贵人们仍旧纸醉金迷,官员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让他饱受排挤,难免不忿,三番占验之后,才在今时今日,来到了钟山之上,不想就碰到了苏阳。
“下官唐突,叫破太子身份,望太子恕罪。”
刘太守拱手躬身,他知道眼前‘太子’是微服来此,当时苏阳留下一信,用陈阳身份,声称要将民间之事看透彻,想透彻,方才回京继承皇位,而刘太守便占验一卦,对应观卦,其中有观我生,观其生,于国于民,均是大吉。
苏阳摇摇头,表示没事。
“太子殿下,前几日您当真是受辱了。”
刘太守看苏阳说道:“那些乞丐当真是无法无天,居然不知您的名字,围着您进行叫骂……”
后续还有一场大战,刘太守也在庆幸太子能够逃过。
“呃……”
苏阳皱眉,想到了前几日自己安排脏口乞丐缠着陈阳,而后借机调动瑞王府的力量,在瑞王府内里中空之时,潜入到了瑞王府,如此套取机密之事。
在刘太守看来,那个挨骂的就是眼前自己了。
“那个不是我。”
苏阳矢口否认,如果这样换算的话,似乎就是我骂我自己。
“金陵城形势复杂,白莲教蛰伏已久,蠢蠢欲动,更有天灾征兆,及至此时,我哪里有心思去秦淮河?”
既然对方误认了,苏阳就在陈阳的角度,随便说一些金陵城的局势,感慨说道:“我在金陵城中多日,自觉城中弊病不少,官吏也只知看钱,浑浑噩噩,宣弟也视我为眼中钉……”
果然太子是怜悯百姓的。
刘太守听到这些话,想起了在广平县城之时,太子曾经说一个皇宫,让他隔民众于水火,大小官吏,闭塞了他的视听,而他行走在民间,果然是和百姓息息相通,对于金陵城的局势自有见解。
刘太守想到了他三占的随卦。
齐王为上六,拘系之,乃为从之。
陈宣为六二,系小子,失丈夫。
而广平县城中所见的太子,是六三之卦,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在三者之中是为上上之卦,也是所有卦象中的上上之选。
“正是这般情况,但奈何官员们都被迷了眼。”
刘太守说道:“世子此番来此,是奉齐王爷之命,因为江南这边白莲作乱,官吏**,而齐王远在京城,命令多难下达此地,故此带着一批朝廷之人,来到金陵,意欲将金陵改为南京,在这里立下金陵六部,管理江南区域漕运,税粮,盐引,官员考核,守备……正是因为这些职权,让他们个个都往上面扑。”
南京六部,这一点苏阳听来真不陌生,大明王朝自从朱棣迁都之后,就有南京六部,没想到在这大乾,齐王入京之后,专程派遣儿子来此,要立一六部,加强江南这边管控。
南京六部尚书,也是职权深重,他们这些但凡有一线希望的官员,免不了想要运作一下,在这里当上尚书。
“唉……”
苏阳叹一口气,表示无力插手。
“太子殿下。”
刘太守在苏阳面前,说道:“齐王爷并不曾撤您太子之位,甚至还满天下的发布告,请您回到京城里面继任皇位,您仍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倘若您在正当场合,忽然现身,就如同在广平县一样,便是世子也对您无可奈何。”
刘太守很想要苏阳出面,整理一下金陵城的局势,又说道:“在金陵城中,也并非所有的官员都和世子一心,还有不少人怀念先皇,等待着太子您的出现。”
“哦?”
苏阳听到刘太守如此说,又想到了陈阳在金陵城中的势力,当初苏阳潜伏在那里查看名单之时,在名单里面有金陵守备,这个是掌握金陵城一半军权,若是好好设计,详细策划,指不定能够将整个金陵城握在手中。
心中虽然如此想,苏阳却又轻轻摇头,他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要铲除了陈阳就好,至于阵势之事,从刘翰那里借助一下朝廷之力就行,两者都是很简单的事情,苏阳不想弄得太复杂了。
“不仅仅是金陵城中,便是天下间,心仰太子的也比比皆是。”
刘太守看着苏阳,说道:“太子殿下您微服在民间出访,解决不平之事,在广平县惩治刁官,在沂水县惩治方外之人,此等善举,官场上不少人皆知情,凭此二事,已经收拢不少民心,在金陵城中,也有不少愿意为太子豁出性命之人,只要太子您肯现身,一声令下,这金陵城必能有滔天变化。”
苏阳又轻轻摇头,这世界和寻常的古代社会并不相同,这世界有修仙者,武道宗师,神仙鬼怪,军权虽然重要,个人的实力更为重要,即便是在势力上压过对方,个人实力方面不及对方,那就是自寻死路。
“太子殿下。”
刘太守看着苏阳,悲痛说道:“金陵城已经风雨欲来,五谷树枝叶干枯,来年必是荒年,城中百姓若没了粮食,不知有多少有魂往阴曹……当初您在广平县城,曾说一道皇宫,将您隔民众于水火,陷您于不仁不义之地,现在您明知金陵形势,岂能就此袖手?”
这些话苏阳当真说过。
苏阳看向刘太守,片刻之后,说道:“金陵城没有灾年了,你不必如此劳心,城中之事,我也心中有数。”
一听苏阳心中有数,刘太守心神安定了下来,对苏阳说道:“五天之后,江南百官都要来此,筹定六部之事,那时候百官齐聚,太子现身,必然无碍,世子绝没空隙再来对您下手。”
苏阳轻轻点头,却并不打算再做太子现身,毕竟在那之前,太子就要薨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化龙之兆
鸡鸣寺,玄武湖,牛首山,梅花山,燕子矶,灵谷寺,凤凰台,桃叶渡,雨花台,方山,莫愁湖……
整个金陵城有太多能够游玩的地方,苏阳自觉要走,心无挂碍,这两日便带着颜如玉和孙离在金陵随意游玩,剩下许多事情,便都交给了朱星团,早田两人盯着,这两日相处下来,苏阳趁着孙离不注意,也会牵牵颜如玉的手,自觉和颜如玉之间的暧昧默契,更进一步。
今日游玩过后,天色将晚,苏阳和颜如玉,孙离早早的往回赶去。
刚走进桂花巷,苏阳便看到了桂花巷中一女子身影,穿粉色长裙,披着鹅黄云肩,容颜绝世,手中把玩长发,正在家门口静静等着。
“明月姑娘。”
苏阳看到此女,打招呼道。
明月转过身来,瞧见苏阳,面色一喜,而后忽然神情冷冽,由一棵夜放幽兰转成了腊雪寒梅,对着苏阳行了一礼,寒声说道:“苏先生,我来找你,正有要事。”
“也好。”
苏阳在前开门,笑道:“我们进屋再说。”
明月在外微微踌躇,随后才跟在苏阳后面,走入房中,颜如玉点上了蜡烛,孙离在后院烧水,前堂里面便只有苏阳和明月二人。
“令堂病症如何了?”
苏阳问道。
“劳先生挂心了。”
明月微微低头,说道:“自从服用了先生的药,一日好过一日,现在已能自理,无须明月在身旁时时伺候。”
苏阳点点头,服用了他的药,就应该有这样的效果。
“明月今日见到了刘伯父。”
明月看着苏阳,说道:“多亏刘伯父的搭救,让拾翠能够安好……”
拾翠就是当初在十六楼中的明月,也是严尚书管家的女儿,因为明月自幼习练武术,故此将拾翠收在身边,自小养大,待到严尚书家中被抄的时候,也是拾翠出面为明月挡了一劫。
“刘先生在金陵城中,是做什么的?”
苏阳问道,这才是苏阳最关心的话题。
当初刘翰的那一句“天下原本不姓陈,而姓朱”虎头蛇尾,让苏阳一直猜测,只是他和刘翰半生不熟,贸然上前询问反而不美,因此将此事说给明月,便是想要让明月帮忙打听。
明月看着苏阳,轻轻摇头,说道:“伯父口风甚紧,对此并不多言。”
唉……
苏阳略微失望。
明月眸子一直注视苏阳,瞧苏阳神态略有失望,便又说道:“倒是拾翠和我说了许多事情,说刘家因为一件改朝换代的大事,因而代代受到诅咒,便是她的后代,也必有残缺,并且就在这两日,拾翠便要和刘家兄弟离开金陵,躲避灾祸。”
改朝换代的大事……
苏阳将此事记在心中。
“刘家两个兄弟,刘翰就不为自己的孙子再找一个媳妇?”
苏阳问道,刘家的媳妇,可是大乾王朝发的,只要是后代有问题,不能娶媳妇,朝廷都会予以操办。
“这两日伯父便在物色。”
明月说道:“伯父不愿意耽搁好人家的女儿,便想要在穷苦人家,或者走投无路的女儿家挑一女子,苏先生你若有合适之人,也能说给伯父。”
苏阳连连摇头,倘若是像连城,乔大年这种郎情妾意,却被环境所迫,难成眷属的,苏阳自然乐的做这媒人,但像是刘家这种世代有诅咒的人,便是此时从商会里面挑一个乞丐家的女儿,未来女子也会有变心的时候。
最好不掺和这种事。
在两人叙话之时,孙离在后院端上来了茶水,这茶叶是近来苏阳和孙离,颜如玉游览雨花台之时,孙离采摘的雨花茶,虽然不是采摘季节,但炒制之后,味道却也不差。
明月端着茶碗,轻轻嗅着茶水芬芳,抬起头来,问苏阳道:“这位是谁,先生怎不介绍?”
“孙离。”
苏阳伸手介绍道:“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又对孙离介绍道:“这一位是严尚书的女儿明月姑娘。”
孙离和严明月略略寒暄,便走入后院,前去做饭。
明月看着孙离背影,眉梢隐有愁怨,问道:“另一位姑娘是谁?”
“我的红颜知己。”
苏阳坦诚说道。
这般一说,便让明月再度冷了下来,看着苏阳,说道:“先生可真是风流。”
“呵呵。”
苏阳干笑一声。
“还有一事要说给先生。”
明月看苏阳,冷漠说道:“我知师兄一直都在帮先生留心瑞王府之事,今日在伯父府中,明月也恰好听到一些消息,原来在瑞王府中,便藏着当今太子,世子陈宣正在调兵谴将,意欲在今夜突袭,将太子捉拿。”
陈宣居然查出来了。
苏阳没有太过惊奇,毕竟当日陈阳在秦淮河中的动静太大,甚至瑞王府专门派兵增援,依照陈宣的能耐,以及陈宣身边那么多的高手能人,再加上生擒了陈阳身边一个护卫,若是还不能查出是瑞王府,那陈宣就当真是无能了。
不过此时对苏阳来说,这陈宣就是要抢人头啊。
这两三天苏阳没有半点动静,全是在静待时机,等待着元道人前往阴曹地府,方才能够放心行动,如此三天已过,苏阳自觉元道人必将收拾好一切,应当是前往阴曹地府了,正待行动之前,便听到这种消息。
“多谢明月姑娘。”
苏阳对明月一拱手。
“没事。”
明月轻轻摇头,看了一眼外面,说道:“天色不早了,明月家中另有他事,便告辞了。”
“明月姑娘。”
苏阳叫住了明月,说道:“烦请明月姑娘再跑一趟,通知一下朱星团,早田,让他们两人带人撤回,既然今夜陈宣便有行动,那里可能会是一个战场,纠缠在那里,怕会有无谓的牺牲。”
明月看向苏阳,深深打量一眼,看他眸中一片赤诚,轻轻点头,方才起身而去,苏阳将明月送出门外,待她身影离开桂花巷之后,立刻便将门插好,走入房中,将早先画好的图画拿了出来。
瑞王府这个地方,暗号和巡逻路线更正频繁,并且在瑞王府中更有高手,若是苏阳直来直去,便是知道了陈宣要攻打瑞王府,他直面而去,怕难到陈阳面前,但是苏阳已经去过了这个地方,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神笔所画门扉,能够任意开门,倘若苏阳法力足够,金陵沂水也在咫尺之间,而当下修行不算十分精深,凭借神笔所勾画的图案,前往瑞王府并没有半点问题。
画轴展开,在这画像之中的,正是瑞王府中,陈阳寝殿书房所有一切,而在这之上有一扇门,只要苏阳法力注入,便能够推开此门,前往瑞王府中,书房之内。
将八卦袋打开,苏阳先清点一下前去瑞王府中所需要带的物品。
传国大印一块,太子册宝一份,白芒针一千三百根,特制判官笔一个,神笔一根,狍画卷一个,返程画卷一个,鹿衔草一棵。
大印和册宝,这是陈阳身份凭证,白芒针判官笔,这是苏阳近战,秘法的伤人之术,神笔是苏阳最大手段,狍画卷是苏阳最强攻击手段,返程画卷用来脱离战场,鹿衔草以保万一。
“还有这个。”
孙离递给苏阳一颗银丸。
苏阳接在手中,自觉银丸沉甸甸的,里面是锐利的庚金之气,封成一团。
苏阳并非是没有见识之人,拿到银丸的这一刻,心中便明白这就是剑仙们的剑丸,只要肺金之气一催,此剑丸便能铮然一声,化为长剑,刚猛锐利,无坚不破。
剑丸放在袖头,八卦袋揣入怀中,苏阳看向孙离,说道:“阿离,你给我温上一壶好酒,我去去就回!”
这进入到了太子寝殿,要斩陈阳,不在话下。
孙离上上下下打量苏阳,摇头笑道:“恐怕你这一去,要好一段时间了,这酒不必温了。”
“什么意思?”
苏阳看着孙离,他知道孙离说话很有预见性,其中有些话语,便是苏阳和颜如玉修了大衍易书也弄不明白,但却能一一昭验。
孙离伸手摸摸苏阳眉梢,说道:“这话我不能说,一说就变了,总之在我看来,是福运。”
苏阳打量孙离,瞧她双眼盯着自己,目光极为痴迷,一直都打量着自己眉梢印堂,伸手捏捏孙离的脸,方才让她醒悟过来。
“我这就为你开门。”
孙离伸手拉着苏阳的手,两手按在画卷之上,法力涌动,画卷之中的门豁然打开,苏阳迈步一走,便从金陵城桂花巷的房中,进入到了瑞王府陈阳寝殿的书房。
缓缓在画卷上面抬开手,孙离嘴角抿笑。
在沂水城的时候,苏阳曾经询问孙离,问他是否能够当上皇帝,当时孙离看来,苏阳纵然有红光紫气,也只是有庸碌之服,并且命途坎坷,有重重危险,但自苏阳来金陵找她之后,孙离看来苏阳的坎坷尽去,福运绵绵,也让孙离放心,更拒绝苏阳,想要让苏阳抱着福运过日子,不必因她而牵扯到危险之中。
但就在刚才,苏阳说去瑞王府的时候,眉梢间运道一变,孙离看来,这是化龙之兆。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真假太子
瑞王府。
陈阳坐在后花园中,在他身前是两个秦淮河的大家,一个姓柳,一个姓赵,姓柳的为三姐,姓赵的为二娘,两人在秦淮河上,便广有艳名,三姐生的娉婷娟好,眉眼似会说话,二娘姿态端庄,肌如玉雪,都是世间少有美人,并且二人并非是艳丽而出名,一个鼓琴清歌,另一个博通文墨,自从在外栽了跟头之后,陈阳便在这里逗弄两女,以此娱心。
“亭亭凤凰台,乃在城南端。秦淮西流绕其下,钟山石城龙虎盘。昔宋元嘉中,传闻下三凤,粲粲五色毛,百鸟为之从。乍来忽去今几秋,寂寞高台成古丘。梧桐零落篁竹晚,澹烟芳草天悠悠。于嗟凤凰乃灵鸟,虞周以来见应少……”
三姐弹琴唱歌,所唱是金陵这边广为传唱的凤凰台歌。
二姐则在陈阳旁边,剥开桌上水果,喂到陈阳口中。
瑞王府的后花园,里面有奇花异草,布局精巧细致,这本是娱心养心的好地方,但陈阳心有郁气,自然焦躁,猛然起身,哗啦一声将桌子掀翻在地,任由上面的水果滚落一地。
三姐和二娘两人见状,慌忙垂首跪在一旁。
“混账!混账!”
陈阳怒声骂道:“皇叔和陈宣也就算了!一帮乞丐居然也骑在了孤的头上!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那一日在秦淮河的遭遇,让陈阳耿耿于心。
“太子息怒……”
在陈阳身旁的内监躬身奏请,说道:“此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暗中设套,否则绝不会如此凑巧,元道长已经前往幽冥转轮王府,待到找到窃运之人,夺回天运,一切自然峰回路转,迎刃而解,当下太子需静养元气,以待来日,不可大生肝火。”
“唉……”
陈阳听此言论,唯有无奈叹一声气,左顾右看,看着三姐跪在一边,琴弦皆断,又看二姐诚惶诚恐,摇摇头,对此两女没有一点兴致,再看向周围婢女,虽然都有几分姿色,但比起当初在皇城里面满眼绝色差的太远,现在齐王进入京城,里面的嫔妃都让他受用了。
“香儿呢?”
陈阳问道。
香儿是瑞王府中的小郡主,平日里在他眼前,让他烦不胜烦,从来没有个好脸色,这两日忽然不见,反倒让他感觉缺点什么。
“郡主近来一直在闺房里面看书。”
内监答道。
“看书……”
陈阳叹气摇头,当初在皇宫里,有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诸般宾客,这些人在他身边讲解文卷,辅助他处理部分国事,那时候周围能臣环绕,陈阳自觉太子,天子这等位置,学不学都能做,谁料想后来甲申事变,班底全散,事情全要亲力亲为,就算是想要看书,密密麻麻的字迹也让他头大。
古书没有什么标点符号,阅读体验通常极差。
“罢了罢了,孤去书房将事情披录一下。”
陈阳摆摆手,起身向着寝殿里面走去,三姐和二娘两女不曾得到陈阳言语,不敢起身,听到陈阳要往书房,更是不敢跟上。
瑞王府中高手众多,防卫严密,寝宫里面内内外外也有各类仆人,因此陈阳身边跟着的人仅有内监一个,这边走着,不经意的抬头一看,瞧见了书房里面灯火通明,正有几个侍女从里面走出。
“谁在里面?”
陈阳问道,这书房可是他的地方,没有他的允许,没有人可以擅进。
这一队侍女刚好关门转身,看到陈阳之后讶然说道:“太子殿下,不是您在里面吗?”
我在里面?
陈阳看看自己的手脚,迈步走往了书房,伸手将此大门推开,内监在后,两人走过了正堂,进入了偏殿,而后不由便顿住了脚步。
原本只有陈阳能坐的座位上面,此时坐了一人,身上穿着红色四团龙圆领衣,头上戴着五杀翼善冠,腰间一个革带,身前放着文书,而这个人手中拿着朱笔正在披录。
“大胆!”
陈阳看到有人坐他位置,自然大怒,伸手一指,厉声喝道。
岂有此理,这个人不仅仅是坐他位置,穿着更是大乾王朝,皇太子和各亲王才能穿的服饰,更不要说此人坐在他的位置上面,手中拿着朱笔随意披录……
这简直就是要将他取而代之。
“大胆!”
苏阳戴着面具,一拍桌子,对着陈阳和内监喝道:“谁让你们两个进来的!”
这一喝,也让陈阳和内监两人呆住了,只见坐在桌子后面的人,面貌和陈阳一模一样,举止动作以及嗓音也分毫不差,陈阳看到了眼前人,都近乎以为是在照镜子。
“你是什么人?”
陈阳看着眼前人,喝问道,忽然瞧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陈阳一开始是震惊,随后就是不祥预感。
“孤倒要问问,你是什么人?”
苏阳背靠椅子,两只脚伸在了桌子上面,这种姿势对他来说极为舒服自在,也让陈阳看到了苏阳穿着的鞋子,是皂皮靴,样式也是皇太子规格的。
要来找陈阳复仇,苏阳自然要让他死的明明白白,绝不是冲进来要了他的性命就行的。
“孤自然是大乾太子!”
陈阳应道,双眼瞪着苏阳,而在陈阳一旁的内监在这时候只是左右张望,看看苏阳,再瞧瞧陈阳,目瞪口呆。
“哦?”
苏阳笑道:“你是大乾的太子,传国大印何在?太子册宝何在?如何能证明你的身份?”
伪装成为陈阳在书房里面,苏阳已经装了一段时间了,在这里悄悄调配了瑞王府的人手,透露了一些陈宣要打来的消息,现在四下里没有什么好手,房间里面也只有他们三人,个中仇怨,自然要算个明白。
传国大印,太子册宝。
这两个词被苏阳一说,陈阳立刻便明白了苏阳的身份,伸手一指苏阳,喝道:“你就是那个替死鬼!”
“不。”
苏阳摇摇头,看着陈阳说道:“你才是那个替死鬼,孤是大乾太子,在这里有大印,有太子册宝为证。”
对于大乾的皇位,苏阳并不感兴趣,但是怎么让陈阳恶心,苏阳怎么来,便是要杀了陈阳,也要让他死不瞑目。
自怀里面拿出太子册宝和大印,苏阳将这两者放在桌上。
陈阳看看苏阳,毫不顾忌的走上前来,伸手拿过了传国大印。
大乾王朝的传国大印,源自开朝之时,随在陈蕊皇帝身边的刘天师所打造,此大印通体碧蓝,形若玄武,打开之后在这下面仅有一字,采用的是远古“龙文”,写一“乾”字,震慑群龙,定鼎乾坤。
“哈哈哈哈哈……”
陈阳捧着大印上下打量,而后哈哈大笑,看着苏阳说道:“孤当真以为这大印落入到了皇叔手中,不想还被你拿着,甚好,甚好,想来直至今日,他都难睡个安稳觉吧……哈哈哈哈……”另外又伸出一只手,陈阳拿起了太子册宝,这是他的身份凭证,正是这一个太子册宝,才让他成为大乾王朝的太子,地位崇高。
原来这大印真有点用处。
苏阳心中暗道。
“很好,很好。”
陈阳看着苏阳,说道:“你这假货能够完璧归赵,真是太好了,当真免除了孤很多烦恼……实话说,你这个假太子做的当真不错,无论是在广平县城,还是在沂水县城,两件事情收拢了不少民心,可惜了,除了孤以及身边的近臣,谁都以为这些事是孤一手所做……”
今天陈阳本来有一肚子的郁气,但是看到了大印册宝之后,郁气全然散去,看着苏阳,言语中略带怜悯:“若非夺回运道,必然要让你魂飞魄散,似你这等人才,孤当真不忍如此杀了,不过你既然上门,便在这里等着,等到元真回来,将气运取回来就是了。”
“渍……”
苏阳咂嘴,看着陈阳,本来他以为说出要将陈阳取而代之的话,能够让陈阳死不瞑目,没想到陈阳早已经恬不知耻的包揽自己的功劳了。
些许事情,苏阳虽不挂心,但是这明目张胆的来可真是不要脸了。
“孤若不想呆在这里呢?”
苏阳问道。
陈阳微微摇头,侧脸说道:“王公公,烦劳你动手了。”
在陈阳旁边的内监点头,这王公公是先皇派在太子身边的护卫,护佑太子安全,一路走来,陈阳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但是他仍然健在,此时听到了陈阳一声令下,王公公身形爆起,半空之中皆是残影,雷闪电轰的一刹那,身在空中如同饿虎扑羊,伸手擒拿,对着苏阳抓将下来!
气劲在这时候,封住了苏阳前进后退的各个方位,如此一招下来,势必要一招制敌。
“铮……”
苏阳伸手一弹,肺金之气运转在了袖口剑丸之上,房间之中一声铮然,随后划过两道弧线。
正在飞身而来的王公公毫无所觉,伸手正要继续抓向苏阳,却只觉身体全然不受控制,径直飞过了苏阳,撞在了后面的牌匾之上,往下一滚,已然身首分离。
剑丸回手,苏阳似笑非笑的看着陈阳。
陈阳手中捧印,看着自己信赖的高手居然就在这一击之下,身首分离,再看苏阳之时,眼中充满了惊恐。
“现在,孰真孰假?”
苏阳问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谁真谁假
陈阳看着眼前之人,步步后退。
倏忽之间,形势逆转。
他本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眼前之人不过是一个蝼蚁,却不想对方才是神龙,适才那一道光亮让他看不清楚,但那锐利的剑锋仍然让他汗毛竖立。
“你……你不要过来啊!”
陈阳连连后退,接连高呼:“护驾!护驾!”
声音很大,喊出之后,左右并无人手冲出,反倒是外面忽然乱糟糟一片,更有叮叮当当的钢铁交击之声,由远及近,而后各种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女子,孩子的惊慌哭泣之声也隐约传到这边。
“呦,孤那愚蠢的弟弟打进来了。”
苏阳双手抱胸,听着外面的声音,大概就能听明白阵势,仍然将自己代入陈阳角色,好笑的对陈阳说道:“这弟弟一直都不长进,在沂水县城的时候,孤抓到了他喝粪水,自那以后就惦记着孤了,前几日在秦淮河,孤安排几个乞丐找你,惊动了小兄弟,你看弟弟打你的时候多狠啊。”
陈阳听着苏阳的话,念及当日,怪不得陈宣一看到自己,就直接拿命火拼,声称只要留自己一口气就行,原来这里面竟还有此一节,不过更让陈阳关注的,就是苏阳适才说的话。
“那些乞丐是你找的?”
陈阳看着苏阳,被乞丐搭灵堂讹诈,这一股郁气又涌了上来。
“不错。”
苏阳笑道:“这些脏口乞丐孤实在看不上,又懒又赖,就像是狗皮膏药,想要转变他们太过困难,不过垃圾是错放的资源,用在该用的地方自然会有效果,你看,他们搭灵堂这种事情,比起做丧葬生意的人都要来的迅速专业。”
像脏口乞丐,在大乾王朝被抓到基本是流放,现在也算是流放了。
并没有急着击杀陈阳,苏阳推开了窗子,看向了窗外庭院。
在庭院之中有一小亭,而亭内摆放着瑞王府的计时工具莲花漏。
这莲花漏纯铜打造,外面已经有一层铜绿,有上下两匮,渴乌管,受水壶,竹注筒等等部件堆砌而成,而莲花漏的计时方法,则是因为水流时间恒定,如此用来计时秒忽无差。
“你可真够奸诈。”
陈阳一看苏阳并没有直接杀他,而是忽然开始聊天,心中一喜,索性就在这里拖时间,陪着苏阳聊下去,如此拖延时间一长,兴许能找到脱身时机。
外面已经这般吵嚷,必然有护驾之人要赶过来。
“你可知道孤为何不直接杀你?”
苏阳看着外面的莲花漏,笑问道。
“因为你想控制我。”
陈阳回答道,对方句句自称孤,陈阳就自称我,如此示敌以弱,消除对方想要杀他的心思,说道:“你想要成为大乾王朝的太子,但是又不熟悉这一切,所以要先掌控我,然后再……”
“呵呵。”
苏阳扭过身来,含笑说道:“你想多了,再多过一会儿,就恰好碰到了你的煞时,倘若在那时候,孤一刀刺入你的心脏,放干你的血,让你就此而死,待你死后,尸体紫僵,口眼不和,可谓死不瞑目,一身煞气一丈两尺,不用特别埋葬,都能妨死你家至少三人,若是将你埋入尸煞之地,渍渍……就算你进了阴曹地府也不得安生。”
既然要复仇,自然要来的狠一点,这场面想想都让苏阳笑出声来。
而陈阳听到这般理由,当真是浑身发抖,全身冷汗,手足冰凉,看着眼前之人和他一般无二的面貌,陈阳只觉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元真怎么就挑选了这样一个魔鬼?
他应该怎么样才能够逃出去?
陈阳心念电转,又念及适才对方剑光剑术,非他能敌,强自冷静也找不出应敌之计。
“太子哥哥。”
就在陈阳犯愁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女子声音,这么一叫,顿时让陈阳满脸欣喜。
这呼喊之人,正是瑞王府的郡主上官香儿,自从他来到了王府之后,香儿也拜入到了元道人的门下,学了几天剑法,本领虽然不高,也能算得上此时的一个救星。
“我在这里!”
陈阳连忙应道,应声之后看向苏阳,苏阳就站在窗前,没有丝毫动静。
上官香儿的本事,苏阳一只手都能吊打,完全不算威胁。
在陈阳应声之后,香儿快步的走入到了书房里面,苏阳看她穿着一身红裳,手中提着三尺长剑,英姿飒爽,而香儿也先看到了苏阳,眉宇间多有慌张,说道:“太子哥哥,我们要快走,府中被人伏击了,应当是我们暴露了,师兄和刘平,周正在抵御……”
话未说完,香儿忽然止住,她看到了房中两人,面貌皆是她的太子哥哥,最先看到的是穿红色四团龙圆领衣,头戴乌纱翼善冠,双手负立,神意落落,看到她进来,面上仍是笑容,而后看到的是一个穿玄色长衫,神情慌乱,此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香儿救命,香儿救命,这个人是个刺客,他要行刺孤王。”
看到香儿,陈阳先就求救,而后伸手便想要扯住香儿。
若在平时,香儿自然是千肯万肯,但在这时候,房中有两个人,真假难辨,便让香儿身子一退,别过了陈阳,立足在房屋正中,看看窗边的苏阳,又看看这边的陈阳。
两人的面貌一般无二,只是一个成竹在胸,仪态尊贵,另一个慌慌张张,不成样子,香儿看了,也不知应该如何分辨。
眼睛在房中扫视,香儿便看到了王公公的尸身,不由惊叫一声。
“就是被他杀的!”
陈阳对香儿说道:“香儿,你要小心,对方功夫很高。”
香儿转过身看向苏阳,仅凭声音,这边的应该是真的。
苏阳随口否认,说道:“孤岂会杀自己近侍?是这个人冒充孤,趁其不备,方才得手,适才孤也正要惩处他,香儿,你到孤这边来。”
两人声音完全一样。
香儿又不知道应该信谁了。
“铛铛……”
房间外面有刀兵之声,伴随此刀兵,还有阵阵风声呼啸,显然是对敌之人已经临门,不少惊呼之声,都要前来擒拿太子。
苏阳看到这等场面,免受波及,特意往房正中走了几步,似这等刀兵交击的战场,除非是阴神十分凝练的高手,否则不会有人搬运阴神冲撞近来,路上的血气煞气,对阴神妨碍极大。
有一屠夫,得到了修炼阴神的秘术,夜间阴神出游,能跑十多里远,但是因为妻子手不干净,在他顶门上沾到了一点猪油,屠户阴神回来之时,无法归位,最后投往阴曹地府。
似这等场面,飞扬的血气,鼓动的煞气,比起那一点点猪油高的太多,阴神自然敬而远之。
“香儿,你准备带着孤如何撤退?”
苏阳询问一下瑞王府的后路。
“不能告诉他!”
陈阳立刻对香儿说道:“他是假的,我才是你的太子哥哥!”
苏阳只是轻笑,看向院落之中的莲花漏,自觉时间差不多了,这时候也到了陈阳煞时,该动手了。
“铛铛铛铛……”
外面刀兵之声不绝,时而还有房倒柱折,阵阵惨叫,让香儿心烦意乱,此时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两个人面貌分毫无二,声音也一模一样,而香儿对太子的辨别,也仅止于此,她从来不曾和陈阳亲密过,故而说不出什么身体特征,也找不出什么闺房私话……
“有了!”
香儿左顾右看,忽然想起了一件仅有她和陈阳知道的秘密。
也是太子哥哥对她私下的保证。
“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
香儿忽然说道。
“啊?”
陈阳听了之后,眉头紧皱,这似乎是三国时期,关乎孙权的一个故事,当初太子少师和他一起的时候谈过此事,但是他不知道此时香儿忽然说这个有何意义。
“……”
苏阳没想到,香儿居然用这个来分辨真假太子,当下脸上含笑,看着香儿,略带夸赞的说道:“香儿,你可是看到了这一篇?”
“此故事就记在孤让你看的《资治通鉴》里面,所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也出自于此。”
苏阳又说道。
陈阳头脑发懵,看着眼前人和香儿,他们两个居然有暗语?正在发懵之时,陈阳骤然感觉心口一凉,回过神来,只见香儿手中长剑已经穿破他的胸膛,而在对面俏立的香儿,此时满面寒霜。
“你居然冒充太子哥哥,当真该死!”
香儿对着陈阳冷声说道,回头又看苏阳,说道:“太子哥哥,香儿在你身边绝不会成为累赘,香儿能杀人,也能见血!”
“嗤!”
长剑抽出,陈阳一身力量都被抽光,不觉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怔怔看着眼前二人,他从苏阳的眼眸中也看到了一丝呆懵。
“护驾,护驾……”
远远的传来侍卫们熟悉的呼喊声。
陈阳看到了香儿伸手牵着假货,对着外面的侍卫们叫道:“太子哥哥在这里,你们快来护驾……”
而陈阳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四下变的冰凉,双眼圆瞪,口舌大张,身体有青紫之色,正逢煞时,死不瞑目。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太子殿下
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失去方向不知该往哪走……
香儿此时牵着苏阳的手,苏阳感觉有些懵,香儿这干净利落的操作,全然打乱了苏阳的既定步骤……
钱还没要呢……
你让我拿什么去见老丈人?
本来苏阳已经给陈阳营造了恐惧感,只要在陈阳临死之前略略松口,陈阳必然要吐露一下钱在哪里,但是没想到啊,香儿直截了当的干掉了陈阳。
我的钱啊……
“太子殿下。”
近侍进入房中,看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又看到“太子”和香儿郡主两手相牵,他们哪里会有半点怀疑,当下躬身行礼,声称自己护驾来迟。
“当务之急,是要将太子哥哥送出去,这些虚礼就免了。”
香儿虽是女儿之身,也是逢大事有静气的主,此时外面有陈宣的人打进来,所攻击的瑞王府又是她家,外面声声惨叫,多是家中仆人,平常女儿家在这时候,唯有痛哭而已,但是香儿在这时候能够冷静,判断“假太子”是谁,更清楚当下应该做什么。
“太子殿下,当下我们唯有走后院的水路。”
一近侍说道:“事不宜迟,当速速去,迟必生变。”
“我们已经发了信号,在府外的人已经援助过来,太子出去,必有接应。”
另有侍卫说道。
外面陈宣的人早已经将整个王府给包围了,冲进来是从四面八方一起冲的,瑞王府在府中的力量有限,但是在金陵城中各种属下可有不少,现在正紧急援助过来。
香儿也在点头,牵着苏阳本欲要走,回头又看书房,吩咐道:“这里面文书多是机密,不能落入敌手。”
旁边侍卫跟着点头,各个将书架推倒,让书本散落,然后一根蜡烛,便将整个书房烧的呼呼作响,火舌自窗口窜出,直烧外面房檐。
苏阳转身,看着书房里面,陈阳和王公公的尸身也在里面,滋滋作响。
陈阳,我一度想要操办你的丧事……
苏阳颇为遗憾。
“太子殿下,这边。”
在苏阳身边的侍卫提醒道。
前来护驾的侍卫有二十一人,其中有一人实力最强,刀法精妙,倘若不用手段,仅拼刀剑拳脚,苏阳自觉难胜过他,而听香儿称呼,此人叫做周正,是一直以来陈阳的贴身侍卫,而剩下的二十人均是训练有素的好手,而在苏阳看来就较为寻常。
当下苏阳便跟着诸位近侍,一并在瑞王府中穿行,陈宣明显也得知【寝殿】是陈阳所在,众多高手均往这边冲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纷落如雨的长箭暗器,苏阳此时披着陈阳的面孔,那么当初拉到的仇恨现在可谓自作自受。
“呼~”
长枪先至,破空之声而后发出,声音扭曲古怪,径往苏阳身上刺来!
此长枪若击中,倘若仅仅是擦一点皮也足以震伤五脏。
苏阳心中有数,未及应用铁布衫,身边已有一人飞身而起,手中长刀随之劈出,半空之中震了一下,随后两者分来。
突袭之人苏阳认识,是在青云山城随在陈宣身边之人,穿一身黑色劲装,手中拿一长枪,当初便是此人出手,将徐仙客打成重伤,似乎陈宣称呼他为“赵叔”,此时他卓立假山之上,长枪在手,稳稳当当,脸上含笑,看着下面要逃跑的众人。
格挡之人则是陈阳近侍,名字叫做周正,格挡了此人长枪之后,双手连刀都拿捏不稳,不住颤抖,看到假山上面之人更是面色苍白。
“赵长青。”
周正称呼道。
假山上面的人轻轻点头,说道:“投降吧。”
苏阳在听到了赵长青的名字之后,抬头不住打量,对眼前之人心中有数,当初齐王入京,在他身边有八个异人,郑雄是其中之一,眼前的赵长青也是其中之一,郑雄是判官笔,此人是夺命枪。
据说一路至京城,许多关隘之处都是此人一力破关,齐王视他为异性兄弟,这一次来到了金陵城,辅助陈宣在金陵城立下南京六部,其中兵部尚书一职内定是他,刘太守对苏阳说,有此人在,白莲教在金陵城翻不出浪来。
看到假山上面之人,也让苏阳身边近侍心生绝望,便是旁边的香儿也面色煞白。
“赵长青,你看到太子在此,还不让开!”
苏阳身旁有一近侍高声喝道:“若再大逆不道,小心治你诛九族。”
面对这般威胁,赵长青面色丝毫不变。
“赵长青,你给太子让路,今后少不了你的高官厚禄。”
又有近侍以利诱。
赵长青仍旧面不改色。
“别妄想离间,我们做殊死一搏。”
香儿手中持剑,对诸位近侍说道:“他和齐王爷的感情不能离间,你们这些人并不曾听过齐王疗妒之事……”
疗妒?
妒忌之心人皆有之,而在古代关乎各种妒妇传言不可胜数,比如房玄龄老婆吃醋的故事,比如刘邦老婆对戚夫人的故事,而在这时候,将妒妇的定义,就是不允许丈夫蓄妾。
赵长青在假山上面,听到香儿忽然说起疗妒之事,面色略为阴沉。
“不知怎么个疗妒法?”
苏阳也在打量着赵长青,此时苏阳自己周身经脉穴道全部冲开,自身劲力充盈,更有许多江湖杂学,一身武艺也算精深,但看到赵长青立在假山上面,心中便已有数,若是拼拳脚刀剑,怕是自己要被戳一身窟窿。
修为,经验,两者均逊色对方。
此时打听疗妒之事,便想对此人有更多了解。
香儿凝视着假山上面的赵长青,听着四下的刀兵逐渐声音小了起来,心知不妙,但眼前的赵长青如同山岳,不是轻易能越,当下一边给苏阳说齐王疗妒之事,另一边暗中蓄力。
齐王疗妒之事,说的是齐王在刚刚入京之后,封赏一路随他打进来的众位兄弟,待到封赏赵长青之时,知道赵长青家中并无妾室,便赏给了赵长青一个美妾,赵长青惧内,再三拒绝,齐王强封,方才将此女带走,第二天上朝时候,赵长青神情郁郁,齐王便问有何心事,赵长青便说了昨夜带回去的美妾被正妻所杀,如此请罪。
齐王并不为此怪罪赵长青,只说是妇人善妒,治治便好,当下摆宴,让众位将军都召来家眷,男女分席,饮酒作乐,酒过三巡,忽然听到隔壁有哭泣之声,众位将军大惊,随齐王到了隔壁,方才看到有一大锅,里面所煮正是赵长青的夫人。
齐王声称此为“妒妇汤”。下令让众将军家中女眷均喝一碗肉汤,而后各自封赏美女,其中赵长青更被封赏十个,没有妒妇作怪,自此而乐。
“哈哈哈哈哈……”
苏阳听闻此事,忽然大笑起来,看着赵长青说道:“天下间怕老婆的分为三种,一种是势怕,一种是理怕,一种是情怕,赵大将军你这个怕老婆的英雄,惧内的好汉,不知是势怕还是理怕。”
势怕,怕的是女子家中势力。
理怕,是自己做了亏心之事。
情怕,是爱妻子至极,自然有顺应妻子之心,怕她不高兴。
听到齐王疗妒,苏阳更好奇这赵长青从哪方面怕自己老婆。
此言一出,赵长青果然不悦,纵身而起,手中长枪对着苏阳刺来,此一击虽不要命,却也能让苏阳身受重伤。
周正在一旁挥刀上前,悍然格挡,只是他拿刀都已经不稳,如何能够抵挡赵长青的长枪?
一枪下去,周正手中长刀应声飞出,长枪刺来,正中胸膛。
只此一枪,就要了周正性命。
手中长枪一转,赵长青再度上前,这一次正对苏阳刺来!
“住手!”
长枪未及出手,便有一大喝传来,发声之人正是陈宣。
赵长青收手,和在场众人一并往发声那边瞧去,只见陈宣身上穿一单衣,在寒风中略略发抖,脸上苍白,发声喝道,而在陈宣旁边,自然也有一群近侍,手中提刀,带头之人则是苏阳的熟人刘太守,在刘太守的身边,一个是金陵守备,一个是镇守太监,两者把持金陵军权。
“世子?”
赵长青讶然,疑惑陈宣怎会在这里。
“太子殿下。”
刘太守带兵上前,一路走到了苏阳跟前,对着苏阳跪下说道:“微臣救驾来迟,望请赎罪。”
苏阳点点头,看着刘太守,说道:“无罪,你来得正好。”再看向陈宣,问刘太守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太守一拱手,说道:“微臣听闻太子有难,知道带兵前来救援已晚,便去秦淮河请来了世子,由世子出面,定然能保太子无碍。”
……这就是换家了。
苏阳点点头,陈宣派人来拆陈阳的家,但是没想到自己被人偷了,只不过有这么重大的行动,陈宣居然是刘太守在秦淮河带来的,当真让苏阳无语。
赵长青也是如此看着陈宣。
“孤和叶卿有约在先……”
陈宣目光不敢看赵长青,固执说道。
赵长青闻言,长叹一口气:真想把你的叶卿给煮了……
“大乾太子殿下陈阳在此,你们焉能如此放肆!”
刘太守对四下大喝,说道:“你们是想叛逆?”
叛逆?只怕在场的人都是逆贼,但是此时此刻却都一并跪了下来。
“太子殿下!”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以令百官
昔年的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今的苏阳也似如此。
上一刻还是被追杀的如同丧家之犬,这一刻已经完成了逆转,陈宣在手,军权在手,顺其自然的拿到了金陵大权,无论从大义名分,还是从实际情况,均压的百官臣服。
苏阳看着四下里跪服的群臣,骤然有一种‘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错觉。
“平身。”
苏阳说道。
如此一说,这乌压压的众位大臣,侍卫方才起身。
一个又一个的火把点亮,瑞王府的后院亮彻若白昼,原本此地是一场刀兵争斗,现在形势逆转,现场静谧无言,唯有火焰燃烧的呼呼作响。
苏阳看看刘太守,在他身后是支持太子的众位官员,看看陈宣,这代表的是当朝的主要势力,再看看瑞王爷,他是陈阳的主要势力。
现在这三者势力全然统合到了苏阳手中。
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而然。
从头到尾,苏阳什么事情都没做。
看着周围的群臣,因为陈宣在手而不敢妄动的赵长青,面色欣喜的瑞王爷,目光坚定看着苏阳的刘太守……
假作真时真亦假……
此情此景,让苏阳不由感叹,来到了瑞王府中,真假颠倒,真正的陈阳此时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而他这个假太子却轻而易举的冒名顶替。
甚至在此时此刻,苏阳已经被赶鸭子上架,这时候倘若揭开面具,告诉众人太子已死,自己并非太子,三方势力哪一个都饶不过他,可谓是举世皆敌。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切都超乎苏阳预期。
“来人呐,把这意欲行刺孤的逆贼拿下!”
苏阳伸手指着赵长青。
此人是在场之中战力最高之人,也是对苏阳威胁最大的人,现在情况颠倒,苏阳第一件事便是将此人控制住,如此苏阳才算安全,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瑞王府中的侍卫闻言,立刻取出来了玄锁。
此玄锁是元道人打造,最是坚固耐用,一旦锁上,纵然是武林高手也难以挣脱,并且玄锁之中含有朱砂,有辟魔之能,绑缚之后,阴神无法出窍,是真真正正的将人拿下了。
赵长青看向苏阳,再看向一旁的陈宣,手中的长枪紧了紧,最终还是插在地上,现在局势复杂,稍有不慎就是鱼死网破之局,赵长青不能赌,不敢赌,只能束手就缚。
“咔嚓!”
“咔嚓!”
双手双脚上了锁链,陈宣那边实力最强之人,就此沦为了阶下囚。
“行刺太子,罪在十恶。”
瑞王奏道。
通常有一词叫做十恶不赦,这十恶是谋反,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这十种罪责,在皇帝平常所发赦令之外,而赵长青带人攻来,行刺之事,在律法中便能够称得上是十恶罪责,足够处死。
“其实今日之事,属于误会。”
陈宣在一旁开口说道:“我们接到密信,声称此地有白莲教妖人,不知王兄居然在此,幸好未对王兄造成伤害……”
陈宣的话未落音,苏阳便听到了一阵哭声,转头看去是几个侍女,跑到这边之后扑通跪下,哭声说道:“太子殿下,三姐和二娘都被他们杀了!”
三姐和二娘是谁?
苏阳可不知道这个称呼。
“你们居然杀了太子哥哥的枕边人!”
香儿心中虽喜,却又柳眉倒竖,斥声骂道。
原来是陈阳的婆娘……
完全没办法哭出声啊……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苏阳揉揉眼角,叹了口气,悲声说道:“甲申之后事已非,隐在深院锁芳菲,情深难留琵琶曲,独对三春两燕飞……唉……”
众人见状,连忙安慰苏阳,声称天下女子不可尽数,劝慰苏阳莫要为此伤心。
“个中感情,你们不懂。”
苏阳推开劝慰之人,悲痛说道,心中却也庆幸,幸好这些女子死了,否则到了床榻间,必然要露出马脚。
赵长青看着苏阳,长叹一声,由此念及原配,不免心头攥痛。
进京之后,他已经成为大将军,怕老婆并非势怕,而他老婆性子极多,有时还无理取闹,对他老婆也并非理怕,能够有怕老婆之名,全都是因为情怕,但是他挚爱的妻子便因此而去,现在纵然妾室环绕,时常欢笑,内心中的那一片酸苦怕无人能知。
“呼呼呼呼……”
这会儿的功夫,瑞王府中火光猎猎,适才苏阳和香儿跑出来的寝殿已经火光冲天,劈啪作响,随着火光,里面还有焦肉味道,随着浓烟火光而来。
“灭火,先灭火。”
苏阳挥手指挥,瑞王府幸存的仆人,在这里的各个侍卫此时统一起来,各个拿着木桶木盆,在就近的池塘溪流之中打水灭火,只是现在火光已盛,穿屋破顶,烧的轰轰烈烈,如同金龙乱舞,这些人用木盆水桶,全然杯水车薪,毫无作用,到了最后,众侍卫只能将火源隔开,围在寝殿周围,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太子殿下无须担忧,王府毕竟不比皇城,房屋失火,在所难免,眼下火源隔开,火没有了依凭,很快就会灭的。”
有人在苏阳身侧拱手说道,苏阳转身,看眼前之人分外陌生,不清楚他是何官职。
“下官潘孝仁,时任吏部尚书,跟着世子殿下来此,管理南方吏部事务。”
此官对苏阳做自我介绍。
在他们平常官员看来,这当今皇帝是太子做,是王爷做,跟他们这些平常官员干系不大,王爷还下令要找回太子,回京登基,后续又再三下令,不得伤害太子性命,个中缘由,他们这些官员不得而知,但现在太子是太子,王爷是王爷,两头都要尊敬,至于后续如何,也是陈家的家事。
苏阳看此官员,轻轻点头。
这些官员的心态,恐怕和靖难时候明朝官员差不多,靖难时期,也是因为朱允下令“不要担上杀叔的罪名”这样含糊的命令,让下面的文武官员各个都有小心思,有心的能体会到朱允有让大臣在乱军中做掉朱棣的心,但是事后必有处罚。没心的则认为朱允仁义,但是不管有心无心,谁都不想掺和其中,以至于朱棣开了无敌,一路打到金陵,沿途一些官员不想阻碍,便谎称天象有异,甩了锅后,就让朱棣过了。
墙头草,那边都不得罪。
不过你是吏部尚书……就是你害了明月的父亲?
苏阳多看两眼,含笑说道:“好,孤记住你了。”
潘孝仁一听苏阳记得他,满脸喜色。
“我大乾王朝开国近三百年,皇城一次都不曾失火,王府怎么都比不上……”
又有人说道。
……皇宫三百年不失火?
苏阳认为此话有假,明朝自从朱棣修了皇宫,迁都北京,也有过多次失火,嘉靖年间的一次雷击正中奉天殿,由雷击失火,烧了二楼十五门。
“这也是刘天师的功劳。”
刘太守感叹说道:“当年刘天师在皇城之中,布下了‘正吻’,如此护佑皇城没有火情。”
正吻……
苏阳点点头,他在现代游历故宫的时候,听人说了【正吻】这个词,是立在屋脊上面的装饰,主要是一个龙头,上面插着一把宝剑,据说如此就将龙钉在此地,而龙最擅长灭火,属于迷信时代的防火方式,不知道这个【正吻】是否也是如此。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刘太守忽然向苏阳道喜。
“何喜之有?”
苏阳讶然问道。
“殿下,此火在此时此刻烧灼起来,正主‘火风鼎’,渔人得利。”
刘太守回道:“凭此卦象,今后殿下必然诸事顺心。”
渔人得利?
这可真是好卦。
苏阳看看眼前大火,转过身来,看向诸多侍卫,金陵官员,说道:“孤自从离开京城之后,方才能亲眼看这世界,所看一切,和奏文中写全然不同,看到了官吏为害,看到了妖魔害人,更看到了白莲作乱,一件一件,触目惊心,如此游历到了金陵,终于让孤心中明悟,原来【以民为本】【天公地道】才是百姓所求,也是大乾应当做的。”
诸位官差自然领听教训。
“孤游历至此,心中也有许多不成熟的想法,算来应当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只是如何落实,还要各位多多出谋划策……”
苏阳又说道,众位依然领听。
场面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苏阳挥手,让镇守太监,金陵守备将陈宣带来之人通通拿下,将陈宣身旁党羽一并缉拿,今夜暂且控制,等到明日细细稽查。
事已至此,终究是告一段落,在瑞王府中其他官差依次离去,留在瑞王府中的,便是以刘太守为首的一干官员,其中也有镇守太监,金陵守备这两个掌握军权的,寝殿仍旧有熊熊火光,苏阳却和刘太守,金陵知府,各位通判一并集会,听着他们汇报金陵城中事情,终于是让苏阳对金陵城自上往下又有一番看法。
直至天色将白,这些官员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