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苏汉庭的陋室（第二更）
镜海实验室有专门的拘禁室，就好像当初海伦也曾经被关进来一段时间一样。
不过海伦和苏汉庭并不是同一间囚室的室友，相反，离的还稍微有点远。
只能经过孙浩的批准之后，路远才有资格前往这里来见苏汉庭。
当然还好，孙教授现在足够信任路远。
门无声滑开，路远一眼就看到正躺在床上看书的苏汉庭，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毕竟监禁生涯不好过，但是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由于是镜海实验室内部的囚室，所以说也没有放风之类的活动，苏汉庭就是被牢牢监禁在这个单人囚室里面，来回不过十五平方的空间，有单独的浴室和卫生间。
“你在看什么呢？”路远开口说道。
苏汉庭放下书，给路远看了看书名。
海鹰语的书名，翻译过来应该是海伯利安的陨落，科幻小说，讲述的是高速发展的人类在地球毁灭之后占据银河系的其他星球发展，并且和强大的人工智能斗智斗勇的故事。
路远并没有看过这本书，但是他第一时间从交通委中找到了关于海伯利安的陨落的简介。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看小说吗？”路远问道。
路远其实原本以为苏汉庭可能会惶惶不可终日，相对来说，谢英材那边的精神状态就要差得多，从原本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的落差，让这个原本微胖热情的男人一夜之间暴瘦了许多。
苏汉庭看着路远笑了笑：“那么我除了看小说还能够做什么呢？”
原则上来说是不会给苏汉庭任何生活不必需物品的，但是苏汉庭强烈打报告要求给他提供必要的书籍，因为他是孙浩最喜欢的学生之一的缘故，虽然怒其不争，但是还是批准了他的这个请求。
苏汉庭此时身处于这个十五平见方的小小囚室里面，确实除了看小说之外，干不了任何的事情了。
但是即使这样，他的表情依然平静而骄傲，就好像身在囚笼中的国王。
路远看着他，这一刻真的有点惋惜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苏汉庭反问道。
“后悔你所做的这些事情。”路远说。
“我只是后悔还是不够重视你。”苏汉庭说道：“或者说我对自己足够自信。”
苏汉庭确实足够自信，他隐身幕后，通过指挥谢英材来完成一切的事情，自己干净到没有任何纰漏。
即使现在，苏汉庭依然没有想通路远是怎么抓住他的马脚的。
但是也像苏汉庭最终所觉悟的，想不通不重要，自己暴露了这个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他俩其实彼此之间都有太多还没有弄清楚的事情，但是弄清楚这些并不重要。
对于苏汉庭而言，只要谢英材暴露，他并不敢保证谢英材不会在接下来的地狱审讯中把他给供出来。
这样的话，苏汉庭本来就只有一个逃跑的时间罢了。
而路远则是让他连这个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您真的足够优秀。”路远说道：“那个女孩。”
他看着苏汉庭的眼睛：“是叫做卫樱对吧。”
苏汉庭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目光凶狠地看向路远。
就好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苏汉庭学长您确实没有漏洞。”路远静静说道：“但是谢英材学长是怎么一步步坠入深渊的，又是谁诱惑他的，虽然抓到谢英材的证据接下来审讯就行了，但是我还是感觉不安。”
“我看了你们每个人的履历，包括你们在网络上所留下的一切痕迹。”路远看着苏汉庭此时脸上的怒意，知道自己触及了对方真正的逆鳞。
“每个人的履历都清白而完美无缺，毕竟进入镜海实验室这样的地方，并且还是担当绝对的领导岗位，每个人都进行过严格的政治审查，不过苏汉庭您的政治审查也是完全合格的，只是说您在本科毕业之后，是在海鹰国完成的硕士进修。”路远看了看苏汉庭。
苏汉庭成功压住了自己那一瞬间底牌被路远亮开的怒气，或者说是逆鳞被人触动的暴怒。
“前往海鹰国读进修硕士，整个海镜海实验室不止我一个。”他这样说道。
如果政治审查严格到连出国都不允许的话，那么这样的政治审查也就太小家子气了。
虽然路远知道自己今后恐怕一生都出不了国了。
“是的，您的学业无可挑剔。”路远点了点头：“但是和您同期出国的名单里面，我找到了卫樱的名字，她现在定居在海鹰国？并且你们没有婚姻关系对吧。”
苏汉庭闭嘴不言。
苏汉庭至今仍然是单身。
未婚。
像他这样的大学风云人物，顶级学霸还是院系学生会主席，单身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是顶级国家实验室的学科带头人，年纪是孙浩的三个学生中最小的，带领自己的团队一路取得了无数耀眼的成绩。
是真正的前途无量，顺风顺水。
但是这样的男人，他竟然还是单身。
单身当然不是错，也可能单纯苏汉庭是一个顶级渣男，到处一见杨过误终生。
但是万一苏汉庭心中真的有一个姑姑呢？
“卫樱也是单身，每年她都会来荒龙国住上一两个月，每当她回来的时候，您就会请年假，虽然这个时间并不固定，但是这持续了差不多十年吧。”路远静静说着，这并不是他亲眼所见，但是和亲眼所见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卫樱也不是神仙，能够自己腾云驾雾或者说一路从海鹰国游到荒龙国。
她也要坐飞机坐轮船才能够漂洋过海。
人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不可避免会留下生活的痕迹。
所以说在网络世界的**才会那么重要。
路远有交通委的话，只要他有心，那么他就能够穿透每一层**。
甚至包括苏汉庭和卫樱见面的时候点了哪些菜，又是在酒店还是在家里过的夜。
用这些**当证据当然有些卑鄙，况且如果苏汉庭是清白的话。
路远这样做可能就有些无耻了。
所以说，路远当初在孙浩老师的眼下，并没有说这些事情，因为他想给苏汉庭一些颜面。
但是偏偏这涉及到了国家安全。
“我没有想到，苏学长也是这样会中美人计的人呢。”
路远平静说道。
第380章 路远的示弱（第三更盟主加更）
苏汉庭冷冷抬头，看了路远一眼：“你别tm地给我装圣人。”
苏汉庭即使爆了粗口，但是语音依然带着冷冰冰的意味。
路远看着他，知道自己一路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的行为让苏汉庭也感觉很不好受。
但是这场心理压迫的游戏，始终要继续玩下去才能有结果。
“那么卫樱什么时候让你做海鹰国的间谍呢？我想这个时间并不是十年那么久吧？”
“是五年前？六年前？还是更早一点呢？”路远继续问道。
苏汉庭自始至终都躺在病房的床上，即使他的表情已经非常接近想要忍不住站起来好好将路远给揍上一顿。
“如果你再问这些问题，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苏汉庭克制自己的愤怒说道。
无论他当初和卫樱之间的感情有多么美好和值得怀念，但是在这种场合聊到这个话题，对于其都是一种先天带着道德批判的侮辱。
路远只能耸了耸肩。
“好吧，那我们换一个话题。”
苏汉庭发出如此明确的制止信号，其实也能够给路远很多事情的答案了。
至少说苏汉庭至今仍然爱着那个让他此刻万劫不复的男人。
不过感情这种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复杂。
如果真的有一天苏眉让路远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时候，那么路远最后会做什么样的抉择，这依然是他至今不想知道的事情。
有些艰难的选择，就像老妈和老婆掉水里你先救哪一个，就像保大还是保小。
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以及真的遇到了，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有一方受到伤害。
“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路远看着苏汉庭。
苏汉庭耸耸肩：“你没看我被关在这里吗？”
山中无岁月，牢中更无岁月，
监狱大概是最能让人与时代脱节的地方了，就好像那个笑话所讲的那样，有一个大哥因为走私罪被捕，他死活不愿意交代最终走私的赃物的下落，因此被重判了二十年。
二十年之后，他兴冲冲地召集对他忠心耿耿的小弟，出狱之后直奔当年的藏宝地，两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拿着铁锹一下下挖开泥土，最终拖出来一个大箱子。
“把这箱子货出了，我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过下半辈子了，这二十年的牢也没有白坐。”大哥这样说着，打开箱子，只见里面一盒一盒码得整整齐齐，正是满满一箱崭新的传呼机。
苏汉庭身在监狱之中，也就失去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除非苏汉庭和路远一样脑袋里面有交通委，真的有空口验尿，人肉电台的能力，路远才应该担心。
不过路远是真的很担心。
“你在进去之前，应该听说过关于太阳风暴的消息吧，事实上，太阳风暴在那之后的三个小时如约来临，虽然你已经在地下没有任何的感知。”路远看着苏汉庭说道，紧接着，他又详细给苏汉庭讲了现在整个荒龙国乃至于人类所面临的局面，以及马上就会到来的零下六十度的严寒，以及镜海实验室如今中流砥柱的作用。
但是苏汉庭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路远：“这话你对我说有什么用呢？”
苏汉庭此时不过是一个被抓起来的叛徒，就算悄无声息地在镜海实验室的监狱中死去，也起不了任何的波澜。
路远摇了摇头：“这个世界经不起差错了，你这样轻易地就范，反而让我感觉有点不安。”
苏汉庭哑然失笑：“你还想让我掀起风浪吗？难不成我现在狱中政变，冲出去废黜孙教授，自己自立为镜海实验室的领袖，你才感觉这是正常的剧情吗？”
苏汉庭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强烈的讽刺意味。
但是路远点了点头：“是的，我很怕，我现在什么都怕。”
因为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游戏。
他并做不到智珠在握，也没有办法读档重来。
就好像当初牛顿在投资股票失败之后这位大数学家感慨道我能够算到天体的运行，却算不到人心的诡谲。
路远拥有交通委，可以创造一个世界来推算整个核聚变的过程，他却没有办法把真实世界做成一个游戏，让他先玩上千百次，得出最优途径之后再来玩真实的现实游戏。
比如说路远对苏眉说你是我前世的恋人，所以说我这一生也只认定你一个人就能够打动苏眉。
但是如果路远说你是我做的游戏的女主角，我已经用三百六十种手段攻略你了，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一种。
苏眉无论有多么喜欢路远，听到这句话估计也会拂袖而去，除非这已经是他们结婚的十年之后。
生活不是游戏，不可以完全的模拟，并且带着绝对的傲慢。
因为弱小和无知从来不是生存的障碍。
傲慢才是。
所以路远从不傲慢，从来相信任何的可能，所以才会害怕和小心。
他做不到那个无所不知智珠在握的神灵，多智近妖的诸葛孔明。
他只能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计划，谨小慎微地将一切做到自己的最后，才有机会追求最终的结局。
“我不知道你的底牌是什么，所以我只能够告诉你我的底牌。”路远对着苏汉庭说道。
苏汉庭理解了路远的意思。路远这次专程过来，并不是为了展示胜利者的优越感，他毫无疑问是来示威的，但是示威之余，依然带着恳求的意味。
“我知道了。”苏汉庭说道。
路远点头，向着苏汉庭鞠了一躬。
然后退出了牢房，门重新闭合。
整个牢房重新安静下来，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到这里一样。
苏汉庭则重新拿起了手边的书。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下床，明明只是一个囚犯，但是他却像是一个牢笼中的国王。
“真是有意思的男孩呢。”苏汉庭轻轻说道。
“但是呢，你低估了一个身在绝境的人的意志。”
“世界就算真的毁灭。”
“又与我何干。”
这样说着，他拿起来枕头边上的铅笔，在那本《海伯利安的陨落》上，做起了读书笔记。
他看书从来都是这么的认真。
第381章 泼水成冰（第四更盟主加更）
燕京城，一月三十一号。
从二月二十七号入夜开始下的那场大雪，至今已经连绵下了三天。
依然看不到有任何将会停下来的迹象。
柳烟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美丽的窗花冰棱，即使屋里面暖气和地热都开到最大，都有些挡不住这个严寒。
毕竟，燕京城从来没有准备过预防零下三十摄氏度以下的低温，玻璃当然不是多层的保温玻璃，柳烟也已经在电力统筹局的小房间里面呆了三天。
反正现在这种情况，住哪里不是住？
况且也是真的哪里都去不了。
气温仍在稳步降低，可能之前传单中说的最低会降低到零下六十摄氏度会变成现实。
这种可怕的低温，之前真的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极寒。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静静的敲门声。
“谁？”柳烟问道。
孟小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
柳烟站起身来，给孟小剑开门，看到这个高大的少年正穿着浅灰色的羽绒服，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
“呐，早饭。”孟小剑笑着说道。
柳烟接过塑料袋，里面是简单的包子和粥。
不过有的东西吃就不错了，电力统筹局算是机关单位，有自己的独立小食堂。
即使是春节假期，电力局也要有人值守，小食堂也会继续营业。
尽管说没有办法出去采购新鲜的食材，但是依靠冷冻的猪肉，冷藏的萝卜大葱，以及足够的面粉和调料，至少说每天蒸包子还是能够满足需求的。
不过想吃更好的更复杂的东西，就有点做不到了。
“谢谢。”柳烟说道。
柳烟这么别扭的女孩，能让她说谢谢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你先吃吧，吃饭我带你看点东西。”孟小剑说道。
“什么东西？”柳烟有点好奇。
“很好玩的东西。”孟小剑笑着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
……
虽然只是普通的猪肉大葱包子，但是柳烟依旧吃的很鲜美。
柳烟小时候锦衣玉食，算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但是少年的家庭变故，她也是真的吃了很多苦头，否则也不会对家里曾经的大房子，有那么多的执念。
况且在这样的天气，有热腾腾的食物吃，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情，电力统筹局的其他工作人员很慷慨地让他们暂住在这里，一方面这种鬼天气柳烟真的是插翅也难飞。
另一方面也是孟小剑之前跑来跑去获得了足够的尊敬。
柳烟吃完包子，然后喝了一口粥，红枣小米粥，倒也算可口养胃。
“走吧。”柳烟说道。
柳烟并没有吃完，孟小剑这两天也了解了柳烟的小胃口，所以点了点头，起身走在前面。
电力统筹局基本上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以免不必要的热量散失，正门处更是整整三道隔离的厚厚棉布帷帐，通过隔绝空气的流动来保温。
孟小剑想出门的话，便是要掀开这三道棉帐。
柳烟一路都跟在孟小剑的身后，此时每过一层帷帐，就感觉体感温度冷了几分，当走过最后一层帷帐的时候，那一瞬间虽然柳烟真的已经穿的很厚了，但是全身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发冷。
纵目望去，外面积雪的高度已经和电力统筹局的台阶平齐，保守估计也有一米深的雪。
这么厚的雪，走出去差不多和趟过河水一样。
更何况天空中的大雪还没有停止。
整个燕京城似乎都要被这样连绵不绝的白色雪花给埋葬了一样，苍白的寒气一直从柳烟衣服的缝隙中往骨头里面钻。
是谁说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
真的冷到了一定程度，那么绝对是混合属性攻击。
只一瞬间，柳烟就有点撑不住了，她虽然如今已经从当初发烧的病情中恢复过来，但是对于这种雪和远超之前的寒冷，已经产生了心底的恐惧。
“你想让我看这个吗？”柳烟开口说道，张嘴便哈出白色的雾气。
孟小剑摇了摇头，然后从自己的羽绒服大衣中取出一个矿泉水瓶，递给柳烟：“摸摸。”
虽然摸带着孟小剑体温的瓶子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柳烟更想知道孟小剑葫芦里面卖的药，于是少女伸手接过。
瓶子里面是很烫的水，因为孟小剑一路揣怀里带过来的原因，所以烫的都有点拿不住手。
“然后呢？”柳烟问道。
孟小剑看着柳烟：“撒出去。”
孟小剑的指令是那样的明确，柳烟这次不可能听不懂，柳烟也差不多明白了孟小剑的意思，她拧开矿泉水瓶盖，握住瓶身用力抛洒出去，看着那束水柱高高扬起，然后在空中升到最高点落下。
当落下的时候，积雪上并不是热水落在雪上那种沸汤扬雪的感觉，而是好像一粒粒小石子坠入雪中一样，有一道道深邃的痕迹。
泼水成冰。
这样的天气真的在眼前看到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心情真的可谓是微妙而震撼。
“好厉害。”柳烟呆呆说道。
她知道现在很冷，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冷。
事实上柳烟这两天真的基本没有怎么出来。
“对了，现在外面温度多少度？”柳烟继续问道，哈出的白气在少女的容颜前慢慢消散。
“零下三十五摄氏度。”孟小剑说道：“最初的降温比预计的还要快一点。”
“真可怕。”柳烟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儿个城市还能不能熬过去。”
“我想没问题。”孟小剑说道。
孟小剑说的很有信心，但是柳烟真的没有什么信心。
“真的吗？”柳烟问道。
“真的。”孟小剑点头：“今天叫你出来，并不是只让你看看这泼水成冰的天气的。”
燕京城的街道上，覆盖着一米厚的深雪，零下三十五摄氏度的低温，还有天空中从未停止过的雪花。
这大概是荒龙国有史以来所经历过的最寒冷的一场冬天，但是，柳烟却突然在风雪的对面，看到了红彤彤的影子。
“那是什么？”柳烟知道那是什么。
但她还是想问。
因为不敢相信。
“那是春联。”孟小剑说道。
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在雪花飘落的时候，在零下三十五摄氏度的低温里。
整个燕京城，蜷缩在家里许久的人们，终于冒着严寒一一走了出来。
然后给自家门口张贴早已经买好的春联。
冬天已经到了
那么春天还会远吗？
第382章 分工愉快（第五更盟主加更）
风雪中无数人的影子只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像，但是他们在风雪中戴着厚厚的手套，穿着沉重的冬装，然后并不灵活地将一幅幅大红的春联张贴在自家的门前。
千门万户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虽然因为燕京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缘故，所以说此时的空气中并没有那一声声爆鸣和淡淡的硝烟味，可是看到眼前那一幅幅并看不清内容的春联粘贴在风雪中的屋檐下，那一瞬间柳烟真心感觉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希望。
“真好呢。”少女轻轻说道。
虽然真的很冷，虽然柳烟已经穿了很厚的衣物，但是脱离了地暖和暖气，仅仅是站在外面的寒冷就让她有点难以承受，但是柳烟终于相信了孟小剑之前说的话。
是的，我们有能力熬过这样的可怕寒冬，只要内心的希望不曾被打垮。
正在这个时候，远方叶传来了铿锵的引擎声音，以及大量雪块被呲呲呲铲起来然后哐当扔到路边的声音。
柳烟这下更意外了，这几天来，她从来没有看过有人还尝试进行铲雪。
要知道，这样大的雪，还在下的情况下，组织人工铲雪基本上是杯水车薪，况且随着气温越来越低，甚至说人工铲雪本身就是会变成一个贡献冻伤患者的无底洞。
可是除了人工，机械装置基本上都已经陷入了瘫痪之中，燕京城基本上已经放弃了恢复交通的努力，毕竟绝大多数的无人驾驶汽车趴窝，在寒冷条件下汽车汽油即使加了抗冻剂，点火也会变得非常艰难，更何况此时的路面积雪越来越深，铲雪变成一个越来越不经济的决策。
整个燕京城因为这场大雪仿佛已经陷入了冬眠之中，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与其他国家不同，这几天刚好是荒龙国传统的春节，春节的习俗就是购买大量的过年年货，然后待在家里等待着冬天的过去。
至少现在而言，每家每户家里都有着足够吃十天半个月乃至于更久的粮食储备，不会发生大雪封山十几天，家里已经揭不开锅的情况。
“那个又是什么呢？”柳烟踮起脚看，但是隔着风雪依然看不真切，只能够看到远方有黑乎乎的影子。
能够听到它的引擎声正在带着大地隆隆颤抖。
“那个啊。”孟小剑看了下：“军方的装甲车。”
“啊？”柳烟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什么？”
“军方的装甲车，前面装了雪铲，开进来当铲雪车了。”孟小剑说道：“这么恶劣的天气和环境，也只能军方的铁疙瘩还能够开起来了。”
“所以说现在整个燕京城都是在性感军方，在线铲雪吗？”柳烟看着孟小剑，感觉这个世界有点玄幻了。
“难不成呢？”孟小剑看着柳烟回答道：“雪下了三天就能够下到一米来厚，就算接下来雪真的小了，十几天下到三米不成问题吧。”
柳烟瞬间想了一下有两个自己这么高的积雪。
实在想想就感觉恐怖和痛苦，所以说赶紧打住。
“如果不铲雪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燕京城就像是心脏衰竭的病人那样慢慢堵塞血管死去，这鬼天气，人力铲雪又基本和送死差不多。”
“什么精神意志都抵挡不住自然规律。”
“但是钢铁洪流可以。”孟小剑说道。
正在这样说的时候，那辆远方的装甲车已经隆隆地开了过来，就像孟小剑所说的那样，前面装着硕大的雪铲，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前方一米厚的积雪劈开然后分到两边去，装甲车的车身上站着一个穿着军大衣和棉帽的士兵，正在雪中站着军姿，大雪在他身上落下，但是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
柳烟看着那个站着的军人，他的脸黝黑又通红，看不出来是晒得还是冻的，如果不看眼睛，甚至感觉不到那是一个活人。
装甲车平静地从两个人面前驶过，留下一条被刮得干干净净的道路，虽然雪还在下，虽然可能一会就会重新积上厚厚一层，但是方才所看到的一切，让柳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是整个国家机器的抗争。
在面对这样级别的自然灾难的时候，个人的力量是无比渺小的。
但是只有将力量真正凝聚起来，才会有宝贵的一线生机。
“真好。”柳烟又说了一遍真好。
而这还不是结束，很快在铲雪车所开辟出来的道路上，一辆军用卡车嗖嗖嗖地跑了过来，在两个人面前停下。
“电力局是吧？”卡车上有同样穿着厚厚军大衣和棉帽的军人问道。
“是？”孟小剑的问句是因为自己其实不是。
“是就好。”对方点头说道：“你过来搭把手，你身边的妹子回去叫点人。”
“干啥？”孟小剑问道，这次他就不知道了。
“发年货。”对方爽朗笑道。
……
……
是的，发年货。
军用卡车上有成箱的方便面，矿泉水，饼干，巧克力，糖果，瓜子，以及猪肉罐头，橘子罐头，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速食军粮，总之是你能够想到和想不到的东西，军用卡车上面都有。
“这，这是怎么来的？”孟小剑都惊呆了。
他一边搬一边问。
“你们该不是打劫了超市吧？”
“当兵的事儿，能叫打劫吗？”对方哈哈大笑，似乎连冰雪都浇不灭他的热情：“这叫征用，我们给钱的好吧，再说人命大过天，这时候了，就不要扭扭捏捏了，只要不冻死人饿死人就好。”
“那这个呢？”孟小剑看着写着单兵自热口粮的箱子：“你们不会连自己的物资都征用吧？”
“反正又不打仗，留着也没人吃，物尽其用呗。”他笑着说道：“不过。”
这个军人的声音低沉下来：“眼下的情况，和打仗也差不多了。”
“据说雪还要接着下十来天，不仅我们荒龙国在下，基本上整个世界都在下雪了。”
“谁知道这是什么鬼天气。”
“总之，努力干活，努力活下去吧。”
“那你们呢？”柳烟开口问道，她刚刚进去叫人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呢？”
当兵的看了看柳烟，几乎没有思考。
“活下去，是你们的工作。”
“而我们的工作，是让你们活下去。”
“我们分工愉快。”
第383章 饺子（第一更）
这真的是一个愉快的分工。
送物资的兵哥哥踩着防寒靴给电力统筹局送完了今年的年货物资之后，连一口水都没喝就会挥手离开，只剩下柳烟和孟小剑送到门口，看到整座城市都在络绎不绝活动的军车。
也只有军方按照战争标准所制造出来的各种车辆，才能够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还能够照常完成工作。
此时燕京城的街道上，除了来回的铲雪车之外，更多的就是携带着大量物资的军车，赶在大年夜到来之前，给各个居住区送上了足够的补充物资。
这些物资有从各大超市征集而来，也有从国家的战略储备库中调集，当然还有更多的军用物资，在真正的灾难来临之时，只有国家意志才是这个时候最坚实的保证。
如果这个国家值得信任的话。
“就好像他们不怕冷一样。”柳烟静静说道。
她看着雪景，头发被严严包裹在厚实的冬帽里面，脸上也带着厚口罩，这样的天气即使是皮肤暴露在室外，都是非常艰难而残忍的事情。
只有尽可能地减少与空气接触的皮肤面积，减少散热，才是防寒的妙招。
毕竟现在室外的气温可是只有零下三十五摄氏度。
“我听说他们有冬季训练，荒龙国北面的话，零下三四十度也不是看不到。”孟小剑说道。
“不过人还好，如果再冷一点，连汽油都冻住了，就很危险了。”
柳烟摇了摇头：“汽油不会冻住的。”
孟小剑转头看向她：“你不是化工专业的吧。”
“对啊，我不是。”柳烟轻轻说道：“我是生物制药专业的，但是生物领域，汽油和酒精都是重要的有机萃取剂。”
“大多数汽油的凝固点都在零下六十摄氏度以下，一般会低到零下七十五摄氏度左右。”
“不过柴油倒是很危险，根据柴油种类的不同，凝固点从零摄氏度到零下四十摄氏度不等，但是再冷一点，柴油也会冻结成块，那个时候发动机就会再也点不起来了。”
“所以说如果天再冷下来？”孟小剑若有所感。
“如果说天再冷下来，我们可能连一辆能跑的车都找不到了。”柳烟笑了笑说道。
然后她转身，拉了拉孟小剑的衣角。
“说好了，我们负责活下去的。”
……
……
有了军方送来的这些过冬物资，所有人都感觉底气足了许多，毕竟军方不仅带来了大量的食品和饮用水，还有一桶一桶的油料，用来预防最糟糕情况下取暖的问题。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美中不足的，那就是在雪天呆着的时候，基本上被剥夺了一切的娱乐活动。
通信依然没有恢复，就算恢复，现在也很少有电视台能够给你播出节目了。
太阳风暴的侵袭，以及接下来接踵而至的全球降温与暴雪，几乎让半个星球都寂静下来。
科技时代的人类，很少再感受到冬天的残酷，而当地球翻脸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么渺小与脆弱。
“今天晚上准备做什么菜？”柳烟在今天看过许多画面之后，终于不再闷不做声地将自己缩在房间里，而是主动找到了孟小剑。
孟小剑正在看书，看到柳烟是真的有点意外：“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柳烟感到相当意外和不满。
“我又不是厨子，我当然不知道。”孟小剑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只是每天到饭点给你带饭而已，又不是我做的。”
“应该会有饺子？”柳烟期待地说道。
“你喜欢吃？”孟小剑问道。
“我当然喜欢啊！”柳烟说道。
“不过我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热热闹闹吃过饺子了。”少女这样说。
“你打算今晚一起吃年夜饭？”孟小剑问道。
之前这个离群索居的少女都是一个人吃饭，似乎孤独就是她的尾缀。
“不可以吗？”柳烟反问道。
“当然可以？”孟小剑说。
柳烟看着他：“为什么要用问句？”
“因为我吃不吃饺子感觉没啥？”孟小剑说道。
“你不是荒龙国人吗？”柳烟不可思议：“哪有过年不吃饺子的。”
“我是荒龙国人。”孟小剑点头：“但是我过年又不吃饺子，我是南方人。”
“吃汤圆。”
……
……
所以说有时候地域差距是非常难以克服的差距。
比如说一个想吃饺子但是每年都不怎么能够吃到的少女。
和一个想吃汤圆但是只能够吃到饺子的男孩子。
“那么为什么你这么耐寒？”柳烟从来没有注意到孟小剑竟然是南方人。
“因为我身体好？”孟小剑说道：“以及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你们这些有暖气的北方人在抗寒程度上都是渣渣，一到天冷你们就躲在家里不出门。”
“但是你们知道吗？在南方！”
“家里和外面一样冷！”
孟小剑掷地有声。
……
……
如果说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那么好消息是今晚确实有饺子吃。
多亏了军方大年三十送来的这些物资补给，所以一直紧巴巴的小厨房，现在终于可以放开做一场丰盛的年夜饭，如今还守在电力局的包括孟小剑和柳烟这两个编外户，一共也不过十来个人，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厨师问了一句谁会包饺子，柳烟就主动举手：“我我我我我。”
少女难得这么活泼和高兴。
“真的会？”厨师对于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子会包饺子深感怀疑。
毕竟现在会做饭的女孩子实在太少了。
“会啊，我在家跟爷爷奶奶学的。”柳烟理直气壮地说道。
“只是很久没有包过了。”
“那你来给我露两手？”厨师说道。
柳烟撸起袖子就走了上去。
“露两手就露两手。”
事实证明，学生物的姑娘，学厨师应该都有两把刷子。
等到柳烟回来洗掉手上的面粉的时候，孟小剑看着这个垆边人似月的小女孩：“我真没有想到你还会包饺子。”
“怎么，瞧不起人是吧。”柳烟回头，这个平素带着面具的少女此时脸上还沾着一点雪白的面粉，却显得更加真实和迷人。
“等着吃我的饺子吧！”
“臭弟弟。”
第384章 起风了（第二更）
柳烟的饺子，确实包的很好。
一盘盘月牙形白生生的饺子被端上了餐桌。
还有加了辣椒的香醋碟子一盘盘摆着，除了饺子的主食之外，还有炸得金黄诱人的糖醋里脊，酥嫩可口的红烧肉，炖的稀烂的肘子以及各种各样说得出说不出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所以便是年夜饭。
暖气在热烘烘地暖气片中流动，头顶上是雪亮的灯光，如果不是说外面大雪纷飞，那么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大年夜。
孟小剑是很少地在北方过年，他家境其实不太好，虽然这个曾经在武当山习武的少年从来不说，也很少流露自卑的情绪，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真的你袍敝衣立其间而无慕艳意所能改变的。
柳烟给孟小剑调着吃饺子用的蘸汁：“你吃辣椒不吃？蒜泥和芫荽呢？”
少女问的平静，倒是孟小剑有点浑身不自在。
因为明明柳烟平时明明不是这么一款的人。
“我自己来就行了。”孟小剑讷讷说道。
不过说实话，在这里孟小剑和柳烟彼此之间算是最亲近的了，毕竟都是清江大学的同级生，也算是彼此点头之交的熟人，因为这次暴雪天气而意外聚在一起。
但就像柳烟当时就和孟小剑说明的，她并不喜欢孟小剑，只是因为恰巧不想一个人吃饭，所以就叫上对方这个原因一样。
柳烟笑了笑，没有说话，将醋辣椒与生抽的碗碟推给孟小剑。
“谢谢叔叔阿姨这几天的照顾了。”柳烟看着席上的众人，乖巧说道。
其实柳烟对于扮演乖巧型的女孩子也是非常擅长的那种，但是因为这两天其实她心绪有些乱，所以一直窝在自己的房间不怎么出来，于是也便没有和电力局的工作人员有太多的交流。
此时柳烟俏生生一个妹子站在酒席间，话语温柔动听，虽然说这里的人都没怎么听说过一水姬的大名，也不曾看过她的直播，那一瞬间，也有如沐春风之感。
毕竟在人际交往方面，柳烟真的是一个十成十的大事。
所有人都在纷纷说着不算什么，柳烟则已经端起茶杯，一一给在场工作人员敬酒，她本来就是燕京本地人，一口本地化说的地道圆滑，模样又生的俊俏无比，所以没人会给她脸色，所以轻易就以茶代酒敬过一圈。
不过到刘电工的时候，刘电磁看着柳烟手里的茶杯：“柳妹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客气可是有事相求？”
“没有事就不能敬几位叔叔阿姨酒了？”柳烟反问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无功不受禄，这酒喝着就不是味道。”刘电磁笑呵呵地说到。
很是慈祥，他本身就是一个圆脸，看起来和和善善，和气生财。
“那我说谢谢你们这两天收留我和小孟，感激不尽呢？”柳烟说道。
“你们也帮了我们大忙，况且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刘电工笑道：“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
“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柳烟重复了这句话：“没想到刘电工这句话说得这么好呢。”
“这可不是我说的好，这是樱雪国的一句诗。”刘电工丝毫不掠美：“不过人家的诗，写的倒是很应景，现在我想真是起风了。”
话音未落，就听得头顶上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刘电工皱了皱眉头。
下一瞬间，整个客厅变得漆黑一片。
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起风了。”
“唯有努力生存。”
大年夜这天，燕京城遭遇了第二次全城断电。
……
……
镜海实验室中，一片混乱，所有的警示灯都在闪烁，每个人都在互相望着彼此，脸上全是无助。
对于镜海实验室而言，年夜饭是不存在的，只有稍微丰盛的一点的工作餐，饮酒更是不允许。
现在所有人都守着镜海实验室，仰仗核剧变发电机组每秒钟所输出的海量电力，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监视，务必要将任何事故端倪在微末之时发现。
但即使这样，事故最终还是毫无预警征兆的发生了。
一月三十一日十九点四十五分零七秒，核电机组投料供给口异常堵塞，导致投料终止。
核聚变本身是一个可控的缓慢过程，其原理就是控制投料来控制反应的进度，而不是核聚变那种通过插拔铀棒来解决的，就好像使用天然气做饭一样，点火之后，如果天然气供给不断，火焰就会持续燃烧。
但是如果天然气供给停止，那么火当然就灭了。
控制核燃料的投放，原本就是这套托卡马克装置所设置的安全闸门。
可是现在，安全闸门异常启动，再没有计算机命令的前提下，终止投料。
于是核聚变反应终止。
在再次点火之前，核聚变就会永久停止。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路远此时并不在中央主控室，因为他其实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包括核聚变装置的点火，内奸也抓住了，现在基本上功成身退，只是外面下着大雪出不去，他基本上就可以躺在功劳博上睡大觉了，无论是谁，都要肯定这一次路远失已经立了汗马功劳，论功行赏的时候，名字肯定排在第一位。
可是现在，路远同样也在接受着脑内交通委的报警。
镜海实验室的供电是独立的燃气发电机组，所以不会受到核聚变反应停止的影响，所以电力没有切断，但是路远的脸色瞬间变得超级难看。
赵君离抬头看了路远一眼：“快出牌啊。”
此时在游戏室，路远，赵君离，苏眉，以及海伦，四个人正在大年夜搓麻将，周围放着饮料瓜子和各式点心，算是别样的跨年活动。
但是现在路远摇了摇头：“我想我们打不成麻将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海伦的警惕性最高。
路远明牌，将手牌扣在桌子上：“清一色自摸。”
“还有。”
“核聚变装置发生意外。”
“核燃料投放延迟了十点二秒。”
“核聚变反应终止。”
“并且，现在核燃料投放恢复，但是激光点火系统，没有按时点火。”
第385章 绝境（第三更盟主加更）
路远这一番话其实说的很专业，虽然用了最简单的语言，赵君离依然听得一头雾水。
“这代表着什么？”赵君离问道。
“这代表着，我们正在制造核弹。”路远说道。
他脸色非常难看。
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害怕的系统稳定性没有出毛病，一切反应都在按照最初的设计，稳定进行，所有的子系统都没有掉链子，甚至说反应时间已经超过了七十二个小时，因为之前的多次稳定测试，所以说这次的实验目标是直指连续运行十五天乃至于一个月这样的宏伟前景。
因为一旦试验成功的，人类就会真正掌握想什么时候开启就什么时候开启，想什么时候终止就什么时候终止的真正可控核聚变，不像是核裂变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进行危险，这才是算掌握了接近无限的清洁能源。
但是谁都想不到，大山大河都跨过去了，最后会出这样低级而可怕的错误。
苏眉对于核聚变了解稍微多一点，毕竟和路远耳濡目染这么多天，自己体内也有交通委的存在，她很快也查到了目前所发生的事情。
“是这样的，一分钟前，核聚变投料发生异常，推迟了十点二秒，导致反应腔中的核聚变终止，而在十点二秒之后，投料恢复，这个时候，激光点火系统应该及时启动点火，重新点燃等离子团，但是激光点火系统没有启动，错过了最佳点火时间。”
苏眉开口解释道：“现在的情况是，核聚变装置内的核料投放仍在继续，并且当量正在扩大，我们暂时不敢重新点火，否则的话核聚变规模扩大可能会引燃整个聚变装置，造成装置损坏。”
“但是如果置之不理的话，则反应腔内的核燃料越来越多，这就等于我们在制作一个人类有史以来可能制作出来的最大氢弹。”路远开口接道：“一旦这个氢弹爆炸，整个镜海实验室都将化为乌有，整个世界都会收到这次核爆炸的消息，所有核聚变的资料都将荡然无存，并且人类可能在未来十年乃至更久，都会对可控核聚变产生ptsd。”
路远和苏眉接力，将他们目前所掌握的情报讲清楚，赵君离听完后第一反应：“那我们直接先停止排料，然后把里面多余的核燃料给清空，重新再来一次不就行了？”
路远摇了摇头。
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但是他和苏眉都明白。
现在路远在镜海实验室，他还有交通委，事实上他已经接管了整个镜海实验室的计算机控制权限，否则怎么会在这里安心地打麻将？
但是问题是，当投料机制出问题的那一瞬间，整个计算机系统，已经被人暴力破坏掉了，所有的电传系统全部物理破坏并且瘫痪，交通委再厉害，它也不过是一个在虚拟世界称雄的帝王，它对现实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影响，就好像当初在海鹰国苏眉被抓，路远怒发冲冠，但是最后也只能够依靠智械危机间接救出来苏眉。
现在镜海实验室的电传系统全部被破坏，那么物理层次的破坏，交通委根本没有能力去修复。
路远也不可能直接用意念切断核聚变装置的投料口，然后直接进行排料和重新启动的操作。
这些操作原本是由计算机远程完成的，但谁又能够想到，好好的计算机系统会被人破坏掉。
尤其是核聚变系统完好无损正常工作的前提下。
“苏汉庭之前负责的就是计算机系统方面的维护。”海伦突然开口说道：“以及他被捕之后，随即就展开了核聚变试车，我们没有机会对计算机系统进行完全的检修，也从来没有想过，苏汉庭敢进行这种规模的破坏。”
“况且这应该是物理破坏。”
所谓的物理破坏，就是直接破坏核心的电脑以及线路，除非派人工去一点点核查，就算是交通委也不是神通广大全知全能的。
路远沉着脸不说话。
这一瞬间，他感到了完完全全的绝望和无力。
他其实之前就很不安了，在所有人都感觉这次稳操胜券，以及完全胜不骄败不馁地进行着二十四小时的值班监控。
可是谁能够想到，最终出问题的不是每个人最担心的核聚变系统，而是已经无数次证明其稳定性的计算机网络与控制。
尤其是路远，他最放心的就是计算机系统了，因为他已经让交通委二十四小时监控计算机网络的所有动向，一切的权限都已经破解掌握，可以说虚拟世界他就是无上的君王。
但是现在，就是有人来到他面前，用一套王八拳把他这个君王打趴在地，还踩上了一万只脚。
正在这个时候，路远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是利用镜海实验室内部网络的电话。
少年接了起来，电话那便是孙浩的声音。
“路远……”孙浩在那边叫出来路远的名字，然后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作为核聚变领域真正的大拿，也是能够像拼积木一样将核聚变装置每一块都拼好了如指掌的孙浩，他算是此时最了解情况的人了。
可是那个下手的人，同样也是对于整个系统了如指掌的存在，他完全知道，该怎么操作，能够让这套系统被直接打中七寸，短期内无法检修，只能走向毁灭。
连孙浩都认为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是苏汉庭干的！”路远咬着牙说道。
或许不是，或许是李庭，但是李庭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况且这根本既不是他所负责的领域。
孙浩吃了一惊，他倒是没有想到，会是此时已经沦为阶下囚，完全没人身自由以及权力的苏汉庭。
孙浩甚至本能地怀疑是李庭，甚至怀疑是自己或者说是路远。
在接近成功之际突然出现这样的意外和打击，大起大落几乎击垮了这个年迈的教授。
“我们该怎么做？”孙浩苦涩得问道。
如今镜海实验室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地步，虽然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但是结局已经注定了。
孙浩能够在第一时间和拥有交通委的路远一样了解全局情况，已经非常厉害了。
但是了解地越多，就感觉越无力。
“控制所有人。”路远咬着牙说道：“我马上去找苏汉庭。”
第386章 不在乎
镜海实验室的最深处，步履匆匆的路远轰然打开了那扇门。
苏汉庭躺在床上依旧在看那本海伯利安的陨落，看上去和三天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现在的精神，比三天前更好了。
苏汉庭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看着路远，咦了一声。
路远冲了过去，一把揪住苏汉庭的衣领：“所以说，是你做的对吧？”
路远真的怒火冲天。
如果是自己的工作疏忽导致的失败，那么至少还能够埋怨自己，但是如果是别人处心积虑的破坏，并且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那么任谁也不能够平复自己的心情。
并且是在胜券在握的时候被人当头一棒。
“什么事？”苏汉庭即使被路远揪住衣领，表情依然非常的平静，他看着路远那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有些扭曲的脸，表情都没有什么开心的味道。
“关于核聚变系统计算机控制失灵的事情。”路远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哦。”苏汉庭点了点头：“这个是我做的。”
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说今天我吃了两碗米饭一样。
是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你说到了，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一句。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路远吼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苏汉庭笑了笑。
他此刻终于找到了胜利者的滋味。
“核聚变终止，核燃料堆积，以及接下来会有一场预定的点火。”苏汉庭看着路远，笑容轻松惬意，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同样洋溢着尘埃落定的满足：“然后会轰的一声。”
“整个镜海实验室都会化作尘埃。”
苏汉庭脸上没有任何难过的意思，但是得意也很少。
似乎这一刻他已经筹划了很久很久。
“怎么做到的？”路远看着他，苏汉庭平静摇头的那一瞬间，路远掐住了他的喉咙。
十万伏特启动。
神剑御雷真诀。
那一瞬间，汹涌的电流从路远身上涌出，然后完全倾泻到苏汉庭的身体里面。
苏汉庭全身麻痹抽搐着，等到电击停止之后，他大声喘息的同时，路远也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是的，尿液的骚味，在这样的电击下，即使是苏汉庭，也没有忍住而当场失禁。
路远看不惯他那种世界毁灭与我何干的冷漠和云淡风轻。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多少人想要拼命守护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其破坏。
毕竟相比于创造，毁灭是太简单的事情。
上帝创造世界都只需要六天，但是上帝毁灭这个世界，恐怕只需要一瞬间。
“真厉害。”苏汉庭轻轻赞叹道。
话音未落，路远手上用力，第二波电击直接抵达他的心脏，然后将其彻底麻痹。
苏汉庭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声音。
他不想再看对方向自己炫耀胜利者的姿态，当苏汉庭说出来自己打算启动第二次点火的时候，路远就知道他早已经接受死亡的宿命，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将这场宿命搞得更加宏大。
让能够更多的人给他陪葬。
自己与其在这里慢慢听他讲自己的动机与想法，乃至于作案手段以及对于世界的观点和看法，还不如去做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既然他已经承认这件事情是他做的，那么路远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杀掉。
反正他已经不是路远所杀的第一个人，只要他证明自己足够该死就行了。
在面前，苏汉庭瘫软在地上，怒睁着眼睛，嘴角流着涎水，下体失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既然他想要一场盛大而优雅的死亡来作为自己的葬礼，那么让他以最意外最难堪的方式死去，已经是路远能够给他的唯一惩罚。
路远已经不想再给他什么生路，想听他的心路历程。
因为他已经足够该死。
路远尚且还忙着拯救世界。
少年转身，走出监狱的同时，那扇厚重的铁门，也同时关闭。
……
……
然后路远在走道上狂奔，狂奔到心脏剧烈跳动到有些疼痛。
路远承认，自己跑过来第一时间来找苏汉庭，是因为对他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他良心发现，或者说干脆就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便找出来罪魁祸首。
路远在见到苏汉庭之前，有想过和他畅谈一番，说完那些双方都没有答案的谜题。
以及上次路远来找他，就是想用卫樱来威胁他，以便让他有一点忌惮之心。
但是路远想不到的就是，苏汉庭竟然可以决绝冷酷到这个地步。
那么既然别人无法相信与依托，那么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人只剩下自己了。
面前紧闭的大门一扇扇在路远到来之前打开，就好像路远才是镜海实验室的真正主人，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限。
其实现在，路远本来就是镜海实验室的主人，他早就让交通委侵入并且掌控了镜海实验室的每一个细节要害，把这里当做自己的主场来经营。
至于现在，路远知道，自己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那就是亲自赶往镜海实验室最核心的核聚变舱室。
然后在那里，手动进行核聚变的全套操作。
包括但不限于先手动排放出来多余的核聚变燃料，然后重新启动托卡马克装置，然后手动启动激光点火装置。
这是这套设备的最后一个后门，也是几乎永远用不上的保险，就好像一个机械传动的扳机，虽然知道很多时候他都没有用，但是只要他在那里，就会感到安心。
路远曾经也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用到这套后门。
但是，现在真的到了需要使用后门的时候了。
谁都没有办法在几个小时内修好一整套被破坏殆尽的计算机系统，更何况，苏汉庭已经说明，他的计划不仅仅是停止核聚变，还包括引爆这个环节。
只要核燃料积累足够量级之后，就进行引爆将整个镜海实验室化为灰烬的核爆炸。
轩轶曾经以为苏汉庭可能还有牵挂。
但是现在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了。
当看明白自己人生接下来的轨迹之后，他就已经全然不在乎了。
正在这个时候，苏眉的声音从路远的脑海中传出来。
“路远，你在哪里？”
第387章 我来吧
听到苏眉的声音，路远稍微有那么一点的恍惚。
“我在回去的路上。”路远说道。
他说的有些心神不宁。
“发生了什么事情？”苏眉焦急问道：“我已经锁定了你的位置，你并没有在回来的路上。”
“这是一个，有点复杂的事情。”路远看到自己完全不走心的谎言被苏眉戳破之后，更加的无奈：“我杀了苏汉庭。”
路远这样说道：“苏汉庭已经承认了他破坏了核聚变装置，以及还在筹备一次足够将整个镜海实验室抹消的核爆炸，利用镜海实验室所储备的核聚变原料以激光点燃引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呢？”苏眉反问道。
苏眉的反问有一点叩击心灵的味道。
路远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要去阻止。”
“时至今日，还怎么阻止？”苏眉问道：“你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应该赶紧跑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但是我不是青山。”路远说道：“镜海实验室才是青山，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不是不可取代的，况且，如果真要跑的话，也跑不掉的，我不知道镜海实验室什么时候会爆炸，这一切要自己去用双眼确认才知道，无论你有多么相信科学与高科技，但是很多时候，越精密也就越脆弱。”
“镜海实验室如果发生核爆炸的话，爆炸半径将会超过三百公里，虽然地下核爆会降低一定的危害，但是这次的当量可能会前所未有的巨大，可能有四千万吨tnt的水准。”
“跑是跑不掉的，所以只能放手一搏。”
“那你打算怎么做？”苏眉问道。
路远成功说服了她。
“我打算去阻止。”路远再重复了一遍。
他的脚步一直都没有停止。
“怎么阻止？”苏眉没有相信路远这样含糊不清的说辞。
“在核聚变装置上，除了电传动的操纵系统，还有一套机械传动的手动系统。”路远说道：“只要按照正确的操作顺序，只要一个数量的工人，就能够完成它。”
“我打算去排除装置内多余的核燃料，然后重启发电。”
路远说的非常简单，就好像是一个谁都能够完成的事情。
但是问题是，一个从来没有摸过车的人，他会开车吗？
他连将车启动都启动不了。
那么开飞机呢？
路远现在要去手动启动的是可能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精密的科技装置，这个世界上，路远怀疑只有拥有交通委的自己，能够从头到尾不出差错的一遍过。
毕竟无论是哪个国家，都不会有这种演习演习核聚变装置熄火，电传失灵的情况下手动启动的操作。
当然苏眉如果有交通委指导的话也可以。
但是路远凭什么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非要交给苏眉来完成？
因为当点火那一瞬间之后，整个实验空间的温度会瞬间达到几万摄氏度，这是连钢铁都会被瞬间汽化的温度，自己也毫无疑问会死去。
每一根骨头都会被烧成青烟地死去。
顺便能够测试一下，如果路远的**彻底消亡，那么精神还能不能够在网络中存在事实上是不可以的，因为构成交通委的纳米构造体，也会同样在高温中化为灰烬。
“就这样？”苏眉问道。
路远轻轻咬了咬嘴唇：“是的，就这样。”
他没有办法告诉苏眉，肯定地说自己就是在去送死，他害怕如果苏眉挽留哀求的话，自己会动摇，这个时候不是什么水太凉头皮痒的时候。
如果不争分夺秒地行动，敢在核爆炸之前行动，那么当激光点火的那一瞬间，真的就什么都晚了。
“那么。”苏眉深深呼出一口气：“去吧。”
路远点了点头，在少女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苏眉压抑的抽泣声。
那个聪明的女孩什么都知道。
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假装不知道。
接下来就是路远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次的核聚变装置了。
他来到了最后那扇门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有守卫把守，还在这里遇到了李庭和谢英材。
只是一个月过去了，一切都物是人非，现在这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有点奇怪，不过这样更方便路远做他想做的事情。
那沉重的金属门在路远面前打开，现在他不需要什么权限，自己就是最大的权限。
天大的事情，都没有让核聚变装置恢复运转来得大。
不过当门缓缓打开之后，路远在门里面看到了第二个人。
孙浩教授也在那里，他在费力地穿着一套臃肿的隔热服，看起来就好像是炼钢厂用的那种，不过路远知道镜海实验室所配备的隔热服更加的先进，足够隔绝一千五百摄氏度的高温十分钟的时间。
但是这套衣服穿起来非常的费劲，需要一个人协助才能够很好地穿上。
“孙老师。”路远看着对方，平静走上去，拿起了地上的头盔。“还是让我来吧。”
……
……
燕京市在镜海实验室变故的那一瞬间，整个城市都黯淡了下来。
大雪依然在寂静飘落，其实现在深夜和正午的温度差距并不是很大，即使这样，深夜的最低气温也已经降低到了零下四十五摄氏度的程度。
电力统筹局，因为停电被打扰的年夜饭瞬间取消。
所有人都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孟小剑给刘电工打着手电问道。
“出大事了。”刘电工咬着牙说道。
他已经来到了控制室，启动了备用的柴油发电机还好室内温度高，柴油还没有冻上此时看着电力显示屏，眉头几乎锁成一个川字。
“镜海实验室，此时电力传输完全终止，通信静默。”
“可能真的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了。”
孟小剑对镜海实验室不关注，他只关心燕京城本身。
就是之前燕京城的大停电，所以才将电力网络中镜海实验室所提供的负荷接入燕京城的网络。
一个镜海实验室可以提供整个北方电网30%的供电。
现在这30%没有了，亏空又该从哪里去找？
第388章 寒冬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燕京城恢复供电？”孟小剑问道。
如今是大年夜，整个荒龙国有多少家庭正在庆祝着新年的到来，但是就在燕京城，荒龙国的首都，发生了如此大规模的断电。
并且是几乎无法恢复的断电。
“供电不可怕。”刘电工幽幽说道：“可怕的是供暖。”
“供暖？”孟小剑没有理解到供暖和镜海实验室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烧煤供暖的吗？”
“煤炭供暖因为能耗大污染大，也不够环保，早就被逐步取代了。”刘电工说道：“现在主流是天然气供暖，不过也很依赖电力供暖，因为现在特高压输电技术发达，所以将电网多余的电用来发热供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呢？”孟小剑没有理清其中的关系。
“原本燕京城的一部分供暖本身就是电供暖，天然气供暖只占大概40%的份额，而在镜海实验室核聚变运转之后，发电暂且不计，核聚变会产生海量的废热，所以在设计之初，就有镜海实验室给燕京城供暖的管道铺设，毕竟相比于更加敏感的电力，供暖则相对安全许多。”刘电工一边盯着屏幕，一边给孟小剑解释道：“但是今年和往年不一样，春节前后气温骤降到这个地步，无论说是不是太阳风暴的缘故，这样的超低温对于供电供暖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你想想一下，现在外界的气温是零下四十五摄氏度，我们虽然在北方，但是房子也不是那种厚墙壁的隔热房，只是普通的薄皮房子，毕竟没有谁会花大成本预防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即使再慎重也要有个限度。”刘电工烦躁到有些喋喋不休地说道，以至于接近时自言自语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而刘电工没有说，孟小剑自己也能够想到。
零下四十五摄氏度，薄的像是纸一样的墙壁，没有电也没有供暖，单单只靠几床棉被要知道北方因为暖气的普及，多少北方人现在家里根本没有厚棉被的存在。
除夕之夜，原本应该是辞旧迎新最喜庆的日子，可是如果今晚过后，整个燕京城多出来几万具乃至于更多冰冷的尸体，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年轻人可能还好一点，老人和儿童，又怎么可能熬过这样恐怖一个黑暗寒冷的冬天。
“我们能不能把其他地方的电力调拨过来？”孟小剑问道。
如果有电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好许多？
刘电工摇了摇头：“难道整个荒龙国只有我们需要过年吗？”
“难道整个荒龙国只有我们需要电吗？”
“今天能够发的电只有这么一点，本来就不够用，你去夺别人的电，也便等于要别人的命。”
“燕京城住着的人，就生来比别的地方更加的金贵吗？”
孟小剑沉默地闭上了嘴巴。
电力统筹局里面有大量的柴油，柴油发电机的带动下，至少熬过这个最寒冷可怕的夜晚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别人呢？
外面下着大雪，气温又那么寒冷，根本走不出去，所有人只能够蜷缩在自己寒冷的被窝里瑟瑟发抖，等待拯救。
“我们该怎么办？”他开口问道。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吗？”
刘电工看着窗外的黑暗。
绝望说道。
“除非镜海实验室能够重新运作，否则凭空之间，这个世界，并找不到任何能够替代镜海实验室的东西。”
……
……
这个除夕之夜，每个人都在寒冷与希冀之中度过。
但是没有哪片土地比燕京城更加的寒冷。
突然降临的黑暗，以及慢慢枯竭的暖气，让许多人不得不拖家带口来到厨房，关上门窗，依靠在厨房中升起火塘来取暖。
最原始的便是最可靠的。
当木炭，纸张，天然气，乃至于塑料和家具开始燃烧起来的时候，都能够给人带来真切的温暖。
不过，更多的则是在睡梦中，被悄无声息地夺去生命。
毕竟，严寒是所有死亡之中，最温柔也是最残酷的一位使者。
……
……
当路远看到孙浩的时候，那一瞬间他一点都不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路远当初在盘算的时候，总是默认将孙浩老师排除在外。
事实上他才是对核聚变装置最了如指掌的一个人了，几乎没一个螺丝的位置他都熟记在心，路远还要依靠交通委的指导，孙浩可能连交通委都不需要，就能够自行完成核聚变装置的手动重启。
以及看到孙浩身上的隔热服，路远才意识到孙浩老师不仅在电传系统失灵那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还有这套手动的机械传动系统。
他甚至直接就想到，刚刚结束核聚变不久的中央腔室，还没有进行冷却，里面的温度可能有几百度乃至于近千度那么高，只有穿着隔热服才能够进去。
如果路远真的傻乎乎冲进去，那么几乎在十几秒钟内就会脱水死去。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路远的决定，他捡起地上的头盔，对孙浩教授说：“让我来吧。”
孙浩也回头看着路远，他身材佝偻而干瘦，明明年轻时候是一米八的北方汉子，但是现在看起来只有一米七不到，体重更是勉强破百。
在他一生之中，在这条道路上奉献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不过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孙浩轻轻说道：“我没有教好自己的学生，以至于酿成了今天的恶果。”
“不过一切还有补救的机会。”
“我是亲眼看着聚变装置一钉一铆地搭建起来的，没有人能比我更有把握，更有经验。”
“况且，我也已经老了。”
孙浩伸手向路远讨要头盔：“所以最后帮我个忙好吧？”
“帮我把衣服穿上。”
“成败在此一举，时间紧迫，起风了，唯有艰难生存。”
这位教授的语气平静，带着淡淡的命令口吻。
但是路远没有动。
“我害怕您会死在里面，功败垂成。”路远说道。
“我更加地年轻，也更有经验。”
“所以我来比较好。”
“你有什么经验？”孙浩问道。
路远笑了笑，语气平静。
“我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在核电站工作，以及做梦都想亲手见证人类的聚变发电站成功。”
“所以这个荣誉，老师不要和我抢。”
第389章 长夜将至
在进入核心舱室甬道前的这个小小的监察室里面，老人和少年对峙着。
孙浩身上是艰难穿到一般的隔热服，路远手里则是头盔。
这基本上是送死的门票，两个人一人拿到了一半。
路远将其称之为了荣誉。
说是荣誉其实也不错，如果成功了你将会得到极致的哀荣。
如果失败了，也不过是和镜海实验室里的所有人一样，在一道闪光中化为灰烬。
可能连一丝痛苦都不会有。
“未来？”孙浩问道。
“未来。”路远点头：“我来自未来，某种意义上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孙浩并没有对于路远的说法感到不可思议，这个时候编出来什么谎话都不会让孙浩感到意外。
但是偏偏这样说的时候，孙浩真的选择相信了路远。
因为之前那么多次，路远都回馈了孙浩的相信。
“很不开心的未来。”路远看着孙浩的眼睛说道：“太阳熄灭了，人类在黑夜中苟延残喘，寒冷降临大地，蓝色的雪花延绵不绝地下了十年。”
他顿了顿：“就像《明日未临》中所描绘的那样。”
是的，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是路远真的创造出来了一个未来的世界，一个无比真实而冰冷的末日世界。
所以当路远声称自己是从未来而来的时候，这一切不再是苍白的言语。
因为他就真的来自于这样的世界之中。
“太阳真会熄灭吗？”孙浩问道。
这让路远想起来之前那些和孙浩进行的交谈。
在之前路远都是选择了含糊应答，而这一次，他点了点头：“太阳将会在五年后的十二月十号熄灭，一瞬间。”
“原因呢？”孙浩问道。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但是路远却感觉自己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和孙浩说清楚这一切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路远说道：“科学从来不需要原因。”
是的，科学从来不需要原因，不需要为什么会有万有引力，为什么会有狂风暴雨，为什么会有板块漂移。
科学只是一个用来解释世界的手段。
所掌握的科学越多，那么你所理解的世界也越多。
但同样，知道的越多，同样也越发的无知。
当太阳熄灭的时候，你不需要问原因。
你应该首先活下来，然后再去努力去解释太阳为什么会熄灭，然后用实验和勘察要证明自己的假说。
而不是像一个孩子或者怨妇一样在死去的太阳下苦苦哀求，追问着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所以说你回到了太阳熄灭前的世界？”孙浩眯起眼睛问道。
每一个科学工作者可能都做过时光旅行的幻梦，但是了解的越多，就知道时间旅行是多么困难并且荒诞的事情。
毕竟既然你没有见过从未来而来的未来人，那么你就可以直接否定时间旅行的存在。
因为科学从来都是最简洁的，如果说你为没有人发现时间旅行是因为有时间管理局或者说其他类似的机构在不断当凌凌漆抹杀时间旅行者，那么你就为时间旅行多创造了多余的概念。
科学不喜欢这样的概念，就好像光线的传播不需要以太一样。
当你需要创造一个额外的以太来解释自己的理论的时候，只能说明你的理论本身就是错的。
“是的。”路远轻轻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手指上弹跳出来蓝色的电弧。
看起来危险又美丽，但这是证明路远说辞的最直接的说法。
“准确来说，是几十年后的我的记忆，回到了几十年前我的身体里面。”路远合上手，手上的电弧也就消失了：“使用的介质是一些纳米尺度的计算单元，他们储存着我的记忆，还有许多其他的只是，包括如何制作明日未临，包括如何建造一台核聚变反应装置……”
“也包括如何修建一座天南之都？”孙浩问道。
路远点了点头：“也包括如何修建一座天南之都。”
修建天南之都，就是路远给五年后太阳将会熄灭的人类世界给出的生存之路。
核聚变供能，超大型都市，大量的机器人承担的繁重劳动，足够的农业种植，以及完全密封自循环的生态系统。
可以说路远自从回到过去之后，一直都做的是这件事情，并且一步步将这原本只是在蓝图上的东西，一点点呈现在现实中。
“但即使这样，你也要选择去死吗？”孙浩没有在细节上纠缠，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也知道现在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去盘问或者辩论，只能够相信对方所说的都是事实这一件事情。
况且，路远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能够证明他所说的话。
“我相信教授比我更有用。”路远说道：“我可以被替代，但是您不可以。”
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话，路远接着说道：“苏眉，现在正在镜海实验室的苏眉，是我未来的妻子，也是我现在所爱的人，她拥有我所知道的一切的备份，所以即使我真的死了，她也可以帮助将我没有完成的事情继续完成下去。”
关于苏眉是自己的备份这件事情，当路远决定给苏眉交通委的碎片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个觉悟。
毕竟现实不是游戏，自己死后不会再复活，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死后世界，如果说自己肩负着最重要的使命，那么只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明哲保身，永远不敢挺身而出。
因为自己的性命比别人重要。
但事实上，路远并不觉得自己的性命比别人重要，尤其是在那个未来，看到过那么多人都绝望无助地死去之后。
孙浩看着路远，笑了笑：“所以说你才会有当初那种，想要将科技向世界共享的天真的想法？”
路远不知道孙浩为什么说这个，但是这确实是原因。
因为太阳将要熄灭。
因为长夜将至。
因为风将起。
所以我们要携手前行，共度时艰。
“真是太天真了呢。”孙浩开口讽刺道。
“不过，在去死这件事情上，我比你更有经验和天赋。”他笑了笑，伸手从贴身的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张白纸。
递给路远。
“这是什么？”路远问道。
孙浩笑了笑。
笑容平静坦荡。
“我的体检报告。”
第390章 我很高兴
孙浩递给路远一张体检报告。
但是路远并没有接过来看。
因为他其实看不大懂，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
因为看不懂的话有交通委帮忙翻译解读。
但是不想看是没救的。
“我知道您身体不好。”路远说道。
“不是身体不好。”孙浩摇了摇头：“是我真的快要死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从上往下：“心，肺，肝，胃，胆，脾，都不行了。”
“医生说我应该立刻卧床休息，每天检查，坚持适当锻炼，兴许能养个三五年。”孙浩看着路远：“如果继续这样日以继夜地工作，说不定那个瞬间，人就会突然没了。”
“您不会死的。”路远说道：“在前世，您活到了太阳熄灭之后的五年，并且给核聚变做出了大量的贡献。”
路远坚持说道。
他有未来可以作证。
“但是你的前世，我没有做出来核聚变对吧。”孙浩笑了笑：“我只是做出了贡献。”
“并且你的前世里面，我也没有遇到你对吧。”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你，那么我可能一个心灰意冷就真的退休回去养老了，等到太阳熄灭我才被国家保护起来继续拼死拼活地干，干到最后也只能拿出来一个可能会成功的东西。”
孙浩看着路远：“孩子。”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怕死吧？”
孙浩平静问道。
路远被这个老教授问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孙浩教授他当然不怕，否则也不会日以继夜地做这些核物理和高能物理的研究，以至于将自己的身体彻底搞垮。
他害怕的是，自己有生之年都看不到自己任何成就被做出来，临死还在不甘和悔恨中度过。
就像前世，孙浩一定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在太阳熄灭之前，或者说即使不是熄灭之前，仅仅是在熄灭之后，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成功搞出来可用的核聚变，那么可以救多少人？可以为多少人提供安身之地？
但是他没有做到。
他只是做出来了大量的贡献。
然后就死了。
“我死了，会有人替代我的。”路远说道。
“你死了，会有很多人伤心难过，感到惋惜。”孙浩看着路远：“当然，我死了也会有人为我感到难过，但是他们同样会有很多人为我感到死得其所。”
“毕竟，我真的是一个快死的人了。”
这样说着，孙浩伸手来拿路远手里的头盔。
但是依然没有拿动。
因为路远也在牢牢握着头盔。
“其实我一直都做好了在合适的时候去死的准备了。”路远说道：“我也记得每一个阀门与开关的位置。”
“但是相比之下。”孙浩看着路远的眼睛：“我比你更适合去死。”
孙浩从路远手里拿到了头盔。
他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一刻我真比自己拿到了诺贝尔奖还高兴呢。”
孙浩这样说道：“乖孩子，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呢。”
“所以，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
……
孙浩让路远帮的最后一个忙，就是帮他一点点穿戴好这身沉重的隔热服。
镜海实验室所配备的隔热服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抢险，里面有独立的内循环系统，外壳可以抵御两千度的高温而不燃烧变形，不过设计的使用温度是500摄氏度到一千五百摄氏度，持续时间是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孙浩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要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根本不存在让路远替换的可能。
路远默不作声地帮助孙浩一点点一层层地穿好了这套隔热服，拉上内层的拉链，检查中间的循环系统，最后给耐热外壳测试看有没有破损或者漏气。
如果有的话，那么也是灭顶之灾。
完好的隔热服非常的沉重，总重量足有一百二十公斤，如果不是里面的内骨骼系统，那么根本没有人能够穿着它走动路。
这也是孙浩认为其实谁去区别不大的原因。
毕竟最终发力的还是内骨骼的动力系统。
需要的只是一个大脑罢了。
当一切结束之后，孙浩站了起来，在路远面前的是一个高大臃肿的人形，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耐热陶瓷中的人体，某种意义上看起来也像是一个机器人。
是的，机器人。
如果现在路远已经能够研制出来一个可以完成所有操作的仿真机器人的话，现在也不需要用人命来填这个缺口。
但是偏偏还没有研制成功，现在的所有机器人，都没有这个程度的精密性。
“说一声告别的话吧。”孙浩在臃肿的人形里面笑了笑，声音从传声器中发出。
“我很高兴，可以遇到路远你这个好学生。”
路远咬住嘴唇，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谢谢。”
……
……
当孙浩消失在向下的甬道之后，路远并没有跟着下去，因为就像之前所了解到的，核心舱室温度极高，没有最高级别的防热措施根本没有办法进入。
他只是跌坐在原地，看着孙浩的背影，呆坐了两分钟之后，他才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方才和孙浩教授最后的交流，争夺去死的机会，虽然不是什么重体力的事情，但是依然让路远感到心力交瘁。
不过，孙浩教授在这个时候知道了那些事情，相信孙浩教授也是开心的吧。
正如同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
不过，既然不用去核聚变舱室去做最后的赴死维修，那么，现在的路远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他走出监察室，过道依然空空荡荡，路远现在清楚是孙浩支开了所有人，以避免他所要做的事情被阻拦。
“苏眉，在吗？”路远呼唤苏眉。
苏眉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之前和孙浩的交谈，并没有实时传递到苏眉那边，此时的苏眉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和哭腔，显然少女已经哭了一阵子，但是现在，传过来的声音依然强作轻松：“还有什么事情吗？路远？”
“有的。”路远也不提之前他想做的事情。
关于苏眉是自己备份的事情，路远是永远不会亲口对苏眉说这件事情的。
因为这残酷，也太悲伤。
“协助我查询一下。”少年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和理智：“被苏汉庭所破坏的计算机系统的断点分别在哪里。”
第三百九十一章 师徒协力
听着路远传过来的话语，苏眉眨了眨眼睛。
她没有开口，但是声音还是随着镜海实验室所残余的通信网络传达到了路远的耳朵里面。
“赵君离和海伦现在还在我身边，有需要他们去做的事情吗？”
在事变发生之前，这四个人正在打麻将，而随着事件的发生，路远选择去找苏汉庭对峙，海伦则留在这里保护苏眉，至于赵君离，他当然也是被保护的一员。
不过相对来说，他同样也是值得完全信赖的一员。
当苏汉庭引爆他最后的能量，即使是在监禁中依然可以遥控自己在镜海实验室中的眼线对镜海实验室的核心系统进行破坏之后，那么如今的镜海实验室，能够相信的人真的已经很少了。
因为在抓出来苏汉庭的三个小时后就迎来了太阳风暴，镜海实验室这边没有时间将苏汉庭移交出去慢慢审讯，也没有时间再进一步隔离分化苏汉庭的死忠眼线。
本来打蛇打七寸，谢英材和苏汉庭都是镜海实验室的高层中枢人员，只要将他们隔离控制，接下来的人就是群龙无首，无头苍蝇当然只能在秋风中噤若寒蝉。
可是即使这样，路远最终还是低估了苏汉庭。
“不用。”路远静静说道。
他又开始在整个镜海实验室中移动，孙浩老师在进入底层之前，给整个镜海实验室下了最高的戒严命令，所有人都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和岗位，不能够擅离，以避免有人趁乱做出更大的破坏。
所以只有被动拥有最高权限的路远，才能够在静海实验室中保持顺畅的移动。
“你只要帮我指引计算机网络被破坏的位置就可以了。”路远说道。
“你会修电脑吗？”苏眉问道。
因为修电脑当然不会那么快，况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苏汉庭的破坏手段根本不是利用软件破坏，而是直接采取的物理破坏。
可以说那个男人一直都有这样一个玉石俱焚的方案作为自己一旦暴露之后的的b计划，以及这样的b计划，也太过于决绝和残酷，竟然是以抹去整个镜海实验室为目的。
当然，也是因为太阳风暴的协助，让路远力排众议提前开始了核聚变装置的试车，又因为太阳风暴没有办法隔离敏感人员，没有办法将苏汉庭异地关押，让他脱离和旧部的接触。
这许许多多，说白了还是路远不够慎重，也不够有经验。
但是这样的情况，不够慎重不够经验的又何止路远一个，连孙浩和岳鹏飞都认为这样处理是最好的手段，在获得全部的情报之前，谁能够想到苏汉庭那样平静的外表，其实早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最终决定。
“不会，我不会修也没有电脑配件。”路远笑了笑：“但是我就是电脑本身。”
苏眉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路远会让她来给路远指引那些被破坏的计算机位置。
因为当电磁风暴充斥整个世界的时候，交通委的联网云计算能力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它已经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网络幽灵。
镜海实验室所使用的计算机网络还无疑问都是最可靠同样也是超高性能的计算机，所以无论是找替换和维修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而路远如果自己来充当这部分电脑呢？那样就能够做到很多事情。
“好的，我查了一下。”苏眉说道：“一共有十二个关键节点被物理性质破坏。”
苏眉一边说着，一边给路远传过去那些关键节点的位置，可以说苏汉庭破坏的时候，也就考虑到了被维修的可能性，不仅将维修备份全部破坏，并且还将维修地点人为地分割开来。
“这十二个关键节点负责的系统不一样，但是至少要全部维修六个关键节点，才能够恢复对于核聚变系统的控制，以及要防备苏汉庭还有没有后手。”苏眉开口说道。
苏眉已经知道苏汉庭已经死了。
但是已经死掉的苏汉庭还能够遗留下来这么多麻烦，如果路远真的直到现在的一切，他绝对会在见苏汉庭的第一面就把他暗杀掉。
谁有知道呢？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你没有办法用别人还没有做的事情来定他的罪。
“我知道。”路远快速说道：“帮我锁定这个节点的位置。”
如果说单纯依靠修复计算机系统就可以的话，路远也就不会抱着豁出性命的觉悟打算去底层手动开启核聚变装置，但是现在，既然孙浩老师决定去做这件事情，路远就要给孙浩老师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苏眉听着路远的话，感到不可思议：“这只是一个无关键要的通信节点。”
“是的，我要的就是这个节点。”路远说道。
他脚步匆匆。
……
……
一月三十一号十点十五分，孙浩终于穿着隔热服来到了镜海实验室的深处，由于距离上次反应终止只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如今的整个装置都处于一个红热的状态，视野中到处都是膨胀通红的空气，这样的温度可以瞬间烫熟一只猪，也只有全副武装之后，才能够进入这样极端的环境来作业。
首先，最需要终止的是投料口的排料，如今聚变腔室正在积累大量的核聚变燃料，这个地下舱室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原本设计的井井有条，一切聚变染料的输入和排出都有明确的计划，可是现在苏汉庭凭借自己对于这个装置的了解完全打乱了这个计划，单单一个中断给料造成核聚变终止，然后延迟激光点火进程，并且同时开放核聚变燃料供给，这一来一去，就让这个核心舱室变成了一个氢弹发生器。
是的，可控的核聚变是伟大的能量源泉，取之不尽的上帝馈赠。
但是不可控的核聚变，便是氢弹，便是撒旦本身，代表着地狱。
地狱天堂，一念之差。
孙浩吃力地冒着高温来到了制定闸门面前，虽然这里高温缺氧，自己的作业时间又只有十五分钟那么短，但是他对于这一切手动装置的位置，哪怕只是备份，但是也心如明镜胸有成竹。
他先关闭了核聚变排料，然后再开启了清除模式，这个模式会让所有的空气裹挟着聚变废料和原料一起被排出核心舱室，这个过程可以说是拆除炸弹的过程。
第392章 普罗米修斯的心脏
随着清洁模式的启动，整个核聚变舱室开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好在镜海实验室是多备份多系统，即使说苏汉庭有能力在他所负责的计算机系统上在一瞬间炸毁包括备用节点的所有节点。
但是也没有能力对全局进行统御。
比如现在，即使电脑控制无法生效，但是只要孙浩进入系统底层，进行人工的物理操作，这些系统依然可以正常运作。
这也是孙浩敢于冒死前来的底气。
清洁模式会造成整个腔室内大概十秒的真空，这期间如果有人在其中就会因为真空窒息乃至于血液沸腾，不过好在孙浩此时身在隔热服内，这堪比宇航服甚至说比宇航服的科技水平还要高的防护，让孙浩顺利挺过了这个阶段，随着新空气的注入，整个环境的温度也开始快速下降，孙浩看了一眼隔热服上的读数，现在温度是五百摄氏度，对于自己而言已经是一个稍微舒适的温度了，之前一千四百度的外界读数，让孙浩即使在隔热服里面，体感也差不多有四十度左右，长时间待在里面可能让整个人都脱水晕了过去。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浩已经满身大汗，虽然说隔热服有汗液收集系统，并且还有一定的能量饮料供给，不过由于孙浩本身的身体就是病弱之身，此时已经有点头晕目眩。
他再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剩余的时间读数是十一分钟十五秒，对于孙浩来说还算是可以接受的作业时间。
或者说这也是他人生的最后十一分钟了。
因为孙浩清楚的明白，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开启最终的点火那一瞬间，就会被溢出的高温给蒸发掉。
“真是一把老骨头呢。”孙浩叹了口气说道，然后张开嘴喝了一口冰凉的能量饮料。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一把老骨头了，竟然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做这样的事情，或者说适合做这样的事情，那么就是在所不辞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惜这里不能抽烟呢，我那个烂肺。”
这样说着，靠在墙壁上休息片刻的孙浩，又重新站了起来，步履坚定地重新走向面前这头巨大的金属鲸鱼。
磁约束系统正常。
激光点火系统正常。
两个系统是镜海实验室的核心系统，需要海量的电力供应，虽然存在我奶我自己的这种情况，但是目前而言，维持这两个系统的是镜海实验室内另一个核裂变反应堆进行的稳定供电，核裂变反应堆的备份是供应镜海实验室日常生活的常规火力发电系统。
所有的工作都是慎重又慎重，备份又备份。
但是被自己人庖丁解牛一般的破坏，就是真的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阻挡。
发电系统也同样正常。
孙浩在核聚变系统上走来走去，用自己的肉身做一遍之前必须要计算机来进行的检查，也算是对自己这一辈子心血结晶的回馈。
核燃料储备正常。
给料系统正常。
孙浩继续一路确认，虽然身体感到困乏到了极点，但是他的精神却有点越来越好。
以至于感觉脚步轻快，乃至于红光满面。
这也是单纯的精神力量，因为孙浩明白这是自己一生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是最重要的事情。
孙浩这样想着，启动了电磁约束系统，只有电磁约束正常进行，才能够束缚住核燃料的带电离子流，当鲸鱼的大脑开始缠绕起来蓝色的电光的时候，他再启动了给料系统。
原本这是电脑一键完成的操作，不过孙浩再也没有办法站在指挥室里面，只负责按下然后旋转那个按钮。
不过这一个个开关，一个个闸门，一个个旋钮，也让孙浩感觉自己在真切地做这件事情。
随着氘粒子流进入了鲸鱼的头部，并且在电磁约束的力量下被束缚着旋转的时候，这也终于只需要最后的一步。
那就是点火了。
只要再次点火成功，只要一起能够按照预定的程式来完成，之前的三天三夜已经证明，即使没有人为的干扰，这台伟大的机械造物也能够正常的运转，给人类以海量的能源和热量。
接下来镜海实验室所要做的就是缓慢维修被破坏的计算机系统，重新获得对于核聚变装置的主导权，毕竟现在孙浩已经证明，核心装置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大脑和中枢被人为的破坏罢了。
激光点火装置的点火扳机，是一个沉重的把手，需要将其用力按下去然后扭转。
孙浩来到那个陶瓷与合金制成的把手面前，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头巨大的鲸鱼，明白自己只要按下去，就会被其中释放的无尽的光和热给吞噬掉。
就好像盗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他从太阳车那里将火焰带给了世人，但是自己却被绑在山峰的巨石上被鹰隼啄食心肝三万年。
“我和普罗米修斯的区别，大概就是我只需要承担那一瞬间的痛苦吧。”孙浩笑着说道：“或许连一瞬间都没有。”
这样想着，他用力将把手按了下去。
然后，用力旋转。
不过在按下去的那一瞬间，孙浩的心脏突然剧烈地收缩起来。
剧烈的收缩剧烈的疼痛，他在隔热服里面痛苦地用力蜷起来身体，明明离最后的步骤只差一步，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初识力，外骨骼装甲就能够帮助他完成这个使命。
但是，孙浩却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之前的高温脱水，以及连续的精神亢奋，对于这个衰微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当孙浩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一个动作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同样给予了自己的回应。
精神的力量，始终战胜不了**的疼痛和衰败。
他用力地想要握紧手指，但是却根本就办不到，眼泪鼻涕在那张苍老的脸上横流着，他忍受着身体的巨大痛苦，但是内心的痛苦却更加的撕心裂肺。
他要死了。
即使什么不做都快要死了。
除非现在有医务人员给他速效救心丸，并且给他心肺复苏。
但是孙浩什么不要，他只要最后一份力气，让他可以旋转那个开关。
他泪水流淌在脸上流淌着，但是意识却越来越远。
第393章 尾声
这个世界最大的痛苦，就莫过于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孙浩做了所有的事情，但是却在最后的临门一脚上败了下来。
并且如果他失败了，那么就不止是前功尽弃那么简单了。
孙浩之前排清了核心舱室多余的核燃料，这样才能够保证不会因为核燃料过多导致聚变过于剧烈损坏托卡马克装置。
但是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开启点火，那么核燃料还是会在这个核心舱室堆积过剩，并且如果苏汉庭那个定时点火的设置还在的话，那么最终的核聚变爆炸，依然会如约到来。
不过，孙浩即使再清楚，他全身肌肉抽搐着，也再也做不出一个多余的动作。
正在这个时候，孙浩耳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但是在他心中却如同天籁一般。
“抱歉。”
路远的声音在那里传来。
然后，以及沉寂的隔热服外骨骼装甲重新启动，巨大的陶瓷手将把手用力扭动。
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
激光点火系统通电，炽热的激光束瞬间点燃了正在高速旋转的氘离子流。
孙浩最后的心愿达成，彻底放松了身体，整个身体向着下方坠去。
在坠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有生以来最耀眼的光，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温暖的热。
然后，整个人在这无与伦比的光和热中，彻底化为了飞灰。
高温重新在这个核心舱室中激荡，然后再次开始推动着发电机组，向着世界输送无比充沛的电力和能源。
……
……
而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路远跪倒在地上，真正的泣不成声。
方才在最后的时刻，他利用通信系统所传递过去的为数不多的信号，帮助孙老师走完了最后的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他亲手杀死了孙浩。
原本路远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孙浩的备份，他更希望可以静静看着孙浩老师可以完成那一切的操作，但是最终孙浩突发性心衰的时候，他虽然心如刀绞，但是也必须强迫着自己帮助孙浩老师旋转那个把手。
只可惜只可惜隔热服并不是机器人，并不是能够完整地听路远指挥的机器。
他只能控制隔热服，做一些极为微小的片段性的动作。
“如果我先去做高智能机器人的话，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这样的念头在路远的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来。
而此时，苏眉的惊呼也响起来了：“路远，路远，你做到了！”
“核聚变系统重新开始运作了。”
“我们成功了，镜海实验室，重新发电了。”
苏眉兴奋着叫着，但是却没有听到路远的回复。
她安静下来，听到了路远那边轻微的啜泣声。
路远在哭。
苏眉咬住了嘴唇，轻轻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远跪在地上，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
……
一月三十一日，下午十点三十分钟。
燕京城重新被点亮起来。
恢复供电。
从九点四十五分的断电，到十点三十分钟的恢复供电，其间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四十五分钟的事件中，这个世界的角落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可能会有一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爆炸会在镜海实验室发生，或者说，整个燕京城在未来的几天里，都会在超过零下五十度的寒冷中瑟瑟发抖，最终变成一座被死亡所弥漫包裹的城市。
不过，当这一切没有发生的时候，那些重获光明的人们，一边赞美一边咒骂，赞美电力恢复的及时，咒骂在大年夜的当下，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添堵和差错。
但是当光明重新到来，没有喝完的酒可以继续喝，没有吃完的饭也可以继续吃。
没有烤完的火，可以继续烤。
没有说话的话，也可以继续说。
燕京城电力统筹局，孟小剑看着重新亮起来的燕京城电力图：“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嘛！”
在之前的四十分钟里面，孟小剑经历了一生中最难熬与漫长的四十分钟。
不过当电力重新沿着管线抵达的时候，一切的心慌与不安都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不以为然与乐观。
毕竟所有杀不死你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以至于可以成为余生的谈资和笑料。
刘电工点了一支烟：“谁知道，镜海实验室那边。”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
香烟的白色雾气，在灯光下缓慢消散。
“我们回去吃饺子去吧。”
他拍了拍孟小剑的肩。
“虽然饺子已经凉了。”
“但是放点油煎煎，还是很好吃的。”
……
……
冷了的饺子，放点油煎煎真的很好吃。
寒冷的冬天，当最终有惊无险地度过之后，也只剩下了茶余饭后吹牛的资本。
毕竟我这里最冷到了零下六十度，泼盆水没落地就变成冰了，你究竟怕不怕？
随着紫极天象的慢慢过去，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地球也慢慢从接近的冰封状态慢慢解冻下来。
毕竟只要有外在的光与热，什么样的困难，过去了，也就真的是过去了。
三月一日，迎春花开放的季节。
路远捧着一束白菊花，跟着岳鹏飞走在冰皮初解的大地上。
“就是这里吗？”路远问道。
“还有一点路。”岳鹏飞静静说着。
他们俩其实走了挺长的时间了。
再翻过一座山，才看到一个小小的墓园，
白色的墓碑一排排立在那边，路远跟着岳鹏飞走到一个墓碑前，看到了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写着孙浩的名字，贴着照片，还有生卒日期。
老人在墓碑上笑得慈祥。
路远将手中的菊花放在墓碑前，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一朵花。
“里面什么都没有对吧？”路远问道。
“有老孙穿过的衣服和鞋子。”岳鹏飞摇头说道：“不过他生前说这里景色很美，希望可以葬在这里，现在至少能够圆他一份心愿。”
路远点了点头。
跪下，恭敬地三叩首。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金色奖章，放在了墓碑前面。
转身。
“我们走吧。”路远说道。
“你不怕被偷吗？”岳鹏飞问道：“那可是金的呢。”
“被偷了，也就说明到了它该去的地方。”路远平静回答道。
他们两个人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却只在这里站了五分钟。
“你最后在他墓前许了什么愿？”岳鹏飞继续问道。
路远摇摇头：“不能说？”
“连我都不能说？”
“是现在不能说。”
“那什么时候能说？”岳鹏飞问道。
路远抬头看了看岳鹏飞的脸，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悬挂的太阳。
笑了笑。
“快了。”
……
……
在这个荒郊野岭的墓园里，有一个普通的墓碑上摆着一束普通的菊花。
菊花上摆着一个普通的金色奖章。
奖章上写着。
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
孙浩。
（明日未临，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