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沉堕
飞机降落在华国,威尔斯要求先重新评估简空目前的情况再确定如何治疗,因此大家还是先回到了a市。
“怎么样?”评估之后胥夜着急的问,因简空完全拒绝表达,他和老叶还有天十都一起陪着她参与。
威尔斯略微沉重地摇了摇头,“她现在还处于急性发作期,但通过你们的叙述,她在发作之前就有很多的前驱症状,甚至已经出现幻觉,认为她师父以及苏白活着,可以交谈讨论,情况总体比上一次要严重。”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有没有办法!”胥夜皱着眉道,语气更加急切,他难道看不出她严重吗,他要知道的只是能不能解决,怎么解决。
威尔斯看了眼胥夜,又看了眼坐在他书桌前呆滞的简空,没有回答,转身去到另一个房间打算配药。
“很…难吗?”胥夜跟着他又问。
“我会尽力。”威尔斯无法给出什么承诺。
而胥夜只是这样走开一会,为着威尔斯并不明朗的态度失落,突然就听到还在书房里的老叶大喊一声:“不可以!”
心瞬间慌了起来,赶忙奔过去,然后就看到简空颤抖着被天十的双臂死死捆住,而老叶在旁痛心的握住一支钢笔。
“怎么了?”威尔斯随后也跑了进来。
“她突然拿起桌上的笔对准自己的喉咙……”天十蹙着眉回答,感觉到简空的挣扎,始终不敢放松,怕她会再次做出其它偏激的举动。
而看到胥夜回来的简空却更加用力,用力到整个人都像在抽搐一样,拼命地扭动挣脱束缚,让天十不得不松开她,松开之后,获得了自由的人瞬间就扑到了胥夜怀里哭了起来。
胥夜被她抱着整个人都僵住,听到天十说的刚刚发生的事情,连腿都是软的,直到伏在他肩头的女孩越哭越大声,才反应过来,回过神安抚:“我在这里,没事了……不哭了,已经没事了……”
威尔斯去倒了杯水,看着他们神色又多了几分沉重,“先吃药吧,晚点收拾东西去古镇,毕竟那些治疗设备都还放在那。”
曾经他用经颅磁刺激,改变她的生活方式帮她稳定,现在还能再用吗。
他没有把握。
但也还是需要尝试,他必须救这个孩子。
知道简空的师父,自己的老友突然过世,威尔斯也同样感到万分震惊和痛心,总是想起古渺和他谈论起自己徒弟时那种骄傲自豪,知道简空身上有着老友深厚的寄望。
何况简空亦是如此超凡拔萃的医生,她不该就这般陨落。
只是有好的期盼却不代表事情就一定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去到古镇后,威尔斯很快根据上一次治疗留下的资料,开始对简空进行rtms经颅磁刺激,同时辅以药物。
但却不尽人意,刚开始每次治疗之后简空都会觉得极度疲乏,累到只能在床上躺着,直到躺到下一次治疗开始,没有一点力气做其它的事情,明明是帮助她的治疗方式像是把她所有的精气神完全冲毁,只剩下一副躯壳。
而调整了参数,她又撑不住地头疼,还一直的吐。
胥夜每一次都会陪着她,每一次也都不忍心,觉得这般痛苦的治疗,就像在剜他的心一样。
有一天晚上,睡着的简空突然就坐了起来,同时惊醒了旁边的胥夜。
“怎么了?”胥夜以为她又做了噩梦。
女孩却直直地看着他,看了半晌后又躺下,“胥夜,我好久没有梦见过你了。”她靠近搂住,又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我太难受了,你知不知道,真的太难受了,难受到每一缕知觉都是痛的,无力自拔,你说以前那些被我固定在手术台上被折磨的人,是不是就和我现在一样,意志沉堕,尊严尽失……”
“我很想你,却清楚不该再想你,就像我已经回不去了,也不能再回去了,对不起……对不起……”她偎在他怀里,一直自言自语,说自己的痛,也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声音轻而微弱,逐渐把他的胸膛湿润。
胥夜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出声问她什么,只能紧紧抱着她安慰,这是找到她之后,他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听到她喊他名字,却每一个字都说得他想要哭泣。
可天亮后她又变回了封闭木讷的模样,告诉给了威尔斯,威尔斯也只把那当做女孩的幻觉反应,再一次调整了仪器参数,继续进行刺激。
结束后也同样恶心呕吐,头疼,头疼像是比往日剧烈不少,吃了止痛药都无法遏制,疼得她不断以头撞墙,歇斯底里的哭叫,最后不得不接受注射镇静剂。
短暂的表达和“清醒”如同烟花般稍纵即逝,胥夜是有些失望的,却没有人想到这一段还会有后续。
镇静之后简空睡了,但很快又醒来,醒来像觉得后背很痒,便一直伸手在抓。
“不舒服吗?”胥夜看见她的动作。
“我要洗澡。”她突然又一次开口。
而这一次明显和昨晚半梦半醒中不一样,她此刻当是清醒着。
胥夜愣了好一会,像是没听清,不可置信:“你要什么?”
“我要洗澡。”女孩重复。
“好……”胥夜猛的将她抱进怀里又松开,激动地答应,然后马上就跑去威尔斯那想让他知道,以为这算是多么重要的进步,这总不是她的幻觉反应了。
可在简空睡着时,威尔斯却和老叶一起去了集市,只有天十在,天十听说空少开口说话也同样很高兴。
两人一起把简空带去浴室。
“我想要浴缸,想泡一会,泡一会舒服。”简空看了眼浴室的莲蓬头,表情不太满意。
这…天十为难的看了看胥夜。
胥夜马上就开始想办法,眉目间有几许飞扬之色,自以为是的沉浸在简空的病情终于有“突破”的喜悦里,这个时候哪怕简空说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立即去给她摘。
可浴缸在相对落后的古镇里,一时间还真是有点难。
“等一等好吗?”胥夜要在a市的吴特助赶紧去办。
而吴特助接到任务也发愁,纠结着火速就去了卫浴用品店,可问了好几家人家都说不可能做到立即就有。最后还是总秘书给他出了主意,说见过超市里有大型的折叠塑料泡澡桶,还有充气的,临时充当一下浴缸应该没问题。
于是三小时后,简空果真如愿,吴特助生怕胥夜不满这种将李代桃,还特意买了个尺寸最大的。
天十将那塑料的泡澡桶抬到浴室里洗干净,然后装满水。
胥夜给她准备了衣服。
“谢谢你。”简空进浴室之前还轻轻抱了抱胥夜,仿佛是感谢他如此有求必应。
“那我去做点吃的,威尔斯和老叶应该晚上才会回来。”天十笑了笑,从心里为简空今天的状态感到欢喜,以为看到希望。
而胥夜本想陪着进去,却被简空推了出来,便一直在门口等着,然后会时不时和简空聊天,刚开始简空听完还会简单应一声,后来就沉默了。
胥夜推开门,看到女孩并无异样,只是安静地坐在那桶里,她是突然又不想说话了吧,虽有一点无奈,却也没有多想,心里依然觉得欢欣鼓舞,她刚刚肯开口,聊天时还能做出回应,这总不是假的,然后轻轻地把门掩上。
却不知他掩上门之后,里面的人竟从旁边脱下的衣服里抽出一根先前被注射镇静剂时就藏起的针头,刺入了自己的穴位,使得浑身瘫软,完全浸入了那桶里。
第三十八章 是我的错
春天总是多雨,哗啦啦的雨声节奏明显的击打着窗户、树叶,再滴答滴答的掉落在地面。
简空睁开眼,看到床边一侧趴着个男子,而四周,很干净,很整洁,空气中有轻微的消毒水的气味,身上有心电监护的电极,手指上夹了有血氧夹。
这一幕像是存在在脑海里很久很久,异常的熟悉。她碰了碰趴在她床边的男子,男子惊愕地抬起头,“你醒了?”声音暗哑。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男子的眼睛就迅速地变红变得潮湿,身体抖动,十分的压抑,像是对她有极深的悲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不哭了……”她也开口说话,声音也是有点哑,同时抬起手想帮他擦掉眼泪,他这脆弱的样子,这样流泪让她心中生出一阵难过,也想起来了…他是胥夜。
胥夜抓住她的手,停顿了一会然后放下,有些狼狈的转身大步走去了房间里的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制造水流的声音掩盖,瞬间泣不成声。
当时若非他又突然打开浴室门想看她一眼,他就再也救不回她了。
“胥夜……”病床上的人又喊他,一番生死穿越后,简空的思绪像是清明很多,身上那些总是持续的无由的疼痛也像轻了不少…知道自己醒来之前曾计划了一场有预谋的自杀。
胥夜深呼吸几下,洗了脸走出去,“会有哪里难受吗?我帮你叫医生来。”
“晚一点,过来坐吧。”然后等着胥夜坐到她床边,“看上去你都像三十多岁了,胡子怎么不刮一下。”简空伸手摸了摸他下巴的胡渣。
胥夜垂着眼没说话,甚至不敢对接她的目光,始终不敢放松有所警惕,怕她此刻不过又是昙花一现的“清醒”,怕她又偷偷地存着其它心思。
“原来我真的又来到你身边……我以为我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了。”简空拔掉另一只手上的血氧夹,然后环住他的脖子。
而胥夜还是叫来了医生。
他们在的不是别处,就是嘉华医院。
她当时生命迹象全无,浑身不知是冷是热,他和天十给她复苏,同时又把老叶和威尔斯叫了回来紧急处理,然后确定她稳定了,就直接开车回了a市,怕古镇的医疗条件太差会耽误。
威尔斯和老叶先后走了进来。
“空少……”老叶看到苏醒过来的人声音也不住有几分颤抖。
简空看了进来的人一眼,又有些委屈的看了看胥夜,松开环着他脖子的手,与他拉开距离,并没有回应老叶。
老叶上前去替她检查,确定她各方面体征都在正常范围里。
“醒了便把药吃了吧。”威尔斯相对而言平静很多,并没有怎么关心她的感受,觉得之所以会出现意外是因为他掺杂了感情,不忍心过多约束她,他应该更严格才对,医生对患者的管理就是应该严格。
简空沉默着,对送过来的药也没拒绝,乖乖的服下,然后张嘴给他检查。
“你能够听懂我说话是吗?”威尔斯见她神情中不像之前总有迷茫,吃药也变得配合,不需要人变着花样哄。
“如果你依然这样放弃自己,我会考虑给你用一用新的技术,深脑部电刺激,你应该听说过,现在很多医院都用它来治疗帕金森,我觉得它对于抑郁症也应当会有效,但愿你不介意成为试验者。”威尔斯语气中难得带了几分威胁,希望能激起简空想要康复的**,不再纵容自己的沉沦。
简空却还是沉默,像是犯了错被训诫的小孩,性子倔强,哪怕知道自己的确有错也只是低着头听大人们的数落,不吭一声。
而她这种毫无反应的样子也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失望。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胥夜发话,女孩昏睡了一天一夜,大家便都守了她一天一夜。
只是当威尔斯和老叶走出病房,却看到柯文站在门口。
“她醒了是么?”柯文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问老叶。
“嗯。”老叶点头。
“精神…还好么?”柯文又看向威尔斯。
威尔斯却并没有回答他,直接越过他走了,心里有些烦躁和懊恼,想要快速的调整自己,让自己能够尽量客观的把握简空的情况。
“胥夜,刚刚威尔斯凶我,你都不帮我……”房间里的女孩吃着递来的切好的苹果,语气可怜道。
“他凶得对,你不可以再放弃自己。”胥夜有些意外她又开口说话,但还是更加后怕,心有余悸,唯恐之前的事情会再来一次。
女孩又咬了口苹果,看了看窗外依然在下的雨:“我当时很疼,从没有过的疼,疼得呼吸都难,脑子里有无数声音让我去死,还有人教我怎么做可以死。”
胥夜愣了一下,她这是在解释么,胸口不禁有种窒闷感:“再疼,也不可以,你若死了,我怎么办,不可以。”
“我知道不可以,可我虽然不怕死,却也不是那种没事做就喜欢寻死的,我做不了它的主,除了死当时我什么都想不到知道么……”简空微微蹙着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胥夜抿抿嘴看着她,看到她对自己嫌恶的模样,又一阵不忍,将她抱进怀里:“好了,不去想了,是我的错……”是他明知她病了,明知她难受还疏忽大意,是他没有护好她。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柯文。
门被威尔斯出来时带上了,柯文也没有勇气去打开,只是透过门上那小小的透明玻璃,远远的看着里面,里面的女孩半躺在床上,有她喜欢的人在给她照顾和拥抱。
简空这次生病,胥夜并没有告诉谁,包括吴特助也被要求不许泄露,所以连胥阳都不知道,以为胥夜仍然在到处找着简空。
若不是突发意外,胥夜不得不带她来医院,是打算一直和她就住在那小镇里,哪怕她好了也是,让她远离城市的喧嚣,远离无关紧要的人的打扰。
但来了嘉华,柯文不可能不知道,其实简空失踪的时候,他也有在找,委托自己认识的各国的同行帮他留意,近期有没出现年轻的厉害的医生。甚至去过好几个地方确认所收到的消息,虽然最后答案消息中的人都不是她。
所以算不算一切自有注定,他和她的距离或许永远都差一段,就像现在门外和床边的这一段,柯文苦涩的笑了笑,再次确定房间内的人身体神色都像还好,终于转身离去。
第三十九章 答应我
“哥,你再不回来,我真的是要兜不住了。”胥阳给胥夜电话抱怨,从春节之后,简空突然失踪,胥夜便极少出现在公司,一直远程办公,大部分时间都在寻找,但短期这样做还好,长了不可能还能面面俱到。
尤其是他们前段时间针对慕安的那一系列打击措施,本就是意气用事的决定,结果对他们胥氏而言同样有点伤元气,也导致董事会上引起了许多股东的不满。
“嗯。”胥夜浅浅应了一声,很清楚现在公司上下的意见。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胥阳又问。
“不回,你让爸管一段时间,我要三个月假期。”
“三个月?!”胥阳大惊,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胥夜已经把电话挂了。
简空又被接回到古镇里,虽然不像一开始完全混沌,失去认知能力,但也还是不算稳定,只有很偶尔的时候,她会愿意开口和胥夜说话,更多的情况下只是自己安安静静的坐着发呆。
而哪怕“安静”的状态也需要胥夜在旁,如果他不在,简空很容易就变得狂躁,有一次胥夜不得不为了工作的事去了城中的高铁站,她就到处找他,最后闹得把威尔斯捆了起来,一顿暴击,非说是威尔斯故意把胥夜藏起来了。
甚至还夺了天十的枪,不许老叶和天十靠近,揪着威尔斯的衣领,盲而用力的将拳头落在他身上,打得威尔斯两天下不来床。直到天十通知了胥夜,胥夜赶回来才将她稳住,而从那次之后胥夜真的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只是胥夜想要暂时脱岗到底不现实,胥阳把胥夜所说的三个月假期告诉给胥父,胥父当下大发雷霆,抬手啪的一声就拍在桌上,震落了放在桌沿的一个杯子,但却始终无法联系上胥夜。
而几天之后,开完董事会,股东们的投诉更是让胥父暴怒,最后怒气冲冲的来到了胥夜的办公室,叫来了吴特助和胥阳。
威压之下,大概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吴特助也终于没扛住将胥夜一直在临近的一座古镇的事说了出来。
“他找到简空了?”连胥阳在一旁都吃了一惊。
吴特助冷汗阵阵点了点头,胥父把他的前途和家人都拿捏在了手里,如果他再敢隐瞒,不仅仅他会因为所谓的“侵犯商业秘密”罪入狱,连家人也不得安生。
“他在那镇上做什么?”胥父压着怒火凛冽的问。
吴特助不敢说。
胥阳看着父亲越来越铁青的脸色,联系前后猜到一些:“爸,你就别为难他了,我去劝劝哥。”
胥父凌厉的瞥了他一眼:“劝?!我看他是被那女人蒙了心!好好一个公司抛下不管,像什么话!”
“没有不管……哥,哥会回来的……”胥阳忙替胥夜辩解。
“他如果还记得自己姓什么,最好马上回来!”胥父怒气冲冲扔下一句话走了,算是下了最后通牒。
而古镇里胥夜还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勃然大怒,陪着简空完成再一次的刺激治疗,然后看着她呕吐,捱过一阵头痛。
“累吗?累的话我们睡一会?”胥夜关心着。
简空坐了片刻,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我们去山上走走吧。”
胥夜有些迟疑,他现在面对简空的所有要求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先考虑那会不会有危险。
“我保证不寻死,会好好的跟着你回来。”简空看出他的犹豫。
“好……”胥夜牵上她的手,去和威尔斯报备。
而威尔斯一听马上表示自己也要去,最后天十也跟上了,留老叶在屋里给大家准备晚饭。
几人绕过庭院,顺着山坡的走道往上,阳光穿过树木,光线时明时晦,一直走到山顶,有微风轻轻的掠过树林叶梢,窸窸窣窣。
“简空,等你稳定一点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好吗?”胥夜拉着简空在一棵树下坐下,看着光影在地面上来回跳动,慢慢地平心静气,然后没有半点铺垫就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为什么?”简空被出乎意料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
胥夜紧了紧两人牵着的手:“有时候我不确认你是否爱我,以前每次提到结婚,你都会和我吵,十分抗拒,而我顺着你,本以为我会等到那一天,等到你爱我,总会等到,然后我们再结婚。但其实顺序完全可以调换,我应当坚持结婚,然后继续等你。”
简空还是没有听懂,虽然此时心中没有剧盛的执拗,但脑海里对他这个提议还是充满了迷惑彷徨,垂下眼眸,“我不再是慕安的千金了,我账户里没有多少钱,脑子还有病,不知道哪天才好,好了或许也还会复发。”
胥夜侧头看了她一眼,用另一只手把她的头摁到了自己肩上,忽而一笑,“我巴不得你变穷了,可以花花我的钱,至于生病,我当然都清楚,所以我希望照顾你,想在你陷落之时给你依靠。”
简空沉默。
“你总是对世界持有消极态度,但也许我比你更消极,只是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能够付出的是什么,我们结婚,你说你不相信婚姻,那么它存在或者不存在其实对你并没有影响不是吗?那就答应我。”胥夜又一次重复自己的决定,他这样说,自然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确定自己永不后悔。
而威尔斯和天十在另一棵树下,不远,都听见了胥夜的话,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一点声音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但又控制不住激动,威尔斯用手指在泥地里抠了一个洞,天十也把一小段树枝折得七零八落,但却一直没有听到来自女方的回复。
后来才发现简空就那样靠着胥夜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四十章 更重要的事
因为简空睡了,胥夜也不再追问,知道她每次接受那经颅磁刺激的治疗后总是会疲倦,为了她好好休息一会,几人坐在山顶上耐心等着,等到她终于醒来,暮色沉重才开始下山。
而山下已亮起了寂寥灯火,天空中也出现了淡淡浅浅的孤月在云中穿行,与夕阳同在。大家慢慢地走回庭院里,还在门口就看到了胥阳从山路的另一头远远走来,应是刚到。
“哥!”胥阳看到胥夜有点激动,急忙跑了上来。
“胥总。”除了胥阳,吴特助也在后面。
胥夜看了眼他们没说话,先把看到胥阳在发愣的简空送进了屋里,再在走到门口。
而胥阳看到简空刚刚见到他木讷的样子也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哥,简空她……”
“她会好起来。”胥夜没有否认。
“哦…可是哥,你真的得回去,公司现在有点乱,你要再不回去,估计爸就会亲自找过来了。”胥阳有些无奈的说出当前的情况。
胥夜沉默。
“胥总,我很抱歉,我只是来和你说声抱歉,辞职报告已经发到你邮箱里,希望你抽个时间批一下。”吴特助低着头有些窘迫道,他自跟着胥夜,胥夜待他不薄,他却“背叛”了他,再无颜留下。
胥夜睨了他一眼:“再帮我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回去。”然后把门关上回了屋,并没把胥阳请到屋内坐一坐。
而简空却并没有在厅里,也没有在卧室。
她把威尔斯拉到了自己平时做治疗的房间里。
“胥夜要我和他结婚。”
“这很好。”威尔斯眼里有些笑意,当时他多期待她点头,结果她竟然睡着,被求婚睡着?
“那你能把我治好吗?”
“前提是你要配合。”
简空不说话了,沉默半晌后突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一个角落蹲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好起来吗?”
“你在逃避。”威尔斯看着她。
“不是逃避,是留恋,或许我病了,师父才会活着,苏白也会活着,清醒了,他们就真的不在了,所以想要慢一点好,能多一些机会看见他们。”简空笑了笑,眼里却像已经泛出眼泪。
威尔斯也没想到她一直不肯配合更多治疗是这个原因,心中有些错愕,“他们同样舍不得你,但只有你好好的,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才会安心。”
“我总是想起师父骂我的那些话,逼我抄的经书,很奇怪,当时抄的时候一句没记住,现在很多却能想起来。又总是想起我送苏白走的时候,他不停地唠叨,不让我这个,不让我那个,然后就很后悔,他那么关心我,我好像除了欺负他什么也没做过,都没有说一句,你也好好吃饭,你也要注意安全,天冷要多穿一点,平时多喝水,早点睡觉,工作别那么拼命……我一句也没和他说过,从来都没有……”
简空把头埋在膝盖里回忆师父捧着经书的样子,回忆自己当初送苏白离开华国的时候,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决堤之势,内心有无数的悔恨、内疚,却无能为力,如同平时从电视里看新闻,得知遥远地方的哪座山头失火,漫天大火火焰熊熊,正席卷财物吞噬人命,但除了皱眉叹息一声,根本无法抵达拯救。
“逝去的人我们可以缅怀,但身边的人我们也要珍惜,不是吗?”威尔斯蹲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安慰。
简空沉默,像是在竭力收回眼泪,许久之后才把头抬起,看了看威尔斯,知道他指的是胥夜:“我想我还是无法答应与他结婚。”
“为何?”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答应。”
“不要让自己生活在无爱之中,要给自己机会。”威尔斯把她扶起来。
“不是爱不爱,我还有很多其它重要的事。”简空仍有丝哽咽,痛哭过后的心犹如大雨冲刷过后的泥泞,又多几分清明,手慢慢攥成了拳,其实她的悔又何止于后悔没有给已逝的人更多关怀照顾,最深的悔当是苏白死前最后一幕,刻在心里如同羞耻已俨然成恨。
“其它事?”
“比爱或不爱更重要,必须完成的事。”
威尔斯皱眉,并不明白简空说的是什么。
“你不用管那么多,你只管尽快治好我,之前提到的深脑部刺激我同意了,你想办法安排。”简空眼眸之中难得又重现了过往的邪魅。
她下定决心,不再任由自己被心中的海市蜃楼压垮,即使悲即使痛,那也应该先让一切仇恨尘埃落定。
也只有一切尘埃落定,她才有心思去想爱或者不爱,结婚或者不结婚。
只是倏地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胥夜她却不由愣了一下,想到他可能听见了自己和威尔斯的话,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你……”
“没什么,老叶说可以吃饭了。”胥夜很平静,像是并没有听到房间内之前的对话。
“胥阳不在吗?”走到饭桌上没见到胥阳,简空有些奇怪。
“他很忙。”胥夜解释。
一直到吃完饭,大家各自忙碌,简空洗了澡,胥夜给她擦着头发。
两人坐在院子里,月光之下。
“无论想要做什么,也要先结婚。”胥夜突然开口。
简空僵了一下,他果真全都听见了……
“不要再把我放在后面,否则我明日便去山顶处跳下,这样你也会后悔自己没有在我活着的时候好好爱我,答应我了。”胥夜语气轻松,嘴角边有丝笑意,压住了心底有些悲凉的冲动,他实则多想问问她,问问她为什么,是什么比他重要,她就那样不在意是否会伤害他吗!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重新思考,陪你到最后的人,她应该,应该体贴懂事,应该贤惠,给你事业上的帮助,至少应该,健康。”简空蹙着眉看他。
“不,陪我到最后的人,只有一个应该,应该是你。”
“那你就等我,等我把要做的事做完再说。”简空有点无奈,依然不大能理解他的执着。
“不行。”
简空:“……”
第四十一章 效果
答应了威尔斯配合,简空的状态一直都保持着清醒,而威尔斯也开始常常与她聊天,问很多的问题,像是要翻起她心中每一块石头,问到她所有妄念消除。
大部分时候简空会回答,偶尔也还是会沉默,宁可自己坐着发呆也不说一句话,在心里觉得这样的治疗索然无味。
但还是比之前积极不少,让所有人感到欣慰,无论医生多厉害,抑郁症的治疗都是需要病人主动地参与,合作。
“不要再让我去种花挖土,我很烦。”简空回想上一次的治疗经过。
“嗯,那我们多运动,爬山,跑步。”威尔斯笑着,没有勉强。
于是每天清晨威尔斯就会带着她爬好几座山,穿过清晨的雾霭,有时候胥夜会跟着,有时候威尔斯不让他跟着,不希望简空对胥夜产生病态的依赖。
午睡过后又会让简空一起去跑步,有时候绕着山跑,有时候绕着乡间小径,越过黄昏的稻田。
偶尔也会拉她去集市,让她负责购买食物和日常所需。
“你注意到这个地方的人了吗?他们总是很忙碌,但动作又总是慢腾腾的,仿佛很休闲。”威尔斯指了指旁边的一家裁缝店,里面有个埋头踩缝纫机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嘴里哼着久远的曲调。
简空不说话,这算休闲吗?只能说世界的正反两面罢了,有激流勇进的,也有这种怡然自得的,没有谁好谁不好,大家都是自得其乐。
“我觉得这个镇上的每座村庄都挺不错的,我也去过不少华国其它类似的咨讯落后的较原始的地方,但有不少的地方那里的人比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更加急躁,总是和人争吵,为非常琐碎的事情吵的面红耳赤,话语粗俗。”威尔斯继续道。
“你喜欢你可以在这养老,我得空会来看看你。”简空没兴趣听他的处世心得,想了想老叶交待要买的东西,打量四周寻找目标。
“呵,这种天性的顺受其实也很优雅不是吗?不会让外人因破败的建筑,廉价的物品就对他们产生同情,反倒向往。”
“如果世界都是你这种人,经济、科技全都会倒退几十年吧?你究竟想和我表达什么,与世无争?平时我的确不争,但也会有底线。”简空睨了他一眼,不想再听他的说教,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家粮油店。
她的确是配合治疗了,但其实只像在完成任务,爬山、跑步、采买全都是任务。威尔斯希望她通过这些方式得到释放,但她无时无刻不在心中警醒自己,往内一寸是安全,往外一寸是崖间。
她不需要懂得所谓的宽恕和放下,毕竟支撑她清醒着的就是不宽恕和放不下。
而一个星期后,胥夜果然回到公司,简空也一样回到a市,威尔斯发出了多个邀请,邀请国际上数位顶级的精神科医生到华国,开展深部脑刺激治疗抑郁症的讨论。
要做这样的学术讨论不可能在古镇中进行,大家都回到了a市。
讨论时,简空也一起参与,虽然她对心理学对精神科不甚了解,但深脑电刺激她不算陌生,大部分医疗机构都只用它来治疗帕金森,她也用过,操作很简单,难度不大,所以又觉得没意思,做了没几例就又不弄了。不过用在抑郁症,她倒是真的不太清楚。
讨论进行的如火如荼,大家相互分享了很多自己采用深脑部刺激方法治疗抑郁症的案例,也都知道威尔斯是为简空召集他们过来,叙说之时还时不时看向简空,似是想得到她的称赞。
“用这个办法需要多久可以达到治愈?”简空知道这些人的水平几乎是旗鼓相当,没什么心思继续听他们的辉煌成功录。
“要看选择了什么靶点还有设定的参数,目前用的最多的是scc,短脉宽,不过需要一年左右才能充分发挥治疗效果。”有人给出回答。
“小姑娘很想快点好对不对,据我所知阿姆斯特丹大学有在进行一项研究,但成果尚未发表,他们发现了以腹侧内囊为靶点进行刺激短期即可有效,算是这个领域里暂时比较重要的突破。”其中一位不远万里到来的教授看着简空笑着说。
“那你的消息就落后了,我的团队也在研究这个,但我们是主要研究刺激参数,威尔斯,信我,长脉宽肯定比目前大家常用的短脉宽更好。”来自加拿大的一位教授信心满满道。
“你们俩说的有长期随访数据了吗?”威尔斯皱着眉问,这两个实验他都知道,他都在关注,但都是只进行到前期。
两位教授果然摇了摇头。
散场之后,威尔斯留下简空。
“我们还是继续用经颅磁刺激,这个安全一些。”威尔斯不是很赞成简空的贸然激进,深脑部刺激在抑郁症这个方向,各国都是仍在研究探讨中,并没有广泛投入到临床当中使用。
“你那办法不行,每次都头疼得要死,我真的每次都是用全部的力气在忍,再继续下去,我没被抑郁症逼疯了,也被你那玩意刺激疯了。”简空反对。
“可你现在就比刚开始好很多了啊,说明还是有效果的。”
“你算过没有?”
“算什么?”
“算算我上次发病治愈才过多久,半年都没有吧,就又复发,这算哪门子效果?顶什么用?!”
威尔斯:“……”
“那群人刚刚说了,很多志愿者治疗完五年八年了,人都还好好的,这才是我要的效果,知道么。”简空笑了笑。
第四十二章 答案
胥夜回到公司忙了一整天,整顿各个部门,梳理当前在进行的所有业务,了解财务,听取汇报,做出计划和指示,其实公司并没有怎么乱,只是需要有人来牵这个头。
胥阳也同样忙忙碌碌,自觉配合着胥夜所有工作,到快下班的时候他才想起:“哥,简空好点没有?她现在的手机号是多少?”他还没有简空新的联系方式没办法直接给她电话。
“算稳定一点。”胥夜回答。
“那我等下跟你一起走,去看看她。”
“你改天再去,今晚你回老宅一趟,帮我把户口本拿出来。”胥夜想到什么。
“户口本???”胥阳瞬间惊得嘴巴都要合不拢,左右看了看确认没别人,凑到胥夜跟前,压着声音:“哥,你该不是要结婚了吧?!”
“嗯。”
“卧槽……”胥阳瞪大了眼,真是有点反应不来了,这么突飞猛进?
“守住秘密,别让爸妈知道。”胥夜很淡定的笑了笑,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却并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去了楼下,为了更好的照应,现在威尔斯就住在他们楼下,老叶和天十也是。
“那个深脑部刺激是什么?”胥夜特地找威尔斯了解,知道简空想要用这个方法治疗。
“就是通过手术将电极植入到脑部深处,再发放电脉冲刺激来控制疾病症状。”威尔斯也没隐瞒,把大致的原理给他讲了一遍。
“手术?”
见他仍然疑惑,威尔斯干脆从电脑上点开了一段模拟手术的视频给他看。
“这安全吗?成功率有多少?失败了会怎么样?”胥夜看着那视频看得眉头紧皱在一起。
威尔斯叹了口气,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并没有足够数据显示这个办法对抑郁症安全有效,只是研究者当前的努力方向而已,的确有很多成功的,其实也有不少失败例子,失败就是治疗无效,要么依然和原来一样,要么更严重。
而胥夜听完果然忧心忡忡,一面等老叶把给简空专门做的药膳准备好,一面自己查更多的资料。
所有的信息都显示,技术尚不成熟,存在一定风险。
提着饭菜回到楼上,打开门。
简空正半躺在沙发上,天十在一旁陪着,给她念着一本诗集,见到胥夜回来,向他点了点头。
“她……”胥夜看出简空的神情像是又低迷了下去。
“中午之后就这样了,动也不动,没有去跑步,也不说话。”天十有些无奈道。
“辛苦了,你回去吧,我来就可以。”胥夜把饭菜放好走过去。
而等天十走出去关上门了,简空却笑了,一骨碌的从沙发上弹起来:“胥夜,你不知道,天十念诗的样子多搞笑,硬邦邦的,本来柔情似水的一首诗能让她念得像战贴,充满杀气!”
胥夜愣了一下,“是吗?”
“哎呀,我都学不来,简直太好笑了,我就一直憋着听她念都快憋出内伤。”简空眨眨眼,忍俊不禁的模样。
“那你下午一直在装病?”胥夜宠溺地看着她,不觉她调皮,反而欣慰她又会捉弄人了。
“也不是,午睡以后确实怎么也提不起劲,像被一种力量生硬的拽到了黑暗里,想要将我粉碎……”简空低声说,“不过天十开始念诗之后就好了。”她又笑了笑。
“那我还是该谢谢她,洗手吃饭吧。”胥夜摸摸她的头,牵着她到洗手间,帮她洗手。
洗好了又带她到餐桌坐下,仔细得如同在照顾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
“简空,我们再试试传统的治疗办法好吗?”胥夜把饭菜取出摆好,想起威尔斯跟他说的那些。
“嗯?”简空脑海里还回绕着天十给她念的诗,一时没有听清楚胥夜问什么。
“深脑部刺激风险太大,我不敢让你去冒险。”胥夜认真道。
“风险大吗?你不要被威尔斯唬住了,和患者术前谈话其实都是有套路的,一般我们都往严重了说,说一堆的并发症吓他,吓得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又给他一点希望,看他的反应,焦虑的话再给一点,再给一点。”简空一边提起筷子吃饭一边满不在乎的回答。
“可是我看了手术视频了,要在你头上穿两个洞……”
“嗯。”简空点点头,是这样操作没错。
“看着很疼。”
“有麻醉。”
“会有两根很长的针穿进去。”
“你知道的太多了……”简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胥夜沉默,像在内心做着挣扎,时不时看看她,又时不时给她夹菜,看她快吃完了,突然又道:“你先和我把证领了我就同意。”
简空呆住。
“要不然术中有意外,那些抢救同意书我没资格签。”
“能有什么意外?!”简空瞪着他。
胥夜看她像有点生气,眼底含着笑,抽了张纸巾帮她擦静嘴角的油渍,但还是不依不饶的:“你是不是要狂躁了,我帮你拿药。”
简空:“……”
“做手术应该要剃头发吧,那头发剃了还怎么拍照领证,我岂不是又要等你好几个月?”
简空抚额,“这件事不等也得等,以后再说。”
“那我就不同意你去做这个手术了,万一手术失败,你变得更严重了,哪天大家没看住你,你就自杀了,我怎么办,想给你立碑都没有身份。”胥夜软了声音语气变得格外酸楚。
简空:“……”
“我还没有和你算大年初一你跑了的账……”胥夜看她愣在那里继续补充,决心不再退,无赖也好,威胁也好,就是不愿意再拖拉下去。
简空一顿,不敢相信的看了眼胥夜,然后“咻”的一下就蹿回了房间把门反锁,生怕胥夜真的和她算账。
而胥夜看着她逃跑的样子一阵失笑,其实他反复问她只是给她一点心理准备,至于他自己早已不在乎她的答案,无论她是否点头,这个婚他都打定主意必须要结。
第四十三章 恐婚
第二天上班,胥阳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胥夜了,看到胥夜一来,马上就鬼鬼祟祟的把户口本塞给了他。
“这么顺利?”胥夜看着手里的本子有些意外。
“我去仿了本假的偷偷换出来了,聪明吧?”
“嗯,挺聪明。”胥夜满意的将户口本锁进了保险柜。
“哥,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简空一直不是不同意的吗?”胥阳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看着胥夜,他想了一晚也没想通,他哥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铁树开花。
而胥夜只是神秘的浅浅笑了笑:“我总不能和你一样没用,孩子都弄出来了,人家还是不愿意。”然后便走出办公室转往了会议室。
胥阳:“……”
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
其实他也算有一点进步了,辛北晴好歹已经接受他,表示愿意和他交往看看。
虽然这一切都归功于简空当初帮他出的主意,让辛北晴肚子里的孩子成为她“唯一”的孩子。
他想办法让人告诉她,她是卵巢多囊症,怀孕很难,如果这一胎不要了,以后可能就没有了。
然后辛北晴果然退怯。
他也乘胜追击,终于让她点头,试着和他在一起。
有时候胥阳也会纠结,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也总是劝自己,等她从心里接受他,等孩子出生了,就对她坦白,他一定好好爱护她,以后再也不骗她。
为了更好养胎,胥阳的坚持下,辛北晴放弃了自己争取到的在国都的那家新闻机构的工作机会,现在也在a市,却也没有完全闲着,会接一些杂志专栏,做一些零碎的采访,甚至连住都是自己租了一套公寓。
胥阳也想学胥夜搬去对面,近水楼台。可辛北晴因为怀孕,为了减少装修的麻烦租的是一处老小区的房子,一层就一户,而楼上楼下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搬不肯让,给多少钱都不愿意。
“我哥和简空要结婚了!”胥阳在会议上忍不住走神给辛北晴发微信。
辛北晴:“不是说简空抑郁症复发吗?”
胥阳:“稳定了。”
辛北晴:“哦。”
胥阳:“我们也结婚吧。”
辛北晴没有再回复。
胥阳就无奈的看着会议室前方精彩变幻的幻灯片,看着陆续的高谈阔论的发言者,还有首席位置上挥斥方遒的他哥,一个上午什么也没听进去。
捱到中午休息,突然又来了主意,给辛北晴再发了一条微信。
“我们晚上一起去看看简空吧?”
辛北晴:“好。”
然后才终于打起精神把面前堆积的文件一份一份的看了,盼着下班。
还让自己的秘书早早就买了一大束花,和一堆的营养品等着,一下班就开车去到了辛北晴目前住的地方。
“你不用给简空带点东西吗?”辛北晴见他把那些营养品全都提到了厨房,塞进柜子。
“不用,她有我哥,什么都不缺。”胥阳笑了笑,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出门。
“你不需要这样,如今我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影响。”辛北晴不太自在的想要挣脱他。
“要的要的,宝宝需要感受来自爸爸的关心。”
只是等他们去到简空那,打开门,画面却有点诡异,简空、天十、威尔斯、老叶在沙发上坐了一排正在看电影。
看就看吧,气氛却是异常严肃。
“你们在干什么?”胥阳迷惑的看向胥夜。
胥夜捏了捏眉心没说话。
老叶和天十看见他们很自觉站起给他们让位,倒水。
但简空却像根本不知道来了客人,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给,胥夜在一旁也是沉默。
所有人的眼里仿佛只有那电影。
“哥…我们是空着肚子来的。”胥阳弱弱的委屈道。
“额,饭做好了的,都还没吃呢,空少,不如……”老叶忙提议,是不是可以先开饭。
“别吵,还有20分钟,看完,然后讨论。”简空严肃地驳回。
所有人又噤声不语了。
直到电视中点播的电影放完,简空才看了看大家,目光落到胥阳和辛北晴处略有停顿,“说说观后感吧。”
点播的电影是《万箭穿心》,说的是一个丈夫出轨自杀,女人独自照顾孩子照顾婆婆,却怎么也无法获得原谅。
大家一个挨着一个发言,像是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吞吞吐吐又不得不说。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胥阳偷偷问威尔斯。
“她恐婚,强迫所有人陪着她恐婚,我们今天已经看了,消失的爱人,塔利,冰血暴,45周年,加刚刚那一部,五部检讨婚姻的代表作。”威尔斯揉了揉有点疲累的双眼。
“不只要一起看,还要认真看,要思考,会提问的。”天十也难得的吐槽,摇了摇头,真的是太难了,既要顺着简空说结婚不好,又要顾及胥夜不能说的太坏,她实在不会。
胥阳:“……”
辛北晴听到答案也是有点愣住,心里不免发笑。
“好了,吃饭吧。”胥夜无奈的把电视关掉,心里想着也许明天该把电视给扔了。
“胥夜,婚姻真的是围城,是爱情的坟墓,进去了就想逃出来,逃不出来就死定了。”简空表情凝重道。
“你怎么能因为几部电影就拒绝婚姻呢?那那还有什么时空恋旅人,真爱至上,初恋50次呢!你怎么不看?”胥阳没等胥夜反驳就先急了,老天,万一辛北晴有样学样他岂不是要炸。
“嗯?”简空像是没想到胥阳会说话。
“其实前两年热播的电视剧《父母爱情》也挺好的,朴实无华携手一生的爱情很温馨。”辛北晴也开口。
而她这般一开口,不仅胥阳错愕了,连胥夜都有些惊诧,拍了拍胥阳的肩膀,“多谢了,一会多吃点。”
第四十四章 结婚
五月了,天气逐渐开始燥热,也仍旧多雨,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日子,胥夜总算达成所愿与简空完成登记结婚。没有多么壮阔的排场,没有多少人簇拥祝福,他不过将相关的工作人员请到了家里,然后将所有手续落实。
然后将她脖子上用黑色绳子系着的那枚戒圈取下,郑重套进了她的指中,自己套上了男戒。
仪式完成,他们甚至没有在终于成为夫妻之后去什么特别的场合约会一次,纪念一番,就不得不收拾行李前往加拿大。
因为简空坚持要用深脑部刺激来治疗的缘故,原先的经颅磁刺激便已经暂停,只以药物维持,但仅仅几天的时间,本就不算真正稳定的病情就又出现了反复。
她开始会真正的在床上一躺便躺一整天,不说话,不洗漱,不吃饭,更别说配合威尔斯去跑步,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常常无法自知。躺到昏天暗地,如同知觉麻木,心被罩上一层膜,什么都难以感受,除了痛,通身遍体都是痛,却指不出具体哪里痛。
甚至还又重新出现自杀倾向,她在意识尚有几分清醒的时候对胥夜说,你一定要看住我了,我脑袋里总是有个声音教唆我把窗户击碎然后跳下去。
胥夜不敢再延误,但深脑部刺激到底是不被广泛接受认可的抑郁症治疗手段,国内暂时并没有医院没有医生敢做,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银面邪医”。在威尔斯的安排下,他们必须前往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以志愿者身份参与他们的实验来进行手术。
飞机上,胥夜哄睡了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孩,自己坐在床沿看着手里暗红色的本子,里面的照片,他们都穿着一件白衬衫。
女孩的神色呆呆的,天真懵懂,浑然天成,那时他刚刚把她从床上叫醒,见她状态略有混沌也没声张,给她刷了牙洗了脸,换了衣服,甚至还找了支口红帮她涂抹,让她气色好一些,然后告诉她一会要坐飞机,但护照有点问题,需要重新审核一下。
她好像听懂了,面对工作人员拍照很配合,被询问是否愿意也乖乖的点头了。
就这样她终于嫁给了他,也许他该庆幸她的病情突然又有了变化,否则,想她心甘情愿同意恐怕还要费很多周折。
胥夜嘴角边有丝苦笑,想不到两人过去常常产生争议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他自然知道简空心里仍然还有纠结,他后来也问过她还想去做什么事,只是她都避而不答。而对于结婚,其实她也并不算真正恐婚,只是认为婚姻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没有必要去结婚。
像超市里的商品,有的是生活必需品,总是要买,有的则是选择性的,有个别人需要,个别人不需要,她不看重它,也不信这件事,因此从未考虑过让它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
胥夜将两本结婚证收好,也躺到床上牵起女孩的手,她不信,他总是可以让她信,信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他们的婚姻绝不会是那些形同虚设更似牵绊的婚姻。
近一天一夜后,飞机降落,胥夜把简空叫醒,然后换乘车辆。
一切都安排妥当,休息了片刻,很快就有人过来给他们测评,给他们讲手术中及手术后的一系列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也许是知道马上要进行手术,简空表现得很争气,思绪竟始终保持清明,对所有测评都能很好配合,果断地签署了全部协议,还反过来安慰鼓励他,要他放心。
而因为威尔斯的参与,所有的程序也删繁就简,简空没多久就被剃去了头发,推送到了手术室里。
他、老叶和天十都等在门外,威尔斯有问他,要不要一起进去,他拒绝了,他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头皮被切开,颅骨被钻孔,被长针刺入,只是想象都有些不能忍受,如果进去现场怕届时无法冷静的自己会干扰了医生。
但即使只是在门口等着,也是难以镇定,外面的阳光明明和绚,他却感觉微弱冰冷,走廊明明明亮,他却感觉阴暗空旷,那些被告知的意外明明清楚知道都是极小概率的事情,但依然会忍不住去想万一发生了该怎么办,她再也醒不来该怎么办。
茫茫人世如此孤独,且这孤独旷日经久,逐渐成为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平原。简空,没有你,我就是这样的感受,只能以工作来填满生活,身心如同已被冰封,所以请你一定努力活着,清醒的活着,你说你不愿与谁牵扯一生,但其实我也仅仅只愿与你牵扯一生,只你而已。
等在手术室外的男人一会坐下,一会站立,煎熬着,拒绝与另外共同等待的两人交谈,担心的不仅仅是手术的过程是否顺利,还有效果,毕竟这已算是世界上目前治疗重度抑郁症最先进的方法,倘若结局依然不理想呢。
简空说服他同意这样治疗的时候说,她和她喊哥哥的那个人吵架了,双方心里都有难以剔除的刺,她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接受他们的庇护。而她所具有的医术是她骄傲地生存下去的最后底牌,可精神上的疾病却快让她失去这张底牌,她会害怕,怕自己会贫穷会饿死冻死,卑微到一无所有。
他极少听她说怕,所以最后只能支持,手心里握着昨天才给她戴上的那枚已成为他们真正的婚戒的戒指,医生说术中不能佩戴金属物件又只能摘下,不断地以自己最虔诚的心,以所有运气为她祈祷。
第四十五章 现在就离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胥夜等在走廊上,虽然时坐时起,到门终于打开,急忙迎上去,还是发觉肢体因长时间的紧绷而几乎僵硬,然后看到病床被缓缓推了出来,躺在上面的女孩唇色苍白,吸着氧,却已醒了麻醉,浅浅地对着他笑了,
“怎么样?”胥夜看了看简空又看向一旁跟床的威尔斯。
“很顺利,术中测评效果很好。”威尔斯也对他笑了。
心中压得他难以喘气的石头才终于稍稍回落几分。
老叶和天十配合医生一起推着病床回到病房里,威尔斯和一名护士共同确认了各个管道固定通畅,监护也妥善连接,各方面情况稳定,又叮嘱简空先休息,告诉胥夜有事可以按铃呼叫,然后大家便都自觉走了出去。
“疼吗?”胥夜坐在床边握着女孩冰凉的手。
“不疼。”简空很轻的回答。
“要再睡一会吗?”他心疼的问。
简空却有点吃力地对他招了招手,胥夜俯身过去。
“很高兴,世界,终于变得,充满光亮的时候,看到你。”她抬手摸着他的脸说,眼底有他久违的带着活泼的笑意。
“睡吧,以后每天都能看到我。”胥夜心有触动,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然后看着她闭上眼。
手术以简空要求的模式进行,选择腹侧内囊前肢为靶点,参数设置为长脉宽,她说做实验总是要朝最新的方向走,不能只停留在别人已经反复验证过的,这样才可能开启新大门,探索出新世界。
那给她手术,进行实验的团队自然是求之不得,威尔斯也拗不过她。但好在很成功,至少目前为止所有的数据都显示很好,简空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又牢牢地由她自己掌握,仿佛周围瞬间变得明亮。
药物也逐渐暂停,威尔斯与负责手术的医生每天都会多次来测定她的情况,开始程控,不断地调整,要她述说感受,要胥夜,老叶和天十一起观察她的所有反应。
而看到她一天天变好,胥夜也终于把那枚手术前摘下的戒指套回了她的指中。
“这……绳子呢?”简空有点尴尬,一直以为胥夜并没有注意到她戴的项链。
“不用绳子了,其实你现在应该叫我老公。”胥夜笑了笑。
“什么意思?!”简空瞬间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然后就看到了胥夜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两本小本子。
“有盖章,合法的。”胥夜还打开给她看了一眼。
而她伸手去抢,胥夜却立即敏捷的后退避开了她。
“不要那么激动,慢一点,医生说你还不能有太剧烈的运动,胥太太。”胥夜笑着将本子又放了回去。
“胥……太太?”简空彻底懵圈,只觉得世界有些玄幻,努力回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算的,我当时不清醒,不算的……你是骗婚呐!”
“你怎么证明当时你不清醒?”
简空:“……”
“你记不记得你有说过一句话?”胥夜又问。
“什么?”
“你说你如果结婚,新郎一定是我,那我不过是将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提前,又怎么能算是骗?”
简空哽着一口气:“你这是和我翻旧账?你自己还说过如果我不想结婚就不结婚,一直谈恋爱呢,结果呢?!”
“结了婚,一样可以谈恋爱,你不用担心结了婚我就对你不好。”
简空猛地撩起枕头就砸了过去,瞪着胥夜半晌,想破口大骂,又有点找不到词的感觉,最后只能自己郁闷的仰倒拉高被子盖住脸,气得发晕。
怎么突然就结了婚?怎么可以结婚……被子里的简空纠结的无语的看着自己指中的戒指,一万个接受不了,一把就给摘下。
心里反复问,怎么可以结婚。
满满的惶然和烦躁,那是真的抗拒和胥夜结婚吗?是,也不是,更多只是担心和,不自信,她始终都认为自己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她只会给他带来不可预知的麻烦和危险。
她不可能不报仇,报仇即代表了生死由天定,代表了种种变数,地城势力庞大,他极有可能会被连累,甚至家人都难以幸免。
这怎么可以!
即使撇开这一点不说,她也觉得她无法去胜任他妻子的角色,在她眼里,胥夜这样优秀闪亮的人,妻子也应该是时尚明媚的,能帮他策划宴会,应对客户,饭局中谈笑风生,联络感情建立交际,能和他步调统一,目标一致。
而不是她这种。
简空缩在被子里沉默着,手指一点一点抠着那枚戒指的纹路,烦躁的情绪也慢慢变成了忧虑。无论胥夜怎么哄都不肯说话,沉默了一整天,双目从茫然到无神,差点让大家以为病情又出现了变化,连威尔斯都怀疑电极是不是发生了移位,要拉她去检查,这才让她开口。
“你们都出去,胥夜留下。”她挠挠头,心头有些发堵,觉得必须要把很多东西和他说清楚。
然后等胥夜以外的所有人出去。
“你知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女孩板着脸严肃地问。
胥夜坐在她床边,点点头:“知道。”
“你知道个鬼!”
胥夜:“……”
“是危险。”简空深呼吸让自己稍微平静,看着他,“我们并不是一类人,你生活在正常秩序的世界中,我不是,我的手上染满血腥,光是我走了的那两个月,我就杀了近百人,你懂吗?”
胥夜心中颤了一下。
“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在我的世界杀戮是家常便饭的事,即便我说我回不去那里了,但也不可能完全脱离。胥夜,若我惹来大祸,你怎么办,你的亲人怎么办,你要替他们想一想。”
胥夜不由捏着拳:“为什么不可能完全脱离?”
“因为……”简空顿了一下,因为仇还没有报。
“比起他们,你又知不知道,我会更怕你有危险。”胥夜不禁想起了老叶提到过的“家中大变”,连苏白都在变故中薨然过世,那么她是不是有一天也……
“你个恋爱脑怎么就还是不懂,你到底用什么在管理你的公司?!能不能有点正常的思维?”简空蹙着眉打断他,表情十分无奈,稍微平静了的心情也又突然躁动起来,连声音都大了不少,“你让律师来,我们离婚吧,现在就离。”
“不可能!”胥夜一听骤然站起。
第四十六章 丰厚的嫁妆
胥夜几乎是甩门而出,大步而去,站在病房门口的威尔斯、老叶,还有天十都愣了一下,不过见他面色冷冽,散着寒气,大家对望了一眼,谁也不敢发问,都听见了刚刚简空生气,而且好像还提到了“离婚”。
“这是怎么了?”等胥夜走远,天十才纳闷的轻轻嘀咕了一句。
却没有人回答她,老叶叹了口气,而威尔斯皱着眉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人合着眼静静躺着。
“新婚不是应该很甜蜜吗?”威尔斯打量着她,知道她没睡。
简空没说话。
“为什么呢?明明心里愿意却把人赶走?”
“不为什么,本就不该再回来……”
“但是你回来了,他告诉我找到你的经过,听起来很让人感慨,他始终照顾你,如今你逐渐痊愈却要撇清关系,这有些,过河拆桥?”威尔斯语气里带着些许笑意打趣她。
而听见评价的简空手指不由颤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没有,我希望他好。”
“可他离开时的背影很悲伤。”
简空沉默。
“我曾和你说如果内心荒芜要学会埋下种子,接受他人的灌溉,记得吗?”威尔斯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
“但是我没有种子,从来没有。”
“种子是积累而来,总会有,但你首先要学会接受,你师父信仰佛教,佛教中讲究一个“空”字,他可能有教你什么是“空”,但是,你也要学会什么是爱,爱是自然发生的状态,你应该去接受。”
“听不懂。”简空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烦。
“呵,听不懂没关系,不过提到你师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知道你师父的钱在哪。”威尔斯不在意简空的抵触,悠悠地道。
“什么钱?”简空愣了片刻,直直的看着威尔斯。
“也只知道一部分,你师父说过,他留了非常非常丰厚的嫁妆给你,在,在哪来着,我想起来了,不过……好像已经没必要了。”威尔斯恍然大悟又充满遗憾的模样,目光落在床头桌上一枚被随意搁置的戒指处。
简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无语。
“真的很可惜,看到胥夜坚持和你结婚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这段时间我总梦见你师父,心中有愧。本以为好不容易你的病症有所好转,还有了归宿,能有个交待了,没想到……”威尔斯微微叹气,摇着头。
他当然不单止是来引导开解她,也想观察,治疗之后她再听见自己师父的死会是什么反应,因此才故意提及。
要教会一个人认识爱,怎么爱,总也得等她精神康复不是。
简空脸色像比之前青白了几分。
“之前你师父几乎每个星期都给我发邮件,简单几句,有说到感觉自己身体不好,但其实还是问你。”威尔斯继续说着,甚至还点开手机里的邮箱,翻开过去的信件给她看。
简空咬着唇,有些颤抖地点开上面的内容……师父从来不直接给她电话,因为通话的时候,他们总是说不到几句就会吵,而邮件里,他们也只是会相互分享一些医学上最新研究进展的链接,或者自己在专业上的疑惑心得。
他们很久很久都没有真正交谈过。
而眼前的屏幕上……看着看着,那些字符好像竟都慢慢化成了那个总是严格的两鬓斑白的老人。
“威尔斯,此生有限,我大部分时间精力都用在了这座岛上,治病救人,本自觉已完成来到世间的使命,却又念起简空。”
“威尔斯,岛上下雪已有三天,最近常觉身体不适,有时卧床,用了一些药物也难以缓解,或许期限已越来越近。依然会常读经书,知道死亡不过是最终考验,下一场轮回,不觉畏惧。遗憾只是未能将简空安置。”
“威尔斯……”
那个明明疼爱她担心她,却又总是凶她责骂她的老人,好像是自己用着沉重的声音在述说,让阅读的人再也没压抑住,眼泪哗然而下,身上似有寒流贯穿而过,激醒了灵魂深处的创痛。
哭到不能自已。
威尔斯也没有靠近安慰什么,只在一旁看着,等待她哭完,她这样的反应并不算失控,哭泣很正常。
就像普通医院里的病人,那些总喊痛的往往安全,而安静的,不哭不闹的,反倒棘手。
会哭总是好的,眼泪的产生有时候反而有助于清洗内心。
威尔斯将一盒纸巾放到她身边,然后过了很久,哭泣的人才终于稍稍平复。
“发生的所有事我们都应该接受,失去还是得到都要承认,这样才有可能获得精神上的平衡。”他缓缓地总结,站起了身打算离去,转身之时又一次注意到那枚显得委屈的孤零零的戒指,再看双眼仍然通红的女孩。
“简空,把那戒指戴上,不是为了胥夜,而是给你自己机会,也算宽慰你师父的亡魂。”他用了接近于长辈命令晚辈的语气,不希望她将自己真正陷入孤苦的境地。
而胥夜回到了酒店,从简空手术,他一直守在她病房里,是第一次回到酒店。
陌生的房间,坐了没有多久手机就响起来,然后很快门也被敲响,吴特助抱了一堆的文件站在门口。
看到他马上就不停地汇报,一项接一项。
他没有开除他,也是以出差的名义来到这里,听了几句,文件草草翻了翻,确定项目顺利,然后就打发人走了。
让房间恢复清净。
如果在这段感情里,一切也能像那些利益项目一样,如汤沃雪即可做到运筹帷幄该多好。
胥夜苦笑着,心中一阵阵的抽疼冰冷,耳边仍旧是女孩轻易说出的“离婚”二字,那两个字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扎入了他的心脏。
其实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已和他不是一类人,从两人还没有在一起,在亚城她偷偷跑去赛车,闯祸,然后他看到她开枪就已经知道了啊,寻常人怎么可能这般熟练,神色不改的开枪。
他一直都知道,亦帮她收拾过很多次残局。
也不是不在乎自己亲人的安危,而是确认自己有办法解决,他要和她结婚,自然已将方方面面都完全妥善处理,保证所有变数可以掌控,一切不受影响。
但她却不给解释的机会就这般将“离婚”脱口而出真是让人受伤,胥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碾成了纸一样,连周边的空气都变得异常稀薄难以忍受。
是不够相信他,或者,是根本不爱才会这样毫无顾虑吧。
第四十七章 保镖
威尔斯走后,简空呆呆地坐了很久,思绪混乱,或许是因为刚刚痛哭过,大脑里缺氧,坐着坐着就又觉得困倦。
到天十晚些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她已经睡了。
被唤醒也是不愿意吃,继续睡了去,到真正醒来时已是深夜。
而床边趴着的也还是天十,胥夜没有来。
“空少?”天十像感觉到她的动静,也抬起头。
“嗯。”
“我去热一下饭菜吧。”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还是吃一点吧……”天十劝着。
简空却慢慢下了床,去卫生间里洗脸,洗了脸又把仍有伤的头,及埋了刺激器的锁骨位置裹好,然后洗了个澡。
整理好出来就看到天十极度警惕的严肃的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像是准备随时冲进去。
嘴角不由抽了抽,知道自己曾经的闹剧也不好说什么,回到床上坐下:“我结婚的事你知道?”
“知道……”天十回答。
“结婚了,自己比别人晚知道,也是奇特的感受。”
“属下以为,以空少和胥总的关系,是否结婚不过是有没有那张纸罢了。”天十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不阻拦。
简空却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复又淡淡地笑了,“你倒是比我通透。”
然后又沉默,时不时会看看床头桌上,威尔斯走之前要她戴上的戒指,威尔斯说了一堆,还害她大哭一场,但她其实什么都没想通。
反倒是天十刚刚一语打破了她心里其中一道解不开的纠结,没错,凭她和胥夜的现状,只要出事,他早就注定要被连累,已和是否结婚无关。
是她想岔,钻了死胡同。
那又该怎么办呢……
继续坚持“过河拆桥”,还是……她伸手拿起那枚戒指看了看。
“你说我和许慕沉开口把天三要来……可以么?”她突然问。
“应该可以。”天十愣了一下。
“那……再多要几个呢,天字队剩多少人?我想要一支绝对精锐的队伍。”
天十没懂简空的用意,但还是回答道:“天字队目前余有六人。”
“六人…再从别的队挖几个,挖几个综合能力好的,凑十个,上次金钩吻毒的解药我只留了现成的,没有交出药方,若我拿解药的药方和许慕沉换十个人,他应该愿意吧。”简空继续念叨。
“空少是想?”天十听着实在疑惑。
“胥夜缺保镖……”
天十不禁的僵住,表情错愕,空少要抽调一支精锐的队伍给胥总当保镖?他们天字队的确最擅长近身搏击,枪法过硬,很适合当保镖,可也不需要全队出马吧?
而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简空又抛出了一个她有些反应不来的任务
“和我出去一趟。”
“出去吗?现在很晚了,而且空少你头上的伤口……”天十迟疑。
“没关系。”简空笑了笑,不在意。
她自然是要去找胥夜。
本来她的打算是先把仇报了,还能活着回来,若他还坚持结婚,就随他,毕竟到时候她应该也没有什么可再彷徨顾忌的。
四海之地她已无处可去,过去所迷茫的,什么停不停下,安不安定,其实一旦那座岛没有了,师父不在了,也不再有哥哥了,去到哪里她都是漂泊,不可能安定。
那就呆在他身边,既然哪里都一样。
简空心头泛起一阵酸涩的无奈,她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从还在古镇胥夜突然提结婚的时候她就想好了,随他吧,只是又被他的自作主张闹得心慌,打乱了节奏。
不过既然被结了婚,也还是可以悄悄去报仇,如果能活着回来,而他还愿意,两人就继续一起生活,这样似乎也是一样,殊途同归。
至于她自己适不适合做他的妻子,肯定不适合,所以只要他哪天想明白了,看清楚了,知道哪种玫瑰更适合他,有了更好的人选,她会自觉把位置让出来。
这点在她做他女朋友的时候就一直是这般坚持。
她仍然没有想过和他永远,仍然觉得不会存在永远,是一种随时随地都做好准备抽身离去的态度。
只是说服自己配合胥夜结婚,把两人一直以来的矛盾分歧以她的让步来彻底解决,他对她爱护有加,她只让这一次,理所应当。
更似一种回报。
然后换了衣服,找了顶帽子戴着,对着镜子照了照,“这帽子有点耷拉,不够帅啊。”镜子里没有头发的人蹙着眉嘟囔,真是怎么看怎么怪。
而天十劝不住她,只能也跟着一起准备,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还是很漂亮的,空少的五官很美。”
简空撇撇嘴,收拾好就拉着天十出门,两人配合着躲过了办公室值班的护士,又忽悠了门口的保安就开车离开了医院。
然后去到酒店,找到胥夜订的房间,胥夜却并不在。
“他去哪了,这么晚。”简空敲门敲了一阵没有人回应。
天十也不清楚,“要直接给胥总打电话吗?”
“不要……”简空忸怩着。
只是站在门口等,等了近半小时都没有看到胥夜回来。
“走吧……回医院了。”简空有些失落的放弃。
她都想好了要和他说什么了,却扑了个空,却不知胥夜此时就在医院病房里等着她。
胥夜原本是去了一个饭局,是这次名义上出差针对的主要客户组的局,对方亦是华人企业,规模不大,本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和国内响当当的胥氏合作,提出宴请也是惶恐。
但胥夜所谓的参加饭局,也不过是自己冷肃地坐在一旁不停地喝酒,对对方的阿谀客套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有附和一声,始终是吴特助在周旋。
根本无心应酬,只是因一个人在那酒店房间实在难受得紧,想要透透气。
可是,即使以酒浇愁,他还是保持了清醒,从不让自己在外面真正喝醉。因成年之后就浸染于名利场中又身处高位,天性里的傲让他对“名利”反倒是种薄弱的感受,已习惯要求自己压抑所有**,长期不断地自我训练平静克制,看似待人温淡,其实近乎无情。
而他这一生,所做最超出自己控制的可能就只是爱上简空而已,简空理解不了他的执着,胥夜自己又何尝能够理解,像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能确定的也仅仅是必须是她。
喝到深夜的人心中如有无限的凉意,直到最后散场,吴特助送他回酒店,车还在路上就接到了威尔斯电话,问简空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第四十八章 我错了
简空回到医院,心情还是有点闷,慢慢走到自己的病房,打开门。
胥夜,威尔斯,护士,都在。
“你们……”她愣住。
“去哪里了?”胥夜坐在椅子上,肘部顶在膝盖处,双手相扣撑着额,低着头并未看进来的人一眼。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简空感觉到了杀气,满溢的杀气,还有一阵微微的酒气,然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声音小若蚊蝇:“没去哪…”
“我真的不想把你锁起来,不要再试探,可以吗?”坐着的人语气沉而冰冷,声音沙哑带有压抑。
简空有点怵胥夜这种样子,知道这人生大气了,禁不住地手偷偷往后背,对站在身后的天十打手势,暗示她快说话救场。
可天十虽然看懂简空的意思,但也只是更加尴尬,让她去救人没问题,救场……她不会。
简空等不到天十开口帮她,对面那人身上的气息又愈加的危险叵测,如同随时要爆发的火山边缘,只好央求的看向威尔斯,而威尔斯却像根本没察觉到她发出的信号。反而对着旁边的护士,和护士说了句抱歉,然后就一起从她身边走出去了。
表情镇定得几乎淡漠,甚至还拉走了在她身后的天十,不帮她,还把她的保命符扯走了。
“空少自己在里面是不是……”被威尔斯拉出去的天十还想再回去,觉得不放心,她没见过简空这种胆怯慌张的模样。
“夫妻的事外人不要管,管也管不明白。”威尔斯眼底带着笑意,继续拉着天十往前走。
他是下午从简空那走了之后一直都还在医院,始终被一群医生围着,他难得来一趟,前几天又因为简空的事没时间,是终于被大家逮到,也不好拒绝,陪着看了一圈的病人,再讨论一些疑难病例,甚至对他们的实验设计给出意见。
不只是一项实验,在开展的,打算开展的,被不少年轻医生簇拥着,被热情地告诉自己的构思,被期待指点。
忙到最后终于可以抽身回去,经过简空的病房就想着顺道再看看她,结果,人不在。
而病房里。
简空还是惶惶不安的远远站着,心里盘算着只要胥夜骂她,或者打她,就立刻夺门而逃。
她头顶的手术切口还没完全长好,不能剧烈活动,所以不能还手。
“过来。”坐着的人终于又开口说话。
简空犹豫着……
“我错了…”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她麻利的认错,认错就是好孩子。
“过来。”胥夜重复。
简空不敢,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几乎靠在了门上。
然后就看见坐着的人竟起来了,对着她慢慢走过来,眼底满布的红血丝让他看着像是一个终于捕获猎物的猎人,幽幽深深,炽热却阴郁。
简空不禁打了个寒颤:“胥,胥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说我哪错了我哪就错了……”
眼泪都快被吓出来,心里暗觉不妙,知道自己这回欠他的解释真的有点多,包括之前大年初一不辞而别,别了还销声匿迹不肯露面,露面了就病了,病了却巴着人家占便宜,人家不计前嫌帮她娶她,她却喊着要离婚……
女孩其实并不知他具体气什么,但依旧在脑海里迅速反省着,却迷惘中不知何时已被胥夜抱进怀里。
“你是又要走了么?”男人抱得用力,语气也异常暗哑阴沉。
简空傻傻的动也不敢动,刚刚她就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而现在近距离才发现,胥夜应喝了不少。
喝了酒……喝醉了……那他的酒品好像很好,总不像她……变态。
“不爱就不爱吧,别离婚,别走可以吗?”男人低沉地又说,却已像有些浑噩,如同呢喃着醉话,“我真的想锁着你,可你病才刚刚好一点,又怕锁出问题,你到底让我怎么办呢……”
“不能锁,不能锁,压迫只会带来反抗,而且你也锁不住的。”简空果断摇头,开玩笑,锁起来?那逼急了她能把他房顶都拆了。
在胥夜怀里,或者说已被压在了门上,他结实的胸膛紧紧地压在她的胸口,夹杂酒香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项处,让她有些不可自抑的战栗。
越来越紧,越来越重。
“胥夜,你松开我,有点痛。”简空蹙着眉想推,觉得胥夜几乎是挂了上来,可他多少体重啊,脑袋上的伤口都让绷得疼了。
只是推了几下,身上的人都纹丝不动,也不再说话。
他……睡着了?
又掐了一下,依然没有反应,还在做着人形架子的简空长长舒了口气……
本以为要被算总账了,没想到啊,真是谢天谢地。
然后才咬着牙用力掰开胥夜,把醉了的睡了的人艰难地扶到床上去。
“胥夜?”简空拍了拍他,轻轻唤了一句。
没动静,然后又拍了拍,放大点声音:“胥夜!”
“嗯。”躺着的人只是把她的手抓住了,低低应了一个字。
而她的手却抽不回来了,是被用着力气攥住了,简空只好也躺下,可翻来翻去怎么也不踏实,生怕胥夜醒来还会继续生气。
“胥夜……”
“嗯。”胥夜又应了一声。
“那个,我错了……”女孩纠结着再次认错,想要求原谅。
“嗯。”
“那你不生气了吧?”
“嗯。”
简空怔然,抬头看了看睡着的胥夜,确定他真的醉了,几秒之后灵机一动,用另一只自由的手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他的手机,再用他的指纹解锁。
清了清嗓子,点开录音器。
“胥夜。”
“嗯。”
“你不生简空的气了对不对?”
“嗯。”
“你醒来也不会再凶她的对不对?”
“嗯。”
“所有都既往不咎对不对?”
“嗯。”
“保证吗?”
“嗯。”
拿到免死金牌的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然后妥当地点了保存。
第四十九章 算或者不算
其实胥夜睡了没多久就已将清醒了,微微睁开眼感觉到是简空在身边又像终于安下心来,然后重新真正地沉沉睡了。
到天亮是简空先醒。
先醒的人才能占得先机,见胥夜也睁开眼,马上就温柔乖巧的笑了:“早上好。”
胥夜坐起看了看她,并没说话,醉醒后的人气息像是有些颓丧,静坐几秒便到病房里的卫生间去了,好半天才又出来。
“你昨晚去哪了?”他冲了个澡,看起来又清爽俊逸,充满力量,也没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
简空眨眨眼,很淡定地走过去:“手机借我一下。”
胥夜自然是不知她什么目的,因她暂时还没有手机,威尔斯不允许,马上就把自己手机解锁递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她点了几下。
“胥夜。”
“嗯。”
“你不生简空的气了对不对?”
“嗯。”
“你醒来也不会再凶她的对不对?”
“嗯。”
“所有都既往不咎对不对?”
“嗯。”
“保证吗?”
“嗯。”
听到手机里播放的,胥夜是瞬间心中凌乱到血液都快倒流,几乎是咬牙瞪着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过关?”
“可以。”简空点头。
胥夜:“……”
“我是学你的,如果我这不作数,你那也不能作数数。”简空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表情是绝对的有恃无恐。
看到她手中的银色的戒指,胥夜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当时浑浑噩噩被你骗了去登记结婚,你喝醉了,意识不清被我骗了录了个保证书。你想想,这性质都是一样的,算?或者不算?”简空眼底带着得逞的笑。
胥夜却彻底被她的话惊愕到僵在了原地,所以她……
然后又看向她手里的戒指,看了片刻再看向她的脸,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你……同意了?”他有些艰难的复问。
简空继续玩着他的手机:“那刚刚的录音里,你保证既往不咎不生气的话,算数吗?”
她点开那文件夹,打算再放一遍,却猛的就被胥夜抱了起来,抱离了地面,双目可与他平视,有点吓一跳,“干什么?”
“呵……”胥夜笑了,笑得格外的醉人甜蜜。
“放我下来!”看着他笑,简空莫名有些脸红,而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机,推搡中手指不经意地点到了文件夹里已存的另一个音频文件。
然后突然响起一阵吉他的旋律,又很快传出了她的歌声。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
简空愣了一下,看了眼手机的屏幕,注意到文件显示的日期,是年三十过年的那天,这是……她给他演的“春晚”。
心中一时有些酸酸的……还有点刺痛。
“放我下来了,一会医生该查房了。”仍然悬空的简空觉得不太自在,忸怩道。
“好……”胥夜把她抱到了病床上放下,给她调高床头,还牵了被子盖住腿,然后自己坐在一边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又笑了。
“很好笑吗?我脸上有东西?”简空不由摸摸脸。
“只是想好好看看自己老婆……”胥夜还是宠溺地笑着。
“……”简空摸了摸鼻子有点尴:“我饿了,打电话问问老叶早餐。”
“好。”
然后便是医生进来查房,威尔斯也再次出现。
“会觉得高兴吗?”注意到她戴上了那枚戒指,威尔斯笑了笑,感到欣慰。
“高兴什么?高兴你昨晚见死不救?”简空冷嗖嗖的反问。
“咳…”威尔斯忍不住轻咳一声,见医生在给她换药,便凑前去看了看,而后正经看向胥夜:“再过两天可以拆线了,拆完再观察一两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好。”胥夜脸上的笑容还在保持,目光也始终都没离开过简空。
换完药,是再一次测评,继续程控。
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术后的程控也同样关键,所谓程控就是测试所有触点,然后根据症状调整刺激器的参数,并做好记录,从而选择最佳的一个。
因此简空也并不是每一天每一刻都能有“痊愈”状态。
像今天换了触点,她便觉得头晕,额前手心不停地出汗,胥夜看她实在难受帮她叫来威尔斯重新调整,可调整之后她又有些狂躁。
一开始吵着要吃某样华国菜,不好买,但大家还是想办法满足她了,好不容易送来她却吹毛求疵大发脾气说不要了,直接将菜摔在了老叶脚边。
又固执的闯去了别的病区,看到医生在查病人,凑过去指手画脚,倒没说那医生什么不对,而是和那不愿配合的病人骂了起来,险些动手。
闹到后面不得不吃药。
就连昨天那种得知自己被结婚,然后长时间沉默,医生也将其列入了症状。
她也还是会时常在夜半惊醒,然后告诉胥夜自己做了多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彻底疯了,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那里成排的病房,时不时就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泣,片刻也就停息,余音却回绕不散。
或者又梦到师父和苏白,梦到自己曾经住过的房子,门前有很多荼蘼花,在阳光下花枝繁盛,影影绰绰,她师父和苏白会在花枝后头出现,对她笑,说一起走吧,一起走吧……
威尔斯也仍然会常常来找她聊天,做一些心理疏导,虽然时常聊着聊着就会变成一场辩论争执。
他跟她讨论爱。
她说多数人只会爱自己,所谓爱别人,“别人”不过是他爱自己的一道载体。
威尔斯否定她,她便笑他人过半百还天真烂漫。
并给他举了自己认识的一个人,拉伊莎的例子,爱情中勇往直前,连命也可以舍弃,但实际上,她爱什么呢,不过是在寻找内心缺失的倒影。
威尔斯说的很多话,简空都听不进去,也不认同。
但也是真的算恢复得顺利,比很多人顺利,进步迅速。
她接受一切注射、检查、化验、测评,也能准确的给予反馈,很清楚怎么做才可以尽快痊愈。
第五十章 协议
两天后,拆除了手术切口的缝线,再又观察了一天,简空正式出院,众人回国。
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老叶和天十,他们难以忘记在拉斯维加斯找到简空的时候,她当时的样子。
而还在拉斯维加斯的安琪得知简空慢慢好转康复也是格外欢喜。
几乎一有消息就跑去和许慕沉分享,固执的要“分享”,如果许慕沉在忙,她可以一直等,等到他不忙为止。她也不怕许慕沉,论凶悍,她哥哥基恩凶起来才是最可怕的,更何况许慕沉还欠她们火狐人情。
所以许慕沉就算不想再管简空的事,还是被动知道了很多。
知道她再次发病,流落街头。
知道她常常谁也认不得,很多次自杀未遂。
知道她被胥夜带去华国。
知道她结婚、手术。
安琪当然是为了让他们和好才这样缠着许慕沉,却可惜把力气用错了地方。
而回国后的简空也依然每天都要到楼下威尔斯处进行程控,想要找到最合适的方案并不是短短几天就可以完成。
“你这还要调多少回,什么时候我可以摆脱你?”简空有些烦躁。
“调整的话大概还需要一两个星期,不过那也不代表你能摆脱我,还得观察一段时间看你是否适应,有没出现慢性的不良反应……”
“多久?”简空无语地看着他。
“一年,若三年五年就更好了。”
“呵呵,年?你信不信我再打你一顿,让你躺够几年!”简空有点炸毛。
她有她自己的安排,要去报仇,也是因为要去报仇才会努力忍耐一切,使自己尽快痊愈。
威尔斯却表示,哪怕她把他打得余生都要躺床上也是这个答案。
简空无奈……也知道威尔斯没有骗她,的确急不来。
思前想后,终于给许慕沉电话,是走了之后第一次联系他。
拨了很多次,最后拨给了安琪,才总算和许慕沉说上话。
“你不能和地城开战。”她直接就提出了要求,没有问候寒暄一句。
许慕沉沉默着没应声,直到她说了第二句话。
“成瑾翊的命是我的,我要亲手杀了他。”
许慕沉顿感错愕,怔了一下,“你做不到。”
“会有办法,你忙着复兴就好了,仇我来报。”简空的语气十分笃定。
她的手臂上,遗留了当初在开罗中枪的疤痕,她明明可以及时用药去掉,但是她没有,就是要提醒自己,师父的仇、苏白的仇。
左右各一处,两条命。
许慕沉还是没有同意。
简空便跟他分析,问他慕安还经受得起多少创伤,转移后的鹰岛,现在的慕安已是公开的集团企业,以后必然要以商业为主,若大规模和其它组织开战,如何自保。
他们对地城的掌握九牛一毛,而成瑾翊却可能对他全部底细一清二楚,他们还有众多利益盟友,硬拼他有什么筹码。
而且地城总部在开罗的巢穴隐蔽分散,炮火攻击很难全部推倒,使用大面积的轰炸也不现实,会引起数不清的讨伐,乃至国际制裁。
最后直接道出许慕沉报这个仇比她还难,说不定能做的就只有窝囊的祈祷成瑾翊哪天外出时疏于防范,让他们成功暗杀。
“那你想怎么做?”许慕沉惊诧简空前面的分析,他以为她从不关心这些,可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你不用管,地城我会解决,你安心挣钱。”
许慕沉沉吟片刻,“你已经结婚了。”他想提醒她去报仇会有多危险。
“嗯,你不是我哥了,我不收你礼金,不用担心。”
许慕沉:“……”
“还有一件事。”
“什么?”
“金钩吻毒解药的药方你要用……十个人跟我换,天字队除了天十,还有五人都给我,然后别的队再调四个,要厉害的。”简空并没忘记给胥夜安排保镖的事。
许慕沉一听却笑了,“若我不给,你便不交解药?把慕安上下全毒死?”
“那不能,全毒死了,师父要从地底下爬出来吃了我,会每三个月给一次现成的,不过如果你有药方,就不需要担心每三个月都必须答应我一堆不合理要求,十个人换你一辈子清净……”
“知道了。”许慕沉突然就把电话挂了。
简空所说的“清净”两个字让他有些不是滋味,她给他来电话,其实他是高兴的,而听到她要去报仇,还有点担心,同时也有点感激,以为她多少念及了过去两人的兄妹情分。
可原来,她不过是要把一切算得更清楚而已。
而简空见协议达成,是更加积极配合治疗,依照威尔斯制定的计划,每天六点起床跑步,程控,自由活动,中午十二点用餐,用餐后会有片刻的午睡,然后又是跑步,自由活动,晚上九点睡觉。
她笑说自己每天的生活就和日出日落一样规律。
胥夜问她需不需要回古镇去,表示能够安排,不需要顾及他的工作问题。
简空摇头说不用,并没打算现在就隐居。
于是胥夜开始全数配合她,她什么时候起,他也一样,所以每天都是最早到公司,也绝不加班,实在忙不完就带回家,反复在公司强调效率,弄得大家兢兢业业诚惶诚恐,谁也不敢马虎。
甚至还在自己办公室放了台跑步机,买了很多她会喜欢看的书,休息室里装了一台大电视,有时直接带着简空一起来上班。
他们结婚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胥夜这边可能也就胥阳知情。而戒指,简空又重新摘下挂到了脖子上,表示手上要戴自己那枚有针锥的,否则没安全感,两枚一起又嫌不方便……
弄得胥夜只能自己戴着,然后刚拿到的,花了上千万请名师专门设计的绝对精致奢华的钻石对戒也被冷落,还被简空教育乱花钱。
第五十一章 恢复工作
简空的始终配合和进步,让威尔斯十分满意,而程控也已经完成,他准备给简空安排更多的事情,毕竟患者能不能重新回归人群,恢复社会职能,是判断治疗效果的一项非常重要的标准。
而且他记得自己曾经怀疑过简空的另一个问题,她是否还存在重度的人格障碍,如果有,那保持正常的社交对她更加重要。
他找胥夜商量,说简空的状态趋于稳定,可以尝试恢复工作。
“行,就让她去我的秘书部。”胥夜应得爽快,这个他之前就想过,当然他并不需要什么新秘书,只是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简空而已。
“我说的是让她真的忙碌起来。”威尔斯一听迅速摇头,也知道胥夜的想法,然后补充,“可以让她到医院去,回到医生的身份,治病救人对她而言不难,却足够把她的注意力分散,填满她的时间。”
医院?胥夜沉默了……
首先的反应是医院太辛苦了,他们已经结婚,她没有必要再去做这么辛苦的事,安心的在家里就好。再者也担心面对医院里形形色色的患者,简空容易受委屈,就像之前在瑞民医院最后那件纠纷。
“你不用怕发生什么矛盾纠纷会给她压力,她没有那么脆弱,况且适当的压力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威尔斯看出他的犹豫解释。
“我再考虑一下,主要看简空自己的意愿。”
到了晚饭后,胥夜问简空。
“如果再让你回到医院做一名医生,你同意吗?”
“威尔斯的主意吧?”简空很平静。
“嗯,他认为你应该尝试恢复工作。”
“哦。”简空想了想,“那你知道我过去跟着师父的时候的工作模式吗?不算我自己折腾的‘邪医’那一套,正常模式。”
胥夜有点意外她没有直接拒绝,颔首等着她的下文。
“我不可能永远只在尸体上练习,只面向古堡也没有多少病例,为了让我迅速成长师父就带我到医院去,第一家就是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挂了他的名字,让我做助手,他出诊,但手术的时候他做助手看我做。
师父好厉害,他去聘哪里的医院别人都要他……到最后,我们把整个北美的大医院都混完了,我也逐渐有点名气,成了一些医院的特邀医生,开始走穴,走穴就是在家待着等人慕名来请。”
“你的意思你要待在家里等人来请才肯去看看?”胥夜挑眉。
“哈哈,胥夜你真聪明,一下子就听明白。”简空笑嘻嘻的,她说那么多的确只有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她才不愿意再到医院去,每天上班下班苦哈哈的,她喜欢自由地把钱挣了。
“呵……”胥夜温柔地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只是国内的环境恐怕做不到,不过你可以去嘉华医院,自己选一个科室。”
简空板起脸:“去嘉华选一个科室?我不能当院长吗?凭什么柯文都可以我不可以,我比他差?!”
胥夜:“……”
“我不去,空明净可是死了的人,他的行医执照已经不能用了。”
“这个我可以帮你解决。”
“我就不。”
“那不如……”胥夜想问她给他当秘书的事,却又被简空打断。
“不如什么?胥夜,有句话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一点都没错,你之前还说养我,这才养了多久就看我碍眼,觉得我好吃懒做了是不是?”
胥夜:“……”
“哼!”简空把被握着的手一把抽回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胥夜只好给威尔斯回复说简空不愿意,心里觉得不去也挺好,他终究不想她太累,也舍不得勉强。
只是胥夜舍不得她累舍不得勉强,威尔斯舍得,从第二天开始,简空每天都能听见威尔斯长吁短叹,感慨自己老友一生救死扶伤,对徒弟毫无保留悉心栽培,最后那唯一的徒弟却不愿坚持师父的遗志。
有时候老叶也配合着,三句话两句离不开“古老”。
做了一道菜,他会提一句,以前古老也很喜欢这个菜。
她突然哼首歌而已,老叶就像被提醒了说要去房间替古老多念几遍经。
就连她新买了顶长的假发戴着,坐在桌前看书,老叶见了都像是要哭,说长头发好看,古老要能看见肯定高兴。
简空是怎么都没想到师父走了,还会留下两个人这样来折磨她,弄得好像她再不点头去医院,她就多么不敬不孝,欺师灭祖一般,尤其是威尔斯还过分的把她师父生前的照片放大挂在厅堂,说为了更好的缅怀……
而这种举措也终于逼到她妥协。
去医院工作至少是掩人耳目很好的办法,她这样说服自己,因为待在家里,胥夜和威尔斯每时每刻的关注真的让她很难做些什么。
而在之前和许慕沉的电话里,她说要亲手杀了成瑾翊,解决地城,说得斩钉截铁,胸有成竹。
她不能够只是喊个口号,应该有行动,哪怕她根本还没想好计划。
当时那么说,她只是因为恨,且知道许慕沉和她一样恨,她不过为师父和苏白,而许慕沉还要为上千人。她阻拦他也只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去这个报仇,比许慕沉适合。
她告诉自己时间很多,勾践卧薪尝胆十年,她也可以,因此才不着急,极尽耐心的等待自己真正好起来,清楚只有真正好了,才可以放手一搏,不至于被自己的精神拖累。
但等待的同时呢,她不能毫无准备,去到医院,获得独立的时间空间,至少可以有一些谋划,算一算许慕沉承诺会给她的人也快到了,她的确应该有更多考虑。
而威尔斯见她答应,马上就又去和胥夜商量,胥夜也只好让人去安排相关的事宜,因为简空说,她不能比柯文矮一截,她也要当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