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归得京师福熙憾,重兵相迎传国玺(上)
怀抱着的玉玺的牟斌,终于满意的踏上了归途。
这三天内快马出关的三批人,已经开始显现自己的作用了。
三千铁骑隆隆出了山海关,沿途便有无数的探马飞驰在道路两侧清场。
驿站全部由红着眼珠子的特情侦缉司番子们,里外四五层的围着。
梁嘉悯和福熙俩老东西要不是久经风浪,这会儿特么绝对撒丫子跑了。
简直不要太可怕,三千黑甲精锐铁骑红着眼珠子四周围巡视。
数不尽的番子前后既当探马,又做外围巡查。
这阵仗换谁不害怕啊,尤其他俩身份可不咋干净……
开始俩老狐狸确实也紧张了一阵子,后来发现不是针对他们。
这些队伍与其说是在扫荡,不如说更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核心就是张小公爷的马车。
姬武将们为最核心的部分,那位一直随侍在张小公爷身边的侍女居然披挂盔甲亲自赶车。
指挥姬武将们的变成了那位扶桑的公主,两个贴身侍女则是不断的在外围闪过。
很明显他们在保护着什么,而保护的核心就是张小公爷的那辆马车。
不断的有人影在两旁的树林中闪过,并打出信号。
任何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整个队伍的反击。
前后各五百骑兵开路断后,中间两千铁骑负责的是队伍的安全。
至少六百余精锐的番子在探路、清障,不时可以看到路边干涸的腥血痕迹。
他们俩不知道的是从三天前开始,这里就不许任何人在直道上出现。
侦缉司不惜亮出自己的令牌,要求各衙门配合行事。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好奇,然而他们没听过好奇心会害死猫这句话。
所以那些抱着好奇心,甚至搏一波的心思来的就成为了路边的尸首。
这些人很快就会被挖出根底来,然后他们全家人都会被抓捕。
全杀了不至于,但都送到工地上劳作几年是免不了的了。
车队轰然前行中,新京师已经遥遥在望。
无论是梁嘉悯还是福熙,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新京师的模样。
而远远的看到京师的城墙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的被镇住了!
拔地而起、由巨大的石条段段垒成,一眼看不到边际!
在数里之外便能够看到,高达数丈的巨大城墙!
它就这么如同一座沉默的洪荒巨兽一般,似乎百无聊赖的看着往来的人群。
无论任何人远远的看到这巨大的城墙,第一反应都会是:震撼!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里,如此绵长、巨大高耸拔地而起的砖石建筑是极少的。
这种可以清晰看到是用巨大石条垒起来的城墙,更是他们所看到的独一份儿!
“这……便是京师新城吗?!”
福熙好一会儿了,才回过神来对着身边的护骑问道。
后者从面甲里嗤了一声,昂首道:“必然是新京师!不然,何以太子要如此多人手?!”
的确,要修造这样巨大的城池必然需要非常多的人手。
而此时他们的车队缓缓的抵达,亦不断的有人汇入到队伍中。
整条大道都被清空了,一只黑甲军伍隆隆杀来。
开始接手整个队伍的防务,为为首者赫然便是如今的军部总长虎头老国公!
今日的虎头老国公穿上了新制的帝国将军铠,上面金灿灿的蟠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行人轰然穿过了巨大的城池,福熙等人好奇的看着巨大的街面。
两侧楼上早已被调查局、谍报司等部门的番子布满,看得福熙这老狐狸都心惊肉跳。
这老狐狸其实一开始就在猜测,自己这车队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如此重视。
金银珠宝?!国朝不会在乎这点儿。
或许牟斌会在乎,但也不至于出动大量的番子随行护持。
所以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如此谨慎的护持。
甚至那位玉螭虎身侧不离的婢女,都披挂上铠甲持鞭了。
当进入了京师扫去了心头震撼,看到了虎头老国公之后心头的那点隐隐猜测被他肯定了。
能够让如今帝国最高的这位军事统帅都出动的,必然是弘治皇帝。
连弘治皇帝都会看重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必然是关乎到整个大明帝统的,否则的话这天下还有什么值得他看重的。
再联想到玉螭虎出关所征伐的是朵颜三卫,最终朵颜三卫选择的是投靠过来。
一下子福熙就确定了,张小公爷能够拿到的肯定是传说中的那枚玉玺!
元末明初一直都有传闻,那枚玉玺被北元带到了关外去。
洪武帝、永乐帝多番征伐,就是想要将这枚玉玺追回。
然而很可惜的是,他们多次击败北元却始终没有找回这枚玉玺。
天下间几乎都认定,这枚玉玺是彻底失踪了。
然而今日看来,这枚玉玺其实没有失踪。
它被保存在了朵颜三卫的手里,而且一直都在。
甚至福熙这老狐狸都将事情推断出了一个大概,北元最后的皇帝战败被杀之前就交到了朵颜三卫手里。
毕竟当时他自己都朝不保夕,如果被俘想要从大明的手里活命必然需要东西来换。
这枚玉玺无疑就是最好的交易条件,而放在自己手里恐怕一并被缴获的可能性极大。
只有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且那些人是靠得住的才可以……
在老狐狸脑子飞快的转动的时候,他们被送出了车队驱往驿馆。
弘治皇帝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搭理他们,弘治皇帝现在迫切要看到是那枚玉玺。
刘大夏早已经一马当先轰然杀往皇宫了,军伍在虎头老国公的引领下缓缓的穿过了新京城。
如今新京师的皇宫还没有装潢完毕,所以很多事物依旧在老皇城里进行。
张小公爷缓缓的打开了车窗,看着新旧京师的变化不由得亦感慨万千。
这大明,似乎真的在自己的推动之下向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前进了。
然而这也意味着,大明最终会驶向何方他都无力去控制。
他或许能够在最初调整一些方向,但最终驶向何方……
只有天知道。
第七百七十一章 归得京师福熙憾,重兵相迎传国玺(中)
“来了!陛下来了!!”
老戴义这也是激动的上窜下跳,边上的萧敬不断的吞咽口水。
其实也别说他们俩沉不住气,紧急赶回来的三大学士现在哪个不是眼珠子瞪直。
死死的盯住了御书房的大门,这件事情尽管是快马飞报回来了。
但东西没有送到手上、没有亲眼看到,三大学士还是决定秘而不宣。
否则拿回来的不是传国玉玺,这可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一身风尘仆仆的牟斌终于在禁军的护持下,和张小公爷一并轰然踏了进来。
虎头老国公手按战刀,那如铜铃般的虎目寒光四溢不断的扫视着四周。
相比起牟斌的激动,张小公爷就显得有些无奈了。
他其实是真的想回自己的桃林的,然而牟斌扯着他必须一起来。
家里大父也说了,陛下让他一并入宫。
这就很蛋疼了,皇帝都说话了他如何反驳?!
“陛下!臣……得陛下天幸庇护、关外行走,幸未辱命!”
牟斌哆哆嗦嗦的进了御书房,噗通就给弘治皇帝跪下了。
双手颤抖着从怀里抱出那玉玺的盒子,打开黄绢双手捧高。
萧敬长长吐出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走下御阶去双手稳稳的托住盒子。
随后平稳呼吸,快步走到了弘治皇帝的书案边上躬身双手奉上!
弘治皇帝也很激动啊,颤颤巍巍的双手抱过这盒子。
郑重其事的摆在了案几上,这才缓缓的拆开了上面的黄绢布。
黄绢布打开来,露出的盒子形制略显古朴。
看起来应该是宋代样式的,上面的螭虎盘纹显然已经很有年头了。
弘治皇帝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将这盒盖轻轻的打开来。
眼见盒子里那方巨大的碧绿色古朴九螭龙盘玉玺时,弘治皇帝还是禁不住的心跳加速!
这是一枚样式极为古朴的玉玺,上面的很多纹饰明显并非是邻近的朝代所有。
比如上面的九条螭龙纹,几乎从宋代开始便再未曾看到过类似的雕琢。
上面的螭龙中有一条角缺了一块儿,此则是符合汉王莽篡位时汉元后摔断一角的传闻。
翻过背肩,上有一行小字曰“大魏受汉传国玺”。
这也符合了传说中曹丕夺刘汉江山后,篆刻于上以示正统之寓意。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弘治皇帝一双龙目瞪的大大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皇家的辛秘有谁比他更清楚?!
其实数位皇帝不惜代价的出征塞外,为的就是想要寻回这枚玉玺。
洪武朝的时候发生过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那就是当时买的里八剌被释之事。
洪武三年李文忠等率明军攻破应昌,虏元昭宗爱猷识理达腊之嫡长子买的里八剌。
押到南京后,被洪武帝封为“崇礼侯”。
四年后太祖洪武以元昭宗“父子隔绝、未有后嗣”,而将崇礼侯买的里八剌遣还鞑靼。
这件事情当时发生的极为诡异,洪武帝跟大元杀的你死我活可谓是血海深仇。
哪里还会在乎对方绝不绝嗣的问题啊,为了这个居然将他放还。
而且在俘虏的时候,还给他封侯。
这是极为不同寻常的事情,然而史书只是记载了这件事情。
却将事情的根本原因一笔带过,甚至封侯这事儿都没有给出缘由。
放归的原因说是“父子隔绝,未有后嗣”,简直瞎掰的不能再瞎掰了。
只有读过宫闱秘史的弘治皇帝才知道,其实根本原因都是为了拿回这枚大印。
种种迹象和被俘的、投降的北元勋贵文武大臣们,都曾提到过这枚大印。
传闻它就存在于北元的宫廷内,虽然没有被使用却也没有被销毁。
否则的话,洪武帝那性子早特么把这厮剥皮抽筋了。
哪里还会给他封侯,甚至后面还给人放了。
放了他,是让他回去拿传国玉玺来赎。
结果这票人不讲道义啊,回去就说没有。
于是一怒之下才有了多次不惜代价的北伐,甚至他们逃到捕鱼儿海都还挨揍。
“晦庵公、西涯公、木斋公且来,与朕看看!看看这是否便是汉之传国大宝!!”
仨老家伙终于获得了弘治皇帝的首肯,连告罪都没有做便连滚带爬的上了御阶。
但这真的不能怪他们,实在是这传国玉玺对于正统之说太重要了。
自大汉受此玺并命名为“汉之传国玉玺”之后,这枚玉玺便成为了正统的象征。
历朝历代以来都想要拥有这枚玉玺,似乎没有就少了些正统的意味。
洪武帝即便是做的再好,可说到底终究是泥腿子出身。
永乐帝撇的再干净,但天下人还是知道他夺的是自己侄儿的江山。
他们比谁都需要这个正统的名号,所以他们几乎是不惜代价的想要拿到这枚玉玺。
“是它……是它!没想到消失了数百年,它又回来了!!”
双手哆哆嗦嗦的捧着这枚玉玺,刘健这老家伙一时间竟是老泪纵横。
“我汉家重宝啊!我汉家正朔之统啊!!”
眼见老家伙将这枚玉玺放回了盒子内,竟然是下了御阶撩开官袍轰然大礼拜下。
“老臣为陛下贺!为我大明贺!为我华夏贺!陛下,此传国玉玺……乃是真品!!”
眼见李东阳、谢迁二人亦是退下来,对着弘治皇帝推山倒柱的拜下。
“臣为陛下贺!传国玉玺颠沛流离数百年,终归我大明矣!!”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亦是无比激动!
眼见牟斌、戴义、萧敬……等皆轰然拜下,甚至虎头老国公都轰然拜下。
张小公爷无奈的也只好跟着拜下,便听得怒吼声响起。
“臣等贺陛下!我大明受天命所归,江山万年!陛下万年!!”
那殿外的侍卫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亦是受过宫内礼仪训练的他们同时轰然拜下。
“贺陛下天命所归!我大明江山万年,陛下万年!!”
怒吼声由御书房传出,很快的传到了宫墙处!
便听得那些正在巡查的、正宫墙上执守的禁卫们,轰然拜下随之而吼。
“贺陛下万年!我大明江山万年!!”
一声声的咆哮声,似乎让这座皇城都震动了起来。
怒吼的咆哮甚至压住了皇城外,那些纷纷扰扰、熙熙攘攘。
在那声音如滚雷一般炸响时,皇城外的人群就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术。
所有人长大着嘴不可思议的望向了皇城,有人想起今日城内的特别之处。
从两日前就开始全面的封锁了,他们更是早早的被通知今晨宵禁。
一大早的调查局的番子们便布满了大街,将所有的出入口全数封锁起来。
这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什么大人物,带着重要的物品进京了。
果然,很多好奇者从门缝里看到了黑甲骑兵回来。
张小公爷身边的姬武将们实在是太显眼了,妙安小姐姐、足利鹤更是披挂在身。
京师的老少爷们再傻也看出来了,张小公爷必然是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送与陛下。
否则的话,他身边的那些个吃人的雌豹子怎么会那么紧张?!
如今听得从皇城里传来的这些个嘶吼声,他们再傻也知道了。
陛下肯定是得了不知道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否则的话皇宫大内怎会传出如此嘶吼?!
在驿馆里的福熙缓缓的抬首,轻叹了一声往棋盘上落子。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捻须垂首的梁嘉悯。
“大和尚想来已经知晓此间事宜了?!”
眼见梁嘉悯捻起棋子,轻轻的摆在了棋盘上。
福熙垂首轻声道:“气运所在,看来大明江山固若金汤。”
梁嘉悯闻言不由得双目微微眯起,轻声道。
“果然找到了那枚玉玺?!老夫还以为只是传闻而已。”
福熙低垂着寿眉,在棋盘上落子:“我白莲发起于隋唐,传承迄今自然是有些典籍记载的……”
“自汉始这枚宝印虽辗转多人之手,却神奇的未曾被毁去……”
眼见福熙顿了顿,缓缓的抬首道:“最后的消失,是在北元。”
“这个消息当时开国洪武皇帝、后来的永乐陛下亦都是知晓的,所以才有多番对北元的征伐。”
随着福熙的娓娓道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通。
梁嘉悯亦不由得苦笑,看来传闻似乎是真的。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枚玉玺居然会是在朵颜三卫之手。
但仔细想想又非常的合理正常,北元自然是不甘心失败了。
而保留着这枚玉玺可以让他们有垂死起生的机会,最不济也能换一个荣华富贵。
这样的物件儿自然是不能轻易交出去的,他们又被穷追猛打自然也不好带在身边。
放于朵颜三卫之手,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结合朵颜三卫是在捕鱼儿海之役,北元再次战败脱古思帖木儿被杀后投效大明的。
这又能看出端倪来了,他们不相信也速迭儿。
没有交出玉玺则是在观望,如果大明不知道的话他们会继续留着。
若是能复辟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这也可以换成一个富贵。
那会儿交给了大明就是好事儿么,恐怕是不见得的。
说不准朵颜三卫都得被根除掉。
“和尚已经去信,让各家都准备往山海关外迁徙了。”
福熙放下一枚棋子,淡淡的道。
梁嘉悯倒是不意外,反而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老朽亦去信家中,只要国朝首肯老朽愿亲自跑一趟将山中寨民劝出来……”
两头老狐狸说着,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无奈,一丝落寞,还有丝丝的不甘。
然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们现在根本就无从选择,若是顽抗则必死无疑。
“阿弥陀佛……”
福熙停下了拿起棋子的手,望着窗外。
听着那震天的怒吼咆哮声,缓缓的垂下了头。
“顺潮者生,逆潮者死。”
御书房里的弘治皇帝脸上的血色渐渐的褪去,他这个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朝堂争斗,尽管此时是心潮澎湃。
他也能压住自己,不让自己的情绪一直都处于激动状态。
“痴虎儿,朕怎么看你……似乎不以为意啊?!”
弘治皇帝平静下来后,很快就发现了张小公爷的异常。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激动,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无奈。
叫弘治皇帝这么一问,刘健李东阳他们几个顿时也看了过来。
“呃……小臣也为陛下贺了啊!这还是小臣找回来的,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
张小公爷赶紧撇清,开玩笑啊!凭啥冒头?!
这会儿说一些煞风景的话,那刘健他们几个老狐狸还不的恨死自己啊。
虽然咱不介意得罪谁,但也没有必要平白无故得罪人不是。
“痴虎儿,老夫等都是你长辈!有甚话不能说的?!”
开口的是李西崖,看着这老家伙脸上的笑意张小公爷便很无奈。
脸上笑眯眯,不是好东西!
这李西崖上来一口就说自己是长辈,那特么要是说了不中听的可就是不尊老了啊!
白了一眼这老家伙,张小公爷叹气道:“夫韩子《外储说左上》中言‘夫良药苦于口’……”
“既是苦口,小子何敢劝饮哉?!”
这话一说李西涯这脸可就有些潮红了,心道明知道这小子那骂人有一手的。
自己怎能还喜欢去撩拨他啊!
这不,回手这一拳就还击过来了。
李西涯那话是用自己长辈的身份倚老卖老的压人,而张小公爷则是说自己有忠言难说。
“夫良药苦于口”,是出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全句是“夫良药苦于口,而智者劝而饮之,知其入而已己疾也。”
“忠言拂于耳,而明主听之,知其可以致功也。”
也就是著名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那句话的出处。
张小公爷用在这里就是说,我有忠言良药!可您几位是长辈,我不好强灌呐!
毕竟咱们得尊老不是?!
“好啦~!好啦~!臭小子!有话便说,朕什么时候听不进你的忠言了?!”
弘治皇帝到底是仁厚皇帝,看着李西涯窘迫便过来解围。
瞪了一眼张小公爷,便道:“且快说来!”
哼哼哼……狗皇帝,又要威胁打我屁股是么?!
回去我就先揍你儿子!
“陛下,小臣且问:传国玉玺来历如何?!”
张小公爷叹了口气,这传国玉玺说到底就是个物件儿。
有它是锦上添花,没它也照样君临天下。
“自然是从始皇帝祖龙传于后世……”
弘治皇帝有些莫名其妙,但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他明白了张小公爷要给他说什么,下面的李西涯等人亦是一下子冷汗“刷~”的就出来了。
说到底他们毕竟跟张小公爷相差的是整整数百年,算下来甚至是好几个时代。
“秦造此传国玉玺,然而秦传二世而亡。”
张小公爷望着弘治皇帝,轻声道:“汉得此玺,号‘汉传国玉玺’。然国柞四百余年而止。”
“曹魏夺汉基业,亦不过得国柞四十有五……”
一遍遍的数下来,哪个王朝是靠着拥有了这枚传国玉玺而得享国柞长久的?!
根本就没有。
即便是将它定为“汉传国玉玺”的大汉,也仅是享国柞四百余年而已。
“传国玉玺,得之臣自然是为陛下高兴、为帝国高兴的!”
张小公爷呼出一口气,微微躬身作揖。
“但臣不以为此传国玉玺,便有甚正统、非正统之用而已。”
时代的差距,就是让他们看待事物的眼光都完全不同了。
这个时代里正统正朔,到底是有着极强的号召力的。
尤其是他们这些理学出身的儒家子弟,不可避免会在脑海里被塞入这个观念。
然而跟他们所不同的是,张小公爷出身的那个时代就不讲什么传国玉玺之类的。
那玩意儿早特么丢了好多年了,鬼知道它到底在哪儿。
也许某一天它会突然蹦达出来,跟很多古玩一样的被人突然发现重见天日。
但至少在张小公爷嗝屁着凉那会儿,它还不知影踪。
“正统者,乃天下之民心所向!百姓安乐,达《礼记·礼运》之盛景下……”
眼见张小公爷顿了顿,道:“陛下就是用烂泥做章,何人又敢违逆耶?!”
玉螭虎说着向后缓缓退出两步,正冠掸衫大礼对着弘治皇帝轰然拜下。
“陛下!且看此罗伞!!”
弘治皇帝回首望去,眼见那顶被细细保养着的罗伞在御书房中被打开迎风微微而动。
上面那些细碎的小布,似乎都在无声的为他祝福。
一时间弘治皇帝整张脸顿时涨红!
朕是谁?!朕乃是真龙天子,这天下万民之父母!
朕统御万民,为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排忧解难、为他们抵御外敌!
只要是朕与朕的子孙,都能如今日一般让万民心甘情愿的祝于万福……
这天下有所谓正朔,和无所谓正朔又有甚区别?!
“夫子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亚圣亦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如此煌煌大言,千古之下多有明证!区区一方玉玺,能统帅天下否?!臣以为,不可!”
“治民,急民之所急、想民之所想、利民之所利!”
“如此天下岂能不定?!如此天下,何人能反?!如此天下,陛下金口玉言又何须玉玺为之背证?!”
眼见张小公爷轰然拜下,推山倒柱以头触地!
“是以,臣斗胆请陛下郑重此玺!但……勿用此玺!!”
这话说的李西涯等人顿时心下一惊,但很快的反应过来张小公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很简单了,这枚玉玺拿回来可以公告天下。
但不用这枚玉玺则是一种自信!
我大明有它亦不重于它,我大明正朔乃天下黎民福祉!
只要我大明有民心所向,这玉玺不过是一方物件而已。
摆在那里赏玩就是了,何须它为了背书证明?!
“哈哈哈……好!痴虎儿!好的很啊!!”
弘治皇帝愣愣的站了一会儿,猛然间爆发出爆竹一般的笑声。
却见他走下御阶将张小公爷搀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
“不愧是朕所所倚重的玉螭虎!朕不让你藏那爪牙,是对的!”
眼见弘治皇帝望着玉螭虎,心下感慨时间过的真快。
这才几年啊,痴虎儿却都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甚至个子都比自己还高了,还知道帮朕去鏖战边疆了。
再想到这些年痴虎儿真的没有在京师里呆着多久,为了国朝总是跑来跑去。
去完了草原,又到西南。
西南平定了,回来经筵又经筵辩讲。
好容易经筵辩讲结束,他又到山海关外收服朵颜三卫。
“痴虎儿啊!朕知道,这些年你颇为辛苦!朕也知道,你之功绩怕是难酬了……”
卧槽!咋地?!狗皇帝你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玉螭虎一个哆嗦,这特么没事儿你说这话……我害怕啊!
弘治皇帝似乎猜到了张小公爷在想什么,一个瞪眼气呼呼的道。
“朕在你眼中便是那擅杀功臣之人么?!”
张小公爷赶紧道不敢,低眉顺眼的不敢吱声。
这倒不是说您是这形象,主要是电视剧里都特么这么演的啊!
给咱印象太深了,动不动功高震主然后被洒掉洒掉啊!
“朕思来想去,懋公年纪亦大了!回头元老院成立,他便晋为‘定兴王’罢!”
本来在边上一直蹲坑看戏的虎头老国公,闻言顿时傻眼了!
啊?!啥?!老夫这就……呃……升王爵了?!
但一想不对啊!老家伙赶紧给弘治皇帝要拜下请辞。
然而弘治皇帝似乎早料到他这么一朝了,快步走来哈哈一笑将他搀扶住。
“懋公!正统年你为国朝多有厮杀,只是先帝当时不好多言……”
“先帝时数次征伐,懋公多有谋划!朕亦是知晓的……”
弘治皇帝其实这会儿也很感慨,这虎头老国公没有放出去之前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居然如此厉害。
纸上得来终觉浅,真正的看到虎头老国公一路斩杀回来的人头他才知晓。
自己的父皇曾经在遗旨中吩咐他,要多依仗这位虎头老国公的渊源。
这虎头老国公,那就是国朝的定海神针啊!
“痴虎儿为国朝、为大明,为朕和太子做了这么许多……朕是知道的!”
弘治皇帝顿了顿,道:“朕亦知晓你的心思,只是痴虎儿……”
且尔娘之!朕的公主去的早啊!
便是弘治皇帝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这么一句,多好的乘龙快婿啊!
怎么朕的女儿,就这么没福气呢!
“老臣亦知晓,老臣这孙儿……”
虎头老国公提起这孙儿也是满嘴苦涩,心里那不得劲儿啊!
人家都盼着孙儿有出息,可孙儿太有出息也麻烦啊!
比如他这孙儿,如今他娶谁是好?!
除了皇家的女子,他娶谁都不是。
可偏偏弘治皇帝只有一个儿子,这就很蛋疼了。
若张小公爷没如此本事只是一介普通勋贵子,那他娶谁也就看个门户而已。
都是勋贵之家,大家相差别太大就成了。
可他太有本事了,这就造成了一个悖论。
谁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但谁家的女儿都不可能轻易嫁给他。
张小公爷的婚姻大事成为了一个大难题,到底谁嫁给他合适啊!
这个问题现在大家都在思考,但谁都没有答案。
看起来扶桑公主是最为合适的,然而她毕竟是扶桑国的公主啊。
难道婚配之后,足利鹤小姐姐来做正房么?!
其他勋贵们哪里接受的了?!
“是以,朕决定敕懋公为‘定兴王’!痴虎儿,则是继英国公之位!”
唔……这算是把张小公爷的功绩,给算到了他大父头上去了。
其实想想这也合理,老国公成为了王爷还得活出去二十来年呢。
到会儿老王爷驾鹤西游了,张小国公可不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小王爷了么?!
这也算是弘治皇帝别出心裁的一种酬谢,毕竟大明之后异性封王几乎再没有了。
滇南的黔国公府虽然号为“沐王府”,可到底也就是挂着“黔国公府”的招牌嘛。
“痴虎儿,此番你回来的正好!京师,要迁出去了。”
弘治皇帝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这个话题,让张小公爷不由得一愣。
眼见弘治皇帝笑了笑,道:“其实朕也早盼着搬出去了。”
这是他的心里话,自从见识了火炮的威力之后他就夜不能寐啊!
生怕哪天一堆的罗刹红毛番鬼从津门登陆,直扑京师而来。
每每想到此,弘治皇帝就半夜直接惊醒。
随后一身冷汗,再也难以入睡。
熊孩子筹建新京师,弘治皇帝也是对此默许的。
原因很简单,他也希望有一个安全系数更高的都城作为容身之所。
现在的京师从前看来非常不错,现在就完全不够看了。
思虑再三之下,弘治皇帝还是默许了熊孩子的胡闹。
“呃……陛下,现在新京师已经建好了么?!”
张小公爷回来沿途都没有仔细瞧,他没有想到居然会那么快。
“哈哈哈……倒是痴虎儿你出力颇多啊!”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
确实出力颇多了,主要是抓了不少苦力回来。
冀北、豫南的流民大量的涌入,这些人看着有银子挣根本就不在乎吃苦。
而且这一日三餐还有肉吃,哪儿找这么好的差事啊!
靠着人多及军械营造司不断的更新器械,新京师的建设可谓是一日千里。
作为整个新京师的核心建筑主体——皇城,早已经修造完毕。
弘治皇帝这次直接力排众议,他要的就是坚固、坚固、再坚固!
你特么跟我说逾制?!且尔娘之!不逾制如何抵挡火炮?!
弘治皇帝红了眼珠子,礼部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屁话了。
于是这影响到的是,周边的建筑更讲究实用性、美观性。
逾制只要不是太过分,礼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陛下,入夏以来干旱多日!恐怕,还是得您亲往求雨一番啊!”
谢迁有些忧心忡忡,说到这里还不忘了对张小公爷拱手。
“痴虎儿早前修造的水坝此番起了大作用,若非是有水坝在恐怕京师早已缺水的厉害了。”
张小公爷听得这话先是笑了笑,但似乎脑海里闪过什么东西。
只是一闪过儿,他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如此干旱下去,恐怕京师的庄稼就先撑不住了……”
刘健也是忧心忡忡,垂头叹气道:“若是此季失收,怕是又得出粮赈济了。”
李西涯沉吟了会儿,呼出一口气。
“好在这几年粮库充盈,且有安南、西南等地缴获之存粮。应付到明年,应该是无碍的。”
提到这个,三大学士不由得望向了张小公爷。
这些粮食可都是有赖他出击两地,这才最终缴获回来的。
否则的话他们三个现在就得琢磨从哪儿弄来粮食,应付干旱后可能发生的饥荒了。
“潮白河的水坝还有多少储水?!能用多是时日?!”
弘治皇帝提到了这个问题,也一脸肃然。
他很清楚一旦京师这里旱情严重,最终导致绝收的话会发生什么。
当然,现在他手上有粮食、有国防军。
所以他倒是不担心会出现什么变故,只是如果国库的粮食减少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
应付到明年,可如果中间又生出什么变化怎么办?!
“陛下!大旱之后必然大涝,臣是建议尽快的疏通河道以保将来!”
张小公爷所想到的与他们不一样,大旱之后必然大雨倾盆。
到时候一旦发生了洪涝,那将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陛下!老臣建议,此事可调回东山公及廷仪公二人负责!”
刘健毕竟是老成持重,他很快的想到了治理水患最有经验的两个人。
刘大夏、白昂!
他们二人可以说是如今整个大明国朝中,对付水患最有经验的。
“善!”
弘治皇帝对此倒是没有异议,沉吟了会儿道:“吩咐礼部准备一番,朕……亲自去求雨!”
李东阳、谢迁听得这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们就怕弘治皇帝不同意,毕竟他现在声望是如日中天啊!
又新取回了传国玉玺,这事儿公布出去的话毫无疑问弘治皇帝可以达到封禅泰山的级别了。
毕竟开国洪武陛下、强悍如永乐陛下,都不曾真正的收复平定鞑靼、朵颜三卫。
然而,这一番的伟业在弘治皇帝的手上完成了。
论及文治更不用说了,如今一年一科的取士、各部的展开。
还有史无前例的弘文注释院的建成,这天下谁敢说弘治皇帝文治达不到封禅泰山?!
“吾皇圣明!臣等能侍奉于陛下,乃臣等之幸也!!”
接下来便是这君臣开始商讨京师的搬迁事宜,毕竟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搞定的事情。
现在那边只是装潢完毕了,但物件儿还是缺的。
皇宫大内许多物件儿都极为珍贵,不少都是各地的贡品、古物、珍玩。
这些搬迁过去可不敢损坏半分,更得注意不能丢失。
摆在哪里也有讲究,这些全都得安排好……
张小公爷倒是不耐与他们聊这些事情,起身躬身便是要告退。
弘治皇帝也没有留他,挥手让他自行离去。
出得皇宫来,张小公爷并没有直接回桃林。
而是先往庠序教谕部找到了正在当值的李兆先,向他询问了一番太子的行踪。
这才离开了皇城。
隆隆的马车往新京师的皇城方向去,一路直道亦是行驶了半个多时辰。
抵达的时候已是午后了,张小公爷从马车上缓步走下来看着巍峨耸立的皇城顿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座皇城修造的更像是中西合璧的样式,因为很多力学的概念确实那么做是最合适的。
整个皇城远远的看起来就像是放大中式版的扶桑天守阁,但样式又多偏向于中式。
只是整个底层基座,几乎全数采用巨石垒造。
樱子拿着张小公爷的腰牌前往大门处,当值的黑甲军卒验过后放行礼放行。
安步当车,张小公爷打算好好的逛逛这座新皇城。
上次来有些走马观花,弘治皇帝既然说要搬来了那必然是已经修善好泰半了。
“嘎嘎嘎嘎……”的一道道宫门打开,很显然他们是接到了命令打开宫门迎接。
果然,远远的张小公爷就看到了那猴子一样家伙。
“哇哈哈哈……虎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咋样,这回有没有给本宫带一个师娘回来?!”
张小公爷听得这话不由得一头黑线:“怎么?!我看着是那种到处找婆娘的人么?!”
“不是你找婆娘,是你太漂亮了!婆娘都找你呢!哈哈哈哈……”
这熊孩子果然还是那副欠揍的德行,张小公爷脸皮发黑手指“咯咯咯”作响。
他已经准备好要收拾这熊孩子了,可怜的熊孩子却还没有半分的自觉。
“虎哥儿,这不是本宫说你啊!每次你去打仗,回来都带个婆娘的!”
这小子说着,还砸吧了一下嘴:“所以,也不能怪本宫如此做想嘛!”
“唔……殿下说的有理!只是不知道殿下最近功课做的如何?!”
张小公爷一脸平静,抬手将自己的外袍脱掉。
顿时熊孩子眼皮子抽搐了几下,这回他总算是感觉到大事不妙了。
“这个……虎哥儿,咱们有事儿好商量!好商量嘛……你瞅你这刚回来……”
我刚回来,所以你就给我添堵?!
“所以臣更得考校一番殿下的功课了!沙场搏杀,容不得花架子!”
张小公爷面无表情的道:“正好,殿下领臣到校场走走。”
“臣亦帮殿下看看,这校场是否合适。”
该!您可算是回来收拾他了!
边上的刘瑾、张永低垂眉眼,可心里是泪流满面啊!
大救星张小公爷、财神爷玉螭虎小祖宗,您可算是回来了。
您这再不回来,我们家殿下可就真成了脱缰的野狗了。
弘治皇帝忙于处理国务,现在又得安抚接收流民、又得登记安置他们。
还得规划草原城池修造事宜,更得准备安排人手出关、划地。
弘文注释院如今算是排除了干扰,没了肘制后四书五经被飞快的断句印刷出来。
作为范本开始下发大明各州府县学,并开始着手制定社学科目。
军部内也是忙的团团转,首先便是功勋的评定问题。
有功必赏这是古往今来的通用法则,弘治皇帝更是要笼络住国防军为皇家私军。
所以这赏赐是必须丰厚的。
好在内库如今是财源滚滚,不差钱儿的弘治皇帝自然不吝惜赏赐。
赏赐倒是无所谓了,就是入读军事学院和军官学校的名额是个问题。
这些可都是抢破头了在要啊!
很多下层军卒是宁愿赏赐都不要,就要这么一个名额。
都知道这进去了,就是鱼跃龙门一朝兴旺。
可师资力量摆在那里,两院校能够接收的就这么多人。
于是为了些许名额,下面几乎猪脑子都打出狗脑子来了。
几个国防军的将校在军部里没少掐罗圈架,要不是虎头老国公比较能打镇场子。
说不准这群丘八就得在军部上演全武行……
“虎哥儿,你就饶了我这一回罢!”
看着张小公爷开始穿护甲了,熊孩子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本宫咋就那么嘴贱呢!
再回头看看想让妙安小姐姐、足利鹤小姐姐帮忙求情一下,可这俩母老虎笑眯眯的样子一看就知道……
她们是巴不得自己挨揍。
想想也是,你没事儿鼓噪人家男人多找女人去。
这特么你不挨揍谁挨揍啊?!
“虎哥儿!本宫就一个要求!!”
可怜的太子爷终究是放弃了抵抗:“别打脸!!”
肯定不打你脸,打成花猫了回宫里你爹还不得收拾我啊?!
张小公爷撇了撇嘴,手上的长棍“呼~!”的扫出一缕罡风……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神清气爽的张小公爷在一瘸一拐的太子朱厚照的带领下开始参观新皇城。
“这些区域本宫都设置了通道,若是有敌来袭可在此埋伏……”
别说,这熊孩子还真是有些许灵醒劲儿。
虽然被抽的一瘸一拐的,但提到了这座他亲手设计的皇城还是极为自豪。
“内院处本宫是想到了鹤姐姐所说的扶桑制,我大明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眼见熊孩子顿了顿,道:“后宫内全数调配武勋家女,做训为‘凤仪卫’专事护卫之职!”
第七百七十二章 归得京师福熙憾,重兵相迎传国玺(下)
皇家的禁卫问题一直都是最麻烦的问题,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如此。
毕竟禁卫守护的是皇帝的安全,他们稍微出现问题皇帝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而在禁卫之中最为关键的,便是后宫的禁卫问题。
秽乱后宫,这是每个朝代的皇帝都不想看到的。
然而后宫本身又需要一定的武力,否则一旦面临事情她们自保都成问题。
大汉时传闻中有“靠山妇”之说,甚至传言中淮阴侯便死于靠山妇之手。
唐时武将家女、婢女多有练习弓马刀剑,不少甚至不亚于男子。
到了宋代女子护卫这一项开始下沉民间,其中最为热门的便是女子角抵。
甚至连宋徽宗都颇为沉迷于女子角抵,但因为其“不雅”所以未登堂入室。
但大户人家则是开始引入这些女子,用作后宅妻妾的随身护卫。
因为常年修习角抵枪棒,这些女子几乎都生的膀大腰圆极为肥硕。
且力气颇大,又擅长角抵锁拿。
对阵起古时候一日两餐的普通百姓来说,那当真是等闲三五人近不得身。
当然,对上了练家子她们终究是不够看的。
这就相当于后世职业女搏击选手,真要动手揍几个普通人那跟打沙袋似的。
但对上了同量级的男性职业搏击选手,她们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元代这方面是一个断层,但到了大明朝则是开始恢复了一些。
尽管女子角抵因为礼教的观点没有再出现,但大脚婆娘在内院里干活儿这点倒是留下了。
这些女子力气可不比一般男子要小,膀大腰圆还练了角抵锁拿。
家中妻妾女儿要去进个香,也不虞有一二个泼皮骚扰。
皇宫内院里一直就有招募武勋家次女入宫,忝为后宫女官行走的惯例。
只是她们并没有明确地挂上护卫的职衔,且一部分也确实未曾修习家中技艺。
“殿下是打算,重塑汉唐后宫仪卫?!”
听着熊孩子的叙述,张小公爷若有所思。
这算下来的确是最适合后宫的方式,且亦符合大明的情况。
主要是大明将门多有虎女,这些姑娘那可不好惹啊!
例如戚继光的妻子王氏,乃是万户南溪王栋之女。
史载曰“威猛,晓畅军机,常分麾佐公成功”,那说明绝对不弱。
估计也就是因为太猛了,以至于有传出戚继光不敢纳妾之言。
熊孩子倒也不是心血来潮,他之所以会萌生这个想法吧……
是因为被妙安和足利鹤抽的太狠了,经常被抽的哇哇乱叫。
再加上看到了姬武将们的飒爽英姿,觉着后宫有这批卫队会更好些。
“本宫的想法,是需从民间再遴选身家清白、武技高超的女子!卫戍后宫!”
朱厚照的设计即便是张小公爷亦不得不承认,花费了非常多的心思。
首先就是勋贵家女,她们入宫为女官后可不是皇帝的后宫这类身份。
女官就是女官,将来若是武举子、将校立下功劳者。
而他们又能与这些女官的家中说合,那么宫中赐婚并给一个命妇的身份是妥妥的。
到时候这些命妇们可是跟宫内关系良好的啊,说不准还会经常被召入后宫见驾。
这同时又加强了皇家同武将们的关系,并加强了武将们之间的关系。
这些个武将们是皇帝敕封的,他们的正妻都是皇家赐婚、曾在后宫担任女官的。
还能够经常入宫见后宫之主,算下来自然关系无比亲密。
即便是某些人想要威逼利诱他们从贼作反,他们也得考虑这么干值不值罢?!
缓缓走进了皇宫内,发现大殿的装潢已经结束了。
新皇城内的大殿比之旧皇城的更大、更宏伟,采用了更多钢料、水泥及巨石为材。
在民间里,很多人以为金銮殿上的龙椅乃是黄金所铸。
实际上它采用的并非是黄金,而是木制。
金丝楠木,其色如金、其亮如星。
且冬不凉、夏不闷,纹理大气抗腐蚀性强。
是以一直以来这种楠木,都被帝王们用于各种皇家建材首先。
由生时的龙椅、床柜,到死后的棺椁墓葬。
这点甚至连元帝都继承了,在选择皇家的器皿材料时亦多选金丝楠。
“阁上御榻二,柱廊中设小山屏床,皆楠木为之,而饰以金。”
“寝殿楠木御,东夹紫檀御榻,壁皆张素,画飞龙舞凤,西夹事佛像。香阁楠木寝床……”
这是出自于元末学者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中所言,可见元帝对金丝楠之厚爱。
此番得益于张小公爷的开源,弘治皇帝的内库不仅不差钱儿还挺富余的。
于是二话不说没要地方上贡,反而是出资采买去了。
弘治皇帝不懂啥叫“鸡的屁”,但不妨碍他家儿子伺弄过数千万两银子啊!
熊孩子不知道“鸡的屁”仨字儿,但他知道这钱撒下去能让下面的百姓挣钱。
果然,这银子撒下去原本懒洋洋的地方顿时热火朝天。
都知道这特么不白干活儿啊,各家货殖会那是真金白银的掏钱呢!
有钱烧自然就勤快多了,一大群收了白花花银币的当地百姓二话不说就上山干活儿。
当地官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票平日里徭役喊累、要歇息的百姓,个顶个的生龙活虎。
徭役时候半个月收拾完的事儿,他们现在八天就干完了。
而且收拾的比徭役花费二十天干的都要干净,完事儿了还不需催促的自动上工。
“军部那边如何装潢?!”
张小公爷突然冒出了一阵的恶趣味,主要是他看着这金銮殿实在是太正式、太过金碧辉煌了。
这让他觉得太不舒服,他决定任性一把搞搞震!
“那边啊!倒是还没开始装,东西也没往里运。”
朱厚照这下被问住了,楞了一会儿才道:“倒是六部和内阁朱批之处,已经修缮好了。”
“走!去军部看看!”
张小公爷一摆手,朱厚照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跟了上去。
新皇宫并没有将六部、内阁暖房设置在宫内,而是设置在了宫外。
贴着皇宫前几栋硕大的牌楼,依次分布着目前国朝所有的部门所在。
其中最为靠近新皇宫的无疑是军部,皇帝甚至可以出宫几步就抵达军部。
而军部如今内里空寥寥的,只有巨大的穹顶和一条条未经打磨的柱子。
张小公爷看着这军部内的情况不由得两眼放光,都没装潢好啊!
这才方便自己对它进行设计改造!
第七百七十三章 铸敌甲盔竖君威,重举大明雄风聚(上)
“这里,烧大片的琉璃保证采光。这里以空心砖相隔……”
张小公爷琢磨了一下,让熊孩子把整个图纸拿过来开始规划区域。
因为弘治皇帝是急着搬过来,所以必然先要修造的是新皇宫。
新皇城的设计上,熊孩子是决定除了大朝会之外其他都不在皇宫内举行。
日常办公迁出了皇宫大内,自然是要给诸部都设置办公点的。
而军部则是放在了最后,因为军部比较特别。
其他诸部几乎都大同小异,除了各尚书、侍郎之外。
便是照磨、校验、存档……等等这类小官儿的位置,推而开去占不了多少地方。
军部则不一样了,它占的位置不要太大。
内里得有沙盘、会议室、各战例火器档案……等等,还得有很多下属部门。
比如军师参事、谍报司、功考司、整训司……等等,这都是一连串的。
“这里接见败国求和之使臣、敕封功勋、升将校……等,以我帝国皇帝、国防军总帅的名义!”
张小公爷呼出一口气,点了点一个位置。
一双丹凤桃花精光四溢,沉声道:“此地……需凸显我帝国君威、军威!!”
熊孩子对于军伍那是无比渴望的,听得小公爷的话不由得拼命点头。
对对对……这地儿以后还不得是本宫用的么?!必须凸显君威!必须凸显军威!
一番话说的熊孩子是两眼放光,砸吧着嘴。
这君威、军威,该如何凸显才是?!
“没记错的话,我大军缴获的刀剑、铠甲、头盔、旗纛……甚多罢?!”
熊孩子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愣,是缴获了不少来着。
一些杂品基本都回炉重造了,精品则是被保养一番放起来。
还有一些敌方将领的刀,除了赏赐出去的、下面的将校军卒们自行缴获留下的。
其他头人、将领的都被收起来了,都在军部的兵库里。
那里面还有铠甲、旗纛、金印……等等缴获的物品,熊孩子有些不太明白张小公爷问这个做什么。
熊孩子不知道的是,这一瞬间张小公爷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
汉之贾太傅《过秦论》中曾提及:
“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始皇帝祖龙曾收天下兵戈聚于咸阳,铸成金人十二以为禁武。
如今我煌煌大明收鞑靼、平西南,并朵颜三卫尽归附。
缴获如此多刀兵,如何就不能再行禁武之威?!
“御阶以甲胄灌钢水为铸,阶柱乃用顶盔铸成!”
一时间,这些话突然从张小公爷的脑海中闪过。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将这些话,铿锵长吟而出。
吟诵中似乎这殿堂内轰然有感,一股肃杀恢弘之气轰然炸开!
“我帝国皇帝之椅……必用诸贼将帅佩剑而铸,留其样式、铸成王座!!”
朱厚照眼珠猛然瞪起,耳畔似乎一下子被“轰~”的炸开。
整个脑子“嗡嗡嗡……”的轰鸣着,那剧烈的喘息“呼哧~呼哧~”的从鼻腔中弥漫开来。
“此殿……可名‘止戈’!止戈为武!!”
眼见玉螭虎缓缓踱步,一双丹凤桃花精光四溢。
玉面上一片肃然,瞧着让人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
“止戈为武,何以止戈?!斩敌酋、夺敌刃,以敌甲胄铸我大明‘止戈殿’!!”
猛然间,张小公爷转过身来望着朱厚照。
一字一句的道:“此亦以警醒后辈子孙,我华夏、我大明之荣光威名从何而来!”
“唯踏敌酋尸骨,方可高歌凯旋!唯敌剑甲造殿,方显我帝国英武!!”
话语声轰然落地,眼见一阵罡风猎猎吹起。
罡风中眼见玉螭虎那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似乎那百五十年下大明的战魂在这亭殿内嘶吼!
“止戈殿……止戈殿……”
熊孩子不住的低声呢喃着,双目中精光四溢。
张小公爷则是一摆手拿过炭笔,在图纸背面空白处开始作画。
有一个擅工笔的弟子,张小公爷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争一口气的。
所以背地里他其实一直偷偷临摹,但这事儿只有亲近的妙安小姐姐他们几个知道。
足利鹤甚至认为,自家夫君的工笔其实不比唐伯虎差多少。
甚至在技法上融合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手法,看起来比之唐伯虎的更加立体一些。
就这点上来说的话,两者算是各有千秋。
熊孩子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了张小公爷正在做工笔,于是好奇的凑了过来。
看着张小公爷UU小说的大殿,熊孩子差点儿激动的就要叫出去。
好在妙安小姐姐杏眼一瞪,吓住了这娃。
因为上面出现的王座、次座,及整个大殿的布置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
第七百七十四章 铸敌甲盔竖君威,重举大明雄风聚(中)
若是有后世若有美剧爱好者看到那张王座,必然惊呼“铁王座”!
是的,张小公爷这张王座的原型便是铁王座!
整个王座保留的是全铁剑打造风格,但这张铁王座中又带着东方的丰韵。
剑柄明显被重新勾勒过,即便是保留着原样以组成了新的形状。
在整体来看依旧是脱胎于“铁王座”所铸,只是它比铁王座更大、更显厚重。
尤其是那铠甲铸成的玉阶,那顶盔所连成的玉柱。
后面的屏风张小公爷只是简略的一画,只是标明为“九龙飞绕万里江山旭日图”。
想来必然是以铁铸之屏风,彰显霸气威严。
顺着玉阶往下则是宽阔的大殿,整个大殿以铜雕铁铸为主。
按照张小公爷所画出来的图纸上看,两侧皆有仪卫所站的位置。
大殿两侧仪卫所站的位置有着一条条的台阶而上,上面显然是臣属所站的位置。
只有大殿的中央是空出来的,铁王座的位置是最高。
次之则是下面的臣属所站位置,臣属所站的位置前列还有椅子。
皇帝可以选择给他们赐座,抑或是让他们站着。
大殿的空间很大,而进得大殿来首先前面便是“卸剑台”。
上面很明显是要插上缴获自周边安南、东吁等国的国王佩剑,并预留了很大的空间。
这里说白了,就是受降用的!
进来卸剑,直白的说就是叫你投降。
“止戈殿!好!!”
一声低吼,直接把正沉浸在画中的张小公爷吓了一跳。
刚开口想要骂人,回头一瞅没法骂了。
弘治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一大摞军部重臣就站在这殿内呢。
“见过陛下……”
张小公爷礼还没有行完,弘治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摆手让他不必多礼。
说着还拿起这副图,看的是啧啧有声。
“好个止戈殿!好!!”
弘治皇帝看着上面的王座,觉着比自己的龙椅霸气多了!
其实主要就是个猎奇的心态,大明没有这样粗旷、直白而锋芒毕露的风格。
甚至这铁王座都是后世臆想出来的。
然而这个“臆想”是建立在中西方各种审美观融合冲击下的结果,自然造就了不一样的状态。
“好!此处‘止戈殿’便如此造便是了!”
如今弘治皇帝的心气儿也高了,随着他与陈州同修习武艺身子变得更加健硕。
内库的银子水涨船高之下,周边多处威胁不断的被摘除。
若非是还有万里之外那巨炮大国的威胁,弘治皇帝都觉着自己文治武功能封禅泰山了!
“止戈殿……好一个止戈殿!铸敌剑为座,朕看谁还敢觊觎我大明江山!!”
张孝公闻言不由得苦笑,拱手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身畔的萧敬则是小声解释了一遍。
在御书房里商议了一阵子,弘治皇帝便心血来潮要到新皇城来走走。
军部这边的人没啥事儿,便跟着一并来了。
倒是内阁还需要跟诸部协调,几位阁老没有到这边来。
转悠了一阵子,弘治皇帝就听说太子陪着张小公爷到军部的新大殿去了。
于是便带着人一并跟了过来,结果来到就看着张小公爷在写写画画。
本来熊孩子还想给自家虎哥儿报信儿,可弘治皇帝一眼瞪过来。
熊孩子瞬间很明智的选择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虎哥儿反正不会挨揍。
若是自己瞎叫唤,说不准就真挨揍了。
张小公爷还琢磨弘治皇帝这是要夸他几句,还是要赏点儿好处。
结果,这狗皇帝一摆手就让他走了。
自己拎着图啧啧有声,带着一众老狗腿们便开始看起了大殿。
“陛下果然不愧是千古明君啊!如此宏伟殿堂,亦只有陛下可据之!”
率先跳出来拍马屁的,是汪直这厮。
听得他这话张小公爷那是气的吹胡子瞪眼,难怪当年都骂你是佞臣!
老家伙这拍马屁的功夫果然了得,直接都略过他这个设计者夸赞起弘治皇帝来了。
“哈哈哈……汪公说笑了,朕克继大统以来只盼着不辱没祖宗而已……”
弘治狗皇帝史书上还说他仁厚,这老家伙分明就是脸皮厚啊!
张小公爷很是悲愤,汪直那厮不知道您自己没点儿批数么?!
当真不为人子啊!
“陛下!此殿以敌酋甲胄刀剑旗纛铸之,如此君威可谓是千古未有也!”
说这话的是汪直的好基友王越,这老家伙也是臭不要脸中的一员。
如今弘治皇帝的铁杆老狗腿,拍马屁的功夫跟着他好基友一并顺溜无比。
倒是自家大父还算矜持,好几次似乎想提大殿是孙儿所画。
但看着周边全是马屁狗腿,终究是只能给孙儿一个抱歉的眼神。
狗皇帝似乎也觉着张小公爷这位设计师在这里很碍眼,摆手让他滚蛋。
唉……谁叫人家是皇帝呢?!
张小公爷很是无奈的作揖告退,下定决心:回去就揍他儿子!
我惹不起你爹,我还揍不得你么?!
可怜的熊孩子不知道,自己将会无缘无故的再捞一顿揍。
眼见他还乐呵呵的畅想自己将来在这止戈殿里,受那些列国之投降。
只要想到这一幕,顿时熊孩子便热血澎湃面皮涨红!
太特么牛批了!当年老祖宗洪武陛下,都没本宫这么牛批罢?!
哪怕是始皇帝祖龙,也就是收缴中原诸国兵刃铸十二铜人而已。
回头本宫要收缴天下万国兵刃,铸几个巨大的铁狮摆在军部前震慑大明之敌!
无论熊孩子还是弘治皇帝,甚至张小公爷都不知道的是……
如今一个小小王座上的改变,最后竟然形成了历代大明皇帝的执念。
家里老祖宗牛批啊!
缴了那么多兵刃回来铸王座、铸玉阶,那做子孙的岂能不追寻祖上威名耶?!
必须打一哈,哪儿有烽火往哪儿钻!
而后来大明的内阁对皇室热衷于战争这事儿,已经波澜不惊了。主要是无可奈何。
皇家的内库财源充沛的不像话,军部的狗腿子们寻思建功立业也跟着鼓噪。
一群狗犊子皇帝们,对政务几乎都不太上心。
有肃贪廉政院他们盯着,反正谁干不好就全家整整齐齐修路开山去就好了。
没啥卵事儿的大明狗皇帝们整天就在军部蹲着,盼着哪里冒一阵烽火他们可以建功立业。
最好能缴获足够多的军械回来,好铸个物件儿给子孙们瞻仰一哈。
看看老祖我多牛批啊!看看这缴获,大大滴牛批啊!
这票狗皇帝们最终把皇城门前的皇城广场,弄的跟历代军事博物馆一般。
几乎近现代各类型枪械武器铠甲刀剑,都能在这里找到。
而且被铸成的形状是五花八门,一坨坨的堆着。
不过,他们的这种做法倒是导致了帝国臣民们自信心爆棚。
瞅其他国家的人都是用鼻孔看的,尔等蛮夷不服?!吃过武器木有?!
敢惹我?!知道我家陛下没事儿就寻思干架么?!
为何会掀起这个风潮,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马洛斯需求层次论中,当人摆脱了生理、安全、情感归属和尊重需求之后。
剩下要实现的,就是自我价值的体现。
无论是弘治皇帝、汪直、王越……甚至是戴义他们几个老家伙,到了这份上还追求什么?!
年纪到了、银子地位和名声不缺,他们需要的是千古留名啊!
青史留名,他们作为军部中人如何留之?!
那除了扩大武功之外,还能有更好的方式么?!
这样的一间大殿造下来,可想而知对于后世子孙们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而军部前辈们的做法则是形成了一个标杆,以后大家想要有奔头都得这么干。
这是军部和皇帝一致的意志体现,用的又是皇家内库的银子。
内阁根本就无权干涉,只能是琢磨怎么配合。
“哎哟~!虎哥儿,你玩真的啊?!啊……别打!别打……哎哟……”
揍了一顿熊孩子,神清气爽的玉螭虎才满意的带着憋着笑的二女撤离而去。
倒是张嫣然心疼的过来给太子包扎,感激的熊孩子说以后要给嫣然姐姐封一个命妇淑人。
闹的张嫣然脸红了一阵子,啐他说殿下还是赶紧写完作业罢!
我家玉螭虎可是说了,若是回头他检查你未曾写完是要再收拾你的。
听得这话熊孩子的脸一下就垮了,喏喏半天涨红了脸不说话。
张嫣然到底是心软的,知道这太子虽然平日里撒欢儿的疯癫。
其实只是孩子心性,待人接物从来出于诚挚不会摆什么架子。
“回头伯虎下值回来了,妾身便让他帮殿下一把罢!”
得了张嫣然这句话熊孩子瞬间觉得不疼了,伯虎那做公文可是一把好手啊!
随着张小公爷跑了几回之后,这位原本只是文采风流的师兄如今也成长起来了。
别看他默不作声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可熊孩子却知道内阁谢迁如今极为欣赏他。
在褪去了铅华之后,唐伯虎是彻底的成长起来了。
从做车行、货殖会那边带来的习惯,点亮了他的新技能点。
那些繁复的政务在他手里变成了直观的数据,一份份的汇报到了谢迁的手上。
老谢当时就震惊了,政务还能如此处理?!
大明朝不是没有尝试过直观的数据处理,可下面的官员不给力啊!
大部分报上来的,都是数字百及以下的就用“有奇”俩字儿。
这尼玛一个地方有奇、俩地方有奇,总数下来就只能算是大概。
而一大票的文人办事儿,之乎者也先扯一大摞。
正事儿就说那么一两句,还得引经据典才能算数。
如此一来,那还谈个屁的事儿啊……
苦哈哈的熊孩子那年幼的肩膀,不得不扛起学习的重担。
一边做作业,一边还得被亲爹弘治皇帝逼着干活儿。
设计图被拿去之后又进行了改版,原本的北欧式大殿再次被中式风格所占满。
铁王座依旧是铁王座,只是被打造成了“蟠龙九绕吐珠钢铁王座”。
大匠们可不是张小公爷这等二把刀,他们巧妙的利用了剑盾、铠甲残件打造了这张王座。
已经有数万工匠、数千大匠的军械营造局内,仅仅是用了不到五日便将一切所需打造出来了。
熊孩子则是加班加点的带着人,给新军部安装这些物件儿。
随着整个新京师的修造完毕,收回成本的骚操作则是开始上演……
“这……这是啥?!”
新赴京师兴致勃勃参观的梁嘉悯、福熙二人,看着那城墙上巨大的方块儿直接傻眼了。
眼见上面数尺位置不仅有字儿,还带了画儿。
“写取一支清瘦竹,秋风江上做钓竿!清瘦楼,秋风江上院!您接待亲朋,会友作赋之佳地!”
看得这二人目瞪口呆,边上的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李福达则是耷拉着眼皮道。
“筑城得用钱呢!陛下没打算加税赋,就将这些城墙块面包出去收回银子……”
呃……这神马操作?!
福熙傻眼了,愣愣的看着那墙上一幅幅的字突然生出怪异之感。
一国京师之地,是不是该威严一些?!
这特么国都京师的城墙墙面上,居然刷着各色酒楼饰品甚至青楼的名号……
“这……这朝中文武百官能同意么?!”
李福达听得这话,不由得撇了撇嘴:“开始倒是不同意的……”
“陛下后来说,谁不同意可以纳捐把钱凑起来就不放广告。”
福熙听得这话顿时不言语了,整整一座城啊!
他绕了一天都没有绕完,这座城修造下来恐怕得数千万两银子。
这还没算皇宫、内阁诸部衙门,及军部的修造。
谁能出得起这份银子啊?!
“当然,那会儿还有反对的。”
李福达自然是知道这事儿,当时还闹的挺大。
据说都有人要去金陵哭陵了,还组织人跪宫门口打算死谏。
“陛下说了,既然百官凑不齐就用他们的名义加税赋。”
福熙听得这话直接翻了白眼,这特么……黑锅扣下来得死啊!
谁敢背这黑锅啊!!
这一手玩的,即便是福熙也得夸一声:好阴招!
第七百七十五章 铸敌甲盔竖君威,重举大明雄风聚(下)
这尼玛挂上他们的名字去征税,回头下面的百姓不得把他们祖坟都刨了啊?!
顿时那些反对的文官们全都怂了,没人敢接这茬儿。
礼部、刑部、户部趁机又跳出来,一个说于礼此虽不合却省民用也并非不可。
刑部则是说此法之下,亦可开启民智、启苦役人之思绪将来从良也多个出去。
户部则是哭穷说国库实在没有太多银子,要备着荒年不说。
九边、豫南冀北及草原上筑路修城,虽说多是苦役可也得吃饭不是。
国库里每天金山银海的往外掏,哪里还敢再担下这新京师的营造?!
内库这个时候跳出来了,负责的萧敬说内库可以担下此事。
城墙如何处置则归内库所掌,否则这事儿办不下来。
那些个文臣们没了办法,现在有了台阶也就捏着鼻子下了。
福熙没有问这些广告能挣钱么,挂在帝国京师的城墙上广而告之。
如果这都不能吸引到人来的话,那才是奇怪了。
能挂上去的必然是产业力量雄厚无比的,看到这城墙上的告示天然就多信了几分。
是以自然是生意兴隆了。
“此亦是那位玉螭虎的主意罢?!”
福熙眯着眼睛,坐在轮椅上对着李福达低声问道。
这轮椅亦是到了京师后的福利,军械营造局专门打造给伤残军卒的用品。
尽管张小公爷没有小瞧过古人的智慧,但这一会还是叫大匠们的手笔吓住了。
甚至他都没有提过轮胎的概念,然而大匠们自己从羊皮筏子那里领悟到了减震轮胎的概念。
若是直接用皮子来做经不住磨损消耗,于是他们根据轮胎的大小用水压机压出了薄铁皮。
内里则是用上了皮子做内胎,充气之后上下之间便因为胎压而形成了减震。
这种轮胎甚至现在都被初步运用到了马车上,一部分均输司出产的高级马车就有配备轮胎。
甚至为了应付胎压不足的问题,他们还做了响铃。
一旦胎压不足,响铃就会互相触碰发出声音来。
“大明……大明啊!”
福熙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心生感慨,垂首轻叹:“已经不再是老僧所知的大明了。”
李福达默默抬首没有说话,眼见城墙上黑甲军卒“咔咔咔……”的在巡查。
一门门泛着古铜色金属光泽的火炮,尤其是数门巨炮!
那数门巨炮看起来有两人合抱粗细,黝黑的炮口对着城墙外的远方。
“我等天时不再,便该随潮而殆……”
梁嘉悯望着那一尊尊的巨炮,发出了长长的一叹。
轰隆隆的新京师大建设终于落下了帷幕,大量的苦役开始被迁往其他工地。
军械营造局的大匠们开始接手接下来的工程,精雕细琢必然是他们更为精通。
弘治皇帝现在没有再继续管这皇宫大殿的事宜,因为大旱之下京师已经开始出现缺水了。
此时的他带着一众朝中重臣,在祭坛上默默拜下只为求雨。
因为大旱涉及的,再也不是京师一地的问题了。
“臣奉使遄行,适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麦已枯,秋禾未种,挽舟者无完衣,荷锄者有菜色……”
这是刘大夏归来路上所见所闻,痛心疾首的他很快的将这份奏章递交到了内阁。
京师尚有潮白河水系并水坝供水,如此依旧缺水。
可想而知其他区域面临的是怎样的旱情,而此时的生产力根本就无力应对这种旱情。
弘治皇帝并非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压力,但这种压力正在加大。
想到刘大夏奏章里描述的情况,弘治皇帝不由得心尖发颤。
何以的大明如此凄苦?!好容易平息了外患,如今却又生旱情!
“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
“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
念及祝文,弘治皇帝缓缓抬首再拜。
身后文武百官,接伏而拜之。
“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弘治皇帝痛心疾首的念着,但很快的他发现不对了。
这似乎是有针对性的祝文,有人篡改了这些祝词!
一瞬间,那种被愚弄的愤怒涌上他的心头。
弘治皇帝不是笨蛋,他猜到了有人正在借此时行攻讦之实。
一时间他阴骘的目光直接扫过了下面的礼部、内阁诸人,却见礼部内阁三大学士神色慌乱。
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祝词竟然会变成了这样。
“不是他们干的,此事于他们而言全无好处!”
弘治皇帝的心头闪过了这个念头,很快的他扫过了群臣中低着头的翰林院。
那些低着头的翰林们,却让弘治皇帝心头的怒火烧了起来。
翰林之名,本于扬子云《长杨赋》。
所谓子墨客卿问于翰林主人,盖谓文学之林,如“词坛”、“文苑”云尔。
古未有以此为官名者。其设为官署,则自唐始。
这是清代三半老人赵瓯北在《陔余丛考》中,对于翰林所考。
而翰林院可不是简单的存在,这些翰林们可是身负重任!
他们受皇帝宣召,负责顾问应对、拟写诏制等,其职能类于后世秘书处。
翰林院创设于唐代中叶,及至大明则得到进一步发展。
尤其是在废除丞相制度、建立内阁制度后,他们的影响力更大了。
一度是非翰林者,无以入阁。
也只有他们,能够有机会并有权限去删改诏书、祝文!
他们为何会这么干,弘治皇帝也很清楚。
翰林院自从被张小公爷闹过几次之后,其重要性开始被削弱。
这些翰林们自然是不甘心的,寒窗苦读数十年一朝鱼跃龙门了。
然而这龙门后却并非是一片坦途,居然现在那些跃不上龙门者也配与自己竞争了。
如此恶气,怎生能忍的下来?!
“隆隆隆……”弘治皇帝忍住了怒气,将这篇祝文缓缓的读完。
便听得天上雷声阵阵,似乎这篇祝文天地皆有所感。
“雨来了……雨来了!下雨了啊!!”
第七百七十六章 影中残余毒牙显,不顾生死为一搏(上)
这天……居然下雨了!
弘治皇帝一时间竟然心情复杂,雨是他所求来的。
可这祝文却并不合他的意,究竟是老天感动于他的虔诚……
还是老天亦赞同这份祝文?!
“轰隆~!”雷声轰鸣中,大旱里的第一场雨轰然落下。
无数的百姓们早已经知道陛下为了大旱已经求雨三日,如今大雨落下无不奔走呼号。
狂风呼啸而起,吹的弘治皇帝身上的龙袍飞扬。
然而寒意悄然深入他的骨髓间,身后的萧敬赶紧站起来亲自捧过那柄万民万福伞将弘治皇帝遮住。
“轰隆~~”滚滚雷声,猛然间在天空中炸响。
瓢泼大雨哗啦啦的应声而下,弘治皇帝在这密雨中听得雨滴敲打在铁甲上的声音。
那些站在豪雨中的黑甲军卒们纹丝不动,萧敬用尽全部力气运起丹田吟啸一声。
“陛下起驾~~~”
便听得这哗啦啦的豪雨中,那铁甲松动声“咔咔咔~”的响起。
一道道黑甲身影将弘治皇帝护住,并有军卒在前方开路。
护送着弘治皇帝,往天坛上的祭祀庙中行去。
那些个文臣们就显得很是狼狈了,只是内阁三大学士、诸部尚书们脸色阴沉。
扫向那些个翰林学士们的眼神,极为不善。
这明显不是一两个人掺和到里面去了,而是很多人都参与其中。
因为大半个翰林院竟然与内阁、诸部直接对视,他们显然不认为自己错了。
在这种重要的祭祀祝文里面动手脚,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
显然也不是哪个人的心血来潮,而是一场有预谋的、有计划的动作。
然而现在他们却不好处理这批人,只是他们都暴露出来了。
那么……他们到底有何后手可以依仗?!
“轰隆~!”雷声响起,桃林中的张小公爷眯着那双丹凤桃花有些坐立不安。
他总觉着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点,这些时日需要记录和思考的东西太多了。
以至于前尘往事中的一些细节,开始被他所淡忘。
“妙安姐姐,且把甲字号第五书拿与我……”
张小公爷沉吟了会儿,决定看看自己之前的一些记录。
听得自家少爷的呼唤,妙安小姐姐有些莫名其妙。
但还是应了一声,随即便牵着足利鹤一并跑到卧室内。
先是一摆手让服部姐妹警戒四周,然后她们才拧动了机关提出一个铁盒子来。
铁盒子上有着一个奇特的孔洞,妙安从胸口上拿出一柄钥匙来。
眼见足利鹤亦从胸口拿出一柄钥匙来,两者合起来拧动了几下。
居然变成了一把四菱奇特形状的钥匙。
两女将钥匙小心翼翼的插进孔洞里面,左边拧动两下。
听得机括“吧嗒~”一声,才拧动了第三下。
然后向右拧动了两下,箱子这才“咔嚓~”一下弹开了。
里面一个个的格子,还有一个个的按键。
妙安小心翼翼的按下按键,却不是全力按下。
而是轻轻的按着,听得“叮~”的轻微声响起便立即停下。
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格子,拿出薄薄的一本书来仔细看了看。
这才和足利鹤一起关上了箱子,走到了小公爷面前双手奉上。
玉螭虎接过书卷打开来,眼见里面全都是复杂无比的点横、点横。
在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东西,若是有懂得摩斯密码的人在此定能看出来。
这不就是摩斯电码的传递方式么?!
眼见张小公爷扫过了几页,很快的盯住了一处。
他的脸色稍稍的开始发白,将书本阖上后吐出了一口气。
“本以为他们真的要放弃了、要接受了,没想到他们还是打算这么干啊……”
张小公爷阖上了书本,交给妙安小姐姐放回去。
自己则是缓缓的起身走到了草庐门前,门外谢玉田在豪雨中站着。
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全身都湿透了。
“且回去告知竹楼公,此事我已知晓。”
谢玉田闻言如蒙大赦,便在这豪雨中跪下与张小公爷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
随后才起身顶着豪雨而去……
皇宫御书房内,弘治皇帝的脸色潮红。
下面站着的是三大学士、各部尚书,甚至侍郎都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诸位爱卿!朕想知道,他们为何能擅改祝文?!何人给他们的胆子!!”
弘治皇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双目微微的赤红。
自从祭天被豪雨淋了一身之后,他便有着不太舒坦。
然而这几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河道疏通的问题。
白昂、刘大夏已经被派出去了,江河日涨的消息不断传回来。
直道的便利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了,尤其是水泥直道。
这让弘治皇帝可以很快的知晓,京师的周边发生了什么。
“陛下息怒……”
刘健缓缓的拜下,沉声道:“此事老臣已让刑部会同大理寺,进行全面的彻查!”
“想必不久之后,就能够给陛下一个交代。”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朕要问的,是他们如何有这胆子!!”
“此乃祝文!朕祈雨之文!他们如何敢擅改之?!”
“是不是这些年朕对国朝的臣属们太过放纵了,以至于翰林院都敢做出此等事情来!!”
这一字一句的,可都是诛心之言啊!
顿时这些个国朝重臣们“哗啦~”的跪倒了一地,叩首疾呼。
“臣等不敢!万死!万死!!”
这如何能够让弘治皇帝不愤怒,擅改祝文这种事情那是对皇家、对皇权毫不掩饰的藐视!
从前即便是翰林院稍微改改,也不至于像这次一样。
几乎是整篇的祝文都给他们替换了,而且这显然是蓄谋已久的动作。
“查!此事朕会让调查局介入,不要以为仅是刑部、大理寺拉出一些人就能混迹过去!”
弘治皇帝说着,胸膛起伏了几下竟然眼前一黑……
一直伺候在弘治皇帝身后的萧敬满脸惊愕,慌忙一把上前抬住了弘治皇帝。
“陛下!!”
第七百七十七章 影中残余毒牙显,不顾生死为一搏(中)
弘治皇帝病倒了,因为祈雨时受了风寒。
今日早朝时可见其脸色潮红,不时重重的咳嗽几声。
平日里早朝基本都至少半个时辰,尤其是这种豪雨之下各地可能出现的河水暴涨。
然而今日却不过三刻钟便匆匆结束,萧敬担忧的搀扶着弘治皇帝回后宫休息。
原本准备进行的搬迁也都暂时停了下来,至少得等弘治皇帝痊愈后再谈。
只是内阁、诸部与翰林院之间的争斗直接公开化了,早朝上差点儿就全面吵起来!
原本翰林院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存在,他们是直接隶属于皇帝之下的。
按说是由内阁学士统御之,但从归属上来说他们是直接归于皇帝所辖。
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无论三大学士还是诸部尚书竟然都没有权力收拾他们。
“便是我翰林院有所错处,亦是陛下亲自处之!不劳诸位操心!”
诸部官曹的任何话,他们用这一句就给顶回去了。
内阁诸部官曹们便是气炸了,亦无可奈何。
御史等乃是清流,而翰林便是这清流中的清流。
但凡史册、文翰、考议制度、详正文书……等,皆有他们所掌所出。
所有编修实录、玉牒、史志、六曹章奏……等,皆奉皇帝之命由他们而统承之。
至少从所辖上而言,内阁诸部对他们根本就没有管辖之权。
弘治皇帝病倒后,更加不可能对他们进行处置。
“晦庵公最近是否听闻,有诸藩王所属在京师活动?!”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今日弘治皇帝甚至都没有早朝。
后宫传来消息,弘治皇帝病相有些严重。
但已服太医署所开药方,当过几日便可痊愈。
今日是萧敬出来传弘治皇帝旨意,由内阁暂代朝事。
下朝后,李东阳却扯住了想要离开的刘健低声问道。
刘健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诸藩王所属,不是经常在京师内活动么……”
“不太正常!尤其宁王,多出入翰林院所属之地!”
李东阳的话更让刘健莫名其妙了,藩王们经常被翰林、御史参劾。
于是多年以来他们的确经常试图结交翰林、御史,冰敬、炭敬都是不时奉上的。
翰林、御史们也都很默契的收下,除非他们闹的过分导致天怒人怨。
否则的话,也不会贸然参劾他们。
翰林们虽然是清贵,可他们也没有干涉六部内阁的实权啊。
所以结交他们算是安全的,这也是双方的一种默契。
“西涯公,你是说……”
原本觉着正常的刘健猛然脸色就变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间往来频繁。
而且这些藩王与清贵们往来频繁,是在清贵们篡改祝文、皇帝病倒之后。
“他们……不敢罢?!”
刘健是真的有些生出惊惧来了,因为宁王这一系算是比较老实的。
多年下来朝中上上下下,高至他们这些阁老、下至侍郎校检都收受过他的往来孝敬。
平日里这顶多算是礼尚往来,像是刘健、李西涯他们收了东西之后。
也会想法子给人还一份回去,不至于说拿这等好处。
但下面的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吃到嘴里的岂有吐出去的道理?!
“当是不至于的……当是不至于的……”
刘健赶紧摆手,似乎是想要驱散心中的惊惧。
“宁王一系传承迄今多有恭顺,今代宁王更是自号‘畏天’以加警示……”
刘健这老臣居然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主要是宁王跟京师多部官员牵涉太深了。
若是他造反了,再细查下去……
老刘简直不敢想象,到底会有多少人收到牵连。
这样的一次扫荡下来的话,大概除了勋贵、武将一系之外文臣没几个能继续站在朝堂的。
武将是为了避嫌基本不跟宁王往来,勋贵不少手握兵权更是如此。
比如英国公张懋,他为何得数代皇帝宠信?!
就是因为他不跟任何宗室往来,宁王曾派人送礼到他家。
他倒是没吭气收下了,还还礼了。
回头就带着礼物到宫里请罪,不仅礼单、礼物奉上。
且跟弘治皇帝言说自己只是不好驳皇家宗室颜面,此事实则不妥。
于是弘治皇帝让萧敬下了一道秘旨,斥责了宁王结交勋贵之事宜。
这件事情所知者并不多,弘治皇帝到底是仁厚君主。
他当时让英国公将礼物、礼单带了回去,萧敬的旨意中则是提及此为东厂侦知。
弘治皇帝还真不是说说而已,此事之后他便让东厂开始调查此事。
随后便以商议政务为由,将三大学士召至御书房内敲打了一番……
“若是往常则罢了,如今局势……”
李西涯长叹了一声,望着殿外如注的豪雨轻声道:“恐怕,将有大变!”
京师中,如今一股莫名其妙的暗流在汹涌着。
一直被晾着的福熙、梁嘉悯二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们通过某些渠道递回去了几封信,只是信上用的全是密语。
除非有专人解释,否则无人知道那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福熙原本抵达后初驻驿馆,后来则是转往隆福寺内持修。
然而最近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搬进了“秋风江上院”内居住。
包括了梁嘉悯亦是如此,原本是住在驿馆里的。
后来搬到了自家在京师买下的小院,最近却又搬到了秋风江上院内与福熙伴居。
据说二人时常讨论佛法道典,每日同游潮白河。
“老僧不过是方外之人,来此乃是为了结俗缘而已……”
秋风江上院,不愧是新京师城内最好的酒楼。
后厅堂内的几处院子,随便一处便是一座景致。
哪一处的院子无论内外,都是一座风景。
入居其中,便如住入景中一般。
二楼的书房内,眺望着江景福熙一双寿眉低垂。
在他面前坐着的,乃是一位穿着道袍留着漂亮长髯的老者。
“福熙,你是何人老夫心知肚明。”
眼见着老者望着福熙,淡淡的道:“老夫是谁,想必你亦知晓。”
福熙没有说话,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这老者双目微微眯起,捻着长髯冷声道。
“你亦是江湖枭雄,为何还与老夫打这等哑谜?!莫非是看不起老夫么?!”
福熙却依旧没说话,只是垂首不语。
老者见状不由得有些不耐,缓缓的站起身来冷哼了一声。
“莫非,你真以为老夫动你不得?!”
福熙听得此言,才缓缓的抬首。
却见他面带笑意,声音轻柔无比。
“翰林院中皆俊杰,老僧不过江湖布衣何有看不起之言?!”
老者听得这话,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福熙再次缓缓的垂首,似乎一切都从未变过。
“老僧说了,来此只是为了了结些许俗缘而已。”
“庙堂之上,无一不是俊杰。老僧这等凡俗,何敢干犯?!”
老者听得这些话,不由得眉头再次皱起。
福熙似乎察觉到了这老者的态度变化,缓缓的抬首。
那眼神中一片平静:“老僧一脉从老僧师祖传下便不再与庙堂纠葛,只是想偏隅一方而已。”
“大人当知晓,老僧未有过搏风浪之念……”
福熙说着,缓缓垂首:“所以,大人请回罢!”
老者听得此言不由得勃然色变,然而不等他说什么福熙便已经垂首低声道。
“若大人欲在此处将老僧斩杀,老僧甘之若饴。”
福熙的话,叫这老者脸色阴晴不定。
良久之后,这老者才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福熙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脸色,望着窗外的滔滔河水神情淡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贴身的小僧才匆匆来报。
“老祖,嘉悯先生求见。”
福熙微微一笑,转身颔首。
没一会儿梁嘉悯踏上了小楼,福熙已经摆开了茶盘开始泡茶。
这是院子的书房里配备的茶盘,用的是乌金石精雕的达摩坐禅图。
“寻你了?!”
先开口的是福熙,梁嘉悯手指轻叩茶盘。
这据说是那位张小公爷带起来的风潮,如今已经形成了礼仪之一。
表达的是对斟茶者的敬意。
“一群垂死挣扎的人呐!居然还妄想成为潮头上的好儿郎……”
梁嘉悯悠悠一探,望着窗外的滚滚河滔眼中带着微微的困倦。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福熙亦是垂首微叹,他们或许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而是不甘心就这么悄声无息的湮灭,总得是要搏一把的。
寒窗苦读数十年出来,如今总算是点得翰林富贵在望了。
然而横空出世的玉螭虎,却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们的这一切尽数打断。
内阁学士出翰林,这原本都已经默契成文了。
是多少代的老学士们,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然而这一切看起来即将要戛然而止,这让他们如何能甘心?!
“老夫没有想到的是,那位殿下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当真是……”
当真是个酒囊饭袋。
这话梁嘉悯没有说,福熙颔首微笑。
“志大才疏,那位殿下这一系当年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只是碍于时势,不得不从罢。”
梁嘉悯没有接话,而是轻抿了一口茶后放下了茶杯。
“还是准备一番罢!多事之秋,多有些准备是好的。”
第七百七十八章 影中残余毒牙显,不顾生死为一搏(下)
“王爷!万万不可啊!”
赣州,豫章。
宗室王族府邸内,亭台楼阁之间一处不起眼的湖中小亭。
身着蟒袍的一胖子面前,乃是一位面容清瘦穿着道袍的老者。
眼见这位老者声音急促像是压住了怒气一般,近乎是低吼的道。
“如今国朝军力强盛,如何可甘冒此险?!”
这老家伙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叨叨咕咕的一点点徐说着如今大明国朝的优势。
强势崛起的国防军在军械营造局的加持下,不仅有着最新式的铠甲、刀剑和火炮。
还有从西南、鞑靼到朵颜三卫的作战经验,可谓是兵强马壮。
鞑靼火筛部归附后并入大明的前后有两万精骑,再进行了打散整训后拓展至四万。
如今拱卫京师的机动作战力量是一万,其余则是坐镇鲁东、冀北及豫南一片。
还有部分在草原上巡查,震慑残余的草原各部。
建州女直已经灰飞烟灭,海西女直则是在朵颜三卫的配合下清扫野人女直。
如此军力,怎敢妄动啊!
“若虚公此言差矣!差矣!”
边上的一高瘦中年男子一下子蹦达出来了,眼见他摇头晃脑摆动着手中的羽扇。
一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模样,就是那几撇老鼠须和那猥琐的相貌拖垮了气质……
“如今伪帝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油烹啊!”
眼见这男子笑嘻嘻的站出来,摇着手中的羽扇轻叹道。
“若虚公只见鞑靼归附,却不见那火筛却依旧统御部族、麾下兵马数万?!”
“若虚公只看到西南大捷,却不知黔国公府为抵御反噬已然动迁至安南、东吁交界处……”
原本那脸色黯然的蟒袍胖子,听得这老鼠须男子的陈述眼睛一点点的亮起来了。
“伪帝看似强盛无比实则外强中干而已,他在那玉螭虎的蛊惑下多方打击……”
“江南一地、粤北一地,诸多学派惨遭打压!且如今又被判罚!”
“西南土司、土官本乃当地豪族一言九鼎,如今却被剥夺职权转为流官!如何能甘心?!”
听得这老鼠须娓娓道来,那蟒袍胖子差点儿就激动的跳起来。
豫南、冀北、晋中……等豪族,早被剥了好几遍了如何肯甘心低头?!
别看那位新立国防军,又聚了三十余万新军。
可天下卫所兵马等可有百万之多啊,那些卫所将校一部分已然被革除了去。
然而被革去的那些千户、百户,就心甘情愿了么?!
“……且西南驿站多有裁撤,驿卒被革职无数啊!天下驿站如此之多,驿卒们岂能不思动耶?!”
眼见这老鼠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哈哈大笑:“若虚公,大势在我啊!!”
那被称作是“若虚公”的老者闻言不仅没有高兴,还有些气的哆嗦。
眼见他咬牙切齿的狠声道:“刘幼度!尔不过是一介举人,如何能知这天下大势?!”
“老夫自成化二年进士及第,历刑部、按察使提学江南!累擢鲁东左布政使、右都御史……”
这话说出来顿时那老鼠须就蔫了,这老者的身份履历他那时比不了的啊!
若非是他理金陵都察院事的时候,御史瞎闹腾最终导致扶桑使节以自伐求见告御状。
说不准人家现在都调回京师去,在都察院抑或是大理寺任职去了。
“你所说之事宜确是属实,然你却不知道那玉螭虎之厉害!”
眼见这若虚公悠悠的长叹一声,缓缓的起身走到了那虚胖蟒袍者面前深深揖下。
“殿下,若是那玉螭虎是轻于之辈老夫何至于被迫致仕!?”
“东山公皓首穷经,却依旧经筵惨败!”
“黔州米鲁几乎阵斩黔州上下布政使、按察使至镇守太监,却蛰伏于玉螭虎之手……”
“火筛纵横草原,一度曾挥戈京师!然,却率部来投……”
若虚公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有些许殿下不知道的……”
“英国公府的那位虎头老国公,您以为先帝为何器重于他?!甚至不惜京营兵权,尽交其麾下?!”
随着这若虚公一点点的将自己所知的隐秘道出,这蟒袍胖子才擦了擦头上的虚汗。
眼见这胖子听完后,才叹气道:“若虚公果然老成谋国,孤也是初闻这些事宜啊!”
而那老鼠须则是极为不平的尖声叫道:“若虚公这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便是他英国公府祖孙二人强悍,却又如何能挡这天下大势?!”
若虚公脸色猛然变了,开口便要反驳。
这个时候,那胖子站起来摆了摆手:“两位且莫吵,孤再想想……再想想。”
背着手绕了好几圈,若虚公与和老鼠须则是不敢吱声。
两人不服气的互相瞪着,都在等待着这位蟒袍胖子的决定。
“孤亦不瞒二位了!”
这胖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眼见他站住了脚步。
缓缓的转过身来望着二人,沉声道:“孤这宁王一系,想必两位都清楚的……”
“当年永乐帝说好,与我宁王一系共天下的!结果,却是他燕王一系坐天下去了!”
这胖子,赫然便是如今的宁王朱宸濠!
那老鼠须者则是他的谋士,赣州举人刘养正。
而清瘦老者则是他的女儿亲家,成化二年进士、前金陵都察院事李士实!
朱宸濠双目闪烁着愤恨的光芒,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道:“且还削我宁王护卫,当真不为人子!”
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大通,无非就是表示燕王一系如何欺压他宁王一系。
而且不讲道义,他宁王一系造反有理!
“伪帝如今便如幼度先生所言,早已经是天怒人怨了!”
宁王的双眸中闪烁着一股狠辣的味道,嘿嘿的笑着道:“此番他祭天求雨,却身中风寒!”
“恐是命不久矣!”
那若虚公见状便要开口再言,风寒之症说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啊!
何况皇室自有太医院属,有如此多御医在侧、弘治皇帝又正值壮年怎会出事儿?!
但随即看着这宁王朱宸濠的目光,若虚公悚然一惊顿时不敢再言。
倒是那老鼠须有些忧心忡忡:“殿下,只是风寒……恐怕不能取命啊!”
“哼哼哼!朱祐樘……孤说他死定了,他就死定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宁王朱宸濠似乎极为得意,哇哈哈哈的张狂大笑。
那老鼠须刘幼度则是欲言又止,朱宸濠见状犹豫了一下。
摆手让二人靠近,这才低声道:“朝中自有人联络本王,孤敢说此言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刘幼度听得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
他可不敢相信,还有谁敢在朝中谋害皇帝。
“司设监太监张瑜、掌管太医院事右通政施钦、院判刘文泰和御医高廷和……”
朱宸濠见状不由得急了,却见他一下子就念出了好几个名字。
边上的李士实满脸惊恐,低声喝道:“噤声!慎言!!”
朱宸濠这才一惊赶紧住口,随后死死的盯着刘养正。
后者浑身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人家这二人是女儿亲家啊!
他刘养正说白了就是个谋士,宰了他保住秘密可不是什么大事儿。
“扑通~”一声刘养正就跪下了:“殿下!幼度为人,殿下如何能不知?!”
“若说最为期盼殿下荣登大宝者,幼度自问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了!”
“幼度忠心耿耿,可昭日月!还请殿下明鉴!”
这番话一说,朱宸濠的脸色倒是好看多了。
想来也确实如此,刘养正自负一身匡扶社稷的本事。
无奈只是考上了举人,却迄今未中进士。
导致的是他无法出仕,又不屑以举人之身再考其他诸部。
从宁王一系,扶持一个从龙之功便成为了刘养正的期盼。
他说自己最盼着朱宸濠荣登大宝,倒也不能算是虚言。
“幼度先生忠心,孤自是信之的!还请先生起来说话,与孤好好合计合计……”
想到刚才这刘养正不顾一切的跟自己争执,李士实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在没有获得这些讯息之前,刘养正就如此坚定的支持朱宸濠造反。
那还真就从侧面上说明,这刘养正也是个忠诚之人。
“既是说开了,孤亦不瞒着两位了!”
朱宸濠一咬牙,从怀里掏出几封密函交给了刘养正、李士实二人。
这二人接过密函拆开来一看,先是一惊随即便是心潮澎湃。
为何?!
这几封密函有来自于镇守太监张忠的,他麾下养着京畿侧地大盗张茂。
自从调查局开始接手查探后,不少曾经张茂的手下陷落。
这使得张忠心惊胆战,要知道如果张茂也被逮了……
他张忠收了好处、养着贼寇,四处打劫的事情可就要曝光了啊!
到时候弘治皇帝岂能容得他继续活着?!
张茂虽然是张忠的狗腿子,可他也不是不怕死的。
这件事情追查下来迟早得查到他头上,此举岂能不死?!
散了调查局,抑或是让调查局查不下去就成为了他们活命的唯一道路。
平日里他们决计不敢轻举妄动,而如今……却有了最好的机会。
张茂手下有着好些大寨,拢共下来能聚起数万人之多!
与他宁王相互呼应,甚至威胁京畿之地。
密函中还有来自于翰林院的,里面甚至直接用上了私钤。
宁王所言的消息,便是来自于这上面……
第七百七十九章 怒海风波难自静,拂袖随手荡靖平(壹)
司设监太监张瑜收受了张忠不少好处,也因此为他遮掩了不少事情。
这些若是在平日里也就罢了,偏生现在蹦达出来一个调查局……
张瑜为求自保,也不得不加入其中。
刘文泰的问题就更大了,要知道这已经不是他初犯了。
这家伙资历很老,成化年间便担任右通政,同时负责管理太医院事务是正四品。
而此人……几乎没有看到他有任何的判病经历,之前的履历也仅仅是就任通政。
直白的说他就是一个行政人员,却并非是真正的医生。
宪宗之死当时就跟这位刘文泰脱不开关系,大明一代凡是给皇帝进药都要留下底簿的。
这让事后群臣可以查阅,且这里有着严格的诊视、进药规则。
按照明律规定:
皇帝生病,太医院官诊视御脉、御医参看,一般需要至少两名御医轮流给皇帝诊脉。
然后太医院使、院判和御医一起会诊,会同管药太监在内局选药。
使用药剂要一起签名封存,以便于随时查验;诊治者要一起附奏疏,写明药性和诊治方法。
烹调御药时,需要太医院官员和太监一起监视。
烹调好了之后,药物被分为两份,一份御医、太医院院判和太监先尝。
尝过无事后,再将另一份进皇帝服用。
御药服用之后还要准备一份历簿、盖上内印,仔细记录用药年月和缘由以备考察。
可以说从诊视御脉到御药的烹调,都有着严格的程序和制度规定。
可惜的是这份制度似乎并没有被人所重视,更多的是让人钻空子!
作为曾经在刑部供职的李士实,看着密函上的记载不由得遍体生寒、浑身冷汗。
密函中清清楚楚的写着,作为司设监太监的张瑜只需要一道口令便将刘文泰招来了。
刘文泰或许出于避嫌又带上了心腹御医高廷和,三人就这么看了一圈就下药了!
这其中高廷和其实是懵懂的,因为就没有给他诊视的机会。
张瑜口述症状、刘文泰转述给高廷和听,高廷和根据他们的口述再开出药方。
而这个口述……实则是他们寻的杀人之法!
外传为风寒之言,实则为风热之症!
高廷和懵懂之下便是以风寒之言,开出了驱寒大热之药!
“……药效已显,数日不朝。当多做准备,以应天变!”
这句话说的已经是直接的不能再直接了,他们正在用药物药理明明白白的毒死皇帝!
而他们的作为分明就是内外勾结,甚至手眼通天到了皇帝身边。
直接绕过了规定,甚至不许御医诊视便逼着按照自己口述开药。
以药理的方式,活生生的、名正言顺的杀掉皇帝!
这种手法、这种方式,如何能不让李士实遍体生寒、心生恐惧?!
连皇帝都无法保证自己不被医家所杀,那么自己这等普通人……
“医家杀人,更甚贼寇啊!”
李士实不由得感叹,此时的他想到的宪宗的死。
宪宗大行之后,御史们查阅药方很快给刘文泰定下的罪名是“投剂乖方,致殒宪宗”。
所谓“投剂乖方”指的是用错药了!
然而这位刘文泰尽管医术未必很行,但其投机本事却不低。
他们居然能够疏通关碍,使得朝内重臣、内廷有人替他们说话求情。
弘治皇帝当时刚刚即位,亦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终给予刘文泰的只是贬斥,并非极为严重的处罚。
就是这个刘文泰,因其人品低劣而在往祭奠名相丘濬时被邱夫人直接轰出。
未曾想此人竟然能够在开错药方后,又勾搭上了司设监张瑜再次被起复。
“孤再与二位说句实话罢,翰林院诸贤德早已联络了不少忠良军将!”
眼见宁王朱宸濠双目精光闪烁,嘿嘿的笑着道:“只需我等大军发动,便配合拨乱!!”
李士实、刘养正二人闻言,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
“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霸州,城外张家庄子内不断的有膘肥壮硕的汉子警惕的走过。
这里的本地人都知道,这张家庄子附近可是来不得的。
张家庄子出了两个人,而这毗邻而居的两个人如今势力庞大的吓人。
一者为镇守太监张忠,此人自小便割了入宫。
不知怎的混的发迹了起来,如今成了镇守太监豪横一方。
他的邻居发小张茂,开始落草为寇乃是被霸州所追捕的大盗。
张忠发迹后张茂便急忙派人带着重礼寻他,张忠倒也是没有客气。
发小是发小,银子是银子。
该收的他磕巴都没打就收下了,该办的倒也顺顺利利的给办了下来。
张茂和他手下的海捕文书全数撤下,而他居然混得了一个缉捕盗匪的名号。
从此他摇身一变,成为了这霸州缉盗名正言顺的一名衙差。
然而背地里他却实际上是这霸州绿林道上,最大的一号坐地虎!
由此而延伸出去的八十余寨,拢共不下六万人几乎全数在他的控制之下。
平日里意气风发、绿林道上人号“通天彻地鬼神惊肝胆相照活孟尝”的张茂,如今却坐立不安。
在他面前的四梁八柱,也跟着脸色阴郁。
旁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却是知道的。
自家大哥能够横行霸州,唯一的原因就是背后的那位镇守太监。
甭管他们做下了多少造孽的事儿,只要塞足了金银宝贝那位就能够给他们保住。
可这样的好日子在调查局成立之后,就彻底的一去不复返了。
厂卫被重新整合,张诚这个老东西一心想着名流千古。
下面的番子们更是经过重新筛选、整训,出来后都担心被告发不敢吊歪。
最让张茂等人头疼的,是货殖会的成立。
诸家货殖会背后站的不是皇家,那就是勋贵。
要么直接就是户部,跟着刑部等诸部。
特么哪个,都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啊!
劫他们?!不敢。
收他们过路费?!
特么回头作为缉盗的,还有霸州州府就得全倒霉。
劫户部的产业,你真当户部的老爷们吃素的啊?!
勋贵们的货殖会那更加劫不得啊,不说人家车队里不少可是将门家丁家将。
真惹急了人家参上一本,带着人过来一顿剿匪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这原本日子难熬也就算了,可调查局这边现在逐渐要挖到张忠这条线了。
连带着张茂也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张忠倒了他张茂也必然活不下来。
“大哥!这事儿咱们可得想好了,若是事发……”
眼见手下的一汉子焦急的站起来,大声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其余几人没有说话,但他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家出来干买卖的,这买卖得划算才能干啊。
可这尼玛帮别人家做皇帝,回头自己指不定要被卸磨杀驴呢。
更别说这玩意儿能不能打得过,都不好说。
杀头的买卖啊,还极度不划算。
“哼~!你们以为某就愿意了?!这不是逼得没辙了么!”
张茂其实生的并不凶恶,相反的看着却极为瘦弱。
身材单薄的紧,整个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走出去若是不认识他的,说他是江洋大盗人家都笑。
然而知道张茂身份的,只要看到他的身影就能够吓瘫了。
当年张茂还是刚入伙的把崽子,竟然就敢在宰肥羊的时候生生把人片了数十刀。
逼得肥羊的家里不得不给送来了一百两银子,这才把肥羊放了回去。
此举直接奠定了张茂的威名,从此没人敢在张茂跟前得瑟。
“咱们跟张公公的关系,旁人不知道你们能不知道?!”
张茂冷哼一声,下面的四梁八柱全都不敢吱声了。
“你们失风多少回了?!若不是张公公出手,那脑袋早挂霸州城门口去了!”
这倒是实话,若不是张忠张公公庇护他们早死逑了。
《明史·卷187》有载曰:
“茂后数为河间参将袁彪所败。茂窘,求救于忠。
忠置酒私第,招茂、彪东西坐。
酒酣,举觞属彪字茂曰:‘彦实吾弟也,自今毋相厄。’
又举觞属茂曰:‘袁公善尔,尔慎毋犯河间。’彪畏忠,唯唯而已。”
这里说的是张茂被河间参将袁彪多次击败追捕,实在没招求救张忠。
张忠就在家里设了酒宴让他们俩来,给袁彪说张茂是我弟弟别跟他为难。
又给张茂说,袁公是好人呐!你以后别来河间闹事儿。
袁彪一看是张忠在居中说和,自然不敢说其他的。只能是唯唯诺诺。
不过说起这个实话,张茂下面的四梁八柱就咬牙切齿。
眼见一汉子呼啦站起来,瞪着眼珠子道:“大哥!既然要动,那咱们先宰了刘家兄弟去!”
提起刘家兄弟,张茂亦是眉头一皱沉吟不语。
霸州文安刘家,老六刘宠、老七刘宸。
此兄弟二人均“胆力弓矢绝伦、骁勇善骑射”,乃专事缉拿盗匪事宜。
与这张茂一系自然没少结仇,若是真要反了……先杀他刘家倒是没错!
第七百八十章 怒海风波难自静,拂袖随手荡靖平(贰)
然而这刘家兄弟可不好对付啊!
不说他们自身本事不差,又是出身弓马之家。
且自从应召做了司盗后又召集了一批人马,麾下一时间竟聚数百人之多。
其中不乏些许好手,真要跟他们硬碰硬张茂琢磨未必能拿下来啊!
即便是硬吃他们这波人,损失多大可真不好说了。
“且先派人去联络一番,看看刘家兄弟是何说法。”
张茂脸色阴晴不定,刘家兄弟他若是硬吃下恐怕损失不小。
可若说要收服他们却也不易,人家刘家能玩弓马自然是不差钱儿的。
没来由一大家子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干这掉脑袋的活儿啊。
除非……是走投无路了!
“先摸摸刘家的意思,但别透底儿!老二,你且随某走一趟!”
张茂很快的心下有了定计,沉吟了会儿摆手道:“我要让刘家兄弟,心甘情愿的带着人马来!”
下面的四梁八柱听得这话开始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选择信服了。
因为张茂每次看似大言,却总能最终实现。
比如当年他们被追捕,那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
张茂却能联系上了张忠,大家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缉盗。
如今他说要让刘家兄弟服服帖帖的带着人马来投靠,这四梁八柱首先就信了。
至于他如何能做到……没有人敢问,张茂也绝对不会说。
京师内,潮白河的河水日渐飞涨。
好在早几年为了河道运行,不仅拓宽而且挖深了。
前段儿又是大旱,上游多处水坝都在蓄水并保证下游船只往来便利。
随后豪雨淋落,各处水坝则是开始协调发挥防洪的作用。
之前为了供给京师周边农田所修造的引水渠、蓄水池,则是开始发挥作用了。
有了这些泄洪口,再配合各级水坝让京师洪涝下的伤害骤减。
然而京师周边之外却没有这等便利了,可怜白昂这老家伙七十多岁还得奔波在洪涝治理的路上。
好在这次他有了刘大夏做帮手,俩当年曾治理过水患也算是有经验的。
“东山公!水患如此下去,恐生民变啊!!”
白昂看着轰隆隆的河水不住的冲刷着堤坝,他的脸色渐渐的发白。
身后便是已经被泡烂的农田,这些时日的豪雨让各地河水暴涨。
好在他们不仅自己过来了,还带来了粮食。
夏收的粮食也足够这些百姓们吃饭,否则民变早就发生了。
“水患若是不制住,恐怕就不是一地民变了……”
刘大夏脸色铁青,他现在恼恨自己怎么就没有支持张小公爷大力推广。
若是水坝能够建造到大明各处河畔,此番洪涝绝不至于如此凶猛。
附近庄子的无论贫户还是富户,全都在这大坝上呼喝着加固。
他们身后就是成片的农田,尽管粮食已经泡烂了。
可如果被大水漫入进来,那摧毁的可就不止是农田了。
“挡住!挡住啊!!”
富户们如今蓑衣也顾不上穿了,在泥水里疯狂的嚎叫着。
田被冲毁他们可以接受,然而粮仓怎么办?!
还有宅邸,宅子给冲毁那就这么的啥也没了啊!
“粮食……如今粮食便是命啊!”
刘大夏稍感欣慰的是国朝如今户部内储存了不少粮食,内库亦存粮不少。
这几年户部、内库都挣银子了,户部佀钟趁机吸纳了大量的粮食。
手里有粮心不慌,这位户部尚书疯狂的屯粮以至于京师多了百余座新造粮仓。
“东山公此言差矣!!”
白昂对于刘大夏的乐观痛心疾首,眼见他声音都在颤抖着。
“大涝之后必然大疫!而大涝之后道路不通,杏林之士如何来此?!岐黄又如何来此?!”
刘大夏听得这些话不由得悚然一惊,眼见他一个趔趄便差点儿摔到地上。
那堤坝上河水声轰鸣如雷,刘大夏与白昂两人脸色惨白……
京师内豪雨如柱,仿佛这老天感触到天时将变。
无数的官宦人家中却人来人往,只是白日里门可罗雀。
当夜幕降临时,后门处却人来人往。
只是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穿着一身的蓑衣将自己藏在暗处。
陛下已经不能视事长达五日了,据说内阁李西涯前往探视出来后脸色极为难看。
而为陛下诊治的御医,悄然的换成了院判方叔和、医士徐昊等。
这已经透露出来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且宫内现在直接被严管了起来。
被认为是陛下最忠实也是最能打的军部总长英国公张懋,被专门召到宫内。
他出来后先匆匆回家准备了一番,随即带着亲卫与禁卫一并开始封锁宫门。
大内的一切消息全都传不出来,同时各部开始迁入新京师各部衙门内办公。
内阁开始接手所有各部的事宜,而同时太子朱厚照奉旨走出军械营造局进入新皇宫内整肃。
并临时负责宫内事物,包括了皇宫的些许搬迁事宜。
一直闲居在京师桃花林内的玉螭虎,则是带着遴选出来的国防军精锐奉命进驻新皇宫。
与他的姬武将亲卫,一道负责对太子的保护。
英国公张家祖孙两代,被认为大明最忠武的祖孙俩都出动了。
如果说这还不能看出来点儿什么,那可就真是瞎子了。
然而便是看出来了,很多人亦不敢轻举妄动。
戴义、萧敬、张诚、牟斌……等等这些个皇家多年鹰犬们,带着番子在新旧京师内疯狂扫荡。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收集到了多少东西,只知道刑部大门紧锁且彻夜通明。
底层的百姓们懵懵懂懂,下层的官吏们战战兢兢。
各部的官宦们则是惶惶不可终日,大家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但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亦是这个时候,由后宫所建的“皇家济世安民慈善总会”宣布将成立“皇家慈济医馆”。
医馆的首任馆长便是英国公张家偏房所出,如今庠序教谕部郎中唐寅正方张嫣然。
同时,两宫竟然一并搬到了新皇宫去。
旧京师与皇宫内,剩下的就只有弘治皇帝和一些护卫了。
这种操作非常的迷离,让所有人都看不懂到底弘治皇帝要做什么。
“虎哥儿,你说他们肯冒出来么?!”
没人知道的是,新皇宫里那位被大家认为战战兢兢的太子如今手持羊腿。
吃的是满嘴飞油,完全没有一丝仪态可言。
“我说殿下,您能不能吃慢点儿……”
玉螭虎很心塞,这熊孩子学啥都很快。
唯独就礼仪这块儿,从前还讲究一些。
现在没了旁人的时候,这厮就特么跟饿了几百年似的。
“嗨~!又没别人!”
这熊孩子说着,还从谄媚的笑着的刘瑾手里抓过热毛巾擦了一把。
这才剔着牙叹气道:“虎哥儿,你说他们咋就不好好的活着就算了呢!”
张小公爷给这位太子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他可没忘了前几天的事情。
可怜的太子爷担心他父皇爹地的情况,回宫求见好几次了。
终于见到的时候,他那亲爹多年演技爆发。
在龙塌上气若游丝,脸色惨白。
看着就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可怜的熊孩子当场“哇~”的就哭出来了。
然而这熊孩子哭还没三秒,内阁几个大学生被请出去后。
他那亲爹立马从床上蹦达起来,生龙活虎的能三拳打死牛。
当场没把熊孩子吓傻了去,看着自己亲爹还以为这是回光返照。
但看着边上的张瑜、刘文泰等人“扑通~”跪地上,不住的瑟瑟发抖。
再看着萧敬这老家伙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给他爹送上了一条羊腿。
熊孩子就知道,自己这父皇爹地现在的身子骨,特么是真能打死牛啊!
就在熊孩子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就看着他亲爹将羊腿撕给他叫他吃。
“朕听说你好几日不曾好好吃东西了,这怎么能成?!”
弘治皇帝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见儿子,就是因为听闻儿子为了自己的病情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老家伙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着急的不行。
没奈何,为了让儿子安心还能骗过朝中的其他人。
只能行险召见了熊孩子,还让人给他烤了条羊腿。
“朕无事!你且回去,照顾好你母后与太后便是!”
当时的弘治皇帝给熊孩子是这么说的,而张小公爷就站在熊孩子身边。
“朕……为你扫掉最后的一道坎儿!”
眼见接过羊腿的熊孩子还傻愣愣的,弘治皇帝亲昵的为他整理了一下衣冠。
轻声道:“朕不能护持你多少年了,你总得长大……”
“朕将来终究得去见咱们列祖列宗的,太子啊!莫要辜负了这大明、辜负了祖宗!”
握着羊腿的熊孩子,当下眼眶就红了。
熊孩子的脾性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张小公爷,心里都一清二楚。
这孩子犟、闹,聪明但也懂事儿。
“父皇……”
握着羊腿,当时熊孩子难得的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要知道,这娃即便是吃了张小公爷一顿揍都不哭的。
一边挨揍,还不忘了一边要准备烧鸡猪蹄儿。
“儿臣,便是拼了性命亦不辜负我大明列祖列宗!”
唔……当时说的挺好的,回来这厮就开始准备吃喝了。
不过该做的准备这熊孩子倒是没有马虎,第一次见他仔仔细细的询问刘瑾等人。
关于整个军械营造局的情况,还有皇家内库如今的粮食、资金。
但当他了解到皇家军事学院的学员,如今都分配到国防军各部去并担任主官。
且张小公爷将会带着姬武将保护他之后,这熊孩子彻底放松了。
再次进入了熊孩子模式,每天不是琢磨点儿吃喝。
就是琢磨闹点啥事儿。
偏偏现在新京师修缮完毕了,这熊孩子开始琢磨新事物了。
“有些人总是不甘心退出舞台的,他们总是想尽各种方式试图让自己留在舞台中心……”
张小公爷缓缓的站起身来,轻声道。
“陛下即便是清扫这一趟,依旧是不够的。”
熊孩子听得这话,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羊腿。
“那就本宫再清扫一趟!不够,本宫的儿子再扫一趟!”
“我皇家扫上三四代,本宫还不信他们能够继续留下来!”
或许是留不下来了罢,但至少我是看不到了。
张小公爷笑了笑,给这位难得肃穆的太子爷拉紧了身上的衮袍。
“且守好两宫,我会陪着殿下的!”
熊孩子听得这话不由得眼眶一红,狠狠的点了点头。
“虎哥儿且放心,本宫必不负你!”
便是在新皇宫内哥俩好的时候,远在大坝上的刘大夏绝望的看着大坝“轰隆~”的塌陷了下来。
毕竟是年久失修了,临时的加固根本就无法解决问题。
大坝……终究是塌陷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怒海风波难自静,拂袖随手荡靖平(叁)
“轰隆隆~”的山洪,从垮塌的堤坝处喷涌而出。
大坝上正在疯狂堵水的百姓们,发出了凄厉而又绝望的哀嚎!
疯狂冲下来的洪水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咆哮,轰然将那堤坝后面的农田所吞噬……
很快的那些在田间地头上的房屋发出了绝望的吱呀声,在洪水巨大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一棵棵的大树被洪水连根拔起,咆哮的山洪疯狂的肆虐在平原上。
远处的高地上人群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壮年人几乎都在堤坝上。
家里留下的只有老幼妇孺,他们在那高地上看着山洪肆虐惊恐而绝望哭泣着。
大堤坝上的百姓们动摇了,那些壮年的汉子转身便要跑下去。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跑回去能做什么,家里的粮食就那么几个口袋。
房子冲毁了,整个家都没了……
“大家不要慌!老夫还在!老夫刘大夏,誓与乡亲们共存亡!!”
这个时候,刘大夏急步站了出来。
滂沱大雨中他的身影让人看不清晰,但那洪亮的声音却压过了这豪雨。
“老夫在此起誓,大水不退、百姓无安老夫必不离此!!”
这一番话说出来,总算是让那些个踌躇的汉子们停止了逃跑的步伐。
眼见白昂那佝偻的身形亦在豪雨中若隐若现,那声音却如擂鼓一般深沉而洪亮。
“老夫乃大明刑部尚书白昂!弘治二年黄河大决于开封及封丘荆隆口,郡邑多被害……”
“其时,吾皇陛下心系百姓!命老夫务必处置!”
下面的百姓听得这话不由得“嗡嗡嗡……”的议论开了,富户们也有进过学的。
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位白老大人,当年在张秋河治理的成绩。
见其他的人不懂,赶紧低声给他们解释。
鲁东那边的张秋河上,白老大人可都是让当地百姓给立了生祠的啊!
治理张秋河几乎全为白老大人一力促成,活下百姓无数。
“老夫亦在此对天起誓,水患不除、百姓不宁老夫誓不回朝!!”
这一番话说下来,总算是稍稍的让下面的百姓们安心了些许。
刘大夏则是开始喊过在堤坝上的知县等人,让他们组织青壮去堵住堤坝缺口。
另一部分人则是寻木做筏,准备去将高地上的百姓们救出来。
并派出快马通知京师,此地洪涝已然成灾!
请国朝尽快发出粮食、组织杏林好手和药草,前来振济……
沿河的各州府快马疯狂的向着京师涌去,然而不少直道被洪水冲毁了。
以至于信息传递的极为缓慢,各州府之间亦在不断的派人互相联络。
霸州,历史悠久。
秦属广阳郡、汉属涿郡益昌县,五代后周显德六年建置霸州。
历经金、元、迄如今大明,均为直隶管。
霸州文安,刘家兄弟。
这可是霸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兄弟俩,可谓是大名鼎鼎。
这兄弟俩的本事考武举未必能中进士,但中个举人当是可以的。
也因着他们家境盈实且弓马娴熟,所以霸州州府才会招募他们做了缉盗。
刘家兄弟这点倒也做得不错,凭借着声名招揽来了杨虎、齐彦名等霸州豪强。
组成了一支三百余人的缉盗队伍,这些年混下来声名颇为响亮。
各货殖会也喜欢与他们往来,不时给他们些许门路、官府的路数。
换的是他们缉盗伍的护持,因此刘家兄弟哪怕是在霸州州府内也是说的上话的。
与历史上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然而便是这霸州地面上跟州府都说得上话的兄弟俩,如今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的站着。
“别就站着,坐下啊!某又不是吃人的大虫。”
刘家的厅堂里,左右皆被摒去。
刘六刘七兄弟俩一脸谄媚的傻笑,心里飞奔过无数匹敲里马。
您这是调查局提司啊!哥哥……
调查局那是啥地方?!特么从前的东厂、西厂+锦衣卫啊!
您到我家里来坐坐,我们兄弟俩能不腿肚子哆嗦么?!
“谢家哥哥,有啥吩咐您说便是!能办下来的,我兄弟二人绝不含糊!”
不敢含糊啊!调查局的差事,含糊了一家人整整齐齐上工地么?!
然后齐声高唱“手里哇~捧着窝窝头,菜里木有一滴油……”?!
来人是位穿着皮袍的汉子,眼见他一脸虬髯眼似铜铃形似虎豹。
一眼瞅来,任都得赞上一声“好汉子”!
“你兄弟二人的底子某都清楚,某谢玉田也不是那等寻人短处、害人一家的……”
您不是!您千万不能是啊!
兄弟俩都快哭了,任谁家里把您迎来了都不希望您就是这样的人罢?!
若是前些年他们兄弟俩未必就怵了谢玉田,逼急了咱落草为寇咋地吧!
可这几年他们随着货殖会护送出关,也是见识过国防军的厉害的。
黑甲精骑隆隆杀来,如潮水一般奔腾轰鸣。
那阵势,稍微胆小点儿的现场就能给吓尿了。
那一门门的巨炮,山海关前黑甲的肃穆军卒。
跟以往他们所见的卫所军卒,那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光看人家身上的铠甲、刀盾,怕没二三十两置办不下来。
些许精骑身上还背着精钢短驽、精钢短箭,刘家兄弟当时看一眼就牙酸了。
那家伙什估摸一套办下来,就得十多两罢?!
而且小作坊还做不了,必须得军部营造局的铸造司才有这水准。
“实话实说罢!谢某此番前来,是来救你们兄弟二人的。”
刘家兄弟听得这话不由得傻眼了,眼见刘宠赶紧拱手道。
“谢家哥哥有话直说,我刘六虽然不是啥好人但自问对国朝是忠心耿耿啊!何至于……”
“就是因为你刘家兄弟对国朝还算是尽心尽力,才有我谢某人走这一遭。”
眼见谢玉田一摆手,让他兄弟二人靠近。
随后如此这般一说,顿时刘家兄弟眼珠子都红了。
“张茂狗贼!刘某不杀你,何以能解此恨!!”
刘七那气的浑身哆嗦,但他很快也觉着张茂这么干不是没有理由的。
若是他张茂硬吃刘家兄弟,说不准没吃下来还得崩了他一口牙。
但若是能够逼的他兄弟二人走投无路投靠于他,凭借他兄弟二人的威望与关系。
那么原本隶属于他们的那票汉子,说不得就得被拢进他张茂的麾下了。
“谢家哥哥,可那张茂身后可是镇守太监张忠啊!”
刘六忧心忡忡,他们自问能在州府说得上些许话。
可张忠这等通天的人物,哪里是他们招惹得起的?!
没见河间参将袁彪,都得给他张忠面子么?!
人家那还是正儿八经的武将呢,比自己这等缉盗强多了。
“若非如此,我来作甚?!”
眼见谢玉田微微一笑,摆手淡淡的道:“过几日,知州寿宴你刘家、杨虎、齐彦名……亲眷皆往之。”
刘家兄弟听得莫名其妙,好像……知州大人没有摆过寿宴罢?!
但想到了谢玉田的身份,他俩就咳咳咳……
唔……调查局说让你摆寿宴,你打算不配合么?!
“席间张忠突然状告你二人极其下属皆为盗匪首领,请缉拿之。”
谢玉田顿了顿,道:“某会亲自执行,然后押送尔等亲眷到京师去……”
说到这里刘家兄弟就明白了,这是给他们归附张茂的借口与机会。
同时借此扣住他们的家人,若他们真心为国朝办事则罢了。
若是敢有二心,他们那些亲眷可就……
“你二人且放心,往京师去某自然是不会亏待你家人的。”
谢玉田淡淡的道:“也跟你的兄弟们交代清楚,留下书信好让某取信你家中亲眷。”
“当然!暂时此事,仅你二人知晓而已。”
刘家兄弟点头表示明白,谢玉田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宣扬开去。
杨虎、齐彦名他们必然是家人被擒了,才会给他们说明事情的缘由。
敢不就范者,那自然是要被砍了脑袋、家人工地干活儿的。
霸州城内,镇守太监张忠的府上。
几个如夫人早已经被远远的赶开了,倒是几个心腹亲卫在屋顶和书房四周警戒着。
张忠的府上第一次如此森严的戒备,从前不敢说是敞开大门。
但那也是半夜敞门,而无人敢犯。
霸州最大的坐地虎张茂都是他的门下,他本身又是镇守太监。
可以说这霸州官府到绿林两道,谁特么不开眼敢捻他虎须?!
“彦实,你可确定么?!”
张忠现在其实很头疼,自从调查局成立之后他便惶惶不可终日。
他很清楚,迟早有一天得查到他头上来。
然而平日里他除了让张茂更加收敛一点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机会来了。
“哥哥何曾见彦实有过虚言?!”
张茂拍着胸脯,低声道:“如今大事在即,刘家兄弟若能入伙则我多一份战力!”
“若是强吃他们,恐怕损失不小啊!”
张忠听得这话有些踌躇的站起来,在书房里不住的踱步。
“咱家听闻过几日乃是知州寿诞,往年里他是不操办的……”
张忠沉吟了会儿,低声道:“今年说是为了冲喜要操办一番,这倒是个好机会!”
第七百八十二章 怒海风波难自静,拂袖随手荡靖平(肆)
冲喜?!张茂有些发懵,那家伙都五十奔六的人了。
这特么还冲啥喜啊?!
“那老东西就是为了敛一波银子,咱家还真以为这鸟厮是啥干净人呢!”
张忠翻了个白眼,哼哼道:“好几年都给咱家脸色,结果末了要回京师就开始收钱了。”
见张茂似乎还不明白,张忠叹气道。
“前些年吏部功考,为了回京他自然是不敢乱来的……”
“如今消息出来了,下月他就回京述职。”
张茂哪里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张忠也懒的解释太多。
挥手让他赶紧滚蛋,自己则是寻来落第举子**给自己出谋划策。
其实也没啥好谋划的,张忠一早就知道那位知州大人的想法了。
这事儿那位知州首先就通知了他,回京述职总得疏通一二、走动走动。
同窗同门、座师同年,这些可都得白花花的银子啊!
所以这位知州大人难得给他这个阉人作了揖,回头还请公公一定光临。
您至少做个表态,其他人老夫才还开口让他们来啊……
张忠自然闻弦知雅意,这知州大人是怕其他人不卖他这个面子呢。
他作为镇守太监去不去就成为了巨大的风向,他去了其他人不去?!
咋地?!面子这是要比张忠张公公还大么?!
张忠也知道,这位知州勒索的不是他。
乃是这霸州附近的豪强而已,反正都要走了给他们养了这么些年自然也要收回点好处。
果然,放出的名单里甚至刘家这样的都没有放过……
“谢大人!下官已经是尽力配合了,可下官这一家老小……”
张忠不知道的是,那位知州大人现在哭丧着脸看着面前的这汉子。
这汉子则是吹着茶碗,轻声道:“知州大人莫担心,您家眷很快就会出城了。”
眼见这汉子缓缓的放下了茶碗,望着这位知州轻声道。
“京师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大人不必担心。”
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位知州大人泪流满面,好好当了好几年的清官没搂钱。
本来这日子就过的清苦,作者还名字都不给一个拖老夫出来扛黑锅!
此等行径,非人哉!
刘家兄弟如今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最近只是婉拒了来拉拢他们的张茂二当家的。
但也没有言语得罪,只是酒肉招待了一顿婉拒入伙。
倒是杨虎、齐彦名等人有些紧张,带着人在刘家附近不断巡戈。
生怕张茂这厮带着手下打上门来,毕竟张茂的凶名那可不是盖的。
“哥哥,那张茂贼厮真不必防他一手?!”
杨虎亦算是在这霸州赫赫有名,手上本事弓马可追刘家兄弟。
只是他出身没有刘家兄弟要好,是以目前来说还得是靠着刘家兄弟吃饭。
“黑子,你莫着急!此时老哥哥心里自是有底的,张茂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刘六当然是有底子的,谢玉田来了吧一切都给他说了。
说完这兄弟俩顿时知道要发生什么了,随即便是遍体生寒。
他们可从未想过,威名赫赫的调查局真有如此本事。
不仅将整个霸州都莫的一清二楚,甚至大多数人对此的反应都算计的一清二楚。
听着他们一步步的计划,刘家兄弟俩自然是信心十足。
“那镇守太监张忠可是张茂的把兄弟,哥哥还是防备一手以免……”
杨虎的这话倒是叫刘六刮目相看,他没想到杨虎居然能够想到这一层。
而杨虎似乎还没有发觉,忧心忡忡的道。
“此番知州大人召我等去吃酒,在小弟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说不准憋着什么坏呢。”
杨虎的这话一说,倒是让刘六踌躇了一下。
这事儿如果不跟杨虎交代清楚,恐怕日后得伤了兄弟情分。
可若是交代了,如何保证杨虎就不会泄露?!
赌一把?!若是输了,刘家满门可就都得赔进去了。
思虑再三,刘六终究是一咬牙。
“黑子,你且将老齐他们几个召来!某有些话,得跟你们说说。”
杨虎闻言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即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眼见他拱了拱手,急匆匆的便下去了。
没一会儿,齐彦名莫名其妙的跟了进来。
一块儿进来的还有刘七他们几个,刘六一摆手让他们都进屋。
随后扫了一眼,便有家中亲信在门外守着。
“方才黑子给某说了一下大伙儿的担心,某想了想还是觉着要与大伙交代一番……”
刘六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沉声道:“只是此事,兄弟们不肯配合某也不怪你们。”
“但今日某所说的事情,不得对外泄露半分!否则……”
“莫怪某翻脸无情!”
第七百八十三章 怒海风波难自静,拂袖随手荡靖平(伍)
几人见状,当下便赌咒发誓决计不将今日所闻一切传出。
绿林上的汉子也发不出什么太过毒辣的誓言,说白了无非就是死于乱刀之下之类的。
但这对于他们这些行走到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来说,的确已经很毒辣了。
这就跟你开出租的跟你发誓说自己必死于车祸一样,这特么真的是很毒辣啊!
不过他们接下来从刘六嘴里听到的消息,才让他们遍体生寒!
这些汉子平日里自诩也是人中龙凤、豪强一霸,总琢磨自己算是个人物了。
然而随着刘六的娓娓道来,他们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人家眼里的一枚棋子。
甚至还是人家需要的时候他们才有这个棋子的资格,人家不需要的时候……
他们甚至都不在人家的眼里,或许连草芥都算不上。
“那位谢大人没有明说,但既然涉及到了张茂、甚至他亲自过来了情况还不明显吗?!”
张茂背后是谁,这点整个霸州上下谁不知道啊!
镇守太监张忠乃是他把兄弟,所以即便是知州大人知晓这张茂就是坐地分赃的大盗却也没辙。
只能是给张忠作揖,让他这把兄弟莫在霸州这片区里闹腾。
而能够惊动到谢玉田来给他们说事儿,必然是牵涉到了那位镇守太监张忠。
张茂要对付他们人家或许根本就不在意,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这霸州的小豪强罢了。
但张茂背后的张忠出现了问题,并张茂要扩张自己的势力以助张忠……
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一个镇守太监本来结识坐地大盗,这就很有问题了。
若是平日里搂些许银子也就罢了,如今却助他扩势甚至引发调查局提司亲赴。
傻子都猜到,张忠必然是要被收拾了。
只是这几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实际上牵涉的更大。
“此番虽是危险却亦是机缘!”
眼见刘六望着这些汉子们,低声道:“咱也是出过关外的,看过那些国防军的。”
国防军这个名字开始他们很新奇,但见到之后就变成了心惊。
跟卫所兵卒那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前者那是卫所里面真猥琐。
后者那是铁甲之下真铁汉!
“谢大人已做应承,若是此番我等能成事则予我等开从伍之门!”
若是从前刘六说这话,他们定然是嗤之以鼻。
军籍?!谁特么在乎军籍啊,那反而是丢人现眼的东西。
现在却不一样了,尤其国防军的军籍。
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人知道如何正确的加入国防军,除了现在第一批国防军之外。
各地卫所陆续选拔淘汰下,补充进来的少部分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国防军。
但普通百姓除了武举之外,几乎没有其他门路可以进入。
从前的话倒是无所谓,军籍吃屯田还遭欺负几乎活不下去也干不了其他活儿。
一般百姓那是看不起军籍的,现在则不一样了。
国防军哪怕是最底层的军卒,也是领米粮的啊!
到了伍长这类那都有银子领受了,还能有机会混成天子门生。
那可真就鱼跃龙门了,谁家有这么好的机会啊!
可惜的是迄今国防军从来没有对外招募,都是不断的在消化各部原有的军伍。
各部各地的卫所被裁撤淘汰了大半,真正留下的拢共不足十万人。
放还的民籍则是被送到了大漠边境上,开垦的荒田全都免税且发放良种、耕牛。
但如今这军籍值钱啊,他们家里还能一定程度上免税的!
服役一年,家里免一年的税赋。
这是军部争取来的,所以哪怕成为一个战卒那都是大赚特赚的。
可惜国防军没有对外招募,他们就是想入籍也没渠道啊!
听得若是此事成了,他们就有了一道门。
顿时杨虎等几人眼珠子都红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都是刀头上舔血的,若是能够搏杀出一个功名富贵这谁不愿意啊?!
“干了!!”
杨虎一咬牙,双目精光四溢。
他婆娘崔家也是本地大豪,杨虎因为家底太薄平日里没少遭奚落。
直至他跟刘六刘七兄弟混一块儿,出了些许名堂才好了点儿。
如今听闻还有入军籍的机会,顿时杨虎眼珠子就红了。
“干了!”
齐彦名倒是没这茬儿烦恼,但他何尝不是战战兢兢。
刘家这等地位都战战兢兢,他齐家可没刘家这份赫赫威名啊!
“只是,此事不得泄露!那张忠亦是宫内出身,若是被他察觉半分……”
不用说,啥好处没有还得遭受两边的追杀。
张忠若是察觉了,必然让张茂灭了他们。
差事给办砸了,谢玉田那自然也不可能再容他们了。
“哥哥且放心,我等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只是家中老小……”
刘六哈哈一笑,拍着杨虎的肩头道。
“黑子且放心,我刘家的老小亦都在其中!如何敢不上心耶?!”
见得刘家兄弟给他们拍胸脯打包票,加之他们的家眷亦在其中。
杨虎等人这才放心了些许。
转眼间知州大人的寿辰便到了,据说这位知州大人家眷都先送回京师去了。
为的就是好押送这批礼物随他回京,虽然吃相是忒难看了。
可大家也能理解,毕竟人家做了好几年的知州也没吃啥好处。
现在临了要回京跑路子了,确实不准备点儿银子说不过去啊。
霸州城内熙熙攘攘,倒是知州脸上铁青的在自己的书房里沉默不语。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镇守太监张忠,老东西脸上带着笑意双眸却精光四溢。
“大人,莫说咱家不给您机会立功啊!这事儿若是捅出去……”
张忠笑眯眯的望着这位知州大人,轻声道:“莫说京师走动了,您这一身罪责可脱不去了!”
这位知州脸色发青,声音发颤。
“公公啊!此事非本官不肯相助,可若是在这寿宴里抓人……”
眼见这位知州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好歹等寿宴结束之后,再行抓捕罢?!”
张忠似乎听到了自己满意的消息,笑眯眯的起身拱了拱手。
“知州大人如此为国为民、通情达理,咱家是钦佩的!”
眼见张忠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礼单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
“陛下尚且不差饿兵,咱家又怎敢无禄劳动大人呢?!且请大人收下便是。”
说完便笑吟吟的躬身退去,边走还边道。
“大人自不必担心,此事咱家决计不会牵涉上大人的!”
看着这位知州大人满脸悲愤,张忠却极为得意的转身而去。
待得书房的门“吱呀~”关上后,谢玉田才缓缓的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却见他拿过了那份礼单扫了一眼,不由得啧啧有声。
“果然大手笔啊!和田玉杯就送了一对,且还有百宝金福玉寿盘……”
谢玉田缓缓的放下了礼单,轻声道:“大人留着便是了。”
“此事某会备案,便说是您为国朝单受的委屈。”
这位知州大人听得此言,脸色有些扭捏的道:“不甚好罢?!毕竟下官……”
若是从前,这位知州大人在调查局提司面前可决计不自称下官的。
然而现在形势比人强啊,调查局强势崛起更甚于从前的西厂东厂锦衣卫。
“大人且放心,此事某担下了便是!”
此时外间的酒席已经是熙熙攘攘,虽然知州大人未到。
但他的长子已经在不断的迎接来客,一份份礼单被封上、一担担的贺礼被抬了进来。
整个酒楼里熙熙攘攘,今日知州大人包场所有人都知道。
眼瞅着吉时就要到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不少人心下感叹,今日这知州大人的面子可真不小哇!
开始的时候还是大家琢磨礼厚不厚、家中谁过来的问题,毕竟这知州都要滚犊子了。
这玩意儿换了新人,自然是得看着新任知州的脸色咯。
谁知镇守太监张忠府上竟然传出,他不仅亲自道贺还会奉上贺礼。
这下其他家就坐不住了,赶紧备好贺礼、家中重要人物亲自道贺。
后来不知怎的,又传出了消息说当值各级官吏需尽忠职守。
此番寿宴亦是践行,让家中其他人道贺便是了。
虽然众人是莫名其妙,但看着几个大族都是派出长辈前往自然也只好跟从了。
知州大人终于出现,一番感慨道谢给这些个宿老们作揖。
下面轰然叫好,还有人热泪盈眶的给送上了万民伞。
这反正已经是既定戏码了,官员离任除非是跟士绅们闹的太僵。
否则的话万民伞得送上一把,再闹个脱靴阵。
就是宿老们哭着喊着脱下离任官员的靴子,意思希望他能留任。
传出去官员名声也好听,接任者闻声也不敢造次。
毕竟前任被脱靴留任、赠了万民伞,怎么到你手上人家就闹腾了呢?!
没名没姓的知州大人一番唱念做打,大家主宾欢愉。
吃饱喝足准备明日践行时,给这位知州大人再演绎出脱靴阵。
然后大家你好我好,再不相见了。
可惜当夜火龙四起,那些寄宿在城中准备明日送行的各家宿老们竟然被抓了泰半!
“刘宠他们的事儿犯了!尔等皆为盗匪之家,我大明律容你们不得!!”
张忠那猖狂的叫声响彻在霸州城中,刘家、齐家、杨虎……等等与刘家亲近的悉数被捕!
无数人惊恐哀嚎,有人呼喊知州大人来救。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什么用,衙役们倒是不敢过分得罪这些个大族的家老。
人家儿孙啥的可都还在外呢,若是逼急了他们未必能奈何得了张忠。
可要收拾他们这些衙役,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第二天一大早霸州城内守备兵卒轰然杀出,刘六刘七随即被宣布为盗匪!
而这个时候,张茂则是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庭院里。
“高!哥哥此招,实在是高啊!”
眼见三当家的搓着手嘿嘿的笑着,脸上那道刀疤都狰红了几分。
“咱去刘家给他兄弟二人说项,他二人还推三阻四的不识抬举!”
“此番哥哥高招之下,他刘家兄弟二人不来投还能向何处去?!”
其他的几个四梁八柱都不住的点头,虽然说他们恨刘家兄弟恨的牙痒痒。
但也不妨碍他们真心佩服这兄弟俩的本事,若是真入伙了倒是好事儿。
“搂草打的兔子,反正都是做了!你便去联系一下杨虎、齐彦名他们罢!”
张茂哼哼出声:“若是他们肯先来投,回头给他们洗刷一番排个名号也不是不成的。”
说着,张茂不经意间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玉牌。
那是他大哥镇守太监张忠给他的,上面有着皇家的盘龙纹。
乃是张忠出宫做镇守太监之前,他干爹张瑜给的。
亦是先帝御赐的玩意儿,拿出来颇为唬人。
张忠自然是不需要这个玩意儿唬人的,倒是为了笼络张茂为他搂钱拿给他用了。
“喏~!哥哥且放心,兄弟们必办成此事!”
说完便抱拳退去,而此时的京师亦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中。
京师城门毫无预兆的突然闭锁,整个京师的城防全数由未曾见过的一群黑甲国防军全面接防。
少数几次身着铠甲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英国公张懋,突然身着铠甲手按御赐战刀在城头巡查。
这些黑甲军卒还遍布了大街,身着调查局衣冠的番子们脸色阴沉的四处巡查。
任何人不得随意出门,所有人都被喝令必须呆在家里。
同时在新皇宫的一辆车驾,被英国公府那位玉螭虎亲自护送到了皇宫。
文武百官被召集到了旧皇宫中,三大学士则是入陛下寝宫迄今未出。
无数的信鸽“扑愣愣~”的,从京师城内飞起。
眼见民居的屋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一群群穿着皮甲的箭手。
一枚枚的羽箭“啾啾啾……”的将这些信鸽射下,然而京师城外却更多的信鸽同时飞起!
然而城外似乎就没有这么多的箭手,在同时将这些信鸽射落了。
城内的一些不起眼的人家,一群群的汉子开始挖开自己院中的老树。
树下是一只只的铁皮箱子,将箱子打开来却见得里面乃是一套套的铠甲!
第七百八十四章 怒海风波难自静,拂袖随手荡靖平(陆)
这些汉子们默默的穿上了这一身的铠甲,随后沉默的蹲在了自家的柴棚内。
家中的老小早已经送出去了,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自从卫所被裁撤之后,他们这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便开始寻找机会。
曾经纨绔的他们终于品尝到了艰辛,他们想不明白自己安稳的日子怎么就被打破了。
然后有人找到了他们,告诉他们可以换一个活法。
他们可以比从前过的更好,但他们需要卖了自己的命。
都到了这种时候,命还重要吗……
他们捡起了丢下多年的武艺,和父辈、祖辈一样的操练。
之后他们便被不同的人带到了京师,安置到了这些地方来。
开始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像普通人家一样的生活。
自从皇帝开始病了之后,他们的家人陆陆续续的被送走了。
留下的只有他们。
他们知道,自己要卖命的时候要到了。
便是在他们沉默的着甲准备的时候,一只只的信鸽飞跃了千山万水、穿过了大江大河。
落在了一户户的人家中,这些人家默默接过信鸽取出密件誊抄几份再发出去。
无数的信鸽从不同的方向,飞向了不知具名的远方……
“京师急报!!”
赣州,豫章。
宁王府邸内,几名亲卫匆匆带着一封密报跑来。
肥硕的宁王朱宸濠方才与小妾嬉戏,然而当亲卫拿着密报来的时候这位宁王便挥走了自己的小妾。
“将两位先生请来,本王在书房等他们!”
府里如今可以让宁王不具名便叫“先生”的,唯有两位而已。
亲卫们马上就明白了,宁王要喊来的是谁。
已然致仕在家的宁王儿女亲家李士实,还有自诩卧龙再世的赣州举人刘养正。
不多一会儿,眼见这二人乘着马车隆隆赶来。
亲卫急匆匆的将二人迎了进去,随即宁王府整体的警戒开始提高。
“哼~!他们居然还在观望,还在观望!!”
朱宸濠眼珠子都红了,在书房里按着桌子声竭力嘶的低吼着。
李士实、刘养正二人不敢说话,朱宸濠骂的是其余的藩王非他们所能评价的。
朱家老祖洪武皇帝实在是太为子孙着想了,开国之初就琢磨如何照拂子孙。
让一堆朝臣们出谋划策、自己亲自编撰,最后形成了《皇明祖训》。
永乐帝ko了他侄儿,但对于《皇明祖训》也是采取谨慎态度。
剥夺的只是大部分的军政权利,但根本上还是保持洪武帝的养猪态度。
咋个养猪呢?!
亲王长子长孙必然继承王位,但其余各子则是可以封郡王。
郡王的儿子除去长子能继承郡王位置之外,其余子嗣则是还能获封一等镇国将军。
甚至妾室所生的也能混到二等辅国将军,他们的儿子虽然降级却依旧是奉国将军。
这都不是最骚的操作,最骚的是当所有的爵位降低到辅国中尉的时候就不再下降了。
而是所有的子孙只要是朱家的,全部是辅国中尉。
这同时亲王的禄米一万石,最低的辅国中尉也是200石。
虽然历代先帝下废立了不少亲王,可架不住这票人能生啊!
尤其是永乐帝剥夺了护卫军政权后,他们除了在王府生娃确实也没啥事儿可干。
此时的大明宗室上下全算下来,恐怕十万人打不住了。
这十万人不事生产还得领着大量的禄米,他们自然是不肯轻易造反的。
“陛下息怒!这些目光短浅之辈,即便是无他们相助亦无妨。”
李士实看着朱宸濠痛骂了半天,无奈的劝了一句。
没辙啊!
这厮差不多都要开始口头上跟对方女性先祖,发生一场超友谊负距离阴阳生死恋了。
再不制止,恐怕朱宸濠自己也下不来台了。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眼见李士实望着朱宸濠,声音低沉:“京师那边的机会,只有一次!”
“伪帝当是还未有准备,这些年又树敌过多!”
“我等有张忠从旁策动,又有京师内英豪策应……”
顿了顿,边上的刘养正面皮涨红的接口道:“只需陛下登高一呼,天下必然从者如云!”
便见得刘养正跳出来,躬身作揖激动的道。
“臣近来亦未曾闲赋,多有去信往金陵、江南等地……”
刘养正说着将自己最近串联的情况说了一下,张小公爷之策有人得利自然有人失利。
失去了既得利益者,自然琢磨着如何拿回自己的利益。
这些人缔结在了一起,由宁王他们所连结已然形成了一股力量……
“设宴!便订在明日,以王妃诞辰之名宴请州府内所有人来……”
刘养正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着:“即便是那镇守太监,也得给陛下几分颜面。”
朱宸濠得意的哼哼了几声,他如何敢不给朕几分颜面?!
“关于缴文,臣已经想好了!”
刘养正见状则更为得意了,将自己这些日子所想的缴文大致给朱宸濠说了一下。
核心意思其实非常的大简单,就是要搞掉玉螭虎!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刘养正确认了一件事情:玉螭虎,才是如今变革的核心。
如今大明所有的激变,都来自于这位玉螭虎。
想要获得那些失意者的支持,那么将罪恶的大帽子扣在玉螭虎头上则是必然的事情!
“佞臣妄幸,不思国恩,蒙蔽天听,擅改祖制!……”
“天佑皇明,陛下明鉴!奸佞显形,无藏其身……”
其实说到底就是借着他们从京师得到弘治皇帝不治的消息,再行发挥一下。
把弘治皇帝说成是发现了玉螭虎等奸佞,却被玉螭虎联合内阁等人一并谋害了!
正好弘治皇帝求雨的时候那篇祝文,上面可是把玉螭虎等人打成奸佞了。
然而天助我也,竟然还真的下雨了!
可见是上苍都在帮着我等,让我等铲除奸佞啊!
所以我等可说陛下翻然醒悟,便是要清除国佞。
他们不敢让陛下出来就是为此,且太子也遭受了蒙蔽与他们沆瀣一气。
我宁王府如今起兵,便是为了“请君侧”以正视听!
为天下士子、为名教正传,出声发力、拨乱反正!……
“我等要见陛下!!”
皇宫内,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群臣们开始嗡嗡炸开了!
尤其是几个翰林从边上的小内官那里得到了眼色后,便开始拉着一些同僚鼓噪起来。
但还是有部分官吏没有掺和其中,他们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同僚鼓噪。
心下不甚明白这么干有何好处。
另一部分是非进士出身的,他们都是诸部自行开科取的士。
这些人很快的感觉到了危险,因为出来鼓噪的几乎都是科举出身的同年。
甚至仔细的看一下会发现,他们的座师也在其中!
如果说这种表现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的话,那他们也太傻了。
“诸位!如今不是吵闹的时候,且等陛下旨意传来!”
然而眼见现任的吏部侍郎焦启冷哼一声,双目圆瞪站出来低声喝道。
“陛下久病以来再未视朝事,如今情况只有三大学士知晓!我等亦是朝臣,怎的就见不得了?!”
下面便有人随即跟着鼓噪,顿时这大殿中吵做一团来。
便有人喊道小小风寒怎能生出如此重病?!莫非是有人谋害陛下不成?!
又有人大声念出当初的祝文,言道国朝奸佞必是被陛下察觉了!
陛下要拨乱反正,所以才被他们所谋害了!
“我等要见陛下!谁敢拦我!!”
眼见这些个官宦们终于开始躁动了,他们开始向着大殿外轰然杀去。
殿前维持秩序的大汉将军们见状,不由得用手中的金瓜“咚咚咚”的敲着地面砖块。
可他们也不敢真动手啊,这些可都是文臣。
能站在大殿上最小的也是个五品,哪里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滚开!!”
眼见吏部、礼部的两个侍郎,竟然抬手便推开了几个大汉将军。
“尔敢!!”
礼部尚书张升这个时候猛然窜出来,然而几个侍郎犹豫了一下。
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个翰林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抬手便将张升推开。
可怜张柏崖这老头儿也是六十奔七的人了,哪里能跟年轻力壮的翰林们相比?!
被人一把推开直接摔地上了,剩下的则是撞开了大汉将军。
“走!我等要见陛下!!”
眼见他们一挥手,顿时从者如云。
张升张柏崖见状不由得心头发颤,显然这些人不是临时起意的。
他们或许早就安排好了!
然而他们如何能得知,陛下今日出事儿?!
想到这一点,张柏崖猛然心底一阵寒意!
他想到了最可能的结果。
陛下是如何染上风寒的?!是去祭天的时候,染上的。
几天的祝文是翰林院拟定的,甚至内阁、身在礼部的他都被瞒住了。
说明这些人早就串联在一起了,他们只是等待着这个机会。
或者说……他们是在创造这个机会!
“滚开!我等要见陛下!!”
几个侍郎冲出了大殿,看着身后从者如云不由得意气风发。
他们面皮涨红心尖儿都在发颤,振臂高呼:“谁挡我等,便是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