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2章 血月当空照——斫贼(14)(求推荐票!求月票!)
小德金听见炼金药剂师公会大厅里传来的异样响动。公会的院子之中,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卫兵驻防了,他们应该都在忙着和从地下隧道冲进公会的盗贼们在战斗,为格里斯·“恶魔肠胃”那个家伙保护他的宝贵的银凯特和金卓戈。
这是一个好情况,至少对于游吟诗人的潜行是如此。作为一名龙眷氏族狗头人,小德金可是一个体面人,能不被人看到自己在做一些违反规矩的事情就别让人看到。这种事情传出去,他不说被雷齿镇所驱逐,就是被传闲话也不好受。毕竟,游吟诗人这种职业,靠得主要就是个名声。
当然,小德金也不缺真才实学就是了。和所有那些有着自己传奇故事的游吟诗人一样,小德金也是个“多面手”(虽然有很多人将这个职业误认为“万金油”),他既可以施展出两手法术,又可以像老练的游侠一样与敌人战斗;甚至在潜行方面,小德金比一些老练的盗贼还在行。
几乎就是悄无声息地,小德金便来到了炼金药剂师公会大楼外沿。设置在公会院子里的那些陷阱,都被他看见之后用特殊手法标注出来,等一会儿撤出的时候也不会触碰到。而且,因为来这里之前他特意用细沙、炭灰、清水反复清理过自己的皮肤鳞甲,怯除了身体上的味道,所以那些散养在院子里的大型犬,也都没有察觉出这个龙眷氏族狗头人的光顾。
站在公会大楼外墙的角落,小德金曲腿伸胳膊拧动了自己那双“蛛行靴”上面的开关。有个小小蜘蛛形状宝石缓慢旋转复位,在其恢复到原来位置之前,穿着这双附魔靴子的人可以很轻松地在墙壁上行走、跳跃(有闲心的话跳支舞都可以),就犹如真正的蜘蛛一般。
小德金助跑起跳,“蹭蹭蹭”就窜上了墙壁。借着夜色作为遮掩,身上穿着那件潜行罩袍的他,就好像一块阴影在墙壁上面移动,丝毫不令人觉得扎眼。他很快就攀爬到了大楼的顶端,仔细观察了下确认无人值守,这才翻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炼金药剂师公会的楼顶上面。
根据雷齿镇的建筑形制要求,哪怕是混居区的建筑,只要建筑高度超过二十四尺就必须要加装特定规格的烟囱,用于寒冬时节取暖时排烟。这些烟囱的直径,至少要超过一个半的狗头人肩宽。因为,为了防止发生火灾,所以每年到了日子,都会有专门的龙眷氏族狗头人工人挨家挨户去检修这些烟囱,并向房主收取一定的管理费。
虽然这些烟囱里面多半还装了防盗用的格栅,但是小德金此行还携带了一些锈蚀怪的分泌物,这绝非普通小蟊贼能搞到手的东西,这位游吟诗人是曾经去拉姆齐位面冒险才碰巧收集到了一些。有了它们,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防盗格栅上蚀出足以通过的洞口,让自己得以通行。
他用一根用蛛丝和麻线碾成的、既轻便又很结实的绳子套在烟囱尖的砖块上,然后将绳子垂进了烟道里面,小德金拽着绳子翻身就跳进了黑黢黢的烟囱管道,一步步、一点点向炼金药剂师公会的供暖锅炉房滑落下去。这个时节,供暖锅炉尚未开启,锅炉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门也是从外边反锁着的。不过,这依旧难不倒这位有着丰富冒险经验的游吟诗人。
只用了一把便携式的手摇打孔钻,外加一根细铁丝,小德金就在锅炉房的榆木门上钻了个洞,然后又把铁丝探出去拨开了外面门锁的锁芯。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走向了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大厅。那里正在发生一场大战,游吟诗人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为其增添一份色彩。
……
“你要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本事,”从已经陷入狂暴状态“碎骨者”的攻击下闪躲开来,格勒立刻逼近到了那个山丘巨人乌古鲁身边,大声对自己这个盟友吼道:“最好快点都拿出来瞧瞧看!还藏着掖着,那就是自取死路!”
乌古鲁挥舞着酸枣木狼牙棒,荡开了“流浪者”的一记重剑劈砍,这让他的武器上又出现了一道寸许深的裂痕。在那上面,已经有了不下几十个类似的印痕。
虽然每次战斗过后,乌古鲁都会用树汁做成的修补液修复武器,但是他估计这把酸枣木狼牙棒也经受不住几十下“流浪者”的劈砍了。更不用说,还有一个拿着蒸汽动力锤的“枯骨大将”,总是以刁钻的角度策应前者。
“这家伙说得有道理……”
乌古鲁心里嘀咕着。他不得不承认,若是继续藏着掖着,今夜这场针对炼金药剂师公会的突袭就要以败北而告终了。到时候,别说吞噬掉那个“恶魔肠胃”来完成他的第三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进化,就连那些本来已经可以说揣进兜里的金卓戈都要被再掏出去了。
“……虽然这样一来,之后就得再把知道秘密的他给干掉了——不过,那好像也是原计划。”
这个伪装成山丘巨人模样,可实际上却是来自巴托九狱的异位面来客的乌古鲁,霎时间便做出了决断,他准备“摊牌”了。
“吼!”
乌古鲁发出了一声怒吼,嗓门之巨大,甚至震得整栋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大楼都颤抖了两下,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下落。紧接着,他在酸枣木狼牙棒较细的把手一端用力一扭一扥,木棒的把手就被其拆解下来,一根麻绳从里面露了出来。乌古鲁用食指勾住这根麻绳,迅速将其拔了出来。
“嗤嗤嗤……”
引信被扥开,藏在酸枣木狼牙棒里面瞬间就喷出一股浓烟,遮挡住了乌古鲁那庞大的身形。躲在烟尘之中,他马上就根据刚刚记住的位置,将木棒用力地投掷向了躲在大厅角落里的“火枪兵”。没错,那家伙刚刚就引起了乌古鲁的注意,他不希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还要防备敌人的远程狙击。既然已经打算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一切就都要按照巴托九狱的战争操典来进行。在巴托,优先解决敌人的远程攻击手段,是许多魔鬼用生命验证出来的一条规律。
第1073章 血月当空照——斫贼(15)(求推荐票!求月票!)
“火枪兵”被炸飞了,同时也被炸废了,这个远程攻击手段强横可身板却不够硬。
又是一阵疼痛感,透过符文石传递到格里斯的脑海里,“恶魔肠胃”疼得肠子都抽搐了一下,不得不又嚼了些月亮糖来止痛。
这也使得他对剩下四个战斗单位的控制,出现了稍稍这么一小段时间的空挡。趁着这个间隙,乌古鲁也完成了自己的变形。
他不再以山丘巨人的形象示人,整个人缩水了许多,不过身上的肌肉变得更加紧实,宛如一块块花岗岩似的。他的头上长出了一对弯角,身上长出了一簇簇紫色的绒毛,前爪尖端还弹出了如同匕首似的的指甲。他犬齿露出了嘴唇,脸部也变得和类人生物大为迥异,反而像是蝙蝠。
“犬魔!”
得益于永序之鳞商会大力推广教育,介绍异位面生物的各种图鉴,在灰烬世界并非什么稀缺产品。因此,此时的炼金药剂师公会之中,有很多人都认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邪魔是什么来历。
“怪不得呢,”格勒在心里用素质三连问候了一遍乌古鲁的直系雌性亲属(如果有的话),这个半兽人汗王现在感觉有点麻爪,“如果那家伙是这种来路的话,我是不是该考虑和他撇清关系?”
干着剪径的无本生意,格勒自然得清楚永序之鳞商会的一些底线,要不然他的坟头草早就都得长得三丈三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于和乌古鲁联手来抢劫偷偷经营斯库玛和月亮糖生意的雷齿镇炼金药剂师公会。他很笃定地知道,那些家伙吃了亏也不敢声张出去。
可是,和这种异位面的邪魔打连连的事情,同样也在永序之鳞商会坚决打击的清单前列。格勒可以肯定,如果他和一头犬魔今晚进行联合行动的消息泄露出去。到不了明天中午,在雷齿镇附近的永序之鳞商会驻扎点就都会挂出悬赏,而想要获得奖励的赏金猎人,则能从诺姆城排到斯帕特城去。
“要不然,我也来个‘拨乱反正’?”瞥了眼变幻了外形之后使用浮空术漂浮到半空的乌古鲁,半兽人汗王格勒心底盘算着,迅速计较着得失,以及那么做的风险与收益。
此时,他体内的兴奋剂效果虽然开始减退,但是由于那些兴奋剂都是永序之鳞的出产的正品,格勒的体力并没有流失得太多,最多是有一点疲惫。不过关键的问题是,身体上的疲惫他或许可以依靠意志来克服,可是身上这套动力甲胄已经过载运行了一段时间,能量储备已经快跌至红线了。
“真他么见鬼!”格勒心里不由得又暗骂了一句。很多时候,事情总是受客观条件的限制,无法按照人的主观意愿发展。
“我的盟友!”正当格勒倍感气闷的同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心底,犬魔乌古鲁总算是不用藏着掖着,开始使用心灵之语和他进行交流。这让格勒悚然一惊,半兽人有些担心自己刚刚的想法是不是会为这个家伙探知——其实是不会的——他虽然有些基本的常识,但本质上还是缺少永序之鳞商会的正规教育经历,对于异位面邪魔的知识还是有很多疏漏之处。
“你不是想要看看我的真本事么?那我乌古鲁就让你见识见识!哈哈哈!”犬魔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狂笑”声投射进格勒的心田。同时,他的手掌用力向下一按,发出震撼人心的音爆,瞬间席卷了整个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大厅,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流浪者”和“枯骨大将”最先遭到了乌古鲁的照顾,它们两个霎时间就被压缩的空气炮震得后退了好几步,它们彼此之间刚刚组成的犄角阵型霎时告破。虽然因为乌古鲁使用了浮空法术,这两个在地面的战斗单位其实已经很难威胁到他了,但是它们这么快败下阵来还是有些令人感到震惊。特别是它们之前表现得如此勇猛,现在的处境便更显窘迫。
使用自己的天赋类法术能量,乌古鲁信手就能甩出一发发空气炮弹,好似根本没有任何限似的。而实际上,犬魔在发射这种空气炮的时候,消耗得只是自己血液中的糖分。所以,每次在战斗之前,犬魔都要大吃大喝一顿,让自己血液之中的糖分飙升到一个恐怖的水平。也正因为如此,由于有着这样暴饮暴食的习惯,犬魔也是魔鬼之中少数拥有寿命限制的特殊种族。
而且,更加神奇的是,仅仅以所处生命周期而论,乌古鲁其实也只是个尚未完全成年的“幼兽”。犬魔想要成年,必须要在物质位面待上一段时间,通过三次月圆之夜的“盛宴仪式”,吞吃三次强大的类人生物。
乌古鲁已经成功吃到过一名山丘巨人军阀和一个沙漠精灵贵族。因此,他才能变幻成那两中形态示人——之所以他会选择联合格勒攻打炼金药剂师公会,就是因为他将最后一次“盛宴仪式”的目标定为了格里斯·“恶魔肠胃”,那位炼金药剂师公会的会长大人有着一副超强的肠胃,若是能够将这份本领“抢夺”到手,那么等其回到巴托九狱,接下来要走的道路就会好走的多。有了那种肠胃,他就能在战斗前吞吃下更多的东西,施展各种类法术能力也才能够更加得心应手。
像现在这样使用空气炮,以乌古鲁在战斗之前积攒的血糖浓度,他大概可以维持大约连续三百多次攻击。而若是有了格里斯的那种“恶魔肠胃”,乌古鲁保守点进行估计,他也可以将这个数字提升四到五倍左右。那对其实际的战斗力,将会带来一种质量上的飞跃。
连续使用出三十多次空气炮之后,乌古鲁已经制造了足够多的假象。炼金药剂师公会一方守卫和炼金药剂师们,甚至是半兽人格勒都觉得他会保持着这种狂暴状态,直到把那些战斗单位和鼠人敢死队全部轰炸成渣滓(事实上,那些鼠人确实被他轰炸得几乎不剩几只了)。
可是,就在下一秒,乌古鲁漂浮在半空的身形便倏尔消失。等他再次出现,则是直接传送到了格里斯·“恶魔肠胃”的身后。
犬魔伸出自己带有紫色绒毛双臂,一下子就勒住了这个炼金药剂师公会的会长,他的手臂上闪耀着明显属于魔法的光辉。
第1074章 血月当空照——斫贼(16)(求推荐票!求月票!)
滚烫、炽热、灼痛,以及巨大的压迫感……
格里斯身上那件倭桑织锦罩袍,被犬魔乌古鲁擒抱的地方刹那间就出现大片焦黄,空气里还飘散着一种类似毛发被烧着的气味,不过真正冒出来的烟气却没有多少。
“该死的家伙!”
在被乌古鲁抱离地面之前,炼金药剂师公会的会长猛地弯下腰,身子一沉就向前面冲了两步,然后迅速撞破了公会三层廊道的栏杆,一下子就跌向炼金药剂师公会大厅。
他带着乌古鲁一齐坠了下去。虽然后者对自己施展了浮空术,但是因为格里斯的反应极快,所以那个法术的效果其实并不明显,至少没拉扯住会长大人的三百磅的身体。
“去救会长大人!”同样没反应过来的,还有炼金药剂师公会这一方的那些守卫和炼金药剂师。他们此时才纷纷反应过来,赶紧迈开双腿,重新冲回公会大厅勤王救驾。
因为担心会误伤格里斯,所以虽然手里有着诸如燧发枪和重型弩箭之类的武器,但是这些人却根本不敢轻易使用。他们就只能挥舞着刀剑,冲向了擒抱着格里斯的乌古鲁。
而乌古鲁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人似的,双臂上肌肉块高高隆起,勒得格里斯浑身上下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灼热之手”此时更像是添头,单纯擒抱的杀力业已足够巨大。
“我来助你!”
格勒大吼一声,挥动着那把附魔长剑直扑向被乌古鲁擒抱住的格里斯,那势头就好像顷刻间就要将此人斩首于剑下。此时,他已经作好了决断。会不会和乌古鲁翻脸,要不要最后来一出拨乱反正和这个犬魔划清界限?那都是之后的事情,必须得等他们打开了炼金药剂师公会的金库再说。
更何况,尚在大厅之中的四个战斗单位,此时也都拼了命似的冲向乌古鲁。对于与其近在咫尺的格勒连看上一眼都欠奉。格勒觉得,犬魔即便不会被杀死,被四个战斗单位集火后恐怕最后也得身受重伤,现在他倒不如直接斩杀了格里斯·“恶魔肠胃”,以免夜长梦多。
“好好好,”乌古鲁见状,大喝出三个“好”,似乎根本不在乎格勒这种明显就是要“抢人头”而非真心帮自己抵挡攻击的举动,“砍死了这个‘恶魔肠胃’,咱们打开他的金库,分……”
一边絮叨着,乌古鲁浑似不经意一般抖了抖肩膀,他身后就蓦地隆起了两对如同***模样的肌肉凸起。紧接着,这四个肌肉块便同时砰然炸裂,四只臂膀从其身后一下子弹出。乌古鲁的身形肉眼可见地“瘦削”下去一大块,而那四条新生的手臂却惊人的强壮。
一、二、三、四……
犬魔背后的四条手臂,向着四个不同方向接连出拳,再次打出了之前轰炸过炼金药剂师公会大厅的那种空气炮。这四下空气炮分别落在了“流浪者”、“枯骨大将”、“碎骨者”、“裂角牛”身上,令这四个战斗单位的冲锋霎时为之一滞,为犬魔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他娘的金卓戈,”乌古鲁猖狂咆哮,不过语气之中的嘲讽的意味还要多过那份疯狂。这个看似粗鲁但其实狡猾异常的犬魔,又一次使出了高等传送术,擒抱着格里斯一起以“背对背”的姿势出现在了“碎骨者”身后。而且,他的脖子瞬间拧了一百八十度,转向了敌人。
长在他背后的一双手臂倏尔探出,紧紧攥住了“碎骨者”的两臂,将其钳制于掌心之中。而另一双手臂则顺势攀上了这个战斗单位的脖颈。随着他肌肉耸动较力,“碎骨者”脑袋连带着一根脊柱瞬间就被其从身体之中抽拔而出。
而在这个战斗单位尚未倒地,乌古鲁就攥着这根连带着脊柱的脑袋,将其当成个锤子用力砸向刚刚从阴影位面浮现到物质世界的“裂角牛”的头顶。一击得手,他也不去管自己是否建功,立刻使用高等传送术。当其再次出现,便是现身于“枯骨大将”的正对面。
用两只手掌握住长柄蒸汽动力锤的锤柄,乌古鲁另外一对拳头就分别捣向了“枯骨大将”头盔下的面门,以及被制造它的工匠藏在其护心镜后面的一个符文核心——恢复了本来面貌,犬魔这种邪魔由于对于魔法天生敏感,所以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战斗单位隐藏的“死穴”。
“砰”、“砰”……
两声闷响过后,身披重甲的“枯骨大将”就应声后退好几步,继而不体面地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那身甲胄却仿佛有着千钧重担,压得那一身用骨魔骸骨拼凑起来的身体根本直不起身子。此时的它哪还有“大将”的风采,就好像是被黄土埋了大半的冢中枯骨。
不仅如此,它的那把蒸汽动力锤还被乌古鲁“借”到了手上。后者腰腹用力,以脚步为圆心拧转了一圈,蒸汽动力锤准确地砸在了冲至近前“流浪者”的巨型斩马刀的侧面。乌古鲁按动机括,两把武器磕碰的瞬间,蒸汽动力锤迅速弹动了十几次,将那把足足有两指厚的刀锋都砸弯了一些。
……
变化成犬魔形态,乌古鲁不仅劫持了炼金药剂师公会的会长,还以一敌四个战斗单位——虽然这也有操控战斗单位的格里斯·“恶魔肠胃”水平有限,以及乌古鲁之前就已经摸清了它们的路数,心里琢磨出了相应的战斗策略的缘故——差点将其统统报销,这情景着实有些令人感到震惊。
不单单是炼金药剂师公会一方人马、格勒及其手下,就连潜藏在一旁观战有一会儿的小德金都暗暗感到有些咋舌。这个游吟诗人走过许多地方,绝非那种没甚见识之辈,而且也算是一个快要摸到传奇职业门槛的高手,此时内心都觉得若是与其捉对厮杀自己可能也要吃些亏。
好在,游吟诗人并不准备那样做。
豪杰斫贼书不载,那是战士们(特别是战狂)的喜好,游吟诗人很少会拎着武器和敌人放对。他们有着自己的对敌方式,而流传出来的故事更是要值得大书特书,值得大载特载。
想到这里,小德金也并不准备继续等待下去了。再等一会儿,若是让那个犬魔把炼金药剂师公会的人都宰杀干净,“舞台”上变得空落落的,反倒不利于游吟诗人发挥自己的本事。
这个龙眷氏族狗头人反手拿一把和定音叉很像的道具,像抛掷飞刀一样,以特殊的手法将其一口气全部抛射出去。这些“定音叉”全都钉在了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墙壁、天花板上,位置十分隐蔽。紧接着,小德金就拿出自己用惯了的那副响板,以及那个刻绘有诸多动物图腾的小小铜鼓。
噼里啪啦、叮叮咚咚……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1075章 血月当空照——斫贼(17)(求推荐票!求月票!)
炼金药剂师大厅里响起了沉重的鼓点声,闻声者的胸膛无不随之起伏。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单调的鼓声是唯一的声音。然后,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骨质响板发出的声音亦混杂其中。
“血流混融,染沙成浆;气息已绝,余怒琅琅;尸体缠卧,死之彼方;问归何方,不若酣亡……”
苍凉而悲壮的战歌,被小德金缓缓吟诵而出。那些“定音叉”样子的法器,亦随之颤动不休,令游吟诗人的声音听起来遍及四面八方。他的嗓音低沉雄壮,和普通的狗头人半点也不相像。
更加令人惊奇的是,当战歌响起,炼金药剂师公会大厅里的每个听到这首曲子的人,先是全都目露迷茫,而后随着歌词的起承转合,他们却反而坚定起来,完全不复之前那般疲惫或畏惧。
“……死何惜哉?诗篇流芳!”小德金的声音突然激越起来,犹如窜上云霄的鹰隼。他手里的铜鼓和响板同时骤息,只是用肉嗓喊出自己缔结的这一句誓言,余音绕梁,久久难消。
在用音乐打开了交战双方各个战士心扉之后,游吟诗人在其中植入了这样一个念头:狂呼吧,激战吧,慷慨赴死吧……你们的死亡不会无人知晓,以你们为主角而谱写的诗篇将由我来负责传唱!
他没有说谎,更加不会欺骗那些已经被其打动的战士。因为这是他此生注定的道路——用音乐和歌声打动人心,谱写传唱各式各样的故事——想要晋升至传奇的游吟诗人,小德金必坚守此道。
也就在他“缔约”完成的同时,炼金药剂师公会大厅里便彻底换了另一种景象。无论是半兽人战士,还是公会的守卫、炼金药剂师,这些人全都不再迷茫。不就是战斗吗,这有什么好思量的?
“哇啊啊啊啊~嘎!”
“砍死这帮杂种崽子!”
“是的,是的;去死,去死……吱吱!”
真正值得书写的战斗,此时方才彻底爆发出。刚刚那些混战,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几个人的意欲而产生的一场大乱斗,从根本上来讲,根本算不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战斗。至少小德金是这么认为的。这个游吟诗人隐匿了身形,因为在下一秒,一双拳头就砸向了他的后背。
“你个该死的小贼!”
乌古鲁大声咆哮着。刚刚发现了小德金的踪迹,犬魔便使用高等传送术想要将其一拳打死。虽然有这个邪魔豁免了小德金的那首誓约战歌的影响,但是他还是有些小觑了这个游吟诗人的一身本领。哪怕素来被人戏称为“万金油”,可是一个快要摸到传奇门槛之人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对手?
小德金的隐匿步伐,比起老练的盗贼或刺客亦不遑多让。脚踏“影踪步”直接遁入阴影,等他再次出现就已经距离犬魔约莫十几码之远,中间还隔着一个作为承重柱的廊柱,因此不惧乌古鲁用空气炮隔空轰杀。游吟诗人“咯咯”笑了几声,不过很快这笑声就中断了。
因为他往嘴里放了几根金属片。此物叫作“口簧琴”,衔在演奏者的口齿之间,依靠手指拨弄就能奏出特定的旋律。相比于人类的游吟诗人,小德金还有一个优势,他背后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因此,他并不需要空出一只手来拨动口簧琴,只用尾巴尖就可以完成演奏。
铮铮然,如那银瓶乍破水浆迸射;咚咚然,似那春雷鼓动却含而不发;噼啪然,仿佛马蹄攒动万骑竞先……小德金一个人操纵着口簧琴、铜腰鼓、响板三件乐器,营造出了宛若真实战场般的肃杀氛围。虽然在之前布置的那些“定音叉”的作用下,乐声仅仅是收拢在这个炼金药剂师公会之中,但是这反而令其更加凝聚,周而往复之间惑人心境的力量也更加强大!
像格勒那般的半兽人战士,须臾之间,眼前都浮现出了之前经历过的种种生死一线的战斗场景,刺激得他们浑身热血迸发,几欲不顾一切算计只是要全心全意去砍杀一番;而那些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守卫,也全都放下顾忌,拿出了燧发火枪和强弓劲弩对挟持着格里斯的乌古鲁拼命攒射,此时也不顾会不会误伤那个会长大人;至于说乌古鲁,这次则没能豁免三种乐器合奏带来的惑控效果,不仅如此这个犬魔好像还入情最为深重。
那声音似有魔力一般,将乌古鲁的五感全部串联起来:他仿佛闻见了硫磺混合着血腥的气息,听见了万千邪魔聚在一起时的狂呼滥嚎,目之所及宛如尽是刀光剑影、尖牙利齿……
小德金的新演奏的《破阵曲》竟然让他回忆起初生之时,侥幸参加过并且活下来的那场可怕血战!这份尘封已久的记忆,勾起了犬魔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他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必须要转身逃跑的错觉。待到那些火枪子弹和弩箭射到身上,那种真实的疼痛感才让其缓和了一些情绪,乌古鲁才记得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巴托九狱之中,有或者身处血战的战场,而是在灰烬世界这个物质位面。
“你个小贼……啊啊啊啊!”
愤怒至极的乌古鲁直接浮空扑向了游吟诗人的藏身之地,也不顾中间隔着根粗大的廊柱,他要将其一同撞破——最好能够砸死这个突然出现的、差点坏了他好事的可恶游吟诗人。不过,令其没想到的是,在飞扑出去的同时,他“身前”(对于此时的犬魔,身前和身后其实很难界定)环抱着的那个炼金药剂师公会会长却有了新的动作。
格里斯·“恶魔肠胃”除了有一副字面意义上的恶魔肠胃之外,还同样拥有一副常人所不能及的好牙口。他身前被烧焦的那件丝绸长袍彻底裂成了碎片,露出了胸口上一直隐藏着的巨大嘴巴。
这个长满剃刀般利齿的巨口,一下子就咬在了乌古鲁的一条手臂上面,嘎吱嘎吱几下就将犬魔整整一条小臂都吞入到喉咙后面的恶魔肠胃之内。然后,这个巨口就像是嘬面条似的,一点点向上开始啃噬乌古鲁的整条胳膊。这场面既猎奇又血腥,简直超乎正常人的想象边界。
第1076章 血月当空照——斫贼(18)(求推荐票!求月票!)
他喘着粗气,肋骨如同钳子般遏制住了肺,他太过难受,难以呼吸……乌古鲁从格里斯·“恶魔肠胃”胸前那张可怕巨口之中,舍弃了大半条胳膊才换回了自己的性命。
“你个肮脏的‘半-塔那厘’杂种!”
犬魔破口大骂。他此时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因为,他那被啃噬出来的伤口之中,流露出一股令其根本无法忽视的、宛如烙印在灵魂里面的恶臭,为塔那厘恶魔所特有。
本来,乌古鲁是想要吞噬掉格里斯这个人类,以补全自己的三次进食机会。可是现在,他已经确定了对方半塔那厘恶魔的身份,关于这件事的谋划就可以宣布全部休止。
作为巴特祖一族的一分子,哪怕犬魔和大部分魔鬼的生理系统都不大相同,可是他也不敢冒险依靠吞食塔那厘恶魔的血肉来获得进化。那样做的结果,无非就是两种:大概率是进化失败,他因体内的巴特祖和塔那厘血脉互相排斥而痛苦惨死;而哪怕他走了狗屎运侥幸融合成功,那么等到其返回巴托九狱,一身的塔那厘恶魔臭味势必会直接引来更强大魔鬼的由衷厌恶,最后依旧也是个死。
“你们这群该死的废物!”
“你这个该死的‘半-塔那厘’杂种!”
“你个多管闲事到该死的‘万金油’!”
“去死,去死,去死!”
心情大坏的犬魔口不择言,一股脑将半兽人格勒一方的战士、炼金药剂师公会的会长格里斯·“恶魔肠胃”,以及小德金全都骂了一遍,而后才拼命向头顶的天花板撞去。
这个举动,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毕竟,他刚刚还在赌咒发誓要杀死在场的所有人。可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个家伙却突然像是虚晃一枪,自己好拍拍屁股就溜之大吉似的。
然而,当犬魔以残破身躯撞破了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天花板时,这个家伙突然就对着下方面露不解神色的众人咧嘴一笑,那森森然的黄牙齿,看起来要多狰狞就有多么狰狞。
“去——死——”
犬魔用炼狱语大吼出这个词汇。然后,公会地下仓库里的某个地方,随即便有一道法术陷阱被其解开了封印。一条条火蛇,突兀地从刻画有法术陷阱的墙壁上窜了出来,扑向前面那些被摞放在一起的橡木桶。而那些橡木桶旁边,则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半兽人战士。若是格勒在这里,他一定可以认出,他们其实都是他派去运送从鼠人头子瑞文·豪窃的染坊里找到那些私制火药的人手。
原来,乌古鲁早就进行了一次截胡,犬魔给那些运送火药的半兽人全都使用了一次“指使术”,让其出城之后绕了一圈就返回雷齿镇,还是通过那条隧道,把这些火药桶全都堆积到了乌古鲁指定的一个地方。在这里,犬魔则偷偷设置了一个需要其使用魔法打开的火焰陷阱。
乌古鲁原本是想要在彻底攻下炼金药剂师公会——他料到那时候格勒可能就会与其反目——整个人都在进行的时候,火焰喷涌而出刹那间点燃火药桶,送之前的盟友一程。
背后下手,过河拆桥,从来都是魔鬼的拿手好戏。即便乌古鲁尚未吃完“三次盛宴”尚且还不算是个成熟体的犬魔,可是依旧有此浓郁“家风”,一点都不为过。
然而,令其没有想到的是:火药桶准备好了是准备好了、火焰陷阱触发是被触发了,可那些火药桶最后居然没有爆炸!有一团惰性气体就这么凭空出现,将那些火药桶包裹起来,从火焰陷阱里窜出的火蛇根本无法接触到火药桶。
而就在这时,一双巨大的脚板则出现在了乌古鲁的头顶,踩着这头犬魔的脸庞从天而降,砸落到了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大厅。有一个身材非但不输于犬魔甚至犹有过之的胖大食人魔,就这样站在脸骨尽数破碎的乌古鲁脸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整座大厅里的所有在场者。
“蟊贼、乌合之众……以及硕鼠,”这个食人魔伸出和胡萝卜一般粗细的指头,分别点指向格勒那些半兽人、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守卫,以及面露惊惶神色的格里斯·“恶魔肠胃”——从某种意义上说,格里斯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其实与受到这个食人魔的青睐有着直接关系。然而,格里斯现在进行的制作、贩卖月亮糖的生意,这属于永序之鳞商会严令禁制的活动。而商会的那份律令,最初的草稿就是此时出现的这个食人魔亲手书写的。
“美食不可辜负,不然空长一副好胃肠。可惜,格里斯先生你已经不懂这个道理了。”布鲁深深看了眼曾经令其大为佩服的随军厨师长,正是这个格里斯先生以一副好舌头和强悍如恶魔的胃肠,改良了巴托九狱原本的行军罐头,给那些身在血战前线的物质位面雇佣兵提供了后勤保障。
“布鲁先生,”听到食人魔的言语,格里斯不由得惨然一笑。他也不再用手臂和破烂的丝绸长袍来掩盖胸前那可怕大口,反而很坦然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别的不求,但求能够饱饭一顿,然后速死。”
食人魔布鲁站在那里,点了点头,回答道:“可以,你以往的功劳当有此报。”说完话,这个食人魔三兄弟之中最擅长烹饪美食以及使用法术力量的布鲁,手指微微捻动,细密如同胡椒粉末似的东西便簌簌落下,洒在了其剩下那个正在慢慢恢复伤势的犬魔头顶上。
当时,乌古鲁的伤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好转,就连之前被格里斯啃噬掉的那条胳膊都长了出来。只不过,他有所得亦有所失。这个犬魔突然发现,自己一身天赋的类法术能力此时居然一点都使用不出来了,他想要使用高等传送术逃跑,可是刚刚提起这个念头法术架构就遽然崩殂。
“美撰佳肴,当配以热歌劲曲。小家伙,卖个人情,你来和上一和,如何?”炮制完食材,布鲁随即从兜里掏出了两枚金卓戈,也不打量方向随手就抛向了炼金药剂师公会的一个角落。游吟诗人小德金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好巧不巧地用一副骨质响板夹住了它们。
“有何不可?”游吟诗人答得干脆利落。
第1077章 血月当空照——斫贼(完)(求推荐票!求月票!)
对永序之鳞商会管理层有些了解的人大都知道:食人魔美食家布鲁其实是最好说话的,哪怕是层的杂役(如果有胆子的话)也可以和他坐在一个餐桌上大快朵颐,丝毫不用担心触怒这位大人物;而后勤总长布鲁阁下则是顶难讲话的,在谈论框架之内的事情时,动辄就会对手下勃然色变。
今夜造访雷齿镇炼金药剂师公会,美食家和后勤总长两个身份都被布鲁带在身上。因为他是美食家,所以他能够理解格里斯的苦恼,允许对方饱餐一顿。只是,因为他也是永序之鳞商会的后勤总长,所以犯下制售月亮糖这项重罪的格里斯,今夜吃得这顿必须是他的最后一餐,无法容情。
因此,在看到布鲁亲自现身之后,格里斯·“恶魔肠胃”也清楚了这两件事情。他没有埋怨什么,因为那其实屁用没有。当初被魔鬼骗到无底深渊参加血战,格里斯又不是不知道“死到临头”是什么感受,现在只不过是旧事重临罢了。
“无妨,无妨……”反复默念着这个很久没有浮现在心中的词汇,格里斯的眼睛从紧盯着被布鲁一脚送到自己面前的犬魔乌古鲁,“……那次拼了性命移植了这副恶魔的肠胃,为的不单单是能够在血战前线活下去,还有希冀某一天能够痛痛快快饱食一次魔鬼的血肉。今天也是时候了。”
口水不仅从格里斯的嘴巴里流淌出来,还有大团大团的墨绿色汁液同时也从他胸口上那个“深渊巨口”的锯齿状牙齿间汩汩流出。他弯下腰用手掌拍了拍浑身酥麻的乌古鲁——刚刚食人魔美食家在这个犬魔身上撒的那些“孜然”似的东西,不只是让这个邪魔的身体快速恢复,还让其动弹不得。
“贪嘴的家伙,”格里斯点评道,不过随即哂然一笑,“和我有一拼,都是饿肚子闹的。”
说着话,这个“恶魔肠胃”也不再收束自己的身躯,藏在其体内的那套恶魔的消化器官瞬间夺取了其身体的控制权。格里斯的手上,脖子上,胳膊上……总而言之,身上各处有“空白”的地方全都浮现出一个个长着尖牙的圆形口器,它们全都直通他的那副恶魔肠胃。
“不要!”
看着格里斯·“恶魔肠胃”向自己合身扑来,乌古鲁顿时心惊肉跳,犬魔有一个预感:如果他被这个家伙吞吃了,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再像正常巴特祖死亡之后那样能够返回巴托等上九十九年,再在九狱某个地方重新降生。
事实上,他这个预感很准确。倒不是因为格里斯·“恶魔肠胃”有这样的本领,而是现在的灰烬世界实在有些过于特殊。每天夜晚,天上那轮圆月都湛然血红,那是被九狱大领主巴尔泽布真身死亡之后的鲜血染红的。而这轮血月,每分每秒其实都在拖拽着这个世界,移动向巴托九狱。
嘎吱嘎吱、嗤嗤嗤、嘎嘣嘎嘣……骇人的咀嚼声,刹那间响彻了整个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大厅。好在,这个时候,骤然响起悠扬的吉特琴声冲淡了这幅恐怖画面的冲击力,配合着咚咚作响的铜鼓声和恰到好处的响板节奏,给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重新注入了一股新的勇气。
布鲁背着双手,看着那个正在演奏激昂音乐的小德金。“果然,已臻传奇的职业者,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对于这位游吟诗人的手段,食人魔不由得有些钦佩。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位游吟诗人说不定还能算是布鲁的同道中人:食人魔美食家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术士,施展各种法术时,他主要依靠的就是各种味道刺激大脑来模拟那种法术的感受,使得自己能够触与之“共情”,从而构造出现成的法术模型;而小德金现在给每个人心头提振的那股勇气,则是用音律模拟出来的“共情”之法,让众多听众自然而然受到法术的作用。
很快,没有被格里斯生啖犬魔的恐怖场景影响继而堕落成邪魔的众人,终于平复了心神。“恶魔肠胃”已经将乌古鲁尽数纳入腹中,这位炼金药剂师行会会长,此时的外形也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肠胃的聚合物,扭曲不定。大量颜色不同的胆汁、胃液尽数从中流淌出来,在公会大厅里蜿蜒漫行。
“很好,很好,”布鲁拍了拍手。这个美食家昔年不离左右的那个美食盒子已经被一个空间手镯代替,随着他的拍手,食人魔手里蓦地就多出了一大块颜色鲜红、显然用料十分豪爽的秘制烤肉。他将其丢入嘴里,大嚼特嚼几下,然后喉咙咕嘟一声便吞进了肚子之中。
刹那间,炽热的烟气便从食人魔头顶冒了出来。麻辣至极的味觉体验,令其脖子和脸上生出了如同蚯蚓般的血管纹路。仅仅是一个呼吸,他的鼻孔之中就喷出了一缕缕火焰。胖大的食人魔拍了拍自己高高隆起肚皮上罩着的厚实甲胄,隆隆作响,犹如闷雷在屋内翻滚一般。
“多重施法:火焰爆轰!”
布鲁施展除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他的拳头隔空挥动了一下,紧接着,十二个爆裂火球就凭空出现,并且迅速砸向了那团“恶魔肠胃”。几乎不分先后,这十二枚爆裂火球全都炸响。既有火焰灼烧带来的伤害,同时那聚积在一起的爆炸威力还将“恶魔肠胃”震碎成一块块不足拇指大小的碎末。
别看爆裂火球这种法术看起来粗浅,可是曾经就有喜欢做数据统计的施法者专门研究过:深狱炼魔拿手的那种类法术、在塑能法术学派极为典型高阶法术“流星爆”,虽然看起来威势更加煊赫,但是单纯算计法术伤害的话,其实也不过就是三十枚宝裂火球叠加在一起的威力总和罢了。
像布鲁这样依靠自己的“多重施法”天赋,随手一击的“火焰爆轰”其实就有超过三分之一“流星爆”的威力。深狱炼魔一天也不过只能使用一次流星爆,而以这个食人魔美食家对于那种辛辣烤肉的接受程度,他一口气随手扔出十几个“火焰爆轰”其实并非什么难事。
更加令人心惊的是,布鲁这一手绝活不仅威力惊人,得益于常年联系,他对于爆炸的控制更是精准异常。十二发爆裂火球不仅全部都落在了“恶魔肠胃”身上,爆炸的余波还没有向四周过于蔓延炸碎这个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建筑,只是一股脑向炼金药剂师公会地底撞去。
那个位置,好巧不巧,正是格里斯小心隐藏起来的、用于制造和储存月亮糖的一个仓库。
公会大厅之中的众人,纷纷目露震惊神色,而小德金这位游吟诗人此时的演奏也趋于尾声。当其唱出那句“但得饱食速飚去,豪杰斫贼不留名”之后,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大门便砰然被从外向内推倒在地,一排身穿正儿八经狂徒装甲的永序之鳞商会特战队成员,密集涌入。
炼金药剂师公会的守卫,纷纷投降;半兽人格勒带着那群匪徒,和前者的选择一样;游吟诗人小德金则被布鲁带走,食人魔觉得那句“豪杰斫贼不留名”听着其实还挺顺耳的,而且又在规矩之内,他没有必要违逆本心的想法。
第1078章 哈拉蒙德(求推荐票!求月票!)
拉姆齐位面,翠木城西,十万大山。
行狩大屋里光线充足,温暖明亮。远处的炉火上叉着剩下的猪肉,骨头和最后的肉片外表已经变成了深褐色,香味弥漫在整个大殿。哈拉蒙德进门时,几条獒犬全都兴奋地叫了起来,几对男女从长凳起身迎接他,拥抱着他的胳膊、肩膀和双手。在他父亲屋子里的这些人,有的是他父亲的亲族,有的是向他父亲宣誓效忠的人,但人数最多的还是贸易贩子和商人,还有一些来自其他领主和土地的使者。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对哈拉蒙德的平安回来感到欣慰和高兴。
他向众人表示了感谢,他并不想冒犯他们。但当他们碰到他受伤的胳膊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退避一下,他不想和这些人一直待在门口。跟随着哈拉蒙德的剑术长很清楚他的想法,在还没听到那些人说话的时候就明白了。
“欢迎时间到此为止。”等他们迎接了一会儿,那个剑术长冷着脸这样说道。他穿过人群,为哈拉蒙德清出了一条路。“让他过去,现在他母亲会想亲吻他那没有胡子的脸颊。”
哈拉蒙德向老战士感激地点点头,随后便“逃”开了。他穿过长长的屋子,经过被烟雾熏黑的、支撑着高高的椽子和屋顶的横梁,以及他父亲前段时间刚刚从君临城采购回来的最新款式编织挂毯。那些在门口觉得自己不应该靠近哈拉蒙德的来访者,既不是哈拉蒙德的熟人也没有什么地位。这些人在哈拉蒙德经过的时候向他颔首致敬,而哈拉蒙德也点头表示回敬。
他们中的一个人引起了哈拉蒙德的注意,那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可能比他稍大一些,穿着战士的甲胄,不过身后背着一杆大枪,应该是一名铳士。他的左脸颊到脖子有一道伤疤,一头黑色的发辫被屋内的火光染成了褐色。哈拉蒙德以前从未见过这个男子,不过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哈拉蒙德倒是认识,这个男人是个约姆斯人,不过早就不干海盗的营生转而经营贸易运输,和翠木城有着不少财货上的交流。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名叫戈林多的矮人在两人边上,多年前曾经担任过翠木城南部矿场里的总工程师。之后这个矮人就去远游去别的位面,今年返乡之后来拜访曾经的雇主格林——也就是哈拉蒙德的父亲,格林还专门为其举办过一场晚宴,哈拉蒙德也正是在那场宴会上与其认识的。
当哈拉蒙德从三人面前走过时,他们也一样向他颔首致意。哈拉蒙德从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睛里看见了好奇,那模样就像是第一次看到格林国王的儿子,第一次看到拥有“哈拉德”名号的人一样。
他向三人点头回应,心中思考着这个人是谁,并继续走到行狩大屋的尽头。他走过他父亲高高的座位,绕过将大厅和家庭成员私人地盘分割开的刻纹隔墙,走进了议事厅。他的父亲正在接待一些规模较小的使者团,比说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就算结束之后也要和顾问们商讨一段时间。
哈拉蒙德觉得自己左右无事,便不去打搅议事厅的众人,只是贴着墙根走到一道橡木侧门跟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拾阶而下,走入了这幢行狩大屋的地下室。
和位于翠木城的格林家族的大宅不同,这幢行狩大屋其实只是西边群山峻岭中的一个格林家族的行宫别墅,整体的形制犹如海船造型,地上部分不过三层,地下也没有牢狱之类的附属建筑而只有一个不起眼小小的酒窖。哈拉蒙德的父亲也只是每隔几年才会来此一趟,半是为了看望驻守在这里的哈拉蒙德,半是为了与翠木城西边各势力会盟一番。
不过,作为自己常年居住的府邸,哈拉蒙德倒也根据自己的兴趣在酒窖周围拓展出了一个地下实验室,用于鼓捣一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这间实验室头顶上的建筑,是位于行狩大屋的东北角的一座兽栏。因为哈拉蒙德其实很少从大山大之中捕获猎物豢养,所以地方基本处于半荒废状态。实验室的面积不小,宽不过二十步,可是长度则足足有五十多步远,比起一些贵族的室内斗剑场都不遑多让。走进室内,虽说天花板有些低矮,打开由符文石开关控制的不灭明焰灯盏,黄澄澄的光芒便会从天花板俯瞰撒入满室。
由于哈拉蒙德平时不让仆人随意进入自己的实验室,这个房间很少有人打扫,其一贯的风格就是杂乱无章,好像一群疯疯癫癫的小贩刚摆好摊子,却因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又慌慌张张地收摊走人,留下眼前的这一团混乱。
几乎和墙壁一样长的木制实验台上摆满了东西——有细长的玻璃管、各种盒子、装着味道刺鼻粉末的布袋,还有木头和金属质地、由蒸馏瓶和管型瓶组成的复杂构件,以及各种各样的容器等等。实验台中央,一只雕刻精美的象牙三脚鼎上端一盘银色液体中漂浮着一颗大铜球,球上几根弯曲突出的喷嘴正噗噗地冒着蒸汽,铜球则缓慢地旋转。
房间的地板和整理架上堆放着更多奇怪的物件:磨光的石块、金雀花和皮革翅膀,旁边还挤着不少金属笼子,有些空着,有些则关着皮毛粗糙,或长着古怪羽毛的奇妙生物。如水晶般透明的纸张随意地堆在挂满帷幕的墙边……而且,这个房间里有许多书……有些半掩着,有些直立着,遍布整个房间,就像巨大而笨重的蝴蝶。
除此之外,靠近墙壁的、唯一还算是整齐的一排架子上面还摆放有一些玻璃球,球体里是冒泡的彩色液体,却不发热;以及一些似乎是玻璃材质的盒子,里装着闪闪发亮的黑色沙砾,沙砾不断地自动排布,就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不停地搅动着,从未有一秒定型。
走进自己的“玩具房”,倍觉轻松的哈拉蒙德不由自主地吹了声口哨。他先是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蹲下身子,像春天的松鼠似的在墙角刨着什么。原本放在那儿的一堆堆卷轴、画着符文的咒法布、还有小小的杯碟之类的东西都被他随手丢到身后。终于,他又站了起来,抱着个巨大的玻璃盒,吃力地走到实验台旁边,把盒子放下,又从手边一个架子上似乎很随意地抓起一对烧瓶。
其中一个烧瓶里装着类似霞光般颜色的液体,像香炉一样正往外冒着烟。另一个烧瓶里则是黏稠的蓝色液体。哈拉蒙德把这两种药剂同时倒入玻璃盒,蓝色液体流淌得非常非常慢。当它们终于混合在一起时,便成了干净透明、仿若山顶空气般清新的全新液体。这位格林家族的大少爷像旅行艺人一样挥舞着手臂,一不小心就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079章 哈拉德(1)(求推荐票!求月票!)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哈拉蒙德的吸气声。“谁啊?”他扭头向门外道。
“是我。”一个阴沉的声音回答,过了好长一会儿又接道,“我,老威瑟。”这才算是断句了。
“噬骨者的骨头茬子啊!”哈拉蒙德低声咒骂着,他总爱用些古怪的词汇,“自己开门吧……我这把可没力气为个老傻瓜来回奔波。”
门向内打开了,走廊里的光映照着来人。他身形似乎相当高大,但垂首弓身的怪模样又让人很难准确地判断。片刻后,一张没有表情的圆脸出现了,仿佛飘浮在夜空里的满月,无力地垂在胸前,头顶是茅草般凌乱的头发——给他剪头的人一定是技艺不佳,且使用了一把非常钝的剃刀。
“对不起,打……打扰了,哈拉蒙德公子,不过……不过是你父亲叫我过来的,他希望你能到会议厅里一起叙话。”那人声音厚重,语速又慢,仿佛缓缓滴落的猪油。
“我知道了,你可以先走了,”哈拉蒙德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示意这个老威瑟可以识相点、自己赶紧离开此地。后者倒是有些眼力见,看出了哈拉蒙德的不耐,随即就躬身退出了这个实验室,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口的那个橡木门重新阖上。
又等了大约一分多钟,待那玻璃盒子里的无色透明液体不再冒出烟气,哈拉蒙德才解开自己的衣服,褪下袖子露出用纱布包裹着的胳膊。他把带有血污的纱布解开,单手把那个玻璃盒子举起来将里面的溶液全部倾倒向自己受伤的胳膊上面。就好像是蚯蚓爬行似的,那团无色透明液体没有一滴落到地面上,全都钻进了伤口里面。
“呼~”
看着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的伤口,以及逐渐消肿的肱二头肌,哈拉蒙德总算是吐出一口浊气。之前被父亲强令着去狩猎那群凶暴獾,实在是有些难为这个刚刚从君临城大学肄业不久的读书人。在没有穿戴狂徒装甲的前提下,他只能手持利剑用以伤换命的打法,任由一只带头的凶暴獾把发黄的犬齿折断在其臂膀的肌肉之间,方才成功将那群凶暴野兽逐个斩杀。
“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哈拉蒙德颇为自嘲地念叨了一句,又挠了挠头发,然后才把衣服重新穿好。临出门之前,他倒是没忘记把那团带血的纱布丢到实验台中间那个里面漂浮着一颗铜球的象牙三脚鼎之中,银色的液体翻涌了两下就血污清洗干净,并且连带着消毒完毕。随后,哈拉蒙德又用手指把纱布从里面捞出来,用铜球上喷出的蒸汽将其快速风干,再将这块纱布叠好重新放进自己腰间的包裹里面。
之前,他有一次也是忘了清理带血的纱布,结果被实验室里关着的一个“快可灵”从笼子里跑出来将其偷走,差点没有被那个“小小恶棍”偷偷带出去卖给一个与格林家族不对付的咒术法师,结果还是永序之鳞商会的秘谍出手把它买了回来,救了哈拉蒙德一条小命。
那次其实挺悬的。若是被咒术法师咒杀,哈拉蒙德这个尚未从君临城大学毕业就获得了“哈拉德”(herald)荣誉称号的读书人,恐怕就会成为保有这个称号最短暂的“哈拉德”了。毕竟,他现在才二十二岁,获得“哈拉德”称号还不足一年半,从君临城大学肄业也才刚刚半年。
……
说是叙话,其实就在行狩大屋的大殿里举行了一场宴会,炉子里火光熊熊。哈拉蒙德的母亲披着来自异位面倭桑地区的丝绸,戴着金银璀璨的饰品,依次把装满蜜酒的角杯传给他的父亲和各个前来拜会的地方领主和豪阀权贵。
格林市长身穿一身翠木城传统狩装,虽然年纪已经接近七十余岁,但外貌看起来却和三十多岁的壮年人无甚区别。有一个同样是壮年人模样的外人,就坐在格林旁边,看模样应该是拉姆齐位面几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于大陆边缘出现的一片崭新半岛上居住的软槭人。
这个软槭人看上去完全是另一种类型的统治者。他的手臂上满是臂环,手指上戴满戒指,肩膀上裹着毛皮,束腰上有着刺绣,腰带上挂着珠宝,这些无疑是他多次掠夺而来的战利品。他的年纪看起来像是经历过四十多个夏天和冬天,从他身上遍布的疤痕来看,这其中一定有很多煎熬的日子。他吃东西和大笑时表现得情绪激昂,大概和哈拉蒙德想象中的、他在战场上发怒的模样差不多。
“看来黑柳城的女士很友好的传闻是真的。”接过了用角杯盛放的酒水,那人说道,“格林家族的王后,您的美貌与优雅众所周知,然而我现在却觉得那些故事对您的评价不够公正。”
哈拉蒙德的母亲颔首说道:“感谢您的赞美,格里苏斯市长大人。”盖尔蒙德很清楚,每一个来到这个大殿的男人,都觉得去表达对格林家族的赞美是他们的义务。尽管他们私底下讨厌和不信任哈拉蒙德父亲和母亲加在一起的所代表的“两城之盟”。但格里苏斯的赞扬看起来是真诚的。
“如果黑柳城的女人都像您这么美丽且贤惠的话。”那个软槭人领主继续说道,“我保证一定让我家那几个小崽子,举行完成年礼就各自坐船去那里讨一个媳妇。”
哈拉蒙德的母亲大笑道:“如果您对每个大殿里的女人都这么奉承的话,我会奇怪您为什么还需要与格林家结盟,格里苏斯市长。”
格里苏斯咧着嘴笑道:“那您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吗?”
“我们当然知道。”啜饮着蜜酒的格林终于开口说道,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受了侮辱的感觉,“只是,我觉得还是等酒足饭饱后,我们再详细讨论那件事吧。”
软槭人伸手指向宽阔的主厅。
“我相信在座的男男女女,其实都很乐意听到我到这里来要说的话——”
“不。”格林斩钉截铁道,“我们私下再谈。”
那个软槭人拿起一根牙签,从牙齿里挑出了点东西,随后颔首道:“如您所愿。”
第1080章 哈拉德(2)(求推荐票!求月票!)
“当领主们说话的时候,谈得是荣誉,可是心里想的其实还是一桩桩生意……”
哈拉蒙德耳朵很尖,因此他听到了与其相隔两个座位那个年轻铳士低声嘀咕的话语。
那个铳士的的眼神涣散,像是喝多了酒水,大脑变得迟钝了。但哈拉蒙德却感觉这个人其实还保持着一份难能可贵的机警与洞察力。最起码,他那双眼睛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仅仅这一点,就比在座的绝大部分客人要强出许多。
哈拉蒙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假装一边与人互相敬酒,一边走向了那个年轻人。等到靠近他的时候,这位格林家族的公子也像是很随意似地与其举杯共酌,不过私底下却小声讯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您是预感到了什么吗?”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没有直视那人,而是打量向被那个人随手搁在桌旁的长枪。这并非说明哈拉蒙德有多么倨傲,只是他毕竟是一个“哈拉德”,与人打交道远远不如看待某些科技产品的眼光准确。仅仅是用眼一瞥,哈拉蒙德就看出了那把长枪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那好像不是一把燧发长枪。而且,枪声油腻污渍之下虽然有着繁复的铭文,但也不是什么附魔武器。不仅如此,长枪上的某些小构件,让哈拉蒙德猛地想起自己在君临城求学时,曾经在机械实践课上亲手拆解过的一些东西。
“我不是先知。”坐在桌边喝酒吃肉的那个铳士摆了摆手手,对哈拉蒙德说道,“但我是走惯了各个城邦的老猎人——就好像寒冬到来之后,无论是国王还是奴隶,多半都只能靠他们秋天收获的作物来养活自己——很多事情是有迹可循的,看惯了,总能猜得个**不离十。”
“这点我不能信服。”哈拉蒙德吃完了叉子上的最后一块猪肉,然后又在这个铳士桌上挑了扁平的面包,来缓和口腔的油腻感。肥肉的味道搭配麦香,让他自己感觉又回到了前几天在森林里乱转的日子。说不上有多好,但其实也不坏。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战争总会先找上国王,不管它是否是被人诚心邀请,而这也是除了您说的那个办法之外……另一种过冬的方式。”
“你说得没错。”那个铳士喝了一口麦芽啤酒,又抓起一块鹿肉排骨啃了两口,然后更是自然而然地打了个酒嗝,显得毫不在意哈拉蒙德刚刚说了些什么,“只是,虽然杂草也是不请自来,但细心的农夫知道如何防止它们破坏庄稼。”
“那洪水和饥荒呢?”
“啊!以前老辈子人说那是命运的安排。”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懦夫相信只要逃避战斗,自己就能永远活下去,殊不知,人和死亡之间是不可能休战的。”铳士把啃干净的鹿肉排骨丢到桌上,哈拉蒙德发现,这个人现在已经坐直了身体,“当你看到自己的命运时,只有一件事可以做——面对它……再者说,君临城的永序之鳞商会总部可是跟各城都保持着紧密联系,灾难预警每次都很及时,粮食贸易的商路从来没断过。”
哈拉蒙德蒙德笑了。夜色也更深了,参加行狩大屋晚宴的客人们很快清光了盘子,他们吃东西就跟食物上桌的速度一样快。麦芽酒和蜜酒的汁水,像瀑布一样从他们的颈部和胡须流淌下来。不过,马上就是会谈的时间了。作为东道主的格林率先从座位上起身,领着大殿内的几个人向议事厅走去,后面跟着哈拉蒙德的母亲,然后是那个软槭城的市长,跟在最后面的则是哈拉蒙德。
“抱歉,刚刚打断了你的讲话。”进入会议厅,格林首先对那位名为格里苏斯、有着“碎环者”称号的软槭市长客气了一句。
对方倒是不太客气。“不用道歉。”格里苏斯说道,“来吧,我们开始本应早已开始的会议,最好能那位王子也能听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说着话,他还向哈拉蒙德颔首致意。虽然哈拉蒙德很想解释一下翠木城没有什么“王子”的说法,但是格林却用眼神制止了他。
哈拉蒙德在王座的右侧就座,紧挨着他的母亲,然后他父亲则让软槭人坐在他们对面。
格里苏斯伸出了手,像是要去拿他面前的麦芽酒,这显然是出于习惯的无意之举,但因为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只是把抓空的手放在了铺桌子的亚麻布上。“看样子我来这儿的原因已经不是秘密了,我们的确都得保持一丝清醒,”这个大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想谈谈海外那座新出现在拉姆齐位面的岛屿,约姆斯人带着一些异乡人,在那里征服了一些原住民,据说,那些人都是曾经和侏儒岛关系莫逆的代理人家族的子孙后代后裔,现在约姆斯人就还剩一小部分土地没有染指。”
“当然,我们已经听到他们旗开得胜的消息了。”哈拉蒙德的父亲、翠木城的格林族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格里苏斯的说辞。
“那里可不会被轻易攻陷。”软槭人补充道,“那个地方不知怎么搞得,居然从侏儒岛近乎完整地运来了一座蒸汽神殿,他们还有一位叫塞恩加尔·铁皮的强大领主,那些约姆斯人战团一定打不下来岛上最后一块聚居地,所以我正在召集一支比以往更庞大的船队,准备出海和那些约姆斯人会合。我们的军队将一同征服所有代理人家族余孽,不留下任何一块可供其孳息的土地。”他看了看表情有些无动于衷的格林,又看了看哈拉蒙德,“任何加入我们的战士都能得到名声、财富和土地。”
“战争会首先找上国王,无论它是否受到邀请,”哈拉蒙德再次想起那条古老的谶语。这个软槭城来的市长,想必是听说过之前的一些传言:翠木城的格林还有好久可活,这位王者不愿意将财富和土地这么早就交予自己的独子,哈拉蒙德必须去寻找其他的土地和农田,否则他永远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这位格林家族板上钉钉的下一代继承人,为何会被格林驱赶出翠木城,带着几十个人驻守在西边大山一个鸟不拉屎的行狩大屋里整整两年。
虽然这个说法其实是格林故意传出去给别人听的,哈拉蒙德的母亲以及家族之中各个忠心耿耿的誓约骑士全都知道里面的部分真正原因,但是哈拉蒙德其实还是挺想离开这个行狩大屋,去世界的其它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只是,他知道那个格里苏斯要的不只是他的剑,作为格林的儿子,他应该要带着载满船员的船加入战场。然而,哈拉蒙德此时却也不会傻到主动开口,因为他不想给父亲一个将自己从会议厅赶出去的理由。
第1081章 哈拉德(3)(求推荐票!求月票!)
“曾经的侏儒岛和侏儒岛的代理人家族都很强大,我也知道,通过战争可以赢得那座‘新出现的古老遗产’中的财富。”格林国用手势示意众人看向周围,“这个房间有些装饰物和器具就是用炼银打造的,材料就是从那场奠定拉姆齐格局的战争红利而来。”
“您的成就声名远扬。”格里苏斯由衷说道,“即使在软槭人那边,曾经的剃刀岭之战也有很多人还在传颂不休,令人神往。”
哈拉蒙德挺直腰板,骄傲地抬起了头。
“这些都是很多年前的成就了。”格林淡然道,“那是个不同的时代,现在你所说的可不仅仅是劫掠和银钱,而是王冠。你、我都很清楚,就算所有侏儒岛代理人遗民都被约姆斯人征服,那顶决定其归属的王冠也只会戴在……合适的脑袋上,而不会有什么先到先得之说。”
“你揣测得太多了吧,格林先生。”格里苏斯张开双臂,举起他的双手,手指上金光闪闪,“永序之鳞商会的奎斯大人是恪守荣耀的共主,他会奖励那些活下去的人,让人歌颂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士。而且,我向你发誓,这场远征收获的土地和财宝将会得到公平的分配。”
“如果你和约姆斯人并不能完全征服那座岛屿呢?那座岛屿虽然说大不大,但是其面积可至少也有五分之一拉姆齐大陆左右,”格林似乎不为所动,仍是很理智地陈述着,“那么约姆斯人、软槭人以及那些驼人、极地熊人和海象人雇佣兵会开始为岛上的沼泽地争执,不是吗?”
“你的质疑是对所有远征战士的侮辱。”格里苏斯的下腭和嘴巴绷紧。不过,他的表情还没有完全紧皱,显然是对于碰到软钉子早有准备。“我们一定会打败那群刑徒遗民!”
“也许你会吧。”哈拉萌等蒙德父亲停顿了一下,“也许有了你们软槭人的援助,远征军的胜算更大,但是翠木城及其统治的十万大山不会把船和战士派给你,这里需要他们。”
“需要他们做什么?”格里苏斯的面容变得明显不满,他的声音也变得刺耳起来,“保护你在这儿放养的羊羔和牛群?还是守卫你的码头,好让你继续欺骗那些需要修理的、过往的商船。”他的手指指向格林,“别以为你的把戏没人注意。”哈拉蒙德不知道他的父亲会如何回应,但他却本能地身体前倾。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即便自己不能从被迫驻守的行狩大屋逃离,接下来多少也会有些有趣的事情发生,足够他换换心情。
“格里苏斯市长,不要以为这里没人注意你的无礼。”哈拉蒙德的母亲,同样也是黑柳城现任市长的姐姐突然也发话道:“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今天你可是作为我丈夫的客人过来的!”
“我没有忘记!”
格里苏斯正色道,“但我不能让你父亲对软槭人的不敬就这样毫无交代地过去。”
看着这位身形胖大,身上服饰犹如野蛮人一样粗俗的一地领主,哈拉蒙德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君临城大图书馆里看到的一些历史记录。虽然那只是在做研究闲暇时的余兴之举,但是天生就有一副好记性的哈拉蒙德还是记住了书中的大致内容。
“拉姆齐并无‘软槭人’这一人种,这个称呼不过是对于曾经那个存在过城市的一种怀念,只是那座城市居民子孙后代的自称之语……”哈拉蒙德闭了一下眼睛,用鼻子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本书籍上的文字就全都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眼帘里。
“……软槭城是拉姆齐五城之中最早完成了全面商业化的城市,也因此缺乏常备军队。在‘大灾变’降临之日,软槭城第一个被破城。除了被共主奎斯大人巧施妙计救下的大部分居民之外,围绕软槭城展开的各项战役并无什么可书之处。大战结束之后,那座城市也彻底成为了历史,荣耀且富庶的君临城从其遗址上拔地而起。仅有少量破城之前就阖家弃城而逃的大户人家共计三万六千人,因无法被君临城纳入居民籍贯,故而只得在大战之后海陆抬升出的新半岛结城自居,其人自称‘软槭人’,生性好斗却非善战……”
如果说格里苏斯的突然的敌意,虽然多少扰乱了谈话进程,但是格林还是没有把情绪表现出来,这位老成持重的统治之声音和举止依然保持着冷静。“除了刚刚和你说的原因,还有一伙倭桑逃亡的杜跌武士在十万大山里晃荡,据说他们还和一个奇怪的僧侣以及一条凭借蛰伏本领躲过那场大战的底栖魔鱼结成了盟友,这同样也是为什么我拒绝派人派船加入你们的原因,在这片土地面临的威胁结束之前,翠木城不能外派任何的战士和船只。”
“是啊,当然如此。”格里苏斯点了点头,“那些人渴望战争和征服,而正是这个理由让他们变得强大。”格里苏斯扬起眉毛,假装关心地软化了语气,“可是你要怎么办呢?如果你的土地处于危险之中,你肯定想要同他们开战,你必须在那些人变强之前先发制人,否则你们的险境就会倍增。只是,格林大人是否想过你额外征召士兵、派兵巡山的钱财从哪里获得呢?”
传言在早冬时期,黑柳城的城主、哈拉蒙德的那位舅舅前往翠木城拜访时也曾提出过类似的策略。但是哈拉蒙德当时不在翠木城,他没有听到任何内容,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可能永远都不会率先发动战争。现在听着格里苏斯的话语,让他莫名想起了在宴会厅里那个和他聊起的关于田地和杂草话题的年轻铳士。同样地,他也想知道这个软槭人是否找到了切入话题的正确方式。
“显然你们已经不能再拖了。”格里苏斯正色道。
哈拉蒙德的母亲清了清嗓子说道:“无意冒犯,但我想说的是,这件事什么时候需要软槭人提意见了?这里不是你的土地,这儿的人民也不属于你,那些流贼也不是你的问题。”
“没错,我确实是软槭人。”格里苏斯站起来,在长桌前俯身,两个拳头压在身前,“但我的族人并没有变得软弱——像我们的祖先那般不堪——现在,我们对战争很熟悉。在上一任市长卸任之后,我重新让我的人民找到了野心,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流血。我可以很自豪地讲,这些血液之中也有我自己的、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的。”他开始因为回忆的怒火而战栗,但他并不想掩饰这份情感,“十五年来,除了战争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就是我要去那座岛屿的原因,如果必须发动战争,那我宁愿去杀那些代理人的子孙后代。如果我必须要战斗不休,那么我将为获得土地而战,为我期望得到的长久和平而战,并将它们传递给我的子孙后代,生生不息。”
第1082章 哈拉德(4)(求推荐票!求月票!)
“我钦佩你的目标。”哈拉蒙德的父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状态的格林现在也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如磐石一般坚定而立,“我也有同样的愿望,我也想为我的孩子和孙子留下一个强大而恒久的翠木城,而这也正是我不能派船和人给你的最大原因……你们是要去打一场无意义的战争。”
“战争就是战争,”格里苏斯突然大吼道,幸亏这间会议厅设置有静默法阵,这个胖大软槭人的声音才没有传到外面的大殿之中,搅扰了那场还在进行并且似乎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的盛宴。
哈拉蒙德以为格林会驳斥这个软槭人的狡辩,但是他却保持沉默。哈拉蒙德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在想些什么。当然,即便他询问了,那位习惯以行动教育他的父亲,也不会在其自行领悟之前向哈拉蒙德透露一条心路脉络。于是,他看向他的母亲,而她也在看着他的父亲,等着他开口。只是,格林还是没回答,她便回头看向格里苏斯。
“我相信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翠木城的事情和你们软槭人的战争,没有任何关系。”
格里苏斯摇摇头。
“你是在损害你孩子的——”
“是我来决定什么对我的儿子有利!”格林怒视着对方,他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而不是缺乏土地、对战争狂热,而且根本不知道在一位国王面前保持礼节的软槭城商贾之后。”
格里苏斯用拳头猛捶了一下桌子。哈拉蒙德本能地跳起,他的手掌上多出了一把平时用来分割食物的狩猎短刀,随时准备迎战。而他的父母却仍旧坐在在原座上,冷眼打量着格里苏斯。只不过,两名全身上下被黑色甲胄全部包裹着的誓约亲卫武士,则同时从会议厅的挂毯后面一跃而出,他们的铁靴踏在没有铺设地毯的地板上面,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见此情景,那位软槭人的首领兼使节马上就向后靠了一下,手掌向上摊开。“请原谅我的急躁。”他说道,仍然红着脸,咬紧着自己的嘴唇,“我来这是为了结盟,而不是树敌。”
“我们不是软槭人的敌人,至少之前不是,甚至还一起并肩战斗过。”哈拉蒙德的母亲说道。作为黑柳城统治家族的嫡女,她也有着自己的见识,知道此时两个男人都各自需要一个台阶。“我们只是拒绝给你船只和人手,而没有否认之前的各种情谊,这不值得我们之间剑拔弩张。”
格里苏斯的下巴垂到了胸前,他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尊重,然后说道:“睿智如您,软槭人的女子很少有人像您这么大度,以及富有远见,格林家的卢文娜王后。正如您的提议,在证明软槭人血性传统的‘大征服作战’开始之前,我不应提前流血,也不应该同本能成为朋友的人战斗。”
没等任何人回复他,格里苏斯就转身大步走出了议事厅。一个格林家族的誓约亲卫跟在他后面,一来是要打开了静默法阵,二来是要监视此人的言行。不一会儿就听到这个软槭人大声命令他的人离开大殿。他们必然是马上就回应了,因为誓约亲卫很快就回来,并点头表示他们已经离开了。
等到两名誓约亲卫把会议厅的大门关上,重新隐匿了身形,整个会议厅里就只剩下哈拉蒙德、他的父亲格林,以及他的母亲卢文娜。“你怎么看?”格林一边揉着有些发胀的额头,一边问向自己唯一的嫡子,他今天喝了太多的酒水,也听了别人太多的醉话。
“要看立场,”哈拉蒙德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最符合自己心里所想的答案,“翠木城现在确实不需要发动掠夺战争——无论他们怎么标榜荣誉,可事实就是如此——对于我们来讲,那只是空耗人命和钱财。哪怕最后能够成为胜利者,可是在最后分配财富和土地的时候也会与人结怨。而且,翠木城的十万大山难道都很拥挤了么?我们根本分不出民众,前往那座岛屿拓荒居住……”
见格林没有打断他,哈拉蒙德顿了顿又说道:“……只不过,如果换作那个软槭人的立场,我是真的会为格里苏斯的豪情万丈所鼓舞。他的说法很有趣。战争会使得一切东西都变得紧缺,对于偏居住半岛数十年,权力结构、社会生产、人口增长速度都变得饱和的软槭人来说。战争可不仅仅是证明荣誉、掠夺土地和财富的机会,还是解决内部矛盾、打破僵硬平衡的一剂良药。当然,既然是战争,那么就有胜利和失败两种可能性。那个软槭人现在就是在寻求保证,即便无法确保胜利,可是也不能成为输家。这种保证最好是直接来自永序之鳞、君临城的。不过,他没有那个本事求来罢了。所以他才会先去拉拢约姆斯人,然后又找到了我们。毕竟,红松城、岚枫城的港口离那座岛屿实在太远。而黑柳城则根本没有海港。”
哈拉蒙德的分析,确实也比较符合格林的预期,这个翠木城的统治者颔首表示同意。事实上,对于自己独子的才智,格林向来是没有什么怀疑的。在他出生时,格林为其选取的名字——哈拉蒙德,其实就蕴含了对他的期许——哈拉蒙德则果然在二十岁就获得了“哈拉德”这项荣誉。
在拉姆齐语之中,“哈拉德”这个词的意思是“先驱”。而在君临城的那所大学之中,这个词则意味着两届乃至三届学生之中学业成绩、天资禀赋最为优异者,并且有资格开启一条新的学问脉络。在哈拉蒙德之前,君临城大学一共授予了七个人“哈拉德”的称号,那七个人现在全都受雇于永序之鳞商会在君临城大学开设了一门课程,并且独立带着学生承担起一些研究任务。
本来,这也是哈拉蒙德板上钉钉的殊荣。而格林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要在翠木城的市长位置上再干个几十年,然后再将家族和“格林”这个名字交给哈拉蒙德继承。只不过,在君临城大学毕业前夕,哈拉蒙德的毕业研究出了一些问题:他的研究领域涉及到拉姆齐位面某些禁忌,这个天资过人的格林家族大少爷,居然异想天开地去研究了关于那位“帝王”的一些事情。
毫无疑问,研究的内容泄露出来之后,哈拉蒙德立刻就遭到了一系列的掣肘和非难。若非格林动用了关系,他的这位独子甚至有可能会被永序之鳞商的秘谍带去审判局,关押起来用刑拷问。自那之后,虽然“哈拉德”这个称号没有被剥夺走,但是哈拉蒙德还是不得不离开了君临城。
而哈拉蒙德之所以会被格林安排在这个行狩大屋里驻守了两年多,一来是格林为了给永序之鳞的秘密谍报部门一个交代,证明他已经对独子进行了惩罚;二来则是让哈拉蒙德忙着准备自己那场格林家族的“成年礼”,格林想要用独自猎杀山丘巨人或者同等程度危险生物这种考验,让自己的独子能够放下那些充满了未知且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研究。
“我觉得你还有话想要对我说。”格林看着仍站在自己面前的独子,开口询问道。
“确实如此,”哈拉蒙德点了点头,“我想和那个格里苏斯一起走一趟,不代表您的决定。”
“你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应付最多两个月之后的那场‘成年礼’,而不是——”
头一次,哈拉蒙德打断了父亲的话语,“我听说那座岛上有苔原巨魔。我想用它们来作为成年礼的狩猎对象。毕竟,咱们格林家族历代人打杀的山丘巨人太多了,咱们也该换换风俗了。”
格林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今天猎到一头枭熊就能让你差点送命,还好意思说别的?”
哈拉蒙德有些无奈。他知道,被父亲安排在自己身边的那位老战士肯定已经把今天的情况全都汇报给了他的效忠对象。那个老人曾经也是一名誓约亲卫,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才脱下那套黑色的甲胄。在被家主询问时,纵然他是从小照看哈拉蒙德长大的,也依旧会诚实地说出一切。
好在,哈拉蒙德已经想好如何应对:“只要目标足够难对付,每个‘格林’都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狩猎目标,这是家族的传统。”
“你刚刚想要改变风俗。”格林反问道。
“移风易俗不是忘记传统。”哈拉蒙德说完这句话便一语不发,只是微微鞠躬,单手抚胸。
隔了好一会儿,哈拉蒙德看了好久自己的靴子尖,他的父亲才仿佛平息了自己的愠怒。“我刚刚说了,我不会给那个格里苏斯一条船、一个战士。你想要去那座岛上耍,可以,可你也不能违背我刚刚下达的命令,我不允许你带走我的哪怕一名士兵。为了防止你死后没人通知我,老仆人威瑟将会跟你出海走一趟。他既不会舞刀弄剑,也不会帮你打理行头,他只是我派出去的一双眼睛。”
第1083章 横渡(1)(求推荐票!求月票!)
因为格林不让哈拉蒙德带走一名战士,所以哈拉蒙德没法在驻守在行狩大屋的士兵挑选人手。他知道自己去找格里苏斯,那个软槭人不想只要他的一把剑。因此,这位格林家族的大少爷只能耐着性子返回到大殿里面陪人喝酒。
“戈林多,”他先是找上了昔年担任家族矿坑监督的矮人,直言不讳向其询问道:“你最近忙些什么,愿不愿意开启一段新的冒险?”说着话,他还很识趣地递过去一个小酒桶,那是他从地下酒窖里偷拿的伯格曼牌的矮人啤酒。
地底掘者一眼就认出了酒桶上的标牌,然后也不答话直接接过了那桶伯格曼啤酒,拍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老伯格酿酒厂的尖儿货,”喝过了啤酒,戈林用手背抹了抹挂在胡子上的泡沫,直接用手指拈起一块羊肋排放到嘴里大嚼特嚼起来,“以前矮人矿坑里的必备急救物资之一,要是发生坍塌事故,一桶这样营养丰富的啤酒就能让一个矮人多活一个星期,不需要吃其它东西。”
哈拉蒙德趁热打铁道:“老伯格曼酿酒厂毁于那场大火,而老伯格曼本人自那之后也在持续追杀造成那场灾难的地精流寇,无心经营事业。那座酿酒厂的大锅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开炉了,现存的伯格曼牌啤酒要么是沽名钓誉的假货,要么就当年那座传奇酿酒厂地窖里储藏的两千多桶存货——当时可没人会觉得伯格曼酿酒厂会封炉,卖出去的酒水大多当天就被喝掉了。我当年在君临城研究气泡饮料中的微生物时,两年间陆陆续续从永序之鳞商会购买到了十七桶老伯格曼牌啤酒,刨去研究时用掉的那一桶、你现在喝的这一桶,我还收藏有十五桶伯格曼啤酒……”
见矮人眼睛冒出的光芒,哈拉蒙德心里就知道这把稳了,“……如果你能加入我的冒险,最多一个月的时间,除去正常的佣金之外,当你再次回到这个行狩大屋的时候,就可以用骡车把那十五桶伯格曼啤酒全部运走。”
戈林多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然后把喝了大半的啤酒桶放在桌子上面,把手掌伸向了哈拉蒙德。“成交,人类的幼崽。”两人的手掌碰撞了一下,哈拉蒙德感觉自己刚刚跟拍到石头似的。“不过你要记住,事后你给的佣金如果不够,我可能就是狠狠揍你一顿。可要是伯格曼牌啤酒没有,你就要到大霉了。相信我,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什么叫‘矮人的怒火’。”
就在他准备和哈拉蒙德继续“科普”一下“矮人的怒火”相关知识的时候,一双“罪恶”的手掌却悄然把戈林多刚刚放到桌子上的那桶伯格曼牌啤酒拿走。坐在戈林多旁边的、脸上有一道疤痕的年轻铳士为自己到了一角杯啤酒,然后一仰头就将这杯从矮人那里偷来的啤酒送进了喉咙。
“喂!这是我的啤酒。”戈林多发现了哈拉蒙德眼神中的异样,顺着这个格林公子哥的眼神,矮人看到了窃酒的小偷。不过令哈拉蒙德有些意外的是,这个矮人虽然无比飞快地把那桶啤酒夺了回来,并且立马妥善将酒水存入自己肚子里,可是从头到尾却没有把手伸向后背解下武器的动作。
“分享是一种美德。”那个年轻铳士明显不善于饮酒,之前喝低度数的蜜酒还不显,一角杯和烈酒读数无异的矮人啤酒下肚,他的脸庞瞬间变得红润起来,就好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桃子。
哈拉蒙德向其颔首致意。很显然,这个年轻的铳士和戈林多关系不错。一般来说,能够和一名善战的矮人成为相熟的朋友,通常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非常会喝酒且身家丰厚(经常请客);要么则是杀力足够,值得矮人尊重。
“我刚刚向地底掘者提出的邀请,同样适于这个大厅里的其它宾客。前提是你们愿意,而且还不会非得让我拿更多的伯格曼啤酒来作为佣酬,”格林家的少爷说了句俏皮话,同时也在明示自己希望这个年轻的铳士加入他的冒险旅程。
“可以,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喝酒,”那个年轻的铳士说着话,还打了一声响亮的酒嗝,引得矮人戈林多咧嘴嘲笑起来,“不过,我的佣金必须要比这个老家伙多一些——哪怕是一枚铜角子都行,否则,你最好免开尊口。”
哈拉蒙德大笑起来,向正在骂骂咧咧的矮人耸了耸肩膀,表示这可不关他的事情。
……
借着熹微的晨光,哈拉蒙德骑着马向格里苏斯所在的座船方向狂奔。马蹄铁和石子路面摩擦发出阵阵铿锵声,与他的心跳同步。这声音帮助他击退了无奈和烦恼,如果说临行前父亲的告别是再一次主动找挨骂——他都已经习惯了——那么和母亲卢文娜的告别就是一场灾难,妇人眼中含着的泪水就像是一剂后悔药,让哈拉蒙德觉得自己昨夜或许真的做了个错误决定。他不断催促着胯下的战马加速,仿佛跑得越快就越能将自己和过去的一切隔绝,现在最重要的是向前迈进。
他很快就跑到了码头,发现格里苏斯的船还停靠在那里,但已经快准备好了。矮人戈林多和那个年轻的铳士休·胡德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他们站在码头,各自背着沉重的包裹,里面装着他们此行所需要的一应装备。
除了他们之外,码头上还站着一个身形高大可是却因为上了岁数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老人,那是格林给哈拉蒙德身边此行安插的唯一人手。只是,从记事起,哈拉蒙德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名为威瑟的家中老仆,他总是觉得这个看似恭顺且谦卑的仆人,心里或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哈拉蒙德!”
他转头看向船,格里苏斯站在甲板上,他身后的船员升起了桅杆,并将其固定在合适的位置上。
“我听说你想和我一起走。”
哈拉蒙德走近了一些,但还没有上船。“是的,格里苏斯大人,我是有与你同行的意愿。”
“我承认我看到你很吃惊。”格里苏斯点了点头说道,“毕竟你父亲昨晚刚刚冒犯过我。”
“我和我父亲不一样。”哈拉蒙德不卑不亢地回答,“所以,我也不会替他道歉。”
“很好,没有人需要为别人的过错道歉,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和荣耀负责。”格里苏斯低头看向矮人,年轻的铳士和老威瑟,“可是你没有自己的船,而且只带了两个格林家族的战士,以及一个估计都拿不动刀剑的老家伙。”
“我们有剑。”哈拉蒙德纠正道,“不过,这两位是我此行的冒险同伴,不是格林家的士兵。而老威瑟不用剑,我会为他支付吃喝和坐船的费用,他是我父亲派来检查我的言行的一个仆人。”
“你会用那把剑吗?”那个软槭人首领换了个话题,低头看着哈拉蒙德悬挂在腰间的钢剑。
“我做过剑术训练,独自猎杀过枭熊,但我还没有用它取走别人的性命,这样够了吗?”
格里苏斯耸耸肩道:“够了。但在你杀人之前,轮你来划桨。不要误会了,哈拉蒙德。你虽然是格林家族的子孙,但在你证明自己之前,你不能领导任何一个战士。”
“我不会奢望更多。”哈拉蒙德大声说道,“但不要误会的是你,格里苏斯大人。总有一天,你也会害怕跟随在我身后的战士们。”
软槭人笑了,挥手示意他们上船。“我会像等待着石头长满青苔那样,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哈拉蒙德从码头直接跳上了船的甲板,戈林多、休.胡德也紧随其后,他们三人在船头的甲板找到位置,和船员们坐在了一起。而那个老威瑟则是踩着颤悠悠踏板登船,然后找了个靠近船舷的地方席地而坐。哈拉蒙德观察了一下这船的长度,它的每一侧都有十六支桨,算是一艘不大不小的内河桨帆船。第一批桨手坐在他们的储物箱上,准备接受船长的指令划桨。舵手站在船的右舷,身边围着一群后备桨手,他们会在第一批桨手划桨上千次后接力。瞭望员此时已经在船头就位。过了一会儿,这艘船便在格里苏斯的命令下,解开了系泊柱上的粗麻绳。
船长站在桅杆附近,对着船侧边的船务工们大声发号施令,这些船务工沿着船来回移动,解开系在船上的海豹皮索具,用长长的杆子推动着船离开码头。紧接着,桨手把桨伸进了水里,船长开始指挥他们移动,让他们把船从码头划向河流中心更深的水流中,那儿的水花也溅在了船的甲板上面。
桨手划着船,先是向西,随后向南。他们绕着行狩大屋所在的崖顶前进,尽管这艘船是在这座建筑的注视下离开,但哈拉蒙德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离它如此遥远,他感觉到了自由,即便只是些许而已。想到这里,哈拉蒙德不由得看向船舷边假寐的老威瑟。
第1084章 横渡(2)(求推荐票!求月票!)
或许是因为临行前格里苏斯向河里倾倒了一杯昂贵的陈酿葡萄酒,所以从翠木城所属这片山区顺着河流驶向到入海口的这段航程中,大部分时间行船都很平静。而且,由于风力很大,船能够满帆航行,像哈拉蒙德这样的桨手通常只需要转几下桨就够了。但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还是让哈拉蒙德的手还是擦破了皮,他的胳膊、肩膀和背部的肌肉也因此拉伤。当他抱怨起来的时候,年轻的铳士休·胡德告诉他,他还根本不了解海洋真正的愤怒和残暴——“当风暴袭向船只时,它会把你身边的桨和人一起卷走。海浪就像连绵起伏的山脉,它会像拧湿抹布那样把船只变得扭曲破碎。”
对于休·胡德的话,哈拉蒙德将信将疑。之前在君临城的时候,他也曾和三五好友租赁先进的汽船出海垂钓过几次。最远一次,他和他的朋友曾经坐船出海两天两夜,一路开到君临城外海之中。那里仍旧有永序之鳞商会建立的信号灯塔,而且海浪也没有休·胡德说得那么恐怖。不过,他还是挺喜欢和这个铳士聊天的,他认为对方是一个有趣的人。这一点,从“休·胡德”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这个名字在拉姆齐语里是“巨大的头颅”之意,想必,休·胡德小时候一定长着颗令人瞩目的大脑袋。
“你小时候是不是个大头娃?”哈拉蒙德问。
“还行,反正是脑袋瓜不小,”化名休·胡德的奎斯无所谓地回答:“脑袋大的人多半聪明,而且那时候兄弟姐妹实在太多,脑袋大嘴巴也大,抢饭吃的时候比较有优势。”
“哈哈哈哈哈……”
奎斯对此倒是毫无介怀,脑袋大想的事情也多,通常也心境豁达(心大)。
这艘船的船长是个叫作格罗夫的胖子,他的头上有一道横布前额的伤疤,就像有人要把他的头盖骨撕开一样。每当轮到桨手坐着划桨时,他就会咒骂和抱怨起来,并且他常常在无所事事之时就生出莫名的愤恨。直到航行第一天下午,他惹到了脾气不好的矮人戈林多,这才学会了如何闭嘴。
船长还有一个兄弟在船上,是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有着宽大的脊背和有力的肩膀,他的脾气似乎不像格罗夫那么暴躁。他的名字是乌弗瑞克,在船上仅仅只是个领航员,但其他船员对他似乎很顺从。乌弗瑞克并不像其他船员那样对哈拉蒙德充满疑虑,当哈拉蒙德注意到他的凝视时,他会点头回应,而不是转移视线。那天下午,也是他第一个拉开骑在他兄弟身上施以老拳的戈林多,为此他还挨了矮人两下矮人的重拳。只是,这个“好脾气”的乌弗瑞克却似乎并不以为意。
航行的第六天,他们到达了拉姆齐大陆西海岸的软槭人半岛领地,在那里他们加入了一支由两百多艘船组成的船队。海岸上的潮水先是将海浪推向长满草和芦苇的土地,随后又拽着海水向后退去,雕刻出一条条水槽,露出大片的沙地和淤泥。哈拉蒙德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格里苏斯说他们至少要在这片泥海待上三天然后才能换到一艘大船上,横渡大海前往那座由曾经侏儒代理人家族子孙后代占据的塔普特(tapt)岛上去,继而开始征服之旅。
他们的船在离海岸较远的深水域中徘徊,直到傍晚时分,船长格罗夫才利用潮水把船驶向岸边,和船队的其他船只一同停泊在半湿不干的陆地附近。等到潮水再次退去时,这艘船和其他桨帆船就都变得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
船员们拿出一些用铰链串起来的木板,踩着它们穿越满布泥浆的岸滩,木板也因为船员们的体重而变得弯曲了。接着他们艰难地穿过一簇簇海藻,踏过埋着许多蟹类和贝类的盐沼。骄傲的白鹳在这片土地上漫步,它们先用嘴从泥土里抓出猎物,再往上叼起来吃掉。不过,这些优雅的大鸟也必须小心,因为这片泥沼之中也生活着一些体型不比它们小且体重犹有过之的泥蟹,一不小心谁是谁的食物其实犹未可知。这里的风带着鱼和盐水的味道,等到踏上坚实的土地后,有些船的双脚还有些不适应,毕竟他们在颠簸的水面上踉跄了有一段时间。
“胡德,你觉得我们会在这儿待多久?”哈拉蒙德问道。他询问的对象是年轻的铳士,而那个长着大胡子的矮人此刻正在优哉游哉地喝着他的啤酒——天知道戈林多把这些酒怎么带上的船,虽然哈拉蒙德没在这个矮人的包裹里看见一壶啤酒,但他似乎每天都在喝。
“这取决于领主们何时到齐。”化名休·胡德的奎斯挠了挠脸上的疤痕。这是前一段时间诛杀地狱领主巴尔泽布时不小心留下的伤痕,奎斯没有任其消失而是留在脸上给自己时常不断提个醒。紧接着,他又跟哈拉蒙德补充了一句,“而且,软槭人至少会等到风浪的形势变得有利以后再出发。”
哈拉蒙德回头瞥了一眼船只的方向。“现在海上的形势就挺有利的,出海应该没问题。”
“往南边开确实有利。”奎斯的鼻翼翕动了两下,“但是塔普特岛在拉姆齐大陆西边。”
到了潮滩的边界,他们脚下的沙子变干变白,随风飘来的流沙在这筑成了不少沙丘。他们三人从沙滩往上攀登,来到了高处的一片草原。他们在这里发现了船队的营地,它们遍布在数百英亩的土地上,几乎占据了这群人的全部视野。营地里传来的吵闹声像是低沉的雷声在远方不断轰鸣。
“哈拉蒙德!”格里苏斯也从沙滩来到了这片草原,他示意哈拉蒙德跟着他,“跟我来。”
哈拉蒙德点头回应,但在离开之前,矮人戈林多、年轻的铳士休·胡德,以及那个为了“记录他死亡消息”的老仆人威瑟都坚持与其同行。“冒险之旅可从来不只是从进入战斗开始,充满斗殴契机的酒馆、唇枪舌战的宴会厅、暗藏杀机的国王宫殿……其实都是冒险之旅常见的初始点,”一边用一根绑着鸡皮的捅棍擦拭着长枪的枪膛,奎斯一边煞有介事地向哈拉蒙德介绍着自己以往的“经验”。
而那个有着“哈拉德”称号的哈拉蒙德,到底是学东西比较快,听闻这位休·胡德先生的讲出的大串道理之后,他果断虚心接受。紧接着,他便和自己的几个同伴一起,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格里苏斯来到一条宽阔的通路,这条通路位于各式各样的营地之间,直达驻扎营地的核心。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在临时搭建的铁匠铺里打铁的铁匠,看到了正在清点木材、沥青和其它一些物资的船匠,看到了裁缝和织布工,看到了各式各样物品的随军商人,也看到了负责杀牛宰羊的屠夫和聚拢起来的一团团篝火。他们走得越深,营地里的生活气息就越浓厚。这儿就像一个移动城镇,虽然仅仅以规模来看的确比不上君临城附近的定居点,也比不上翠木城的一些村庄,但是各种物资、操着各种营生的人们,还是让哈拉蒙德颇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哈拉蒙德还注意到,当他们一行人经过时,不少战士们都用手掌轻抚胸口,格里苏斯颔首致敬,而他的到来则也吸引了不少沿途经过的帐篷里的目光。当然,格里苏斯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们以前没见过这么俊的小伙子。”格里苏斯向哈拉蒙德打趣道。或许是因为置身于自家地盘,这个曾经在翠木城行狩大屋之中颇为严肃的软槭人首领,罕见地说话风趣了几分。
“可能是见多了格罗夫那种丑人。”哈拉蒙德一本正经道,损起人来半点不含糊。
走在他旁边的矮人戈林多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就像号角发出的巨响,引来不少人侧目。格里苏斯也绷着笑脸,只是他还是低声提醒哈拉蒙德:“你们暂时还得跟格罗夫一起工作……”
对此,哈拉蒙德也有相同的担忧。他倒不是因为恐惧,反而是担心格罗夫那个家伙:矮人戈林多这两天总是吵吵着浑身不得劲,而且原因就是前些天揍人的时候,他没有充分活动开筋骨。
“不主动寻找死亡的人,其实通常都会活得更长久一些,”哈拉蒙德还没想到怎么回答,休·胡德就插嘴替他回答了格里苏斯,他刚刚保养完自己的武器正把它背到后背上去。格里苏斯看了眼这个年轻的铳士,见后者正笑吟吟地用一双澄澈的眼睛与自己对视,这个软槭人首领到了嘴边的训斥话语不知怎地就重新咽进了肚子里。
哈拉蒙德注意到这一点。他先是看了眼休·胡德,又看了眼矮人戈林多,然后发现这个矮人的嘴角正在上扬,似乎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好吧,这也是冒险的一部分。”哈拉蒙德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何休·胡德会知道如此之多的冒险之旅初始点,说不定都是他自己主动发掘出来的。
一路无话,他们一路来到了一顶颇为巨大的帐篷跟前,这个帐篷建造在离地一码多高的、用木桩和木板拼凑起来的平台上。入口处有两名身穿环甲,装备长矛、钩斧和燧发枪的战士值守。那两个人认出了格里苏斯,向他颔首致敬。但正当他们要进入帐篷的时候,哈拉蒙德几人却被守卫拦住了。
“你的同伴是谁,格里苏斯市长大人?”其中一个守卫问道,另一个守卫的视线集中在哈拉蒙德身上,他已经握紧武器准备好随时战斗了。不过他由衷不希望如此,毕竟,对方队伍之中还有一个身材矮壮敦实、身上披着一套明显是矮人制造甲胄的矮人。特别是,他们彼此相距不足几步之远。
“他是哈拉蒙德”格里苏斯伸手搭上哈拉蒙德的肩膀,“他是翠木城那位格林大人的儿子,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他的两个冒险伙伴,以及一个被格林大人派来作‘书记员’的老仆,名字是威瑟。”
两个守卫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选择为几个人放行。他们撩开了大门的毛毡,走进了帐篷里面。帐篷的中央附近摆着一盆燃烧的炉火,蓝色的烟雾缓缓飘向帐篷顶部的通风口。哈拉蒙德注意到一些挂毯和地毯,应该是远方的君临城购买来的。装饰华丽的高大杉木制折叠屏把整个帐篷内部分成了几块小区域。有六个人在炉火边分别坐着和站着,其中有些人拿着装满麦芽酒的镀金角杯,从他们穿戴的毛衣和戒指来看,这些人都是领主。
“格里苏斯!”其中一个人大喊道,同时笨拙地从帐篷内部的另一侧走来,那个人抓紧了格里苏斯肩膀。他的胡子和脸颊红红的,声音很响亮,显然是这个帐篷里最强势的人。他比格里苏斯和大多数软槭人的岁数都要大。而且从身量来看,他可能不是一个敏捷的战士,却非常强壮。
“他叫雷克,是软槭人的评议会议长,同时也是格里苏斯的岳丈。”听到耳边传来休·胡德的声音,哈拉蒙德回头看了眼那位年轻的铳士,他正在同戈林多小声交谈。不过,好像站在他身边的老威瑟以及帐篷里面的其他人,全都没有听到他们交谈——自然也没有办法斥责这种有些失礼的举动。
“祖先保佑,你总算平安回来了。”雷克说道,“你从翠木城为咱们带来了多少艘船?”
格里苏斯摇了摇头,低下了脑袋。“一艘也没有,事实上,说出这个事实让我感到痛心。”
“没有?”原本坐在炉火旁边喝着奶茶的几个领主全都看了过来,他们全都出言询问。
“翠木城的格林有他自己的麻烦。在其领地之内,出现了一伙和电僧、底栖魔鱼的余孽相互勾结的倭桑杜跌武士。后者应该是一伙逃奴,只是他们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还都是善战的斗士。格林市长说,他的士兵现在正在忙着清剿这伙在翠木城的领地范围内流窜作案的惯犯。”
第1085章 横渡(3)(求推荐票!求月票!)
“既然格林缺人缺钱,那他就更应该加入我们去塔普特岛上获取财富,同时还能交到朋友。”名为雷克的软槭人评议会议长皱着眉头,用一种不太友善的语气评论道。
对此,格里苏斯没有表示否定,即便哈拉蒙德就站在他的身后。“我也提到了这一点,但说服不了他们,只有一个人例外。”说着话,格里苏斯射出自己山药棍一般粗壮的食指,指向哈拉蒙德那边,“这是那位格林大人和卢文娜女士的儿子,他的名字叫作哈拉蒙德。”
“一个还没有经历过‘成人试炼’的格林?否则他不会不以自己的姓氏为称呼”雷克低头看向哈拉蒙德,他笑容满面地张开了大嘴,露出了他的两排牙齿。很显然,这个软槭人评议会领袖对于拉姆齐翠木城的地方传统有所了解,而并非像其不修边幅外表所彰显得那般鄙陋无知,他是个聪明人。
“我会在塔普特岛上完成试炼,”哈拉蒙德正视着对方的眼睛,“我要狩猎一头苔原巨魔。”
“我不是在怀疑你的勇气,”雷克摆了摆手,“我只是关心,来自翠木城的哈拉蒙德·格林森,你带来了多少人给我们?”在说到“格林森”这个姓氏的时候,雷克故意加重了一些语气,听起来他并没有像他自我标榜得那般大度、那般胸襟开阔。
“两个冒险伙伴,以及一个书记官。”格里苏斯代替哈拉蒙德,回答了雷克……以及在场所有软槭人领主这个问题。答案比他们想得更加糟糕。本来,他们还以为格林只是不愿支援他们哪怕一艘远洋船。现在看来,那位翠木城主既然连个卫队都没有派个儿子,对他们的态度就更不用多言。
雷克的笑容消失了,双目紧锁起来。
“我违抗了我的父亲,加入了你们。”哈拉蒙德感受到了帐篷里的气氛,于是补充道,“因此,我没办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东西。我只能尽我所能,带来我所能找到的朋友和所需的装备。”
其他的领主静静地站立着,就像冬日的松树一般沉默。此时的雷克也刚刚从下往上地打量完哈拉蒙德,同时又打量了两眼矮人戈林多和化名休·胡德的奎斯。“他给了你一把看起来不错的剑。”最后,软槭人的评议会议长为年轻的翠木城王子找了个台阶。“你的两个冒险伙伴也还凑合……”
戈林多冷哼了一声,以此表达态度。在矮人看来,那个敢于对其品头论足的人类胖崽种,其实是有些找抽了。若非奎斯在一旁压制了他的冲动,这个矮人早就冲上去给雷克一个难忘的教训了。
“塔普特岛此行最多半个月,之后你随意。反正回到翠木城的行狩大物去取伯格曼牌啤酒之前,你还可以回到这里一趟。”奎斯在矮人心中轻轻诉说着,不过没有拱火,而就好像在陈述事实。而且,就矮人的寿命而论,虽然一脸红胡子的雷克是帐篷里岁数最年长的人类,但是戈林多叫他一句“崽种”其实也不是刻意骂人。
“我会的。”戈林多大声说道,矮人从来不屑于小声嘀咕,不过他发现自己说的话除了奎斯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我会在这场估计还凑合的冒险之旅结束后,回到这里问候这个人类小崽子,试试他的牙齿是不是还凑合,然后让他去体验一下这边营地医师的手艺是不是也还凑合。”
奎斯哈哈一乐。当然,除了戈林多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发现他的异常举动。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矮人朋友居然还有饶舌天赋。
“……总之,我们欢迎你的到来。”那位雷克评议长同哈拉蒙德说完话,转身对着其余的软槭人领主,“既然格里苏斯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就该考虑横渡的事情了。”他大步走到帐篷内侧,坐到一个马扎上面,马扎在他的重压下咯吱地响着,“约姆斯人已经早我们两个星期踏上了鲸路,他们的目标是位于塔普特岛中部的一条大河,河岸两旁有许多村镇可供其劫掠来补充物资,以及招募愿意挣钱的当地仆从军。如果一切顺利,那些约姆斯人在与我们合流之前就能拿下那片土地。”雷克身边站着一位年老的领主,他的头发灰白,腰间悬着一把粗短的拉姆齐制式短剑,评议会的议长对着他喊道:“老伯恩,你在塔普特那边安排的人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在年老的领主回答时,格里苏斯倾身靠近了盖尔蒙德。“我的人驻扎在营地的西南角。”他轻声说道,“去找他们,然后饱餐一顿。这两天你也可以在营地里买些武器装备。”
哈拉蒙德想留下来了解更多战况,但是矮人戈林多却撺掇他现在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点,所以他还是点头退出了这场会议,然后与两名冒险伙伴和形影不离的老威瑟一起离开了帐篷。
来到外边,太阳已经落山,薄暮降临在了营地上方,分散的营火和火把照亮了营地。他们按照来时的路线折返,朝着能看到大海的西方前进。四周充斥着狂欢的声音,很显然,狂热的战士们对战争与征服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营地的边界,泥海映入了眼帘,这个海湾里都是正在等待出征的船只的黑色轮廓。他们转身向南,在一簇簇帐篷之间徘徊,观察着一个个战士们的面孔,想要寻找在格里苏斯船上认识的人,最后他们发现领航员乌弗瑞克就坐在一堆小篝火前面,周围还有二十多个软槭人围成一圈。
按照格里苏斯说的,他们一行人也坐到了篝火旁边。一边烤着火,他们一边准备分享正在炉火上方烘烤的肥羊。视力更好的奎斯和矮人戈林多还看到,篝火地下的炭灰之中,埋藏着一些已经快要煨熟了的牡蛎和泥蟹。他们在船上这几天全都吃的是夹杂着果干的、用油脂熬成的燕麦粥,今天上了岸肯定是要吃点好的,来补偿一下各自的胃肠。更何况,这些食物应该都是格里苏斯掏钱买的。
“哈拉蒙德!”一个粗哑的声音从人群的另一边大喊道。哈拉蒙德转过头来,他认出了那声音。“怎么了,我的船长?”那个名为格罗夫的船长,此时正扛着一桶度烈酒走了过来。因为要吃带甲壳的食物,不宜饮用麦芽啤酒和蜜酒,所以格里苏斯就让他去给战士们买了一桶高度的苹果酒。
他把那桶苹果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拿个角杯伸手从里面舀出一杯酒润了润喉咙,“跟我说说,你们那儿的人能打吗?”格罗夫没有问戈林多和休·胡德这个问题,因为他在几天前就知道了答案,矮人的回答不仅令他印象深刻,而且他的脸颊为此而还肿了两天。
“你问这个干什么?”哈拉蒙德说道,“老实讲,我没有亲身参加过哪怕一场战争。不过,据说是因为我的父亲、祖父他们那几辈子人实在太能打了,所以翠木城的领地内才一直风平浪静。”
这个回答显然有些出乎格罗夫的意料。事实胜于雄辩,凡是常年保持和平的地区,多半是因为那里的人能征善战——除了疯子,没有人愿意打必输的战争。他绕过篝火,一脚踏进软槭人围成的圈子,只是嘴上还是捎带了一句。“我只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我们软槭人可不会接纳软蛋。”
“到此为止吧,兄弟。”乌弗瑞克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把他一下子按坐在地上。
矮人戈林多带头哈哈大笑,其他软槭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在乎格罗夫是否神色悒悒。小小的闹剧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众人就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待到那只肥羊快要烤熟,本来佐料只是一些盐粉,可是奎斯却从身上摸出一个袋子和一小杯蜂蜜。在众多软槭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直接将袋子里装着的辣椒粉、孜然、丁香之类的香料,混合着蜂蜜涂抹在了那只肥羊身上。
“真够大方的。”哈拉蒙德对自己这个冒险伙伴比了个大拇指,包括格罗夫在内的软槭人也都用欢呼作为回应。要知道,那些香料可都是君临城的昂贵特产。在拉姆齐很多地方,同等质量的香料甚至要比银凯特更加值钱。
“好说,好说,”化名休·胡德的奎斯摆了摆了摆手,“这些其实都是在你们格林家族行狩大屋那个烧烤宴会上拿来的,你父亲格林大人才真正是名副其实的有钱人。”哈拉蒙德没想到这些香料是这样来的,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格林家的独生子,在踏出家门的时候都没能带点家里的东西,反倒是让休·胡德一个外人顺了一袋子香料。
因为奎斯的大方,所以他一个人分得了一条羊腿。再加上手疾,这个在其他人看来非常年轻征的铳士还抢先从篝火的灰烬里挑出了一只泥蟹。他一边啃着羊肉,一边娴熟地用一把小刀撬开泥蟹的外壳,吃着里面劲道十足的蟹肉。吃东西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向戈林多眨眨眼,弄得只分到羊肋排和几个烤牡蛎的矮人多少有些羡慕。好在他没有拿出同样是从行狩大屋酒窖里顺手带来的一桶伯格曼牌矮人啤酒,否则戈林多的心态恐怕就要当场炸裂。
吃过了晚饭,在征得这些软槭人同意之后,他们一行人用几根树枝叉起了一团篝火带回了自己的宿营地。他们没有帐篷,包括格林家的大少爷哈拉蒙德在内,每个人都只有一条海豹皮缝制的睡袋,睡袋里面用鱼胶粘着一层羊毛,保暖效果不错,关键是还能防水防潮。往作为引火物的那团篝火余烬里面添加了一些泥碳——由于这个营地集结的软槭人有点多,附近的干柴比较紧俏,不过附近沼泽里的泥碳倒是应有尽有,在营地里售卖的价格也比干柴便宜得多——待其燃烧起来,几个人就全都钻进各自的睡袋里面休息起来。当然,哪怕是在营地里,依旧是需要有人守夜。奎斯主动承担起了这个任务,理由是他现在还不大困倦。事实也的确如此,毕竟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巨龙为了提升自己的年龄阶段都是在长眠之中度过的,他现在其实丁点睡意都不存在。
第二天,哈拉蒙德在营地中寻找有没有卖盾牌的商人,他在离开翠木城领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盾牌。他花了一个早上四处询问,却都是毫无结果的线索。软槭人的营地庞大又杂乱,直到中午,他才找到了一个愿意出售盾牌的随军商贩。虽然那个人提供的盾牌是被人用过的,但质地很结实,是用两层云杉木拼接成的,环绕在边缘的皮革缝得很紧,盾牌上的铁箍也都上了油以避免生锈。划了半天价格,哈拉蒙德最终以一枚银凯特零十二枚铜德本的价格,买下了两面盾牌。
在离开的时候,他经过了几个帐篷,里面的女人用不到一枚银凯特的价格交易自己的身体。其中有一个女人向他招手并且叫住了他。有那么一会儿,她的红润脸颊让哈拉蒙德觉得很可爱。不过,他现在带着两面盾牌,两手各提一面,而且腰里还带着自己此行唯一带出来的钱袋子,很难不被这个女士或者她的朋友们偷去,所以哈拉蒙德做了最保险的选择,继续大步向前,径直返回了营地——绝对不是因为他只是空有理论知识而无实际经验,从而被刚刚这一场遭遇弄得非常害羞。
回到营地之后,哈拉蒙德把一面盾牌给了很少言语的老威瑟。“到了塔普特岛,你就背着这面盾牌,万一我的盾牌坏了就跟你替换。除此之外,你拿着这个盾牌活下来的几率也能大一些。毕竟,你还肩负着记录我此行表现的任务,回头还得回翠木城向我的父亲汇报情况。”
那个老威瑟默默接过了盾牌,倒是没有推辞什么,就像是之前从不推辞哈拉蒙德分给他食物、为其支付船资一样。只不过,这些全都被奎斯看在眼里,他倒是觉得哈拉蒙德绝对是小觑这个老仆人了,这位“老熟人”可不会那么容易死掉。不过这也不能怨哈拉蒙德太年轻,实际上,奎斯也是之前不久才认出了这位“老熟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老威瑟还是他当年初次来到拉姆齐位面时,最早遇到的那批人之一。只是,当时的事情大多早已时过境迁,那些老相识也没几个活到今天。
第1086章 横渡(4)(求推荐票!求月票!)
时间又过一天,哈拉蒙德正在向矮人戈林多学习如何更好地利用盾牌来保护自己,但他们才刚开始练习没几个沙漏时,营地里就传来了船队即将的消息。然后格里苏斯出现在了人群之中,带着香醇的蜜酒,正式命令所有人各自用手指沾了些酒水向地面弹出,以示向先祖献上这美丽甘露,并且登船准备向塔普特岛入侵。
这支舰队非常庞大,足足由两百多艘船只组成,一次就能够运送万余名战士。只不过,远远见识过停泊在君临城军港的钢铁巨舰,哈拉蒙德其实觉得它还是稍显寒酸。毕竟,这支舰队之中仅仅有七艘汽船,而其余的船只大部分都还只是风帆商船,甚至是更加落后的桨帆船,就像哈拉蒙德他们乘坐的那艘船一样。至于说格里苏斯,则和其它领主一样,乘坐在一艘用钢铁打造的汽船上面,那是属于这位领主的旗舰。
“怪不得这艘船的船长是格罗夫,”在划船的时候,哈拉蒙德同休·胡德小声说着闲话,“那个领主有自己的船。”蓝龙化作的年轻铳士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看法,他不仅也有自己的船(就算软槭人的船只加起来,都不及他所拥有的一个零头),而且渡海什么的,他其实乘不乘船都无所谓。
舰队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了两天,但在第三天,北方的风暴毫无预兆地呼啸而来。咆哮的狂风和凶猛的海浪冲散了船队,每一艘船都要各自为战。船长格罗夫命令降下船帆,防止它被大风吹走,每个桨手也都在拼命地划桨。哈拉蒙德一会儿要划桨,一会儿又要提着水桶去倒水,这样循环往复着,直到他的腿和胳膊变得像浸透的芦苇一样无力。暴风、骤雨和涌溅的海浪刺激着他的眼睛,导致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即便现在是白天,可他眼前只有无止境的暴风雨。因为没有携带计时器,又看不到天空中的太阳,所以哈拉蒙德很快就迷失在了有节奏的划桨声中,没法分辨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
好在,这艘桨帆船是一艘用拼接和鳞页工艺精工制造出来的好船,而且船底敷设有坚固的龙骨和肋骨,耐波性良好,能在翻滚的海浪中坚挺前进。不管是在涌起的浪头上面,还是凹陷的漩涡中间,它最后都能逃出生天。但有时候,海浪和激流还是会让船头及船尾一百八十度打转。船身如此大幅度地旋转自然会让舷板出现断裂,致使船体进水。当时没有办法熬煮沥青修补,船员们就只能用涂了焦油的羊毛布料来堵住船上各处漏水的地方。
哈拉蒙德也赶来帮忙,并且很快就学到了诀窍。但是每当他们补好一个地方,就会有两个新的地方进水。最后,这艘船的甲板上就好像长出了一层羊毛地毯。船长格罗夫大声抱怨着,“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翠木城来的人,祖先才没有保佑我们。”随着这位船长煽动性的话语,哈拉蒙德察觉出了周围的船员们眼神中的异样。“小心点,胡德,”哈拉蒙德拿着一片焦油羊毛,在经过安坐在桨位划桨的年轻铳士时小声提醒道:“这种天气里,火铳没有刀剑好用。”
奎斯只是耸了耸肩膀,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哈拉蒙德又看向戈林多,那个矮人将背在身后的巨大钩斧摘了下来,两腿微微张开稳稳当当地持着战斧站立在甲板上。周围的船员都有些忌惮这个勇悍的矮人,显然没有人想要在淹死之前被人先砍成碎块。至于说那个老威瑟,哈拉蒙德则一开始没能找到他,格林家的大少爷一度以为这个老仆人有可能在暴雨中跌入海中淹死了。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用目光梭巡了整个甲板,才看到了自己出钱购买的那面盾牌。它就搭在桅杆地下的几个装着储备食物的木桶中间,像是个伞面似的。“那个老家伙倒是挺会照顾自己的,”哈拉蒙德小声嘀咕道。
不过,事情并没有向最糟糕的情况发展。虽然过程比较惊险,但是这艘船上既没有人淹死,也没有人被战斧砍成碎片。那个在船员之中颇为有声望的乌弗瑞克站出来主持了大局,他制止了同胞兄弟格罗夫的抱怨,然后不仅从船长室里拿出一头小羊羔,还主动掏出自己的钱包,将它们全都投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以此来再次祭祀一次祖先。“愿意庇佑后代的祖先英灵不会要求更多了。”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宣告道,提振了所有船员的士气,“还要苛求,那便不可能是软槭人的祖先。”或许是因为他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反正在祭祀过后,暴风雨便逐渐小了下去。
雨停之后,天气放晴,船员们纷纷发出了欢呼。然后,他们就在格罗夫和乌弗瑞克的命令下,抓紧时间用特制的铁锅和小心储存的干木柴熬煮沥青。作为领航员的乌弗瑞克已经辨认过天候和位置,暴雨之后他们会拥有两个大晴天,用铁定、木板和沥青为这艘船打好补丁之后,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任由沥青晒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风暴过后的海上刮起了东风。他们可以将风帆竖立起来凭风而走,负责划桨的桨手则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时间,当哈拉蒙德再一次睡醒的时,他突然听到了燕鸥的叫声。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拉姆齐大陆,随后他才意识过来这里应该已经位于大海的对侧。经过六天的航行,在第七天早晨的时候,这艘船终于抵达了塔普特岛附近。在这艘船的周围,因为暴风雨而四散开来的舰队重新归新归拢起来,战士们吃起了硬面包、腌肉、干酪、坚果和刚刚煮好的浓粥,所以,那些燕鸥才会被食物散发出来的味道吸引过来,叫醒了更多像哈拉蒙德那样刚刚睡醒的船员。
犹如之前在软槭人居住的那个半岛登陆时的翻版,塔普特岛面朝他们的地方也是一片滩涂。泥滩向南北各延伸了数里格,往西是横贯数百亩的盐沼。站在滩涂上,可以看到沼泽的边缘,那里应该就是软槭人新的营地所在。虽然按照之前的计划,这支舰队会在塔普特中部一条大河逆流而上,攻击沿岸的村庄城镇,并且和从北面南下这里的约姆斯人军队会盟,但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那些软槭人的领主都觉得暂时在此地休整一下会是个好主意。毕竟,他们的军队是为了征服这片土地、掳掠财富而来,并非是为了领主的傲慢而挥霍战士们的生命。
此时,领主们没有约束军队,而是任由其自行集结。那些吃水比较深的汽船因为担心搁浅,所以已经向南部行驶了好几里格,停靠在一座峡湾里面。
领主和领主的亲卫队,则乘坐着刻会有“谭森浮碟术”法阵的魔法飞毯,先行携带武器和装备越过沼泽为后续的军队寻找一个建立营地据点的合适位置。而从抛锚的风帆商船和桨帆船登陆上岸的船员,则需要亲自在沼泽里开辟出到达营地的路径。之后,领主们会听取各个船长的汇报,选择最容易通过的路径,构建出一条连接营地和海岸码头的、符合拉姆齐标准的道路。
塔普特的空气温暖而潮湿,哈拉蒙德一上岸靴子就陷进了泥土里。这里的部分水域很浅,船员们可以徒步蹚过去,但剩下的地方看起来又深又危险,他们要耗不少时间和精力来绕过它们。走在前面的开路的是休·胡德,这个敏捷且健壮的铳士不停跟在他身后的船员描述过沼泽地的危险。
“即便清楚这里的捷径,要穿过前方这片沼泽地也必须小心谨慎,我们至少也得花上两个沙漏时的时间,”化名休·胡德的奎斯说着话,就又一次调整了前进的方向,往沼泽地的北部走了几百步,靠近了一条流淌的河流。这条河水比较宽阔,水流速度也比较缓慢。这说明河道形成已经有些年头了,周围的土地应该已经比较厚实了,运气好的话,他们可以顺着河流越过沼泽。
他们在沼泽地里走得越深,呼吸到的空气就越沉重,这里满是叮人的蚊子和苍蝇。而在他们四周,则满是高长的野草、芦苇和杨树,也有矮小的灌木丛,它们遍布在这迷宫一样的半盐水湿地里,被一层似乎永不飘散的薄雾所笼罩。许多船员都走得越发口渴,想要停下来寻找自己觉得干净的水喝。可是,不用奎斯说话,乌弗瑞克和格罗夫就都会走上前去给他们后脑勺一巴掌。
“想找死也别在现在,”背着个大号包裹的领航员训斥着,他的身高甚至高出那个想要掬水喝的船员两尺多,因此压迫力实足,“溺死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怎么着也都算是最为悲惨的死法之一,如果你想尝试,下一次我绝对不会管你。”
当太阳那些树木顶端的时候,他们终于闻到了木柴燃烧的味道,但这是烧焦了的烟味。眼前的河流变宽了,被焦灰染黑,被死亡污染。芦苇丛中有一具尸体,是个男人。他漂浮在水面上,虽然吸引了不少苍蝇趴在身上,但是应该还没有死亡太久,因此尸体的臭味还不明显,而且身体也没有太过肿胀。沿着河堤再往前走,船员们接连发现了第二具和第三具尸体,随后不久他又找到了好几具新尸体,都是亚麻布服装的男人。他们的尸体要么被撕裂,要么被剖开,要么被肢解。
哈拉蒙德从未目睹过这种死法。衰老、疾病和意外夺走过一些他认识的人的生命,可他从未亲眼见识过劫掠和战争带来的死亡。虽然在离开那座行狩大屋的时候,他就做好了不得已之下杀死几个侏儒岛代理人家族战士的觉悟,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杀过人,也没看到过有人因这种暴行而丧命。特别是,从死者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不怎么像是战士反而更像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应该是一群牧鹅人,”奎斯的声音在格林家族大少爷耳边响起,哈拉蒙德这时才注意到,那个被其戏称为“大头兄弟”的铳士已经停下脚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用手掌拍了拍眉头紧皱的戈林多,这个矮人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从腰间解下酒囊连灌了两大口麦芽酒。
“这些被杀的人不是战士,先登者不配获得荣誉,”戈林多用矮人语说出一句话。奎斯这次倒是没有帮他遮掩,因为除了他和哈拉蒙德之外,在场的其它软槭人也根本听不懂这种语音语调硬得和石头似的矮人族口语。
“软槭人本来就不是为了荣誉来的,土地和财富才是他们横渡大海至此的目的,”奎斯同样用矮人语和戈林多交谈道:“就像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地,你也没办法教导那些把虚荣心当作荣誉感的家伙,如何才能分辨出两者之间的差距。”见其它船员都豪气地看向自己,奎斯就冲他们笑了笑,然后继续沿着河流向上游走去。
等到他们走出了那片沼泽地,最终落入眼帘的是一座被河流和沼泽包围的小岛。那里树木繁茂,周围还布设的拦网和木栅栏,有几栋泥巴作墙壁的茅草房就在栅栏里面,一条由木板筑成的堤道将小岛与河岸及远处的沼泽相连。
之前闻到的木材烧焦的味道就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离得近了,他们还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鸟粪味。就像奎斯刚刚说的,刚刚他们看到的那几个死人,就是在此地滩涂放牧鹅群的牧鹅人。
软槭人的先头部队来到这里,第一时间就攻占了他们的鹅场并且迅速展开了一场屠杀。因为担心这些牧鹅人会走漏风声,软槭领主带着他们的亲卫队直接就将那些人全部杀死,扔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