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东行
苍松院。
如今新娘嫁入墨竹院,苍松院便留给了阏氏和蔑儿乞老可敦还有宝勒尔住了。
正堂上,血衣都未换的褚大娘赔着笑脸同阏氏和蔑儿乞老可敦解释了为何拦下宝勒尔的缘故,又说明了林宁已经带人前去救驾。
王庭里有懂中原话的女官,将褚大娘的话转述罢,蔑儿乞老可敦勉强放下心后,看着一身血污的褚大娘,瞪眼问宝勒尔道:“她是你额格其身边的信重人,你怎么好出手?你额格其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若不是果真有万分艰难的事走不开,她难道还会故意不见你?”
胡宁阏氏也点头道:“五娘是个好姑娘,只是不知道大汗那边怎样了……”
老可敦安慰道:“阏氏保重身子要紧,而且萨满军都过去了,大汗身边还有高手,必不会有事。”
宝勒尔心里委屈不已,之前让她去求救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她不敢抱怨老可敦,就郁闷道:“褚大娘头上的伤口是摔倒撞破的,我怎么会打她。”
她只推了一把而已。
老可敦自然也不会真的为了一个下人责备心爱的孙女儿,刚才那句话只是为了给褚大娘一个交代。
又让人送了些金银首饰给褚大娘,强命她接下后,此事就算作罢。
未几,有人传报,田五娘已经出关,并且立刻动身前往了一线天。
胡宁阏氏和蔑儿乞老可敦心稍安……
……
“吁!”
秦林古道上,一阵勒马声此起彼伏。
田五娘红妆未换,面色肃然的看着汗王銮舆上被忽查尔凌空摄住昏迷不醒的图门汗,修眉蹙了蹙。
一把剑贯穿了这位草原万部之主,看起来十分骇人。
林宁打马上前,看着田五娘目光灼热,问道:“成了没?”
田五娘默默颔首,林宁大喜,不过随即他就朝田五娘使眼色道:“这边事了,五娘你先回山,让人将药庐收拾妥当。回去我们要先救治大汗,需要提前准备许多东西。”
田五娘虽不解,却知道林宁必有深意,便没有多言,点了点头后,又在马上与忽查尔欠了欠身,以晚辈礼致敬,先一步折返回山。
林宁则转眼看向了汗王銮舆上的忽查尔,见其面色依旧淡漠,心里不由抽了抽。
忽查尔的淡漠,和五娘从前的淡漠,是两回事。
之前五娘的淡漠,是她个人内心的封闭。
她身上担着整座山寨的安危存亡,她必须要坚强狠辣起来,因为她要带着青刀卫截杀私通草原的走私商贩,维持整座山寨的存续,所以内心容不得一点软弱,她才将内心封闭起来,看起来淡漠无情。
但林宁觉得,田五娘是看似无情实有情,而忽查尔的淡漠,却是对苍生的蔑视。
那种高居云端,视苍生万民为刍狗的漠然。
这种人,让人看着心里生寒。
或许,真正的神便是如此吧。
林宁心中很不舒服,前世他见过一些大人物,甚至还有些算得上是通天大佬。
可那些人手段虽然高超,但靠近接触后,却能发现他们身上的人情味儿其实很浓。
绝不似忽查尔这般,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这样的人,已经不能再用人心去推测了。
至少可以肯定,先前他的一些想法很荒谬,忽查尔如今怕早已失去了感恩之德了……
念及此,林宁微微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这种心态,也并非没有漏洞。
忽查尔成为圣萨满,也不是绝对的无欲无求。
至少,他还在乎北苍王庭和他的老娘……
心中盘算了几圈后,林宁稍有定数,便随同队伍渐渐回山。
……
入夜。
雷雨交加。
仲夏之末,临近入秋,天气转凉。
药庐外,一众北苍王庭的大人物们都在静静的候着,虽眼中多有焦虑,却无人派人询问,怕惊扰了里面的行医。
整整三个时辰过去了,除却不停有人往里送些奇奇怪怪的事物外,也无只言片语传出。
蔑儿乞老可敦几次劝胡宁阏氏先去休息未果后,便让田五娘寻来一张床榻,铺设好后,让胡宁阏氏靠在上面歇息。
宝勒尔小声的同田五娘道恼,顺便告了小九娘一状。
不过她也没想着让田五娘处罚九娘,只要能和她推倒褚大娘之事扯平就好。
看到田五娘面色始终淡然,根本不将这些小儿女家的恩怨放在心上,便又高兴起来。
老可敦则关心了五娘几句,又道今日事多,打扰了她的大喜之日。
田五娘只说了句“无妨,额母不是外人”,就让老可敦高兴的合不拢嘴。
一直在药庐里当人形止血钳的忽查尔忽地微微皱了皱眉头,深不可测的目光往外瞥了眼。
“轰隆!”
又一道惊雷炸响,天空降下瓢泼大雨。
而林宁则完成了他最后一针的收尾,长长呼出了口气。
他抬起头看向忽查尔,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色,道:“大萨满,大汗已经转危为安了,修养些时日就能康复。”
忽查尔闻言,目光缓缓落在林宁身上。
对于他的神乎其技,忽查尔心里并不像他的面色那样冷漠淡然。
他看着林宁的眼睛,声音低沉的问道:“你与何人学的医术?”
林宁随口答道:“哦,是我们山寨的安郎中。”
这个答案,显然不可能让忽查尔满意。
他眼神微微一变,看着林宁的眼睛没有说话。
林宁心里却大骂了声:老王八,又来!
随即,在头晕目眩几近昏迷中,心中大喊了声:
天道!
“你的医术,从何处学来?”
林宁双目呆滞,一字一句答道:“学自药王谷《百草经》。”
听闻此言,忽查尔神色一动,问道:“全本?”
林宁木讷答道:“上半部。”
忽查尔眸光微冷,有些遗憾。
药王谷大名,他当年也是听说过的。
因为触碰到了三大圣地的禁忌,尝试培育龙血米,被三大圣地联手诛灭。
萨满殿其实也有培育龙血米之法,但代价之大,十倍甚至数十倍于三大圣地,那需要无数牧奴和牲畜的血来浇灌土壤……
而得到的龙血米,却又远不如三大圣地所出。
所以草原各部才会花大价钱,想法设法从中原购买。
但这样会使得草原上的财富,大量流入中原世家高门手中。
面对此等情形,便是现在的忽查尔都无能为力。
《长生龙象神功》是不需龙血米,但这等天级神功,除却能传给下一代大萨满外,不可能再传第二人。
而其他人习武,想成就一流高手,就离不开龙血米滋养。
若是能得到涉及龙血米之秘的下半部《百草经》就好了,萨满殿的势力必然将会急剧膨胀壮大。
可惜,强求不得……
撤去移魂妙法,忽查尔看着眼睛渐渐清明的林宁,问道:“你可愿将《百草经》献于我?”
林宁闻言面色大变,目光骇然的看着忽查尔,失声问道:“大萨满如何知道我有……”
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口,眼神难掩震惊的看着忽查尔。
忽查尔静静看着林宁,稍许后,淡淡道:“当年,我与药王谷主相识。所以看的出,你的手段,得自药王谷。”
林宁闻言面色缓缓释然,长出了口气后,又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道:“大萨满送了一部地级功法当我和五娘的大婚贺礼,大萨满需要《百草经》,送给大萨满当还礼也是应该的。且……”
“且什么?”
忽查尔目光幽深的问道。
林宁坦然相视,答道:“且山寨虽未曾想过托庇于大萨满麾下,但无论如何,外界都会这样看待。如此一来,山寨就会承恩于大萨满。所以《百草经》虽贵重,林宁亦不会吝啬。”
至此,当不复疑心了吧?
……
议事厅。
忽查尔看了看田五娘,在旁人眼里,田五娘与往日里没甚区别。
可在忽查尔眼中,却恍若看到一柄剑气四溢的绝世神剑。
这是极于剑道者初入宗师后的表现……
前途无量!
一瞬间,连忽查尔都有些羡慕田五娘的天资了。
只可惜没有师承传授,仅凭一部《玉剑心经》,注定在宗师的路上都走不远……
若她是草原人就好了……
暗自摇了摇头,忽查尔同田五娘道:“我要往齐国临淄一行,汗王和阏氏还有额吉留在你山寨中。可否保全无忧?”
田五娘缓缓点头道:“额母之安危,虽死当全之。”
林宁在一旁干咳了声,等忽查尔看过来,他方不疾不徐道:“五娘,你心是好的,可也要量力而行。若其他人倒也罢,可若是天剑山那把老天剑来了怎么办?今天他儿子和黑冰台的人就来了一遭,焉知那老天剑不会来?他若来了,咱们身死是小,却怕耽搁了可汗、阏氏和老可敦的性命……”
田五娘闻言沉默无言,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配合……
一旁宝勒尔听到了身边的“翻译”转述罢,皱鼻瞪眼道:“我看你就是不想答应!哼!你又不是山寨之主,额格其才是,要你多嘴!”
“宝勒尔,不准胡说!他现在是你额格其的丈夫!”
老可敦教训道。
宝勒尔本还想说什么,见连田五娘都皱眉看向她,便不再多言了。
林宁就算听不懂宝勒尔的草原话,也知道必没什么好话。
不过这会儿只当做不知,日后必有回报便是……
而后就见忽查尔起身道:“侯万千和黑冰台不用你们管,除此之外,五日内,金帐不准出现任何差池。”
说罢,就在满堂人注目之下,凭空消失不见。
旁人大为惊奇,林宁心里却缓缓松了口气。
幸亏不是斗宗强者,骑马去战……
青云寨距离临淄相隔数千里,就算骑的是千里马,来回都不止五天。
如此看来,武圣跑的应该比马快的多……
玩笑心思一晃而过,林宁有些期待起忽查尔东行成果来,他若是能连接敲打天剑山和稷下学宫,那青云寨短期内的压力将会一扫而空……
至于忽查尔眼前的嚣张,林宁心中已有主意,让他早晚吃个大亏,学学礼数。
……
第七十七章 多亏有你
一线天西十五里处,有一荒废的山庙。
供奉的,是上古五帝之帝尧。
大秦王室推崇水德,因此西秦境内多立水德帝庙。
庙内坐着一群人,多衣玄色,亦为水德之色。
国运之说,在当下世道里,乃为王道。
庙内帝尧相前,升起了一堆篝火。
莫菲并没有挨着另一个女孩子做,她虽也算得上咸阳城内数得着的名媛,可依旧不能同妖孽相比。
东方伊人倒也无所谓,蒙着黑纱,一身玄衣妖娆,独自一人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个枯枝。
静悄悄的山庙里,莫菲小声问程耀华道:“程师兄,你说若是草原那位萨满不庇护青云寨,那今日过后,青云寨那些山贼们还不被稷下学宫给生撕了?”
程耀华闻言呵呵一笑,谨慎的看了眼不远处的东方伊人一眼后,犹豫了下,还是道:“此事还是让候师弟与你说罢,这种事他更清楚些。”
侯玉春:“……”
这他娘的,议论武圣的长短,哪怕是在背后,也有作死的嫌疑。
这把离魂刀还真是阴险!
心里哼哼冷笑了声,打定主意早晚找回场子,面上却已是堆满了笑容,也不推脱,同莫菲道:“小菲菲啊,你想,这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能拿的准武圣的心思?我们都知道,武圣乃人间至圣,不理红尘俗事,等闲贵脚不落凡尘。可万一人家思个凡,想快活快活……”
“呸!”
明白了话中之意后,莫菲狠狠啐了侯玉春一口,恼道:“整天不正经,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的不成样儿!”
话虽如此,目光却小心的瞄了眼附近的东方伊人。
说起来,这位身份为何那样超然,不就是因为如此嘛……
莫菲自己已经算比较独特的了,因为她爹是黑冰台宗师长老。
然而和东方伊人比,她简直望尘莫及。
她仍记得,当年咸阳有个皇子,也不知是昏了头还是撞了客,在一次饮宴上放言,要收了东方伊人做侧妃,还作死夸她颜色好,身量足,咪眯大屁股翘,床上功夫一定爽……
莫菲清晰记得,就因为这一言,原本气氛热烈的酒宴,一瞬间就冷却了下来。
皇子周边诸人的冷汗都流了下来,其中不乏一些位高权重的朝堂大佬。
醉酒的皇子被匆匆送回了宫,饮宴也当场散了。
莫菲那会儿还纳闷,何以至此?
结果甚至都不用等到第二天她就知道了缘由,东方伊人当天夜里便独身闯秦宫。
当着秦皇的面,将那位皇子的半截舌头给切了下来,带回去喂了狗。
尽管后来黑冰台要严惩东方伊人,却被秦皇下严旨给阻拦了下来,绝不允许黑冰台动东方伊人一根指头。
那位皇子还被冠以“言行不谨,荒唐下作”的罪名,被废为庶民。
秦皇是怕黑冰台台主么?
当然不是,黑冰台和其他两大圣地没区别,从不干涉朝政,也从不往军中掺杂人手,连江湖事都极少理会。
他们是一群极道者,除却武道外,只一心护卫王朝皇统,镇压一国国运。
三大王朝为何从未发生过权臣擅政篡位之事,哪怕国有幼主?
便是因为有圣地在。
而黑冰台主东方青叶也几乎从不显露于人前,连秦皇一年都见不到几回。
且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早已证明了东方青叶是一个绝对值得秦皇室信任的人。
哪怕在面对亲情的抉择时……
正是因为那件事,才造成了东方伊人和东方青叶的决裂。
东方伊人甚至当着大秦诸大佬的面发誓,一定要报复东方青叶,不惜一切代价。
据说,这些年来,东方青叶也极少见东方伊人。
但纵然如此,东方伊人的身份依旧超然。
秦皇不爱其皇子么?
不是。
终不过还是担忧那个“万一”罢了。
事涉武圣,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不值得。
莫菲想明白后,又纳闷了:“可刚才东方师姐说……”
若是青云寨不知深浅仗势行事,是自寻死路。
难道说错了?
侯玉春用好关爱的目光看着莫菲,笑眯眯道:“小菲菲啊,这凡事都有个度嘛。譬如青云寨终究只是一个山寨窝,和北苍大萨满又能有多深重的交情?他们若是本分些还好,旁人多少顾忌一下万一。可他们若扯着北苍圣萨满的狼旗为所欲为,岂不是作死?他们自己不安分,别人不可能一退再退,占了道理后,总有法子灭了他们。其实很简单的……”
莫菲听了心里了然后,却不愿见侯玉春的得意德性,脱口问道:“那你说,这北苍萨满刚成武圣,为何咱们黑冰台不和稷下学宫还有皇城司联合起来,三大武圣一起灭了他?他才刚成圣,想来……”
“住口!”
莫菲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见侯玉春面色骤变,还以为被她的聪明才智打动,正双眼放光要继续说下去,却听到上方她老子莫云空的厉声呵斥声。
她还从未被素来宠爱她的父亲这般训斥过,尤其还当着众人的面。
莫菲眼中泪珠一下流了出来,一旁侯玉春见之心疼不已,忙小声解释道:“小菲菲,一个家族一个门派只要出一个宗师,那就气运不绝。宗师不死,家族门派便能长存,因为谁也轻易承受不起一个宗师撕破面皮后的刺杀。忽查尔没成圣时都没人敢如此,更何况现在?这个念头连想都别想,一旦出手不成,天下就要大乱。你这话让人听了去,都会闹出大乱子的,莫师叔这才教训你……好了好了,来来来,快别哭了,让春春哥哥给你擦擦……”
莫菲见鬼一样的看着自称“春春哥哥”的某人,目光惊恐。
你娘咧!什么鬼?
一旁程耀华忍不住笑了起来,姚峰则皱起眉头脸色凝重,另一边一个面色本就一片冰寒的年轻男子,脸色愈发冰寒如雪了。
他叫闻人燕。
是黑冰台四杰之一,仅次于东方伊人。
素有铁面修罗之名。
他目光如刀的扫过侯玉春,显然对这等轻浮十分厌恶。
若是在黑冰台中看到这等弟子,他必是要教训一番的。
只是在此处他却不敢造次,因为……
上面坐着的那位虽一直无声无息,但闻人燕总觉得那里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支立在天地间的神剑。
剑气亘古,苍茫。
这种感觉,在他面对黑冰台内众多宗师强者时,都极少感觉到。
然而正在这时,闻人燕全身汗毛忽地乍起,瞳孔收缩成针,猛然转头目光骇然的看向上座。
比他动静还要早一步的,是东方伊人,她黑纱遮面下的俏脸上亦满是震撼,目光惊诧的看向上座那个面容清癯两鬓霜白的男子,只见他背负的那把倚天神剑竟缓缓悬浮于头顶,剑气直冲霄汉!
而在他一旁处,莫云空却面色凝重的望着山庙门口方向。
东方伊人、闻人燕、姚峰、程耀华黑冰台四杰此刻也终于感觉到了什么,纷纷站起身来,兵刃执于手中,面对庙门方向。
侯玉春则拉着莫菲,悄悄躲到了他老子后面去……
整座山庙安静的连根针掉落都能听到,篝火处哔哔啵啵的燃烧声清晰可闻。
素来寡言的候万千面色淡然,眸光却有些深沉,看着庙门方向,开口淡淡道:“萨满既已至,何不现身?”
此言一出,年轻一辈们无不大为紧张。
而庙门方向,一道有些清瘦衣着萨满裳的男人,似凭空般缓缓现身,不是忽查尔又是何人?
虽庙内人数众多,但忽查尔的眼中似只有一人。
看着这位私下里相识数十年,也斗争过数十年的老友,忽查尔心里微微一叹。
他不得不承认,论天资之高绝,眼前这位绝不下于他。
过去的数十年里,二人交手过那么多回,通常都是对方胜出半筹。
可惜,此人没有天级功法。
虽得千年前剑冢传承,却缺失了踏出最后一步的功法。
若非如此,二人谁先踏出最后一步,还真不好说。
但命运便是如此,一步之遥,圣凡有别。
“你不该来此。”
忽查尔淡淡道。
候万千看了他一眼,似蕴着无尽忧郁的眸光望向庙门之外的苍穹,道了句:“此非北苍。”
候万千身后,和侯玉春一起躲在一块儿的莫菲忽然悄声道:“小猴子,咱们不是来帮图门汗的么,让他别被叛军杀了,怎么现在他们的大萨满反而来寻咱们的不是?他是不是搞错了?”
侯玉春摇头道:“这我哪知道?不过我听说,这草原萨满之前练功走火入魔了,分不清好歹也说不准。”
莫菲将信将疑道:“那他会不会想要杀人?”
侯玉春嘿了声,道:“有我家老头子在,你怕什么?”
莫菲奇道:“你爹能挡住武圣?”
侯玉春连连摇头道:“我爹能跑掉,然后会多杀些草原人给咱们报仇。谁也不是天生地养的……”
莫菲相信了,又问道:“那他来干什么?”
侯玉春笑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来看看我爹,他们是老相好了……”
莫菲气笑道:“你这人一点正形也没有,一点也不像你爹。你爹长的比你好看多了,声音也比你好听……”
侯玉春闻言斜眼觑视道:“你最好不要多想,我爹肯定不会给我找后娘的……”
莫菲闻言大怒,一张俏脸涨红,一拳捣在侯玉春眼眶上。
“哎哟!”
侯玉春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一个轱辘滚到场正中。
然而抬眼偷瞧时,却发现忽查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正要窃喜,回头看去,却见他父亲候万千虽仍站在那,可眼角、嘴角、鼻下,齐齐溢出殷红色。
“爹!!”
“无事,离开。”
……
自山庙出来,行出二里,忽查尔忽然顿足而立,望着雨后新出的皎月,心中一叹。
中原人杰何其多哉!
他伸出手,看了眼掌心处的伤口,眸光闪动。
候万千连剑冢传承都不全,却生生在最后一步上迈出了半步。
虽然身受重创,然而却一步不退的接下了他武圣级的一掌,还反伤于他。
这世间的英杰,为何多在中原……
……
青云寨。
忽查尔走后,胡宁阏氏、蔑儿乞老可敦亦去休息。
山寨中诸当家聚在聚义堂,听着堂正中的方林尖声宣布喜讯,脸上纷纷带笑:
“从今日起,只要我青云寨不自己作死,便再不复倾覆之忧!”
“记住了,从今往后,我们青云寨谁都不许冒头作死,就像小宁说的,要和气生财,要闷声发大财!”
满堂人轰然大笑。
笑声中,林宁看向主座上的新娘。
正巧,田五娘眸光也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间,看着美艳绝伦似仙宫神女的娇妻,林宁得意之极。
而田五娘的凤眸中,也浮现出亲近的笑意。
多亏有你。
……
第七十八章 家常
“姐……夫!呜呜呜!”
正当满堂人纷纷诉说着压抑了多少年的苦闷,从此翻身把歌唱,得大逍遥大自在时,忽然见春姨领着一个小小人儿进来。
林宁见之一怔,因为往日里总是欢天喜地的小九娘,此刻却哭成了泪人,大眼睛红肿的都快睁不开了,却还在哭。
他忙上前将那小身子抱起,问道:“小九儿,这是怎么了?”
九娘被林宁抱住后,愈发哭的伤心,上气不接下气,
春姨将今日之事说了遍后,林宁脸色勃然一变,沉声道:“血刀门这是在找死!严克他们何在?”
方林在一旁道:“所有人都被大当家诛杀了,之前被赶出去的那十六家也都被收押,等审问明白哪些人出卖的山寨,勾结山寨里的哪些人,都会被处死。”
此言一出,一些山寨老人们面色都黯淡下来。
这些将要被处死的人,大都和他们有一辈子交情的,甚至有些还是姻亲。
青云寨并不大,几十年相处下来,与亲人无异。
可这些亲人却做出了这样的勾当,着实让人心痛。
林宁一听,脸色却缓和下来,对九娘道:“好了好了,坏人都被打死完了。以后别让咱们再看到血刀门和姓赵的,不然……咦,山寨里也有几家也姓赵,一会儿姐夫带你去打他们?以后咱们见到姓赵的和姓严的就打,如何?”
旁人听了这荒唐之言哭笑不得,九娘却真的被这个意见给吸引住了,闪着泪花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然而田五娘却目光怪异的看着林宁,林宁正纳闷儿,脑门子上就挨了一下,转头看去,却见春姨咬牙切齿道:“我也姓赵!”
林宁和小九娘两张脸齐齐懵然!
啥?!
“你们两个小混帐,是不是见我一次也要打一次?”
春姨双手叉腰横眉竖眼问道。
满堂人再次哄笑起来,连九娘都不哭了,咧着小嘴乐了起来。
林宁连忙求饶道:“那怎么敢那怎么敢?算了算了,看在春姨的面上,以后我们就不打山寨里姓赵的,只打外面姓赵的!”
小九娘觉得真是有趣之极,也连连点头。
春姨白了二人一眼,想接九娘过来,可九娘却搂住林宁的脖颈不放开,林宁便劝退了春姨。
一旁方林认为林宁此言必有深意,便问道:“小宁,你说的是赵家那位二公子?”
林宁轻笑了声,道:“对。”
一旁胡大山猛灌了口酒,美的直咂摸嘴巴,听闻此言来了兴致,问道:“小宁,你先前不是说要和那位呆公子好好谈谈,和赵家和睦相处吗?”
林宁奇怪的看他,道:“和睦相处?什么和睦相处?”
随即反应过来,呵的一笑,道:“哦,四叔是说那会儿……呵,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五娘成就宗师,忽查尔东行去敲打稷下学宫,若敲打不顺,数十万控弦之士必将南下,赵家所在燕郡首当其冲。无论哪种情况,稷下学宫都不可能为赵家张目。所以,区区赵家不复为虑。敲打敲打那位二公子,让他写信给赵家,没有二百斤龙血米,就直接准备棺材吧。”
这话可让山寨大总管孙伯太高兴了,他惊喜的白胡子都快撅起来了,大声问道:“果真能敲来二百斤龙血米?”
其他人都觉得不可能,五娘这几年那样拼杀,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一年换回的也不过百来斤。
林宁张张嘴就能换回二百斤?
龙血米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林宁呵呵笑了笑,道:“那位赵二公子出身燕郡赵家,三百年世家名门,底蕴深厚。再加上他娘是齐国皇室贵胄,虽出身偏支,但在皇族内人脉颇广,在赵家几乎一言九鼎。她就这么一个儿子,难道还不值二百斤龙血米?”
说罢,又同孙伯似笑非笑道:“这二三年来春姨为了给我讨龙血米,没少叨扰孙伯,等讨回来后,就还给你。”
老孙头闻言一张老脸陡然涨红,又愧又气又急道:“小宁,可不是我这老骨头忘恩负义欺负你,那龙血米我连一粒都没吃进过嘴里。老头子我从你爷爷那辈起就掌着山寨库房,我……”
“好了好了……”
林宁笑道:“又没说你老爷子做差了,对了,听说你那里还缺盐?”
孙伯其实心里也觉得有点愧,见林宁岔开话题,赶紧借坡下驴,道:“缺!大当家的虽然带回来了一些,可这婚礼一办,用去了大半,如今只够大半月的嚼用了。”
林宁呵呵笑道:“行,半月后我一定给你管够。”
说罢,却不理急急想寻他问个究竟的孙伯,同方林等人道:“明儿给山寨里的人都放个假,休息一日。后天开始,还按照之前的活计来。该在一线天搬石头的搬石头,该打猎的打猎,该开饭馆儿的开饭馆儿……行了,今晚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不能再耽搁了。都散了散了……”
众人在一片笑骂声中散去,林宁对微微横眼他的田五娘道:“你先和春姨、九娘回去,我去看看翠儿,还有小灰灰。”
春姨忙道:“安伯已经看过翠儿了,他说若是换个人必是不行了,可翠儿身体厚实又内壮,所以伤的重些但不致命。安伯已经给她开过药了,要不你明儿再去?”
春姨还希望尽快替宁夫人抱孙子呢,洞房花烛夜这般重要的时候,哪里好耽搁?
林宁也犹豫了起来,他倒不是急色,只是觉得这样重要的日子,当和五娘一起度过。
然而田五娘却轻声道:“春姨先带小九儿回去,我和小宁一起去看。今日多亏了翠儿和小灰灰,不然……”
目光落在眼睛红肿的九娘面上,田五娘淡漠的脸上多了抹温色。
春姨也想他们小两口多处处,便不再多劝,带着九娘回墨竹院去了。
待人散尽,林宁就着烛光月色,看着田五娘风姿绝世清丽无双的俏脸,温声道:“走吧。”
田五娘微微颔首,不过随即一怔,清丽脱俗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晕。
垂下眼帘,看到林宁牵起了她的左手……
……
“咱们的运气不错,有忽查尔露面,大部分压力都被他扛了去。”
“嗯。”
“不过靠人终究不如靠己,忽查尔会借这次机会获得极大的利益,但等他将他想要的收到手中后,青云寨就会变得次要起来。”
“嗯。”
“或者,等齐、秦两国准备好了面对草原数十万控弦之士后,我们的处境也将会重新变得危险起来,而且比原先更危险。”
“嗯。”
“但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大概要有几年甚至更久。这段时日,青云寨可以默默的发展壮大。”
“好。”
“我们之前说过,家里大事你做主,小事我做主。家里最大的事就是你养好身子,一步步练到武圣。这中间需要大量的资源,譬如龙血米,就交给我罢……”
“小宁。”
“嗯?”
“到了宗师,己身经脉自成大周天,可生生不息,已经不需要龙血米了。”
“那需要什么?总有能加快修练的东西吧?宗师不是也分初品、中品、高品和绝巅宗师吗?”
“听说,三大圣地中有专门为宗师提供的龙髓米,能助宗师进益,但严禁外泄……”
“哈!若不能外泄,你根本就不会听说。放心,这等小事交给我好了。早晚给你多弄些龙髓米回来,你也别感动,你早点练成武圣,我就早一天什么都不干,就读书睡觉游玩。”
“我多进补些血肉也能进益的,《长生龙象功》十分神奇。龙髓米……太难。”
“放心,我总有法子的,小事而已,毛毛雨……好了,翠儿家到了,我们去看看,就回去歇着吧。”
“嗯。”
……
三日后,秦林古道边。
龙门客栈内依旧没甚客人,对面的药庐也还未开张。
连往日里常有商队趁夜穿行的一线天,这几日都没了影子。
也就是说,青云寨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项了。
之前对于屡屡创造奇迹的林宁还深信不疑的青云寨人,如今也开始动摇了……
不过林宁看起来却并不着急,他一身细布青衣坐在草庐下,头发被一根木簪轻绾,手中持一卷古籍,看的出神。满身书卷气,让他与这草莽之地有些格格不入……
草庐下还有二人,一个身量颇为火辣的少女,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两人一左一右分坐林宁两旁,少女的目光痴痴的看着他,小姑娘则一会儿看看林宁,又时不时看看少女,有些为难的蹙起小眉头……
草庐对面的客栈门下,化名金镶玉的客栈掌柜邓雪娘看着对面自家闺女那模样,恨的直牙痒痒!
可是,周妮妮打着和林宁学医术的幌子,还上报过大当家的得到了首肯,这就让她没法子了。
而且春姨还叫了几个山寨娘们儿,不停的劝她,说什么山寨没个女郎中不方便,总不能一些娘们儿病也让小宁瞧吧?
再加上到了这个地步,邓雪娘心里许也明白,女儿迷了心,拦是拦不住的。
可看着自家宝贝了十几年的姑娘,上赶着给人做小,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就在她寻摸着是不是过去找点茬,让她那蠢闺女清醒清醒时,忽然,原本沿着秦林古道缓缓前行,与寻常路人无二的一支小车队的马车中,传来一阵惊呼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不好了,小姐昏倒了……”
车队登时变得混乱起来。
邓雪娘因这变故住足,看向对面。
却见林宁正好也看了过来,目光似笑非笑。
见此,正准备想法提醒一下那混小子当心有诈的邓雪娘心中暗啐了口:
这混小子身上沾上毛比猴儿还精,还用得着她来提醒?
然后就见林宁对周妮妮说了句什么,周妮妮笑着应下后匆匆跑了过来,同她娘道:“娘,小宁让我告诉你一声,让你准备接客了,你们就要开张啦!”
……
第七十九章 第一位客人
“君儿姑娘,这里有家医馆!”
一片兵荒马乱中,一个赶车伙计忽然明目的发现路边的药庐,然后惊喜的冲车内喊道。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宁竟没发现多少演技的成分……
马车被牵引到药庐门前,车厢侧门打开,先跳下来一个扎着双髻的丫鬟,看起来十四五的年纪,穿着细布裙裳,只是中人之家的装扮。
一双丹凤眼颇有灵性,目光却十分焦灼,不似作伪。
她迈着碎步小跑到药庐门口,环视了圈后,目光最终落在林宁身上,焦急问道:“你家郎中呢?”
林宁微笑道:“我便是。”
那丫鬟闻言目现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宁几眼,满满都是怀疑之色。
林宁却也不解释什么,见车队里的四五个伙计渐渐靠近,不动声色间将身边的九娘拨拉到身后。
而对面的龙门客栈,邓雪娘、周石、李轩等人也都站在了门前……
“我姐夫的医术很厉害哦!”
靠在林宁身后,小九娘探出个脑瓜,冲怀疑她姐夫的丫鬟说道。
那丫鬟看了看九娘,见她乖巧可爱,心里不由稍稍放松了些,犹豫了下,还是道:“我家小姐宿疾犯了,小郎君能否帮忙诊治诊治?”
林宁点头道:“我开药庐,便是为了悬壶济世。不过医术浅薄,不知能否治好你家小姐。”
丫鬟看着林宁俊秀非凡的面容,满身书卷气让人心生亲近信赖,然后转身回到马车,未几,与一妇人抬着一个杏子黄娟丝裙裳的姑娘下了马车。
所谓娟丝,便是抽织丝绸时的下脚料织出的丝。
除此之外,这位小姐周身装扮配饰,也都可看出应是出身于中等门户之家。
“放在里面的竹榻上便可。”
林宁引着二人将她们小姐送到里面一个简易竹插屏后的木榻上后,见其面色惨白,牙关紧闭,嘴唇乌青,头上隐有汗珠。
细望之后,林宁取出脉枕,丫鬟将其小姐手腕上的袖襟挽起稍许,露出一截惨白干瘦的手腕,林宁与她微微颔首后,细细诊脉。
一柱香功夫后方止,眉头微皱,看着紧紧盯着他的丫鬟道:“手足厥寒,脉细欲绝。当有气满支心,心下闷乱,不欲闻人声,休作有时,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乍瘥乍极,吸吸短气,手足厥逆,内烦结痛,温温欲呕之症。”
丫鬟和妇人闻言,齐齐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林宁。
二人齐声道:“小郎君所言分毫不差!”
丫鬟急声道:“小郎君可能医否?”
林宁沉吟了稍许,缓缓摇头道:“心疾天生,凡脉见结,气弱脉微,浮大而弦……”用前世之言来说,就是心力衰竭。
而且,还是重度心力衰竭。
见妇人和丫鬟瞬间落泪悲泣,面色隐隐绝望,林宁话锋一转,道:“不过,虽难根治,却可缓解。若不医治,你家姑娘也就百日时光了……”
丫鬟泣道:“琅琊郡的孙神医也这般说……”话没说完,陡然醒悟,抬头激动的看着林宁道:“小郎君,你能医治我家小姐?”
林宁点头微笑道:“虽不能根治,却可控制。只要施针用药得当,你家小姐可渐渐康复些。”
丫鬟闻言登时跪倒在地,叩首道:“只要小郎君能医好我家小姐,君儿愿做牛做马报答小郎君!”
林宁退开半步,避了她的礼,此时秦林古道上又有一些行人经过,驻足观望,他朗声道:“姑娘起来吧,医者救人,原是天经地义。若是救一人便要其做牛做马,那天下医者岂不人人家都得种草原?”
丫鬟先是一怔,不解其意,随即反应过来,“噗嗤”一笑,对这风趣的小哥哥大生好感。
不过林宁接下来的话,就让她脸上甜美的笑容凝固了:
“好了,暂不赘言,先给你家小姐瞧病重要。劳烦君儿姑娘将你家小姐心口处的衣裳褪下,我要施针。”
“……”
见君儿丫鬟和那名妇人脸色都沉了下来,林宁倒也没在意,平静道:“你们自己斟酌吧,只是时间最好快些,你们小姐这种情况,延迟一刻便多三分危险。”
君儿闻言急道:“这等事,我们如何做得了主?”
林宁想了想后,道:“我可先从肩、肩贞、曲垣等穴处施针,短时间内唤醒你家小姐,然后再由你们自己商议。对了,肩、肩贞、曲垣几处穴位在内肩处,也需要褪下半边衣裳。”
君儿闻言,一脸的难为之色几乎快要崩溃。
可看着面色惨白甚至渐渐出现黑青之色的小姐,她丹凤眼里堆满泪水,点点头道:“那还请小郎君先救醒我家小姐……”
说着,和妇人一起,将她家小姐右肩处的衣裳褪下。
露出半边骨瘦如柴的身子……
林宁没有多言,取出银针,连施针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位小姐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本这位干瘦异常满面病容的小姐,看起来连中等之姿都难说。
可当她睁开眼睛时,纵是心中始终高度防备的林宁,都忍不住心中一颤。
那宛若落霞余晖之哀,朝露残月之愁,似泣而非泣,似怨又非怨,点点泪光凝于眸中,怯怯幽幽……
看着这双眼睛,林宁心中唯有四个字:
我见犹怜!
“小姐!!你醒啦?”
君儿喜极而泣,惊呼道。
妇人也连连念佛。
林宁与缓缓回过神来的女子颔首后,道:“你们且商议罢。”
说罢,带着小九娘离开了竹屏后。
而后便听竹屏后君儿丫鬟将之前之事详细述说了回,她家小姐听闻要解衣施针,轻声惊呼了声。
那声音别说林宁,连小九娘都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举起小手看了看,圆滚滚的手臂上尽是鸡皮疙瘩。
紧绷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骇然的看着林宁!
林宁见之忍俊不禁,心头那点旖旎之念也随之散尽。
未几,就见那位名唤君儿的丫鬟从竹屏后跑出来,捧着一个碎花荷包,道:“小郎君,我家小姐先谢过小郎君救命之恩,这些银子也不知够不够,还望小郎君莫要嫌弃。”说着,打开碎花荷包,露出里面一包碎银子。
林宁道:“刚才的诊治,只需三两银子即可。”
这一包碎银子,有十一二两之多。
君儿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再开口面上已经带上了笑容,道:“小郎君真是好心,我家小姐还想问问,小郎君施针需要多久?是只施一次,还是需要连日施针?我们是秦国蓝田人,往齐国琅琊寻亲求医未果,身上盘缠已经不多了……”
林宁闻言目光不改,淡然道:“若是只想暂时维持不恶化,这次施针能多延三月时日。若想改善病症渐渐恢复些元气,怕就要常年累月的施针了。后面或许会慢慢好些,一年只施四五回便可,但前二年,当月月甚至旬日就要施针一回。”
君儿闻言,面色惨然,道:“老爷太太过身后,我们黄家家道中落,五六年来年年挂白,如今只余小姐一人,哪有那么些银两请小郎君出诊那么久。”
林宁闻言抽了抽嘴角,还未来得及说话,小九娘就认真提示道:“这位姐姐,我姐夫可不会去秦国哦。”
“啊?”
君儿闻言吃惊的看向林宁,见林宁竟也点了点头,不由失色道:“那该怎么办?难不成让我们小姐在此长住?不行不行,我们黄家就小姐一人了,还要招个赘婿进门儿,延续黄家香火,这可不是玩笑的。小郎君,你莫看我们现在家道中落了,可我们黄家在大秦,也是上中之门哩。若是能进我黄家门,立刻成为世族。连日后的孩子都是世家子,可以直接当官……”
听这小丫头喋喋不休的说着入赘进黄家的好处,林宁恍若回到前世听到那耳熟能详的段子:
“搞对象嘛,xx户口,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你不认命孩子更不认命……”
他还恍惚没反应时,九娘却真恼了,学着春姨生气时的模样,一双小手叉腰,瞪着大眼睛道:“耶耶!你莫不是想让我姐夫去你家?我姐夫前儿才成的亲,你可别多想,仔细我打你哦!”
君儿似笑非笑道:“小妹妹,小郎君才这般年纪,怎就成亲了?你莫不是骗人?你这般小,打不过我呀。”
九娘气的涨红了脸,摇着小拳头大声道:“我打不过你?我可是山贼!!”
“哈哈哈!”
君儿先是唬了一跳,可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哪个山贼会这样可爱……
“姐夫……”
见自己震慑不住对面想偷走姐夫的丫鬟,九娘仰起小脸儿,巴巴的看向林宁,大眼睛里还有些担忧,似乎怕她姐夫跑了。
林宁抚了抚她的发髻,然后对君儿道:“抱歉,家里有妻儿老小,出不得远门。不若这般,今日施针后,我开一副药,你们回蓝田后按时吃,总还能有一年的光景。”
君儿闻言,看着林宁满面书卷气却毫无妥协余地的脸,跺了跺脚,转身回到竹屏后,一盏茶功夫后出来,道:“我们小姐请小郎君进去,先医治一回,若是果真中用,我们就回大秦将田宅典卖了,再回来医治。还望小郎君能指条落脚之地,我们小姐和我都感激不尽。”
林宁微笑了下,指着对面的龙门客栈道:“那里暂可落脚……我先施针一回,到底如何,收针再说。”
言罢,林宁重新走入竹屏后。
……
第八十章 破绽
大半个时辰后,原本被抬进药庐的黄家小姐,虽被丫鬟和妇人搀扶着,却已是平稳的走出了药庐。
连之前惨白的没一丝生气的脸上,都多了丝丝红润。
黄家家丁、马夫等人看到这一幕,无不感到震惊,纷纷上前问安。
而路上的行人听闻了几句后,得知这突兀出现的药庐内,郎中竟有这等本事,也无不感到惊讶,原都以为是谋财害命的黑店来着……
不过黄家小姐和丫鬟出门后并没有登上马车离开,而是直接进了对面的龙门客栈。
这让行人们又惊疑了起来……
行远路者,最忌讳的就是进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庄的客栈。
以他们的江湖经验来看,十成里有九成是黑店。
这附近没甚村舍,最出名的便是沧澜山贼,他们躲还来不及,又怎敢自动上门羊入虎口?
但也没直接离去,而是在古道边暂歇。
动辄数月乃至大半年的旅途着实枯燥无趣,冒点风险,看点奇闻奇事,还是值得的……
不过他们看热闹的心思也没坚持多久,就被一阵阵迎面而来的浓香给吸引了。
不管是行走商道数十年的老商贾,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这一刻,都在巨浓的香味下凶猛的吞咽起口水来。
其实别说他们,就是龙门客栈里的人,之前都没想到用林宁从古书上寻来的烹炒法子炼油炒菜,会这样浓香。
菜并非什么奇菜,不过是山间常见的野菌类和野山笋。
油则是用野猪肥肉炼出来的,肉也是山林间随意可狩猎的猪兔肉。
往日里吃了几十年,都没吃出什么名堂来。
可用林宁得来的古法这么一庖制,老天爷,这二三日里青云寨的人差点没把肚皮撑破了。
那黄家一行人显然也没想到这区区蛮野荒陲之地,居然有如此美味。
黄家小姐本已经上了二楼客房准备休息了,可嗅到这股香味后,许久没有食欲的胃腹内,居然传出了咕咕声。
君儿见之大喜,连忙下楼去取饭菜。
虽然她同那小郎君说的话里没一句是真的,可她小姐如今的状态,的确极为不好。
常常好几日都不会用什么饭菜,一餐的饭量是按米粒来计的。
这会儿居然连肚子都咕咕叫了,岂不正是大好事!
也不枉她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后,连夜赶了过来……
……
“小宁,山寨里传话,你该回去给那位可汗施针了。”
周妮妮一边主动帮忙收拾着药箱一边看着又在读书的林宁甜甜说道。
林宁风轻云淡的“嗯”了声,问道:“八叔有没有传回什么消息来?”
忽查尔东行之后,周成就开始常驻榆林城,等候东边的动静。
林宁曾叮嘱过方林等人,若有消息传回,务必第一时间告知他。
不过显然,距离临淄有千里之遥的榆林城,暂时还未得到任何消息。
林宁倒也不急,让九娘坐进了药箱上的背篓里,他背起后,和周妮妮一道出了药庐,也未去打扰骤然忙碌起来的龙门客栈,往青云寨方向行去。
“小宁,你笑什么嘛?”
路过了龙门客栈没多久,周妮妮见林宁忽然顿住脚,嘴边弯起了一抹很好看的弧度,不由心里砰砰直跳,便含笑问道。
林宁眼神深沉,却缓缓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有趣之事。”却也不详说,只道:“走吧,该回家吃饭。”
这话九娘听了最开心,大声欢呼道:“回家吃饭咯!”
若按周妮妮以往的辣椒脾性,这般话只说半截儿定然是不依的。
可此刻看着林宁俊秀迷人的侧脸,周妮妮心里却一点恼意也没有。
有这颜值和才华就够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
在苍松院给图门汗和胡宁阏氏诊治罢,又给身子不适的蔑儿乞老可敦开了副药后,林宁便同田五娘一道回了墨竹院。
和等候许久的春姨、九娘、周妮妮吃了午饭后,周妮妮回了梨花苑,春姨也领了九娘去歇息了。
林宁则牵着五娘的手,回到了西厢。
田五娘看起来,稍微有些拘谨。
她还远没有习惯这样亲密的生活方式……
林宁也体谅,点到为止,等田五娘坐在床榻边,他便松开了手,微笑问道:“你今儿怎样?”
如今青云寨上下几百口子,人人都有自己的活计。
田五娘的任务,就是修行武道。
她是青云寨的高端武力,大佬中的大佬,再用俗务去打扰她,不合适。
这是林宁的原话,得到了方林等人的一致同意。
而山寨里的具体事务,多交由方林等人商议解决。
田五娘闻问,轻声道:“还好。”或许说到武道,她能放得开的多,又忍不住道:“小宁,天诛剑上有一套完整的剑法传承,高明之极。你要不要学?阿娘留下来的《七星剑》原本已经是十分玄奥的剑道了,可是天诛剑上的剑法,还要更深奥些。每多练一遍,就会有新的感悟,这套剑法之深远,好像没有止境。你那样聪明,必比我学的更快……”
林宁闻言心里汗颜,他手里现在要是有百八十万功德点,他肯定会学。
五娘用剑的姿势,太帅了!
可他现在身上就剩那么点功德点,还有大用。
武功剑法什么的,对他现在来说,并没有额外的需要。
因而义正言辞教训道:“五娘,此事不妥。这套堪比神级功法的剑法,是上天赐予你的机缘,你一定要珍惜,否则,对你日后的气运不利。当然,你要与我分享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我还是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国之重器,不可轻授于人,人也一般。所以就从我做起,这套剑法,除了日后传给咱们的儿子外,谁都不能教。山寨里果真有人品性纯良,天资出众,可传授那部《乾坤劲》和《七星剑》,极其出色的,可传授那部《玉剑心经》。其他的,都留给自家儿子和闺女。”
田五娘原本一张清丽脱俗的脸,被林宁一口一个“儿子”一口一个“闺女”给惹的羞红不已。
林宁见好就收,他这媳妇可不是绵羊性子,惹急了把他拎起来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便岔开话题道:“今儿我那药庐也开张了,还遇到了个很有趣的病人。”
说着,将那黄家姑娘和君儿丫鬟的事说了遍。
田五娘在听林宁说到他要人家褪下衣裳时也只凝了凝眼眸,听完后微微皱眉道:“哪里有趣?”
若果真是一个只有百日光阴的病患,抛家舍业的来求医也算正常。
按人家的说法,黄家只这一条血脉了,人要没了,还要家业作甚?
林宁呵呵笑道:“原先我也一直没想出哪里有破绽,就是感觉太巧了。可从她们的家仆到丫鬟到妇人,都没有差错。衣裳都是风尘仆仆的,人也各安规矩和本分。黄家那位小姐也的确有严重的心疾,身体很不好。以我的医术,都能断定按这种形势发展下去,不出百日她必死无疑。”
田五娘闻言愈发疑惑不解,问道:“那到底哪里出了破绽?”
林宁笑道:“我也是回来的路上才回过神来的,那位黄家小姐的病应该是宿疾,很恶的一种疾病体质,身量应该骨瘦如柴,皮包骨头。”
田五娘皱眉道:“你方才不是说,她便是这样吗?”
林宁点点头,道:“她的确是这样,但是,她身上的皮,疏松的却有些过了……”
田五娘好奇心被完全吊起来,凤眸有神的看着林宁,道:“那怎样?”
林宁弯起嘴角,道:“一直瘦的人,皮肤看起来虽也有些松弛,但不会很稀松。只有短时间内突然瘦下来的人,身上的皮肤才会松松垮垮。按照那位黄小姐的脉象来看,她至少三年内都不该有正常人的身量,可是挂在她身上的皮肤却暴露出至少在一个月前,她应该还是正常人的身量,该丰润的地方,很丰润……所以,尽管她们从头到尾各般细节都那么完善,毫无漏洞可言,可在这上面,却露出了破绽!”
田五娘目光难掩震动和一丝崇拜的看着林宁,口中说出的话却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你看人家小姐的身子,怎看的这样细心?”
林宁:“……”
见林宁哑口无言,不知为何,田五娘心里竟有一丝丝甜。
林宁干咳声,正色解释道:“五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圣人有云:医者父母心。每个郎中给病患治病时,都是抱着为人父母的心思,怎会去想其她?”
被田五娘静静的目光看着,林宁又忍不住笑道:“好吧我承认,在给你施针时,还是很喜欢看你的。但对其她人,绝无此心。”
这饱含浓郁土味的情话,让田五娘微微白了他一眼,而后问道:“那她们到底是为何而来?”
面色渐渐恢复清冷。
林宁想了想后,摇了摇头道:“第一种可能是为了那部《玉剑心经》,地级功法对于天下一流高手而言,都是莫大的吸引。但是……”
“怎么呢?”
林宁看着田五娘道:“说不上为什么,但我觉得,她们应该不是为了《玉剑心经》而来。”
顿了顿,又道:“如果先定下她们必是怀着某种目的而来,那么她们豪无破绽的表现就太让人吃惊了。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布下这样的局,世家高门的底蕴到底有多深我不知道,但至少燕郡赵家那种上中门第做不到这样,至少也是上上门第,不乏宗师底蕴……
那你说,这俩娘们儿到底什么根底?”
“噗!”
随着第一次听到田五娘喷笑出声,美艳不可方物,林宁觉得整个房间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明媚起来。
他吞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五娘,其实我不用等到二八,现在肾气就很壮了。你别忘了,我也是一流高手呢。要不咱们……”
五娘垂下螓首,沉默不言。
……
第八十一章 担当
“哇!小姐,你吃了好多哦!”
龙门客栈二楼客房内,君儿丫鬟看着坐在桌旁用一块帕子轻轻擦拭唇角的黄小姐。
若是让林宁看到这块帕子,他应该更能断定这对主仆有问题。
因为穿着娟丝裙裳处处显示出身中等门户的黄家小姐,此刻用的却是世间第一等纱青雨软烟罗织成的帕子。
黄小姐看起来皮包骨头,但眸光却是星星点点,幽幽有情。
她擦拭罢唇角,没有理会自己的丫头,单手支着腮下,侧眸看着窗外的远山。
君儿丫鬟却不甘寂寞,凑上前小声笑道:“小姐啊,那俊俏小郎君的医术好厉害,小姐都到这个地步了,马上第七劫破劫了,还能把小姐治醒。小姐这功前面坚持的越久,后面就越容易突破些。原本小姐还说顶多到第八劫,可要是脱了衣裳再让小郎君扎几回针,我看小姐连第九劫都能突破!到时候再让小郎君使使劲儿,小姐你把这《九劫不灭天功》练圆满了,往后就再不用受这苦啦!小姐小姐,你和这小郎君真般配!”
黄小姐闻言轻啐了口,笑骂道:“好不要脸!我看分明是你这小蹄子思了春,见人家生的好,就鼓弄我脱衣裳让人扎针,到头来你做个陪房,那才如了你的意。哼,若是让教内护法法王知道你这般做,非丢你下虿盆不可。”
君儿闻言唬了一跳,什么是虿盆?就是一个充满了毒蛇毒蝎毒蜈蚣毒蟾蜍的大坑。
她亲眼看到过,教内将人剥光丢下虿盆后的恐怖场景。
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后,君儿立刻不认账,连连摇头道:“我可没这样想,来这儿也不是我的主意,分明是小姐你要来的!小姐还是自己定的规矩,在外面不许提半个教内事,怎么你自己……咦,小姐你怎么知道这青云寨的小郎君能医你的劫难?”
黄家小姐垂下了那双可颠倒众生的眼眸,轻声笑道:“也是意外之喜,原不过是从血刀门那边得闻稷下学宫那些废物想要伏杀北苍王庭图门汗,咱们正好在这左近,便来瞧瞧是否有热闹可看。若果真让他们得了手,倒是件好事。草原胡族势必南侵,便是我圣教起事之机。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青云寨,居然有人得了药王谷的衣钵传承。失传多年的九绝针,又现世了……”
君儿初闻言心里还在偷笑,知道眼前小姐为何这般厌恶稷下学宫,因为那些伪君子总爱编排圣教圣女的莫须有罪名,好像堂堂圣教圣女是青楼里的花魁姑娘一般,言辞恶心手段下作。
可听到后面,却霍然色变站起身来,激动道:“小姐,你是说,你是说那小郎君是药王谷传人?”
黄家小姐幽幽美眸中也浮现出一抹笑意,声音似软玉落玉盘,道:“多半如此,而且他的医术之高明,甚至已经到了当年药王谷十大长老的水准,真正的天纵奇才。”
君儿闻言愈发震惊,随即狂喜道:“我听小姐说过,药王谷的九绝针对圣教《九劫不灭天功》有莫大的辅佐之功!当年三大圣地覆灭药王谷,不仅仅是因为龙血米之秘,还有这个缘由,三大圣地要阻止我圣教再出武圣。如今小姐寻得药王谷传人,日后岂不是真有机会练成九劫不灭天身?”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只是打趣玩笑话,她自己都没当真。
却不想竟被她说中了!
不过随即她面色又是一变,急道:“小姐,这秘密咱们可一定要守住!圣教天功不止小姐一人可学,圣教四大护法法王还有为圣教立下大功的五散人都有资格学。圣教和其他圣地不同,咱们就是要养蛊,剩下最强者为教主。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有药王谷传人,那……”
黄家小姐摇头微微笑道:“他们是有资格学,可教主至今被困在第九劫不得破劫成圣,遭受着无尽痛楚,生不如死的情境他们都看在眼里,所以愿意修习圣教天功者寥寥无几,只有青龙法王和五散人杀僧和尚在修习。不过青龙法王正在蜀中筹谋大事,杀僧和尚远在扶桑。他们来不及的……”
君儿提醒道:“小姐,若是教内有人知道,怕会将小郎君送去圣木皇岛,让他助教主突破九劫,成就武圣。教主虽是小姐的叔父,可当年却是他害死了咱们老爷,才登上的教主大位。为了堵住教内众人之口,才让小姐当的圣女,还非让你学那劳什子天功,我看他就是想害死小姐。若是让他知道了小姐寻到了药王谷传人,那……”
黄家小姐闻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沉吟了稍许,道:“去信请燕伯伯来此,有我和燕伯伯在,只要那人不亲自出关,便能护得这小郎君的周全。待我破至九劫,纵那人亲至,又能如何?”
……
“没事,真的,我没事。九十九亭都走过了,还急这一时半会儿?我不急。”
林宁躺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田五娘又好气又好笑,她在山寨中从不假颜色,数年来连笑脸都难见一个,自上而下,谁不畏她?
连她亲姊妹九娘都和她保持距离,惧怕于她。
偏眼前这个男人,变好后反而比原先惫赖许多。
方才她还不知该怎么说,这人就等不及了,竟动手来解衣服。
然后……
他就华丽的躺在了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安慰,这位倒自个儿说起圆场的话来。
偏又一脸的失意……
没法子,田五娘按下心中的羞意,轻声道:“小宁,我天葵复至,这几日不方便呢。”
说罢,低下螓首。
林宁闻言,一个骨碌翻过身来,瞪眼看着田五娘惊喜过望道:“果真?”
问罢又知这是句废话,不过还是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嘀咕道:“今年好好养一养,明年可生大宝,后年生二宝,大后年生老三……”
没嘀咕完,就觉得两道清冷的目光盯了过来。
林宁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正气,道:“方才说的是第一种可能,还有第二种可能!”
虽然这个弯儿转的有点急,不过五娘生性大气,倒也能撑得住,思量了下,静视林宁,待其高见。
林宁一字一句道:“她们可能,是为了我。”
田五娘:“……”
干笑了声,林宁道:“当然,这种可能有点小,但对有心人来说,我的医术水准不算什么机密之事。那位黄家小姐病的虽有些蹊跷,但可以肯定,她的生机确实出了问题,接近寂灭。但有趣的是,我的针法路数,好像和她的病情极为契合。治疗旁人的疾症,因人而异,或多或少都需要改一改针路。可那位黄小姐的疾症,却是一路顺沿下来,纹丝不改,这一点,未免太巧合了些吧?”
说罢,林宁自己陷入了深思中。
田五娘虽然聪慧,但自忖论智谋心算,不及眼前夫君,便没有多言,只静静的看着他。
盏茶功夫后,林宁摇头道:“除了太巧二字外,暂时倒也想不出多余的破绽。至于第三种可能,便是可能冲着北苍王庭而来。不过这种可能性更小,稷下学宫的人在一线天全完蛋,这等消息瞒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大势力的。再者侯玉春、黑冰台他们也知道了忽查尔成就圣萨满,也就愈发瞒不住了。所以外面敢打北苍王庭主意的人,势必知道这一消息。没人会再轻易送死的……她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林宁思索的眉头渐渐皱起,田五娘轻声道了句:“小宁,不必担心,有我在。”
虽只一句话,却充满了坚定的自信。
林宁闻言眉尖微微一挑,呵呵笑道:“我当然不担心,你突破了宗师,成为一方大佬,等闲屑小有何惧哉?”
被田五娘凤眸白了一眼后,林宁又笑道:“今儿药庐开张还是小事,龙门客栈才是大火了。五娘,这段日子夜里咱们换个地方睡,总要遇到几个不开眼的,帮龙门客栈立稳根基才是。”
田五娘自无不可,她现在还不大清楚这座临时起的所谓之客栈能为山寨带来什么,不过既然林宁想做,她奉陪便是。
待林宁的事说罢,犹豫了下,田五娘还是道:“小宁,宝勒尔同我说,她……有些中意小智。可是小智,一直在躲着她……”
林宁闻言,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田五娘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林宁笑罢道:“你知道小智为何不喜欢她?”
田五娘摇摇头,道:“宝勒尔虽有些任性,但是个好姑娘。”
林宁哼了声,道:“她也就敬你三分,除了你之外,这傻鸟连三叔都不搭理,她难道就不知道三叔是小智他老子?”
田五娘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道:“她原对三叔也恭敬,可三叔总不爱搭理她。”
林宁摇头道:“门不当户不对,成不了事。而且,小智嫌她一脸麻子……”
田五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没好气道:“他自己也是。”
林宁又哈哈笑了起来,道:“所以小智才想找个俊的,改善改善后代,不然日后他们的孩子也还是一脸麻子怎么办?”
见田五娘无语,林宁握着她的手道:“不必想那么多,是缘不散。按理说,小智若能把宝勒尔娶进山寨,对青云是件好事,往后再不必担忧山寨之安危。但既然小智不愿,我们也不必强求他去娶一个他不爱的人。如今山寨文有我,武有你,足以自立。已经不需要再牺牲谁的幸福了。”
这样有担当的话,让田五娘听了很感动,也就任由某人轻揽着她,慢慢倒下同床共枕……
……
第八十二章 下半部《百草经》(求首订!!)
子夜。
龙门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内。
送走了亢奋不已喋喋不休的邓雪娘,田五娘看着嘴角噙笑的林宁,轻声道:“这客栈果真能成事,雪姨难得这般高兴。”
林宁摇摇头道:“才刚开始,连起步都算不上。我们的大头还在后面……”
田五娘有些想不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大头,只拿眼看着林宁,林宁笑道:“无论什么时候,这世上最赚钱的营生,一定是做生意,而不是劫掠。而在所有的生意中,垄断又是最有赚头的。”
田五娘若有所思道:“所谓垄断,便是独门生意?”
林宁赞赏道:“聪明!那娘子你说说看,咱们现在有哪些独门生意?”
田五娘被这一声“娘子”叫的心里微酥,嘴角竟也微微弯起了抹弧度,被林宁炙热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意,她垂下螓首,轻声道:“这秦林古道自古多山贼,是条凶路,道上并没甚药庐和客栈,所以咱们这药庐和龙门客栈便是独门生意。”
林宁点头笑道:“着,还有呢?”
田五娘又道:“还有一线天。”
林宁笑道:“这个也容易猜出,还有呢?”
田五娘想了想,缓缓道:“这两日你让四叔带着小山他们砍竹为器,往几口苦水井里钻。先前你说有法子制盐,莫非便是此法?”
林宁看着田五娘哈哈笑道:“娘子实在聪慧过人!不错,这就是‘凿地植竹,为之卓筒井’之法!刚咱们下山时小山就同我说,他爹已经带人打出盐卤了。之后再用我从古书上得到的古法点卤炒盐,最多三日,我们山寨就能源源不断的得到食盐。
人可三日不吃肉,却不可一日无盐。秦、齐、楚三国的盐都是官卖制,并不便宜,他们的人力成本太高,从上到下刮地皮喝盐血的也太多,我们却不同。哪怕只以他们售价的六成来卖,都比他们赚的多。
商人逐利,这消息一旦流传出去,各国各郡的商贾都会暗中蜂拥而来。到那时,咱们就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山寨了。不过……”
话锋一转,林宁正色道:“娘子,为夫有一事想同你商议一二。”
“噗嗤!”
这是林宁从田五娘口中听到的第二次笑声,可是有点伤自尊:“我真的说正事。”
田五娘不笑了,正色看着他,但眼中仍有点点笑意。
林宁道:“我想把青云寨改成门派,青云门。”
田五娘真的不笑了,还微微蹙起眉头来,问道:“为何?”
林宁道:“五娘,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但是背负着山贼的名头,我们能去的地方实在有限。我还想带着你和九娘还有春姨,去看东海之广阔,去看西漠之浩瀚,去领略江南繁盛之地的杏花烟雨和小桥流水。可若咱们一直背负着山贼之名,只能寸步难行。往后,咱们都不必再劫掠为生,也没必要再挂着贼名。转为青云门后,山门里的一切都照旧。”
田五娘沉默了许久后,淡淡道:“若一切照旧,又何必多此一举?只改个名字,就会被世人接受?”
林宁笑道:“我自有其他安排。我们会赚大量的金银,不,我更多会选择用粮食来交易。世事艰难,苦难百姓何其多?赈济三载,活命千万,谁还敢说我青云门是山贼窝……嗯?”
见田五娘的面色越来越素淡,气息也越来越低落,林宁话音一转,一拍额头道:“着相了着相了!”
田五娘心里虽失落之极,却还是抬起眼帘,关心了句:“怎么呢?”
林宁摇头道:“我想差了。既然活人无数后,再无人敢小觑我们,我又何必执着到底是青云寨还是青云门?山寨是从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我爷爷传给了我爹,我爹传给了我岳丈,我岳丈又传给了你。代代相传之基业,怎好轻易改换门庭?”
“小宁。”
“啊?”
林宁看着田五娘,不解其意。
“你是想离开山寨,去外面看看吗?”
田五娘一双恍若雪山冰湖般的凤眸,静静的看着林宁问道。
林宁眨了眨眼,道:“是啊,你不想去吗?”
田五娘看了他一会儿后,转过眼眸,快声道了句:“我是不想。”
这竟带着稍许撒娇赌气的语气,让林宁目瞪口呆之后,壮起狗胆,揽住美人入怀,在田五娘讶然的目光下,亲了下去。
……
“咚咚咚!”
正当林宁开天辟地头一回品尝那娇嫩的滋味时,房间外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敲门声。
眼前一闪,原本被乖巧抱在怀中的美人就没了踪影,出现在了屋子的另一头,负手而立,观望漫天星辰,姿态似谪仙一般。
若非露出一截修长脖颈满是瑰红色,谁能看出这女人的心思?
再想上去搂着蹂罹一番,林宁觉得至少今天是没这个可能了。
心中怀着恼怒之意,林宁上前开门,目光极为不善的看着外面的两人:“什么事?”
外面二人明显被他的态度给搞懵了,黄家小姐目光怯怯幽幽的看着他,似泣非泣,神情有些惶恐不安。
倒是君儿丫头有些不依了,跺脚道:“小郎君啊,我家小姐好心来给你送礼致谢,你这么凶作甚?”
林宁不领情,道:“我收了你们的诊资,不好再多收金银了,你们要在此长住,嚼用不少,自己留着吧。”
黄家小姐拉了拉君儿的袖摆,似要让她别说了离去,可君儿却有些恼了,叫道:“小郎君,你都不知道我们送什么,就一口回绝,真的很不礼貌呢!”
看着这双真诚的眼神,林宁抽了抽嘴角,也不知是该愧疚,还是该羡慕女人的演技,他按下心头火气,问道:“你们送什么?”
见他知错就改,君儿大为欢喜,偏着头抿嘴笑道:“当然是好礼!这些年为了给我家小姐养身子,家里花了不知多少气力请名医郎中,都不顶用,便开始自己搜寻些医经古方儿。只是虽搜寻到了不少,我们自己也不会用,寻的那些所谓的名医,好些连看也看不懂。如今我们遇到了小郎君这样的神医,既然能救得了我家小姐,那我们再留着这些医经古方也没甚用,不如送给小郎君。我家小姐说了,宝剑赠英雄,这些医经送到小郎君手中,才不算明珠暗投。”
说罢,将背在身后的一个小包裹取下,递给林宁。
林宁顿了顿,接了过来,犹豫了下问道:“可愿进来坐坐?内子也在。”
此言一出,主仆二人似明显有些慌乱,君儿连连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天色这样晚了,我们还要回去歇息,小郎君也早点休息。”
说罢,两人匆匆离去。
林宁待二人自走廊处转弯不见后,方折返回屋内,与已恢复面色清冷的田五娘对视了眼,笑道:“现在可以确定,她们是有问题的吧?”目光在娇唇上顿了顿。
田五娘微微横了眼后,也缓缓点了点头。
这一对主仆,确实不简单。
林宁先前就根据那位黄家小姐松弛的肌肤断定出她必是三月内才瘦下来,如此便能断定这对主仆有问题。
在此结果下,这二人的表现堪称“惊艳”。
一个弱不禁风,一个纯真无邪,几无破绽……
就在田五娘静思二人到底是何目的时,忽然听到林宁一句惊骂脱口而出:
“卧槽!”
她几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过。
抬眼看去,见林宁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目瞪口呆的看着。
田五娘看向那本大概只有十来页的册子,也不见什么封面,好奇林宁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宁深吸了口气后,连脸色都有些变化,他看着田五娘一字一句道:“这是,药王谷《百草经》下半部中的一部分。”
素来沉得住气的田五娘闻言,面色豁然一变。
《百草经》的下半部,可是蕴含着龙血米之秘的绝世医经。
也是导致传承千年人脉势力比三大圣地更广的药王谷灭亡的“罪魁祸首”!
这下半部《百草经》不是相传被稷下学宫镇在孔庙中了吗?!
田五娘沉声道:“小宁,果真是《百草经》的下半部?”
林宁却闭上了眼睛,数个呼吸后,睁开了眼,目光中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道:“的确是,不过,这一部分没有关于龙血米的记载。只有几种疑难奇症的疗法……”
“那该怎么办?”
田五娘轻声问道,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林宁懂她的意思,收,还是不收?
另外,那一对主仆该怎么办?
林宁毫无怀疑,只要他开个口,田五娘就会去斩了那一对坑货主仆。
但凡有一丝消息泄露出去,青云寨绝对会被人连根拔起。
别说区区一个青云寨,当年恩德遍天下的药王谷都难以幸免。
到那时,忽查尔也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从林宁身上压榨出龙血米之秘来。
以那位老苍狼的心性,必定是宁肯杀错,不会放过。
可是杀了这二人,果真能闭塞消息吗?
以这二人今日几乎毫无破绽的做法,林宁不信她们不留下后手。
可若是不闻不问,就这么收下,岂不是落了一个好大的把柄在别人手中?
甚至,连生死都是如此。
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
林宁面色阴沉,目光凌厉,不过没一会儿,面上就变成了冷笑,他对田五娘道:“人家这是想开诚布公的和咱们谈一谈,她们是明白告诉咱们,她们已经看破了我身怀《百草经》上半部的根底,所以直接送了这份厚礼前来。
可咱们还不知她们到底何妨神圣,既然人家这般大气,连这东西都送了来,五娘,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青云双煞,去会会她们!”
“……那我们送什么?”
“不好说,实在不行,就给她们送终吧。”
……
第八十三章 合作
榆林城,太守府。
太守赵华胆战心惊的看着对面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面对三人的问题,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他虽然出身燕郡赵家,可他更明白,在对面这三人面前,赵家连根鸟毛都算不上。
三人为首者,是一丰神如玉、湛然若神的年轻人。
他便是稷下学宫当代首席,秦齐楚三国公认的年轻一代第一人,姜太虚。
此人在齐皇面前都有一席之地,更何况区区一个榆林城太守?
而在姜太虚身旁两人,则是稷下学宫的两位“教谕”,或者称之为长老。
俱为宗师。
三人当面,赵华连站直腰身都难做到。
倒不是说这三人对他有生杀或罢免之权,而是因为他心虚。
之前三位稷下学宫弟子为求建万世功,前去行刺草原王庭图门汗,连同血刀门主严克趁机前去攻破青云寨,要救赵二公子并覆灭山寨,结果两班人马皆如石投大海,杳无音信。
他派去沧澜山打探消息的人手回报,青云寨一切照旧,图门汗的金帐又回到了青云寨。
除此之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最大的恐怖。
最让赵华心中难安的,是一切的源头,都来自燕郡赵家想要图谋一线天的贪婪。
此事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闹到现在,连稷下学宫如神话般的骄阳人物都惊动了,赵家还能有好下场?
万幸前日他见事不好,早早写了信派快马送回了燕郡。
只盼家主和夫人能早做准备,寻一条生路。
听完事情原委后,一直面色淡然平静甚至面带微笑的姜太虚,脸上终于露出了抹无奈,缓缓摇了摇头,居然都是真的……
他却没有再同赵华说话的兴趣,而是看向了身旁二老,道:“劳烦两位先生连夜兼程回学宫,将此事详细禀明夫子。具体如何,自有夫子公断。”
二老早就忍不住了,应下后,其中一人指着赵华大骂道:“尔等巨室,贪利忘义,为私通胡虏,惹下倾天大祸,虽万死难辞其罪!若胡虏因此兴兵南侵,尔等必为遗臭万年之青史罪人。”
赵华闻骂,满头大汗,瘫倒在地。
另一老者则问姜太虚道:“子渊,汝欲何往?不同我们一道回学宫么?”
姜太虚微微摇头,道:“先生,忽查尔言图门汗若有失,必亲领四十万控弦南下,以血国仇。如今大齐多难,若再有北戎犯境,江山倾颓事小,万民罹难事大。我愿往青云寨一行,看看是否有转危之法。”
老者闻言怒哼一声,道:“这个青云寨狗胆包天,竟敢勾结胡虏为虎作伥,早晚必将它化为齑粉,鸡犬不留!”
姜太虚轻轻一叹,看着老者道:“夫子亲言,此事皆南宫无状,道心不仁,私心太甚所致。至于青云寨,虽为下流之所在,于此事上罪责却不深。至于如何处置,且观日后其言其行罢。”
两位老者还想再说什么,姜太虚摆了摆手,道:“两位先生速归,夫子正与忽查尔于泰山论道,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对夫子颇为重要。”
二人闻言不敢再耽搁,作别后立刻离去。
待二人离去后,姜太虚淡淡瞥了眼早就唬的没有人样的赵华,也没心思理会。
忽查尔突然成圣东行,连斩稷下学宫八大宗师,最后惊动夫子亲自出宫。
原都以为忽查尔成就圣萨满后昏了头,却没想到,竟是西陲之地惹出了这样的大乱子。
夫子是个讲礼数之人,约忽查尔泰山论道,等待查验。
若果真如忽查尔所言,是稷下学宫弟子无故袭杀怀柔二十年约束草原不南侵的图门汗,他必会给草原一个交代。
如今看来,夫子多半会要低头。
夫子修浩然正气,俯仰无愧天地。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可这低头,却必会让稷下学宫弟子一个个心中感到奇耻大辱。
除此之外,忽查尔还提出了割地赔粮的要求。
这些,怕都要让步……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燕郡赵家,怎么可能有侥幸过关之理?
所以,无需多费口舌。
轻轻一甩宽大的儒裳袍袖,在赵华绝望的目光中,姜太虚恍若神子般,飘然远去。
……
龙门客栈。
二楼客房内,黄家小姐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心里真的生出许多震惊:“不想在此边陲蛮荒之地,竟能见到贤伉俪这等风流人物,今日方知吾坐井观天小觑天下人了。”
男的倒也罢了,先前已经惊叹过了。
可这女的……
且不说其相貌气质之出众,只一身还未完全收敛起来的剑气,都快亮瞎了她的眼。
君儿丫鬟虽看不破,可黄家小姐却是已将《九劫不灭天功》练至第七劫,眼看就要突破第八劫的中品宗师。
田五娘初破宗师境,又日夜修行感悟天诛神剑,剑道修为一日千里,一身剑气还未收敛起来,自然瞒不过黄家小姐之眼。
所以黄家小姐才会如此惊叹,一个小小的青云寨,出了一个药王谷传人也就罢了,如今更出了一个剑道宗师!
怎能不令人惊之奇之!
林宁随手将那十几页《百草经》放在身边木几上,淡淡道:“还未请教姑娘真姓名。”
黄家小姐心里转了转,之前做的打算显然不可能再用。
收服一个屈居山贼窝的药王谷传人,和收服一个娶了个剑道宗师的药王谷传人,完全是两回事。
她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脸上浮起笑容,星星点点的眸光中带着歉意,微微欠了欠身,道:“行走江湖不易,先前隐姓埋名还望海涵。”
说罢,幽幽看了身旁君儿一眼。
君儿忙上前半步,同林宁和田五娘道:“我家小姐乃天地神教圣女,姓皇,名鸿儿。”
林宁对这个天地神教毫无了解,天地会他倒是听说过。
至于圣女……
总感觉和魔教有些像。
果不其然,就听田五娘声音清寒说道:“我青云寨与魔教素无瓜葛,亦不愿有何瓜葛。”
皇鸿儿闻言,星星点点的眸光似黯淡了些,怯怯幽幽的一叹,道:“若我有选择,又怎会愿意落在那是非地……”
微微摇了摇头后,她看着田五娘和林宁道:“既入江湖中,便是薄命人。我如此,二位亦是如此。小郎君身怀药王谷衣钵,《百草经》再现江湖的消息,我能得知,旁人也能得知。小郎君、夫人,旁人得知此信后会如何我不知,但我教中人……本教镇教神功《九劫不灭天功》与药王谷的九绝针十分契合,由九绝针法为本教神功疏通经脉,可使得修练时事半功倍,破劫难度大减。本教天功与三大圣地不同,非独传一人,圣教四大护法法王及五散人皆可修行,养蛊为王。他们若是知道了《百草经》的下落……”
君儿丫鬟补充道:“那些人的行事手段,才当得起魔教二字。小郎君,你要当心哟!”
林宁心里简直日了狗了,凭白从天上掉下一口大铁球来。
这劳什子魔教,是从什么鬼地方钻出来的?
许是见林宁目光不善,君儿丫鬟噘嘴道:“小郎君,又不是我们泄露的消息,是你自己行事不密,给血刀门和燕郡赵家治病被人瞧出了端倪。要不是我们提前来报,真等教内法王、散人甚至教主出关,躲在暗处算计你,那就更了不得了,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错怪我们呢!”
林宁无言以对……
他与田五娘对视了眼后,淡淡道:“我青云寨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我娘子是剑道宗师!”
“噗!”
君儿丫鬟忍不住喷笑出声。
这操作……太骚气了吧?
就好似两孩童打架,一人打不过,就说我爹是xxx一般。说爹还好,可你说你家娘子?!
皇鸿儿美眸却闪亮起来,看着林宁道:“尊夫人虽为剑道宗师,却也只是初入宗师,本教四大护教法王皆为宗师,青龙、白虎更是高品宗师,教主则为绝巅。若非如此,圣教也不能在三大圣地的围剿下长存不朽。而这些人,都想得到小郎君之助。”
君儿丫鬟补充道:“但他们不会和颜悦色的来请。”
林宁轻声笑道:“所以说,我只能和你们合作?”
皇鸿儿浅浅一笑,妙目看着林宁,轻声道:“当然不是如此,我知道小郎君并非无路可走,以尊夫人与草原王庭的关系,还有以小郎君这一手神鬼莫测的医术,你们自有海阔天空之地可存身立足。但我窃以为,小郎君和尊夫人并不愿遗弃祖宗基业,寄人篱下。
所以,小郎君何妨与我合作一番。我如今已是第七劫身,待破至第九劫身,便再无忧矣。便是眼下,我也可为小郎君分担大部分来自圣教方面的压力。”
林宁微微皱起眉头道:“你既想让我帮你破……身,又一口一个小郎君叫着,是不是不大合适?”
皇鸿儿妙目中明亮的眼神凝固,君儿丫鬟更是连笑脸都僵住了。
林宁却感到肋间被一只小手“轻轻”的捏了下,像是在捏一只帅气可爱的蝼蚁……
他变了脸色,似忘了方才所说之言,正色道:“合作不是问题,但姑娘还需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请讲!”
“很简单,若贵教有强人上门,姑娘也不需动手,只需引荐与我便是,我青云林宁……还有娘子,亲自会会他们!”
“……”
……
第八十四章 活见鬼
“魔教还真有两把刷子,镇在孔庙的《百草经》他们都能偷出来些……”
回到卧房后,林宁感叹不已。
田五娘静静坐了稍许后,忍不住问道:“小宁,若魔教教主、法王他们果真登门,你预如何应对?”
她虽自信,却并不自大。
面对初品宗师,她自信可一剑胜之,甚至可斩之。
面对中品宗师,她可分庭抗礼。
面对高品宗师,她可逃之。
面对绝巅宗师,她逃脱的概率就不高了……
若果真魔教教主出面,她死不为惧,林宁、九娘她们怎办?
林宁笑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把《百草经》送给人家。”
田五娘:“……”
这是人话吗?
你方才青云林宁的骨气呢?
林宁见田五娘气鼓鼓的瞪他,反而笑的愈发得意,道:“《百草经》本就该是惠及亿万黎庶的道德经书,只留在我一人手中作甚?我原本就打算放开,准许天下医者前来抄录,又怎会为了一部医经就让你去和劳什子魔教教主法王拼杀?那魔教妖女自以为能拿捏的到我们,却是小瞧咱们了。”
田五娘闻言怔了稍许后,蹙眉道:“可是,若他们不认医书,只认你呢?”
林宁道:“我今年才十五岁,纵然天赋奇才,又能有多高的医术手段?他们那样的人物,难道还寻不到几个名医,反而信我?”
田五娘闻言,倒也有理,只是……
“果真将这等至高医书给那等魔教妖人?”
林宁呵呵笑道:“五娘,将《七星剑》和你从天诛神剑上得到的剑典教给别人,他们就能学得会么?”
很简单的道理,将一本高精尖的高等数学和高能物理传播天下,能学会的有几人?
当然,肯定有人能学会,但那也需要漫长的时间。
《百草经》不是简单的药方,里面更多的是对医理的阐述和研究。
放在林宁前世,百八十部大部头专著都写不完。
若非有系统挂身,林宁穷尽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现在的高度。
医术还与武学还不同,除却天赋、传承外,更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
为何说医生越老越吃香?就是因为经验丰富。
所以林宁根本不担心这些。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魔教妖人会是神经病,会做出一些害人不利己的事。
不过有那位魔教圣女皇鸿儿在,这种可能性也并不大,有转圜的余地。
这也是林宁愿意和那娘们儿合作的原因……
否则就凭她那点心机谋算,林宁鸟她个卵子!
“夜了,娘子,咱们歇息吧?”
“……嗯。”
……
子时刚过,寅时初刻。
忽地,林宁感觉自己的手被人从某处温腻弹滑之处挡开。
那种怅然若失感令他清醒过来,就见黑夜中一双凤眸看着他,轻声道:“小宁,外面有动静。”
林宁闻言一个激灵,侧耳去听,果然隐隐听到一阵马蹄踩踏声。
再回头看,田五娘已经重新穿戴好衣裳,天诛负于身后。
林宁见她神色凛然,正要开口安慰,便听她说道:“小宁,若果真有宗师来犯,你便立刻潜回山寨,带上春姨和九娘躲进后山,待敌人退后,我自会去寻你们,记住了么?我不去寻,你们千万不要出来。”
林宁心中感动,面上哭笑不得道:“宗师又非大白菜,除却三大圣地,天下宗师都是有数的。有稷下学宫前车之鉴在,其他圣地多半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会轻易作死。你放心,多半不会有事。若真有事,我自会赶紧跑路,不会拖你的后腿,害人害己。”
听他说的这般明白,田五娘方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这时,方才隐隐可闻的人马声,此刻已经有些喧嚣起来……
“他奶奶的,一线天怎让人给堵了?白跑了那么久的路。”
“额贼他娘,好端端的一条路,怎让石头给堆了?”
“走了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这里落石,不对劲吧?”
“这边还新起了药庐和客栈,邪了门儿了,沧澜山那些山贼转性子了?容得这样的买卖在眼皮子底下?”
“什么容得下,这分明就是他们的买卖!”
“那不成了黑店?”
“嘿!自然就是黑店,不过虽是黑店,可只要不过一线天,再给他们三个胆子,敢动我云中蒙家之人?”
“就是……算了,快叫开门,既然是客栈,让他们多准备些酒肉,再问问那些石头是怎么回事……”
“开门开门,快开门,娘的,再磨叽仔细老子拆了你们这狗屁客栈!”
阵阵嘈杂声和敲门声打破了夜色下的静谧。
林宁和田五娘走至窗边看向下方,就见大概有二十来许壮汉骑马而行,在客栈院前来回叫嚣。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马缰不离手,随时都留有一条后路。
而不远处的秦林古道上,百余车夫苦力护着十来架大车候在路边。
更远一些,还有十来个玄衣护卫护着二三贵人骑在马上眺望着这边。
“吱呀”一声,楼下屋门打开,传来邓雪娘的声音:
“敲敲敲敲敲,敲你娘的敲!急着给你爹上坟送你娘改嫁啊?”
见竟是这样一个风韵犹存身量火爆的妇人出来,还如此泼辣,一众人都怪叫起来,看起来颇为亢奋。
“曹老六,她要敲你娘!”
“哈哈哈!”
一众人大声嘲笑着方才敲门的那个大汉,大汉闻言恼怒不已。
当下时人皆重孝道,邓雪娘开口便咒他爹死娘改嫁,这曹老六岂有不恼之理?
他抽出腰间连鞘刀,大骂着朝邓雪娘头上抽去:“该死的下贱山贼!也敢骂你爷爷?今天老子拆了你这狗屁客栈!”
对于真正的世家高门,出了一线天他们都不畏惧,更何况在秦林古道边?
千里沧澜山虽盗匪多如牛毛,可除了一座天剑山,其余山寨在他们眼中连猪狗都不如。
只可惜,邓雪娘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人。
眼见连鞘刀袭来,她冷笑一声,翻手拿出一条钢丝软银鞭来,带着呼啸声反朝曹老六抽去。
曹老六毕竟只是护院之流,也就三流高手水准,邓雪娘却是老牌二流高手,江湖对敌经验丰富。
这一反击,倒将曹老六给倒逼了回去,狼狈不堪。
周围的嘲笑怪叫声登时小了下去,他们想到了邓雪娘可能会有武功,却都没想到,她居然敢反击。
沧澜山的山贼们的确无法无天,以劫掠为生。
可他们劫掠的对象从来都是庶民或寻常商旅,也只有出了一线天,都成了私通草原的黑户后,沧澜山群盗才有胆量朝世家大族的商队动手。
如今在秦林官道上,一个开黑店的居然敢同云中孟家动手,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了被冒犯。
连原本被保护起来远远旁观的二三位贵人,看起来都变了脸色,不满起来。
其中一人对身旁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护卫他们的一位护从便驱马过来,止住了再次被抽出门前的曹老六,看着邓雪娘沉声道:“你们是山贼还是开客栈的?”
邓雪娘冷笑一声,道:“老娘自然是开客栈的!”
那人厉声道:“开客栈的为何动手?这荒郊野岭,除了沧澜山贼,方圆三十里连个村庄都没有,你这贱人还敢说不是山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云中孟家的人也敢打,找死!”
喝罢,抽出腰间宝刀,猛然向邓雪娘掼去。
其势,竟是一流高手之范。
邓雪娘不过二流高手,用的又是软兵刃,如何能挡?
不过她却丝毫不慌,冷笑一声身形灵巧的倒退两步后,一个顶着好大头颅的大汉从后出来,同样手持一把大刀,怒声道:“要住客栈就住客栈,要吃酒菜就吃酒菜,直娘贼的恁多屁话!山贼又如何?都是你老子娘!”
吼罢,迎着来人大刀,狠狠怼了上去。
“哐”的一声巨响后,两人分开,竟是不分伯仲。
远处之人许也没想到,区区一家路边野店,藏着一位二流高手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一个一流高手。
除却高门大族和名门大派外,寻常江湖中,一名一流高手都能撑得起一个门派了。
远处的贵人再次对身边一位护从点了点头,便又出来一人。
此人身形消瘦,持一把长剑,看着胡大山冷笑一声,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攻向了他。
胡大山怒吼一声,一式铁索拦江强行格开后,冲楼上大喊道:“小宁,你再不出手,我,我可就要下杀手了!”
楼上林宁对田五娘哈哈笑道:“咱们山寨谦逊诚谨的风气,都是被四叔给败坏了。”
田五娘微微横了林宁一眼,就见他已经张开弓箭,瞄准的却不是楼下之人,而是对准足足百步之外的那些贵人,放开了弓弦。
此时下面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胡大山一嗓子给吸引到了楼上,见一少年张弓搭箭,瞄准的方向还是老远之外,不少人心中哂笑。
然而就着月色,看到一道黑影从楼上窗口迅疾如雷般飞出,诡异的是,竟没有带出一丝破空声。
见此,众人无不面色大变。
先前在路边连连发令的那位贵人,此刻也如临大敌,被一名锦衣老者挡在身前。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那支悄无声息的箭矢并未射到人前,在三步之外就顿了下来,然后颇为诡异的顿了一下,方扎在了地面上,入地五寸。
这般箭术,已经超出了在场众人之过往所见。
随即,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我青云寨在此设客栈药庐,原是为了方便江湖同道和百姓旅人的,却不是为了让你们在此逞强撒野。若住宿吃酒请进,若是心怀歹意,或是糟践鄙夷之心,还是速速离去吧,这里实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且诸位千里奔波前往草原,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送命。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缓缓推合竹窗。
就在院中和路边诸人以为已经结束,他们之间或有人认同,也有人不屑准备再有动作之时,却见一道青色剑气自那扇即将关闭的窗内破空而出,悬于客栈上方,久久不散。
见此,客栈外诸人或眼神茫然,或面色大变。
路边挡在年轻贵人身前的老者,则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带着那位年轻人急急远离,面色骇然如见鬼神。
老者脱口而出说了句与他身份极为不符的话来:
“额贼他娘咧,见大活鬼了!”
这个地方,居然还有宗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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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大敌
“咯咯咯!”
二楼客房,君儿丫鬟笑弯了腰,不过笑罢又问道:“小姐啊,你说小郎君他们为何非要和那些人废话?他们这般无礼,直接斩杀了不就完事?还扯什么云中蒙家,若非蒙家祖荫深厚,都二三十年没出宗师了,早就该从上上门第中除名了。”
皇鸿儿却没笑,摇头道:“云中蒙家,当年可是出过不少狠人的。如今虽没落了,可祖上余荫太厚,请出一二位宗师出面不是难事。况且……青云寨应该真想将这龙门客栈做大做长久,我瞧着,有和气生财的意思。”
君儿愈发奇道:“做这个有什么用?寻常人家开个客栈能赚些银子成为富家翁,可他们一座山寨,靠一间客栈能赚多少嚼用?再说山寨可以凭险而守,这里却容易被人攻杀,岂不是昏招?小郎君那位宗师娘子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吧?”
皇鸿儿轻笑道:“倒也不必一直守在这,只要让人知道青云有宗师,谁还敢再放肆?至于他们为何要开这间客栈……我就不清楚了。非常人行非常事,也说不准呢。”
君儿丫鬟看着皇鸿儿,小声问道:“小姐,我们真的要在这沧澜山定居么?如今中原天灾连连,再加上三国苛政,各部都在大力发展势力。我先前听说,五散人古东在江南招兵买马都快破十万了,青龙法王在蜀国动静好像更大!咱们要是在这待上二三年,就真追赶不上他们了。”
皇鸿儿轻笑了声,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难进亦难出,青龙法王那边暂不必理会。至于古东……如今中原还只是天灾为主,三国国运也远未到改朝换代之时,楚国皇城司实力并不下于稷下学宫和黑冰台。这个时候赶聚众十万……古东命不久矣。”
君儿丫鬟闻言不忧反喜,咬牙恨道:“就该他死!当年若不是老爷,他早就饿死在路边被野狗分食了,哪有后来散人之位?老爷被奸贼暗害后,他反倒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那贼子,对小姐却不闻不问……”
皇鸿儿星星点点的眸光并没有什么恨色,虽怯怯幽幽,似怨似愁,可嘴角却弯起一抹笑容来,道:“人家都将咱们称为魔教,你还想让他们忠孝仁义不成?君儿,自身实力不济时,指望哪个都不顶用。”
君儿撇嘴道:“小姐说是这样说,若不恨他,怎不去给他提个醒?”
皇鸿儿呵呵笑道:“我虽不恨他,却也不喜欢他啊,为何去提醒他?不论这一遭他死不死,他总会死。若是这一遭就死了,反倒是他的幸事……”
君儿丫鬟重重点点头,忽然又掩口偷笑道:“哦~~我知道了,小姐不喜欢古散人,所以不给他提醒,那小姐为何给小郎君提醒?”
皇鸿儿好笑啐道:“你这丫头让人迷怔了不成?人家可是已经成亲了,他那娘子你也见了,你瞧瞧自己,可比得上比不上?”
君儿鼻中发出“嗯嗯”声,连连摇头道:“我一个做丫头的,自然没法和她比,可小姐你可以啊!等着吧,等小姐破劫之后,小郎君再瞧见小姐的模样和身子,那时他若能顶得住,我才算伏他!”
皇鸿儿奇道:“这些年你见过生的好的俊俏小生也不少,怎就单单对这个这般上心?真犯了痴了?”
君儿俏脸微红,哼了声,道:“那些人如何能同小郎君比?且不说小郎君这一手医术对小姐有多大的帮助,气度和心肠也顶好顶好!”
皇鸿儿嗤笑一声,道:“了不得,果真是魔怔了!气度好也就罢了,心肠也好?哪有一见面就要人脱衣裳的好心肠?”
君儿忙辩解道:“人家小郎君是为了给小姐你施针呀!何况小姐你如今在渡劫期,瘦的脱了形。小姐啊,你好的时候,遇到的那些江湖俊彦们一个个围着你,恨不得给你添鞋底。可等你到了破劫时,形销骨立,瘦如枯骨,那些见到你的人都在厌弃你,那样的人,生的再好我也只想一剑捅杀了。可人家小郎君却没有,一直都很好。小姐啊,我看书上说,易得无价宝,难逢有情郎。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能错过哦!”
皇鸿儿笑的不行,伸出枯爪般的手掐了掐君儿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道:“让你少看些话本儿你不听,如今果然被迷了心吧?那林小郎君才多大点,而且已经成了亲了,看起来还是个怕老婆的,你想让我给那女大王站规矩不成?”
君儿撇撇嘴道:“我魔教中人,视礼法如狗屁!只要能得小郎君真心相待,纵是两头齐大又有何不可?”
皇鸿儿懒得理会这丫头的疯言疯语,不过不知怎地,心里竟渐渐出现了那小郎君的影子,虽然在她微微摇头间又消散去了,可到底悄然走进过她的心里……
“小姐啊,你说那云中蒙家人会不会寻人来报仇?”
君儿丫鬟见她家小姐着实不想往那方面扯,便又寻了个话题来聒噪。
皇鸿儿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后,不理这多嘴饶舌的丫头,自顾去睡觉了……
报仇?蒙家那点人情资源顶多能请个中品宗师,可以她观之,青云寨那名女寨主一身剑道通神,寻常中品宗师如何能降得住?
这青云寨气数已成,区区一个没落世家哪里奈何得了。
只是这些话她不想再同这个犯了痴怔的傻丫头说,嫌聒噪个没完。
……
翌日黎明,山间起雾。
龙门客栈上蒙了层浅浅的朝露。
“哎哟!”
邓雪娘昨日过的痛快,遇到了个喜欢的营生,终于开了张,而且买卖还不错,今日起的早,没想到推门一看,院门外竟然静悄悄的堵了一堆人,还是昨夜那些寻是非之人。
见此,邓雪娘唬了一跳,随即就不高兴了。
若是往年也则罢了,在一线天内,都是绕着世家高门的人走。
偶尔让人小觑啐口唾沫,也只能忍着不敢发作。
谁让咱是山贼?
可现在,青云寨出了个宗师,天下间有数的人物。
这狗屁云中蒙家,昨儿欺负了一遭不算完,今儿又来堵门?
真是不知死活!
就在邓雪娘准备回去告状,请**oss出面杀鸡儆猴,却留意到门外那些人怎大都睡眼惺忪刚醒来的样子?
“诶诶诶!这位……夫人有礼了,可千万别误会,咱们在这候了一宿,是来赔罪的,是来赔罪的!”
昨儿嗓门最高的曹老六,这会儿一张黑脸快笑出了花儿,眼角的眼屎还在,模样让人腻味。
邓雪娘江湖经验丰富,先是一怔后,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心里得意起来,这样才对嘛!!
她目光打量了一圈门外,却不见昨日率先跑路的那两个主家,冷笑了声,道:“我们不过是区区山贼,如何当得起你们云中蒙家的赔礼?”
听她之言,曹老六冷汗都流下来了,这分明是要蒙家主子亲自来赔礼。
大秦等级森严,律法严苛,远胜齐楚。
今儿若是让那位爷亲自来赔礼,那他还能落下好来?
念及此,曹老六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谄媚之笑,厮混多年,他最知道什么时候该要脸,什么时候该将脸塞进尿盆里盖起来。
“这位夫人,昨儿实是小的猫尿汤灌多了,撞客迷了心。小的该打,该打!”
说着,并不轻的往脸上扇起了耳光。
他能如此伏低做小,自然不只是因为这里出了个宗师。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只是……他们千里跋涉来此,却不只是为了躲人的。
昨儿跑路之后,蒙家两位主事人先是庆幸逃得性命,可冷静下来后,就觉察出些名堂来。
龙门客栈里的宗师显然没有杀人的心思,不然他们根本不可能逃脱。
而这一线天左近发生的事,都可用奇人奇事来形容,这些事之间,难道果真没有什么联系?
一线天被堵,会不会和这路边的客栈和药庐相干,会不会和这突兀出现的宗师相干?
纵然不相干,他们也多半知道缘由吧……
蒙家也是没有法子,家道中落太久,只剩下一个框架撑着。
大秦境内不是没有和草原接壤的地方,可那些能够行商道走私收获巨利的通道,都被其他有力量的势力把持着。
曾经属于蒙家的利益地盘,早被其他人瓜分了。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想方设法,行千里路走一线天。
虽然路程遥远,但也能获得极大的利益,总能勉强维持住家族命运。
然而眼下一线天被堵,他们也不可能再寻他途,只能来此奇地,寻求解决之道。
若是无功而返,那他们口中引以为豪的云中蒙家,怕也支撑不下去了。
所以,他们只能前来任打任骂。
这会儿二人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在外面对付了一宿的蒙家仆人和车夫们纷纷说起好话来,而龙门客栈里的人,则一起出来看起奇景儿来。
邓雪娘拿捏了稍许,倒也没真想要正主出面斗气。
她还是明白做买卖和气生财的道理,何况她还要让这些人为龙门客栈扬名,因而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老娘懒得和你们一般见识。昨儿我就说了,要打尖儿要住店的进,你们没旁的事赶紧走吧,谁有功夫和你们在这嚼舌根子……”
曹老六立刻道:“住店!我们住店啊!”
邓雪娘看了看院外的人,挑眉道:“全部?”
若是连车夫苦力都算上,那可要发大财了。
曹老六干笑了声,道:“没那么些,就十来人。”
连他们这样的护卫,都只能轮流睡一遭,还要护卫车队,苦力车夫更不用提了。
邓雪娘兴致大减,哼哼冷笑了声,道:“那进来吧,别吵吵!”
曹老六连忙道:“哪里敢吵吵?寿星公也不嫌命长啊!”
若不是为了能过一线天进草原,他们巴不得一辈子都不靠近这。
曹老六压着嗓子道过谢后,又忙让人去请正主来。
未几,昨夜在路边点兵点将排兵布阵的那位大秦云中蒙家贵公子,在那名老者的陪同下,进了龙门客栈。
……
二楼东上房,田五娘既无奈,但也难掩一丝甜意的坐在一张简单的梳妆铜镜前,任由林宁拿着一支讨要来的眉笔,在她的眉尖轻轻的描着。
她有时觉得,恍若是在梦中一般……
看着铜镜中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田五娘心中莫名。
“五娘。”
“嗯?”
“想听关于画眉的诗么?”
“……好啊。”有点尬,其实她对这些并不很感兴趣。
“呵呵,这是一个绝传于世的孤本上的诗,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真的?”
“嗯,你听着……”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款款深情念罢之后,林宁自我都快感动了,可却一直没有听到田五娘的动静。
他看向铜镜中,却见五娘正一脸凝重的看着窗外。
林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登时黑了脸色。
不知何时,在龙门客栈东面道边,站着一个连林宁都觉得有些压力的大帅逼,正看着他老婆……
再看田五娘面色肃重,甚至已将天诛神剑招至手中,林宁当然明白此人多半是个大敌。
又见此人看向了他,竟还微笑颔首致意,林宁也不能失礼,举起手对其比划了根中指,摇了摇。
看着此人一身儒裳,满身书卷气息,林宁心中飞速的推测着此人的来路,思索着对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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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半师
“小宁,你先回山。”
田五娘站起身来,全身凌厉之气骇人,声音凝重的说道。
林宁心下一凛,看了看田五娘,然后目光又落在外面那位着一身白衣胜雪之儒裳,只站在那,便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其一身。
似天生就是人间的骄阳,令人敬之畏之。
不过……
林宁心中发狠:老子才是位面之子!
“要打还是要谈?”
林宁没有听田五娘的话,反而走到窗边,双臂搭在窗栏上,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神情,临高俯视着不速客。
见他居然没有自惭形秽,来人微微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如此。他呵呵一笑,拱手为礼,声音虽轻,却清晰精准的传进了林宁、田五娘二人的耳中:“在下姜太虚,不请自来,还望雅主人见谅。”
声音温润如玉,措辞……雅主人。
实难让人心生恶感。
林宁却是呵呵一笑,拱手还了一礼后,又复搭在窗边,神情竟渐渐随意起来,再问道:“小哥儿到底何意?要打还是要谈?”
姜太虚已经很久没见到得闻他的名字后还能这般作态之人了,纵是齐国国君也不能。
他细细看向林宁,似生出兴趣来,微笑问道:“打如何,谈又如何?”
林宁打了个哈哈,道:“打嘛,今儿非黄道吉日,我身子骨和心情都不大合适,你若强来,未免失了你稷下学宫千年来最出色弟子的身份。不过我也不推脱,明儿太阳落山前你再来,我一准不再往后延。”
姜太虚闻言浅笑了下,模样之神秀,让龙门客栈内外得闻动静悄悄偷看热闹的众人大开眼界。
对于四周的目光姜太虚并没有忽视,他甚至还对不远处的一个苦力车夫微笑颔首,令那名车夫差点跪倒膜拜。随后,姜太虚复看向林宁,轻声道:“林公子,可是在等北苍圣萨满忽查尔归来?”
林宁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我也没想瞒。你比我大不少,如今和我打便是以大欺小。至于等忽查尔回来,是因为所有的事都是你们稷下学宫和萨满殿之间的恩怨,你若有骨气,不,你若有浩然正气,就冤有头债有主,自己去寻忽查尔单挑。人嘛,不管身份地位如何,总该讲道理是不是?”
姜太虚居然缓缓点头,微笑道:“人的确该讲道理,只是你一介山贼,也谈浩然正气,岂不惹人耻笑?浩然正气,乃经世大儒方配谈,林公子莫要玷污了这四个字才是。”
对于稷下学宫的首席弟子而言,将维护浩然正气之正统纯洁,视为根本责任。
此言一出,青云寨一方众人面色都不好看起来。
田五娘甚至已经握剑在手,却被林宁单手握住拦下……
林宁面色不改,呵呵笑道:“正气之存在,非一人一门一教乃至一家一国独有,浩然亦是……”
听林宁一个山贼居然还敢妄谈浩然正气,姜太虚脸上谦逊仁爱的微笑都敛了去,目露渐显凌厉的精光,逼视林宁。
在这一刻,整座龙门客栈似都陷入了凝固中。
大秦蒙家之人一个个恨不得把亵裤脱下来套到头上,好让外面那个如神话般的传奇人物看不见他们别误伤好人……
田五娘手中的天诛神剑,也终于缓缓出鞘。
然而林宁竟还在“胡言乱语”:“正气,存在于天地万物之间。非某人某门派某国特有,君岂不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短短三言,却如惊雷般落在了姜太虚的头上。
他面上的淡然从容终不复存在,眼神更是骇然的看着林宁,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林宁也未再多言,站于窗前负手而立,目光淡淡的与姜太虚对视着。
足足一盏茶功夫后,姜太虚仿佛才回过神来,目光却愈发精亮凌厉。
他看着林宁大声道:“此言为何人所教?你如何得知?”
林宁哂笑一声,似不屑答之。
然而一旁的田五娘却开口道:“小宁自幼好学,山寨清寒无人教授,他为阿娘亲手所教,十岁起自学。”
姜太虚模样明显不信,田五娘又淡淡道:“除今日之言外,小宁曾与我言:读书人为何读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吾虽未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小宁心怀苍生黎庶,非沽名钓誉自命不凡之辈可比。”
姜太虚刚才从惊雷中挣脱出来,再听此四言,又掉入了滚滚惊雷中。
素日最重养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今日却连续两次勃然色变,甚至目瞪口呆。
他自三岁始学,至十三岁稷下学宫流通的经史子集他已经悉数烂熟于心。
到十六岁,论经义大道连学宫内大多年迈大儒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姜太虚自忖,再读十年书,也未必说出眼前这一双山贼说出的这番话来。
一瞬间,姜太虚心中惊怒嫉恨交加!
他不是没怀疑过这两番言论来自先贤,可他又明白,若先贤果真说过这样的话,绝不会默默无闻于世间。
不过,也只是这一瞬间的失衡,姜太虚自幼由学宫夫子亲自教导,立身持正乃为根本修行。
仁、礼为大道。
降伏心中贼,对于他来说,并非难事。
深吸一口气后,他双目精湛的看着龙门客栈上的二人,缓缓道:“常闻言: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今日吾始知矣。林公子,可愿入我稷下学宫?姜某以大道担保,必说服夫子亲自收你为弟子。如你这般良才贤玉,岂可遗失于山野间,沉沦为山贼?”
说到最后,语气甚至激荡起来,声如洪钟,在沧澜山间回荡…………
林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摆手道:“姜公子,你若不能摆脱这一家一派一门一户之门第成见,恕我直言,你此生的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稷下学宫的夫子,的确受世人所敬仰。但我林宁更愿以天地为师,与苍生为友。姜太虚,儒家之道,岂独稷下学宫之道,孔圣,独爱齐人耶?”
林宁之言,于龙门客栈大多人而言,完全不明所以。
可是对姜太虚而言,却如黄钟大吕一般,其声浩浩荡荡,其音绵绵不绝。
让他今日第三次陷入失神的震荡中……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英俊神秀的面上冷汗已干,姜太虚方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竟以半师礼拜了林宁一拜。
这一幕,别说龙门客栈内蒙家之人,便是二楼的那对魔教圣女主仆二人,都面色骇然。
姜太虚为稷下学宫首席,是注定要成圣之人,身负无数学宫弟子之望。
他这一拜,如同整个稷下学宫在拜。
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当得起这一拜?
拜罢,姜太虚神目清明,最后看了林宁一眼,转身离去。
不管今日这两番言谈究竟为何人所言,既然得自这一对山贼夫妇之口,他姜太虚便承下了这份情。
因为今日收获之巨,超乎想象。
他要立刻回学宫,待禀明夫子后,即闭关苦修。
将今日之收获消化,他将在通往圣道之途,迈出大大的一步。
而待其身形彻底消失于秦林古道的尽头后,林宁也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扭转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向正关心望着他的田五娘,灿然一笑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有时候,未必一定要动手。”
田五娘怔怔的望着林宁,似又不相识了……
……
西侧客房。
皇鸿儿与君儿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她们着实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叫做妖孽?
这应该就叫做妖孽吧……
过了良久,君儿方缓过神来,看着美眸微眯,依旧陷入神思的皇鸿儿,忽然嘻声笑道:“小姐啊,如今你还说为何我只觉得小郎君好,没觉得先前那些俊俏少侠们好么?”
皇鸿儿收回神思后,星星点点的眸眼横了君儿一眼,嗤声笑道:“你得意什么?人家是人家,和你什么相干?”顿了顿又忍不住叹道:“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世上竟有人能用儒家典义教训姜太虚。”
君儿哼了声,道:“姜太虚和稷下学宫的人一样,都是伪君子!这次让小郎君教训了,非让他起心魔,走火入魔不可!”
皇鸿儿轻轻一叹,摇头道:“那你可想错了,就凭今日之境遇,姜太虚破至高品宗师指日可待。甚至,连圣道之路都会大受进益。今日他才是收获最大的人……天地有正气,好一个天地有正气!”
君儿闻言失声叫道:“哎呀!那小郎君岂不是在资敌?怎能帮助自己的对头突破进益……”
皇鸿儿见她这般紧张,生生气笑出声,啐道:“这疯丫头是真要不成了,你是人家什么人,就这般一惊一乍的替人焦心?”
君儿小脸瞬间羞红,不依道:“小姐啊,我只是在为小姐你着想嘛!”
皇鸿儿连连摆手笑道:“我可用不着……”又道:“罢了,你也不必再替人家操心了。你当方才姜太虚那一拜是凭白拜的么?”
君儿奇道:“还有什么说头?”
皇鸿儿叹道:“那些酸夫子们最是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姜太虚以半师礼拜林小郎君,就算不是认父,也算是认下了个兄弟。往后只要林小郎君不主动去攻击稷下学宫的人,那么那群酸书生,便不敢明着去招惹林小郎君。否则,姜太虚处他们没法交代。今日这一场对弈,事关大道,姜太虚输人一筹,反而受人莫大恩德,这才有了最后那一拜,也算替青云寨抹平了之前的生死大仇。究竟谁占了便宜谁吃亏,其实也不好说。毕竟稷下学宫并不好惹……
当然,这个小郎君,也确是非同一般呢。”
……
“二爷,看到了么?这就是太爷派二爷走这一遭的缘故。天下极大,能人辈出,草莽之间多有龙蛇啊。”
龙门客栈一楼,临窗位置,蒙家老管家低声对身边的蒙家二公子说道。
蒙家人丁虽旺,但嫡脉却不多。
虽然蒙家二公子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可是那位兄长却是一个天生聋哑儿,自然难当大业。
所以蒙家的未来,便都在这位二公子身上。
他自幼家教颇严,只是历练的少了,总以为天下英雄皆在咸阳,本身对这一次押送任务十分抗拒,以为是贱业,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
但此刻,这些想法通通被推倒了。
若非亲眼目睹亲耳所闻,便是别人亲口告诉他今天这些,他都绝不会相信。
简直痴人说梦!
然而现在……
深吸一口气后,年轻人脸上的震惊散去,他转过头看向老者,一字一句道:“山伯,请为我准备礼物,我要去拜会一番那位林小郎君,希望能与这等当世奇人结交一番,也不枉此次出门远行。”
“好!”
老者闻言大为欣慰,忙起身去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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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三成(为塞外沙尘大盟贺!)
“拜访我?我有什么好拜访的?不见!”
林宁颇有些恼火的朝门外回道,简直岂有此理。
以他前世的经验,如何做到真正俘获一个女人的芳心,光靠钱不行,靠权也不行。
那样得到的女人,是没有灵魂的……
唯有让一个女人发自内心的崇拜你,敬仰你,那才能真正的收获她的心。
今日他难得借这个时机,让五娘成为了他的小迷妹,又值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时。
虽因为天葵复至,没法真个圆房,但**之法其实还有许多种……
正当林宁想了诸般法子,总算劝的清冷美人勉强动摇,将将要点头为他做些不可描述之事时,却被人打断,一下前功尽弃……
林宁岂有不恼之理?
胡小山顶着一个小脑袋站在门外,憋屈的小脸涨红。
他本就“屈尊”做起了跑腿的活计,如今竟还被人如此驱赶,实是奇耻大辱。
再加上他甚至能脑补到,里面那个王八蛋正在对他们青云寨高高在上不可侵犯恍若月宫神女的大当家在做什么……
真是该死的混蛋啊!
不过,恼恨之余,他又颓丧起来……
虽然他很不喜欢林宁,觉得林宁实在可恶,却又不得不承认,林宁之出色,的确超过了他们所有同辈人。
若山寨还有人能配得上清丽无双的大当家,也只有这龟孙了……
而且今日林宁带给他们一众人的震撼,再次刷新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
可是,为何如此有能为的一个人,做人却会让人这般讨厌呢?
但话又说回来,也幸亏他还如此讨厌,不然大家都要怀疑,现在的林宁,是不是被鬼神附了身,因为和从前相比,他几乎完全变了……
正当胡小山沮丧的要离开时,却见房门忽然打开,林宁面色既有阴沉恼火,却也还有一丝甜蜜回忆的走了出来,狠狠瞪了满脸晦气的胡小山一眼后,问道:“人呢?”
胡小山闷声道:“在下面。”
林宁闻言,吐出口气,上下打量了番胡小山后,问道:“知道刚才稷下学宫姜太虚到访之事吗?”
胡小山心里日了犬了,非要再炫耀一次吗?
头也不抬,老子就不配合你!
林宁见状冷笑一声,道:“见到了就该明白,这一次是靠我读书读到的学识解决了天大的麻烦,但下一次就未必有这等好运。”
胡小山深吸了口气后,瓮声道:“你放心,我们会用心练武的。”
林宁好奇问道:“再给你一百年,你能不能打过姜太虚?”
“……”
胡小山想一小头钻死这个毒舌王八蛋。
林宁却又笑了起来,道:“武自然要练,但也不要太过逼迫,天赋这东西,勉强不来的。选择,往往要比努力更重要。小山,青云寨里努力练功的有我娘子就够了……”
“那我干吗?”
胡小山莫名其妙问道。
林宁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你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干好客栈伙计啊。很有前途的,我看好你。”
说罢,转身下楼去。
待其身形消失不见,胡小山才反应过来,气个半死!
这个混账,说了半天就是为了羞辱他一通!
就在胡小山气的快要怀疑人生时,便见房门再度打开,田五娘自内而出,胡小山忙行礼拜见大当家。
田五娘此刻的容颜比往昔少了分清冷,多了分娇艳,凤眸看着田五娘,淡淡道:“小山,小宁并非专门辱你。他同我说,往后山寨大事皆在这座龙门客栈内而决,山寨不再行劫掠之事。具体如何,我还不知,但他不会浑说,我信他。小宁还说,你和小智还有小石,都会被倚重而用。”
胡小山闻言,脸都纠结的皱了起来,张了张口,想吐一肚子苦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总不能说林宁是个信口开河之辈吧?
之前林宁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人惊异了,可过了今天,再不会有人说林宁配不起大当家了。
如果这样的人杰都不行,那谁还够格?
可是就算如此,胡小山也觉得往后的日子会暗无天日。
“去吧,我会同他说,以后不要欺负你们了。”
田五娘冰雪聪明,看出了胡小山的艰难之处,宽言安抚道。
胡小山闻言,心里反而愈发如同吃了个黄连般,却也只能生生咽下,一礼之后告辞。
等胡小山离去后,田五娘微微苦恼,这个夫君,愈发出众,也愈发小气。
胡小山就因为打扰了他的好事,就被损到怀疑人生,还要她来处理……
正待回屋收拾下,准备回山寨看望老可敦,却见走廊那一头,皇鸿儿和君儿主仆二人恰好出门,往这边看来……
……
“云中蒙家蒙武,见过仁兄高才。”
蒙武是真心实意说出的这番话,昨夜对沧澜山贼的鄙夷,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世家高门的确有自己的骄傲,但他们并不蠢,对于真正的人杰,他们会比寻常人更会恭维崇敬。
也只有乍富骤贵之辈,才会目空一切,君不见,连赵无悔当初都费尽心思想将人才引回家中……
林宁并未失礼,依礼回了之后,不卑不亢的微笑道:“云中蒙家,久闻大名。令先祖之威名,寰宇敬之。”
蒙武并蒙家周围诸人听闻此言,皆大为高兴且自豪。
蒙武对于先祖威名没有自谦,但对于自身却颇为严苛,说了许多后辈不肖之言。
最后道:“为族中生计,不得不远行草原行商,得以来到宝地。只是我到底为井中之蛙,不识得天下英雄,鲁莽冒昧之处,望林兄海涵。”
林宁对于世家子的这套礼数有些头大,各般套路层出不穷,就是不说正事。
顿了顿,他开门见山道:“蒙兄昨夜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我本沧澜青云人,开这间龙门客栈,原是为了帮助过往客商行旅和江湖同道,顺便赚些嚼用。蒙兄若有所需,只管说出便是。能为者我等绝不推脱,不能为者,也会明确相言。”
“好!”
蒙武身边的老人见蒙武似犹豫如何措辞,心里感叹数百年的贵族高门留传下来的规矩既是好事,但有时也可能是一种桎梏,反而不如野生野长的人直接果断。
他帮蒙武叫了声好后,又对蒙武道:“二公子,林公子快人快语,公子不妨直言相告。若能得相助,咱们蒙家也绝不忘恩负义便是。”
蒙武闻言迅速拿定主意,便将他们遇到的麻烦事说出。
林宁闻言笑道:“此事易尔,我知那一线天为何被堵。”说着,他将稷下学宫宗师伏杀图门汗,最后为北苍圣萨满所杀一事说了遍,听的蒙家一群人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了出来。
蒙武失声叫道:“北苍王庭金帐怎会出现在这里?”
林宁微笑道:“图门汗和大阏氏来参加我的婚礼……”顿了顿,对下巴几乎掉到地上的一众蒙家人道:“此事黑冰台也知道,当日黑冰台之姚峰、程耀华和莫菲,还有天剑山的少山主侯玉春也来了。”
原本还觉得林宁扯大蛋的蒙家人听闻了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后就信了大半,随即简直悚然而惊。
这他娘的,还是一座山贼窝么?!
林宁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简单道:“至于一线天的落石……圣萨满和稷下学宫的宗师大打出手,使得原本坚固的两侧山崖,如今常常会滚落山石。”
听闻他一本正经的胡扯,一旁的邓雪娘等青云人个个面无表情,腹中却快盲肠扭曲……
“这可如何是好……”
蒙武登时慌了神,一旁的管家蒙山脸色也凝重起来。
林宁建议道:“蒙兄队伍中多有高手,那些山石对于寻常人而言是拦路虎,对于蒙兄来说,花些时日也就打通了。”
蒙武闻言抽了抽嘴角,若是数百斤千余斤的石块他们还能搬搬。
可若是上万斤的巨石卡在一线天窄道内,除非武圣出面,不然宗师都扛不起。
然而令蒙武等人更绝望的是林宁接下来的话:“哎呀,还有一事要提醒蒙兄。因为稷下学宫伏杀图门汗,图门汗重伤垂死,惹得圣萨满忽查尔大怒,草原各部同样大怒。这个时候,商队若进草原,十有八^九凶多吉少。蒙兄,还望三思。”
此言一出,连老成的蒙山都面色大变。
若果然如此,此刻进草原,的确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可若不进,他们这一回千里远行,岂非无功而返?
那下一年,云中蒙家又该如何度日……
正当蒙家人纷纷心情低沉晦暗之时,忽听那位女掌柜的“悄声”同林宁道:“小宁,之前你救了那草原大汗,人家问你要什么赏赐,你不是讨要了在草原上的什么经商的权力吗?”
此言一出,蒙武和蒙山二人的眼睛登时激动的亮了起来,一起看向了林宁。
林宁先是“无奈”的看了眼邓雪娘,虽然心里给她点了二百多万个赞,感慨一声到底是老江湖,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同蒙家人道:“我不愿山寨再以劫掠为生,所以特意向草原大汗请了一块金牌,准许我青云寨可在草原万部自由畅行行商。只是……仅为我自家所用,抱歉。”
蒙家人闻言后,蒙山甚至顾不得同蒙武商议,便大声道:“林公子,山寨辎重商货未必齐全,何不与我云中蒙家合作?过了落潮坡古渡,往西再行三十里,便是大秦在此最大的一座城池云秦城,城守和守城将军皆是与我云中蒙家大有渊源之人!若林公子同意,我蒙家愿分三成利与青云寨!”
“三成?”
一旁蒙武都懵了,青云寨一文钱的本金不用出,就分出去三成利?
另一旁邓雪娘却连连同林宁使眼色,眼睛里都快冒金光了,只不过她是觉得三成太少……
林宁稍作思量后,点点头道:“也可……”又看了眼面色不大好的蒙武,洒然一笑道:“罢了,还是你们先做商议罢,待商议妥当后再说。今日山寨中尚有些杂事,诸位待来日再会吧。”
说罢,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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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好聪明
“山伯!你怎么能许出三成利?那我们辛辛苦苦走一遭,还能剩多少?”
回到客房,蒙武难掩恼火的说道。
他曾经也是不知金银为何物,恣意挥霍潇洒的主儿,可自从开始掌家后,才慢慢知道了柴米油盐之贵,和无银之难。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虽有些夸张,但蒙家的银财的确越来越不够用。
再者,他们千里奔波,路程远开销也大。
虽然行商草原能得到暴利,可只成本开销就要占去四成,若再给别人三成,蒙家也只能落三成。
旁人一文钱不用出,就能和他们赚一样多,还有天理么?
见他如此,蒙山额头的皱纹都深了些,苦口劝道:“二爷,若没有人家的金牌,咱们能行草原么?”
蒙武摇头道:“山伯,这人虽然大才,却也不能尽信吧?总没有因他一席话,蒙家就交出三成净利的道理。没有他们,我们未必就不同行商。”
蒙山苦笑道:“二爷这话有理,可二爷,若是发生个万一呢?那位林小郎君不会拿这样的事哄人,若他所言之事皆为真,那么中原人再进草原,多半要遭殃。虽然也有可能没事,可要是有事,那咱们不仅商货要丢尽,连人都要遭殃。蒙家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见蒙武面色惨然,蒙山又往好处说:“二爷也莫只顾着心疼那三成的利,你想想,往草原去多少商队?若是他们都走不成了,就咱们能走,一年不止往返一回,多走几遭,货价再稍微往上抬抬,嘿!那三成利不就又都回来了?而且,还远不止三成哪!”
蒙武闻言,眼睛登时亮了。
……
“谁说只让蒙家一家走商了?”
林宁奇怪的看着用看败家子眼神看他的邓雪娘,纳闷问道。
“……”
邓雪娘怔了良久后,嗓子有些发干道:“不是独一家?那三成还行。要是再有人来,咱们就……不对!”
她猛然反应过来:“小宁,你原不是说让小山他们搬石头收什么养路银子的,怎么现在又变了?”
林宁在田五娘的注视下,呵呵笑道:“雪姨,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并没发生那么多事,如今形势变了,我们自然要选择最有利的一条路。”
田五娘凤眸一直看着林宁,目现异彩,轻声道:“小宁,你从当初问大汗要行商权时,就算到了今日?”
林宁心中得意,面上却呵呵笑道:“不过小有所得,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过他又道:“你们也别把事想的太美,愿意答应三成利条件的商旅不会有太多,我估计顶多也只有三四家,最好是三家。过多,则会别有用心之辈,想利用我们行种祸之事,不得不防。”
“什么种祸之事?”
邓雪娘忙问道,田五娘也侧眸看来。
林宁道:“譬如往草原上运送兵器,和打造兵器的铁料。”
这个好理解,各国都严禁往草原上运输兵器和铁石。
草原上控弦之士虽多,但箭簇多未磨砺出的骨箭头。
这种箭头,对于中原士卒身上的棉甲虽也有杀伤力,但穿透力并不如铁箭头。
若换成铁箭头,那杀伤力就会成倍增长。
邓雪娘是老江湖,这些常识她也知道,草原和中原世仇千年,虽然这二十年来一直相干无事,但以邓雪娘的年纪,当年也见闻过胡虏之凶残。
点点头后,邓雪娘举一反三道:“小宁,那龙血米是不是更不能让他们卖?”
林宁却摇头笑道:“龙血米不仅可以卖,还可以多卖!因为这种奢侈品,可以掏干草原各部的财富。草原培养一个一流高手的代价,足以供养出一千控弦之士。培养出的高手,却多被各帐用来保护他们的贵人。战争时,起到的作用并不大。雪姨,我们虽是无法无天的山贼,但终究是中原民族。民族大义,远远高于金银利益。好了,这些事回头再详说,我该和五娘回山寨了。”
想前世抗战时,多少平日里坏事做绝的土匪强盗,面对外敌入侵时,却纷纷悍不畏死的去草鬼子十八辈祖宗。
这就是中华民族融入进骨髓里的大义和血性。
……
青云寨。
可汗金帐内,林宁再度为图门汗和胡宁阏氏施罢针后,道:“阏氏胎气已稳,大汗伤势也去了险势,只要安心将养,三月之后便可完全恢复。”
田五娘翻译罢,蔑儿乞老可敦赞赏的看了林宁一眼,然后同面露喜色的图门汗和胡宁阏氏道:“大汗和阏氏都是有长生天保佑的尊贵人,好几次遇到了大难最后都平安度过,五娘说他们中原人有一句古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觉得也对,往后,大汗和阏氏必是有更大福祉的人。”
宝勒尔在一旁抱着田五娘的胳膊笑道:“额母啊,大汗和阏氏已经是长生天下最尊贵的人儿了,还能有怎样更大的福祉?”
老可敦训道:“不可胡说。如今大汗和阏氏自然是尊贵已极,却也可更进一步,还可以成为普天之下所有人的共主。”
此言一出,帐内草原人纷纷大喜,觉得很有道理。
从王庭而来的侍从官们也纷纷附和道:“如今大萨满成了圣萨满,草原上现在的牧民和帐子又多的连祖先们都比不过,中原人无礼,敢对可汗不敬,是时候纵马南下,再次打败他们,让中原也成为北苍的草原!”
一片喧嚣声中,林宁和田五娘对视了眼,都未说什么。
在一群狂热的战争份子前去辩解,毫无意义且十分愚蠢。
何况秦齐二国也非弱国,用不着他们担心。
真要开战,两国势必结盟。
以秦之锋锐和齐之智勇,挡下草原入侵之敌问题应该不大。
忽查尔再无敌,也敌不过稷下学宫的夫子和黑冰台主联合夹击。
只是林宁不想说什么,有人却不愿放过他。
宝勒尔眼睛转了转,瞟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林姐夫,你觉得大汗能不能成为天下共主?”
此言一出,蔑儿乞老可敦的脸色就变了,她先看向田五娘,却见田五娘竟丝毫没有为林宁担忧的意思。
她自然不知道,如今林宁在田五娘心中的地位拔高到什么地位。
又怎会连一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都搞不定?
果不其然,在通译官翻译了宝勒尔之言后,林宁面带微笑,不疾不徐道:“天下之大,唯有德者可居之。大汗德行若够,自可坐这十万里江山。”
一直沉默不言的图门汗听了通译官翻译之言后,奇道:“什么叫德行若够?”
林宁道:“天下之主之德,当心怀天下苍生之仁。天下之主之行,当以仁义之礼,教化苍生。”
此言被通译官结巴的用草原语说出后,登时引起一片喧哗和嘲笑。
连图门汗都忍不住笑道:“我也读过中原的书,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名言,叫兵强马壮者为王吗?怎么成了仁和礼了?”
林宁连连摇头道:“兵强马壮者可为王,此王非天下共主,我青云寨之主便可称王。天下共主,当身负苍生黎庶之望。”见通译官实在理解困难,林宁说的直白些:“就是说,想做天下共主,需要得到天下所有人的尊重和崇仰。”
满头大汗的通译官将此言转述罢,满帐草原人连女人都笑了起来。
何其天真……
一侍从官大声问道:“千年前,天可汗在两位圣萨满的支持下,奉长生天之意率大军南下,连秦国和齐国的国都都打破了,难得凭的也是什么仁慈和礼数?”
林宁奇道:“结果呢?天可汗和那二位圣萨满的结局如何?”
“……”
见一帐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林宁便没再多说什么。
结果是中原人绝地反击,三大圣地的武圣设下天地三才大阵,一举击杀了两位圣萨满,北苍由此转衰,一败再败。
最终,那位天可汗连龙城都回不去,兵败自杀。
但草原人通常都不会提这些,只记得他们先祖的荣光。
如今被林宁提起,自然不会高兴。
图门汗却叹息一声,道:“是啊,先祖有两位圣萨满相助,结局却不是很好,我们也不要……”话没说完,想了想顿住了口,道:“等国师回来再说。”
到底是当了二十年万部之主的人。
不过林宁相信,只要中原没有发生巨变,无论是图门汗还是忽查尔,都不会失去理智,做出大举南侵的勾当。
宝勒尔不理会这些,她一计不成,转了转心思,正想再开口,却见林宁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汗王金帐就要回龙城了,我和五娘正准备将小智派到草原上长驻。既然你这般想让我和五娘去王庭,那小智就只能留在山寨里看家了。”
田五娘看了眼林宁,凤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而后将话小声说给了宝勒尔听。
宝勒尔闻言,小脸登时涨红,激动的压着嗓子同田五娘咕咕唧唧说了几句,田五娘点了点头,又看了林宁一眼。
她本就冰雪聪明,之前听闻林宁要用那块可以在草原行商的金牌,和外人合作赚取利益时,她就在想林宁会如何确保青云寨参与其中,且不被那些世家商贾所坑骗。
现在,她知道了。
原本林宁若是这般做,难免有利用宝勒尔之嫌。
但现在……
宝勒尔不懂事,每每挑衅设计在前,林宁“被迫”反击,甚至蔑儿乞老可敦都不会说什么。
田五娘可以想象的到,有这位圣萨满的爱女陪着方智行走草原,比金牌还好用,一圈下来,青云寨在草原上的地位也就稳固了。
丰厚的利益,自然随后就来。
这一切,怕都在林宁的心里盘算过吧……
他真的好聪明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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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读书人的破绽 (求订阅!)
入夜。
青云寨,聚义堂。
已经得知白日之事的山寨诸头人们,无不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林宁打量。
哪怕林宁惊退的是一寻常宗师,他们心里也好接受点。
但那可是姜太虚啊!!
对于一个沧澜山上的山贼窝而言,那是何等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人……
对于诸人的目光,林宁毫无兴趣理会,还不如和依偎在他身旁的九娘玩手指游戏有趣些。
姜太虚又如何?
前世是个信仰破灭的时代,人们不会去敬畏任何所谓的权威。
任何大牛,在网上都会被人质疑和喷……
是坏事,却也是好事。
这让林宁对那些身份高贵的人们,不会轻易去仰视。
“小宁,你读书,都读到这个境界了吗?”
作为山寨的文化人,方林比旁人更能明白那两番言论的分量。
此二言若出自经世大儒之口,怕可立地封圣。
可出自一个山寨黄口孺子之口,就要多诡异,便有多诡异……
方林此刻看着林宁,心里生出的不是膜拜感,而是恐惧和惊疑。
林宁顿了下来,瞥了眼这个老白菜帮子的眼色,不由有些无奈。
他一直都在留意模仿前身惹人厌的性格,为的就是给这些熟人们留点余地,没想到方林还是这么多疑……
他干咳了声,道:“三叔,你只能算是一点点的读书人,不到一成,所以很多读书人的事你不懂……”
“……”
方林先是脸一黑,气个半死,可随即又苦笑不已。
在林宁展现妖孽之前,他是山寨中唯一酷爱读书的人。
谁敢这样说他,他非得喷谁一脸唾沫不可。
但是现在……
他不得不承认,林宁还真有资格这般点评于他。
只是明白归明白,心情依旧不美,方林哼声道:“就你能!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不懂?”
林宁呵呵笑道:“你若是读透了书的读书人,就会明白读书人并非完美的,读书人通常都有一极大的破绽。”
此言一出,别说方林,连主座上一直静静垂着眼帘的田五娘都起了大兴趣,与旁人一起细细看来。
田五娘凤眸中浮现异彩,隐隐期待聆听林宁的高见……
胡大山更是兴奋的粗着嗓子大声道:“小宁,我猜着了,你必是因为知道了读书人的破绽,今天才唬退了那姜太虚!快说说,快说说!让咱也知道这个破绽,往后就再不用怕稷下学宫的人了!哈哈哈!哇哈哈哈!”
他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在无数稷下学宫士子中,举手投足间就破了他们的命门,天下无敌难逢敌手的样子,因此笑的狂浪之极。
“狂浪是一种态度,狂浪的起起伏伏……”
站在林宁旁边牵着他袖角的九娘忽然小声哼唱了起来,只有林宁和近些的田五娘听的到。
林宁呵呵一笑,这本是他在药庐无聊时瞎哼的调调,九娘觉得有趣,就学了去。
田五娘则面无表情的看了二人一眼,唬的九娘忙掩住口,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这等不合音律礼乐的怪腔怪调,连当下的山歌村曲都不如。
也只九娘喜欢和林宁混闹着玩……
林宁清了清嗓子,道:“读书人最大的破绽,就是说的永远比做的多,说的也永远比实际上能做到的好听。所以甭管能不能做到,先把想象中自己能做到的喊出来,号子要往无限高里起,喊的最高的,就是圣人……”
话没说完,聚义堂上的大多数人都绷不住笑了起来。
方林则黑了脸,三角眼里冒着不可思议的光泽看着林宁:
就这样的鸟人,喊出了那样鼓动人心的圣人之言?
胡大山却觉得颇对口味,大声笑道:“哈哈哈,小宁真是说绝了!可不就是如此?秦楚两国的绿林同道们为何骂稷下学宫都是伪君子,连齐国的江湖绿林都他娘的也是伪君子。就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做起事来却尽是腌!他奶奶的,这种人,我恨不得捶爆他的狗头!哈哈哈……额!”
说着说着,胡大山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周围变的静悄悄起来,林宁横眼看着他,嘴角泛起了冷笑。
电石火花间,胡大山想到了为何如此!
敢情青云寨里有一个比那些伪君子更狠的啊!!
连齐国未来最大的伪君子都刚不过的人,谁敢说他不狠?!
邓雪娘到底照顾这个粗糙的四哥,打圆场道:“如此说来,小宁这些话都是吹出来的?”
林宁连连摆手道:“两码事。应该这样说,我的思想境界已经足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具体去做,还有不小的距离。”
邓雪娘理解了片刻,皱眉道:“说到做不到,那还不是瞎吹?”
“哈哈哈哈!”
胡大山忍不住又狂浪的大笑起来。
“好了,说正事。”
对于读书人还有着神圣向往的方林实在听不下去这些人如此糟践圣贤,岔开话题沉声道:“小宁的想法变的太快了,一会儿一个样儿,不过倒也合乎事情的变化。他说的对,此一时彼一时。若果真能从几支商队里抽三成利出来,咱们青云寨就真的再不必行劫掠之事了。只是山寨到底该怎么做,不被人骗,还得细细琢磨琢磨,毕竟山寨从没干过这等营生。商贾,都是见利而忘义者,不可深信。”
听闻此言,田五娘忍不住看了林宁一眼后,垂下了眼帘。
心里却忍不住起波澜:三叔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安排好了吧,嘻嘻……
这样想罢,田五娘忽然警醒,她的心态,好像的确不大一样了……
果不其然,一旁林宁呵呵笑道:“三叔不必担心,此事我已有思量。你们几个长辈如今都有了春秋,再让你们千万里的跟着商队奔波,不合适。再者,山寨也离不开你们。所以这一次,我打算让年轻一辈出头挑大梁!大环境我们已经打平稳了,之后的小波浪,就由他们自己去扛,如此才能历练成才。”
方林闻言,心里微微察觉有些不妙,问道:“那小宁你的意思是……”
林宁道:“明日忽查尔归来,汗王金帐必然要回归草原。闹出了这么多大乱子,草原各部的头人肯定会沿途朝觐。趁这个机会,我打算让小智带队走一遭。倒不必跟着王庭……”
方林沉声问道:“那别人怎会认?”
林宁笑道:“三叔,你别激动,我和五娘早说过了,山寨到了今天这一地步,不至于再去牺牲谁的婚姻幸福来成全山寨大事。所以,不会逼你认一个草原儿媳妇的。全看个人意愿,我们不干预,不阻挠,更不会强求……”
听林宁说的这样直白,方林反而不好意思了,麻子脸上起了些纠结,叹息道:“我也知道若是那样做,对山寨有利。只是我方家也曾是书香门第……况且,也实在高攀不起……”
“三叔不必说了。”
林宁呵呵笑道:“别说你,那刁蛮丫头我也不喜欢,总是寻我麻烦,不知轻重,不然我也懒得利用她的身份……”
话至此,方林总算明白了林宁的意图,利用,还是利用小姑娘的感情……
一时间他又有些不落忍,是不是对人太狠了些?
要知道刀剑伤人不疼,年轻时的感情伤人才最痛啊!
只是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细细想了想,也没想出到底哪不对。
反倒是邓雪娘因为自己家里也有个不争气的,这会儿好像明白了些。
人家说不劝和不干预,可人家还说了不阻拦哪。
等把孩子放进草原里,女追男隔层纱,草原上草那么高,随便一推就能开始祸祸……
这方智若是去了草原,回来时领个大肚子草原婆娘回来,他爹还能大义灭亲?
虎毒还不食子呢……
而到那个时候,宝勒尔一个胡女进了山寨,就算有个圣萨满的爹,可以林宁的智慧,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真奸啊!
邓雪娘看着正满脸微笑劝慰方林想开些的某人,警惕心大盛!
若是她那傻闺女被这厮也搞大了肚子,她难道就能大义灭亲?
不行不行,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一定要好好防备着……
……
“那就这样,让小智、小石、小轩他们准备准备,这一次要深入草原,随着商队多赚一圈,让小石、小轩他们赶紧学草原话,下一年,他们应该会分开带队。”
林宁之言,方林等人并没有反对什么,只有胡大山纳闷问道:“小宁,怎没我家小山子?那我家小山子干啥去?我怎么没听到他?小宁,是不是那混小子得罪了你,你就排挤他,你看在我的面上,给他个机会吧……”
林宁呵呵笑道:“四叔四叔,你想什么呢?一起长大的弟兄,就算得罪了,还能较真不成?是因为小山在算学上颇有天赋,所以我决定教他一些算术之道,往后,留在客栈大用。你当明白,往后客栈有多重要。”
“哎哟!”
胡大山闻言,激动的一张好大的脸都黑红发紫了,蒲扇大手使劲搓了搓后又抓挠起头发,静电啪啪作响,然后抖下来片片雪花……
胡大山四十来许的人,这会儿却赔着笑脸同林宁瓮声道:“小宁,你婶儿走的早,你也知道,小山他和我也不亲,你如今和以前不同了,太聪明了,你往后多照顾照顾他,只当看在四叔的面上……对了,你要还有什么差事只管同四叔说,刀里来火里去,四叔准给你办妥!那盐水井已经打了三口了,够不够,不够我这就去再打!!”
方林拍了老兄弟一把,又微笑着对林宁道:“虽然小智他们还记着你以前总爱刻薄讥讽他们,不过我也看得出,他们对你的本事都很信服。往后,都会听你的。”
林宁忙摆手道:“可别,听我的做甚?我是清白读书人,若不是为了让五娘安心练武,精研武道,我根本不会插手这些。现在也只是提些建议出来,具体该怎么操行,还是由三叔你来具体安排。”
方林闻言,无奈苦笑摇头道:“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再多给你们当几年劳力吧……对了小宁,住在南边儿客房里的各寨当家人,前几日一直想要求见大当家。我同他们说,现在大当家不怎么管事了,他们就想见你……还是想让咱们山寨帮忙救回他们的家人弟子。他们连各自门派的功法都献了上来,总不好没个回应……另外,燕郡赵家那位也想见你。你怎么说?”
林宁道:“赵家那位二公子不用理会,等赵家派人送来龙血米再说。至于那些山头寨主……我之前让八叔给我整理了份秘录,是关于如今山寨里这些寨主头人们的。”
方林奇道:“你查他们什么?”
林宁面色渐渐清冷下来,道:“三叔,不是每个山寨都像咱们青云寨这么‘傻’,贫苦良善百姓不劫,甚至基本上不在一线天内劫道。其他的山寨,才是真正占山为王无法无天的土匪窝。抢劫、绑票、强抢、烧杀、淫掳……他们无恶不作。除却射日门、金钟堡寥寥三四家勉强还算正派的山寨,其他那些人,呵呵,死一百次都不带冤的……”
言至此,林宁顿了顿,对面色大变的方林道:“让他们先等等,等明日送走了草原上这一伙子,我亲自和他们一个一个的谈。”
……
第九十章 好处
月儿正明时,林宁、田五娘并邓雪娘一道自山寨回至龙门客栈。
出乎意料,客栈内除了云中蒙家人,竟又多了两拨客人。
一拨明显是镖局的镖客,桌上还摆着小镖旗,十来个大汉,护送的镖多半是客人……
因为这伙人坐了三桌,中间那桌人,正中坐着一个正在大快朵颐的中年胖子,穿着富贵而浮夸。
坐在中年胖子旁边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镖头,从他面色来看,显然不大赞成在这里打尖儿住店。
林宁一行人刚进门,此人双眼就锋利的打望了过来,神情十分戒备。
将这一拨人看在眼里后,林宁就看向了另一面。
另一拨人,就比较有趣了。
一个光头大和尚,一个冷面中年美尼,和一个看到有生人进来,就羞怯的恨不能将头埋进宽大道袍里的小女道。
许是见小女道受了惊,正啃骨头的光头大和尚和吃素菜的冷面女尼齐齐抬起头,两双眼都煞气逼人的瞪向林宁。
林宁呵呵一笑,没甚反应,但他身旁的田五娘却漠然的抬起了眼,看向二人。
“嘶!”
二人都是真正到了一流高手巅峰多年的强者,若非无地级功法,苦苦不得更进一步,早就成为一方雄主人物了。
然而此刻这个年轻女孩子眼眸中的清冷目光,却让他们感到一阵心悸!
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二人,立刻就明白了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女孩子的身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大变。
不过却见方才那个无礼的少年,居然一手握住了那年轻女孩子的手,微笑道:“进门皆是客,只要不闹事,随他们去罢。”
那个让两个素来桀骜的僧尼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年轻女孩,轻声哼了声后,垂下了眼帘。
至此,尼僧二人才长松了口气,而后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裳,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湿。
他二人原本都出身名刹,却因为生性狂野,难受清规戒律约束,更因为无意中产生了孽缘,事发后纷纷被各自师门逐出门派。
他们原并不畏死,如今却不忍丢下“孽果”……
没有他二人照顾,这个自幼被寄养在道观里因而生性怯弱的“孽果”,非让人欺负死不可。
这是两个曾经狂野的连自家掌门都不服的“妄人”,绝对无法接受的。
幸好,幸好……
“咳咳,咳咳咳!”
正这时,坐在二人旁边的小道姑终于发现了气氛不对,一着急,就猛烈咳嗽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登时涨红,喉咙似风箱一般发出粗喘声,十分骇人。
大和尚和冷面尼姑见状面色大变,忙齐齐惊呼道:“玲珑!”
冷面尼姑慌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足手掌大的小玉葫芦,倒出了三丸药,喂进面色已经乌青发紫的小道姑口中,又用清水灌下,过了片刻,小道姑才泪眼朦胧的恢复过来。
周围人见此,目光倒没落在那个娇小貌美的小道姑身上,而是落在了冷面尼姑手中的玉葫芦上。
什么药,竟这样神奇?
冷面尼姑见之冷哼了声,将玉葫芦收好,眼中却难掩焦急之色。
这种药,她已经没多少了,而能炼制这种药的人,却早已死去。
等这些药吃尽后,她的孩子再发病又该如何是好……
而一旁的光头大和尚暂时并没想那么多,他见站在那位惹不起的年轻姑娘身边的少年,竟一直盯着冷面尼姑高高的胸怀上看,登时大怒,若非碍于他身边那位年轻姑娘着实惹不起,大和尚早就撕破面皮开干了。
林宁其实是冤枉的,他盯着的,原是那玉葫芦。
“小宁,你不是精通医术么?你给她瞧瞧吧……”
客栈伙计胡小山许是吃了豹子胆,盯着小道姑看了良久,犹豫再三后,走到林宁身边低声求道,却连眼都不敢抬起。
他身旁的周石和李轩差点没偷笑出暗伤了,冲林宁挤眉弄眼。
林宁、田五娘还有邓雪娘齐刷刷的看向这厮,就见那颗小脑瓜快红透了……
林宁哂然一笑,看到方才那怯生生的小道姑正好奇看他,便微笑道:“小姑娘,我精通岐黄之术,若是需要,可给你瞧瞧。”
小道姑闻言,小脸又刷的一下变红了,螓首埋起……
一旁冷面尼姑登时大怒,双眼愤怒的瞪向林宁。
林宁见之无奈摇头,淡淡道:“看来是我多事了……我只是看在你能有生生造化丹的机缘上,才愿意出手相助。不过既然你不愿,我自不会强求。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显然,我们并无这份缘法。”
说罢,同田五娘一起上了二楼。
待她们上楼之后,光头大和尚和冷面尼姑才霍然起身,眼神骇然而激动的看向了二楼!
胡小山却急的跺脚,趁机走向了小道姑……
……
二楼客房。
君儿丫鬟俏脸微红,替林宁斟了盏茶送上。
林宁谢过后,问起了皇鸿儿的状况。
皇鸿儿眸光幽幽,声音糯糯绵绵,看着林宁轻声道:“好些了呢,多谢小郎君。”
林宁抽了抽嘴角,再道:“我是问你,武功进展的如何了。你有病没病,自己心里没数吗?”
皇鸿儿许是从未见人当面同她这样说话,一时间怔住了,星星点点的眸光中,带着些茫然。
林宁差点给这个戏精给跪了,太入戏了,眼神也太……勾人了。
若非亲眼看到这女人不穿衣服时一身柴骨,还挂着层皮,着实没有美感,似红粉骷髅,他还真未必扛的住。
君儿丫鬟在旁边气鼓鼓道:“小郎君没有礼貌!”
林宁呵呵一笑,不做解释,气的君儿真有些着急了……
偏他这般,皇鸿儿反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原以为林宁是个在女人跟前有些腰软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嘴角弯起,对君儿笑道:“不可无礼。”又对林宁道:“得小郎君相助,颇有进益。原本已不得不突破第七劫,匆匆进入第八劫,不然身子骨就要熬毁了。如今得小郎君妙手施针,得以缓和。只要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便可完善第七劫身,从容无缺的进入第八劫。不过到那时,还是要劳小郎君相助,才能破至第九劫身……”
林宁忽然好奇问道:“我这般帮你,有什么好处?你若果真是病患,我本着医者父母心,救你也就救了。可你并没病,是在练功。我干吗要帮你?”
皇鸿儿一怔之后还未开口,一旁的君儿丫鬟就急的跳脚道:“小郎君,你那般聪明,这会儿怎糊涂了?你连我家小姐的身子都看了去,日后连人都是你的,你还计较这些做甚?”
“闭嘴!你这丫头疯了不成?”
皇鸿儿红着脸,啐道。
林宁淡然摆手道:“君儿姑娘莫这般说,医者施针难免经历这些。只是世上女子被礼教束缚,纵然有疾患,除却少数外,大多不肯接受郎中施针。以为生死是小,失洁是大。其实不过歪理邪说罢。”
“嗯?”
皇鸿儿奇道:“小郎君,此不是天经地义么?怎解成歪理邪说?旁人都道我圣教为魔教,怎在小郎君这,那些名门正道反而成了妖魔。”
林宁摇头道:“无所谓正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爱惜将养好身子骨,便是对父母最大的孝行。百善孝为先,没什么比孝道更重要的了。所以,圣女不必有心理压力。在我眼中,圣女只是病患。”
皇鸿儿望着林宁清秀的面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目光真诚而坚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宁微微摇头道:“不多说了,开始施针罢。”
皇鸿儿亦未多言,坐在竹榻上,在君儿丫鬟的帮助下去了裙裳,露出一副枯柴般的身子……
皇鸿儿妙目一直盯着林宁的眼睛,见他目光毫无变化,神情不由微动。
待林宁取出银针,一针一针的扎在她身上,力道温柔而体贴。有时不得不用手侧扶一下,肌肤相触间,带给她一阵阵难言的酥麻感,让她心中有些惊异……
因练《九劫不灭天功》这等堪称世上第一惨无人道的功法,遭受过无数苦痛磨难,早已让她在幽幽怯怯惹人怜惜的外表下,打磨出一颗坚如钢铁的心。
所以,为了突破,为了大道和大业,初次在人前解衣,对她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心中甚至没有生出任何波澜。
若不喜,待用罢,斩了便是。
但是……
此刻她坚硬的心房,却微微颤栗着。
莫名想起了丫鬟君儿之前所言:易得无价宝,难逢有情郎。
而她,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一旁视线一直左右移动的君儿,看出她小姐的异样后,心里忽然好开心。
这些年,她亲眼目睹着皇鸿儿过的是怎样非人的生活。
所以,如今能得遇一个可以缓解她痛苦,帮她一步步突破天功的小郎君,君儿才这般厚颜无耻的当起红娘来。
小郎君虽说的是医者父母心,可是他连皇鸿儿最**的地方都看了碰了,圣教就算再不注重儒家那套,可也没有奔放到这一步啊!
所以,她还要再接再厉!!
一个时辰后,随着最后一根银针拔出,皇鸿儿再难忍体内酥麻入骨的舒适感,咬着唇角轻吟了声:“嗯~”
本就耗费了大半体力,额头渗出一层汗水的林宁,听到这一声娇吟,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差点当场交代。
他皱起眉头,目光古怪的看向了遍体瑰红的皇鸿儿。
皇鸿儿被他这样一看,羞臊的恨不能寻个缝儿钻进去。
还好君儿丫鬟适时开口道:“小郎君,我们每日在这客栈里住着怪无趣,能不能去你们山寨里做客?”
林宁收拾罢药箱,微笑道:“自无不可……明日北苍汗王金帐离开,后日吧。”
君儿喜笑颜开的应下后,送林宁出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