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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喜欢卖人情的人也更加注重人情

    “嗯哼。”李驷悻悻地收回了自己被拍开的手,重新将视线移到了严亭之的身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严亭之的语气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你可知最近边关的战事?”

    边关的战事,李驷微微地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倒是听说过一些,不过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般不打听事情,除非别人来找我。”

    如果要问这个江湖上谁的消息最不灵通的话,那答案无疑就是李驷了,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连消息也追不上他。

    果然,严亭之缓缓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有时候他还真佩服李驷,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都风声都没有听说过。

    他是把自己的耳朵都堵起来了吗,还是绕过了风雨楼所有的布示点?

    事实上这是一句屁话,李驷现在正躲着李世宗呢,那敢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至于风雨楼的布示点,他可是知道风雨楼和朝廷之间的那些勾当的,被风雨楼发现了和被朝廷发现了没什么区别。

    严亭之找到他的时候,他没有转身就跑已经是给严亭之面子了。(其实只是严亭之缠住了去买中饭的术虎女而已。)

    “今年年初的时候,金国起兵三十万,直逼淮阳关。”

    为了防止李驷对此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严亭之叹了口气,从头开始说了起来。

    “不过他们就像是悉知了天策府在边关所有的布守一样,分兵奇袭,叫得天策军的数个驻点接连告破,随后又整军合势,将剩余的天策军围困在淮阳关中,几乎截断了天策军所有的粮道,让天策军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严亭之的话语虽然简短平淡,但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时局的紧迫。

    就连李驷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有人泄露了消息?”

    以这样子的局面,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

    “不会是朝廷中的人。”严亭之点了点头,但又直接否定了朝廷的可能。

    “知道天策府布军的人,只有皇上一个。”

    毕竟总不可能是李世宗自己走漏的风声。

    “江湖的,长乐门?”将手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李驷做了一个猜测。

    “有可能,我们还在查。”严亭之沉沉地说道。

    “但我今天来找你不止是为了说这个的。”

    说罢,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封手书,放在了李驷的面前。

    “如今的淮阳关岌岌可危,朝廷调集人马驰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在月前天策府发出了枚天下召集令,希望能够召集江湖中人出手相助。皇上希望你,可以帮一些忙。”

    李驷神情微妙地看着严亭之递到他面前的信,半响,问道。

    “帮什么忙,是帮忙打仗,还是帮忙召集人手?”

    “都要。”严亭之看着他,也没有什么矜持地直接说道。

    还,真不客气啊。

    李驷苦笑着拿起了桌上的信,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该是思量了片刻,无奈地出了口气说道。

    “可以,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帮到什么,只是尽力而为啊。”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严亭之像是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推了一把桌上的酒坛子说道。

    “喝酒。”

    李驷打量了他一眼,揶揄地说道:“我还挺少见你笑的。”

    “是吗?那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严亭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是把脸色又沉了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

    有关于李世宗写给李驷的那封信里到底有些什么内容,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营养,这里也就不详细说明了。

    信中大多是一些被打烂了的感情牌,看得李驷浑身不自在,甚至把那天御花园中的问话都说成了园**游,他是不记得他和李世宗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过。

    不过既然应下了这件事,他自然会去做。

    至于要怎么做呢,当然还是要从那几个熟人先开始坑起。

    月末的时候,李驷带着术虎女来到了云山。

    “公子,公子!”

    山径间,一个女童还是那样匆匆地跑过了小路,跑到了一间木屋前,满脸欣喜地敲着门说道。

    “驷儿哥来了,他说想要见你。”

    木屋里,江怜儿正在画着画,听到了门外急匆匆地敲门声,淡淡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拿着手里的笔,继续画了一只飞雁说道。

    “云儿,我教你画艺就是让你修养心性的,你什么时候能够学得稳重一些呢?”

    门外的小姑娘被说得脸色一红。

    这时,一个人影从她的背后走了上来,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并推开了房门说道。

    “小姑娘嘛,活泼一点总是更讨人喜欢的,是你太严苛了,怜儿。”

    听到了这个熟悉的称呼,江怜儿手里的笔锋一顿,脸色也黑了一些,从桌前站起了身来说道。

    “我都同你说了多少次了”

    “不要叫你怜儿嘛,我记着了。”

    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挥着手,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又对着身后的小姑娘说道。

    “云儿,你先带我的表妹出去玩一会儿吧,我同你家公子有话要说。”

    “嗯。”叫做云儿的小丫头脸色红了红,然后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两个人还站在房间里。

    这个从门外走进来的人自然就是李驷,对于他,江怜儿确实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要是别的人敢用怜儿这两字叫他,早就被他给丢出去了,可奈何李驷他抓不住。

    将注意力重新转到了自己的画上,江怜儿一边在砚台里润着笔,一边无奈地温声问道。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嘿嘿。”李驷靠在桌边抱着手笑了笑,倒也不着急的卖了个关子说道:“你猜猜看。”

    对于他这不着调的性格,江怜儿只得摇了摇头继续画着画,等到过了一会儿,才是说道。

    “是因为那北地边关一事?”

    “果然是怜儿,读的书多就是聪明,换做独孤粽子肯定就猜不出来。”

    李驷点着头肯定了他的话,顺便否定了一下独孤不复的智力。

    “呵,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叫他的话,肯定会拔剑砍了你的。”

    江怜儿是也被逗得笑了一下,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笔,整了整桌案说道。

    “其实你不必来找我,等我画完这幅画,我自然就会去那里。当年江湖人欠朝廷的人情,现在也该还一些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有些东西的冲击力还是太强了一些

    “嗯,我猜你也会去,不过我来找你了,不就能说你是我找去的了吗?”

    看了一眼江怜儿,李驷勾了一下嘴巴,光明正大地说着厚颜无耻的话。

    可江怜儿倒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分意思,微微侧过了头来问道。

    “你替人办事?”

    “嗯。”李驷也没有隐瞒,抬着眉头应了一声。

    “替谁?”江怜儿似乎对此颇有兴趣,能让李驷这么帮忙办事的,该是个很有面子的人才对。

    “朝廷。”李驷开了口,却只说了两个字。

    江怜儿愣了一下,随后又低下了头来,整理着自己的桌案,他的画是已经画完了。

    “我该想到的。”他说道,这个时间最着急此事的,应该也就只有朝廷了才对。

    接着他又笑了一下,玩笑似地问道:“你收受了他们什么贿赂?”

    “贿赂?”李驷翻了个白眼,走到了桌边,帮忙将刚用过的毛笔放在笔洗里搅了搅说道。

    “没你说的那么难听,我可没收什么东西,这本就是江湖人欠他们的。”

    虽然他确实是收了一坛美酒,但那是严亭之自己带的。

    “可是你不欠他们的。”江怜儿拿着一张宣纸,吸了吸画上未干的墨迹,然后缓缓地卷起了画轴说道。

    毕竟李驷出山的时候,已经是那件事之后的许多年了。

    “我确实不欠他们,可谁让我是个江湖人呢。”李驷将洗好的笔挂在了笔架上,耸了耸肩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呵。”江怜儿轻笑了一声,收起了画轴,微垂着眼眸侧目看了一眼窗外的云山:“确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这边,李驷和江怜儿聊着天。

    另一边,云儿也带着术虎女逛了一圈云山小筑。

    “阿女姐,你真的是驷儿哥的表妹吗,我总觉得你们长得不太像啊。”

    这个小丫头走在术虎女的身旁,不解地侧着眼睛,看着术虎女的样子问道。

    无论怎么看,术虎女和李驷都是不像一对表兄妹的。

    “嗯,我长得比较像我父亲。”术虎女拿着剑淡淡地答道,她并不擅长应付小孩子,所以只能尽量地保持沉默。

    “那你见过驷儿哥小时候吗,他说他小时候总是和山里的猴儿们玩,是真的吗?”

    云儿显然对李驷的过去很好奇,继续问道。

    “不知道。”术虎女无奈地将视线瞥向了一边,她哪知道李驷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小时候不住在一起。”

    “这样,那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吗?”云儿的语气随意,应当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

    但听着这话,术虎女的脸色却是没由来的红了一下,半响,才低下头来小声地回答道。

    “不是,我们分房睡的。”

    显然,她是误会了什么。

    女孩家的心思总是比较敏锐的,察觉到了术虎女话里的意思,云儿的神情也是顿了顿。

    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脸上一阵发烫,连忙转移开了话题说道。

    “这样啊,哈哈,也对,看我这问的都是些什么话,不说这些了。我,我带你去我的房间看一下吧。”

    “嗯,好。”术虎女也尴尬地顺势应了下来。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在云儿的带领下向着她的房间走去。

    云儿的房间不像普通的姑娘家那样布置整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杂乱,到处都堆积着画轴和宣纸,桌案上的笔也七零八落得散着,大多没有挂在笔架上。

    因为这一点江怜儿批评过她许多次,但是对于自己的房间,云儿似乎总是不怎么上心,即使江怜儿的房间和其他的地方她都打扫得很干净。

    一般的情况下,云儿是不会带人进入她的房间的,就算是李驷也一样。

    但是这一次,她显然是真的有些慌了神,所以才会把术虎女给带进来。

    等到进了房间之后,她的脸色就红了红,想来是回过了神来,支支吾吾地对着术虎女说道。

    “有些乱,你不要介意啊。”

    不过她脸红的原因可不只是因为这一点。

    更是因为她的房间里有一些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无奈的是她都已经把术虎女带进来了,也没办法直接把人给赶走。

    “嗯,不会的。”

    术虎女当然不知道这一点,她还以为云儿真的只是觉得房间有些乱,所以不太好意思而已,便轻声地点头应了一句。

    “那你先随便看看哈,等一会儿我就带你去后山逛逛,那可比这好玩多了。”

    僵硬地笑了两声,云儿眼疾手快地拿起了地上的两个画轴藏进了一旁的书架里。

    “嗯。”术虎女也是第一次参观别人的房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地站着,四处地打量了几眼房间。

    “我看你拿着一把剑,你用剑厉害吗?”云儿一边装作整理房间的模样,收拾着散落着的画纸,一边同术虎女说着话,似乎是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李驷说,比普通人要好一些。”术虎女说道。

    她是很相信李驷对她的评价的,因为李驷身边的人,她确实没一个比得过。

    突然,她看到了桌案上摆着一副未完成的画,便走了过去问道。

    “这是你画的吗?”

    正四处藏着画轴的云儿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寒毛直立地站起了身来叫道。

    “不是,你千万别看!”

    术虎女还以为她是担心画的不好才不想让别人看到,正准备赞美一句。

    可接着,她就看到了画上的内容。

    傍晚,李驷一边帮术虎女处理着她流出来的鼻血,一边无奈地问道。

    “你是怎么搞出这么多血来的,撞在哪了?”

    “没什么。”术虎女面无表情地仰着头回答道,但是声音里,却是带着一些莫名的颤抖。

    “可能是跟着你赶路太累了,我让云儿去煮了一些红枣粥,等会儿让她喝一些吧,休息一晚应该就会好了。”

    江怜儿从李驷的身后走了上来,缓缓地说道。

    可当看到江怜儿同李驷站在一起的时候,术虎女鼻间的血是流得更多了一些。

    至于那一天术虎女到底在云儿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至今没有人知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天下第一

    晚上的时候,李驷给术虎女喂了一些红枣粥,就把她送去了云儿的房间休息。

    原本他是不打算在这里留宿的,但是无奈术虎女这个样子显然也不适合赶路,江怜儿这边又没有客房,便只好让她先和云儿住上一晚。

    至于李驷,他在江怜儿的房间里打个地铺就是了,屋顶他都睡得惯,地上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走到门口时,云儿没让李驷进房间,先一步把术虎女接了进去,然后就关上了房门,想来是要说一些女孩家的私话,李驷也没有怎么在意。

    夜晚的云山静谧无声,山间的云雾环绕着,只有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声鸟叫猿啼,从那云雾中的深处传来,又消失在悠远的山林里。

    也许这就是江怜儿为什么会隐居在此的原因吧,遗世独立之处,方可纤尘不染。

    相比之下,李驷则是个习惯了在尘世里摸爬滚打的人,这地方倒是让他感觉有些太过了冷清了。

    他和江怜儿根本就是两类人,结果却成了故交,也该说是世事难料了吧。

    门边,李驷裹着一床薄被靠坐在门框旁,看着外面的云迹缥缈,自顾自地出着神。

    江怜儿倒是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一点要尽主家之谊的打算。

    可能是察觉到李驷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他平躺着,微微地出了口气说道。

    “你不睡觉,看着门外发呆做什么?”

    李驷侧目看了他一眼,抬了抬肩膀说道。

    “这应该不会吵到你吧?”

    江怜儿摇了摇头:“吵倒是不至于,不过旁边醒着个人,总觉得有些古怪。”

    “呵。”李驷轻笑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闭上了眼睛,像是准备睡下了一样地说道。

    “真难伺候。”

    江怜儿倒也没有还嘴,他的性子总是比较温和的,只是沉默着躺了一会儿,才是又问道。

    “那之后呢,你要去哪?”

    “你猜。”李驷闭着眼睛,回了一句。

    同江怜儿说话的时候他总喜欢让对方去猜他要说什么,而江怜儿也总是能够猜得到。

    “寰青山?”江怜儿想了一会儿,淡笑着说出了一个地方。

    “那是第一步。”显然,李驷还有更往后的安排。

    “哦?”江怜儿似乎是被勾起了一些兴趣。

    “你还准备去哪?”

    “四个地方。”李驷睁开了眼睛,从被子了伸出了四根手指来说道。

    “唐门、金刀门、少林寺、藏剑谷。”

    “唐重、燕今翎、持戒僧、宫不器”江怜儿轻声地念出了这个四个名字。

    李驷挑了一下眉头,点头说道。

    “没错。”

    他要去找的,确实就是这四个人。

    这其中,唐重又被人称做断指唐重,是目前江湖上用暗器的第一人。他的暗器,传闻出手即中,避无可避。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暗器和李驷的轻功时常会被江湖人拿来比较,讨论到底是谁更胜一筹。说李驷会躲开他的飞刀的有,说他的飞刀会追上李驷的也有。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始终没有一个结果,这些说辞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不过唐重的那根手指到底是怎么断的,却一直没有人知道。

    燕今翎,江湖人称金翅刀,与他手里的那把刀是同一个名字。

    他是这个江湖上的第一刀客,而他的刀,也是这江湖上的第一名刀,传闻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但他平时从不拔刀,与人交手时也一直都用刀鞘制敌。

    有人说,见过他的刀的人都已经死了。

    然而其实没有那么夸张,至少李驷就见过,除了锋利一些之外,那把金翅刀和普通的刀也没有什么区别。

    持戒僧是少林派的持戒长老,更是一名圆字辈的老僧,平日里从来不会出现在江湖上,可是他的那根戒棍,却是被闻人立列在了江湖兵器谱的第三名。

    不是在棍棒一类的分榜里,而在总榜之中。

    没人见过他的戒棍是怎么样的,但也绝对没有人敢小看他。

    相传曾经有一个成名高手不信邪地闯入了他的僧堂,一棍被他打散了内气,两棍被他打断了腿脚,三棍被他打折了手骨,在佛像前跪了两天两夜,才被丢了出来。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乱闯少林寺。

    哦当然,除了一个江湖里谁都抓不住的人之外。

    至于宫不器,他是藏剑谷的一个铸剑师。只是他从不铸剑,他只打铁。

    自从江湖人知道他以来,他就一直在那里,挥舞着他那柄传闻有千斤之重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一块足有数人高的天外陨铁。

    有人说他是要铸一把天下无双的剑,所以需要一块天下无双的铁。

    但是至今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了,他依旧还在那里打着那块铁,而那块铁也只是堪堪缩小了一半而已。

    逐渐的,是没有什么人再提起他了。因为等他那柄剑铸造出来时,这一辈的人估计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再厉害的剑,也与他们多少关系了。

    算上江怜儿和独孤不复,李驷这次一共会找六个人,只要他能把这些人都请出来,想来就算是金国,也会头痛三分。

    至于那些名门大派掌门门主,他不会去请的,因为那些人自己会去。

    “呵。”房间里,躺在床榻上的江怜儿笑了一下,枕着手说道。

    “你想过把这些人聚到一起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吗?”

    “那就不是我要担心的事情了。”李驷摊了摊手掌说道:“你还替金国人想想吧。”

    “嗯。”江怜儿点了点头,似乎是难得地肯定了一次李驷的观点,可接着又问道。

    “那你又要怎么请他们出山呢?”

    不过李驷好像对这一点并不怎么担心,靠在了门边,摇头晃脑地说道。

    “山人,自有妙计。”

    他在江湖上的“人缘”一直很好,只要他们见到他时不要直接动手,他就有办法把他们都给请出来。

    那时,便会是天下第一的剑、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的暗器、天下第一的棍僧、天下第一的莽汉,和天下第一的缠人功夫,一起去做一件,天下第一的大事。

    (说起来李驷好像是没有把他自己算进去,不过没关系,六人众里通常都会有第七个人,这是常规操作。)

第一百二十四章:只有普通的人才更适合用暗器

    第二天早起时,门外的花草沾着微湿的晨露,迎面吹来风也让人心神惬意。

    因为江怜儿还要把云儿去托给熟人照顾,所以李驷就先告别了他,并约好之后在淮阳关碰面。

    同时,江怜儿还告诉李驷不必再去找独孤不复了,他会去找的,而李驷只需要考虑怎么把另外的四个人找来就行了。

    对于这一点,李驷倒是也乐得清闲,便应了下来。

    至于江怜儿能不能把独孤不复找来,这个问题李驷却是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江怜儿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江湖里也一直都有传言,说他和独孤不复的私交不错。

    既然他愿意代自己去,那自然是极好的,起码他还少了一些被人用剑砍的风险。

    直到离开前,云儿和术虎女都在窃窃私语,甚至还用内气隔着,没让李驷听到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术虎女似乎是答应了云儿什么事情。为此云儿还送了她几张画,单人的,没有房间里的那么刺激,但是也看得术虎女面红耳赤。

    术虎女本想拒绝,可是经过几番推辞之后,她还是背对着李驷,偷偷摸摸地收了下来。

    下了云山,李驷便带着术虎女去了巴蜀,没有用上几日的行程,毕竟只要他专心赶路,这世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几日里到不了的地方。

    巴蜀唐门,建立在蜀地的重山深处,地势险峻。

    正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不过对于李驷来说,这里和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这的路都是向上走的而已。

    唐门的山门前,万级石阶下,一个年轻人正靠坐在那里,拿着一片山中的落叶发呆。

    看他身上的服饰,应该是一个唐门弟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叫做唐青傲,是目前唐门的年轻一辈中唯一一个步入了成名之境的人。

    其实原本他要步入现在的境界还需要几年的时间,但是因为受到了一个高人的指点,这三年来,他的武功精进极快。

    这个高人是谁,除了对唐门的门主唐重说过以外,他没对其他的任何人提起过。

    毕竟真要说起来,那也是一件蛮丢脸的事情。

    那时他年少气盛,以为有了些功夫,天下之大就皆可去得,结果就召集了一批人手去参与了那年的朝廷通缉令。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着实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后,幸好当年遇到的是那个人,否则现在,估计早就已经是哪里的孤魂野鬼了吧。

    这时,一个声音却是突然在他的身边响了起来,说道。

    “小兄弟,打扰一下,冒昧地问一句,你们门主在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唐青傲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一个翻身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甩出了一枚飞刀射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枚飞刀没有伤人之意,只是下意识的出手自卫,因为他完全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更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让他心生寒意。

    “当!”紧接着,是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飞刀被一柄长剑磕飞了出去。

    唐青傲也落在了地上,看清了来人。

    此时他的身前是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身白衣,脸上带着一点无奈地笑意,默默地看着他。

    而女的,则是拔着手里的一柄长剑,眼神冰冷地注视在他的身上。

    “小兄弟,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那白衣男人如此说道。

    唐青傲将视线转向了他,随后却是愣了一下,当即收起了衣袖下的飞刀,惊喜地叫道。

    “前辈?”

    “额”李驷有些讶异地看着身前叫他前辈的唐门弟子,他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唐门的晚辈了。

    “您不记得我啦?”唐青傲指了指自己笑着说道:“也是,这都过了几年了。”

    说着,他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对着李驷行了个礼说道。

    “小子唐青傲,当年在江南追捕过您,也多亏您不计较,还不吝指点了几句,现在是在山门中修行。”

    唐青傲

    李驷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了然地看向了眼前的人,带着一点笑意说道。

    “哦,是你啊,这两年功夫精进了不少,我都认不出来了。”

    他说的自然就是刚才的那一飞刀,虽然出手仓促,但是不管是准头还是力度都把握的极好,术虎女用剑接下的时候,剑刃都震颤了许久。

    “前辈见笑了。”唐青傲低头笑着,抓了一下自己的后脑说道。

    这些年他精进的不只是武功,心性也平稳了许多,是已经不像当年那般锐利了。

    “啊对了,不知前辈此次前来,是所为何事?”

    该是想起了李驷还有正事,唐青傲摆正了神色,出声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找你们门主叙一下旧,不知可否帮我通传一下?”李驷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身边还拔着剑的术虎女暗暗地使了一个眼色。

    “哼。”术虎女轻哼了一声,才看着唐青傲,默默地把自己手里的剑收了起来。

    “自然,前辈请。”唐青傲也是讪讪地看了一眼术虎女,随后就转身带着两人上了山门。

    经过了一路的通传,等到李驷和术虎女被唐青傲带着见到了唐重的时候,唐重是已经坐在了堂上,准备好了茶水。

    在术虎女看来,这人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普通到几乎没有一点能够给人留下印象的地方。

    面容算不上英俊,也算不上丑陋;身材算不上是魁梧,也算不上是瘦弱;衣着算不上是华丽,更算不上是褴褛。

    坐在那里,没有什么气度不凡,也没有什么举止惊人,只是普通的坐着,拿着一杯茶水慢慢地喝着。

    唯一能让人留意的,就是他右手上断了的那一根手指。

    见到李驷和术虎女的时候,唐重放下了茶杯,抬起了头来,看了李驷半响,才缓缓地说道。

    “真是新奇,你居然会到我这里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这种情况呢,我们一般叫做精神分裂

    一句话说罢,唐重是又看了一眼李驷身边的术虎女,接着说道。

    “更新奇的是你居然还带着一个姑娘。”

    “咳咳。”李驷被他说得咳嗽了两声,尴尬地找了一个位子让术虎女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一边说道。

    “这是我表妹。”

    听着这话,唐重看了李驷一会儿,随后又看了看术虎女,半响,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是就是。”

    说完,他便拿起了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摆出了一副看破不说破的姿态。

    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李驷脸色微黑地看着这坐在堂上喝茶的人,心中暗暗地想到。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来唐门的原因之一,因为从前的唐重就是如此,总是喜欢一脸平淡地说着能让人噎死的话,现在显然也没有一点要改的意思。

    不过终归是有求于人,李驷抬着眉头,生是在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同你说一件事”

    唐重倒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直接说道:“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专门来见你一面,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闲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边的另一只茶杯抛给了李驷。

    这一抛的力度把握的极其巧妙,李驷要是接得轻了,是绝对接不住的,但要是接得重了,又会直接把茶杯给弄碎,叫得茶水溅上一身。

    但李驷就好像是对这已经习惯了一样,轻描淡写地抬起了手来,接住了唐重抛给他的茶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道。

    “你还是喜欢这么玩。”

    “这不是玩。”唐重淡淡地纠正了李驷的用词:“这是修行。”

    不过看着李驷接住了他的茶杯,他的脸色似乎也是好转了一些。

    “听说你最近用剑了?”他问着,视线却是已经落在了李驷背后的那个布袋上。

    李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撇了一下嘴巴说道。

    “确实是用过几次。”

    “为什么不用暗器,暗器也能杀人。”唐重的语气该是又沉下了些许。

    虽然无论是哪种语气,他的声音里都没有什么波澜。

    “首先我的身边没有飞刀,其次我为什么非要用暗器?”

    李驷无奈地放下了茶杯,好笑地看了唐重一眼。

    他不爱用兵器,这一点在江湖上应该谁都知道。

    两人对视着,堂上静默了一会儿,大概是过了片刻,唐重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拿出了一套飞刀来摆在了桌上说道。

    “这套飞刀随我已有十二年,一共一十六枚,由东海寒铁所铸,可射入金石之中,现在给你了。你有一双用暗器的手,别辜负了它。”

    话声落下,唐重是已经将刀带推到了李驷的面前。

    “这我可不能收啊。”李驷怔了一下,连忙抬起了手来拒绝道。

    他本来就不用兵器,要是还夺人所好,那就实在是罪过了。

    可这时,唐重却是又喝起了茶来说道。

    “你收下,我们再谈之后的事情。”

    其实从李驷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大致猜出了李驷的目的了。

    唐门有自己的情报网,对于江湖事也是多有留心。

    此时天策府的天下召集令刚刚发出,江湖中的许多人都在观望,李驷这个时候来找他,显然大可能就是因为此事。

    而以他对李驷的了解,这人管闲事的可能超过九成。

    所以他也毫不意外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李驷是来找他帮忙的。

    至于他为什么非要李驷收下这套飞刀。

    这其中的一个原因,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在他看来李驷有一双天生就是用来用暗器的手,他不想李驷就这样埋没了它。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不满李驷用了剑却不用暗器,若是李驷依旧像原来那样不用任何兵器,他倒也不会这么坚持,但是现在李驷既然用兵器了,那就该有一套暗器。

    特别是在这人的剑还是独孤不复送他的情况下。

    唐重很好胜,这是他的性格里唯一的缺点,所以他一直不服于独孤不复,也不服于任何人。

    甚至当年他的手指之所以会断,也是因为他的好胜。

    那时他还不叫断指唐重,而江湖人也才刚刚拿他与李驷比较。

    可能是被比较得多了,在一天夜里,他找到了李驷,提出了想要比一场的打算。

    李驷答应了,于是两人便比上了一场。

    唐重的飞刀追不上李驷,在射出第一刀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他还是继续比了下去,直到最后的一刻,他强行射出了一枚角度极其刁钻的飞刀。

    那一柄飞刀割断了他右手的无名指,但同时也划破了李驷的脸颊。

    毫不夸张的说,那是李驷进入江湖之后第一次被人伤到,而唐重也因此失去了一根手指。

    那场比试最终以和局告终。

    可能是就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自己过于强盛的好胜心,后来的唐重回到了唐门,从此不再出山,修养心性,只有偶尔才会出现在江湖人的视线中。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断了一根手指之后的他暗器使得却是更加变幻莫测了。

    逐渐的,他在江湖上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断指唐重。

    算一算年头,那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不过唐重的好胜心似乎依旧还在,就像是眼下,他非要李驷收下这套飞刀,就是他的好胜心在作祟。

    他是不想叫人觉得暗器输给了剑,更不想叫人觉得他输给了独孤不复。

    对于这一点,李驷是看出来了,却又不能说出来,只能默默地收下了唐重给他的飞刀。

    “行,我收下行了吧。”

    “嗯。”唐重这才像是满意地应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却是又沉默了一下,重新看向了李驷,带着些许歉意说道。

    “我刚才该是又犯老毛病,若是为难了你,还望你不要介意。”

    不得不承认,他这些年的修养身心还是有些作用的,起码他现在是能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上头了。

    还是那句话,除了好胜这一点之外,唐重的性子也没那么差。

    “没事。”李驷了然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这多年交情了,谁不知道谁啊。呐,飞刀,你还要不要?”

    他说着,是将收进了怀里的飞刀重新拿了出来,准备还给唐重。

    可唐重却是摆了摆手说道。

    “不必了,交到你手里,也不算是埋没了它们,就送给你好了。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你来找我,是因为那北地的事情的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有关于还不错的定义

    “所以,你是想我和你一起去那北地?”

    堂上,等到李驷说完此行的来由,唐重静坐着,缓缓地说道。

    “是。”李驷说得口干,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这是江湖欠朝廷的人情,唐门自然会派人去,但是我为何跟着一起去?”

    唐重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先看向了李驷,反问了一句,随后便没再作声。

    李驷知道,他这是在等,在等他给他一个理由。

    而只要李驷能给出这个理由,唐重就会即刻动身。

    这人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但是想要找一个能说得动他的理由却不是这么容易的。

    唐重虽然好胜,但是那也要看事的大小,在大事上他一向稳重,否则他也做不了这唐门的门主。

    万幸的是这次他的话里说得很清楚,这事不关唐门,只关乎他自己。

    唐门本就会去,李驷只需要找一个能让他也动身的理由就可以了。

    应该是想了一会儿,李驷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

    “你说吧,有什么想要我去做的事。”

    他是把提出这个理由的机会让给了唐重自己。

    因为既然唐重在等,那就说明他确实有事要提。

    “好,那就我说。”座上,唐重倒是也不客气,直言不讳地看着李驷说道。

    “我要你接我三刀。”

    至今为止,距离两人上一次的比试是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唐重是想要看一下,他的刀快了多少,而李驷的轻功又快了多少。

    所以他想要再比一次,看看这次,他的飞刀能不能追得上李驷。

    “可以。”李驷抬着眉头应道,似乎对唐重提出的这个要求并不意外。

    确实不算意外,因为这个要求可以说是相当符合他的性格了。

    “不过我们先说好。”为了以防万一,李驷抬起了一根手指说道:“这次可别再上头了。”

    要是唐重再弄断自己的一根手指,他可真担待不起。

    “自然。”对于李驷的这个暗指,唐重的眉头松开了一些,似乎是笑了一下。

    有关于他的手指到底是怎么断的,江湖上一直没人知道,此事也算是他和李驷之间的一个秘密了。

    “那便跟我来吧。”从座上站了起来,唐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驷无奈地笑着叹了一口气,起身跟上了他。

    两人比试的地点最终选在了唐重的后院,这里的地方够大,而且也不会有别的人来。

    唐重和李驷各自站在一边,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至于术虎女,则是被李驷吩咐在门外等着,毕竟暗器可不是刀剑,唐重要是一时没收住手,可能会伤到她。

    “再说一遍啊,我只接三刀。”李驷站在院子的左边,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唐重则是身形笔直地站在了院子的右侧,双手垂在身旁,手掌看似放松,实则却是蓄势待发。

    听到了李驷的话,他当是笑了一下说道。

    “你我之间,三刀便可分胜负了。”

    这句话确实是一句实话,他和李驷之间,谁更快,谁就赢。

    “那就来吧。”李驷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没再废话,示意唐重可以动手了。

    下一刻,一柄飞刀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刀刃上的真气溢散着,吹开了他额前的头发,刀锋森寒,直逼着他的眉间。

    在一瞬间,李驷几乎能看得清那刀身上细密的纹路和刀口上微弱的反光,但是紧接着,他就已经错开了脚步,躲过了这一柄飞刀。

    “刺!”刀刃掠过,响起的是风被刺破的声音,几缕头发随之落下,是李驷额前的碎发被割断了一些。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这个江湖上几乎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差一点点,李驷就要被伤到了。

    唐重的飞刀真的很快,这一点无可否认。

    李驷还没有来得及停下,第二柄飞刀就已经到了。

    这柄刀是从他的身后来的,带着逼人的寒气,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背上。

    唐重右手的无名指是断的,这让他的飞刀多了一个可以射出的角度,而也是这一个角度,最让人防不慎防。

    它总是能让飞刀出现在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但是这一柄飞刀还是没能伤到李驷,因为李驷在它落下的前一刻就已经翻身躲了开来。飞刀从他的身后擦过,没能伤到他一分一毫。

    这时,唐重的第三刀终于动了,那飞刀动的时候无声无息,更看不清模样,原因是当它从唐重的手中飞出的时候,它就已经消失了。

    这便是唐重闻名江湖的一刀,也是传闻中无人能够躲开的一刀。

    在江湖传说里,每当唐重用出这一招的时候,那刀都只会出现两次,一次是在唐重的手里,一次是在对面的身上。

    而这中间,那刀是怎么飞出的,又飞过了哪里,从来都没有人看到过。

    它就这样消失,出现,然后留下一死一活。

    十几年前,李驷曾经躲开过这一刀,但那时他也只是看到了一道黑影而已。

    现在,这一刀再次从唐重的手里用了出来,而这次,它也从李驷的眼里消失了。

    但是它真的消失了吗,没有。

    李驷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它要落在哪里,唐重射的是他的左臂,他感觉得到,但是他躲不开。因为他刚躲开了第二刀,身子还停留在半空中,没有地方借力。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他躲不开的东西。

    可他只能任由着被射中了吗,当然不是。

    下一个瞬息,李驷用右手接住了半空中唐重射出的第二枚飞刀,同时转过了身来,将这柄飞刀对着身前丢了出去。

    “砰!”

    “当!”

    只听得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声响响起,唐重的第一柄飞刀刺进了院子旁边的房梁里,而剩下的两柄则是撞在了一起,落在了地上。

    就像是李驷说的那样,他会一手暗器,而且练的也还不错,但具体是一个怎么样的不错,从来没有人知道过。

    “呼。”院子里,李驷落在地上出了一口气,像是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好险,你这出手也太没轻没重了吧。”

    唐重却是站在一边,笑了一下说道:“你没躲开。”

    “但你也没射中。”对此,李驷只得翻了一个白眼回道。

    “那,算是平局了?”唐重笑着问道,他笑得很明显,看得出是心情不错。

    “平局。”李驷扯着嘴巴挥了挥手,是懒得跟他计较。

    “我就说你该用暗器。”唐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就像是自己的说法得到了证实一样。

    “我也说了。”李驷无可奈何地瞥了一他一眼,闷闷地说道。

    “我不爱用兵器。”

第一百二十七章:人喝醉之后,总是会更加简单一些

    对于唐重来说,今天是不错的一天,所以晚上的时候,他请了李驷喝酒。

    对于李驷来说今天是已经够累了,但是只要有酒,他就坐得住,所以他便陪着唐重喝上了“几盅”。

    夜里的明月正当空中,月下是青云半拢,繁星无数。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寒意股入袖间,却又被微醺的酒意渐渐驱散。

    唐门的山门中,李驷和唐重坐在一座楼阁的屋顶上,看着楼阁下灯火零星,远山空寂,缓缓地喝着酒。

    唐重喝得无声,同他喝酒可以说是最无趣的事,因为他总是不声不响。但是有的时候却又是最轻松的,因为他不怎么说话,你也不需要想着怎么回答他,

    李驷喝得慵懒,半躺在楼上举着酒杯抵在嘴边,小酌慢饮着。等到喝完了,就再叫唐重添上一杯。

    他倒是毫不客气,所幸唐重也不介意。

    两人的身边放着两只空了的酒坛,看得出是已经喝了不少了。

    要说李驷的酒量也是着实不好,就这“几盅”已然让他醉了个八成。此时是已经坐在唐重的身边,喃喃低语,说起了胡话。

    对此,唐重也只当做是没听到了。

    叫风吹散了一些酒意,他靠坐在了屋瓦间,仰着头看着星河无尽,似乎是有些沉浸其中。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李驷问道。

    “李驷,你真的去过那天宫吗?”

    对于这些江湖传说里的故事,他自然是不信的,眼下,大概只是借着酒意,随口一问罢了。

    可谁知,李驷却是醉笑了一下,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说道。

    “天宫我是没去过,但是地府,我倒是曾有幸走过一遭。”

    唐重以为他醉了,便笑着问道。

    “是吗,那地府是什么样子的呢?”

    说到这,李驷却是突然沉默了下来,随后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抬头出神地望着远处缓缓地说道。

    “说不清楚,那时的我浑浑噩噩,只知自己走在一片人群,随着他们走过了一片红色的花海,走过了一座孤桥。渡桥的时候,我想回头看一眼,却怎么也回不了头,只得一路走着,直到走到了此世”

    “是吗?”唐重喝尽了自己手里的酒,低下眼睛继续问道。

    “那就是说真的有三途川、奈何桥,和孟家婆咯。”

    “是啊。”李驷恍惚地点了点头:“这些我都见过。”

    “那你是怎么记得的呢?”唐重侧目看向了李驷一眼。

    不是说,过了桥的人都会忘了前世的事吗。

    “因为,我忘了喝孟婆汤。”李驷抬了一下眉头,轻声地答道。

    随后,他又将手里的酒杯举向了唐重,该是想要叫他帮忙添酒。

    “这样。”唐重愣了愣,半响是才回过了神来,重新给李驷添上了酒。

    “那你还真可怜。”

    “确实。”李驷也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我还真可怜。”

    可为什么是可怜呢,能够记得前一世的事情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关于这点,他们两人一个没问,一个没说。

    半夜的时候,术虎女的房门被敲响了。

    等她打开房门时,才发现是唐重扶着李驷站在门外。

    李驷的身上一身酒气,显然是喝醉了。

    见到了术虎女,唐重将李驷交到了过去说道。

    “他喝得多了些,之后便托你照顾了。”

    “嗯,好。”术虎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伸手扶住了李驷。

    可随后,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唐重说道:“那”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唐重就已经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显然,唐重自己也是有一些醉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术虎女扶着李驷站着,看着已经醉死过去了的李驷,术虎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刚才想问的唐重的其实就是李驷今天要在哪里休息,总不能,便在她的房间里吧。

    想到这,术虎女的脸色是红了起来。

    但很明显,唐重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以为李驷和术虎女本就是一起休息的。

    扶着李驷又站了一会儿,最终,术虎女只得微微地出了口气,将李驷扶到了床上躺下,然后又替他盖上了被子。

    而自己,则是搬了把凳子坐在了床边,想来是打算就这样将就一晚。

    可一想到李驷盖着的被子是她刚刚盖过的,术虎女的脸色是又更红了一些。

    小心地闻了闻被子,确定了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之后,她是才放下了心来,安静地坐在了一边。

    所幸李驷不是什么酒后闹事的人,否则她今天晚上该是不用休息了。

    夜里没有什么声音,外面的月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使得房间里带上了一分冷清。

    术虎女一动不动地正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李驷。

    此时的李驷没有在笑,脸上带着一丝醉红,眉头轻皱着,好似透着几分愁容。

    术虎女是还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李驷都好像是一副悠闲的模样,就好像是这个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他爱管闲事,却没有什么牵绊,他就是在那笑,笑得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是一直以来术虎女对于李驷最深的印象。

    但是这时的李驷,却是第一次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露出了除了笑以外的其他神色。

    很浅,但也很真实,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超脱世外的身影。

    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术虎女将手放在了李驷的身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了起来,嘴里,则是哼起了一首歌谣。

    这歌谣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母亲教她的。

    没有词,只是一段很简单的小调,但是她却一直记着,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哼起。

    房间里,不知名的小调轻响着,伴随着手掌轻拍着被子的声音,使得这个夜晚不再那么安静。

    床上,李驷的眉头渐渐松开,他翻了个身,握住了床边的一只手,没有注意到那只手突然间的僵硬,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晚,他梦到了很多,就好像是,又经历了一遍人生世事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论佛家最大的戒是什么

    当第二日李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里正握着一只温热的手。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疑惑地抬头看去,才见到是术虎女正靠在床头安静地睡着。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头发顺着肩膀垂下,垂在床上他的脸侧。

    李驷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将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

    不料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术虎女也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术虎女的眼神逐渐从朦胧,变成了慌乱。

    只见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接着连忙松开了李驷的手,眼睛四处躲闪了一下,最后低下了头来,用那有些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昨天,是唐门主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这样。”李驷了然地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笑了一下:“那倒是麻烦你了。”

    “没,没事。”术虎女埋着自己的脑袋,语气生硬地回答了一句。

    可能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李驷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说道。

    “啊,看来今天的天气不错,我出去走走。”

    说罢,他就起身下了床,看上去是准备出门了。

    “嗯。”术虎女坐在床边轻轻地应了一声,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今天的天气怎么样,因为她还没有抬起头来过。

    但是就在这时,她的身旁,李驷却是突然又说道。

    “不过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术虎女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抬起了头来看向李驷。

    为什么,他们不是应该赶路了吗?

    只见此时的李驷摸着自己的鼻子,神色无奈地将视线看向了一边。

    “因为你昨晚应该没有休息好,所以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好了,我们下午再出发便是。”

    说着,他便走出了房门,只留下了术虎女依旧坐在房间里。

    等到过了一会儿,术虎女是才回过了神来,自顾自地笑了一下,默默地转过头,起身躺在了床上。

    被子还是温热的,带着一点酒气和药草的味道。

    怎么说呢,这味道并不是那么的好闻,但她还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她真的累了吧,也可能,是她觉得这种味道也没什么不好。

    下午的时候,等到术虎女醒来,李驷带着她拜别了唐重。

    这时的唐重依旧还是一脸虚白的样子,看得出来,昨夜他也是喝得太多了。

    唐重的酒量只比李驷好一些,区别在于他醉后还能保持一点清明,不会像李驷那样直接不省人事。

    临别之际,他问李驷是否还记得昨晚说了些什么。

    李驷说不记得了,唐重点了点头,也只当做是不记得了。即使李驷昨晚其实说了很多,但酒后胡话终归也只是酒后胡话而已,没有记着的必要。

    离开了唐门,李驷写了一封信去了金山寺。

    信里,他说他要去一趟少林,去见一个叫做圆解的和尚,并问老和尚是否需要他带话给对方。

    圆解,就是少林那持戒僧的法号,而老和尚曾经的法号,叫做圆远。

    一段时间后,老和尚回信给了李驷。说他没有话要带给圆解,但是如果李驷有求于圆解,而圆解又不答应的话,李驷可以提他的名字,那样,对方就会答应的。

    对于这一点,李驷并没有怀疑,因为他很了解老和尚,知道老和尚从来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

    而且老和尚的武功,也是他至今见过最厉害的,厉害到即使是如今的他,也只有逃跑的份。

    少林寺并不远,收到老和尚回信后的没几天,李驷就已经抵达了少林山门的脚下。

    这里他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也曾经同如今的少林方丈圆念见过。

    那时的圆念和尚想劝他皈依佛门,李驷没有回话,转身就跑,毕竟他可受不了和尚那没酒没肉的日子。

    也不知道现在的这老方丈是怎么想的了,所幸这次李驷不是来找他的。

    跟与唐重见面时不一样,李驷这次没有选择请人通传。

    因为在李驷看来,那些和尚们说话实在是弯绕的厉害,能少同他们说两句,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他直接带着术虎女翻过了少林的门墙,去了藏经楼后的持戒堂里。

    持戒堂,这是一个一般没有僧人来的地方。除了犯了错的僧人会到此处受罚之外,平日里,也只有持戒堂的堂下僧会在这附近打扫。

    而持戒堂上,更是通常只有圆解和尚一个人出入。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持戒堂上供奉的佛像与其他地方供奉的佛像都不一样。

    这里不供菩萨,只供金刚。

    八大金刚皆手持带杵,怒目圆睁地环立在堂上,使得跪坐在堂上的人,就像是在被们怒视着等待处置一般。

    而圆解和尚,便一直跪坐在这里。

    他说他犯下过一个错,一个天大的错,所以他才会在这里悔过。

    但是那个错是什么呢,却从来都没有人听说过,这江湖真的很大,所以总是能够隐没去那些往事。

    对于圆解和尚而言,他已经在这里跪坐了七十二年,除了食寝,他几乎不会离开佛堂。

    他只是这样跪着,在金刚的怒视之下,低头明错。

    说来也是奇怪,这少林寺的持戒僧,却是犯了最大的戒的人。

    今天的持戒堂也是一如往常的安静,只有堂外的老树偶尔落下一片树叶,才会发出一点细不可闻的声音。

    直到一个落脚的轻声响起,才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佛堂上,圆解和尚睁开了闭着的眼睛,微微地回过头来,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佛堂外,一个白衣人带着一个女子,走进了堂间。

    堂上燃着香,这使得呼吸间都带着一股烟尘的味道。

    “嗯。”李驷抬着眉头闻了闻,自言自语道:“兰草香。”

    这也算是佛家常用的几种香之一了。

    “施主。”这时,圆解和尚的声音终于传来。

    他那老迈低沉的声音在佛堂间回响着,淡淡地说道。

    “此处,不接香客。”

第一百二十九章:僧人最忌执迷不悟

    “我也没说我是香客啊。”李驷笑着,坐在了圆解的身边。

    白色的衣摆卷在地上,沾染了些许尘埃。

    “那施主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圆解收回了看着李驷的视线,重新低下了头来,轻声说道。

    “哦,为何呢?”李驷像是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

    细看之后他才发现,堂上环立的八个金刚佛像都不是正立的,们皆微俯着身子,就好像是在逼近堂上的人一般,带着一种隐晦的威压。

    “因为此非善地。”圆解和尚回答道,他的嘴里念念有词,该是又念起了自己的心经。

    “那又如何,我亦非善人。”李驷笑着说道,对于堂上金刚的怒视恍若未见。

    圆解嘴中的经文一顿,随后他放下了身前合十的双手。

    “那施主,是来作恶的?”

    四下的空气好似一滞,金刚的眼中,怒色也好似更深了一份,手中的降魔杵反射着寒光。

    术虎女的眉头一皱,轻轻地握住了腰间的剑。

    这时,李驷却是盘坐着,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

    “这倒也不是,我只是来找人帮忙的。”

    堂上静默了半响,圆解和尚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又松了开来,没再念经,只是静坐着说道。

    “如此,施主还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能帮你的人,你若是求渡苦恶,可以去找我师兄圆念。”

    “非也。”李驷摇了摇自己一根手指。

    “应该说,少林之中能帮我的人,只有这里才有。我确实要渡人,但是不渡苦恶。我要渡的,是生死。”

    而少林里能渡生死的,只有圆解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李驷少年时,金山寺的老和尚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少林杀人和尚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少林中有过两个杀人的和尚,一个叫做圆远,一个叫做圆解,他们一个杀仇人,一个杀恶人。

    圆远杀光了仇人,离开了少林,隐居世外。圆解杀不完恶人,回到了少林,甘愿受罚。

    而这个故事的起因,还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讲起。

    那时,少林的方丈还不是圆念,圆远也还叫做圆远。

    有一日,他们的师父把几个圆字辈的僧人叫到了一起,说他们在山上修行的已经足够久了,是时候下山游历了。

    但是这个游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些僧人只能去看,却不能去做任何事。

    他们不能伤人,不能救人,不能与人有所瓜葛,也不能与事有所牵连。

    他们只能在这世上走一遭,然后不染尘埃的走回来。

    这一路,他们需要悟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因果二字。

    几个僧人有的不以为意,有的若有所悟,有的心怀杂念,有的仔细聆听。

    但无论如何,那一日,他们都收拾了行囊下了山。

    两年后,第一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真,他说他犯了痴念,因为救了一人,导致害了一个人。

    方丈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说他愚钝,便让他去佛堂里跪了一天一夜。

    三年后,第二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陆,他说他犯了贪念,因为插手了一件俗事,在江湖上沾染了声名。

    方丈在他的头上敲了两下,说他蠢笨,之后让他去佛堂里跪了两天两夜。

    五年后,第三个僧人回来了。

    他叫做圆念,他说他什么也没犯。

    方丈点了点头,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让他在身边坐下,没有惩罚。

    但是后来,十年过去了,剩下的两个僧人却都还没有回来。那两个僧人,就是圆远和圆解。

    在传回少林的消息中,说他们都犯了嗔念。他们,都杀了人。

    方丈没有再等他们,关上了山门。

    那之后圆远四处追杀着仇人,再没回过少林。

    而记不清是多少年后,圆解却回去了。

    他跪在山门前,说他犯了嗔念,打杀了许多恶人,却渡不尽这世上的苦恶。

    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因果,所以他回来了,求少林,给他一个果。

    那时,圆念已经成了少林方丈,他看着圆解,最终叹了口气,打开了山门放圆解回了少林。

    他让圆解当了持戒僧,跪在持戒堂里自渡业障。

    圆解没有拒绝,跪了下来,这一跪,便一直跪到了现在。

    这是少林圆字辈都知道的故事,但是在李驷听到的故事里,却还有另外一幕。

    当年,老和尚其实去找过圆解一次。

    那是一个雨夜,当老和尚找到圆解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根长棍,在一群手持刀剑的人中间拼杀。

    他的长棍挥舞得水珠四溅,地上的水面被人踩乱,使得倒映在其中的人影模糊不清。

    大雨里,圆解的每一棍几乎都会带走一条人命,或是打破这人的头颅,或是敲碎那人的胸骨。

    逐渐的,鲜血染红了地面,混杂在雨水里,也染红了圆解身上的僧衣,血腥味重得连这场大雨都盖不住。

    但是圆解还是没有停下,他只是继续打着,杀死了一个又一个人。

    他双目赤红地挥舞着手里的棍棒,一边打,一边问。

    “何为佛,何为法,何为僧,何为人?”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他也没能停下。

    直到,所有人都被他杀了个干净,他才无力地跪坐在了尸体的中央,伫着手里的长棍,气喘吁吁。

    这时,老和尚走到了他的面前。

    圆解抬起了一些头来,雨夜里,雨水和鲜血让他的脸庞显得很是斑驳。

    见到老和尚时,他呆了一下,随后出声说道。

    “圆远师兄”

    老和尚看着他,许久,说了两句话。

    “佛为法,人为僧。圆解,你着相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圆解一个人跪在那里,跪在一具尸体的身旁。过了很久,他松开了手里的棍棒,俯下了身来,将脸半埋在了分不清是雨还是血的水泊里。

    血水没过了他的眼睛,却没有没过他的口鼻。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双目紧闭,好似哭喊般地吼出了声。

    “啊!!!”

    那晚,那个僧人吼得撕心裂肺。

    但他因何执迷,因何不悟,却没人说得清楚,也没人知道。

第一百三十章:事物的本质并不一定就是答案

    “施主。”佛堂上,圆解闭着双眼:“老衲不懂你的意思,佛门中人,不渡生死。”

    “是吗?”李驷静静地点了点头,仰头看向了佛堂上的金刚像:“那看来,我确实来错地方了。”

    圆解没再说话,该是默认了李驷的话。

    可这时,李驷却是又说道:“但说起来,大师你知道吗,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个故事,说少林,有一个杀人和尚”

    圆解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双手合十在身前说道。

    “少林,没有杀人和尚。”

    李驷看着金刚像,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说起了那个故事。

    “故事里说,那个和尚想要杀尽天下的恶人,所有人都说他错了,说他执迷不悟,说他着于本相,但他还是继续打杀着,杀得江湖血气浩荡,杀得身上僧衣如血,杀得恶名远扬,杀得所过之地赤色遍野。”

    “有人说他是个佛陀,有人说他是个阎罗,直到有一天,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错了。他来到了少林的山门前,扣头悔过,求一个因果。于是从那之后,他便长跪在了这金刚像下,再不出世。”

    李驷侧目看了圆解一眼,圆解合着手,没有看他。

    “可大师,你猜我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想的是什么?”

    李驷笑着问道,圆解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我想的是,那个僧人没有做错,相反,他做了这个世上没有人敢做的事。”

    “杀一人是一份业障,杀万人便是万分,那个僧人当真是许下了一个宏愿,他要杀尽一世的恶人,背一世的业障。试问,这世上有几人敢做这样的事?”

    起码李驷自己是不敢的。

    “于是我就这样同那个讲故事的人说,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来那个僧人,就是向着地狱去的吧。”

    “讲故事的人笑了笑,摇头说道,可惜,那个人却停在了地狱的门口。”

    李驷没再说了,堂上安静着。

    直到,圆解重新睁开了他的那双眼睛。

    “施主的这个故事,是听谁说的?”

    他低着眼睛问道,僧衣下的身形,显得佝偻干瘦。

    “他说他叫圆寂,曾经,叫做圆远。”李驷抬了抬眉头,回答道。

    “圆远师兄啊”圆解喃喃道,随后又笑叹了一声:“果然吗”

    说罢,他缓缓坐正了自己的身子。

    面对着金刚佛像,抬起了头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年少时,圆远师兄就是我们几个里悟性最高的那个,无论是佛法还是武功,他总是一点就通,师父对他也最是满意,因为他总是能比我们看得更深更远。”

    “而我呢,是最笨的那个,总是被一叶障目,执迷于一事不开,常需要他人替我化解。于是在取佛号时,师父给他取名圆远,而我,叫做圆解。”

    “那一年,我们一十七岁。”

    圆解的声音沉沉,像是陷入了一段很久远的回忆里。

    “后来,山上修行。圆远师兄的武功最高,修了一套金身慈悲法相经,我排在最末,修了一套渡恶苦我大悲经,现在想想,一切,就像是命中自有定数一般。”

    “山中无岁月,一度五十载。我们几人的功法皆已修至大成,师父召集了我等,让我等下山游历。他说要求只有一个,一世走来,不沾苦恶,不沾因果。圆远师兄没有说话,对着师父扣了三个头,师父没去看他,只是挥了挥手。圆念师兄听得认真,圆真师弟漫不经心,圆陆那时,还没有睡醒。我坐在一旁,亦不知道,这一路上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那一年,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到一起。”

    “下山之后,人世与我想的差了太多。这世上,就好像尽是苦恶。我见过有人饿死街头,也见过有人颠沛流离,见过权贵欺压百姓,见过天灾之后赤地千里。但是我不能沾因果,我始终记得师傅的话,只看不做,就像是自封了耳目口鼻一般,对一切事不闻不问。”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伙山贼正在劫道。他们杀了车队里的夫妇,抢走了财货。我本想绕过去,可这时,一个女童却跑向了我。”

    “她该是那夫妇的女儿,她跑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脸上还沾着她爹娘的血。她跑到了我的脚边,抓住了我的腿说,救救我。”

    “我至今记得她那时的脸色,却至今也说不出口。因为那时我傻站着没动,看着一支箭从她的背后射来,射在了她的背上。”

    “远处传来了山匪的笑声,原来是他们在戏弄女孩女童,女童的血溅到了我的手上,她圆睁着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手上的血珠是温热的,就像是佛僧在火中化出的舍利子一样。”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像是在被火烧着一样刺痛,脑中震动不休,恍若有根棍子在里面翻搅。于是我再没忍住,解下了背上的棍棒,走向了那群山匪。”

    “那一天,我杀了一十二个人,没让他们一个人跑掉。”

    “也是那一天,我许下了一个愿,我不做佛了,我要渡人,渡人一世苦恶。”

    “我的悟性是最差的,所以我便不再悟了,对万般世事不闻不问我做不到,那我就去做事,去做我觉得是对的事。”

    “去辨那善恶对错,去分那阴阳黑白。管他是佛是魔,我,要一个天地无暇,世无苦恶。凭我手中的棍棒,凭我一身僧衣。”

    说道这里,圆解低下了头来。

    金刚前,他老迈的脸上神情疲惫,双目失神。

    “可惜,我还是着相了,就像是年少时叫一叶障目那般。我在人世待了近十年,杀了无数恶人,将渡恶苦我大悲经,杀成了苦我杀生经。我的武功一日千里,但恶人却始终杀之不尽。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世人如此疾苦,佛却什么都不做,既然什么都不做,那又算什么佛?”

    “所以我一直杀着,杀至了半疯半癫,终于有一日,圆远师兄找到了我”

    “我问了他佛法人僧四个字,他回答我说,佛为法,人为僧。是啊,那时我才明白,多简单那。二者分得明明确确,人是成不了佛的,更成不了法,而佛也不渡人,佛亦不是佛。到头来能渡人的,从来只有人自己而已。”

    “那之后,我就回到了少林。我想要先自渡,便一直自渡到了如今”

    圆解坐在堂上,不再说话,该是也不打算再说话了。

    李驷默默地看着他,半响,笑了一下说道:“那你想知道,当年那个老和尚同我讲完这个故事后,还说了些什么吗?”

    圆解愣了一下,重新看向了李驷。

    “他还同你说了一些什么?”

    李驷将手撑在地上,斜坐着,像是随心散漫地说道。

    “他说,他没想到你会回少林,他本想告诉你的是,佛不是人,也不渡人,但是僧渡人。”

    圆解呆住了,李驷这才抬起了头来,迎上了他视线,与他对视着。

    僧渡人,这就是那年老和尚最后告诉他的话,而这,也是所有皈依佛门的人本应该做的事。

    不难,也就两个字。

    渡人。

    圆解没有做错,从来没有。

    他是那年下山历练时,做的最好的那一个,因为他最笨。

第一百三十一章:若身前佛光万丈,就向后走吧

    “渡人。”圆解念着这两个字,念了好几遍,突然,像是茅塞顿开一般地笑了起来:“呵呵。”

    “哈哈哈。”他笑出了声,仰着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似的,笑了好久。

    也是过了好久,他的笑声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圆解的笑容滞留在脸上,带着些许苦涩,目光出神地看着身前的金刚佛像,轻声问道。

    “施主可知,在佛家里,杀人要去往何处?”

    李驷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一旁,毕竟他不是佛门中人。

    “杀人是要去往地狱的,过十一八层地狱,受浮生万众之苦。”圆解自问自答道。

    说着,他低下了头来,干瘦的身子背对着门外的光,将脸庞深埋在了阴影之中。

    “所以哪有人,劝人去往地狱的。”他苦笑着问道。

    可偏偏,这就是圆远给他指的路,也是他本该走的路。

    对于一个僧人而言,若是身前佛光万丈,那他就应该向后走。

    因为众生皆要向前,但前路,走不了那么多的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僧不自渡吧,一心向佛,乃不成佛。

    堂上的金刚依旧在怒视着,圆解却没有再抬头看他们,佛香已经燃尽了一半,他转过了头来,看向了李驷。

    “施主这次来,是有事要托贫僧去办吧?”

    “确实。”李驷这才点了点头出声说道:“北地金人来犯,天策府发出了天下召集令,我想请大师一同前去相助。”

    圆解想了一会儿,重新闭上了自己眼睛,坐在堂上说道:“那施主且去吧,贫僧之后就会赶到的。”

    他是应下了这件事,不止是因为李驷将圆远的话带给了他,更是因为这是他该去做的事。

    李驷对着圆解拱了拱手,便带着术虎女离开了持戒堂。

    持戒堂外,老树还在落着叶,想来是因为秋天快要到了。

    回头看了看,堂里的那个老僧依旧坐在那,背对着天光,面向着金刚低声诵着佛经。

    他对了吗,还是错了,李驷不知道,因为李驷连自己都渡不了。

    等到走到门外的时候,李驷发现另一个老僧正站在那里,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红色袈裟,慈眉善目,双手合十。

    见到李驷时,他行了一个佛礼,缓缓地说道:“多谢李施主开导我那圆解师弟。”

    这人李驷认识,他就是这少林寺的方丈圆念。

    “我没开导他。”见到圆念,李驷的脸色不自然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摆了摆手说道。

    “我只是替人带了一些话来而已。”

    圆念微微颔首,转而说道:“那李施主可能告诉我,我那圆远师弟现在在哪?”

    李驷想了一下,没有告诉他,因为要不要告诉他,这应该是老和尚自己决定的事。

    “他没说,我便不能说。”

    这样同圆念说道,李驷就从圆念的身边走了过去,想来是打算离开了。

    可谁知,圆念却又跟了上来,走在了李驷的身边说道。

    “这般,那贫僧便不多问了。但如此看来,李施主果然与我佛门有缘,不知我先前说的那入我佛门门下的事,施主可有好好的想过。哎,施主且听贫僧说啊,我佛门中”

    果然,又来了。

    听着圆念在身边滔滔不绝,李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这老和尚每次见到他都要劝他皈依佛门,也不知道是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但是被这和尚缠上,实在是一件烦不胜烦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李驷一见到他就着急着走的原因。

    眼看着圆念又要说的个没完了,李驷连忙对着术虎女伸出了一只手说道。

    “阿女,把手给我。”

    “啊?嗯。”术虎女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把手伸到了李驷的手里。

    下一刻,李驷就带着术虎女跳上了半空,踩着树梢离去。

    独留下圆念一个人傻站在原地,愣了半响。

    等圆念回过神来,他才看着李驷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说道。

    “莫非是已有情根深种?哎,那就难办了啊。”

    另一边,寰青山中。

    当江怜儿来到了独孤不复的山门前时,是独孤不复亲自下山迎接的他。

    这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因为能叫独孤不复亲自来接的人,这江湖里着实没有几个。起码李驷就没有这个待遇,他进别人山门的时候,不要被刀剑相向,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我本以为来找我的人会是李驷。”见到江怜儿时,独孤不复如此说道。

    “怎么,我来就不行了吗?”江怜儿笑着问道。

    “不会。”独孤不复神色平静地回了一句,事实上,他倒宁可来的是江怜儿。

    只不过江湖上在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是李驷而已,因为没有人向他这么闲。

    江湖人也是人,有的要谋求生计,有的要养家糊口,有的要修炼武学,像李驷这样什么都不用管的,实在是个例。

    “云儿呢?”走在山道上,独孤不复看了一眼江怜儿的身边问道。

    “托在朋友家照顾。”江怜儿温声地回答道,看着山中的林木,眼里带着些许追忆。

    “嗯。”独孤不复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淮阳关怎么样了?”

    在天策府发出天下召集令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听说了此事,所以他也自然猜到了江怜儿此次来找他的目的。

    “二十万天策府军如今还剩十三万,死守在淮阳关中,听说粮草也很紧缺,最多还能再支撑三个月。”

    江怜儿负着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独孤不复微微点头,静默了一下,该是思虑了片刻,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江湖里有多少人会去?”

    江怜儿转过头来,看了看独孤不复,又看了看山外。

    “目前已经确定的有五岳剑派、武当、丐帮、峨眉、唐门、青城、风雨楼、血衣楼等等。”

    “李驷呢?”显然,独孤不复是料定了这人会插手此事。

    “他还要去找另外几个人,所以先让我来找了你。”江怜儿笑一下,看着独孤不复说道。

    “谁?”独孤不复倒是也问得简洁明了。

    “唐重、持戒僧、燕今翎、宫不器。”江怜儿将四个名字一一报出。

    “哼。”独孤不复听着,轻哼了一声,嘴角像是带着一点笑意。

    “我就知道他不会闲着。”

    江怜儿也抬着眉头笑了笑:“他本就不是个会闲着的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行走江湖,要先分清东南西北

    边关战事告急,江湖风起云涌,路上的过路人行色匆匆,进出关外的行商渐渐变少,就连街边的百姓都察觉到了这段时间的风波不定。

    任谁都看得出来,当下不是一个太平时节,而今年应该也不会是一个太平年。

    可偏就是这个时候,平日里最喜欢搅弄风雨的人,却在向着平日里最不问世事的山门赶去。

    这个最喜欢搅弄风雨的人,自然就是李驷,而那个最不喜欢过问世事的山门,叫做藏剑谷。

    要问李驷为什么先去了藏剑谷而不是金刀门,答案很简单,因为藏剑谷离少林更近一些。

    要问藏剑谷为什么是最不问世事的山门,那是因为他们一直深居在一片重山深谷之间,几乎与世隔绝,平日里只会铸剑,甚至比少林里的那些和尚还要深居简出。

    所以除了他们的剑之外,江湖人对他们,总是知之甚少。

    这让藏剑谷通常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江湖上有关于他们的传言大多也是含糊其词,没有几个说得详尽的。

    不过万幸,李驷在藏剑谷有一个朋友,所以藏剑谷应该不至将他拒之门外。

    而更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朋友就是他此番要找的人,所以他应该不会空手而归。

    没错,宫不器便是李驷的朋友。

    这也是为什么一想到要找人帮忙,李驷就第一时间把他列入了名单之中的原因。

    老实说,做这个贼人的朋友着实是有一定风险的。

    至于宫不器为什么会和李驷成为朋友,那还要从一个早年故事开始讲起。

    放心,这故事很短,也很普通,说起来浪费不了太多的时间。

    那是小贼初入江湖的几年:天为被,地为席,风餐露宿月为明。

    月明不明照沟渠,沟渠不通无故里。小贼身无去可去,乃过深山穿古林。

    古林之后山无际,长壑横断路难行。忽闻山中硕耳鸣,随声而去探究竟。

    硕声终于一谷底,谷底深处石如金。前有山人独自立,身高九尺面生须。

    见到小贼,山人吼道:“呔,小贼何处去?”

    对这吼声,小贼倒也没怵,回声吼道:“呔,老子向南去!”

    山人被着理直气壮的吼声吼得愣了一下,接着是又喝问道:“南是哪里?”

    小贼指了指东西,该是也分不清楚,便罢手也喊了一声:“你管他哪里!”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皆不知为何,笑出了声来。

    山人觉得小贼有趣,小贼觉得山人不聪明。

    笑完之后,两人就又都不再作声了。

    山人继续敲打起了身前的金石,用他手里人高的锤头,敲得山谷震荡。

    小贼闲的无趣,就坐在山人的身后,看着他打石头。

    等到日落时分,山人才停了下来,他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平静地出声,对着身后的小贼问道。

    “毛贼,你是不是无处可去?”

    小贼看了他一会儿,盘坐在一块圆石上笑着回答道。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不知道要去哪里而已。”

    “那就是无处可去。”山人擦完了头上的汗,放下了手里的锤头,转过身来看向小贼,也盘坐在了地上。

    小贼自然不满山人的说法,抬着视线与山人对视了一会儿。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静默无声。

    最后小贼还是败下了阵来,无奈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说道。

    “好吧,我确实无处可去。”

    “那你可以先待在这里。”山人说着,靠在了身后的石头上。

    “待在这里干什么?”小贼不解地问道。

    “看我砸石头。”山人闭上了眼睛,给出了一个在常人看来似乎是有些好笑的回答。

    但是小贼却横过眼睛看了他一眼,认真地沉默了半响,最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啊,这样似乎也不错。”

    从那之后,无论风雨,小贼都会坐在山谷里看那山人砸石头。

    也无论风雨,山人都会站在那一锤又一锤地砸着石头。

    偶尔他们会聊上一两句,但大多数的时间他们都是相互沉默着。

    有时雨下得太大了,小贼就会去山谷上摘两片蕉叶来,坐在峭壁上给山人遮雨。

    有时小贼睡熟了,山人就会先停下手里的锤头,等到小贼醒了再敲。

    直到五个月后的一天,小贼突然对山人说道。

    “我要走了。”

    “去哪?”山人问道。

    “南边。”小贼回答说。

    “南边在哪?”山人又问。

    “我不知道。”小贼又答。

    “呵。”山人笑了一声。

    “哈哈哈哈。”小贼也笑了起来。

    “以后我还可以再来吗?”这次轮到小贼问了。

    “可以。”山人点了点头:“你想来就来。”

    “嗯。”小贼应了一声,便转过了身,纵身一跃,向着山谷上飞去。

    “呔!”远远的,他听到山人在山谷下吼道:“小贼何处去!”

    “向南去也!”半空中,小贼笑着高声回答道。

    随着声音远去,他的身影也翩然飘远。

    此后每过两三年,他都会带着一些酒水和吃食去往山谷。

    山人也不忌口,只要是小贼带的,他就都吃,而且每次都能吃个干净。

    那山人,便是宫不器,而小贼,就是李驷。

    如今想来,他们是也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这么多年来,山人一直没变,还是那副蓬头垢面的野人模样。李驷倒是变了许多,从一个毛贼,变成了一个江洋大盗。

    有一次,宫不器看到了他腰间写着盗字的玉牌,就问他,你现在在黑道上是什么身份了。

    李驷那时正自顾自地抠着手指,听到宫不器的话,像是洋洋自得地摇头晃脑了一下说道。

    “盗圣。”

    宫不器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对李驷的名头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说道。

    “名声大了仇人也会变多,毛贼,要是以后有人在江湖上欺负你,你就来找老子,老子帮你锤他。”

    实话实话,就他手里的那柄大铁锤,可能还真没什么锤不了的人。

    但是听着这话,李驷还是笑了起来。

    “哈哈哈,放心吧,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没人能欺负得了我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盗圣啊,不是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看似最不在意的人,其实才看得最透彻

    青天之下,烟雨飘摇,这段时间的藏剑谷,是开始变冷了。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秋雨的凉意,吹湿了行人的头发。天中阴云微聚,遮得天光不明,整个山谷都像是披上了一层轻纱,看起来灰蒙蒙的一片。

    山谷的最深处,那敲打金石的声音依旧还在响着,远远的听不清晰,但是等到靠近时,声音便越来越响,直到最后显得有些震耳欲聋。

    细看过去,果然是一个山人还站在那里,拿着手里的一柄铁锤,砸着身前的一块顽铁。

    这山人,便是宫不器。

    他也依旧是那副野人的打扮,没穿上衣,身下只穿着一条棕色的破裤,赤着脚踩在地上。头发又长又乱,胡须卷曲着盘在胸前。

    细雨落在他的身上,顺着他山石一般的背脊滑下。他却恍若未觉似的,继续握着已经被雨水打湿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

    每次挥舞,铁锤都会带起水花一片,落在金石上,溅落无数水滴。

    直到落在他身上的雨突然变得小了些,宫不器才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头顶。

    那里的峭壁间,正撑着一片蕉叶,遮去了他头上的些许雨水。

    看着蕉叶,宫不器笑了一下,随着一声闷响,放下了手里的铁锤。

    “毛贼,这次你又给老子带了什么吃的。”

    雨里,他的声音很重,在山谷间传响了开来。

    等到他的声音渐渐隐去,峭壁上才传来了一个回声。

    “我这次没给你带吃的,我这次想求你帮个忙。”

    “哦?”山谷下的宫不器挑了一下眉头,俯下身子,盘坐在了地上,对着峭壁上挥了挥手说道。

    “下来说话。”

    话声落下,一个呼吸之后,两个人影出现在了宫不器的身边。

    那是一个白衣人,和一个穿着灰布衣的女子,他们正是李驷和术虎女。

    看到李驷时,宫不器并没有怎么在意。

    反而是看到术虎女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了半响,随后才点着头,对李驷笑着说道。

    “有归宿了,不错。”

    “这是我表妹。”对于旁人的误会李驷该是已经习惯了,头也不抬的解释道,撑着蕉叶找了个位子,与术虎女一同坐下。

    术虎女虽然神情微动,却也没有说话,对于李驷的这些朋友,她一般都不会说什么,一是因为她本就不擅开口,二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驷的朋友通常都是怪人,而且一个比一个怪。

    握着自己身边的锤子,宫不器神情微妙地看了两人几遍,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老子不懂,你还是先同老子说说,你来找老子是干什么的吧。”

    “嘿嘿。”李驷坐在了下来,贼笑着搓着手说道。

    “你不会一点都没听说过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听着李驷的话,宫不器翻了白眼。

    “待在这深山里,就算是天大的事老子也听不到,江湖上的那些流言,还没老子的锤子敲得响。”

    这说的也确实没错,李驷抿了一下嘴巴,除非金人打到了藏剑谷,否则宫不器该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那天下召集令这东西,你总知道吧?”李驷转而问道,他是有些担心宫不器连这都没听说过。

    “这,老子还是知道一些的。”宫不器的语气顿了顿:“当年文简那小子还同我提起过这件事。”

    曾文简,就是如今藏剑谷的谷主,对于他,李驷有些了解的,但是两人算不上熟悉。

    “那就好。”李驷点了点头,这就好解释了,他还担心宫不器已经完全与世隔绝了呢。

    “朝廷发出了一枚天下召集令。”思量了片刻,李驷开门见山地说道,同时用手指了指自己:“我负责帮忙联络一些人手。”

    “你现在替朝廷办事?”宫不器有趣地打量了李驷一眼,替官办事的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倒也不是。”李驷大概也觉得有些古怪,否认宫不器的说法:“只是因为我跑得比较快,所以顺便帮个忙而已。”

    所幸宫不器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的纠结,继续问道。

    “那朝廷为什么要发布召集令?”

    说道这里,李驷的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

    “因为北地金人南下,江湖里出了内鬼,以至于边关告急,朝廷才出此下策。”

    “内鬼?”宫不器的眼神一冷:“老子最看不起的这种人。”

    说着,他横了李驷一眼:“所以你是来让我帮忙抓内鬼的?”

    可接着,他就又摇了摇自己的头说道:“不该,如果是这事你不该找来我。”

    确实,这种事情他帮不到什么忙,对此李驷也很清楚,因为他常年待在深山里根本就不知道多少江湖事,而且单论脑子来说,他还不一定有李驷灵光。

    “呵。”李驷看着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放心,内鬼的事情会有人去解决的。我来找你,是要找你去帮忙打架。”

    “打架?”宫不器的眼睛亮了一下:“打架好啊,打架老子在行,打谁?”

    “打金人。”李驷勾着嘴角回答道。

    “打金人。”宫不器念叨了一声,随后也跟着李驷笑了起来:“打金人也好,打金人不沾恩怨。”

    “确实不沾恩怨。”李驷肯定地点着头。

    江湖人最怕的就是沾染恩怨,而家国之间,不沾私情。

    “那打多少?”宫不器又问。

    李驷看了他一眼,伸出了三根手指:“打三十万。”

    “三十万?”宫不器顿了一下,半响,像是有些遗憾地摇着头说道:“三十万少了。”

    “少了?”李驷愣了愣,还以为这山人是在山里待得迷糊了,笑道:“三十万不少了。”

    看着李驷笑着,宫不器也咧开了嘴角。

    “你还小,不懂。只要江湖人去了一成,三十万就是少了。”

    这片浩荡江湖里到底有多少人,李驷不清楚,因为他的年纪确实太小了。

    但是宫不器很清楚,因为他已经活得已经足够久了。

    虽然平日里那些江湖势力就像是一盘散沙,但是一旦有一个因素让他们聚集到了一起,那他们就是一股几乎不可控制的力量,就算是如今的朝廷也一样无法抗衡。

    原因很简单,因为民总是比官多的,何况这些民还都一个个手持刀剑。

    朝廷与江湖一直都是一种共生的关系,没有一个安治的朝廷,江湖人不会好过,而把江湖人逼得太紧,朝廷也不得安生。

    这就是为什么朝廷会放任各地江湖势力在一定空间内发展,还百般拉拢他们的原因。他们需要与这些江湖势力相互依存,也需要这些江湖势力相互制衡。

    李世宗其实一直都明白江湖的可怕,只不过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江湖上的那一个个山门。

    事实上历代的皇帝也都清楚这点,可与普通的皇帝做法不同的是,李世宗没有害怕,他没有选择的不是控制和打压,而是选择了经营与平衡,这就是他的治下长治久安的原因。

    从表面上看来,他是一个完全不在意这片江湖的人,但其实他才是将这片江湖看得最透彻的人。

    他可以任由阴吾立在天牢里活了二十年而不去管他,甚至到最后遗忘了他的存在。

    也可以随李驷在皇宫里自由出入,甚至毫无阻拦的来到他的面前。

    这些都是他的气度,是他不在意,并且可以接受与容忍的事情。

    但是他会积极地拉拢风雨楼和巳水帮这样的江湖组织。

    也会及时施予江湖人人情,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这些都是他做的实事,是他平衡江湖与朝廷的手段。

    李世宗做事,从来都是有把握的,虽然这次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同样留有后手。

    金国,一个两百年前才在关外成势的小国,居然敢来攻关,实在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这片江湖的水,根本就不是投一两块石头能够看得清楚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江湖人逃避决斗,总有很多办法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李驷没有打算久留,既然已经说好了正事,他也就准备带着术虎女离开了。

    宫不器也起身准备出山,离开前,他说他想看看李驷背上的那把剑。

    虽然李驷背着的是个布袋,但是作为铸剑师,宫不器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里面藏着的是一把剑。

    李驷没有拒绝,将布袋解了下来,交到了宫不器的手里。

    宫不器将布袋打开,推出了里面的剑看了几眼,随后就交还给了李驷。

    他让李驷好好的用这把剑,这是他的要求,说罢,他就离开了。

    李驷不知道的是,这把剑是宫不器铸的第一把剑,最粗陋朴素,却也最坚固。

    将剑重新装回了布袋里,背在了背上,李驷与术虎女一起出了山谷。

    离开藏剑谷的时候,他又咳嗽了几声,身子摇晃了一下,才被术虎女险险地扶住。

    “你没事吗?”术虎女担心地问道,这段时间,李驷咳嗽得已经是越来越频繁了。

    李驷轻捂着自己的胸口,神情微动了一下,半响,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忽然有些无力而已。”

    说着,他低下了眼睛,放在胸口的手,暗暗地捏了捏怀里的那枚木牌。

    没有再赶路,因为雨太大了,李驷又身体不适,术虎女不想再走了。

    她坚持把李驷扶进了一个山洞,然后找来了一些木柴,生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足够暖,将不大的山洞都笼罩在了火光里,烤干了两人身上的衣服,但李驷的脸色,却在火光映照下又苍白了几分。

    他时不时地咳嗽着,咳嗽声越来越重,模样也越来越虚弱。

    他该是病了,他知道这一点,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病过了,这突如其来的病反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按照常理来说,他该给自己配点药,但他的身子很不受药,就像他很不容易中毒一样,普通药物的药性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影响了。

    所以,他现在大概只能熬过去。

    半夜的时候,李驷的身子开始发烫,烫得就像是一块火炭一样,但他却只觉得冷,冷得如坠冰窟一般。

    这不是什么重病,李驷是这样想的,但逐渐的,他的神志也开始不清楚了起来。

    他缩在角落里发着抖,直到术虎女发现了他。

    “李驷,你怎么了?”术虎女看着他,轻皱着眉头小声问道。

    她从没见过李驷这副模样,这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冷。”李驷紧闭着眼睛,发着抖回答道。

    术虎女听着,没有多想,便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李驷的身上。

    这时,她看到一块木牌从李驷的怀里滑落了出来。

    木牌上刻着一个女子,牌子干净无尘,看得出,是一直被妥善地保管着。

    术虎女看了木牌一会儿,好久,才自嘲似地笑了一下,将木牌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回了李驷的怀里。

    那天晚上,李驷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冷得手脚冰凉,蜷缩着得不能动弹。

    直到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抱住了自己,才让他好过了一些,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外面的雨停了,山林间的灌木上沾着露珠,山洞的洞口还在滴着雨水。

    可能是听到了水滴落下的声音,洞里,李驷醒了过来。

    他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去,看到了身后,术虎女正静静地抱着他,闭着眼睛还没醒来。

    李驷没有作声,低下了眼睛,默默地拿开了术虎女放在他腰间的手,然后站起了身。

    “咳咳。”他昨夜的病是好了,但咳嗽却更加严重了一些,嘴唇上也少了几分血色。

    大概是因为咳嗽声,术虎女也睁开了眼睛。

    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李驷,眼神躲闪了一下。

    “昨晚”

    “昨晚多谢了。”李驷有些无力地道了声谢,然后强撑着脸色,笑着说道:“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准备一下吧,该赶路了。”

    “嗯。”术虎女抿了一下嘴唇,也跟着站了起来。

    金刀门地处洛阳,虽然不算名门,但门下亦有数千名弟子,掌门燕山川更是当地有名成名高手。

    可要说让真正让金刀门扬名在外的人是谁,那无疑就是那天下第一名刀,燕今翎。

    燕今翎是燕山川的儿子,虽然出身金刀门,但他的武功却和金刀门的门中武学完全不同,他的那套刀法是他根据金刀门的武学自己钻研出来的。

    一共八招八式,可常人却用不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用刀,用的是左手。

    燕今翎有一把金翅刀,那是藏剑谷打造的唯一一把刀,也是当今世上最锋利的刀。

    不过有人说,它更像是一把剑。

    因为那是一把直刀,而且双面开刃,刀背为短刃,刀口为长刃,刀长五尺有余,刀头不同于剑尖,是斜的,但同样可刺可削。

    从外观上看,它与普通的长直刀没有什么区别,之所以说它像剑,就是因为它的刀背亦可杀人。

    对于一把刀来说,它太过于锋利了。

    这是把无处不可杀人的刀,所以燕今翎一般不会将它出鞘。

    与他的刀不同,燕今翎的杀气没那么重,或者说他本人是一个相当豪迈的人。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侠,一个江湖里少有的侠。

    李驷和他,可以说就是一个江湖的正反两面,李驷是一个贼人,而他,是一个侠客。

    有趣的是李驷和他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讲,两人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而他们认识的原因,是因为一次燕今翎主动找到了李驷,说他想同李驷打一个赌,看看李驷能不能偷走的他的刀。

    李驷这辈子还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不过还是应下了这个赌约。

    那之后的第二天,燕今翎的刀就丢了,直到五天后,李驷才将它还了回去。

    燕今翎请他喝了一顿酒,说是酬谢,李驷喝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喝了个痛快。

    后来李驷才知道,那时的燕今翎是想逃掉和一个人的决斗,所以才让李驷偷了他的刀。

    他是逃得干净了,而李驷为此,是又背上了一个骂名。

第一百三十五章: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总是来的很勤快

    李驷和术虎女还在向着洛阳赶着,但在他们抵达洛阳之前,一封信就已经先抵达了金刀门。

    燕今翎收到了信,那时他正在练刀,得知来信的人时,他显得有些惊讶,因为这个人还从来没有给他写过信。

    他拆开了信封,将来信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拿着信站了半响,然后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刀,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他给我写信,肯定没有好事。”

    这封信上写的内容是天下召集令,而来信的人,叫做独孤不复。

    那天,燕今翎就离开了金刀门,同时他也留了一封信在门中,并吩咐下面的人,如果见到了一个白衣人来找他,就把这封信交给对方。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会有人来,原因很简单,因为独孤不复在信里说了,李驷也在来找他的路上。

    燕今翎知道自己没必要等李驷,以他的轻功,就算是先跑三天,李驷也能比他先抵达淮阳关,所以他就先出发了。

    也大概就是三天之后,李驷和术虎女来到金刀门的门外。

    这时的李驷是已经明显虚弱了许多,脸色苍白,时不时地会忍不住咳嗽一两声。

    他的病早已经好了,但是胸口,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闷痛。

    为此,这段时间术虎女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过,她自然是担忧的,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能做的,只有每夜守着李驷,等到李驷睡下之后,才坐在李驷的身边独自睡去。

    有一次,她见李驷实在是咳得太厉害了,便对李驷说,不如先不要去淮阳关了,先去找大夫吧。

    可李驷只是挥了挥手,笑着表示并无大碍,他的身子他自己很清楚,这些不过是一点小毛病而已,没有必要急着找大夫。

    但这真的是小毛病吗,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金刀门外,当李驷说要找燕今翎的时候,守门的下人就拿出了一封信来交给了他。

    信是燕今翎留的,内容很简单,加在一起也就四五句话。

    上面说独孤不复已经将事情的起末都告诉他了,他的脚程慢,所以便先出发了。李驷收到信之后,就自行前往淮阳关即可。

    看完这信,李驷笑着低声骂了一句。

    “浑人,害得我白跑了一趟。”

    也不知道他骂的到底是独孤不复还是燕今翎。

    总之之后,他就叫上了术虎女,向着淮阳关而去。

    这段时间的淮阳关总是静默无声,至少在金国人没有攻关的时候,关中安静得几乎一整天都听不到有人说一句话。

    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没有力气而已。

    手上没有力气,因为吃不饱饭,也睡不好觉。

    军粮日愈紧迫,还要日夜不断的忍受金国人的骚扰和佯攻,就算他们皆是天策府的精兵,也忍受不了这般的消磨。

    心中没有力气,因为他们都明白,这场仗之所以会打成这样,是因为关内有人向金人通传了消息,否则金人怎么可能完全知道他们的布防。

    他们誓死守关,身后却有人通敌卖国,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心寒。

    军营里,几堆篝火孤零零的烧着,发出炙烤着木头的声音,士兵们围坐在篝火的旁边,嘴中吐着白雾,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有的擦着手里的长矛,有的看着篝火发呆,有的吃着中午留下来的半张干饼。

    秋去冬来,关外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没有人说话,远远的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带着有些零散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火边的士兵们还在发着呆,像是在等着什么,却又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中军营帐里。

    天策府长史苏世烈看着手中的军情,深锁着眉头,头上斑白的头发似乎是又白了几分。

    “父亲。”他的身边,一个年轻的小将担忧地看着他,半响,轻声问道。

    “朝廷的援军还有多久才能到?”

    这小将就是苏世烈的长子,苏长武。

    听着苏长武的话,苏世烈放下了手里的军情,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抬手揉着眉头说道。

    “最快还要一个月。”

    一个月,苏长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如今的淮阳关,是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下一个月了。

    军粮已经快吃完了,士气也越来越低迷,再这样下去,恐怕

    “那那些江湖人呢,天下召集令发出后,他们有没有动静?”

    苏世烈的左手边,一个身穿将甲的女子出声说道。

    她是苏世烈的女儿苏红络。

    身为将门之后,她的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将帅之气,即使是面对眼下的情形,也依旧镇定自若。

    对于她的问题,苏世烈沉默了一下,随后沉声回答道。

    “目前还没有消息,可能是尚在集结,也可能是还没有来的打算。”

    “哼!”苏红络冷哼了一声,将撑着脖子的手放在了桌案上。

    “我就知道那些人靠不住。”

    “小妹”苏长武正准备提醒自家小妹注意言辞。

    可这时,帐外却突然传来了战鼓擂动的声音。

    那声音急促沉闷,敲得人胸口也随之震荡,不能平息,身处军营中的人都知道这鼓声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金人又来了。

    “切。”苏红络的神色一厉,当即站了起来,拿起了身边的长枪走了出去。

    看着离去的小妹,苏长武叹了口气,起身对着苏世烈拱了拱手,也提起了腰间的剑,跟着跑出了帐外。

    军营里,士兵是已经集结了起来,守在了关口城头,握着长矛弓弩,等待着金人攻关。

    但是他们的神色却很疲惫,因为这段时间金人是已经佯攻了太多次,早晚不歇,这让他们下意识的觉得,这次也无非就是一次佯攻而已。

    但是很快的,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因为城头开始震动了起来,城楼下出现了滚滚的烟尘和密密麻麻的人影。

    金人,是真的开始攻关了,天策府的士兵们这才明白了过来。

    可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多想了,几乎在一瞬间,震天的声响就打破了刹那的寂静。

    金人的军阵里,一柄弯刀挥下,接着,无数的金人就冲破了烟尘,杀向了城楼。

    天策府的士兵们呆着,直到他们听见了一声吼声。

    “你们是在做什么!难道还没有睡醒吗!?”

    士兵们这才惊醒了过来,回头看去。

    他们看到了一个身披红翎银甲的女将,握着一杆长枪走来。

    她的双眉竖立,面容冷然,看了一眼身前的众人,厉声喝道。

    “别忘了你们是谁,又是在做什么!你们是我天策府的将士,守的是我大唐的边关!刚才这幅样子是要做给谁看,别让我看不起你们!”

    女将说着,独自走过了士兵们的军阵。

    她走得并不快,但脚步声却清晰可闻,城头上的寒风凛冽,吹动着她的衣袍和翎冠,让她的身影看上去显得有些单薄。

    但当她走到城前站定时,那并不高大的身影上,却升起了一股叫人心悸的威势和冲天的战意。

    霎时间,城上的旗帜扯紧,巾带飞扬。

    女将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枪,看着城下冲来的金人,沉声说道。

    “现在,随我杀敌讨贼,共饮胡血,死守国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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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休走介绍:
李驷是个贼,飞贼,江湖人给面子,称他一声盗圣,这让他成了一个大贼。他和普通的贼不一样,他不杀人,不越货,不犯妇女,不窃老幼,他只偷他想要的东西,偷完还经常会还回去。他喜欢笑,江湖人很少见他不笑的时候。他也喜欢玩闹,他笑着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他还有一个秘密,他活了两世,准确的说,是他有两世的记忆,原因是,他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那孟婆汤。这是一个贼的江湖故事。算是轻松的日常文吧,主角单身慎入。贼人休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贼人休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贼人休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