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畜生,你懂了什么?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还没等宁采臣做出决断,那边燕赤霞与吕布的比试业已接近尾声。
随着燕赤霞一声断喝,悬于头顶的秦篆古剑顿时分身百千,化作剑气长河倒挂直下。
而站在殿外空地上,吕布额角有青筋怒绽,双脚重重踏在地面,不断积蓄的力道让青石地板都呈现蛛网状的裂纹。
借助反推力,吕布一跃而起,手中方天画戟直指苍穹。
赤兔马也不知何时从寺院背后的马厩奔出,枣红色的马蹄在虚空中踏出绺绺花火,不过几下飞跃便出现在主人的身下。
“给我破!!!”
骑在赤兔马背上的温侯阁下须发俱张,雄健的躯体中有无上威严节节提升,气血狼烟通彻天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冥冥之中似乎有虚影于其间凝结,只是终究还是在即将显现真形的前一秒功亏一篑。
可即便如此,随着吕奉先每一次挥舞长戟,总有数柄飞剑被血气搅碎。
“奥义鬼神无双!”
模糊的虚影发出嘶吼,携着千军辟易的架势冲向剑阵,厚重的血气带着战场的凄清杀意,与燕赤霞寄托剑阵当中的无上剑意一触即发。
三尺剑光浸寒月,一身气血染霜天。
不过须臾功夫,二人便已经交手了上百次,随着惨白剑光与赭红血气一触即分,此番争斗终于有了结果。
两道身影落在兰若寺地上。
吕布一身甲胄,当心口的护心镜被一道刺目的剑痕划过。
而燕赤霞看似相较之要体面上不少,唯独法海敏锐发觉他下巴上的髯须似乎短了一小节。
“你,很不错!”
吕布看上去依旧是一脸的平静,但语气里却是颇有些愉悦的情绪。
“未曾想过,凡俗间也有如阁下这般强大的武者,最后一戟若非阁下移开分寸,估计燕某就不是短了一截胡子那么简单了。”
燕赤霞有些颓萎地摇摇头,实事求是地开诚布公。
但很快,这丝颓势就从剑客脸上散去。
“燕某这里就提前恭祝阁下破除迷障,无须多少时日又能更进一步,大道可期。”
换作真挚诚恳的笑意,燕赤霞抬手作揖道。
“你离那步也没多远了,我只是险胜了半招而已。”
吕布则是坦然接下了对方这份好意。
他本身便已经踏入三阶巅峰多年,若非神话三国世界的限制,早就能做出突破。
而此次来到聊斋世界,先是与树妖姥姥一番交手,又遇到燕赤霞这样的剑仙中人。
连续的战斗,不仅激发了他久违的热血,更是让那层纸糊的武学障一捅即穿。
估计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从气血之柱中孕育法相,真正意义上成就四阶。
“燕兄感觉如何,我这奉先兄弟没有堕了温侯的名号吧?”
而这时,岳不群也是赶忙迎了上来,拍拍吕布的肩,颇有些骄傲的说道。
对于岳不群的反问,燕赤霞不免有些难为情。
“我非是信不过,吕兄勇武有余,可那树妖也不是吃素的,这附近方圆百里树林丛生,是那妖物天生的主场,即便不敌,想要遁走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燕某先前也是一时不察,几次三番让他带伤逃脱,端是可气。”
显然燕赤霞不止被树妖姥姥戏耍过一回,说到情绪激荡的地方,狠狠拿剑鞘砸在青石地板上。
“那自然是因为我们有法海禅师掠阵了。”
宁采臣不慌不忙让出身后缓缓走来的青年僧人。
“嘶~不知前辈师承何处,燕某却是未曾听闻哪处名山古刹,出过前辈这样一位法相大能。”
不过粗看了法海一眼,燕赤霞登时面色大变,躬身作揖道。
尽管法海没有显露修为,但在燕赤霞眼中,对方每走一步,地上就会绽出一朵金莲,清风拂过,便好似佛音禅唱。
万法不侵,天人感应,这分明是法相大能才有的异象,更有甚至对方即是其中的佼佼者。
法相境,对应聊天群的标准就是四阶,乃这方世界修行者所能抵达的极限,再之后便要飞升超脱了。
只是数百年来,无一人成功登临仙界,渐渐地,法相以后也就成了虚无缥缈的传说。
聊斋世界不可得长生法,便是修为通天也止不过百二载,如今骤然出现一个此般年轻的法相大能,飞升超脱的传说顿时重新涌上燕赤霞心头。
说不定,这位真的可以做到那般!
即便自己希望不大,但若是能亲眼见证一位飞升者的诞生,你让他如何不激动。
“贫僧法海,师承宁乡沩山寺,山野小庙,不值一提,也就是师门出过几尊佛主菩萨而已。”
法海谦虚地辞让道,他自认为说的都是些大实话。
“我懂,我懂!”
一时间,燕赤霞牙齿漏风的声音更甚。
虽然他并未听过佛门有沩山寺这道传承,但光是能够培育出法海这样年轻的法相大能,更休说还出过可以称之为佛主菩萨的存在,想想就知道该是何等恐怖的隐世大宗。
因为此界不得长生法,修真门派往往都是闭门苦修,除了每隔十数年下山寻找资质尚佳的弟子,平日很少有与世俗有接触。
偶尔出个燕赤霞这样红尘炼心的奇葩,也是少之又少。
想来这样的隐世大宗,就更应该如是,难怪往日不曾听过他们的名号。
都不用法海解释什么,燕赤霞已经将小和尚的来历脑补了七七八八。
畜生,你懂了什么?
这回轮到法海一脸懵逼。
难不成这方世界真的存在一个叫做沩山寺的隐世佛宗,所以燕赤霞才会如此坦然地接受?
自己这样冒名顶替,万一哪天被揭穿了,不会真有一群秃驴找上门来算账吧?
存心想要解释一番,但燕赤霞却是连连拱手打断了法海的发言。
“既然有前辈这样的高人出手,想来区区树妖自是不在话下。”
环视四周,岳不群不过将将快要练气大成,宁采臣因为修习儒道更是看不出修为,燕赤霞眼神中的钦佩之意越来越盛。
“前辈一介佛门大能,仍然能平心对待没有修为在身的凡夫俗子,同样是红尘炼心,我却与前辈差远了。”
想到自己回绝与夏侯剑客的比试,固然是他百般无赖,可其中难道就没有一点身为蜀山剑仙高高在上的心态吗?
一相比较,燕赤霞更是自愧不如。
那个,我总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法海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
……
第91章 轮回者们最后的动向
本来此行前往兰若寺,便是为了一绝后患。
既然树妖姥姥已经伏诛,燕赤霞也没有了继续停留的道理。
适逢宁采臣相邀前往家中小聚,见法海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燕赤霞自是同样选择了欣然接受。
先前来时因为要随同轮回者们一道,以至于着实耗费了不少功夫,如今没了这层顾忌,却见法海大袖拂过,掌中佛国翻手间便将几人装纳进去。
同时足下生风,神足通于方寸间尽情施展,不过片刻功夫,宁采臣一行人几乎不曾察觉时间的流逝,就已经被从掌中放了下来。
头顶上太阳的位置尚未有多少偏移,看着面前熟悉的高门大户,宁采臣颇有些云里雾里的恍惚感。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难道这就是大佬无聊且枯燥的日常吗?
至于燕赤霞,对于这方面的感触却是更加深刻。
同样是仗剑一日千里的剑仙,他扪心自问这等潇洒写意,即便山门中那些苦修多年的太上长老们估计都不多逞让。
一粒剑丹,来去自如,哪怕速度迅疾如雷,至少那也是有迹可循的。
像法海这等咫尺天涯的本事,已经大可以道一声神通了,不愧是底蕴深厚的隐世佛宗!
对于法海口中的沩山寺,燕赤霞越来越敬畏。
归家心切的宁采臣当然不会注意到燕赤霞神色的变化,自从知晓有轮回者上门以后,他便一直处于焦虑之中。
纵使王子文千百般保证,依旧是心痒不已,恨不能立刻拿出穿越符,奔赴家中。
门环叩击桐漆木门,发出沉闷庄重的声响。
不多时,一个还不及膝盖高的小娃娃从内侧笨拙地推门开来。
“穷书生,你家母亲媳妇小爷替你保护的好好的,你该怎么谢我?!”
哪吒双手叉腰,努力扮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昂着头看向宁采臣。
“多谢哪吒大神仗义出手,日后宁某若是寻到些稀奇好玩的物什,一定第一时间送来府上。”
对于哪吒的出手相助,宁采臣还是十分感激的。
虽说有王子文信誓旦旦地打包票,但哪里有一个货真价实的三阶更给人安全感。
“嘿嘿,你知道就好,我先出门玩会儿去,有事让群主和小和尚直接喊我便是。”
得到想要的承诺,哪吒心满意足地让开身子,屁颠颠冲外面跑去。
终究是孩子脾气,不消得三分钟安宁。
然而走到街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哪吒又心有余悸地转过头来,后怕地说道。
“还有,你家媳妇太可怕了,果然小和尚说的不错,女人都是老虎变得,我日后才不要成亲呢!”
我家妻子干了什么?
被哪吒搞得一头雾水,宁采臣快步向屋内走去。
而听到宁采臣弄出的动静,他的妻子也缓缓从里屋轻移莲步,现出身影。
“是……宁郎回来了吗?”
看清自家夫君,微施粉黛的娇柔少妇惊喜地喊道。
这些日子先是有从未上过门的同窗奔赴府中,又兼之许多面生的游侠武师上门拜访。
二人举案齐眉好些年岁,妇人如何看不懂自家丈夫眉宇间的愁意。
尤其是今日,宁采臣刚走不久,便有人唐突登门拜访,甚至得知正主不在家,也是各种理由拖着不肯离去。
多亏宁采臣早有预感,先前叮嘱过有事劳烦王子文出手,让她婆媳二人躲在屋内即可。
故而即便两名轮回者骤然发难,也没有造成什么惨事。
“是我回来了,小爱你无事便好,母亲可曾受到那等贼子的惊吓?”
牵住自家娇妻的柔荑,宁采臣尤且不放心地反复看有没有哪里受了伤害。
直到一旁的三只单身狗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两声,方才罢休。
小爱是他家发妻的闺中小名,也是宁采臣一时关心则乱,才无意间喊了出来。
“婆婆精力不好,先前在房中酣睡,倒也未受到什么影响。至于那二人,多亏了王生和……诶?那个嘴里会喷火的小娃娃呢?”
恍然大悟哪吒不见了踪影,小妇人有些着急地来回寻找。
“不用看了,哪吒出门去玩了。他是方外高人的弟子,一身本事惊人,你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宁采臣一脸怪异地看向自家娇妻。
“你对他做了甚么,我怎见他一脸后怕地往门外跑?”
“妾身只是觉得那孩子调皮可爱,止不住想与他亲近亲近,若是我能有所出,想来现在应该也同他一般……”
说着说着,宁陈氏突然沉默不语。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二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即便宁母再疼爱这个儿媳,也偶有些微词,更不消说一众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对此,小妇人一直藏着桩心事。
“莫要胡思乱想,若是你喜欢,我们生一个便是。恰好法海长老莅临寒舍,他可是真正有大本事的高僧,定能看出我们不得子嗣的原因。”
笑着将妻子拥入怀中,宁采臣忙不迭宽慰道,顺便还把法海拉出来当挡箭牌。
如此私密的事情,被宁采臣没心没脑地当着众人面说出来,宁陈氏当即嘤地一声将头埋入书生怀里,燥地满脸飞霞。
等等,什么时候和尚还有送子……呸呸呸,是兼职药师的义务了?
一说起子嗣,法海就免不了联想到白岩寺中那等腌泼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幸亏王子文也是再看不下去二人的卿卿我我,当机立断刻意出声道。
“咳咳,我已经把剩下那个贼人献祭给了那位,现在版本更新后,已经可以查询剩下两个贼人的位置,宁兄弟你对比看看这是在哪里?”
因为有外人在场,不好明说,王子文言语不周地暗示道。
几人留意将心思放入聊天群中,果然点开任务一栏,又多了个地图标记。
“这个位置……他们是要往京城方向赶去!”
比划了一下距离,宁采臣瞬间得出了结论。
作为驱魔大师的时候,他没少被达官显贵们相邀四处走动,故而没费什么力气就认出了京城所在的位置。
只是,他们往京城去干嘛?
这么赶着去送,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法力滔天的蜈蚣精吗?
宁采臣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
第92章 普渡慈航,愿者上钩
“二位施主,法丈已经答应接见你们。”
身披一件素白禅衣,将青丝盘成佛髻的女尼恭声唤道。
身后半掩着的禅房内,有声声禅唱伴随缕缕檀香飘逸而出,颇显佛门禅定清净之意。
“林家兄弟正是好运,法丈一般很少接见外人,像是林兄这等初来乍到便受此优待的,实属天字第一号。”
没等林瞻作出回复,左千户已经激动地压低嗓音呼喊道。
“林某还要谢过左兄引荐之恩,日后若是能得法丈赏识,定不敢忘左兄大德。”
林瞻故意装出一副抑制狂喜的模样,冷静地冲左千户拱手谢道。
这些日子,他们二人好不容易编了一套谎言成功取得了对方的信赖,还借口有事骗取到拜见普渡慈航的机会。
如今心愿达成,纵然对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林瞻还是表面一副客气的姿态。
“好说好说,即是法丈有邀,莫要让他老人家等急了。”
拍拍轮回者的肩膀,左千户不疑有他,是真心为这位一路上仗义出手的老弟由衷高兴。
如今的普渡慈航尚未去除伪装,在众人眼里依旧是那位深受皇帝宠信的高僧大德,能够得到法丈的青睐,他日飞黄腾达定然不在话下。
“那愚弟便先行一步,日后再与兄长把酒言欢。”
抬手作揖,说完林瞻带着赵红妆紧紧跟随在女尼身后,缓缓向殿内行去。
小雷音殿是圣上钦赐普渡慈航的行宫,内有九曲十八回,虽不点烛火,却是远远可见殿中一轮煌煌大日普照,昼夜通明。
“法丈,弟子将人带来了。”
还未走近那**日,女尼已经停下脚步,躬身跪伏在地上。
少顷,见身后二人依然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女尼脸上不免显出怒容。
正要起身开口呵责,冷不防身前那**日突然有雷音传来。
“本座知晓,你且先退下罢。”
无量光辉中,似乎有一道人影显现,登时若天花乱坠,地绽金莲,袅袅佛音不绝于耳。
“这……弟子明白。”
似乎普渡慈航的威势很重,只见那女尼连反驳一声都不敢,立即便讪讪跪行着退了下去。
身后传来门户关阖的动静,林瞻二人依旧是面色不变看向那**日。
“汝二人,见本尊为何不拜?”
半晌,终究是普渡慈航先沉不住气,迭声问道。
话语间加持了佛门雷音的诀窍,仿佛洪钟大吕似的,摄人心魂。
“先前托人递交与你的信,阁下难道未曾看过?”
林瞻扫了对方两眼,突然毫不客气地嗤笑道。
“还是说,法丈当久了,都快忘记自己不过是一头窃人国运的蜈蚣精?”
“好胆!竟敢诽谤本法丈!!”
冷不防被道破了身份,那蜈蚣精端是勃然大怒,从佛光中伸出一只光洁如玉的肉掌,翻手间便要将二人镇压。
“哼!”
早有预料,赵红妆一声冷哼,二话不说运起凤凰原力,与蜈蚣精的肉掌进行角力。
而林瞻仍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温和笑容,淡淡地说道。
“法丈要杀我二人容易,可是道家与佛宗算出朝内有妖物作乱,即日便欲拨乱反正,届时法丈可勿要谓我等言之而不预啊。”
普渡慈航依然是一副未有触动的样子,丝毫没有收回神通的意思。
“佛道两家积年封闭山门,都是些一心求道的老顽物,又怎会千里迢迢跑来找本座的麻烦,小贼莫要诳我。”
“是吗,燕赤霞可是已经到金华县了,法丈若是不信,大可遣人一探究竟。”
林瞻却是不慌不忙。
普度慈航根本没有杀了二人的意思,否则先前那掌,赵红妆决计没有能够接下的可能。
知道对方的态度,他心里自然有底了许多。
否则,但凡普渡慈航有半点不对,赵红妆分分钟呼唤主神进行第二次传送,这才是二人敢于直面蜈蚣精的真正底牌。
“燕赤霞?”
赵红妆只觉身上一松,不知何时普渡慈航已经收回了玉掌,身上佛光也渐渐敛入体内,看上去和路边随便遇到的老者一般无二。
普渡慈航当然听过这个名字,甚至在妖魔界就没几个不曾听闻他的手段。
同那些坐死山门的老古董不同,这厮每隔十数年,便会静极思动下山红尘炼心。
所到之处妖鬼狼藉,死伤无数,可偏偏还没人敢捋他虎须。
要知道这厮可是在蜀山宗祠留下了命灯的,同阶厮杀或许无事,可若是有人以大欺小,被那群护犊子的牛鼻老道坐实了
那就等着三千剑仙下蜀山吧!
他可还没忘记,千百年前那头为恶一方的毒蛟是怎么死的。
虽然以他如今的修为,已经半步踏入此界极巅,并不畏惧对方群起攻之,但也没必要非得值此关键时候坏了自己的超脱大业。
“本座所为,皆是救苦救难,悲悯苍生的好事,难道那厮就不分青红皂白?”
不想与之为敌,普渡慈航皱了皱眉头,迟疑着说道。
“呵呵,这话阁下自己信吗?这满朝文武,小半数都被你吞吃,贪官污吏更是因为你混淆圣听越发肆无忌惮,你所担下的因果,还不大吗?”
林瞻却是一语道破蜈蚣精心中的侥幸。
“此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普渡慈航登时双眼死死盯住林瞻,滔滔杀意不绝,锁定在他周身。
这件事他一直隐瞒的很好,一直以来,连皇帝和朝中诸臣都未曾发觉。
甚至若非今日被这二人道破,就连他手下弟子都不知其实他的本体是一只千年蜈蚣精。
“休要管我是如何得知的,你只消记住,燕赤霞已经察觉了你的原形,包括这些年来你所犯下的一干好事,姑且自求多福吧。”
“对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名法相境的佛修。”
林瞻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绝口不提自己的诉求。
还有人要对付自己?
普渡慈航一脸阴沉,他相信对方绝不敢拿这种一查便知的事情蒙蔽自己。
可自己明明隐藏的这么好,偏偏这个关键时候,佛道二宗联手要寻自己麻烦,要说里面没有谋划算计,他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那你二人不烦千里,要将此事告与我,又有何事所求?”
听闻此言,林瞻脸上笑意更甚。
他知道,对方已经上钩了。
……
第93章 黑山老妖无惨.avi
时间荏苒,光阴如梭,转眼又过了半月。
这一日,常年难得见半个人影的黑山鬼蜮,却是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仅仅过了片刻,便有无尽佛光剑光遮蔽天日。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之后便是铺天盖地山洪似爆发的哀嚎惨叫。
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自家洞府呆得好好的,只见一道剑光略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兀然夺去了性命。
至于少部分运气较好的,侥幸逃过一劫,刚要驾起遁光向外面逃窜。
然而鬼蜮之上,有一轮寓意无量光明的大日如来高悬天边,剩下众妖魔止不过发出一声呜咽,又在煌煌佛光中被消磨去神魂**。
来人正是法海与燕赤霞。
“兀那秃驴贼道,如此肆无忌惮,是欺我黑山无人吗?”
少顷,居于正中一间装饰华贵的府邸,终于意识到发生些什么,却听一声暴喝,有遮天黑手携着滚滚哀嚎沉沦之音升起,铺天盖地向空中二人罩去。
黑山老妖很愤怒。
自己集结了十万阴兵妖众,占据一方为王,好不容易才闯出偌大的名号,结果单单片刻的迟疑,就被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将手下妖兵灭去了九成。
百年底蕴毁于一旦,他连将空中那双和尚道士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大王救我!!”
听到黑山老妖府邸传出的威势,几个正在择路逃窜的金丹大妖登时心头一喜,拼着消耗血气也要加快遁速冲其中飞去。
和尚太可怕了,连手都没动就将一众同僚手下超度殆尽,往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大妖们端是吓破了胆,半点反手抵抗的心思都生不起。
眼下,只求黑山老妖能拖延片刻,让他们有机会躲过一劫。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佛主言于小僧,说是几位施主皆与我佛有缘,且让贫僧送诸位一程。”
然而,有梦呓似的恶魔低语从背后响起,在一众大妖肝胆俱裂的眼神里,一袭白衣胜雪,风姿独绝的青年僧人不知何时,已经化身数十,站在众妖身后。
一声佛偈,连片刻求饶的功夫都没给出。
佛光明灭之间,就将几妖镇压在了雷峰宝塔下面,日夜受天雷摧体,净火焚身。
“你怎敢,你怎敢当着我面……”
亲眼目睹法海此番行径,黑山老妖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妖怪到底要怎样做,你们才会满意……
还没等念叨“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一支方天画戟气血如虹,自天边射来,轰然间的爆裂让黑山府邸眨眼化作一片废墟残垣。
“聒噪。”
吕布骑着赤兔马缓缓停在法海身边,小树般粗壮的臂膀微抬,只听“嗖”地一声,方才还在逞威的方天画戟顿时乖乖飞回温侯手中。
“燕兄,法海大师,还恕吕某姗姗来迟,方才突破境界多用了些时辰。”
拱拱手,吕布转过身抱拳看向二人,却是没有了先前对上黑山老妖的淡漠。
“你们,你们这群混账,我要杀了你们……”
自从成了一方妖王,黑山老妖近千年的时光可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当即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不去看几人的修为,法相真身显露,一座百米高的骷髅山脉蓦地从府邸地下升起。
正是黑山老妖的本体,昔日得了黑山山神陨落后的遗泽,一处废弃多年的古战场中千百尸骨聚集而成的山脉。
体型较之法海一行人,却是蚍蜉与大树,荧火与皓月,乍一看占尽了优势。
灰雾渐起,成百上千的骷髅头骨脱离法相,哀嚎着冲众人纷至沓来。
这是黑山老妖一项看家本领飞头蛮邪术。
但凡磕破一点皮肉,尸毒就会自伤口源源不断注入体内,配合上撕扯神魂的铁齿铜牙,便是一般法相真人,都不敢轻易让他迫近。
可没等骷髅扑向众人,又一道流光从天边飞来,携带浩浩汤汤的不灭炽焰,愈来愈近,同时还伴随着孩童手足无措的惊呼:
“啊啊啊!!!我要刹不住啦,你们快躲开啊!!!”
法海等人静静站在原地,面色古怪地看着一杆红缨长枪拖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轰地又一次栽在黑山老妖的法相真身上。
登时,一朵蘑菇云,飘飘冉冉自黑山老妖的本体上再度升起。
好惨!
一行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如此想道。
猝然遭此重创,失去了本尊的掌控,漫天飞舞的飞头蛮登时掉落在地上。被“趁你病,要你命”的法海二话不说,直接用紫金钵盂收取。
做完这些,好半天,哪吒才龇着牙,揉着屁股,从黑山老妖的本体上一跃而下,慢吞吞走到众人面前,奇怪地问道:
“那妖怪人呢,不会这么快就被你们干掉了吧?”
“那个……他就在你身下。”
还是燕赤霞厚道,站出来给了小哪吒回答。
“诶?!在哪里?我没看到啊!”
下意识以为自己踩到了什么,哪吒猛地跳起身,看向自己脚下。
“不是,我的意思是,黑山老妖就是你先前撞上的那座山脉。”
看着被哪吒红尖枪上一点真火磨得焦头烂额的黑山法相,燕赤霞目露慈悯地好心提示道。
“就他?!”
哪吒僵硬地转过身,看向险些被他撞得四分五裂的山脉。
毕竟就算被封印了修为,哪吒的身体可是实打实的魔丸所成,天生一具仙躯。
区区不过四阶的妖魔法相,又哪里能跟他比坚挺?
听闻此言,黑山老妖满脸憋屈。
这tm说的还是人话吗?
自己好端端在家中坐着,也没招谁惹谁,可他们倒好
先是两个混不吝的和尚道士,莫名其妙冲上门对着自己手下一通狂砍乱砸。
接着又来了一个筋肉壮汉,大老远地定点打靶,化身挖掘机把自己府邸给拆完。
最后更是不知哪儿冒出一个如此恐怖的小娃娃,细皮嫩肉的差点没将自己法相真身直接撞成几块儿……
我太难了~
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硬要放出这么大一尊法相给人瞄着,黑山老妖差点没哇地一声给哭出来。
……
第94章 山神印
“这山妖竟是哭了。”
哪吒见对方哭的可怜,山脉间俄顷有黑泉涌现,顺着沟壑淌下,好似有人垂目低泣,隐隐有山风呼啸,不免一时心生悯意。
“非也,黑山施主这分明是在感怀昔日种种犯下的罪孽,欲求得大自在大解脱,且让贫僧替他消去这一身业果。”
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却见法海背后有金身大佛显现,一手持金刚降魔大印,眼看就要劈头盖脸朝黑山老妖按去。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不知高几百米的山脉迅速缩小,却是见忽悠不过,化身人形倏忽间就要冲鬼蜮之外遁去。
“怎能如你所愿。”
燕赤霞大笑一声,猝然从腰间摘下酒葫芦,猛一下灌入口中,稍作酝酿,一口酒气喷出,端是下起漫天剑雨,噼里啪啦遮去黑山老妖前行的方向。
“某家正好试试法相神通的厉害。”
吕布也是冷眼从马背上跃起,气血勃发,不多时一尊高大的鬼神虚影凝聚身后,随着温侯手中方天画戟缓缓挥动,赫然也抬臂做出虚斩的架势。
“天通地绝鬼神无双!!!”
明明手里十空无一物,但随着鬼神虚影做出劈斩的动作,空中却是兀地出现一道百米长远的赤红刀痕。
直直向着黑山老妖背心斩去。
“啊啊啊!!!”
前有剑雨拦住去路,但凡半点拖延,都会让身后紧追不舍的赤红刀痕后来居上。
黑山老妖一咬牙,生生止住去势,反身祭出一物,对着身后刀痕忽地一下砸去。
一座迷你小山随着被扔出,见风则长,不消片刻就化作连绵山峦与赤红刀气撞在一起。
虚空中传来金石交错的声响,谁料居然是山峦击碎了刀痕,反而向着吕布这边砸来。
“哦?”
法海眯起眼睛,他能感受到这座黝黑山脉上绵绵不绝的山神之力,与这方天地契合,难以摧毁。
“雷峰宝塔,祭!”
大袖挥过,玲珑小塔滴溜溜从储物囊里飞出,同样化身巨大冲着黝黑山峦镇压过去。
有法海浑厚的法力作为后盾,竟是一时让山脉不得前进丝毫。
同时,法海暗掐法决,口中念叨:
“、嘛、呢、叭、哞、!”
佛门六字真言在法海法力的加持下,登时化作一张巨帖,悠悠飘向山脉,但见山峦周身黑光略过,但却没有半点阻碍地遁入其中。
成了!
另一边,趁着众人与迷你小山幻化的山峦纠缠,黑山老妖虽然神情有些萎靡,可还是颇为兴奋地就要破开剑雨离去。
那座小山,便是他在黑山山神陨落后机缘巧合得下的宝贝,是这一方天地凝结的山神印。
一旦彻底炼化,轻易便能趋势方源百里的山脉之力,翻天覆地,不在话下。
只可惜他灵机不足,始终不得参悟,经日为了从两尊法相期修士手中逃脱,不得已只能祭出此物抵挡一阵。
“小爷让你走了吗?”
脚下传来孩童稚嫩却又带着怒气的呼喊,黑山老妖心头莫名一阵不详的预感,正要低头向下看去,冷不防又听哪吒大喝一声。
“千~年~杀!”
后股有剧痛传来,在黑山老妖瞠目结舌,悲痛欲绝的眼神里,哪吒趁着火光直冲云霞,手中长枪登时没去了整个枪尖。
是哪个该死的混账,教小娃娃这些东西的?!
双腿夹紧,黑山老妖欲哭无泪。
“卡卡西这招还真有效果,回去一定要让群主把《火影忍者》后面几部都拿出来,让小爷我好好参考。”
趁着黑山老妖飞速后退,哪吒甩了甩枪尖血水,惊喜万分地记下小本本。
“臭小子,你已经没有以后了。”
黑山老妖咬牙切齿说道,同时浑身法力激荡,黑色雾气如潮水一般就要将小哪吒包裹。
蚀骨黑烟,是他用九十九个惨死于阴月阴日的处子血肉炼成,还掺杂了些许他本体上面的灰骸。
一经施展,坏人体魄,损人神魂,无往不利。
便是佛门金身,日子长久了都要被消磨去,对付一个不过区区金丹期的小鬼,自然不在话下。
今日他所承受的屈辱,必要让这伙混球百般奉还!
就从这个小娃娃开始!
气红了双眼的黑山老妖,哪管法海那边的动静,一门心思就像致面前这个羞辱过他的小鬼于死地。
可怜一尊千年老妖,尚还未意识到自己做出的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眼看哪吒被层层黑雾侵蚀体表火光,久久不能逃脱,眉宇间的戾气越拉越重。
“是你逼小爷的!”
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哪吒骤然松开手中紧握的火尖枪,漂浮在半空中,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道。
“日月同生,千灵重元,天地无量乾坤圈,急急如……”
“哪吒等等,快向后避开!”
未等他将解除封印的咒语彻底念出,兀地听得身后法海一声暴喝,借着残余一点理智,也是秉承对小和尚的信任。
哪吒睁开眼睛,与黑雾纠缠着就向后退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只听头顶一股风声,他下意识抬眼望去。
但见一片阴霾遮蔽数十里,狠狠冲着黑山老妖覆压下去。
“等等,黑山……快给我停下!”
黑山老妖定睛一看,当即慌了手脚,却见本该属于他的黑山山神印,不知如何被法海诱拐去,竟是调过头,反而向他砸来。
无论他捏出何法决咒印,都是无济于事。
“啊!法相天地,给我撑住!!”
眼见就要被山神印反过头来镇压,黑山老妖当即也顾不得如此会不会损坏自己的法相,登时唤出本体和对方撞在一块儿。
一阵牙酸的摩擦声响起,不多时,二者之间的碰撞便有了结果。
本就负伤在身的黑山老妖,偌大一座本体被撞的四分五裂,仅有些许牵连,勉强维持住他的生机。
而就在头顶,黑山山神印顶端,一张佛偈轻飘飘沾在上面,每当黑山老妖有所异动,都会绽放万千毫光,使得山神印重逾千钧。
“这倒是个好宝贝,只可惜施主不会炼化,白费了这么一件法器。贫僧见此宝与我有缘,姑且就不客气笑纳了,施主若是实在不舍,便让它如此陪你一段时间如何?”
法海双手合十,缓缓走来,眉宇间满是狭促的笑意。
……
第95章 论整活,我愿称你三坛海会大神为第一!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可怜的黑山老妖都快被法海搞得有些魔怔。
任他想破脑袋都弄不明白,为何自己费尽千年光阴都未能彻底炼化的黑山神印,对方仅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做到挥使如臂。
“阿弥陀佛,施主是在困惑,贫僧究竟如何收去这件山神印的吗?”
弯下腰,看着被五指……咳咳,是山神印镇压,只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的黑山老妖,法海嘴角扬起和煦慈悯的弧度。
???
黑山老妖努力抬起脑袋,看向法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恳求与希冀。
“可是贫僧却偏偏不想告诉施主。”
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法海捏出一道法印打向正贴在黑色山峦上的那页符。
璀璨金光自山神印玺的握端升起,黑山老妖只觉有无上伟力莫名加持在自己神魂,登时一阵撕扯的剧痛,接着便再没有了意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个问题想来我佛一定会愿意为施主解惑的吧。”
将山神印玺的神通妙用加持在对方神魂之上,止勉强维系了几瞬的功夫,黑山老妖本就随着法相崩裂而千疮百孔的魂魄彻底四分五裂,一身修为付诸流水。
湮灭了黑山老妖的神魂,法海尤且还不放心。
毕竟光他手里就不止一张底牌,一尊与自己差不多修为的老妖,又是经营一方势力长达数百年,或多或少都会存上几分保命的后手。
除恶须务尽,法海可没有什么给自己将来找不自在的癖好。
当即指诀一捏,却是运起佛门宿命神通,依着些许残余的本体就这么掐算起来,探查那黑山老妖究竟是否死绝。
半晌过后,如释重负似的松了口气。
姑且还有些不太放心,法海沉吟片刻,口中一点三昧真火蓦地向黑山老妖残躯,同时佛音初绽。
“南无阿弥多婆夜……”
竟是不给对方留半点侥幸的可能,念起往生咒生生要将整座黑山的亡灵幽魂全数超度。
一旁的小哪吒,本来闲着无事,正半个身子挂在火尖枪上悠闲荡着秋千。
见到法海所作所为,突然似是想到什么,猛地从枪尖跃下,迈开小短腿跑到小和尚身边。
“和尚,你这是在干嘛呀?”
待到诵完经文,小哪吒第一时间屁颠颠地凑到法海身前,拿食指戳了戳对方的膝盖,腆着脸问道。
“贫僧这是在替黑山鬼蜮之中饱受苦难的冤魂超度祈福。”
觉得不能毁掉哪吒将来战天战地的光辉形象,某位写作谨慎,读作从心的法海禅师眨巴了一下眼睛,义正言辞地睁眼说瞎话道。
“是是是,你说是就是呗。”
有求于人,明明知道对方是在扯淡,哪吒这回却是机灵地没有揭穿。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向来桀骜不驯的哪吒,今天竟会如此听话,法海看过来的目光越发警惕。
“那个……小爷突然觉得自己与那个乱七八糟的什么佛有缘,要不小和尚你就教我几句经文呗,比如这篇往生咒我看就不错。”
搓了搓小肉手,哪吒扭捏地请求。
“你要学这做甚么,佛门的东西你学了,如何向你师父师公解释?”
被哪吒弄得一头雾水,法海摩挲着自己滑不溜秋的小光头,质疑道。
“我不会……我又不是……啊啊啊,不装了,小爷我挑明了!”
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因为所以然,哪吒突然狂躁地抓乱自己发髻,颓废地坐在地上。
“我就是看申公豹那厮不顺眼,想着到时候他寻过来,非要当陈塘关所有百姓,还有他徒弟的面,把这厮打趴在地,然后踩脸上给他超度往生。”
握草!
论整活,我愿称你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为天下第一!
堂堂一尊道德金仙,就这么被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踩在脚下,还是用佛门的往生经文超度,这事传出去绝对稳妥妥社会性死亡啊!
想想未来三教那些个金仙大能,碰面第一句八卦就是
“你听说了没,那个谁谁谁好像被一个小娃娃踩着脸给超度了……”
“可不,据说对方止不过是个才足三岁的小娃娃。”
“是啊是啊,好歹还是阐教的金仙呢,真是丢人现眼,我等羞于与这种败类为伍!”
……
他申公豹以后还怎么在诸位仙友面前混下去?!
“好想法,这往生咒贫僧教了,还望哪吒小施主届时千万要记得在群里面直播。”
比了一个大拇指,法海在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一页薄薄金纸,递给对方。
“好说,好说,谢谢法海小师傅!”
得了自己想要的,本就孩子脾气的哪吒登时眉开眼笑,对于法海的请求自是忙不迭应道。
解决了黑山鬼蜮的隐患,剩下出了名的妖物便只剩京城那头蜈蚣精了。
先前从法海口中得知了,京城坐镇的那位国师居然是蜈蚣精变做,燕赤霞端是大吃一惊,就差没立马飞剑传书回宗门内叫人。
还是法海眼疾手快,将他按住。
想想也知道,一尊离超脱只差半步的大妖,妄图借王朝气运飞升,这等事情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我们都在孤注一掷地闭死关,妄图突破,你小子倒好,居然偷偷瞒着我们走捷径,好东西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啊!
别把聊斋世界的道士和尚想的多道德,从他们能放任妖物纵横危害凡俗便可见一斑,像燕赤霞这般怜惜百姓的到底异类,更多则是一门心思只求超脱。
传信回去,别说来人支援了,更有可能是商量着坐地观望。
一旦确认蜈蚣精此举可行,那以后的王朝可就惨咯,每每到鼎盛时期便要被修行者噶一波韭菜。
毕竟要是我能有机会飞升,管你蝼蚁般的生民死活。
凡人死伤大半,过些岁月又会恢复过来,但他们飞升的机遇一辈子可就只有这么一次了!
如此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又有几个会不心动?
冷静下来,燕赤霞也不得不苦笑着承认,法海此言确实在理。
他能保证自己这一脉没有这种想法,可是能确保蜀山所有人都是一条心的吗?
泄露出去,但凡出现半点纰漏,以后苦的可就是这世间众生。
他燕赤霞,赌不起!
……
第96章 血气化马
出了黑山鬼蜮,慵懒的秋日暖阳斜斜披洒在身上,燕赤霞不禁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阴间不同于阳世,处处是阴风习习,摧人心神,便是像他这样的金丹修士,呆久了也难免会沾上几分阴戾气息。
若非此行有法海在一旁保驾护航,他是断断不敢就这么轻易跑去的。
“法海长老,接下来我们是回宁兄弟府上吗?”
刻意让出半个身位,燕赤霞恭恭敬敬地问道。
“何来如此麻烦,再过几日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闱,宁施主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路上,我们半途中寻他即可。”
法海把玩着手中那方山神印玺,一边老神在在地应道。
“正好等宁施主考完乡试,一同奔赴京城,除去那祸乱朝纲的蜈蚣妖。”
四人皆是有神通法力在身的大修士,最不济的燕赤霞御剑飞行都能一日千里。
想要追上与其他士子结伴出行的宁采臣,简直不要太容易。
“嘿嘿,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大胡子,咱们来比比,到底是谁飞的更快些!!”
正无所事事从鬼蜮中蹦跳着出来的哪吒,听到法海的话登时眼前一亮,忙不迭冲着燕赤霞纠缠道。
“这……”
燕赤霞有些头疼,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自是知道面前这个小娃娃生来神异,真要生死相搏,自己可能都未必是对手。
可遁术与修为则是两回事,他可不觉得一个才三两岁的娃娃能学到什么高深的遁术。
若是就这么打了对方脸,未免有些以大欺小。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见燕赤霞有意托辞,哪吒顿时不乐意了,巴掌大小的脸蛋一鼓,一口咬死就要比试。
“我数三个数,三,二,一,开始!”
说完,哪吒抢先手诀一掐,如鱼入水似的整个人蓦地沉入地下。
不过顷刻功夫,就已经遁出不少距离。
“等等,唉……法海长老,吕布兄弟,在下先行一步了!”
被哪吒一手土遁之术怔住,燕赤霞这下倒也起了好胜之心。
张嘴吐出一颗剑丸,有朦胧犀利的剑气自剑丹上升起,化作一道流光,将燕赤霞包裹着同样瞬间朝天边飞去。
只余一声断断续续的告辞,缓缓落入法海二人耳中。
“这……燕兄弟是怎么了?”
才从鬼蜮出来的吕布,刚好目睹了一道流光遁走,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法海笑着简单将事情经由说了一遍。
听完法海所言,吕布露出怪异的神色。
“哪吒可以从聊天群里得知宁书生的去向,难不成燕兄弟也可以?”
原来燕赤霞根本就没向几人讨问宁采臣的去路,就这么如无头苍蝇似的飞了出去。
“无妨,哪吒那土遁之术颇为玄妙,小僧一时都未能轻易看透,燕施主大概只能在他屁股后面吃灰了。”
法海却是不怎么担心。
比不过哪吒,总不能连循着气息找过去都不会吧?
“哈哈,也是这个道理,眼下既然无甚么要紧事,不如法海禅师与吕某也来比试一场。”
只是感慨了一下,吕布突然转移了注意,大概是才突破想比试一番二者之间的差距,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看向法海。
“固所愿也,不敢推辞。”
洞悉吕布所想,法海微微施一礼,笑着应了下来。
“多谢法海禅师成全。”
见对方一口便应了下来,吕布顿时大喜过望,一声唿哨翻身上马,赤红色的血气裹挟着赤兔马兀地腾跃而起
“血气化马,吕某去也!”
却是他突破后新开发出来的招式,用血气裹挟战马,能够爆发比以往更快的速度。
“温侯却是着急。”
被吕布抢先一步,法海也不恼,足下神通自成,每一步踏在虚空中,都有朵朵金莲摇曳着绽放。
不过一阵恍惚,却是后发先至,已经跑在赤兔马前头,甚至还有余力同吕布打声招呼。
“嗯?”
吕布先是一愣,未想这么快就被法海超越,一时都有了反应不过来。
可很快,久违的斗志都被激扬,大笑着一巴掌拍在赤兔马的鞍边,被称作鬼神的男人将自己一身磅礴的气血,以一种粗暴却又不伤其筋骨的手段渡入爱马体内。
“赤兔,咱俩总共六条腿,可不能输给两条腿赶路的法海禅师吧!”
赤兔马瞪大的眼眸中,露出来人性化的鄙夷。
六条腿?那你倒是给爷下来一起爬啊!
真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血气入体,仿佛吃了一丸十全大补药,蹄下生风,全力以赴的赤兔马竟然也是跑出了一溜残影,眼看与法海之间的距离就要不断缩短。
“哦?这种手段倒是颇为玄妙,不过既然吕施主今天这么跳,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残忍,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自言自语一番,法海足下蓦地升起一道道玄妙的道痕,在吕布跑马望山的绝望目光中,登时速度又快上了一大截。
只是半盏茶的时间,身形便消失在吕布的视野中。
“我……”
温侯豪迈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
是不是输不起?
是不是输不起??
全力以赴欺负我一个才入四阶的小萌新,有点过分了吧?
赤兔马似乎听到某个无良主人玻璃心破碎的声音,颇有些心虚地将目光挪向别处。
不好意思,我已经尽力了。
不是我方无能,奈何敌方开高达啊!
……
待到最后一名的燕赤霞匆匆赶到,法海已经在沿途小镇的茶馆里,与宁采臣盏茶言欢。
哪吒则是有些不服气地坐在他身边摇晃着小短腿,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诸如“某人以大欺小”“等小爷封印解除了再比比”之类的话语。
无视闹别扭的小哪吒,看到对方一脸风尘仆仆地进来,小和尚伸手一指桌边早已备好的茶点,笑着说道:
“茶水已经备好了,先坐下歇歇吧,正好给你说件趣事。”
闻言燕赤霞也是毫不客气地拿起杯盏,鲸吞似的一口蒙进嘴里,连饮三大盏才缓过神来。
见一旁宁采臣如同便秘的神色,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敢问前辈却是何事?”
……
第97章 乖,把帽子戴好
“那个,就不能不说吗?”
宁采臣委屈巴巴地看向法海,眼神弱小可怜又无助。
“别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非得一个人憋着,拿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啊!”
见宁采臣一副扭扭捏捏不肯直说的模样,似乎是闻到搞事的气息,唯恐天下不乱的哪吒顿时第一个跳了出来。
坐在一旁的吕布和燕赤霞本来还没怎么上心,可是看到宁书生这般犹豫的态度,也渐渐来了兴致,纷纷目光投向这边。
“哪吒大神,你该庆幸你生的好……”
生来就是仙人,不然就你这张抹了蜜的小嘴,早不知道被人揍了多少回了!
宁采臣目光幽幽看向努力爬上桌子找存在感的哪吒,后半句话藏着没有说出来。
“嘿嘿,是吗?我也觉得我运气挺好的,能够遇到爹娘,遇到师父,还有大家!”
天真稚嫩的哪吒同学,丝毫没有听出宁采臣的言外之意,挠了挠脑袋侧面的发髻丸子,笑呵呵地回答。
“诶,我跟一孩子闹啥气呢!法海长老想说就说吧,反正也不是啥大事。”
颓靡地将脑袋趴倒在茶几上,宁采臣放弃了挣扎。
“咳咳,要不这样,我给大家讲个故事,也不明说,大家意会即可。”
抿嘴笑看这对活宝互动,待到他们停歇,法海方才又开了口。
“好好好,小爷最喜欢听故事了!”
哪吒自是摆手称妙,不大一个小娃娃老老实实坐在和尚的身边,双手托着脑袋静静等待。
拇指拨弄着手里的念珠,法海微微一笑,徐徐道来
“从前,在一座小镇里有一位富家千金,生的端是娇姝妍丽。”
“她自命清高,总想着以自己的美貌,将来若是嫁的一位封侯拜相的夫婿,却是些点明珠暗投了。”
“恰好她家所在的这座小镇,正好赶在某处乡里进京赶考的必由之路,于是她便心生一计,想从来往书生中觅得一位金龟郎婿。”
“恰巧这天下着小雨,一个赴考的书生路过避雨,富家千金发现这书生着实才高八斗,为人又风趣幽默,登时便起了以身相许的念头。”
“事后一番温存,翌日清早,这位富家千金含着泪目送书生进京,并依依不舍地叮嘱他,君若高中,莫负妾身。”
“美人如玉,书生岂有不怜惜的道理,自是百般咒誓方才离去。”
“待到书生走远,照顾富家千金起居的丫鬟这才从内室走了出来,却听那位千金问到,我让你将他的名字记下,你可曾记好?”
“丫鬟自然忙不迭地点头回她,小姐,都记下了,可这都已经是路过府上的第四十九个书生了,这一招真管用吗?”
“小姐则是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总有一个能考上的,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可能。”
前面听着还算正常,谁料末了法海突然来一个猝不及防的急转弯,燕赤霞喝到嘴里的茶都噗嗤一声全给喷了出来。
好巧不巧,坐在他正对面的宁采臣被喷了个正着。
多亏了法海早有预防,挥袖挡住这铺脸的茶水。
“前辈,你的意思是……”
燕赤霞忙擦了擦髯须上的茶水,面露古怪地看向宁采臣。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法海摇了摇脑袋,多余的话却是再也不肯说了。
“行了行了,我承认,我差点就被人当成是那个傻书生。”
眼见燕赤霞三人的目光越来越诡异,实在招架不住,宁采臣举手投降。
其实并无什么大事,就是他与一众同窗才进镇子,适逢一位富家小姐带着丫鬟路过。
见他一表人才,兼之谈吐不凡,却是越看越喜欢,暗示丫鬟邀请他到府上坐坐,吃顿家常便饭。
宁采臣哪能不知道对方的意思。
这也是年年秋闱常有之事,可那都是放榜后,大户人家的小姐派遣下人围在榜下捉婿,像面前这么急不可耐的却是头一回。
某位自诩为人正派不二色的书生,当然是第一时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对方,偏偏一群同他一齐赴考的书生围着起哄。
若非法海“刚好”经过,指不定某人就被同窗损友们打包送去人家府上了。
“那你与她直言,就说已经有了妻室不就可以?”
吕布倒是有些奇怪,总不能堂堂富家千金,赶着给人作小妾吧。
“我是说了,偏偏不知是谁多嘴提了一句尊夫人五载无所出,那女子就更激动了!”
饶是脾气极好的宁采臣,如今目光也是有些阴沉。
他与妻子感情极好,不得子嗣一直是心头之痛,自己或许可以为了求子将事情告知法海一行人,但不代表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拿她说事。
“原来是想母凭子贵,天真。”
吕布瞬间洞悉了对方的意思,当年在京城待过一段年景,大户人家的这遭子破事他可没少听闻。
“可不,生怕我生不出子嗣,都还提前珠胎暗结了!”
饮下一盏茶水,宁采臣端是有些被气笑了。
“这……”
燕赤霞颇有些目瞪口呆,只能说你们城里人都太会玩了吧,还带买一送一的?
“贫僧见那女子气息不稳,好奇运起他心通观想,恰好听见她心声,说是已经如此套路过几位赶考的书生,就等哪个中榜了,携着孕身上门提亲。”
“对了,好像那孩子还是与她家府中护卫结合所得。”
既然宁采臣都开口了,法海也顺理成章接了下去。
“那后来你是如何做的?”
吕布这才发觉聊天群里有法海二人聊天的经过,唯独少了后续。
“怎么做,我特意将那位好心的同窗推荐给了杜小姐,还是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侣罢,这份艳福恕我消受不起。”
摆了摆手,宁采臣幸灾乐祸地笑道。
对方挑明他家中**,哪是怀了什么好心,分明是见他家境丰足,夫妻举案齐眉,一时嫉妒心起,指望闹得他家鸡犬不宁。
既然如此,也就别怪他反手坑上一把了。
“那后来如何?”
燕赤霞隐隐有些猜到结局,但还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万贯家财放着不要,温玉美人放着不娶,蔡书生看我像在看傻子呢!”
宁采臣嘿嘿一笑,颇有些出了口恶气的畅快。
君子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既然是你先想我家宅不宁,那抱歉
这顶帽子,乖乖戴好。
……
第98章 血光之灾
翌日一早,天色才亮。
秋闱迫在眉睫,灭了睡意的众书生早早便醒转过来,收拾好行囊,约在客栈门前碰面。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人数渐齐,唯独少了昨日那位“好心出声”的蔡书生。
左等右等,足足到太阳攀上山头多时,方才远远见到街角,某位蔡姓书生搀着昨日那名富家小姐缓缓走了过来。
“蔡兄倒是好福气,赴乡赶考,还能碰见一桩好亲事。待到他日金榜题名,还不知会怎的意气风发呢!”
白白等了许久,有人压抑住心头的不满,向着其他人低声辛讽。
“要我说,若不是宁兄为人清正,克己复礼,这等好事哪轮得到他?!也不寻面镜子自己照照,现在反倒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起来……”
无需靠近,宁采臣都能闻见这位同窗话语间浓浓的酸味儿。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便以为常,兼之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事,哪个又真能做到不恰柠檬。
“赵兄此言差矣,既然杜家小姐与蔡兄两情相悦,我自然应当成全他们好事,况且大丈夫何患无妻,待到他日金榜题名,又岂会少了榜下捉婿的趣事。”
“届时,几位可不要挑花了眼啊!”
作为当事人之一,宁采臣反而显得君子坦荡,难得还有兴致调笑道。
“哈哈哈,宁兄所言极是。”
听了宁采臣的话,众人顿时豁达地笑出声来,再看那边正在郎情妾意的蔡书生,自然也就没那么……
好吧,想想还是挺酸的!
念叨着眼不见心净,一众人索性挪开了目光,交流起自己这几日的读书心得来。
又过好一会儿,才见蔡生一步三回头地向这边挪过。
“蔡兄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人群中有轻佻的声音响起,辨不得方向,却是明眼就能听出的调侃讥讽。
“哈哈,莫要取笑,莫要取笑,蔡某与栀儿是两情相悦,缘定三生,待到放榜归来,便是在下登门求娶之日。”
春风得意马蹄疾,方才**几度的蔡生很是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将同窗们的酸言酸语放在心上,反而走到宁采臣面前,长揖拜谢道:
“今宵种种,皆拜宁兄所赐,他日大喜之时,还望宁兄务必莅临寒舍,届时自有美酒良席奉上,莫要推辞。”
表面谦逊诚恳,可联系昨日分明是宁采臣佳人有约在先,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然而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宁采臣半点没有将对方的挑衅记在心里,反倒笑着拱手:
“该是蔡兄勿要嫌弃愚弟才对。”
“哈哈,自然,自然。”
没能如臆想中那般看见宁采臣面色有什么变化,蔡生不免有些失望,强打起笑脸应下这桩事。
又寒暄几句,一行人便再度启程朝着府城方向赶去。
……
待到书生们走开,四道身影淡淡从路边显出形来,为首那人一席佛衣,面如冠玉,除了法海还能有谁。
见宁采臣一行人走远,燕赤霞捋了捋长须,另一只手掐指算算,眉头猛然间皱了起来。
“阿弥陀佛,燕道长也是有所发现?”
注意到剑客的异样,法海诵了一声佛号笑问道。
“不敢瞒前辈,燕某方才见那位蔡姓书生面相有异,临时起心便给他们算了一卦,不知是不是某家才疏学浅,这卦象……似乎并非吉兆啊。”
燕赤霞有些迟疑着回复道。
任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明面上宁采臣居于其中,私底下还有他们四人一路同行,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贫僧同样隐隐有所预感,可一时间也想不通缘由何在,姑且随机应变吧。”
法海皱了皱眉头,他本来单单是想运起天眼通,观众人气运,未料却是发觉人人身上蒙了一层薄薄的血光。
“得提醒老岳和群主一声,让他们提高警惕,别在关键时候出什么岔子。”
沉思片刻,法海最终还是决定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在他们的计划里,宁采臣此番秋闱可谓是意义重大。
儒道是治国齐家之术,通读经典不过知,治世济民方为行,唯有将所学付诸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
宁采臣要想将儒道发扬,使万民辩证心意,却是少不了入朝走一遭。
就这样,两伙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五日看见府城厚重高耸的城关。
本以为总算能松一口气,缓缓近来几日的劳累,谁料才进城门,便兀然间出了乱子。
前几个书生都好端端交过路引,进了府城,偏偏在宁采臣递交的时候,出了偏差。
但见为首的那名门将反复将那张路引放眼前翻看,随后轻声向身边一员官兵喃喃吩咐了几句,待其走后,陡然一声暴喝:
“大胆宁采臣,私借神名,密谋不轨,你的事已经发了,还不束手就擒?!”
言罢,手下两个裨将气势汹汹已然提着环刀上前,一言不合就要将他拿下。
“等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宁兄是我们郭北县的读书典范,为人清正,怎么可能是那等无君无父的不轨之徒,大人是不是看错了?”
还是那位与宁采臣交好的书生站出来仗义执言。
“看错?我看尔等皆是那贼子的同党,诸将听令,还不快快将其拿下!”
声如洪钟,那员将领的意思,竟是要将此行十数名学子纷纷捉拿。
“你敢,我们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能见官不拜,刑不加身,你不过小小门将,也敢冒世之不韪?”
却是有脾气暴躁的已经骤然上前与之争论。
自前朝以来世人以读书显贵,武将在文臣面前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因而便是一小小秀才也敢在武官面前大声喝问。
片刻出神,宁采臣一时阻拦不及。
“你问某?”
那员武将面上显出诡异的笑容。
“若是往日,我自然不敢叨扰你们这些未来的进士举人,可这次你们摊上的可是蛊惑愚民的谋逆大事,国师亲自从陛下那里讨来的圣旨,与我等便宜行事之权。”
“现在,还有人向我质疑吗?”
说罢,竟是猛地一刀朝先前出言那位书生枭首而去。
……
ps:以后固定更新时间,两更分别在上午八点,下午六点,由此督促萌新不再摸鱼,顺带求订阅,求票票~
第99章 我看谁敢拿他!
百锻利剑掠过一道疏影,顷刻飘向书生脖颈之间,宛似一泓清泉蕴藏无尽的杀机。
未曾想过竟有人敢冒世之不韪,以刀剑斧钺加于读书人之项。
陈姓书生但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手脚麻木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剑身上清冽的寒光倏忽间逼近。
“将军剑下留人!”
几乎不假思索,宁采臣激昂胸中浩然正气,高喝一声,弹指迎向劈来的铁剑。
一点白芒自宁采臣之间绽放,碰触到佩剑的瞬间,有颤鸣呜咽之声大作,一股沛然巨力被从剑身触发,轻易便将宝剑震荡开来。
武官一个不小心,差点将佩剑脱手丢去。
还好及时反应过来,猛地运作血气强按住那柄不安分的利兵,方才没有闹出什么笑话。
饶是如此,持剑的右手也是虎口猝不及防被震裂,鲜血淋漓,伤势可怖。
“宁采臣,你还说自己不会外门邪术?!”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胆敢袭击朝廷命官,如今人证物证聚在,便是读书人这层虎皮都保不住你!”
那员武将也倒是个果决狠辣的性子,见不能立威,顿时喝令一众手下将书生团团围住。
“左右听令,将这里所有人都包围起来,但凡宁采臣有半点轻举妄动,宁可错杀,不得放过一个。”
竟是欲用一众无辜书生的性命作为要挟,企图强行逼迫宁采臣就范。
“这位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非曲直想必阁下心中定然明了。”
“即便假定宁某真是有罪,按照朝廷的法度,也须由刑部留案,三司会审,最不济也是州府诸位大人清查实核,安有武将拿人之说?”
“大人此举,却是置朝廷法度于何处?还请恕宁某不接无礼之诏。”
面对这种情况,宁采臣却是不卑不亢。
在听到国师二字,他心里已经有了底数,这必然是那两个轮回者借用朝廷法度的大义,试图强迫他就范。
这种手段远要比正面决出胜负阴险许多,毕竟如果宁采臣还想在朝中大展手脚,就不能选择用暴力解决问题。
否则光是意图谋逆,抗旨不尊,都足够毁去他多年积攒的清誉,从此不消说入朝为官,施展抱负,便是为一世之鸿儒的理想也会化为妄谈。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对方选择利用朝廷法度为难他,那就避不可免自己的一举一动同样会受到法度的制约。
毕竟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毫无缘由地下令处死一个平民,至少明面上不可以。
否则今天迎接他的,就不是一纸罪令,而是锦衣卫的腰间利剑了。
既然对方选择戴着脚铐跳舞,利用皇权逼他就范,那眼下的出路就显而易见。
今上要捉拿我,我束手就擒便是,但要走正规流程,由州府层层递交判决直至抵达圣听。
宁采臣不怀疑以普渡慈航的权势,想要指鹿为马,捏造罪名会有多难。
但这么做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替自己翻罪,而是单纯为了拖延时间。
有这个功夫,都够法海他们一行人在皇宫大内杀个几进几出,等你正主都没了,以宁采臣在东阳郡的声望,还愁有人会为难他?
“宁某愿以清白之身,陷于州府之狱,是为了一众同窗的安危,是相信公堂之上诸位大人的秋毫明察,却非受你等虎狼之徒颠倒黑白,冤杀忠良之辱!”
“待到州府衙门来人,宁某自会束手就擒。”
大袖翩翩,宁采臣站直身板,浩然正气勃发,端是令人肃然生敬。
与那狼顾鹰视的武将相比,登时清浊自现。
“这书生一脸的堂堂正气,不像是那等无君无父之人,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
“哼哼,定然是这迂腐书生得罪了朝中哪位大臣,被人栽赃陷害,这世道……啧啧,好人不长命啊!”
……
周围围观的百姓隐隐有议论声传出,却大多都是对宁采臣的赞许之词。
便是一众书生同窗,本来还对官兵手中利刃有些畏惧,听了宁采臣此言,皆是情绪激昂。
“宁兄你当我们是什么人,焉有弃你去而我独活之道理?!”
“就是,宁兄的清名试问偌大一间金华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若是今日为了区区性命,害的宁兄这等博学贤才蒙难,我等良心何安?”
“今日某便看谁敢为难宁兄!”
……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敢于舍下性命,比如某个有婚约在身的蔡姓书生,念及翁媪之慈,娇妻之贤,强行说服自己悄悄往后退去。
那员武官见自己所言非但没有吓住众人,反而让更多人为宁采臣蛊惑,站在了对立面上,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他当然知道宁采臣说的有理,但他此行之所以避开州府官衙,便是私底下受到了国师派遣的上使之令,要尽快将宁采臣押往京中。
国师深受陛下恩遇,权倾朝野,他一直想要投靠门下,奈何身份卑微而不得,如今天赐良机,他又怎能轻易放过。
眼中杀意毕露,却听那员武将高喝一声:
“诸将听令,立即将宁采臣拿下,敢有抵抗,格杀勿论,凡有成功拿下贼人者,赏金百两。”
竟是想要霸王硬上弓,将这事办成铁案。
身后官兵一阵面面相觑,任谁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贪婪,如今世道崩坏,便是杀良冒功也都常有之事,这些老兵油子早就对滥杀无辜没有了抵除。
更不消提赏金百两,都够在府城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栋宅府,这等泼天的财富,试问谁会不眼红?
眼看已经有人提枪向着无辜士子刺去,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老迈却又中气十足的喝令:
“我看谁敢陷害忠良,滥杀百姓!”
来人头戴乌纱帽,身着二品都御史官袍,胸前绣一只獬豸神兽,器宇轩昂,端是不凡。
身后跟两队衙役,人虽不众,气势却丝毫不逊于那员武官。
“程守备,是谁给你的胆量,对我大明百姓擅加兵刃,莫非你想谋逆不成?”
没等对方分说,便就一顶大帽子扣了过来。
宁采臣笑了,刚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守备,却被面前这个精气神足的老翁骂的面色铁青,尤且一声不吭。
试问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
第100章 常威,你好大的胆子!(百章庆祝,求订阅)
“常大人,宁采臣这贼子乃是陛下朱笔御批的钦犯,下官此举……”
见常威上来就没有好脸色给自己,程峰远也是苦不堪言。
如今这世道妖孽丛生,百鬼夜行,当今圣上又是痴迷长生之术,无心治理朝政。
换成面前站着的是其他官员,他哪会管你官居几品,朝中门生几数。
反正每日递交到陛下御案上的奏章不知多少,但其中真正会得到御笔批阅的又能有几份。
只要自己此番能够投身国师门下,便是朝中的衮衮诸公,绝大多数轻易也不能奈他如何。
可偏偏眼前这位常御史,恰好属于那一小撮他得罪不起的范畴。
常威,先帝弘治三年的状元,现官居正二品都察院都御史,兼巡抚东阳郡,辅佐二位帝王而不倒,以能言敢谏著称,门下弟子学生无数。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他正是先帝孝宗驾崩前,为当朝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正德天子,钦定的太子太师,师生二人感情深厚。
即便过去在朝堂上,因为看不惯正德天子行事荒唐,常威屡屡直言上谏,忤犯龙颜,那位皇帝学生最终也没有将他如何。
顶多实在不厌其烦,就将他明升暗调,丢在远离朝堂的东阳郡统辖一方。
可即便如此,当今圣上偶尔也会时不时地念起自己的这位老师。
倘若常威存心要给他小鞋穿,大概尊如国师,都未必能够将他保住。
然而程峰远的热脸,这回却是完全贴上了对方的冷屁股。
似乎是看不惯程峰远的谄媚,常威冷哼一声,离他走远几步。
“谋逆与否,自有朝中衮衮诸公分断,要你区区一介武夫谄媚弄权作甚?”
“况且老夫巡抚东阳,未有听闻妖邪谋逆之说,程守备逾越老夫操办此事,莫非是在质疑老夫治理不严,德不配位?”
“既然如此,你将老夫一同拷去京城便是。”
冷笑一声,常威毫不留情面地当众奚落道。
“常老误会,常老误会,下官岂敢冒犯老大人,只是国师大人私下有喻令,要我拿住宁采臣后,即刻便要启程押往京城,所以才……”
程峰远面色一阵青白,但还是咬着牙唾面自干,同时也不忘搬出国师的虎皮,企图让常威松口。
“国师,呵呵,好个权倾朝野的国师大人!老夫为官数十载,倒是想问问程大人,国师是何官职,位列几品,竟能让一城守备舍下脸皮阿谀攀附?!”
“嗯?程大人你倒是说啊!”
不提普度慈航还好,程峰远不过刚一提及那个名字,常威顿时变幻一脸的煞气。
“奸人误国,一个和尚不好好呆在寺庙里悟他的野狐禅,反倒跑来朝堂上作甚么?蒙蔽圣听,霍乱朝野,我看他才是真正的歪门邪道!”
老御史说到激昂之处,双目圆瞪,须发俱张,颇一副我与秃驴不两立的决绝。
“老大人请慎言,国师是圣上金口御封的,位列超品,居于百官之上,我等做臣子的又岂敢妄言。”
程峰远慌忙做出一副慎言慎行的模样,心底确实兀地乐开了花。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下未有多久,一道阴柔的嗓音蓦然从侧边响起。
“妄议圣上,污蔑师尊,包庇贼寇,常威,你好大的胆子!”
“今日,我便要替师尊好好教训你一番!”
才说完,一席白衣突然从程峰远身旁失去了踪影,已过六旬的老御史只觉浑身汗毛战栗,四面八方都埋伏着杀机。
“常大人小心!”
作出一脸的诧异与慌乱,但程峰远脚下却没有挪动半步。
他本来此行就是与国师遣来的那位使者一道,如此三番五次出言惹恼常威,自然是为了让他说出对国师不敬的话语,由此激怒使者。
反正我不能对你动手,那国师的弟子动手,总与我无关了吧?
眼看那抹残影就要逼近常威,宁采臣方要出手,突然听见耳边有人传音。
“用你领悟的儒术对付她,这人的本体是一只蟾蜍精,过去吃人无数,儒家的浩然正气最为克制这类妖物。”
却是全程目睹了冲突的法海蓦地发声提示道。
宁采臣不疑有他,抱元守一,断口高喝。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毫毛。”
言毕,两道流光突然分别没入蟾蜍精与常威的身体。
登时一者忽觉似有泰山压下,寸步难移,连灵动的身形都变得凝滞。
而与她相反的常威,明明已经年过六旬,却陡然察觉身轻如燕,心意乍起,不知不觉便已经飘出数米。
“嗯?”
蟾蜍精投来诧异的目光。
然而宁采臣可不会给她反应的机会,从袖中摸出一只狼毫,同时端正心念。
“口诛笔伐!”
一个大大的伐字写出,同口中吐出的诛字一并,化作流光镇入那蟾蜍精的眉心。
“啊!!!”
浩然正气侵入体内,肆意镇压破坏着蟾蜍精的神魂。
只听得一阵痛呼,国师使者原本姣好慈悯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有青筋与瘢渍淡淡从她身上脸上显现。
“你对使者大人做了什么?!”
意识到事情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程峰远一脸紧张地拔剑对准宁采臣。
他可把前途希望都压在了国师身上,倘若对方的使者今天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他这里,那可真就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自然是将她的真面目示与诸位大人。”
宁采臣却是从容不迫,不只有暗地里有法海为他兜底,儒家正气本身对妖物就很是敏感。
不过一会儿,眼前这头二阶修为的妖物,在儒家正气的攻伐下,已经快要溃不成兵,现出原形。
“这……这是何物?”
才从自己得救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常威蓦地指向国师使者倒地的地方,惊不成语。
“大人,如您所见,这所谓的国师使者,本就不过是一只有百年修为的蟾蜍精。”
宁采臣掷地有声地慷慨承言。
“不,这不可能,我看分明是你怀恨在心,用了邪术污蔑上使,宁采臣,你好大的胆子!”
眼见常威眼神里已经开始露出戒备凝重的神色,程峰远脑海中百般思绪掠过,却是当机立断猛地一声暴喝,就要打断宁采臣的发言。
……
第101章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峰远从来不是一个蠢人。
或者说,懂得溜须拍马,钻研取巧的,大抵都不会笨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可惜一股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
比如现在,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眼前这位使者大人被坐实是妖物所化,那对于国师麾下的势力绝对是一个惨痛的打击。
别提什么我佛慈悲,众生平等。
更多的人只会坚信,非我族者,其心必异。
试问假如换作是你,又能否接受朝夕相处的同僚,私底下却是随时有可能向自己露出獠牙的妖物?
很显然,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他们可以容忍天子幸近小人,却唯独不可能答应有妖孽位居高品,同朝议事。
国师门下出了一只妖物,且不说这些人会不会借题发挥,乃至由此质疑国师本人的身份。
甚至曾经投入门下之人,无论你是否情愿,都会不自觉被打上疑似妖孽的印记,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尚未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已经撞破了真相,程峰远扪心自问,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脑子里只装着升官发财的愿景。
站错了队,花重金贿赂或许还有保全的可能,可要是被打上异类的标签,但凡国师什么时候失势,亦或是将他兑作弃子,那可就真的全玩完了。
所以见到蟾蜍精变回原样,即便心里已经相信了九分,但他还要干脆利落地一口咬死,就是宁采臣搬弄妖术,陷害忠良。
“行事乖戾近乎鬼魅,肆意袭击朝廷命官,莫非在程大人眼中,这等无视法度的浪荡之人,也算忠良?”
险些没在蟾蜍精手中丢去性命,常威本就是刚烈暴躁的性子,当即横眉冷对道。
“这……老大人也是知道的,天地君亲师,君师者,治之本也,上使素来眷濡国师,事之如父,故而自会对大人先前的偏颇之词有所怨念……”
眼见常威面色愈来愈不善,但程峰远还是硬着头皮牵强附会。
“住口,就凭你也配提君师?”
“朝廷有邪魅却不能阻止,这是为人臣子的失责,师长有过错却不提出制止,这是为人子弟的不孝。”
“不以之为耻,反倒为了权势颠倒黑白,阿谀附会,这就是你附庸风雅学得的道理?”
“我真是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常威老当益壮,依稀间犹然找回昔日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书生意气,愣是骂得程峰远一张脸皮躁红无比。
“我……你……”
饶是程姓武将为人再隐忍,也是忍不住几次伸手握向剑柄,恨不能一剑将这老匹夫劈成两段,还世间一些清净。
“程峰远,想仔细你是谁的臣子!”
厉声喝问一句,常威挥袖扭过身去,却是不愿再看他。
言已至此,若是再不能幡然醒悟,那便好自为之吧!
程峰远脸色阴晴变化,一时陷入犹豫之中。
“常大人,程大人,可否听学生一言?”
场面一阵死寂,突然谁都没料到,却是宁采臣走近那蟾蜍精的尸身,观察了一番,蓦地开口。
“宁秀才,你可还没有摆脱嫌疑呢!”
没等常威回应,程峰远先一步不阴不阳地讥讽道。
只是称谓却从直呼其名,变成了宁秀才,分明已经有了动摇。
“无妨,让他说。”
摆了摆手,念着先前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宁采臣一身书生气质,常威越看越满意,很是起了惜才之心。
得了常威的首肯,宁采臣微微拱手,有条不紊地说道。
“学生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大凡妖物想要化形,往往须等炼出一颗妖丹,元神有了寄托之所,方可褪去旧皮囊,转换人形。”
“若此妖是金丹大妖,以学生手段,怕不是保命都成问题,更休要提使其伏诛,可偏偏一只才炼化横骨的小妖,却能幻化人形,二位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边说着,宁采臣弯腰从蟾蜍精的尸骸中取出一物。
“莫要闲扯,有话直说!”
程峰远慢慢也听出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语气依旧生硬。
“好说,大人久经沙场,可认识此为何物?”
笑了笑,没有在意对方的不满,宁采臣主动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
“这是……动物皮革……不对,这像是人皮?!”
摩挲过小块漆黑皮货的质感,程峰远兀地面色大变。
“你的意思是……”
“正是,大人可曾听过画皮一物?画皮乃是以阴年所生处子的皮囊炼化所制,有遮蔽气息,幻化人形的功效,这妖物正是靠着画皮取巧,方才掩过众人耳目的。”
宁采臣突然神情肃穆,朝二人长揖拜下。
“学生冒死谏言,试问那国师既然能以画皮将手下妖物伪装成寻常女子,那又是否能够把朝中衮衮诸公,同样如法炮制的替换呢?更有甚者,当今……”
提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宁采臣嘴巴闭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直言出口。
“总之,还望二位大人明鉴!”
“你……你这话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宁采臣的意思,程峰远左手死死捂住心脏,却是彻底被面前这个书生的大胆猜想所怔住。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说出这么大不韪的话,怀疑圣上是假冒的,这是为人臣子能说出的话吗?!
但,为什么越想越觉得,可能性这么大呢?
程峰远不敢言语,眼下的事情已经无关钻研取巧,即便他再有些小聪明也不敢值此紧要关头搬弄是非。
痛快地把选择权交到常威的手中,这里他的官职最高,也是与正德天子最为亲密的人,只有他才是最适合做决定的人。
“难怪……难怪我说许公与叶公怎么近些日子与我少了书信,未想那贼子……那贼子,他怎敢如此?!”
想到同窗友人或许已经遭遇不幸,老大人眼眶微红,袖中枯老的双手紧握成拳。
“不行,还有天子,天子……若是出了什么……老夫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宁采臣,你所言可有实据?!”
双目血红,清正爽直的老御史仿佛化作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盯着宁采臣。
“学生虽无证据,不过……大概**不离十。”
宁采臣一时有些被对方的威势压得有些不敢喘息,眼见常威的面色越来越差,连忙出声补充道。
“但是想来,圣上应该暂时无大碍,毕竟若是那贼子得手,此番拿我的手段,就不会如此曲折了。”
“还算说句人话!”
听到这里,常威才悻悻然放下从一旁衙役手中抽出的环刀,理了理衣襟,重新恢复了一朝御史的气度风姿。
“程峰远,老夫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争取!”
“还是那句话,莫要自误啊!”
……
第102章 宁采臣的谎言
“还请恕下官无礼,常大人您这么做,可是要诛三族的啊!”
听完常威的话,程峰远端是脸色大变,连连回绝道。
封疆大员无诏返京,私自调动东阳守军,哪一条都是杀头的大罪。
常威这老家伙真是什么都敢说,拿阖家老小的性命,去赌一个穷酸书生连自己都没有把握的推测,他程峰远自觉还没有这个胆量。
“国家有危,君子岂有惜身而独自保全者。程大人倘若不敢,届时大可将一切罪责推诿到老夫头上,就说是我拿刀逼迫你交出兵权。”
重新将腰刀贴在程守备的脖子上,常威面色沉稳如山,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老夫出身贫寒,先帝不以臣卑鄙,临崩寄我以辅佐太子的大事。若是老夫明知天子危难,却爱惜羽翼而视若罔闻,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我大明之先帝?”
“我意已决,程大人休要再劝。”
我那是想劝你吗?我是在心疼自己的前程啊!
程峰远欲哭无泪。
一城守备,轻易被文官逼迫着举兵临于京城,无论事成与否,到时候还有人敢用自己吗?
更何况,此事无论怎么看都实属有百害而无一利。
且不提失败的话,自己这条烂命便是为国为君罹难,指不定还要被国师党羽如何污蔑。
就算事成,帝王多疑,或许暂时会念着你的好。
等到这份感激过去,难道就不会寻思,既然这次他们可以用清君侧的名义兵临城下,那万一日后有人惦记朕身底下这张龙椅,是不是也有旧事可以效法?
事关国之正统,就算父子都可能反目,更不用说师徒而已。
他一点儿也不看好常威这种蠢笨的做法。
“老大人,学生也觉得此行不妥。”
见程峰远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而常威更是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决绝,宁采臣没办法再等下去,只能硬着头皮站出身来。
不料书生会在这个时候附和自己的建议,程峰远眼眸顿时亮起,看向宁采臣的目光也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
“有何不妥,莫非你四经五书中读来的忠信礼义,此刻也全都抛之脑后了?”
同样未曾想过,到头来宁采臣也会反对自己,常威眉头紧蹙,面色不虞。
本来程峰远的爱惜己身已经让常威很是不满,宁采臣一介读书人的唯唯诺诺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寒窗苦读只为升官发财,满腹诗书不讲仁义礼信,倘若满朝文武都是如此,那究竟是偌大一个王朝的可悲,还是天下读书人的可悲?
年逾六旬,却依然筋骨强健,为国为民操心呕血的老大人,从未感到如此的疲乏与无力。
“老大人,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见常威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宁采臣也不恼怒,耐着性子慢慢解释道。
“国师法力通天,便是千军万马都不能伤及分毫,大人此行无论集结多少兵马,想来大多应该无济于事。”
“学生觉得,倒不如寻些手段超凡的修行中人,径直入京刺杀那妖人,匡扶朝纲,挽大厦之将倾。”
图穷匕见,宁采臣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毕竟论出身,论地位,他们此行较之已经在京城经营数年的蜈蚣精,都是处在劣势。
一方朝廷,能在妖魔遍地的聊斋世界支撑那么久,即便再颓靡,鬼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隐蔽的手段,若是贸然入京,反被对方打上一个措手不及,未免太可笑了。
常威是朝中二品大员,兼之太子太师,门生故吏遍地,由他背书至少能够保证朝廷不会完全站在自己一行人的对面。
如此一来,场面的倾斜无疑会小上许多。
“那妖人修为究竟如何,居然连千军万马都不能耐他何?”
倒吸一口凉气,常威脸上显现狐疑的神色。
程峰远作为一城守备,还是一方经济要地,城外守军也不过万余。
他此行本以为最多只需调动对方手里最精锐的一千战兵,就能从国师手中救出正德天子,骤然听闻宁采臣此言,登时惊愕地连颔下美髯都拔去了不少。
“法相天地,半步超脱。”
宁采臣平静地从口中吐出八字。
“嘶~”
场上牙齿漏风的声音更甚,常威和程峰远都不是见识短浅的人,久居高位,对一些奇人异士的传言多少也有耳闻。
法相境,这样的高人不该都是隐居在某处洞天福地,苦求超脱吗?
刻意跑到朝堂上来沾染因果,究竟真如他所说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还是另有所求,图谋不轨……
常威二人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前者听听就够了,莫要把大家都当傻子。
“宁书生,你这话可当真,法相境……法相境……”
常威只觉得满嘴苦涩,先前老当益壮的志气,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化为乌有。
法相境,呵,便是他填上这条老命,又能何济于事?
“学生自然不敢妄言。”
宁采臣的话彻底断了常威最后的念想。
“老大人莫要惊慌,学生恰好认识几位能够对付那妖人的有德高修,只要能请得他们出手,自然能使那妖僧伏诛。”
“你认识那等高人?”
谁料常威听闻此话的第一反应,不是喜出望外,而是将质疑的眼神投向宁采臣。
“方才老夫关心圣上安危,倒还不曾发觉,你不过区区一介秀才,未多出过远门,怎么言谈间对朝堂之事比老夫都不逞多让?”
“老夫尚且不知国师的清楚修为,你又是如何得知?”
果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
所幸宁采臣早有腹稿,此时自然是不慌不忙地拱手称道。
“不瞒老大人,学生幼时曾有奇遇,有路过云游僧人言学生与我佛有缘,想渡我入空门。”
“奈何家慈不许,以学生为家中独子为由,拒绝了那位长老的好意。”
“不过那僧人倒是个有本事的高修,听闻家中长者回绝之意,也不恼怒,丢下一页佛经就化作金虹遁走了。”
“学生也是靠着通读那页经文,才慢慢领悟了诸多道理与本事。”
说着,便将袖中法海书写的经文拆出,递与老人。
不用说,只是粗略看过一眼,就算常威这种不通佛法的鸿儒,也能轻易体悟到字里行间浓浓的佛韵。
“倒是不差,然后呢?”
常威微微颔首,示意宁采臣继续说下去。
“学生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报答长老授业之恩,未曾料想几日前,长老又出现在学生家中,言于学生,京中有蜈蚣精为乱,冒充佛祖,企图截取王朝气运超脱。”
“长老慈悲,不忍看百姓疾苦,想以**力降妖除魔,奈何为天子龙气所阻,不得接近那妖物,烦恼之余,恰好路过想起学生之事,便来看望。”
“学生也是由此知道事情缘由的。”
三分真,一分假,却是宁采臣早就准备好的托词。
……
第103章 法海显神通
“那不知你可有什么法门可以联系到那位高僧?”
听完宁采臣的陈述,常威也没有什么表态,只是沉吟片刻,突然提道。
“回老大人,长老远行前曾与学生说过,若是我想通了,愿意遁入空门,只需用神念催动那页经文,他自会前来接引。”
宁采臣恭恭敬敬地说着,手中经文在浩然正气的激荡下佛光流转,神异非凡。
“要是大人希望的话,学生现在可以试试。”
“有劳宁生了,事后老夫定会亲自替你向高僧诉请缘由。”
以为宁采臣本意是不想去做和尚的,只是为了天下苍生甘愿放弃大好前程,换取高僧出手的可能。
常威不禁为先前的猜忌略有感到愧疚,同时语气中也不乏替他一并将后果担下的意思。
“何须劳烦大人费心,但使朝纲法度能恢复清明,便是牺牲学生一人又何妨。”
宁采臣笑了笑,并没有选择解开长者的误会,而是郑重取起手中一页经卷,轻声询问。
“那学生这就开始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从头到尾一切都不过是他口胡出来的一场骗局,单纯只是为了取信常威而已,对方能有这般误会更是意外之喜。
君子欺之以方,以面前这位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脾气,倘若觉得有所亏欠,事后会少了自己的好处吗?
显然不可能!
能让一位太子太师欠下人情的机会可不多,要是如此情况下还要秉持本心,实话实说,宁采臣自觉还没有高尚到这种地步。
“那等世外高人,这样随意会不会显得有些怠慢,不如书生与老夫一道回府上,焚香沐浴,再做打算。”
涉及国运安危,由不得常威不重视。
虽然方才自从他来以后,手下衙役与程峰远的部将已经将附近一圈包围起来,省去了生民的扰乱。
只是终究不过城门边上的一块空地,用来迎接有道真修却是不免有些寒碜。
“大人无需紧张,法海长老是有德之士,追寻本真,并不在乎这些凡俗虚礼。”
宁采臣淡淡一笑,打消了常威心中的担忧疑虑。
就是要在城门附近这么空旷的地方,等下法海到来才能显出手段,否则若是到了府上,登门引见,反而逼格全无,不易让人生起敬畏。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宁生,为这天下苍生受些委屈。”
至今还被宁采臣蒙在鼓里,常威面色肃然朝他长揖拜下,沉声恳求道。
“大人折煞我也。”
惊呼一声,宁采臣连忙将对方扶起。
“宁某本来对佛理便有兴趣,却是不觉委屈。”
生怕耽搁下去,这位老大人又要脑补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宁采臣赶忙拿捏姿态,扮出一副入定的模样。
见状常威二人顿时大气不敢喘息,生怕惊扰到宁采臣联络高僧的手段。
少顷,随着宁采臣口中念念有词,肉眼可见的有一点金光自经文间游走蜿蜒,接着划开一道长虹,消散在天边。
“好了。”
宁采臣又坐了一会儿,方才睁开双眼,简洁明了地向二人阐述道。
“这就结束了?”
本以为会是如何繁琐艰难的过程,常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然是结束了。”
见常威依旧一副若得若失的神情,宁采臣无奈一笑,耐住性子给二人解释。
“学生凭借的,是长老临走时留存在经卷中的一缕法力,若是仅仅依靠学生自己的手段,想要感应那般大能者,却是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原来是如此。”
常威恍恍惚惚点了点头,至于听进去多少,就没有人知道了。
“那不知我们要在这儿等上多久,宁书生你心里有底没有?”
挠挠脑袋,看向依旧湛蓝澄清的天际,程峰远问出了在场除宁采臣以外所有人的心声。
“这个……”
还没等宁采臣开口,却是空中有个声音替他作出了答复。
“宁书生此番寻来小僧,想必非是勘破红尘,愿意随我遁入空门吧?”
声音不大,却是将将好好能让所有人听清,如同似在耳畔轻语,带着微微的笑意,温润醇厚,使人无意间便不自觉生出信赖的情绪。
“法海长老,不是说好过会儿再出场的吗?”
聊天群里,宁采臣语气幽怨。
这和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啊,大佬下次加戏前能不能麻烦给小萌新透个底,做做心理准备!
“无妨,看我表(zhuang)演(bi)即可。”
聊天群内,法海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让人安心。
“是法海长老来了。”
朝身边常威飞快地压低嗓音提醒了一句,宁采臣连忙抬手作揖道。
“长老明鉴,却是宁某有事相求。”
方是时,但见一轮金光自天边徐徐飞来,有万般禅音如旅随行,天花乱坠,地涌甘泉。
待到近处,金光缓缓散去,当有人看清其中之人面目。
一袭白衣,眉眼清秀如画,白玉雕琢的手掌间挂着一串佛珠,单单站在那里就已经给人一种神圣慈悯的意味。
便是再自诩英俊潇洒的,也不得不带着酸意叹一声,好个俊俏的小和尚!
不光如此,有眼尖一声惊呼
“快看他脚下!”
常威等人顿时将注意挪去,却见虚空中凭生了朵朵金莲,僧人每踏出一步,都有一朵金花承住他的身形。
所过之处,好似一道莲花结成的璀璨星河。
点点星光自其中落下,有的消散在泥泞里,有的坠在了人身上。
落在地里的,千双草鞋步履踏过的稀烂黄泥中,竟是有星星绿意冒出,很快萌芽生花,丝丝沁意飘散在空气中。
单是闻上一闻,便叫人露出笑意,暂时忘却烦恼。
这还不算结束,不多时,那些身上落到星光的蓦地放声高呼,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意:
“我这么多年的老寒腿不见了,腰也不疼了!”
仿佛只是一个开端,俄顷又有人在那边惊呼:
“我的手,我那幼时被恶犬咬断的手指,居然也生出来了!”
“我也是,老夫瞎了这么多年的左眼,又能看清楚了!”
……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那些得了好处的,都在倾诉如痴若狂的喜悦之意。
……
第104章 谋算蜈蚣精
随着不断有人惊呼高喊,尤其是亲眼目睹了有人断肢重续,枯木逢春,哪还不明白半空中那些金莲的神异。
没得到光点的百姓,纷纷对视一眼,接着二话不说朝星光飘落的方向扑去。
可是那些已经得了好处的,又怎肯将之与他人分享,死活赖在原地不肯让出位置。
一来二去,人与人咒骂推搡,打闹哭喊,眼看就要闹出真火,却听空中法海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下一刻,漫天金莲都散作花瓣细雨,纷纷洒洒零落下来,无需争夺,如同被人操控着,均匀落在城门附近每个人的身上。
有崇佛信道的年迈长者,丢掉经年拄着的拐杖,已经老泪纵横地拜倒在地上,高呼圣僧慈悲,普度众生。
便是有些信仰淡薄的,也不禁为法海的无边神通所折服,不敢抬头仰视。
只是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些得陇望楚的,有了好处还不知足,趁着众人纷纷拜倒的功夫,竟是将主意打到他人身上的金莲花瓣。
见法海也不作反应,贪婪之欲油然升起,猛一把抓向空中。
稀奇的一幕出现了,明明是从手上经过,那些瓣金色莲花却并未有像方才一样融进身子,而是仿佛不受到过阻拦一般,继续飘落下去。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惊愕地发现,就连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奇遇,也都尽数穿过身体散落在泥泞中,无论他们如何扒搅,却是始终获取不得。
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火热的心思登时凉了下来,哪还不知这是圣僧在惩罚他们的贪心,端是悔不当初。
一时间,本来因为纷乱有些喧闹的城门附近,鸦雀无声,唯有禅音佛韵萦绕,四下一派寂静安详。
他心通之下,见识到有些人发自内心的悔改,法海点点头,重新将剩余的金莲赐予他们。
至于少部分尤且不知悔过的,法海只是遥遥一指点在他们脑门,于梦境中轮回一世,尝遍恶行种下的百般恶果。
能有何种体悟,全看个人造化了。
如此一番,法海才堪堪落在宁采臣面前,双手合十,做拈花笑状。
“宁某见过法海长老。”
本就是合着演一场戏,最先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宁采臣连忙同样躬身行礼道。
“大明都察院都御史,兼巡抚东阳,常威,见过法海长老。”
“大明东阳郡守备程峰远,见过法海长老。”
身后,常威与程峰远等人也是恍然如梦初醒,同样效仿着拜服。
虽然法海的面相看上去实在年轻,甚至连宁采臣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常威等人却丝毫不敢看清面前这位小长老。
断肢重续,咫尺天涯,佛印禅唱……先前种种神通简直与神佛无异,彻底将他们所折服,再不敢升起半点对法海的不敬之意。
至于说对方为何面目如此清秀,就不准这位得道高僧驻颜有术吗?
谁知道嫩得能够掐出水来的小白脸下面,藏着的是一个究竟活了多少岁数的老怪物?
“二位是当朝大员,有人道气运护佑,无须多礼。”
法海微微送出一道法力,将二人托住。
“既然如此,老夫便失礼了。”
见法海似乎不是很难说话的样子,常威心中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
“无妨,宁书生,你还没有回答小僧的问题呢。”
然而就在常威想要向法海询问国师之事,法海却是兀地笑着朝宁采臣发难道。
“这……”
宁采臣装出一副犹豫再三的模样,正艰难地打算开口。
身后常威却是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以为不妙,连忙硬着头皮上前解围。
“法海长老,宁生此举皆是出自老夫授意,实不相瞒,老夫此番委托宁生将长老请来,却是为了商议如何除去朝中奸邪。”
“还望长老念在宁生无辜,莫要为难与他,事后老夫愿一并承下因果。”
常威语气颤巍,苦苦哀求道。
“若是长老不嫌弃,此事过后,老朽愿意舍去半生富贵权势,随长老入山中,青灯古佛,从此不再过问凡间尘事。”
或许是提前知道了法海修为,老御史只觉自己所面对的好似一座大山,一尊大佛,威严如渊,煌煌如狱,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种久违的敬畏感,就连过去面上自己那位天子门生,几乎都不曾有过。
“你与我佛无缘,却是不得入空门。”
法海轻笑一声,一口回绝了常威的意思。
开玩笑,他本来就是一介过客,连座正儿八经的山门都没有,真要答应下来,岂不是日后分分钟露馅。
“不过”
就在一位谈判破裂,脸上不免露出颓靡的神采,忽闻柳暗花明,常威登时又起了希望。
“不过什么?”
“小僧一门只渡有缘人,既然宁书生尘缘未了,我也不会强求。”
“你们的来意我已然明了,蜈蚣精祸乱朝纲,生民不堪其苦,我佛悲悯众生,特遣小僧下山伏妖,无奈为天子龙气所阻,却是无可奈何。”
说罢,法海扮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静静等待常威的答复。
“那按照长老的意思,国师……那妖人,难不成真是蜈蚣精所变的?”
常威眉头紧锁,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
“自然,他本是一头修行千年的蜈蚣精,侥幸得了佛门些许残缺的传承,才有了今日的境界本领。”
“若是真让它成事,届时王朝气运耗尽,莫要说天子有难,便是偌大一个王朝,也会兵戈四起,民不聊生。”
果不其然,犹豫再三,当提及远在京城,尚且不知安危的天子,常大人最终还是上了钩。
“其实……老夫或许有办法能够帮助到圣僧。”
“常大人有办法?”
法海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询问道。
“实不相瞒,老夫是先帝所指的太子太师,于天子有传道受业之恩,若是老夫出言,或许可以让天子不再庇护那妖孽。”
仿佛是下定某种决心,常威这个时候反倒果断起来。
“老夫只怕届时那妖物自觉身份被识破,要先下手为强,害了天子,还望长老以天下为重,务必保证天子的安危。”
“老夫愿作诱饵,引那妖物现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