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势
又过了一夜。
两位堂主分别守在慕安和医院,彻夜未眠。
葛堂主等着简空的消息,几乎每半小时就给地七去个电话,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找到,不知道。
已经天亮,难以再拖延下去,葛堂主看了看时间,长长叹了口气,必须要召开会议了,越往后推迟军心越不稳,越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机会。
再次与邢法堂的老秦商榷之后,他有些颓然的发出了通知,要各部负责人、永勋堂各个队长,以及各分公司的负责人一小时后到慕安大厦顶层会议室集中。
连会议内容他都不知怎么拟订,只好省略,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一会会议室里的风起云涌,想象得到场面会有多乱多失控。
仅仅一夜时间,他就已收到不少消息,有多少人在暗自拉帮结派,想要迅速凝成自己的势力。
而他能做什么,安抚大家先各司其职?可又拿什么安抚呢?
哎,算了吧,如今只能盼着老天有眼,让岛主快些清醒过来,已经没有别人能够指望了……
“老大,你说的我都搞定了。”
“很好,老叶,你呢?”
“空少放心,我已在医院。”
“那行,晚一点我会去把我哥换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简空同样也在拉斯维加斯,且已经做好安排。她并没有失踪,只不过是故意躲开那葛堂主。鹰岛上,如今除了老叶和地七,许慕沉和苏白,她谁都不信。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分辨谁才是真正的叛徒,那些人她没一个了解的,那么,就都当作“叛徒”好了,而对付“叛徒”,对付“敌人”她有的是方法要他们低头要他们怕。
就在葛堂主正式召开会议,所有应该来参加的人都到齐坐下之后,简空终于慢条斯理的出现了。
“老葛,既然你已决定追随我,怎么不到外头迎着我?”低柔幽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一双明目略带慵懒的看向台上那葛堂主。
“空少?额,是是是,是属下疏忽了。”葛堂主见到她,惊讶了片刻,心里瞬间大喜过望,也马上就反应过来,接着她的话恭恭敬敬,脸上露出愧色。
本来还交头接耳的一群人也霎时间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神色停滞,好像都没想到简空会出现。
“这会议室很宽敞啊,你们近百号人坐着一点都不拥挤,想必配套也是非常讲究,连椅子都是极软极舒服的,要不然,怎么都不知道看见我应该站起来呢?”简空也走到了台上。
秦堂主怔了会,想起老葛与他说过的,如梦初醒赶紧站起,“空少。”恭敬低下头。
而其他人,也逐渐开始起身,也有的依然在观望,少部分始终沉着气稳稳坐在那儿。
而简空像是也没在意,只不紧不慢地扫过全场,目光在秦堂主和一直正面无表情看着她的雷霆川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便下台拉开了之前葛堂主的座位坐了下去,同时示意那些站起的人坐下。
“知道大家都在为岛上突然牺牲的兄弟难过,为我哥,还有苏白担心,我也一样,所以才特地赶来,想要听听你们下一步是怎么打算,不必拘束。”
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语气再自然不过,仿佛自己真的只是来旁听,导致连葛堂主一时也拿不准她究竟什么想法,想要试探却又不敢。
会场沉默了一会。
“当务之急,我认为还是需要立刻派出人手去营救苏总。”雷霆川突然发声,首先开口道,简空刚才看他那一眼他懂了,是在提醒他怎么选择。
而他这句话就等同于开了头,代表矢忠不二。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讨论讨论营救方案吧?”简空满意点了点头,再次抛出一个话题。
也不等其他人配合,自己就转向了那邢法堂的秦堂主,“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秦堂主愣了一下,他对简空多少算熟悉,过去在岛上她总到他的监狱里胡闹,两人过招无数,这小魔头估计又憋着坏呢!随即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好半晌才应答,“属下以为必须派出我们最精锐的队伍。”
而秦堂主的话刚说完,便引得周边不少听见了的人轻嗤,这算什么办法。
简空却听得认真,微微颔首,像是在思考着,“很有道理……”
周边人:“……”
道理当然有,可这不是废话么。
果不其然,人群里马上就有了不同意见。
“属下的看法是我们必须先肃清内务,否则队伍不干净,谁也不敢出任务。”声音铿锵有力,是永勋堂一位颇有功绩的队长。
简空看了那人一眼,“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认为叛徒可能是谁?会是你吗?”她懒懒撑着头,语气慢悠悠的极为随意,但眸子里却闪过些许兴味幽光。
那队长忍不住一窒,这是在让他此刻就表明立场啊!心中不免后悔自己不该多话,毕竟会议开始之前,还有其它几名队长曾拉拢过他。
“嗯?现在犹豫,是想什么?该不会真的是你吧?”
简空又轻飘飘吐了一句,将会议场上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那队长身上,有疑惑,有警惕,无不锐利。
“属下绝无二心!”本还在暗自琢磨当前形势的队长再不敢迟疑。
简空似笑非笑的,“不用紧张,即使叛徒真的是你,我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还是得等我哥醒来才有权裁定,永勋堂由岛主直接管理,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而这番话里有话,提醒所有人岛主还没死,还活着,不仅仅让那依然忐忑着的队长顿了一下,叫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虽然他们甚少与岛主的这位妹妹打交道,但她的各种事迹大家都有所耳闻,恣意妄为,狠戾倨傲,绝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种柔弱女子,死在她手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痛不欲生。
只是简空向来惫懒,极少理会岛上的事情,大家很多时候只是听一听,再附上几句点评,从不觉有什么。但她这会坐在这里怎可能仅仅是来“听听”这么简单,让大家不得不重新审情度势。
第七章 金钩吻毒
“好了,我从知道岛上出事是伤心难过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但来到这儿,此刻看到你们,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不知老葛可否让人准备点吃的?”简空挑眉看向一直在台上傻站着的葛堂主。
葛堂主仍在为她三言两语就把场面镇定下来暗暗佩服,听她喊饿马上就吩咐人去准备午餐,还有点自责心疼,简空从鹰岛出来,船上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他知道,怪自己思虑不周,这么个漂亮单薄的女娃子,可别饿出毛病了。
也没有宣布散会,所有人就坐在原处,很快有人给他们送上了包装精致的盒饭,
简空是第一个打开那盒饭,像是真的饿狠了,一口一口吃得极香,“大家也快吃,吃饱才有力气算账。”她不忘客套一句。
然后是葛堂主和秦堂主也跟着打开盒饭,紧接着所有人也仿佛终于松口气,纷纷缓了缓脑海里紧绷的弦,开始用餐。
如同简空自己说的,从知道岛上出事就没吃过东西,很多人也都差不多,连续几天烦恼着食不下咽。
所以尽管并不丰盛,但大家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常常风里来雨里去,并没觉得不妥,都是大口吃着,无人露出嫌弃之色。更何况岛上才死了上千人,此时大鱼大肉也说不过去。
约过了半小时…
见不少人都已放了筷子,简空摸了摸手里葛堂主给她倒了水的茶杯,“吃好了就让人来收拾收拾,咱们继续吧?”
“是。”葛堂主连忙承应,唤来人把饭盒清理掉。
而场上众人听到简空说继续,又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气氛瞬间就冷沉了下去。
“还有谁有什么建议的?”简空喝了口水,淡淡问道。
阗寂无声。
“呵,果然人还是饿一点思绪更清明,吃饱了,这氧气都去到胃里做消化运动了,脑子就混沌。”简空见大家都不说话,唇角勾起弧度。
然后又等了一会,全场依然针落可闻,悄无声息。
“那便算了。”她优雅的站起身,“我差不多该去看看我哥了,至于各位,我虽没权力指派什么任务,但谁要敢在这段时间作妖,我亲自提炼的金钩吻毒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能力解。”
此话无疑犹如闷声雷响,全场震惊,瞬间炸开了锅,什么意思?!
“空,空少……?”连葛堂主都是错愕的看向她。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突然叫大家吃饭,我饿了不知道自己去吃?还是说跟你们这些糙老爷们一块儿吃饭,饭比较香?”她讥诮道。
还悄然旋出了戒指上的针锥,冷不丁在旁边的秦堂主身上扎了一下,那秦堂主瞬间疼得肌肉震颤,皱起了眉,让在座其它人看上去是简空在证明她的确下了毒。
“可是空少,这样…我们……”葛堂主看了眼疼得额间不断渗出冷汗的秦堂主,脸色有些难看,他怎会料到简空居然下毒。
“也不用那么恐慌…”她慢慢扫过全场,发现每个人都有些狼狈,有的甚至在扣喉,试图催吐,不由低低笑了起来,“毒是二次提炼的,慢性的,不像从前那种沾即夺命,所以只要你们听话,同时保佑我平平安安,我会定期差人给各位送上解药。”
说罢掸了掸身上的衣服,款步离去,留下整个会议室的人,不解,冰冷,愤怒,幽怨。
所谓的金钩吻毒就是断肠草当中的一种,当初她追神雕侠侣迷杨过迷得有点夸张,不仅效仿他戴面具,折腾出了“银面邪医”这一人物,后来见剧中杨过竟中了什么情花毒再用了断肠草以毒攻毒,也跟着找来了植株进行试验。
试验成功后,她还把从断肠草中提炼出来的金钩吻毒送给了许慕沉,这件事鹰岛上不少人都知道,尤其是永勋堂的人几乎都用过,见识过。
但刚刚的盒饭其实并没有问题,全岛被毁,她的工作室也一样,去哪里弄毒药。但她正好“失踪”了一段时间,而过去经常都是在外游荡不在岛上,只要她说有毒,便是有毒。
而且,现在没有不代表明天没有,毒是一定要下,用打用杀不划算,培养一个人才要花太多成本,可她必须控制那群人,也不指着谁帮她去救苏白,去报仇,像先前那个队长说的,不干净的队伍不敢用,只要他们安份守己,不使支离破碎的鹰岛雪上加霜便可。
去到医院,许慕沉的病房。
简空拿起他那些检查结果看了看。
“空少,我们何时把岛主转运出去?”老叶也在一旁,他按简空的意思一直在这医院里,确保许慕沉身上的治疗不出问题。
“等地七的消息。”简空放下那些检查结果,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她很久没来拉斯维加斯,想不到再踏进这座城市是这种情况,不免唏嘘,“让你问威尔斯要药方,问了吗?”
她隐隐觉得自己头又有点疼,情绪也不是那么稳定。
老叶从外套里拿出了张纸,以及一包药丸递给她,看着她匆匆把药服下,心中禁不住有些疼惜,担忧鹰岛大变,古老的离去会加重她的病情。
“空少,不如我们先想办法努力把岛主唤醒,让岛主去策划营救苏总?”他不忍简空独自将所有事情扛起,认为她只是个医生,她只需要治病就好了。
“你是说开颅吗?我不敢冒险,百分之一都不敢,而且小白也等不了。”简空顿了一下,低声否定,一开始她也想过直接开颅治疗,部位深对她算不上是什么挑战,但想到师父已经离开她,她又退怯了,她真的再不能承受更多的失去……
“可……”老叶还想再说。
“不必劝,到时候你跟着我哥,照顾他到痊愈即可,其它我自有打算。”
简空打断老叶的劝阻,依然看着窗外,医院的绿化非常好,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你帮我通知雷霆川还有葛堂主和秦堂主到病房来一下,我有事叫他们去做。”
第八章 一场大梦
雷霆川和两位堂主很快赶到医院,从会议散场后,他们已被所有人视做简空的“同党”,遭到不少的埋怨,有怨怼为何要让空少掺和进来的,也有来示好想要讨解药的。
三人也是承受着极大压力。
简空还在许慕沉的病房里,也一直都站在窗户边,始终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像在欣赏风景,但眸底却是异常的幽亮清冷。
见他们过来也没有马上吩咐什么,就静静地站着,不知是故意这般,还是需要再整理一下思绪。
“空少……”三人已经站了好一会儿,葛堂主终于试探性喊了一声。
“哦,我在想着如果你们合起来威逼我交出解药,我该怎么办…”简空笑了笑。
葛堂主,秦堂主,雷霆川,“……”
他们哪里敢对空少威逼…只怕是逼急了,她能闹个全岛同归于尽。
“那些人没来纠缠你们?”简空看向葛堂主,知道中午她离开会议室之后的局面必然精彩。
“这…集体中毒有少许惊慌是人之常情,但大家始终是相信空少的。”葛堂主斟酌了一会。
“呵呵,相信我?”简空被逗笑了,却并没有为自己下毒的做法解释或者象征性安抚几句,微微眯了眯眼,语气有几分玩味,“老葛,看来这段时间你需要好好整顿一下风气了,别说岛主还没断气,就算断气了,我还活着,这有的人就急不可耐动了心思,说明你没教好啊,你训练营的那些训练做得不到位。”
葛堂主窘迫地低着头,空少这是在怪他训练出了一帮反骨?可是,那些人大多十四五岁就会从他这里出去,更有的十二岁就出去了,只间歇回到营里做个提升,他能管多少……眼底一黯,“属下以后必定严加管教,要求所有人必须忠诚。”
“我本人也不太懂忠诚,但华国有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认为很有道理。”简空幽幽道,觉得这葛堂主兴许年纪大了没什么魄力。
“属下…尽力而为…”葛堂主顿了一下。
尽力而为?简空眼角一绷,看他又是这种毫不干脆的样子有些来气,“那金钩吻毒我可是也落到了慕安的水源上,由上至下无一幸免,拿捏了这点,你还做不到?”
“属下……”葛堂主面色不禁煞红,被她突然的呵斥弄得一阵愕然。
“哪个不听话就别想从我这拿到解药,还是你以为我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就算死了一大半,你觉得我哥会因为这跟我翻脸吗?!”
“是……”葛堂主肩头忍不住一颤,咬着牙应道,心里却暗暗叫苦,在其位谋其职,这哪有这么简单啊。
简空轻嗤一声,懒得再看他们,目光回到窗外,像是要借外头明媚的景色缓和缓和情绪。
“老秦你去把机械部、通讯部和后勤的人安置好,鹰岛这次伤亡占比最大的就是后勤,实在忙不开就把机械部和通讯部的人调过去,反正他们现在没什么可忙的。”片刻后,她继续吩咐道。
“是。”鉴于前面老葛被简空凶了一顿,秦堂主不敢有半点异议,觉得只要不让他去对付永勋堂那些个心比天高的主什么都好说。
“至于雷霆川……”
“属下在。”
“你还是比较靠谱的,华国那边你挑个和你差不多的交接一下,然后你到美国这边,先把这儿的总部运营起来。”简空对他的印象还算可以。
“是。”雷霆川亦马上回应,但又像突然想到什么,眼底忽然掠过些许犹豫,“属下…还有一事认为有必要和空少汇报。”
“什么?”
“胥氏集团的胥总……”
简空一愣,“你只需告诉他联系不上我,没见过我。”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疼痛瞬间蔓延而开。
“是……”雷霆川识趣没再追问,仿佛本也只是告知一声而已。
“那就各自忙去吧。”简空垂下眼眸,挥挥手让他们走。
可三人却并没有离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是两位老堂主,看上去畏畏缩缩。
“空少,不知我们是派谁去营救苏总?”最终还是雷霆川开了口。
“我再想想。”简空语气极淡,如同有股倦意,不愿再多说。
而见她像是立起一道无形之门,拒绝再交谈,三人也是面面相觑,相互哑然,只好悻悻的退下。
胥夜…
感觉到大家都出去了,简空扶着窗台轻轻喃着,如同一股挡不住的脆弱漩涡从四周袭来,越来越泛滥,挣脱不开,让她又一次的流下眼泪,连远处的景都刹那间开始有些朦胧。
他一定又到处在找她吧,有愧也有想念,却也没有后悔自己的不辞而别,很清楚如果她再迟上一步,或许会连许慕沉都救不到,那才是真正后悔。
她到现在都不敢仔细回忆师父的死,那么惨烈,那样一个是非正直的老人,最后却也不得善终。
世间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胥夜如此好,好到她这样的人都觉得不忍不舍,好到他就像是她的梦,像每个人都有的那种说不清的梦,梦里天真无邪,以为自己拥抱了美好幻象,而梦会醒。
也许是这一次秋凉,也许是下一次秋凉,梦迟早会醒,终究会醒。某天,命运无常突然的抛出一个让人绝望的结果,那美好幻象便会仓皇失去,如同生命里必然会有疾病和意外,人一定会死亡,无可挽回。世间脆弱岌岌可危,没有坚固,不过是一场大梦……
第九章 视死如归
夜晚,许慕沉的病房外,守卫的人始终不敢懈怠,警惕严肃的站着,却突然被病房内传来的刺耳的警报声惊了一跳,而慌忙地推开门,发现竟是岛主身上连接的监护仪在报警,赶紧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又去到办公室催促医生赶紧过来。
医生匆促的到来后查看了许慕沉的瞳孔,又看了看监护仪之前的数据,眼底之色瞬间变得十分凝重,语气急切沉痛,表示病人发生了病情变化,怀疑颅内有新的活动性出血,需要马上复查头颅ct,以进一步处理。
而那监护报警的声音也配合着刚按下静音键消除,时限一过又重新响了起来,突兀而急促,大家不敢延误,只能医生怎么说就怎么做,急急忙忙地一起将许慕沉移放到转运床,再匆匆推送到医院的放射科室。
“你们先出去吧,有辐射,而且人太多仪器容易受到干扰。”医生协助摆好体位,让跟来的人离开摄片室。
也许是太突然,或者是太担心,跟来的守卫好像也没多想,只粗略环视一周,觉得摄片室内并无异常,医生也的确是这两天一直在负责岛主病情管理的那医生就走了出去,然后汇报给了葛堂主。
门口一直候着,过了近二十分钟。
“怎么还没好?照个ct要这么久吗?”等着的人隐约开始察觉到不对。
另一人也皱起眉,想了想,然后去敲了敲门,却并没有人回应。
只是等他们终于后知后觉撞开医生入口处的那扇门,再进到摄片室却发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任何医生,也没有岛主……
而葛堂主睡着睡着突然接到报告说岛主病情有变化是吓得衣服都是边跑边穿。
同时还给简空打电话,却怎么打都没人接,只能又通知给了老秦和雷霆川。
然后刚到医院就听见岛主消失了,差一点没晕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好岛主吗?这么多人怎么还看丢了?”葛堂主十万火急焦灼不已。”
守夜的人诚惶诚恐,连忙把从岛主发生病情变化,监护仪开始报警到去做检查的事说了一遍。
“这可怎么办啊,莫不是地城的人始终都还盯着我们?”葛堂主听完是忧心如焚。
“应该不是,鹰岛和慕安的联系外界并不清楚。”雷霆川想了想。
“怎么不清楚,别忘了我们当中有叛徒,说不定对方把我们早摸透了!”
“这……空少呢,你没通知她?”秦堂主没见简空有些奇怪。
“她一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到关键时候就找不到!”葛堂主已愁得忍不住埋怨起来。
“老葛先别慌,依我看…会不会是空少带走了岛主?”老秦听到简空也联系不上,仔细推敲了一会,说出自己的猜测。以他对简空的了解,那孩子明显是不相信他们,否则也不会对他们一起用毒了。
“我也这样认为,岛主应该在空少处,毕竟岛主目前是空少最大的弱点,要是有人不管不顾拿岛主威胁空少,恐怕空少也是得退让。”雷霆川分析。
“谁敢,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葛堂主听到瞪圆了双目。
雷霆川却不禁轻笑,谁敢,若真有人有这心思,只要制造和今晚一样的事件就完全可以达到目的。
按照空少的谋略和手段,她怎会把软肋留下。
葛堂主沉着脸把秦堂主和雷霆川的意见反复琢磨了一下,也稍微安了心。看出雷霆川笑中的嘲弄之色,知道自己放的狠话漏洞太大,一时有些挂不住,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
而大家的猜测其实并没有错,照简空的吩咐,老叶是做了乔装直接扮作了许慕沉的主管医生,不仅确保许慕沉身上的治疗不出问题,同时每日多次查房,混得眼熟,减少守卫的防备,取得信任。
而今晚许慕沉突发“病情变化”更是由简空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与地七里应外合,将许慕沉带出医院。
像雷霆川说的,简空是真的怕有人直接掳了许慕沉来威胁她,毕竟她不可能一直留在拉斯维加斯等许慕沉清醒,苏白那儿也还等着救援,她只能把许慕沉带走交到她相对更信任的人手上。
直升机已经准备就绪,简空帮忙把许慕沉安置好。
“火狐那边我沟通好了,你们俩就跟着我哥,一直到他醒来,康复。”简空交待。
她跟安琪说许慕沉出外遭到了埋伏,受了伤,需要好好静养,而慕安的繁琐事太多,希望她帮忙收留段时间,安琪马上就答应了。
从身体康复,安琪早就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去找简空,对简空的请求自然是有求必应。基恩虽然几番讨价还价,趁机狠敲了一把竹杠,到底耐不住自己妹妹的恳求,也承诺了会保许慕沉。
“老大,要不让老叶跟着岛主就好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救苏总吧?”地七不放心简空孤身一人去探龙潭虎穴一样的地城。
“你们就好好照看我哥就行,他好了,慕安作为鹰岛的延续才不会大乱,至于我,能救回来小白最好,救不回可能就跟他一起被人逮了,那有他陪着我死好像也不亏。”简空轻描淡写笑了笑。
地七却忍不住红了眼,“老大…你别说死字,我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简空顿了一下,是啊,够多了,“哎呀,视死如归才能所向无敌嘛,赶紧走,赶紧走,磨磨唧唧。”她不耐烦的催促。
第十章 怎么可能呢
送走了许慕沉,简空也不再耽搁,开始转往埃及,她已经问过那葛堂主关于地城目前所掌握的一切,但尽管他们已搜查多年,对地城依然是不甚了解,就像过去外界对鹰岛一样,他们也找不到地城具体的地理位置,只大概摸索到对方在埃及开罗。
连“地城”也是其它组织对他们的称呼,由何而起不知,只知道他们行事狠辣也极具野心,拉拢了许多与他们性质相似的组织,试图对一些地区或国家进行政治干涉。
而其实,在他们这里,大家约定成俗是绝不插手外面国家的那些军政之事,以此获得平衡,获得生存空间。
到达开罗时已是天黑,简空找到酒店入住,只在房间坐了会,洗了把脸缓了缓,就又走了出去。
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对方炮轰了整座鹰岛,只把苏白当成岛主带走了,应是有其它目的,而有目的就意味着还有价值,还有活的可能。
可苏白到底在哪。
那所谓的地城又在哪。
跟着人群慢慢走,穿梭在街道上,总是感觉有目光落到她身上,可仔细留意周遭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着她的异国面相,有不少旅行团的人给她递宣传单,也有不少商贩对她兜售一些古怪的工艺品。
咿呀咿呀的阿拉伯语,她一个字听不懂。
金字塔么?地城总不至于在金字塔里头吧…哎,要在的话就好了,她直接去一些历史科研所去举报……简空看着宣传单上的图像闷闷的叹气。
来的时候,飞机上她有想过怎么去找那地城。
她的办法是去贴苏白的寻人启事,引起他们的注意,让地城的人露面来找她。
然后她反跟踪找到他们的窝。
只是,这种自投罗网的办法到底太蠢了,环节充满变数不说,而且要那么好跟,鹰岛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拿他们没辙。
正一筹莫展,却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空少…”
简空愣了一瞬,看向说话的人,马尾辫,眉间有一道疤,不由有些惊讶,“是你?天,天,天几来着?”
“属下,天十。”
“对对对,天十,你怎么在这儿?”简空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她对这些代号真的是很难记清楚。
“属下知道苏总被俘,两天前便到了。”天十虽低着头,但背脊却挺得笔直。
“等一下,两天前?那你没有中毒?你…离我远点……”简空猛地反应过来,快速退后了几步。
这女的就是当初苏白派给她去帮胥夜出气的那个非常擅长搏击术的人,这种时候这个地方都能遇到,万一她就是那个鹰岛的叛徒呢!
简空极其防备的看着她。
天十微微停滞,像是不能理解简空的意思和动作。
“那个…那你找到苏白在哪没有?”简空神色悠悠,佯装的淡定。
“暂时没有。”
“哦,那就分开找吧,你去那边,我去这边。”简空随意指了两个背道而驰的方向,认为“他乡遇故知”这种概率发生的可能性太小,明显是有猫腻,只着急的想甩开她。
天十却并没有按简空的的意思离开,抬起头凝重的看着她。
“干嘛这种眼神?”简空语气平淡,面无表情的,心里却有点怵得慌,别说还不能确定这人的立场是不是和她同一道,对天字队的人她向来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空少一定会尽力营救苏总的是吗?”天十突然连问。
“嗯…”简空愣了一下,这算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属下愿全力辅助。”天十再次严肃的低下头,比刚刚碰见之时还要恭敬,语气也十分郑重。
简空:“……”
“苏总对属下有救命之恩,请空少允许。”仿佛感觉到了简空的迟疑,天十正经做出了解释,她眉间处那道疤如果当时没有苏白替她挡了一下,就不仅仅只是一道疤了。
她因此发过誓这一生都会效忠于他。
“那又怎么样,他救你一命,如今你便舍命救他?故事是很感人,可我不信啊,在我看来农夫与蛇可比杨雀衔环要多得多。”
简空撇撇嘴不以为然,轻睨了一眼就转身走了,她已经看谁都像个叛徒。救命之恩,她救了那么多人,都没见几个天天念叨着报答,反而那些得罪了的,一个一个巴不得她早点死。
天十看着简空离去的背影,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又下定决心快步跟了上去。她早到两天,对周边的地形已算熟悉,所以尽管简空足够狡猾,东转西绕毫无规律,她还是能一直稳稳的跟着,只是也没有完全粘上去,保持了一定距离。
简空已记不得自己到底转了几条街,说实话,她快把自己都绕晕了,摸了摸身上的枪和刀,总算是停在了一家商铺之外。
了不起就来硬的,虽然对天字队的人来硬的她可能是纯粹的自取其辱,但动手了,对方如果束手就擒或许还可以勉强信几分,可如果敢还手,叛徒,绝对的叛徒,她恨恨的想。
只是当她手别到身后打算取出随身携带的直刀,旋出戒指,晃眼间却又一次在街尾看见了之前那个身影,当初在回鹰岛的时候,望远镜里见过的那一抹身影。
一袭黑衣,利落的肩头,凌厉的熟悉的身影。
然后鬼使神差就跟了过去,在汗哈利里市场,道路狭窄幽长,两边都挤满了商铺,中间被其它行人挡了一下,等她扫清视线再顺着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人群里并没有那个身影,难道又是她的错觉吗?
应该是吧,怎么可能呢。
简空不由怀疑,只是两腿却虚软得厉害,心跳惊惶……
第十一章 孕妇
“空少?”天十远远看着,见她状态似乎不对,走了上来,却发现她面色有些苍白,伸出手试图搀扶。
“我没事。”简空打量了她一眼,定了定心神,双眸很快恢复无虞,闪若寒星,“地城,你了解多少?”
绝不会是幻觉,就算她认错了,刚刚那个身影不是她记忆里的人,但一定是曾出现在鹰岛的那一个。
地城一定在这附近。
天十却不由眼神黯了几分,带着歉意缓缓摇了摇头,过去她虽然也多次执行针对地城的任务,但每一次只要追到了开罗,对方总有办法匿迹而去。
尽管对答案有所意料,但真的听见看见,简空还是有点失望,“那就算了,你走吧。”
“空少…”天十紧了紧手,似是咬了咬牙以坚定什么。
“属下愿自己服下金钩吻毒。”她突然十分恳切的低下头,语气格外认真,在这之前她已经给在美国慕安总部认识的人去了电话,知道那边发生的事情。
而简空看着她那像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也叫自己愿意?怎么看怎么勉强。
“还请空少不嫌属下愚钝。”天十顿了顿,复又继续道,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想要跟着眼前这人,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渊源,只是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觉得如果苏白在,他会希望她这样做。
简空没说什么,沉默了一会,“你只有自己,还是还有其他帮手?”
察言观色,这天十虽然看起来一板一眼,但说话时的情状以及眼底那些担忧和焦灼应当不假,而思虑过后她也不得不承认仅凭一人之力去探那地城,还妄想救人太不现实,她的确是需要帮助。
“属下此次到开罗是与天三一起,天三目前应在郊区一带。”
“天三?”
“是,但天三和属下不同,他为报仇而来,鹰岛被袭,天一、天二在古老身边亦不幸牺牲,天三外出替古老采买而幸免于难。”
简空愣了一下,若有所思,所以她这等于是同时捡了两个大杀器?
可光有杀器找不着靶有什么用呢?
总不能真去贴寻人启事,万一弄巧成拙,引蛇出洞变成自投罗网,全军覆没怎么办?
琢磨着,旁边却突然有人尖叫起来。
一个孕妇突然间倒在了地上。
连天十也是被惊了一瞬,倒地的孕妇就近在咫尺。
身边似是妇人的侍女,一个十五六岁小丫头正惊慌失措的扶着喊着。
要去看一眼吗?天十暗暗看了眼简空有些犹豫,空少应是不喜多管闲事的,鹰岛上的人都这么说,空少的眼里没有生死。
而简空的确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看着地面上挺着孕肚失去了意识的妇人,头上缠裹着光滑绚丽的丝质巾帕,五官立体,深目高鼻,年龄应不到三十,而看向肚子,根据宫高腹围来估算,怀孕应近五个月,身上佩戴了不少璀璨华贵的饰品。
包括身边那扶着她的小丫头,腕部也有一只看上去能值不少钱的金镯子。
然后摸了摸身上的金针……
围观的人群里很快就有个男人站了出来吆喝,安抚,似乎是打算帮那小丫头把妇人抱起搬到车上。
“别动她!”简空蹙起眉,突然冷声开口,然后蹲到了旁边重新评估,刚才她就隐约看出这妇人的鼻唇沟左侧较右侧浅,而妇产急症也很少会使人突然丧失意识,莫非不是肚子出了问题,而是脑袋出了问题?
想了想,她快速地除去了妇人的鞋袜,进行病理征体查,体查结果果然提示左侧是为阳性,印证了她的猜想,便又当机立断取出了几枚金针落在了她的头部。
再几次调整,反复试探妇人的反应。
等终于处理完毕后,目光再次不着痕迹地扫过妇人身上那些看上去不一般的耀眼名贵的饰品,眼底掠过少许幽光,脸上却并不显。
“脑卒中,让救护车来接,不要随便搬。”
她淡定的站起身拍了拍手,似觉得耗费了精力感到疲倦,又动作自然的拉下了脸上的口罩换气,然后淡淡对那有些发傻的小丫头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而那小丫头显然不仅被简空那一系列叫人看不懂的举动惊愕,更被她最后突然露出的真面目所愣住。
口罩拉下后露出的下颌洁白精致得如顶尖的羊脂玉雕刻所得,配上那本就上挑的眼角更是散发出神秘撩人的气息,如同暗夜幻化而成。
“空少?”天十追着简空,跟在她后面,回忆刚刚的一幕,却并不太明白,金针简空并没有收回,而是留在了那妇人身上,可这样难道不等于自我暴露吗?
她们此时不应该掩藏踪迹,暗中探查,然后再伺机而动才对吗?天十不理解。
“你联系天三,晚一点到卡尔顿酒店找我就好。”简空没有特地的说明,手背在身后慢慢握成了拳,眉眼间似是一片宁和,又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意。
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那妇人绝不是普通的富贵之人。
她对首饰虽然了解不多,刚刚那妇人身上的饰品她也叫不出名堂,但还是能看出当中一两样应不是寻常珠宝店里就有得买的,绝对是千金难求的东西,像那些博物馆里展览的一样,时光积淀下来的价值远大于物件本身。
所以她才会留了金针。
如此勋贵滔天的人家,她自然感兴趣得很。
而且越是这样勋贵滔天的人家,门路越多,欠了恩情也越是怕被胁迫会着急想要偿还,早日撇清。
如此她便可以多一些渠道去打听地城,搜集有用的信息,甚至幸运的话可以搭起桥梁直接攀上去。
第十二章 要等的人
效果很好,第二天就有人找到了简空入住的酒店。
而简空也像是猜到了一样,早早就起来了,然后通知了昨晚就也到了酒店的天十和天三。
听见敲门声,淡定的去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男人,三十岁上下,不是当地人,五官符合亚洲区的特点,衣着得体。
而男人身后则是昨天街上那孕妇身边的丫头,像是在帮助男人确定,见到简空眼底明显一亮,马上就小声和男人说了句什么。
男人却像是没反应过来,看见开门的简空,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艳,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咳…”简空忍不住冷冷咳嗽了一声。
“额,你好。”男人如梦苏醒,见简空也不像是当地人,很有礼貌用了英语。
“这是专程登门致谢?”简空直接点明他们的来意。
“是的,非常感谢你及时对我家夫人伸出了援手。”男人语气诚挚,并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张卡,恭敬奉到了简空面前。
简空看了一眼,也没有推辞,毫不客气地接过,“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男人愣了一下,有点意外简空此番干脆的表现,犹豫片刻,“不知可否再请教几个问题?”
“嗯。”
“你…是医生?”
“你说呢?”简空挑眉反问。
男人神色顿了一顿,他好像是问得多余了,这人所做的急救措施迅速有效,自然是医生才能做到,只是他从未听说过还能靠金针止血的办法,“你判断出夫人是脑卒中,是如何做到迅速止住了颅内血管出血的?”
“我说了你就听得懂?”
“在下也是一名医生。”男人的确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同时又递上了一张名片。
“那我更不能说了,独家秘笈绝不外传,况且我只是到这里找个朋友,不会逗留太久,没有必要认识。”简空暼了眼名片上的内容,排版简洁,只写了个名字“宋奎恩”,加一个邮箱,连手机号都没有,唇角勾起轻笑。
“抱歉,我仅仅想简单了解一下……”宋奎恩颇有些尴尬。
“你夫人恐怕不止是脑卒中,心脏也是有问题的,腹中的胎儿还是需要仔细养,不要再随意走动才是,否则这一次运气好刚好我在旁边,下一次未必了……”看他态度还算可以,简空好心提醒了几句。
“那并不是我夫人,而是……是……”宋奎恩听完却不禁有点脸红,想要解释,又像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汇。
“哦,反正就那个意思。”
宋奎恩沉默,想着她刚刚那番话,有点惊讶,她怎么知道,夫人被送回去之后的确查出了有潜在心脏病,主动脉瓣存在畸形且合并了瓣膜赘生物。
脑卒中或许还可以通过一些肢体检查初步判断,这心脏病若没有相应的仪器设备,怎么能看出?
“我在帮她止血时,发现出血的区域涉及脑部多个血流区,因此推断是心源性栓塞。”看出男人的疑惑,简空稍稍做了解释。
可听见了简空的解释,宋奎恩却不由更加愕然,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不仅可以止血,还可以判断出血部位……
“好了,你们的感谢我收到了,不送,请回吧。”简空看他总是呆呆傻傻的,不愿再多说,比了下手势,把门轻轻关上。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她要等的并不是他。
“空少?为什么不把他们请进来?”天十和天三从房间里走出来,既然空少说要利用别人的势力,可为什么这样轻易就让人离开。
“他帮不了我们什么,懒得敷衍。”
简空回到套房里的沙发上坐下,微微叹了口气,“让你们去查那女的身份查到了吗?”
“昨天空少走后没多久就有辆轿车出现把她接走了,我沿途跟了一段路,但……跟丢了。”天十有些懊恼的回答。
“那便算了……”
“可是空少,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简空垂下眼眸,摸了摸刚才那人给的那张卡,琢磨着。
“再出去转转吧”,她站起身,去外面也许还能想到办法,总比躲在房间里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而束手无策的好。
三人开始武装,简空没有用枪,只拿了直刀,同时在身上能藏之处都藏满金针,她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但既然她已表明了医生的身份,随身带枪总是不好解释。
像她感觉的那样。
三人刚出酒店,就突然有辆汽车横停在他们面前,有四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从车里走了下来。
“你好,请随我们走一趟。”
来者突然而强势,天十和天三皆不约而同警惕着手往身后准备举枪。
“那他们呢?”简空眯了眯眼,语气却带着笑意,像是在安抚天十他们稍安勿躁。
“只你一个。”来人回答。
“行吧……”
看出这几人应该也和昨晚的那个孕妇有关,简空沉默了一会,再次想起那妇人身上那些满身华贵的饰品,顺从的跟着他们上了车。
这几个才是她所等的人,而她也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
要知道,过去鹰岛也有收藏不少像那妇人身上,价值连城,严格起来属于“文物”的珠宝,许慕沉还问过她要不要拿几件去玩一玩,她拒绝了,觉得那些东西比她整个人还贵,所以,那妇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竟这般有恃无恐,戴着招摇过市。
而且要救苏白,就算有天十和天三,还是太单薄了,短时间内毫无准备,个人力量远远不可能和组织抗衡,她需要找到踏板,再不然就只能祈祷老天保佑,指望神仙指路了。
可她如此从容淡定,天十天三却是担忧得紧,认为她此举过于冒险,对方的究竟是谁尚未明朗,贸然接近有些激进。
第十三章 妇科圣手
简空被带到了一栋并不显眼的楼房里,然后被引着进了一部电梯,电梯却并未升而是降,也看不见楼层显示。
等再出来是一条幽暗的长廊,没有什么特点,拐了几个弯,又到了一个厅房,厅房里没什么家具,只一盏明晃晃的吊灯悬挂在正中。
这是……地下室?什么人家会在地下室见客?简空心里不由纳闷,神色却依旧不改。
“你就是救了我表妹的那个人?”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一位衣着华丽,满身点翠赤金饰品的女子从一道门口走了出来。
连那头巾都是夹杂金丝织成,衬得女子更加高贵,神圣不可侵犯。
“救过的人太多了,不知哪个才是你表妹?”简空勾唇轻笑,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完全无视了对方有意无意散出的气势。
“汗哈利里市场。”
“噢,那位孕妇是吗,早上她已差人送了酬金,你不必再费心感谢了。”
女子不禁顿了一下,眼神似疑或忌打量着简空,生得这般精致而又年轻的女医生实在少见,“你真的精通医术?”
“这么问我就懂了,你是想找我看病?”简空挑眉看向她,想起她说的那个表妹,表妹已经算得上好看了,而这个女子却更胜一筹,言语之间均是明艳动人。
女子微微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像是有些不适应简空这种直接了当的说话方式。
“找我看病是不会找错人的,只是不知道你打算付多少钱?”看出她的犹豫,简空敛了敛自己一看到美人就有点飘浮的眼神,淡淡补充。
“只要你能帮我留住肚子里的孩子,纵使你要一座金山我都可以给你。”女子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简空看着她的动作不由愣了一下,额,要她帮忙保胎吗?这人也是个孕妇?她倒是第一次接这种活,银面邪医这是要化身成为妇科圣手了?
“你不觉得去医院可能更划算一些?”简空有点不太理解,保胎什么的有必要花一座金山的价格来请她吗?真的这么不差钱?
“不可,我绝不能让人知道这一胎又出现问题!”女子突然激动。
其实她正是已悄悄去医院做了检查才知道了自己此次不仅有流产的可能,甚至还有把性命搭上去的可能,医生也建议她尽快手术,可她舍不得。
失魂落魄的回来,然后就听说恒秋外出突然在街上晕倒,差点一尸两命,遇见奇人才逢凶化吉。
如果真的是奇人,能帮恒秋,总也能帮帮她吧,再没有孩子,一切都无以为继了,女子想着,她已没有别的办法,总归要再试上一试。
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解了锁递给简空。
简空接过滑动着,看着里面的资料,“试管婴儿?”
“嗯,一个月了。”女子突然笑了笑,有些温柔又有些凄凉,大家都以为她是自然怀上,珍她如宝,不知她是通过人工受孕的方法才获得腹中的孩子,经历千难万险。
所以她更加不能放弃,她明明已经成功了!
简空琢磨着看了她一眼,很年轻啊,这么不好怀吗?想来越来越恶劣的自然环境真的对人体伤害太大了,而越是庞大的家族对女子生育的要求越是严厉,这满身华贵的背后也还是有不少心酸啊,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光靠症状我判断不出什么,至少我需要一台超声机。”
“这里有。”女子也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然后缓缓转身走向了刚刚进来的那道门。
简空跟着她。
准备倒是齐全,超声机,软床…
“躺上去吧。”简空很自然的走到那超声机前打开仪器。
“病人痛苦的时候,作为医生你都不知道搀扶一下么?”女子却还是站着,声音有些愠怒。
“呵…”简空不由轻嗤,谁让她一直都摆着副高贵典雅的样子,叫人看不出来痛或不痛,但看她脸上快冷出一层冰霜,又颇有些没辙的绕到了床边扶着她躺下。
再把她的裙子卷起。
检查开始。
先按了按她的腹部,平软,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转至左下方按了下去。
“痛!”女子瞬间就喊出了声,眉头紧蹙到一起。
简空却并没松手,观察她的表情,看她像是平稳一点了,才又再突然将手抬起。
“啊!”女子又控制不住喊叫了一声,比之前更加惨烈,面容痛苦,额间瞬间就渗出一片冷汗。
而伴随女子这一声喊叫,简空也终于严肃起来,迅速熟练的开始了超声检查,逐个部位分辨着……
却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严峻一些。
宫内确有双活胎,只是左附件区却有混合回声团,腹腔各间隙均能见到游离液暗区,盆腔积液,厚度达4厘米。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同房的。”简空冷冷的问,想起她手机上的资料,上面提到两周前才做过检查,尚无异常。
“……胚胎移植前一晚。”听见简空的问题,女子神态略不自然,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为什么?”
女人不说话。
“不排除你那天晚上也成功受孕了,但是,是宫外孕,而且已经破裂,腹腔内有出血。”简空毫不委婉把自己的结论说出,也没管她到底有什么原因,平静的收起那超声机的探头,擦拭。
女子却霎那间就红了眼,肩头颤抖,有几分崩溃之色。
简空说的和医院里的医生说的完全一致,而她却幻想着也许医生误诊了,也许不是那样的。
“要手术,尽快,不然不仅肚子里活着的那两个麻烦,你也麻烦。继续在这里做,还是去医院,你决定。”简空像是根本没听见女子隐隐的哭声,收拾好那超声机就站到了一边。
女子的眼泪却一时流得更加汹涌,三年了,她试过很多次了,这是她最后一次希望,瞒着所有人,打了无数的针,好不容易才怀上,所有人都在为她高兴……
“哭没有用。”简空蹙着眉等她的决定。
哭没有用,女子死死攥着拳,克制着咬着唇,之前那种高冷之色已全然消失不见,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稍稍平静,哑着声音,“你有把握吗?”
“嗯,不过再晚了就不好说了。”看她不哭了,简空走过去从腰间取了几枚金针落在她的腹部,“你尽快安排,按排不了也至少先把我送出去。”
她想借助他人的势力不假,可也不想摊上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惹一身骚。
第十四章 迷宫
不过两小时,女子就吩咐人按简空提供的清单,把一切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
而简空看着这速度,这执行力也有些惊讶,对女子这般相信她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看着身娇肉贵,倒也对自己狠得下心,这么轻易就把自己加腹中两个孩子的命交到她这三无医生的手里。
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的办法吧,她可不会自大到认为是她自己的魅力征服了谁。
还在那个厅房。
“你一定能救我的对吗?”
简空正在给女子留置静脉导管,女子却突然握住了简空的手腕。
“不知道,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简空低声回答,不想给任何人过高的期望,哪怕她的确能保证万无一失。
女子顿了顿,如同又做了一遍思想斗争,片刻之后缓缓松开了简空,不再出声加以干涉,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她的手指似在颤抖。
以腹腔镜的方式,开口再置入工作通道,进入后,就像用超声探测到的,可以看到左侧卵巢有增大,内见一蚕豆大小紫蓝色的东西正在出血,剥开后可以看见绒毛,这就是那着床错误的病灶。
简空没有忘记此番到这里最终目的是什么,每一步都做得尤其完美,而手术过程其实也并不凶险,除了盆腔原有的积血,再没有什么新的出血,准确无误的剔除了病灶,宫内的两个正常活胎均毫无损伤。
顺利完成后,简空把东西收拾好,脱去手套,坐在一旁等着女子从麻醉当中清醒。
有个女子的贴身侍女或是心腹一直在远远看着。
“你们这儿做一对双胎多少钱?”简空忙完了,闲的无聊看了看那侍女随口就问。
侍女却冷着脸没有回答。
“我听过好多种价格的,有说一对十万,也有一对几十万的,但我觉得她肚子这对怕是百万不止吧,哈哈,我在想等会我开什么价格合适。”
侍女却依然是像听不懂没有理她。
简空摸摸鼻子,也不在意,带着浅浅的笑,撑着脑袋,人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
大约半小时后,才站起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连续几次。而拍打刺激下,手术台上的女子也终于苏醒,缓缓睁开了眼,然后下意识第一时间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一个月摸得出来吗?”简空幽幽地道。
女子侧头看向她…迷离,困惑,期待,紧张。
“放心,如果胎没了,我应该会直接把你也做没了,省得你醒来要和我算账。”简空打开超声机给她复查。
然后把画面指给她看,使她确信。
“到恢复如常还需要多久?”
“看你自身条件,没意外五天就差不多了。”
“那你就留下来,一个星期,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女子很疲惫,却又极度冷静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简空,“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我表妹。”
说完就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名侍女,然后像是忐忑惶恐的心总算安定下来,支撑着的紧绷的弦也总算得以松弛,重新合上了眼,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表妹?天下女子皆你表妹?
简空觉得自己满头都是黑线,却也没有出声反对她的安排。
甚至很满意她的安排。
这女子周身的金翠珠宝以及说话时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她的身份应当不低,而且这个地方隐蔽而诡异,一开始带她进来的那四个年轻人,以及后来搬抬手术设备的那些人,她几乎都没有注意到是怎么离开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女子身边的那个侍女送女子回去之后马上就给她送来了一套装备,还看着她换好了才离去。
而看着镜子里,被裹上头巾,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还穿上了紧身长裙的人,简空是一阵无奈,表妹一定要和表姐同种类型的装扮么……
那个侍女也原来什么都懂,英语非常流畅,但也真的是很严肃,惜字如金,只告诉她,她的名字叫“恒冬”,而那女子也就是她的临时表姐叫做恒夏。
连住的地方也是奇奇怪怪,很宽敞,装潢稍简陋,家具……必要的倒是不缺,可是没有窗户,只角落里有一个通风口,让她总有种自己在坐高级牢房的错觉。
但简空也没有多想,小憩片刻,吃了点东西,再推算了一下时间,就准备去找找她的那个临时表姐,认为差不多是时候该好好谈谈报酬了。
在房间里把刚刚嫌累赘拆下的头巾绕来绕去,却怎么也缠不好。
最终放弃。
只是等她走出房间,按照被引到这儿的路线走却发现根本走不出去,长廊七拐八绕的不说,每走一段就会出现没有任何标识的分叉路口,如同在迷宫之中。
怪不得那侍女都不提醒她让她别乱跑,原来是想跑也不可能。
简空蹙着眉四周看了看,并没有摄像头,于是完全不顾方向的任意走了下去,可走了近二十分钟却遇到一道暗门。
停下沉思了片刻,又抽出一枚金针试探起来,开锁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的,只是也费了好几分钟才总算打开,而门后又是一样,曲径通幽,参差错落,没走多远就分叉,然后有门。
可真是有意思,简空的唇角勾起了弧度,漆黑和复杂一点也没让她觉得怕,反而让她有些兴奋地较起劲来,不断试探,不断往前。
只是越到后面,她也发现长廊越是黑暗,越是阴凉潮湿,几乎没有光,有时候还会遇上长长的石阶,差点没摔趴下,而总以为到尽头了没路了,却又能发现一道门,吸引你继续走下去。
这会是什么地方,什么人会在地底修个这样诡异的迷宫?
第十五章 幽巷
在装饰华贵,陈设精致的寝室里,躺卧在床上的女子刚刚睡醒,坐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朝门外唤了一声,“艾丝。”
然后很快就有名侍女快步恭敬地走了进来,到床前细心谨慎的将女子扶下,到房内的卫浴间洗漱。
洗漱好,又扶着她到一旁的梳妆台上坐好,“少夫人,小心。”
“嗯。”女子看着面前的镜子,心情像是很好,眼角带着丝丝笑意,“艾丝,你觉得我今天戴这一套镶着玉石的手镯好,还是用这赤金东珠的好些?”她自己在首饰盒里翻找起来。
艾丝顺着看了一眼,“或许边上那晶莹剔透的翡翠更好,都说孕期容易疲倦,翡翠镯子可以摩擦皮肤从而调理气血,缓解疲劳,对少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呵,也是,虽然低调显得不够华丽,但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低调一些也是应当。”女子似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声,而眼底却满是温和的笑意。
艾丝没有多说,但嘴边也同样有些许微微的笑,动作轻柔娴熟的为女子画好妆容,盘好发髻,然后帮助她更衣,接着再裹上亮丽的头巾。
女子站起,满意地缓缓对着镜子优雅转了一圈,像是终于想起什么来,“那个…恒冬呢?”目光却依然在镜子里,语气随性得如同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应是进入幽巷里了。”
“幽巷?你诱她进入了幽巷?”
“是的。”艾丝低下头,她只不过把那人带到幽巷外的房间里,但她入夜前去看过,房间已经没有人。
“那样也好,过十天半月就让人带着寻血犬去搜搜看,然后把尸体处理了吧。”女子对着镜子欣然笑了笑,本就娇艳的面容顷刻间更加耀眼夺目。
然后开始吃早餐,一口一口,吃着吃着突然又想到什么,“艾丝,待会你再出去一趟,那人之前好像还提到后期需要用到黄体支持,你去医院里问问看。”
“是,少夫人。”艾丝一面伺候着一面答应,“其实那人确是有真本事的,少夫人为何不将她留下?”
虽然诱其进入幽巷是她自作主张,但何尝不是少夫人授意之下,可她有些不明白,把人才留在身边,收为己用不是很好么。
“知道秘密的人自然是能少一个便是一个。”女子微微抬头不以为然道,然后继续如常喝着碗里的炖汤。
艾丝心头却是难免一窒,不再多言,退到了一旁等候。
这房内对话的两人正是托简空治疗、安胎的恒夏以及她那不苟言笑的侍女心腹。
因着身子仍不适合走动,恒夏用完早餐再次回到床上安心卧下,心里是多年未有的晴朗。
她嫁入这儿快有三年,始终未有孩子,屡试屡败,并因此承受不少流言蜚语,承受各种压力。
长夫人更是对她不满。
别无选择,她唯有孤注一掷利用试管婴儿胚胎移植的方法,而这里的人对现代辅助生育的技术都有着极大偏见,认为是绝对的违逆天意,她只能暗中策划。
偷偷的打了多少针,吃了多少药才终于怀上,还未高兴多久,却又差一点就功亏一篑。
宫外孕。
恒夏闭着眼,回忆着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险阻,尤其是这两天,还是会控制不住渗出冷汗。
心疼自己吞下的所有苦楚,安慰自己总算柳暗花明。
当然,也想到了简空。
但她不觉得自己亏欠谁,不觉得谁对她有什么大恩,尽管承认这人精妙绝伦的医术,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多么忘恩负义。
这人既然在外面先无意中救了恒秋,完全是自己撞了上来,她不过顺势而为,用一个来路不明的,除去一个来路不明的,总比避开众人耳目去医院,再费尽心思消除痕迹来得方便。
而宫外孕的急症解决了,腹中双胎得以稳定,护她到顺利生产的医生到处都是。
妹妹……她当时对那漂亮的女医生说,你是我妹妹,告诉艾丝,让她扮作“恒冬”。
是因为她确实还有个唤作“恒冬”的妹妹,却是刚出生几天就夭折了。
因此艾丝能够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引着那“恒冬”进入幽巷里面。
而所谓“幽巷”,本就是他们这儿的最冷酷的邢罚之一,从他们迁入到这座城里,发现“幽巷”之后,那便是无人敢轻易涉足的存在,没有寻血犬引导,没有万用钥匙,从来没人能够进去了还安然无恙的出来。
以至于大家都传说那是远古王室墓地的密道,只要踏进去,就如同踏进了幽狱鬼涧,迷信的长夫人也因此禁止人开拓这一地带,将它当作了一种刑罚方式,只把犯错的人丢进去。
在里面看不见日月之光,不知今夕是何夕,更不可能和外界联系,没有尽头的路,以为是希望,而极致的暗夜却又压得人心慌,时间略长久便把人逼疯,饥寒交迫下不得不接受既定的死亡。
恒夏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弧度,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肚子,一遍复一遍,是她狠吗?不是的,她只是运气太好了,是她足够勇敢,放手一搏,搏对了,是那“恒冬”的运气太差。
而那运气差的“恒冬”自然还被困在幽巷里头。
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反摆一道,还在错综复杂的崎岖暗巷中摸索着。
黑暗浓稠又阴郁,无声中宛如无形大山当头压下,狭小的空间诡秘安静,只能听见明明已足够轻缓,却依然异常清晰的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和脚步声。
似乎只是黑而已,并没有什么其它可怕的东西,没有张牙舞爪的天外来物,也没有埋伏的复杂机关,比刚刚进来时,简空的步速已经快了不少,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怕,被人拿枪指着,下一秒就要脑袋开花可能怕,但是黑暗,迷宫,怕什么?
怕出不去么?她当然知道这种地方一定困死过人,可是她一路都没有见过任何尸体,所以一定会有人有办法进来清理,又有办法出去,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十七章 死人城
简空卯足了劲,耐着性子一块一块的,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将面前最后的障碍物挖浅,再切割开。
她都有些心疼手里这把刀了,跟着她出生入死这么久,她用着最喜欢的一把,削铁如泥的捕鲸叉,鲸没叉过,铁也没削过,倒是真的削起了“泥巴”……
然后终于从洞里钻出来。
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喝彩一声,简空就又愣住了,正对眼前竟是一座坟,且是极为简陋,破败的一座坟,立的石碑上没有任何字。
怎么也没料想到重见天日,迎接她的居是一座坟墓,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户废弃的昏暗的房子里面,残旧的窗户看上去很有年代感,而出来的地方是这房子当中的一面墙。
想了想,她又去将那刨开的洞堵上,然后往外面走。
风雨很大,滂沱雨势中她又看到了许多其它的墓,两米开外就有一个,远处也有不少,大部分都镀上了一层油漆,而且还有许多房子、院落,附近能听到有活人说话。
死人城?
她有听过死人城,最早是达官贵人的家族墓地及守墓者的住所,到后来演化成公墓,再又变成房子与坟墓同在,活人与死人共住的贫民窟,所以这里就是么……
而天十和天三也已在开罗城里找她找了一个星期,根据之前的一些线索,把开罗所有的大家族,大富豪一一探了个遍,却都没有找到。
无奈之下只好上报到了葛堂主处,而葛堂主一听说简空下落不明,连夜就赶了过来,真是开玩笑的吧,他们整个慕安可都还等着她的解药呢!
大家愁得是坐立难安,苏白尚生死不明,简空又不见了,这……雪上加霜啊。
“不如就调几队人过来全城地毯搜查?”天三焦虑的试着提出自己的意见。
“这是在对方的地盘,若引起了对方注意,我们要来多少人才能有胜算?”葛堂主不大认同,鹰岛已毁,慕安再经不起伤亡,也正因如此,他此次才只一人前来。
大家毫无头绪,正愁云满面,天十却突然接到了电话。
“马上查这个手机的定位来找我。”简空用刀逼着一个过路的人,然后用身上之前那恒夏要她戴着的一件首饰换来了手机,顺便抢了人家的伞。
大家瞬间惊愣交集,大喜过望,马上就行动起来,一个小时后天十,天三还有葛堂主都到了。
葛堂主一见简空差点没哭,“小祖宗,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灰头土脸的,那头发……啧啧,不忍直视好吗。
“你怎么来了?”简空看到他有些奇怪。
“我……当然是担心你。”葛堂主不敢说自己是担心所有人。
“有什么好担心,赶紧回去!天十,天三过来。”简空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可慕安本就没人坐镇,他跑出来了,永勋堂又闹腾起来怎么办,然后带着天十、天三走远到另一头商量。
葛堂主:“……”
这样孤立他真的好么。
“我找到地城了,但苏白具体被关哪还不知道,我们先准备准备,然后一起进去。”
天三惊讶,四周看了看,破旧的房屋,错落的墓碑,不可思议,“地城…在这儿吗?”
“在……也不在。”简空不知怎么说。
“空少,我们还是先回酒店,你先休息一会吧。”天十看着简空潦倒疲惫的模样有些难受。
简空却像是没明白天十什么意思,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同情的看着自己,也低头看了看,摸摸自己的脸,抬手闻了闻……
顿时僵住,怎么这么臭,这么邋遢!
然后同意了天十的建议,先回酒店稍做休整,再做下一步打算。
回到酒店,简空到浴室里是足足洗了一个小时,洗好了又吃了点东西睡了一会。
等她醒来,天十、天三也刚好把她要求的所有东西找齐。
摩托,汽油,手电筒,干粮,水,对讲机,以及微型炸弹,枪支等武力装备。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救苏白!”葛堂主看他们像是在密谋什么。
“老胳膊老腿,你去能做什么……”简空嫌弃。
“我什么都能做!别忘了你们全都是从我手下的训练营走出去的,说起来你们可都算我的学生!”葛堂主瞪着双眼十分不服气。
“呵……对了,你之前说我哥本来也打算去炮轰他们?”简空想起什么。
“额…当时的计划的确是这样。”葛堂主回忆了一下,认真道。
是么,可据她的猜测地城的位置极其分散,恐怕遍布整座开罗城,这样怎么轰。
只轰其中一二又有什么用?
但看了看葛堂主的神色也不像说谎,简空也懒得再琢磨,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败了。
“你很想加入这次行动?”她看着葛堂主。
葛堂主瞬间猛点头:“想!”
“行吧,那你就留在出口接应,备好直升机附近待命。”
“是!”葛堂主难得一次对简空的命令利落干脆的答应。
然后各自乔装,简空和天十都换上男装,带足火力,几人重新来到死人城,之前简空出来的洞口。
扩大洞口后,逐一进入,骑着摩托,按照简空留下的记号……
“空少,你是一直被困在这里么?”天十看着错综复杂,来回缠绕的石巷有些错愕。
简空在前面,点了点头,“嗯。”本还想自夸一下,可又想到她出来时那副邋里邋遢恶心得紧的模样,只闷闷应了一声。
天三和天十骑的是同一辆车,听见天十的问题、简空的回答也是心感震惊,若没有摩托上的光,这里该什么也看不见吧。
其实简空失踪的这几天,他是埋怨过的,甚至当天十提出要追随空少,他也是不大情愿,过去在古老身边的时候,他见过太多她那些恶形恶状,太清楚她是有多任性不靠谱,所以以为她又惹了麻烦才被人给拘了,弄得本就因为找不到地城而焦头烂额的大家,还要腾出手四处找她、救她,可原来……
第十八章 还活着吗
“在这先停一会。”再往前就是待过的那间没有窗的房间,简空比了暂停的手势。
四周张望了一下,当时手术完她的确是从这条路进来,为什么后来她从这儿走却走不出去了呢?
天十、天三看出她的疑惑,一同仔细打量起两边的墙壁。
“空少!这儿!”天十发现离分叉路口极近的一端的有部分石块光滑而整齐,明显是人工所造。
天三过去推了一下,又在表面摸了摸,似是想要找到打开的机关。
“直接爆破,不用找。”简空看着幽幽道了句。
天三:“……”
而爆破之后果然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通道,至少有了灯源。
可顺着再往前一段路就又是选择题,“空少,我们走哪一边?”天十暗暗惊叹这地底下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
“老葛,确定我现在的位置,汗哈利里市场在我目前哪个方向?”简空想了想。
按照她的推断,地城的据点应分散在开罗城各个角落,隐藏在那些极度普通的建筑当中,且以地底的通道相互连接。
也因此天十他们屡次追踪到了开罗,对方都有能力逃匿而去,因为他们巢穴的开口开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而之前在汗哈利里市场,她先后遇到了那个在鹰岛出现过的人以及恒夏的妹妹,那儿肯定有相对重要的分部。
葛堂主马上就搜寻信号,“空少,汗哈利里市场在你的南边。”
几人随即选择了南面的通道前进。
中间经过不少岔口,也有不少紧锁的门,且能看出这些门和之前暗巷当中的那一扇不一样,因此大家也并未逗留,怕莽然爆破会引起什么警报系统的反应。
“空少!”又走了一段路天十突然挡在了前面,禁止三人继续前进,她听见不远处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天三也听见了,示意简空先退到角落,简空看懂了他们的意思。
很快就有四五人从一边的岔道上走了过来,看到天十、天三先是齐齐一愣,而那边上停放的是……摩托???
而天十和天三皆是冷着脸。
“把中间看上去最呆的那个留下。”简空突然从后面冒了一句,可真是如有天助,中间那个傻乎乎的不正是之前在酒店打过照面的那个医生宋奎恩吗!
宋奎恩被点到,惊愕着顺着声音看去,可因为简空做了乔装又压了声线,倒是没认出她,而天十和天三的眼神瞬间也都落到了他的身上,目光极其锐利,似是要将他的身体穿透,让他一时间更加反应不来,显得更加呆愣。
而等他回神,天十、天三已经和他同行的其它几人动起了手……
甚至迅速拔枪,数秒之间便将那几人解决。
“你们这关押俘虏关在哪?”简空看着他震惊到愣了又愣的样子想笑,走过去将他揪到了面前。
“我……不知道…”宋奎恩恐慌不已,下意识的摇头否认。
“不知道?”简空旋出戒指突然给了他一拳,同时将针锥刺入。
宋奎恩顿时痛得面色发青,却还是强撑着,“我…真的不知道。”
于是,简空又加了一针。
宋奎恩却像是感觉出来,身上的痛感除了拳头落下带来的,还有另一种针尖破入皮肉的痛,想到了什么,睁圆了眼,“是你吗?卡…卡尔顿酒店……”
强烈的痛感从身上每一处席卷而来,宋奎恩挛缩着躺在地上看着简空,以金针救人,必然能以金针杀人。
“呵,俘虏都被关在哪?”简空轻笑一声,虽未承认,也是有点意外他能这么快联系起来猜出她是谁。
“不…不知道……”宋奎恩依然狠狠咬着牙,甚至紧闭着眼做好了以死相抗的准备,以为他这般不配合,肯定会将简空激怒。
“空少,不必和他多费口舌,杀了他,就不信后面没别人了,他不说,别人会说。”果然天三失了耐心,把枪口对准了他。
简空抬手拦住了天三,蹲到了宋奎恩身边。“听到了吗?你不说,后面可就要再多死几个人,而且,医生的手是不是特别重要?手若废了就再也登不了手术台了吧?苦学多年最终百无一用是不是比死还可怜?”她拎起宋奎恩的手看了看,眼底有些戏谑。
宋奎恩听得心里直发冷,嘴角都有些哆嗦…
“是不是觉得这个很神奇,都不想活着,然后好好钻研一番吗?”说着简空又从腰间取出几枚金针扎在他的手背和指尖上。
十指连心,宋奎恩瞬时觉得自己每一缕知觉都是痛的,麻的,连心脏跳动也跟着紊乱,额间布满冷汗,如有濒死之感。
“你…肯…教我?”他舌头都在打颤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那你肯说吗?”简空唇角勾起,笑着反问。
然后也没等他回答就收回了他手上的金针,并把他揪上了摩托,要天三带着他。
“这里没有人骑这个的……”宋奎恩想要下去,但身上的禁锢依然在,一时神色忸怩得很。而且地下通道只是用于临近的几个分部,通常步行可达,远了大家自会从外面走。
“闭嘴!”天三坐在他身后,骑车的样子如同在环抱他。
宋奎恩:“……”
“他…还活着吗?”简空和天十也骑上了另一辆摩托,正准备发动,却又突然停下,距苏白被俘,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他们还来得及吗?
天十和天三听见简空的提问,也不约而同止了呼吸看向宋奎恩,等着他的回答。
宋奎恩却是沉默,沉默到天十都以为苏白已经……眼神瞬间就黯了下去。
“哑巴了么?!”天三猛地拍了下他的头。
“嘶…”宋奎恩倒吸一口气,极度委屈:“明明是你叫我闭嘴的……”
天三:“……”
“是…是那个叫许慕沉的人么?活着的,每次…每次酷刑之后少主都会派我去给他看……”宋奎恩颤颤巍巍继续道。
所以苏白的真实身份还没有被发现?大家还以为他就是鹰岛的岛主?简空心里燃起希望,可很快又有些难受,他一定很惨很惨吧…
天十、天三也都是同样反应,大家都听到了宋奎恩说的,每次酷刑之后……
第十九章 求死
终于到了监狱,简空要天十和天三在远处等着,然后扮做了宋奎恩的助手,跟着他走了进去。
“宋医生这么快就接到命令了?可那小子被提走了还没送回来呢!”监狱看守的人见到宋奎恩并没有特别意外,像是两人已经非常熟络。
“额,是啊,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等着……”宋奎恩往里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许慕沉”。
“是得等着,今天可是长夫人下的令把人提走,宋医生等会恐怕又得辛苦喽。”
简空在后面听着突然心头一紧,敏锐的反应过来这是指苏白会遭大罪的意思吗?马上就悄悄地拧了宋奎恩一把。
宋奎恩顿时疼得直皱眉,强忍着朝那守卫苦笑了一下:“长夫人提的人?那,那我得赶快回去多拿点药过来。”
说完便匆忙转身走了。
“长夫人是谁?她把人提哪去了?”走出监狱,简空冷声地问。
“是这地方的主人,你要找的人应该在……在塞特所。”宋奎恩一直被简空的金针左右着,深受其痛却无力反抗,同时也忍不住地更加好奇这个东西。
而在另一处,开罗城的另一面,寻常至极的楼房,普通的外墙之下,内里的装修却是极致的高贵堂皇,男子衣衫华贵,面色俊朗淡然,女子静则娇动则艳,两人在佣人们的伺候之下刚刚用完晚饭。
似是有些不安,男子起身走到窗前,眼神沉静远远望去,发现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
“少主!”一略显精瘦的小青年突然远远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来到男子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不好了!”
男子眉梢一挑:“发生什么事?”
“那个’许慕沉’被长夫人提去了…”小青年看了眼一旁的女子,面露为难之色,有些犹豫的靠近到男子耳边才回答。
男子一听一双剑眉顿时皱起:“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男子瞬间变了脸色,立即转身急急的朝门外走去。
而房间里的女子却突然小步奔过去拉住他,“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你又要去哪?”语气有些轻嗔。
男子却着急得甩开了她,仿佛连解释一句都没有时间,“嘭”的一声闷响,将挡路的门推开,就风一样的大步冲了出去。
来报告的小青年满脸尴尬的看了眼女子,“抱歉,少夫人。”然后也赶紧追着男子跟了上去。
车子一路疾驰,男子时不时的看表,到达目的地又匆忙下车,连伞都没有打就朝里走去。
“少主。”
“少主。”
沿路站岗的人见到他纷纷低下头示敬,抬手作揖。
而进到厅堂,却是鸦雀无声,似是已陷入了一片死亡的冷寂。
旁侧站了一排的人,手上均握着各种可怕的诡异刑具。正中有一人满身是血的跪着,不停地颤抖抽搐,面容仿佛极为痛苦,肢体扭曲出了古怪的角度,让人光看着就毛骨悚然
男子只眼神粗浅地扫过,然后便镇定沉稳地走到最前面,对着坐在那儿的,满身威严的一位女士半鞠了一下,“母亲。”
“你也来了,到旁边坐下吧。”威严女士的声音很低沉,发髻两侧的银色不显苍老只添矍铄,精致华丽的服饰虽尽显雍容端庄,却依然挡不住身上暗暗散发着的阴寒之气。
男子却没有动,似有压抑,“母亲您身体不好怎么不休息,审讯的工作我已安排妥当,您只需安心等待消息即可。”
“没关系,这件事一天不完全解决,母亲便一夜不能安眠,而且你太年轻,不够老练,对付敌人还是差几分果决狠辣。”
按两人称呼应是母子,女士却并没看向男子,而是始终看着正中遍体鳞伤的那人,目光里是不容违逆的威慑。
男子见母亲如此,微微顿了顿,终究不再说什么,去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然后一同看着那些人对跪着的尚存一口气的人又一次行刑,又一次错骨分筋。
而承受的人煎熬不住晕厥过去后也会有人上去为他急救,注射药品,强迫他清醒过来,清醒之后却也不逼问,只是再一次行刑。
像是已见惯这种场面,男子表情十分淡然,举起刚送上来的茶杯细细喝了一口,可若靠近,便会发现他整个肩头和手臂都是紧绷的,只是,就算有所担忧,他也始终都稳稳的坐着,忍耐着。
连续三次用刑之后,一直远远冷冷看着的女士终于抬手示意了暂停。
然后马上就有人上前去给那受刑昏过去的人紧急用药,保证他不死。
“你们鹰岛剩余的分部到底藏在哪儿?”见人恢复了神志,边上的一人也开始了逼问,声音尖利而森然。
却听不见回答,中间的人早已虚弱到像是呼吸都不能,已难再发出任何声音。明明是痛苦到无法开口,却又激怒了那审问的人,被认为是依然不知死活不肯配合,又狠狠地踹了几脚。
而连哀嚎都无力的人,眼底已是一片赤红,有血,也有泪,一动不能动,无望地看向一直在边上坐着的男子,目光里没有恨,没有怨,如同求死。
而被看着的男子却仿佛未觉,始终未有动作。
“鹰岛分部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儿!?”在审问的人怒喝着又是凶狠一脚。
“少主……”站在男子身边的那小青年看着眼前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人心头实在不忍,俯身低声询问,怕再不出手,那人就被活活折磨死了。
而听见小青年的请示,男子眼底略过少许不分明的幽冷,迟疑数秒后,终于是迎上了倒地的人的哀切的眼神,看着他嘴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紧。
可再侧头看另一边端庄威严的母亲,知道母亲今天只是想撒气,想要为自己数十年的恨意找一个出口,而非真的要什么答案,又在心里说服自己冷静,不可乱,只要再撑一撑,捱过今天,一定能再想到办法。
第二十章 为什么
一处较隐蔽的窗户之外,几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屋内的可怖的厅堂,天十、天三死死拽住已然暴怒的简空,里面所有人身上至少都有两把枪,现在进去完全是送死。
“空少,苏总一定会被送回牢里的,我们等路上行动。”天三沉声安抚。
简空紧紧捏着拳,目赤欲裂,面色青白。
厅堂内倒地的满身是血的人正是苏白。
可天三、天十不懂,简空从来都是冷静的人,哪怕自身面临死亡也是可以极度冷静不觉紧张的人,现在不适合行动,她怎会不知,但让她激动至此,不仅仅是因为看见了苏白被折磨,还有那个坐在那儿始终淡定自若的男人。
她终于看清楚了,从来不是她的幻觉,那个人,就是她记忆里想起来就感到难过,感到哀恸的,死了的成瑾翊。
几年时间,尽管面容有变,但别人认不出,不可能她认不出。
他为什么还活着,他为什么会坐在那里!
这儿不是鹰岛最大的敌人之地么,那他为什么会坐在那里!
天十和天三看着她手背青筋泛起,肩头还似有颤抖,是一直用着力气抓着她,甚至想要拉她走,怕她会稳不住就破窗而入。
“空少,我们先去提前做好埋伏。”天十压着声音劝道,她何尝不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但也尚有一丝理智,知道如何做才更有机会成功。
而话音刚落,屋内早已不能动弹的人再次被狠狠踹了一脚,甚至脸都被踩在脚下,搓磨碾压。
看着此景,简空太阳穴跟着一阵抽疼,再也克制不住,瞬时间力气惊人,一把推开天十、天三两人的拉扯,击破窗户向着重重防守的屋内冲了进去。
首先极快的用枪击毙了正在对苏白施虐的那人,再又飞速地朝着屋内其它人扫射,握着刑具的,一旁急急忙忙举枪的……
弹无虚发,枪枪毙命!
天十和天三见此情状再不敢耽搁,跟着也是跳窗而入,配合着一起扫射起来,整个厅堂瞬时枪声不断,血花飞溅。
被掩护着,简空马上蹲下查看苏白的伤势,却是一碰他就忍不住缩回了手,目光所及全是伤口,身上哪里还有好的,有些地方甚至是被生生地剥去了一层皮。
“小白……是我,我来了。”牙齿不自主地打着冷颤,喉咙突感苦涩,简空迅速摸出金针落到他身上,帮他稳住心脉,且用了原来的声音轻声道。
像是听见了,苏白合着的眼皮抖动了一下,很想很想努力睁开看一看。
“你先休息,我来带你回去。”简空哽咽着握了握他同样满是伤痕的手安抚,然后站起。
“擒贼先擒王!”她大喊一声,眼底已一片嗜血冰冷。
天十领悟立即转向了那个发生了动乱还面色不改的老妇人,欲要将她挟持,引得厅堂里本就不多的活着的人都瞬间朝她而去,想阻止她的动作。
简空却奔向了一旁亦准备去拦的那个男子,先是突袭以金针禁锢,再死死钳制,用枪对准他的头。
“放开少主!”一旁已然中了一枪的小青年惊愕地捂着伤口急切的喊。
大家这才发现,对方挟持的目标是少主而非长夫人,而趁着所有人反应的一刻,天三也配合天十迅速将包围她的人群击散,又再抱起地上已经昏睡过去的苏白,打算撤退。
可真的太鲁莽了,这里是地城的地盘,怎么可能轻易全身而退,很快就又有大批人赶来支援,将厅堂围得水泄不通。
“从窗户走。”简空挟持着男子,一步步往后退,退到刚刚进来的那扇窗前。
他们之前之所以会选那扇窗躲藏,就是看中了那个地方相对隐蔽,即使被发现也容易逃走。
因着手中拿捏了对方的少主,跳出窗户后又朝里丢了枚炸药,然后互相掩护下几人也算暂时逃离了危险,但他们破解的那个地下通道的出口却并不在这个方向,他们必须绕过两条街。
可简空和天十、天三身上都是有伤,一番生死搏斗,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毫发无损,而且,还伏着苏白,拖动着因金针作用而无力行走的男人。
因此即使离开了那厅房,他们还是被很快追上。
“让他们退开!”天十在后负责掩护,朝着被挟持的男人厉声喊。
男子却并不配合,自始至终神色都是淡然不惊。
“你到底是谁?”简空也终于按捺不住问出口,挟持他的一路,她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他的脸,不让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你又是谁?”男子开口反问,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答案的,此人用枪的手法与他曾经如出一撤,以及对苏白所做的急救之法他也看见了,只怕是面容作了乔装而已,鹰岛的乔装术向来出神入化,堪称一绝。
简空没有说话。
“你们带着我跑,不可能跑得掉。”男子见她沉默,语气有些遗憾的继续道。
虽是在偏僻幽窄的道路上,没什么人口流动,而此时也并非三更半夜,只要出现路人,他们这样的阵势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男子回头看了看后面紧追不舍的人,又看了看身旁拖拉着他,步履稍微笨重的人,沉默了一会,然后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简安,松开我,松开我你们或许还有机会。”
简空瞬间僵住,他喊她……简安……
知道这么名字的只有……
她还是抱有侥幸,想着也许她就是认错了的,无非人有相似罢了。
但他喊她简安。
怎么可能呢!
“简安,你们已经没有时间,松开我!”他能感觉到后面人的步步逼近,甚至还在对面一栋高楼看到了他们的狙击手在准备。
而随着耳边又一句“简安”,简空的世界像是瞬间就回到了从前,他说他希望她永远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她对他那些全无保留的信任,还有依赖,他救过她,护过她,所有数年以来她刻意遗忘的一切,顷刻间就开始在脑海里回放,然后,犹如一种本能,呆愣着,思绪尚不清明的,就听话的解开了他。
而被解开的男人却猝不及防,瞬间反手夺过了她的枪,夺枪的过程中似是因为争抢,枪走了火击中了他的肩头,但尽管如此,枪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紧接着他便对准了简空,也一句话都没再说就扣动了扳机……
直到天十大惊奔上前去搀扶,简空都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能理解,傻傻的站在那,是成瑾翊对她开枪么……
怎么可能呢……
看着她惊愕的眼神,那种要倒下也不敢置信的眼神,男人似有停顿,却并未犹豫多久,再次举枪对准了那被人伏在身上的苏白,再次开枪。
天三听见先前的枪声正回头看发生什么,然后便感觉到,背上之人的头部也震了一下,然后有黏糊糊的血液蹭到了他的耳朵,颈部,很快又浸湿了他的衣领。
简空的双眼陡然大睁,额头青筋崩显,喉间发出一声撕裂般的怒吼,顿时就扑了过去。
可还没有来得及碰到,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再次落到了她身上。
“为什么……”她被迫停下,踉跄的倒退站住,眼里全是泪,模糊地看着血淋淋的苏白,又看了看那个屡次开枪的人,为什么……
第二十一章 赢了吗
“长夫人。”门口守着的小青年看见突然到来的人有些惶恐地半鞠示敬。
“少主醒了吗?”一身华服的中年女士不不怒自威。
“还…没。”局促的小青年有些忐忑的回答。
长夫人没有多说,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母亲。”躺着的男子却是清醒着的,看到进来的人,单手撑着坐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了?”长夫人走近床前,浅浅打量了一下半躺着的人,虽是母子,可她的神色中却并没有多少担忧。
“没什么事,小伤而已。”男子勉强笑了一下。
仿佛确定了男子的确无碍,长夫人的表情中连最后一点疼惜都已然不见,恢复了惯有的端庄神态,“没事就好,养几天,剩下的事我会叫南宏去处理。”
男子微微停滞了一下,“嗯。”
“那你便休息吧。”像是来例行慰问,甚至没有坐一坐,长夫人转身准备离开,她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情。
走到门口又对始终站在那儿的人粗略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顾少主。”
“是。”门口外的小青年马上严肃承应,见长夫人走了,又弱弱的拉开门伸头试探,见少主脸色还好才又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少主。”
“他们安全了吗?”男子低声问。
小青年却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作答的模样。
“他们……误入了幽巷。”几番掂量,小青年才终于将答案说出。
“幽巷?怎么会去了那里?!”男子闻言一惊,又因突然的激动牵拉到了伤口,深深皱了皱眉,进了幽巷,那…岂不是等于又要被人再次抓回来吗?
“而…而且南宏已经让人牵着寻血犬去找了……”小青年无奈的将更坏的消息说出
男子黑沉着脸,嘴唇紧抿……好半晌才又问:“长夫人可有怀疑什么?”
“应该没有的,只是像有些不满。”
男子听完闭上眼向后靠着,神情有些倦怠,“不满就不满吧……”
脑海中闪过简安最后充满困惑震惊的眼神,心头一阵无奈。
真是笨死了,这么多年没见,一点长进都没有。
所以…一切走到今天,到底是谁赢了呢。
地城,严格起来是地下之城,后来被人传着传着才简称成为“地城”。
而地城和鹰岛也不仅仅存在势力上的牵扯,是切切实实有着血海深仇,否则若仅仅是为了势力管辖的纠纷,利益所能化解的矛盾不至于拼到鱼死网破。
他的父亲原是许慕沉父亲,也就是鹰岛先岛主的手下,两人互称兄弟,父亲骁勇,为鹰岛势力拓展,成就名声,立下汗马功劳。
到后来父亲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不慎陷入了当地的政治斗争,被届时当政的贵族女子所救,两人互生情愫。
可鹰岛的先岛主却不赞成,认为父亲与背景不单一的女子结婚不利于鹰岛的继续隐蔽,无论父亲立下多么严苛的誓言都无法换来理解和信任。
而情义两难全,父亲得知母亲已经怀有身孕终究是带了一小部分亲信离开了鹰岛,而这一举动也彻底激怒了先岛主,被认为是选择了叛变,发出了追杀令。
再就到了他出生的时候,鹰岛派出的人终于找到了父亲,连同一起与他从鹰岛出来的几人,再也没逃过追杀,刚刚组建的家庭惨遭血洗,突然的巨变甚至导致了政局的变化,引起政敌的一系列打击之举,然后母亲经受不住早产,产下一对双胎,仓促地连夜逃生中却只带走了一个。
被留下的他几番辗转竟被当成了普通人家丢弃的孩子戏剧性地带回了鹰岛收养。
后来母亲跟着家族迁到了欧洲,也重新有了婚姻,但父亲的死,家族的没落始终是她的心病,开始费尽心思调查,同时积累人脉、财富,十年前又与埃及的某政客达成协议,除了想要恢复昔日的家族荣誉,也想要为父亲,为昔日惨死的家庭成员报仇雪恨,于是便产生了“地城”。
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真相,不过才十几岁,那段时间兄弟们不少人出任务总是遭到伏击,他觉得不简单,便找了机会想去调查一番,中途甚至还拐了个弯,换了个地方转机去看了看了当时的暖缨。
而一番危险周折下,却见到了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他终于知道自己还有家,有母亲,有弟弟。
原来他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真的被抛弃了,他原也可以和无数普通人一样过最平凡的日子,有慈爱的父母、真正的兄弟,有温暖的明天。
他恨吗,自然,暗暗的将来龙去脉了解清楚,那些曾经参与追杀他父亲,造就血案的人,先后也都在他的策划下纷纷偿命,然后就剩下了先岛主。
可当时的先岛主已是风烛残年,身体多有抱恙,他知道一切注定会蔓延到下一代,到他和许慕沉的身上。
所以他常常都会和许慕沉说要釜底抽薪,鹰岛看似隐蔽、安全,实则不然,只要被人发现了,就极容易全军覆没。要他尽量把鹰岛迁出去,还会帮着去各地考量,给出自己的意见。他一定会回到自己的家,也一定会报这个仇,但他不希望牵扯太多人。
因此五年前最后那个充满危险的计划也都是他的安排,让一切势在必行,让先岛主骑虎难下,只能令许慕沉带队出发。然后他再接过来,让所有人有愧,有愧就会善待他留下的一切,包括跟过他的人,包括简安。
这盘棋他下了那么久,赢了吗。
“阿策,你觉得如今这样,我们赢了吗?”男子依旧是合着眼,连声音听起来都是充满疲惫的低沉。
“属下…以为,赢了的。”小青年迟疑道。
“是么……”男子反问,脑海里再一次掠过他对着苏白开枪的一瞬,简安充满震惊绝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