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黑 池 之 论
度仙殿中,季无忧看着这头正在昂首而立的神兽,再次低头,将手中玉符读过了第四遍。
来、来活了!
**师亲自下令!
这看似普通的玉符,其上残留着这般高深的道韵,让它的材质都出现了某种升华!
季无忧大喊一声:
“快!去给白泽前辈安排一个圈!”
殿内几名长老,一旁站着的李长寿以及小灵娥,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白泽那张优雅的脸差点就垮成了驴脸。
“掌门,”一旁有长老连忙出声提醒,“住处、安排个住处!”
“咳,咳咳!对!给白泽前辈安排个住处!”
季无忧连忙拱手做了个道揖,“前辈勿怪,一时道心激荡,有些不能自已,毕竟是**师亲自给了命令。”
这瑞兽皱眉看向了李长寿,心底却回响起了李长寿来时说的话语。
【不要多说,不必多问,点头就是了。】
白泽缓缓点头,姣美的身形闪烁着七彩毫光,让各位长老都看的有些出神。
李长寿在旁道:“掌门,白泽前辈喜欢僻静,不如就在我们小琼峰附近寻一山头,作为白泽前辈的安身之处。
还请掌门下令,勿要让人吵扰前辈的静修。”
“善,”季无忧立刻答应了声。
白泽目光在季无忧和李长寿身上来回挪动,嘴角撇了撇,看破不说破。
安置白泽的整个过程,总体还算平稳。
度仙门内除了李长寿师兄妹,知道白泽来路的,只有季无忧和几位长老;
白泽想隐藏身形不被度仙门门人弟子看到,也非难事。
季无忧先用仙力结界,将小琼峰隔壁空着的山头包裹,让白泽选好住处落址。
又听得李长寿传声,季无忧顺势下了掌门令,让李长寿全权负责督造白泽的洞府,以及这座‘黑池峰’的各类阵法,一应用度由百凡殿供给。
黑池之名,掩人耳目罢了。
待掌门与各位长老离开黑池峰,李长寿对灵娥小声叮嘱几句,灵娥转身飞去回小琼峰上,只留李长寿与白泽独处……
趴在一处水潭旁,满脸了无生趣的白泽,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长寿心底微微思量,也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结果,还是没能杀了。
此前在度厄真人洞府中,他跟**师一唱一和,调侃、迫害白泽的成分其实只有七成;
剩下的三成,是李长寿与**师之间,意见出现了分歧……
李长寿能明显感觉到,**师存在一种普适的正义感。
**师不喜沾因果,因自身道境高深、存活年头较长,见过了太多悲欢离合、生灵悲惨,故平日里表现的,对生灵生死持有一种淡漠。
但**师绝非心肠冷酷之人。
就比如今日,**师觉得白泽并未罪大恶极,不用直接打杀;
而且白泽有意投靠,白泽之能、瑞兽之名,进入人教也算合适,故一直调侃着,劝李长寿放过白泽一次。
**师自然是能这般想,毕竟**师除却圣人,已可以无所畏惧……
但李长寿不行。
本就已是处在洪荒旋涡中央,李长寿绝不愿有这般巨大的隐患留下!
尤其是,得知白泽暗中观察了自己这么久,李长寿感觉自己的大部分底牌,都有可能被白泽窥探到了!
不扬实在不放心。
但李长寿与**师并未争论,意见有分歧,也是**师和李长寿各自退一步,在挤兑白泽的过程中,逐步达成了共识。
随后,这对师兄弟同时出手,用各自信得过的手段,控住了白泽……
这个过程中,白泽看似是个无辜受害者,实则已经达到了白泽原本所图——
投奔人教。
而此时白泽遭受的最大打击,并不是被**师和李长寿控住,也并非是被李长寿轻松破局,找到了他藏身处。
是他从最开始,就看错了水神的野心……
说好的一代明君霸主,怎么到头来,无心天地霸权,只求自身逍遥无事?
格局呢?
大局观呢?
不是,水神这都是什么条件!
背后站着最强的圣人,更是站在天道大势之中,本身算计惊人、修为提升速度堪称可怕,甚至隔三差五还用天罚的方式,跟天道进行一次亲密互动!
这种条件不去扬名立万,搁着奉行清静无为,这不是跟他白泽开玩笑吗?
讲真,被天罚了这么多次还不死的,白泽就见过水神这一个。
白泽自然知道,这是水神行事有度的缘故,哪怕惹恼了紫霄宫中的那位,也只是对水神稍作惩戒,而且总有种师爷看徒孙,咬牙切齿、恨其不争的味道……
这是什么?
水神这不就是明摆着,天道预定的双帝之一吗?
所以,当陆压找自己时,白泽眼见无法摆脱妖族之因果,干脆就向前踏出半步。
他给陆压的计策是以进为退,何尝不是他自身在以进为退?
可……
瞧准了、心定了,梭哈了、全没了。
白泽顺利抵达水神身旁,成为了人教拉车苦命仔,今后估计是要在水神本体旁被看到死,别说什么谋算天地大运,以后真的能安心度过余生漫漫,与天地同眠了……
念及此处,白泽幽幽叹了口气,双目缓缓闭上。
自己选的路,又能怪谁呢?
李长寿似乎能看透白泽所想,笑道:
“前辈,莫要失落了,人教奉行清静无为,我与师兄也不会强迫前辈多做什么。
前辈未站在妖族那边,已算是帮了我们大忙。”
李长寿的思路转变十分迅速。
【既然无法扬了白泽,那就只能刷好感度!】
白泽皱眉道:“此地已无旁人,贫道再问道友一句,道友可否实心告贫道一声?
道友当真,心无权欲?”
李长寿笑道:“若我推断不错,前辈无法探查天道之力较为浓郁之处吧。”
“不错,我需躲避天道。”
“怪不得前辈会有这般误会,”李长寿微微摇头,抬手一点,在水潭旁放了两只蒲团、一只矮桌,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长寿道:“其实前辈忽略了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我说了,前辈就能明白此间因果。”
“哪般道理?”
“若非我这般性子,若非我追求清静无为,咱们人教的圣人老爷,如何会选中我?”
白泽一怔,随之哑然,而后将头埋在前爪中,长叹道:“聪明一世,聪明一世啊!”
李长寿含笑摇头,让白泽在旁独自郁闷了一阵,才道:
“前辈今后只需在外人前保持本体形貌,私下你我见面时,前辈随意就可。”
白泽缓缓抬头,情绪已是比之前轻松许多,显然是因发现了自己的致命失误,从而心底暂时接受了当前的身份……
人教车夫。
白泽恢复成中年道者的身形,额头也多了一点泪滴状的红色印记,额前一缕长发化作了银色,为他增了几分妖异之感。
白泽此刻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袍,坐在了矮桌对面,苦笑道:“贫道到底图个什么。”
“多了份安稳,少了些颠簸,了却了因果。”
李长寿话语一顿,笑道:“当然,也多了一份枷锁。
不过……”
“怎么?”白泽苦笑着反问。
“此事前因后果,不也是佐证前辈那趋吉避凶的天命神通?”
李长寿拱拱手,轻笑几声,“当真令人羡慕!”
白泽有些哭笑不得,想吐槽点什么,又有点不知该如何说起,又对着水潭一阵发愣。
少顷,白泽缓缓吐了口气,笑容中多了几分洒脱。
白泽目中带着几分悠远,缓声道:
“上古之后,贫道本以为,此生寥寥空空落落,只得漫漫寻寻觅觅,最后找一无人之地,安眠而去,伴天地生。
也是此前见到了你,看到了如今的天庭,不由想到了当年辅佐先帝开创上古天庭之艰、强大圣族之难,道心再生愿。
不曾想,终究是错付了心神。”
李长寿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兴趣去掌控无数生灵之命途?”
白泽道:“屹立众生之巅,看尽天地兴衰,岂不快哉?”
“众生非这浅浅青草,更非这未开灵智之游鱼;
他们各自有自身之思、之求、之需、之惑、之乐,他们生而是为在天地间走过一段旅途,并非是为了对众生之巅的那道身影参拜。
权欲不过自身之欲,何必用豪气、不凡、王者、至尊这般词汇去美化?
终究不过是强点的生灵,役使弱些的生灵,得到身心上的满足罢了。”
李长寿在袖中拿出一壶酒,两只玉樽,为白泽斟了一杯酒。
“前辈你应知我在说什么,前辈能在妖族鼎盛时半隐,这般浅显的道理不该不明白。”
白泽看着杯中酒,轻笑着摇摇头,叹道:
“确实都是过往云烟呐。
不曾想,贫道在妖庭覆灭时才想通的这般道理,道友修道不过数百载,就已看的如此透彻。
权欲不过自身之欲,众生生于世间,不过是为了在天地间走过一段旅途。
败给你,并非没有道理……”
李长寿笑了笑,目中满是诚恳,言道:“能赢前辈纯属运气,也是我师妹带来的福气罢了。”
“那,”白泽端着酒杯,在嘴边轻轻滑过少许,温润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少许笑意,“你可敢说自己没有权欲?”
“相对来说,应该是较低的,”李长寿笑道,“我对统治旁人并无兴趣,相比而言,我更喜清净。
反倒是前辈,前辈以辅佐明主为自身乐趣。
莫非也是因权欲驱使,但自身少了背负众生因果的魄力,所以想通过辅佐一生灵走上众生之巅,从而获得自身的充实感与存在感?”
白泽一怔,细细品味着李长寿这些话语,竟缓缓点头。
“贫道确实以此为乐,但并非是没有背负众生因果的魄力,而是觉得,贫道并非那块料。
若是能二次辅佐明主登临那个位置,再功成身退,在天地间留我白泽之名……
当真!
唉,现在只能如此想想了,哈哈哈哈!”
白泽大笑两声,笑中满是残念,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仰头的时候,目中还有少许光芒闪烁。
李长寿笑道:“前辈可愿为如今天庭效力?”
“不愿,”白泽缓缓摇头,“而今天庭有道友,贫道无立身之地。”
“天有日夜,道分阴阳……
罢了,也并非说这些的时候。”
李长寿突然打断自己的话语,故意给出一点留白。
恰好灵娥从山外飞来,手中端着一方托盘,送来了几样小菜……
少顷,灵娥将菜肴放下,道一声“慢用”就对师兄眨眨眼,驾云飘走。
白泽却来了精神,看着面前这几样精致的菜肴,先是轻轻嗅了嗅,不用李长寿招呼,径直拿起筷子,夹了口白玉大白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而后赞叹:
“虽味不美、色不全、香过浓,但其内包裹着师妹对师兄的拳拳之心,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哈哈哈!”
李长寿笑道:“前辈也喜美食?”
“贫道虚浮度日时,唯一的乐趣便是做些美食,与人品尝,独自品尝,”白泽扭头看看四周,“此地简陋,待贫道建起屋舍,再为道友露上一手。”
“前辈稍候,既然是此道行家,那说不得,我也要露一手了。”
言罢,李长寿甩出两只纸道人,在此地迅速埋锅砌台。
他又亲自回小琼峰一趟,选了两只珍贵稀有的家养灵兽,打了两条肥美的灵鱼,带回黑池峰。
有时,拉近彼此关系,有个共同的爱好就足够了。
白泽主动发起约战,要与李长寿比拼厨艺。
李长寿讲明了所有条件,才点头答应了下来,两人互相做裁判,在这荒山水潭旁大显身手。
白泽在厨道上沉浸多年,厨艺各方面胜过李长寿不止一筹,每道菜都是无比精致。
但李长寿胜在花样多,且掌握着洪荒少见的新口味,最终靠着一道生切薄鱼片、新调制的辣根,以及一句‘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简单的烹饪’,让白泽惊为神人。
两人随后推杯换盏,喝的微醉,彼此间似乎彻底没了敌意。
白泽此刻毕竟是受制于李长寿,也不敢太过托大,便让李长寿直呼他名,今后继续探讨厨艺。
李长寿想了想,给了白泽‘先生’的称呼。
于是,在一声声‘先生’中,白泽渐渐迷失了自我,竟对李长寿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但李长寿今日,并未想过,要把好感度完全刷起来。
他们相谈甚欢时,李长寿整顿好思绪,故意刺破了白泽的一道伤疤……
“白先生,此次你我相较,我赢固然是靠着师妹的福气,却也跟白先生作茧自缚有关。”
白泽不由皱眉,“我如何作茧自缚?”
李长寿左手拉着右侧衣袖,将温好的酒水,倒在了白泽杯中,像是在说不经意的小事,笑声言道:
“道之势难宁,天之数难定,生灵心难安。
昔日不周山顶,先生与众妖神立盟约、创圣族,得天道大势,与巫族分庭抗礼、共争天地,辅佐妖帝、被立为妖帅,享妖族上下之敬仰。
后妖庭其内逐渐堕落,先生爱惜声名,急流勇退、闲云野鹤,虽脱离了巫妖大战的因果,却并未脱离妖族之因果。
此次陆压寻前辈求援,先生毫不在乎,便给了陆压聚妖众讨天的策略,献祭妖族,成全天庭、陆压与先生自身。
先生此前与我言说中,曾说了圣族与妖族之不同;
先生以高洁之圣族自居,对凶恶之妖族多有嫌弃,但先生却忘了,圣族与妖族不过是两个称呼。
你们,都是一族。
先生本该站于妖族之立场,却将妖族毫不犹豫推到了生死边缘,此非背运而行?如何得胜?”
李长寿微微叹了口气,抬起酒杯,继续道:
“如今天地主角是人族,先生此举,自外人看自是没错的,还会称赞先生一句大义。
但白先生啊……
你既做了这个花匠,享受栽培花朵、观其盛放的乐趣,就要去忍受花朵枯败、零落成泥的落寞,此为得失之道,也是天地均衡之道。
我并非是让白先生再去辅佐妖族,此时白先生为我所制,我与妖族也是对立。
但我李长寿,不想成为白先生眼中下一个妖族、下一个妖帝。
所以,我并不图谋白先生的算计、筹谋,以及其他本领,在**师想留先生性命时,我一直未曾放下对先生的杀心。
先生并非值得钦佩的生灵,也非我所惜之才。
不在盛名时而来,亦不在低谷时离去,此方可称为洪荒之名士。
先生此时,尚不配。”
言罢,李长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来。
白泽紧紧皱着眉,目光直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矮桌上的杯盘,连李长寿何时走的都不知。
待白泽回过神来,只有李长寿那声……
“我三日后再来与白先生同饮,望先生届时,能与我今日这番话些许反驳。
毕竟,知音难觅。”
【刷好感度第一式:攻心】
第四百一十二章 《白给》
“水神道友,贫道思虑三日,总觉得……
你之前的话有些不对。
妖族并非人族,不可一概而论。
妖族乃万灵盟约制下的联合体,无同族之共情、无同族之共运,贫道亦为先天生灵,何来对今日之妖族背信弃义一说?
诚然,天道之下,贫道如今还是妖族跟脚,陆压之事,贫道做的确实背了运,但绝无背叛一说!
三日前,道友那席话,初听颇有道理,也确实攻破了贫道的心防,却实属诡辩、暗更念想,将妖之一字囊括了太多进去,实在胜之不武!
今日你我,不如论一论当年妖族之事,论一论何为洪荒之名士?
贫道扶妖帝统御万族后全身而退,虽其过程不乏阴谋诡计、杀孽冤孽,但终究是让万族摆脱了巫族之食的命运。
贫道行端立正,今日推妖族外出成全天庭、陆压、贫道自身,并未亏心矣。”
黑池峰水潭旁,拿着几只宝囊而来的李长寿,见白泽上来就是这顿言语,顿时笑眯了眼。
这白泽,果然比那些能隔空看戏的老爷们更难忽悠啊……
白泽今日说的道理,李长寿自然明白,此前跟女娲圣人探讨这些时,讨论的层面更有深度。
但诡辩二字,本就是无理而强夺理,今白泽反过来邀战,李长寿自不会露怯。
谁还不是备战了三日?
当白泽用三日时间,去思考李长寿前言的漏洞以及诡辩之处,李长寿想的,却是今日该如何论。
攻心之始,在于彼此不断交流。
应付白泽这般的人物,必须有足够的思想碰撞,单单元神束缚、天道誓言,不过只是让他表面服从。
今后倘若真要用到白泽,他划水不用全力,也不算违背天道誓言……
李长寿从宝囊中拿出一堆宝材,笑道:“白先生今日不如与我一同动手,做个住处和厨房出来?
妖族之事,你我慢慢论。”
“善,”白泽洒然而笑,并未多在此事上争执,虽有一种不吐不快之畅快,但更多的,还是跃跃欲试,等待李长寿今日的辩。
不多时,这一人一瑞兽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白泽挽起袖子、李长寿拿出纸道人,找准地基、清理杂草,开始动手建一座小楼。
白泽笑道:“比起神通法术做就的洞府,这般反倒更令道心安宁。”
李长寿轻飘飘地抛出了今日议题:“白先生,今日你我不如说一说,妖族其内出现分化堕落时,有无机会挽回。”
“这次贫道定不会如上次一般,被道友乱拳打昏而无法辩解了。”
“你我只是论一论事而已,”李长寿笑道,“当年之事,前辈应该知之最清,由先生来选吧。
先生觉得,当年妖族可救,或是不可救?”
白泽沉吟几声,言道:“可救。”
“那我就是不可救,”李长寿将手中的圆木随手摁入地下,顺便挖好后面的坑,“先生请。”
“嗯咳!
妖族当年的弊病,不在于种族太多、其内太散,而在于巫族给的压力不足,巫族只是单纯捕猎,并未将妖族视为敌人……
虽然在巫族眼中,食物也不配称为敌手……”
于是,黑池峰上,时隔三日的一人一瑞兽,再次侃侃而谈。
李长寿来之前,自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稳妥起见,他把正方、反方观点都准备充足,轻松捕捉到白泽话语中的些微漏洞,立刻反击,将白泽渐渐带入自己的节奏。
待建好一处简单的阁楼,李长寿再次将白泽说的无法反驳,又让白泽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李长寿笑着告辞而去,约定三日后再来峰上看望。
白泽又在水潭旁踱步三日,第三日时,终于眼前一亮,想通了此间的关节。
而后跃跃欲试,等待李长寿前来一‘战’!
李长寿在小琼峰上,悠闲地处置一下天庭琐事,看看妖族情形,关心下那头黑豹的性情变化,瞅瞅安水城的养老院运转。
随之,准备好下一个辩论题干和正反论点,到了约定的时辰,寻白泽而去。
这应是,李长寿自洪荒大舞台出道以来,遇到的最难忽悠之生灵。
不得不承认,李长寿确实存了一点收服白泽,让白泽归心帮自己的心思。
他自然不是要用白泽当自己的幕僚,也用不到这般幕僚……
这不是,功德金身快凝成了吗?
封神大劫在即,在封神大劫后,自己救下想救之人,也就要考虑退休归隐之事了。
让白泽做玉帝的影子幕僚,且白泽始终被人教所制约,不会做出乱天之事,算他李长寿,对玉帝陛下做出的最后贡献了。
——虽然总感觉,自己并不容易自天庭脱身。
及早让白泽归心,在面对封神大劫时,李长寿也能多几分把握。
起码,当彼此能信任之时,李长寿可以拿出零散的计划给白泽审阅,让白泽为自己指出其中不足和不完善之处,充分利用白泽趋利避害的神通。
辩论之事,攻心之法,还是要坚持下去。
就这般……
一次两次、五六七次;
八回十回、百八十回。
大概一年半后,白泽终于回过神来,又一次被李长寿忽悠迷糊后,看李长寿要走,白泽于杯盘狼藉中起身,高呼一声:
“水神!可否将三日后的辩题今日就给我,我也好做个准备!”
李长寿:……
让你做好准备,下次哥岂不是就难了?
不过,攻心大概已经完成了七成,难度有所升级,倒也是在李长寿的预想之中。
李长寿淡定的一笑,拿出一只卷轴。
他不只是将下次的议题给了,顺便也将后面百次辩论的议题给了。
这让白泽着实震撼了一把,对李长寿又多了几分钦佩。
大概就是那种……
【虽然明知道水神这个人心脏手黑狡猾的很,但总归是觉得,此人确实是自己诞生以来,遇到的唯一知音。】
夜深人静时,白泽坐于阁楼中,烹两道自己喜爱的小菜,拿出李长寿所赠的佳酿,捧一卷竹简,在灵珠的亮光中开始细细品读。
不多时,白泽端起酒杯,对小琼峰方向遥遥一敬。
小琼峰丹房角落,李长寿看着面前的经书,露出少许微笑……
“师~兄!”
灵娥端着一碗汤粥自丹房外飘来,“又在想跟白先生的辩题呢?”
李长寿端着玉碗尝了口,笑道:“带你旁听也有十数次,可有什么感想?”
“师兄沉迷白先生无法自拔。”
“嗯?”
“咳,咳!
白先生不愧是上古睿智大能,能跟师兄你辩的有声有色,这么多次都只是隐隐落在下风。
这种睿智的人物,当真不多见呢!”
李长寿瞪了眼灵娥,又哑然失笑,道:“这辩论并未动真格,只不过是我与白先生在互相妥协罢了。”
灵娥眨眨眼,纳闷道:“怎么妥协?”
“他放弃心底怂恿我去成为二天帝的念头,我放下对他的杀心,而后才能引为好友,我才能让他出谋划策。”
李长寿喝了一口汤粥,赞道:“你这里面加了什么?有种新奇的味道,倒是颇为不错。”
“嘻嘻,是白先生此前给的食谱,”灵娥笑道,“师兄你喜欢吗?”
“还好。”
“那我稍后就……”
“专注修行,离着长生还远,勿要分心。”
李长寿淡然道:“待你摘了长生道果,便是每日十二个时辰做饭洗衣,为兄也不会拦着你。”
灵娥脸蛋一红,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想给师兄捏捏背撒个娇什么的。
李长寿问:“距离出门历练不足十年,可准备充分了?”
“哎呀,”灵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淡定地转过身,朝丹房门口快速溜去,“有琴师姐据说刚突破大关,我该备一份什么礼物呢?”
李长寿摇摇头,继续品读手中的经文。
这师妹,明显是想到时候赖账!
放下书卷,将汤粥喝完,李长寿又想起了什么,慢慢闭上双眼,心神挪移到了南赡部洲中部某处躲藏的纸道人身上。
他刚到这,道心就是一震!
一名英武的中年汉子,在府邸宅院后花园中,将一名男童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用力拍打……后臀……
李长寿嘴角一阵抽搐。
这位凡俗的华将军,您知道您现在抽的那个屁股蛋,有多金贵吗?
那可是凌霄宝殿的高台宝座指定屁股蛋!
这位华将军能道祖老爷之不能……没的说,简直了!
这般情形,自是玉帝在凡尘的历劫身‘华有铭’又闯了祸事,这才被‘亲生父亲’一顿猛打。
李长寿思索了一下,忍住了拿留影球,给玉帝陛下做个纪录片的冲动。
——玉帝历劫圆满,自会恢复原本记忆,凡尘数十年的记忆也会记在心底。
而后,李长寿心神挪到了不远处的纸道人身上,看着又一座宅院中,正在与几名侍女学舞蹈的女童。
这女童,果然看着比华府的熊孩子可爱许多,脸蛋粉嫩嫩的。
李长寿接下来还要花费些心神在此地,要把玉帝和王母相遇前,各种想要接近王母娘娘历劫身的男子敲晕什么的。
不然,总觉得玉帝陛下有点‘间歇性头上长犄角’的味道……
防微杜渐,为玉帝和王母提供最优质的转世护航服务,是他这个普通天庭权臣矢志不渝的追求。
突然又想到了白泽那有关‘二天帝’的梗,李长寿在地下差点笑出声。
这般,不更自在吗?
观察了玉帝和王母一阵,李长寿心神流转,回了安水城中,看望了下养老院中的各位祖宗辈退休魔兵。
最近,那两位统领开始带魔兵外出,或是上街逛逛,或是去海边吹吹海风,确实比玄都城的环境好了很多。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长寿偶尔已经能在他们那早已僵硬的面容上,看到一些些若有似无的笑意了。
除却天庭战事,以及封神大劫越来越近,各类事都在朝着较好的方向发展……
这让李长寿也颇感欣慰。
人教现在也渐渐人丁兴旺了……
宅家不知在干啥的圣人老爷子,懒散到除却睡觉已快失去追求的**师,他这个操心人教事务的尚未公开新晋圣人弟子,老君的牛,小金小银,以及……
白给的白泽。
这白泽也是个妙人,在渐渐认命后,竟然有了许多豁达之念,每日研究研究食谱,烹饪烹饪菜肴……
本来,让有琴师妹上天之事,李长寿安排了一部有些刻意的剧本。
大抵就是水神受伤为有琴玄雅所救;
之所以觉得刻意,是如今洪荒中,但凡关注天庭的炼气士,哪个不知他水神在天庭的只是化身?
还是那种可以随时自爆的廉价化身!
而今多了白泽这瑞兽,李长寿心思顿时活泛了些。
完全可以先在洪荒各处,宣传几波白泽的灵性,把白泽竖立成‘趋利避凶’、‘见之就有好运’、‘纯洁神圣’的神兽概念。
而后,安排白泽救起与人斗法而负伤的有琴玄雅,大摇大摆将有琴玄雅带去天门前,让水神和木公一同外出与白泽相见,白泽口吐人言,与水神言说此女正直正义,可为天庭助力,再让白泽踏云而去……
如此,既给了有琴玄雅名声,让她能更快得到天庭认可,又直接打击那些妖族的士气。
上古十大妖帅,将满是正义感的少女,送去了天庭效力,这本身就是对妖族的巨大打击。
‘此时的问题是,白泽会不会答应此事。
毕竟这等同于直接对外宣布,他白泽现在是人教和天庭一方,必然会被骂……’
李长寿思索一二,决定过两日去找白泽辩论时,直接问一问此事。
念及此处,李长寿刚要收回心神,打坐参悟一阵**玄功,安水城的海神庙突然来了少许震动。
神念立刻在海神庙扫过,看到了鬼鬼祟祟地牛头马面。
这哥俩正在后堂附近东看西瞅,并不敢硬闯。
李长寿的化身立刻现身相见,问询可是地府有什么麻烦,牛头马面连忙摇头。
他们两巫送来了三枚玉符,其内正是后土娘娘所编写的巫族秘箓,总共上中下三册。
李长寿喜上眉梢,连连道谢,牛头马面自是不敢居功。
“水神,您啥时候准备跟妖族开战?”
牛头小声道:“地府这边能调动二十万阴差,一千多名上古战巫。
祖说了,我们地府如今已是归属天庭,天庭如今积累不足,若对妖族开战,可以多依靠些龙族跟我们地府……
哞。”
“替我多谢娘娘挂念,”李长寿笑道,“待开战前,我定会差人去地府叨扰。”
“那就好,那就好,”牛头顿时松了口气,“我们排演了这么久的节目,自是要给妖族他们用上。”
李长寿纳闷道:“排演了什么节目?”
“有些不吉利,”马面在旁忙道,“到时水神就知,定会把那些妖族气到七窍生烟!”
李长寿含笑点头,并未多问。
不多时,牛头马面告辞离开,却是没敢问李长寿求些调料,李长寿此次也没多准备。
毕竟最近都在跟白泽不断辩论……
送走牛头马面,李长寿将化身归于地下纸道人库,老老实实修行了一日,又准备了一日辩题,待时辰到了,驾云飞去隔壁黑池峰上。
今日,李长寿还未落地,白泽穿着李长寿此前所赠的围裙,提着一只铁铲,从那富丽堂皇的厨房中冲了出来,一把摁住了李长寿的胳膊。
李长寿眼一瞪,这丫要反?
还好过来的是【本体】型纸道人!
“好你个水神!哈哈哈!”
白泽双目之中散发着有些刺眼的光,骂道:“贫道到今日,一直到今日,总算想明白了!
何必为贫道遮掩颜面,说什么那日在度厄洞府中寻到贫道,只是赌对了,有三成把握,沾了你师妹的福气!
你本就是把贫道算到了死!
贫道本能就是趋利避凶,这与天道的运转息息相关,而你当时,只要坚定内心杀意,就可把寻不到贫道的可能性化为凶,将能寻到贫道的可能性化为吉!
贫道心底泛起念头,去那度厄洞府时,已是提前步入了你算计!
好啊!好啊!
唉,水神你到了那时,还将此推说给运气,保全贫道这最后一点面皮。
贫道服了!当真服了!
水神在上,请受白泽一拜!白泽日后甘为水神驱使,绝无二心!”
李长寿:……
是,这么一回事?
这攻略完成度提升之快,也是让寿有点措手不及。
果然不愧是白给神兽,真的……有点东西。
第四百一十三章 如此灵珠子
李长寿仔细想了几日,觉得白泽的这套理论,倒也有点说法。
重点是白泽十分笃定,李长寿也不懂白泽的神通到底如何,更不便直接问询白泽的跟脚底细……
但辩论还是要继续辩下去的,思想的碰撞断不能停;
稳妥起见,怎么也要把剩下的辩题用完。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李长寿对白泽总算放心了……大概一成。
他与白泽的辩论从三天一次,改成了半个月一次,降低了自己去黑池峰的频率,免得被灵娥怀疑一些不该怀疑的问题。
有关有琴玄雅之事,李长寿对白泽大概说了一遍,白泽没有任何犹豫,痛痛快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按白泽的话来说,他既已成了人教的车夫,自是要听李长寿差遣,更何况,此事还能给他增加点声名。
别看白泽一直隐居躲着,对声名二字也是十分在意。
如此,李长寿就放心大胆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敖乙。
由天庭和龙宫暗中派人,在五部洲各处坊镇中放出消息,宣传‘瑞兽白泽’是‘纯洁与正义的象征’,顺便抵消一些‘十大妖帅’的固有印象。
李长寿亲手为白泽画了《白泽饮水图》、《白泽踏波图》,白泽看后也是颇为惊讶。
“贫道本体竟生的这般……顺眼?”
李长寿当时只能保持微笑,当然不能说自己有笔尖修图**。
重要的是构图和光效!
顺便,李长寿和白泽也联手做了第一件事——为有琴玄雅量身打造天庭女战神的人设,并设计好了有琴玄雅登天的各处细节。
近来一直在闭关突破、巩固修为的有琴玄雅,此刻并不知,推她成为洪荒偶像的幕后团队,已得到了‘翻倍’式的扩充。
接下来,就是等白泽的名声慢慢涨起来……
为了让白泽多一点出镜率,除却流传出去的那两张画轴,李长寿也在考虑,寻个合适的时机,让白泽出去溜达两圈。
待此事安排的差不多,李长寿主动问起有关陆压道人之事;
白泽犹豫一阵,还是对李长寿吐露了一件‘大事’。
“水神,切莫将陆压逼到绝路,他手中有一样秘宝,唤为钉头七箭书。”
李长寿心底一动,笑道:“这秘宝,莫非比他的‘宝贝请转身’还厉害?”
“不错,”白泽面露正色,缓缓点头,“知此宝来路者,不算各位圣人老爷,洪荒中绝对不会超过十个生灵。
钉头七箭书,能杀大罗于无形,炼制代价颇大,本身无比歹毒,可谓伤人伤己。
但只需将大罗金仙的一缕元神困缚在草人上,每日参拜,对着草人射箭,就可让这大罗无力反抗,化为血水……”
白泽话语顿住,看着李长寿嘴边那一直很淡定的笑容,先是一愣,随后便面露恍然。
“水神早已知晓了?”
“这般隐秘,我如何能知?”
李长寿的笑容渐渐收敛,淡然道:“如此看来,这陆压当真是要先除之。
白先生,这钉头七箭书如此厉害,可有什么躲避之法?”
“据我所知,并无躲避之法,除非是在对方发动咒术期间,寻到对方施法之地,坏掉草人。”
白泽沉吟几声,又道:
“但只要发动钉头七箭书,就需消耗气运与功德,凭水神如今的功德积累,钉头七箭书能否发挥效果也是未知之数。
总归,水神还是小心为上。
且,贫道虽知这话不该说,但陆压毕竟也算贫道子侄,也想为他求个情。”
李长寿略微思索,缓缓摇头,温声道:
“此事并非我能做主,若陆压能毁掉钉头七箭书,后续又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那我可看在白先生的面子上,在玉帝陛下驾前为他求情,给他一条活路。
只是,他若不走活路……”
“多谢水神,”白泽苦笑了声,“陆压之心性,远不足其父百一,怕是终究难活。”
‘但愿如此吧。’
李长寿心底答了声,将这个话题带过。
白泽再强,此刻也推算不出封神大劫,更推算不出陆压在封神大劫中何等活跃。
李长寿对能否取陆压性命,本身并无任何把握,只能伺机而动,等着陆压在这次‘天妖对峙’中犯错。
——天庭如今针对妖族的每个举措,其实都隐含着这一层深意。
“白先生,”李长寿看着面前这容光焕发的中年道者,“今日不如露一手厨艺,我去请掌门和一位门内对我关照颇多的长老,过来一同饮酒聊天。”
白泽喜道:“善!贫道这次定要好好露一手!”
言罢转过身形,大步流星朝那占地面积越来越大的厨房而去,整头瑞兽都是精神高涨。
李长寿驾云去了丹鼎峰,请万林筠老爷子来黑池峰赴宴。
如今万林筠长老距离金仙劫已经不远,一二百年应该就能稳步抵达金仙劫,多沾沾瑞兽的祥瑞气息也是极好的……
掌门那边当然不能亲自去请,李长寿表面上毕竟只是度仙门普通门人,一枚传信玉符就足够了。
半个时辰后,几人聚在黑池峰上。
白泽开宴,灵娥献曲,李长寿与万林筠老爷子谈论丹道毒道;
季无忧掌门主动请缨,戴上李长寿赠给白泽的围裙,在厨房中打个下手,还被白泽嫌弃笨手笨脚……
这般情形,若是让度仙门门人弟子看去,八成是要惊掉下巴的。
而这般情形,若是让此刻在苦苦寻找白泽踪迹的妖族众高手看到,也不知能气疯几个……
北俱芦洲边界群山,一座隐秘的宫殿中。
陆压道人背负双手,在高台宝座前来回踱步;高台上还坐着十多名妖族名宿,此刻大多面色不善。
高台下,几名妖王瑟瑟发抖跪在殿中……
“废物!”
高台末位,一名蛇模蛇样的男妖操起尖细刺耳的嗓音,对那几名年轻妖王怒骂:
“让你们去寻有关白泽元帅的传言是何处而来,几万小妖撒出去,得回来的消息就是两个字——
不知?
看来,你们也是怠慢惯了,不调教不行了!”
几名妖王连忙大喊:“饶命!老祖饶命!”
“传言的来路其实不用多打听,”一名顶着山羊脑袋的老妖抚须笑道,“依贫道之见,定是谁想诱白泽元帅现身,而非见到了白泽元帅。”
陆压皱眉坐回宝座,抬手挥退了下方几名妖王;
几名老妖同时出手,将大殿与外界隔绝开来。
陆压沉声道:“白泽元帅八成已离开了五部洲之地,他无意多管此间事,能给我们一条计策已是十分不易。”
“殿下!”
妖族名宿鹿公坐在椅中,拱手问:“上次您去寻了白泽元帅,白泽元帅谏言趁天庭虚弱之机讨天,而后借击退天兵之机,跟天庭讨价还价……
那,白泽元帅可有说,如何应对当前这般局面?
天庭非但不发兵,还总是用晚霞挂字、毁咱们军心,咱们攥起了拳头,却打不出去呀。”
“咱怀疑啊,那天庭的月老也在搞事情!”
一头白熊精哼了声,瓮声道:“最近这半年,咱的孙子、玄孙辈,有三对夫妇,都因别的妖插足姻缘,结果闹掰了!
咱就纳闷了,就咱玄孙女那丈高丈宽的熊样,怎么会有个狐族男妖看上?
还那么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兴许看对眼了。”
“不不,此事颇为反常,已有不少年轻一辈甚至老一辈的夫妇闹翻了。”
有个顶着鳄鱼脑袋的老妖此刻才反映了过来:“哈哈哈哈!丈高丈宽!”
“嗯?”老白熊眉头一皱。
“咳,本王想起高兴的事情。”
“你明明就是在笑咱熊族的熊样!”
白熊站起身来,宛若山岳般的身形散发出滚滚妖气!
“今天就让你这条小鱼知道,什么是特么熊的力量!”
“你才是鱼!你全家都是鱼!老子比鱼瓷实多了,还怕你不成!”
“够了!”
陆压低喝一声,紫中泛白的大葫芦出现在手中;
两名已是要大打出手的老妖瞬间安静了下来,各自哼了声,坐回了各自位置。
陆压嘴角轻轻抽搐,淡然道:
“继续派人搜寻有关白泽元帅传言的来源,己方莫要生乱。
天庭背后有圣人撑腰,这是你我心知肚明之事,咱们只要不去主动攻打天门,杀一些天兵也是无妨。
各位,非常时期,还请克制忍耐。
我们要的是天庭承认妖族在洪荒的地位,与天庭死斗,只能死路一条。
还有,继续吸纳与上古血脉无关的边缘妖王,越多越好,届时还要用他们平息天庭怒火。”
这十多名老妖同时站起身来,对陆压做道揖,齐称:
“属下遵命!”
“唉,”陆压叹了口气,此刻用本来面貌的他,英俊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无奈。
“若白泽元帅可助你我,何愁……
罢了,白泽元帅退隐多年,逍遥度日,想必此时正在云间逍遥吧。”
鹿公忙道:“我等自会竭尽所能,供殿下驱策!”
“有鹿公与诸位,我心甚慰。”
陆压含笑说着,将那些骂妖的话放在了心底,目中依然流露着少许忧虑。
与此同时,小琼峰上。
“白先生别加菜了!大家都要吃不下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难得各位道友开心,看贫道再露上一手!”
李长寿闻言一阵摇头。
人教这到底是得了一位谋士,还是得了一名厨子?
不过,从人教大家庭的日常来看,厨子确实是比谋士有用。
……
山中修行自是以清静为主,喧闹总会归于寂静,酒宴也终究要落幕;
只有短暂别离,才能有下次欢聚。
星夜时,季无忧与万林筠长老,李长寿与灵娥各自离了黑池峰,只剩白泽哼着一点小调,回了住处捧卷夜读。
又三日后,李长寿正在小琼峰上琢磨**玄功,心神忽被扰动。
略微掐指推算,李长寿心神立刻归于天庭水神府的纸道人,整理了下发型、衣袍,端着拂尘走出了书房。
门外,卞庄正端着一枚玉符,低头禀告:
“水神大人,有乾元山前来的道童送来这枚传信符,说是阐教十二金仙太乙真人,请您去乾元山金光洞喝酒赴宴!”
“哦?”
李长寿将玉符摄入手中,仔细读了一遍其内的内容,感受着其上残留的道韵。
确实是那个在阴阳大道上颇有建树的太乙真人。
大阴阳师找自己作甚?
闲着没事想吵架?
李长寿思索一二,很快就点点头,言道:“此事我已知晓,莫要对外声张。”
“是!末将告退!”
卞庄抱拳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自此离开。
李长寿心底灵光一闪……
“且慢。”
【若是自己故意带一队天兵出天门,大摇大摆去乾元山,很可能会惹来妖族围攻,如此就可顺利给陆压罗列罪状,且让阐教高手名正言顺对妖族出手。】
刚泛起这念头,李长寿思量一二,又立刻将其打消掉。
诚然,这是一条不错的计策,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带出去的天兵怕是十难存一。
这般牺牲并无必要,击溃妖族的办法还有很多,而且现在的时机也不算太好……
卞庄抱拳问:“水神大人?末将在这,有事您尽管吩咐。”
李长寿心念转动,温声道:“卞副统领近来帮姻缘殿有功,我这里有一件差事,不知卞副统领有没有兴趣。”
“纵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李长寿眯眼轻笑,“只不过是让卞副统领显露下个人魅力,实践实践,此前卞副统领对月老说的各种理论。”
诶?
卞庄眨眨眼,只能满头雾水。
……
乾元山在昆仑山西南,离昆仑山并不算太远,隐于几个大仙宗的山门边界交点,大有一种大隐隐于市之感。
但凡消息灵通些的炼气士,都知这乾元山乃太乙真人的道场;那几大仙门也将乾元山方圆数百里列为禁地,平日里无人敢去打扰。
自然,乾元山上的守护大阵,也非寻常金仙可破。
一朵白云自高空飘下,朝乾元山不紧不慢地飞来,其上站着的那位白发白袍老神仙,自是大名鼎鼎的天庭水神。
——李长寿的金仙境高品质纸道人。
太乙真人邀请时,又没强调必须本体前来,李长寿的纸道人是寄托心神类化身,前来赴约也不算失礼。
李长寿主要是怕本体前来,会被太乙真人硬生生的气到打起来。
嗯,才不是因为怕死而不敢出门!
拿着太乙真人的玉符,李长寿飞到了乾元山三百里外,那座看起来没什么名堂的荒山突然金光大作,护山大阵现出金钟状的轮廓!
大阵裂开一条缝隙,两道熟悉的身影自阵中飞出,站在云上等待。
左侧那位身穿红袍的清瘦道人,自是太乙真人。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面庞颇为英俊,算是三教男仙中,颜值与身材都属顶尖的那一小撮。
可惜,不是个哑巴。
在太乙真人身旁,那位面容普通、给人厚实敦厚之感的,却是玉鼎真人。
一见到这位玉鼎真人,李长寿心底就松了口气。
最起码,今天他跟太乙打起来时,还是会有个阐教大佬站出来拉架的。
隔着数百丈,李长寿做了个道揖,太乙真人与玉鼎真人齐齐还礼。
但太乙真人一张嘴,就是略带嫌弃:
“呵呵,贫道果然不能跟截教的师姐师妹相比,去三仙岛上,水神就用本体,来我乾元山就随便用个化身,啧。”
李长寿笑道:“如今妖族闹事,路上不安稳,我修为浅薄,若是无高手在旁相伴,本体自是不敢多走动。”
“哈哈,说到头,还怪我不去接你了!”
太乙真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水神请,今日贫道有事相求,咱们入内相谈。”
李长寿寒暄几句,驾云向前,老老实实站在玉鼎真人身旁,与两位阐教高手一同入内。
护山大阵闭合,也将那些探查此地的仙识,尽数隔绝在外。
刚进大阵,李长寿的目光,就被前方悬崖上的洞府所吸引。
洞府前,几名童子排成一排,端着瓜果酒水。
这几名童子身旁,还有一位身着道袍、扎着丸子头的‘小仙子’,穿着打扮比童子精致了许多,站位也比较靠前,应是太乙真人的……弟……子?
等会儿!
太乙真人的徒弟,不就是哪吒的前世,那个灵珠子?
虽然李长寿在洪荒中,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听人说起过灵珠子,但哪吒的故事,李长寿如何能不知?
哪吒怎么可能是女的?他不是李靖的三子吗?
这个俊秀的小仙子,莫非是……灵珠子的师姐师妹?
太乙真人驾着云头落下,用十分温柔的语调说着:
“乖徒儿,还不行礼?
这位是人教长庚仙人,天庭水神,今日便是为师请来,为你治病的大仙人。”
那‘小仙子’顿时屏住呼吸,两只小手捏着衣角,那双大眼眼波乱晃,抿了几下嘴唇积攒力量,才小声喊着:
“弟子灵珠子……拜、拜见……长庚……师叔……”
李长寿头顶冒出几个问号,如果不是自己耳朵不错,当真听不到这细弱蚊声的话语。
随后,这‘小仙子’低声道:“师父,弟子没病。”
“没病那你大点声说话,”太乙真人温声道,“拿出点男仙的样子出来,让为师和你师叔看看!”
“是。”
‘小仙子’答应一声,随后轻轻吸了口气,扎起马步、攥起拳头,对着前方打出一拳,拳锋有道道气浪涌动!
随后还奶声奶气地加了句:
“哈!”
李长寿:……
玉鼎真人在旁默默抬起双手,轻轻拍了两下,对灵珠子挤了个难看的笑容,沉声道:“好。”
“呀~”
灵珠子双手捂脸,转身跑回洞府,留下了一路烟尘,还有那声:
“玉鼎师叔你讨厌……师父,灵珠真的没病!”
李长寿双眼瞬间失神。
亲了个娘的,这三坛海会大神、未来的天庭名将……
一旁的太乙真人禁不住仰头长叹:
“贫道这是做了什么孽!
长庚,帮贫道一把,想办法让他多点阳刚气息,不然贫道当真不知该如何对老师复命啊。”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这孩子,连闯祸都不会!
‘玉鼎师叔太讨厌啦……’
这嗓音总在李长寿耳中回旋,持续了片刻都未能消散。
这个过分秀气的灵珠子;
那个天不怕来地不怕,一杆长枪戳亲爹,混天绫搅东海水,乾坤圈打老龙王的小哪吒……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点啥?
老子在上,莫非灵珠子一个转世,就直接性情大变?
灵珠子转世并未经过六道轮回盘,化作哪吒后,似乎只是自身记忆消失,灵珠子时期的修为应该还在,按理说,性情不会有太大变化……
李长寿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些把握不住这个洪荒、这个封神大劫的脉络。
“长庚,你是三教公认的点子多。”
太乙一把拉住李长寿这纸道人的胳膊,“算是贫道欠你一个人情,帮我出个主意。”
李长寿沉吟几声,淡定地点点头,道:“令公子、不是,灵珠子师侄之事,为何还要对圣人老爷有所交代?”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一边拉着李长寿入洞府,一边解释着:
“我这徒儿,本是昆仑山宝池中孕育的一颗宝珠,自上古吸收日月精华至今,渐渐有了灵智,跟脚清正、资质不凡,倘若化形就可成就清福元神。
老师将灵珠分给了我,让我助他化形、收为弟子。
三千年培育,一朝化形,化作了五六岁模样的童子,唉——”
太乙真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初也没觉得有什么,因是灵珠化做的男童,本身既没有阳刚气息也没有阴柔气息,也合乎情理。
但渐渐的就发现,他性子却是颇为柔软。”
说话中,李长寿与玉鼎真人,已随着太乙真人进了金光洞,太乙真人没招呼、他们两位也没客气,直接围坐在一只石桌旁。
李长寿思索一二,又问:“可否详细举个例子?”
太乙真人想了想,道:“他刚化形第五年……”
【乾元山一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浅草与野花,英俊的青年道者在阳光中打坐修行,不远处有个灵秀的童子,正张开小手不断扑蝴蝶。
扑着扑着,男童呀了一声,青年道者睁眼看去,额头顿时一黑。
童子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将一只蝴蝶捧在手中,对着蝴蝶吹出一口仙气,轻声说着:
“对不起呀,把你伤到了。”
小蝴蝶轻轻挥舞翅膀,而后慢慢飞了起来,在童子身旁转了一圈,童子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正此时!
呼——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那是一只大脚,直接拦在了男童面前。
青年道者额头绷着十字筋,低吼道:“男子汉是这般玩蝴蝶的吗?”
童子小嘴一扁,眼泪汪汪的,“师、师父……你会吓到小蝴蝶的。”
“吓到?”
青年道者微微一笑,双眼仿佛化作了三角状,其内闪烁着满是恶意的光。
抬起左手,指尖绽放出一缕仙光,青年道者淡然道:“今天就要让你看看,男子汉是该怎么玩耍的!
阴阳一指!二指!三指!”
咻咻咻!
几道流光在蝴蝶周遭飞射而过,小蝴蝶拼命忽闪翅膀,童子吓的捂嘴大哭。
青年道者在后不断追赶蝴蝶,指尖射出道道流光,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声……】
太乙真人话语一顿,看着眼前这两个摩拳擦掌、各自摸出法宝的道门仙人,向后挪了挪凳子。
“两位师弟你们要作甚?贫道这也是为了引灵珠子回正途!”
玉鼎真人手中的小鼎轻轻震动,瞪了眼太乙真人,又将小鼎收回;
李长寿也将大禹治水图收回,刚才看玉鼎真人想动手,本想顺势拉个架赚一波人情。
玉鼎真人道:“灵珠子这般性子,便是师兄你导致的。”
“不不不,”太乙真人不断摇头,“这性子是天生的,贫道不过是想刺激他保护蝴蝶,有几分担当。
长庚,可有什么法子?”
李长寿道:“能否看下灵珠子师侄,现在在做什么?”
“善,”太乙真人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自洞府内的一方宝池引来少许水流,汇成一面水镜,其内现出了灵珠子此刻的情形。
李长寿:你为何如此熟练?
灵珠子正趴在一处床榻上,抱着一床薄被在那一动不动。
玉鼎真人关切道:“这是怎了?”
“大概是被打击到了,”太乙真人抬手扶额,“过一会儿你们会看到……来了。”
太乙真人话语刚落,水镜中传出一声叹息,灵珠子在被子中抬了个头,露出了一张泪痕未干却满是坚定的秀气小脸。
此时灵珠子已是相当于人族十**岁,个头也不算低,但身形有些单薄;
面容也说不上女相,但因是灵珠转世,灵气确实偏多了些。
他自床榻上翻身跳起,走到了一旁的竖镜前,抿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然后摆了一个瞪眼、皱眉的表情。
嗯,假如没有那一下鼓嘴角,确实很威严呢。
随后灵珠子颓然一叹,站在镜子前消沉了一阵,又打起精神,双手叉腰、挺胸抬头,小手朝着前方一挥,脆声道了句:
“我乃乾元山太乙真人弟子灵珠子,妖魔鬼怪速速退下!
呜……咱也是挺有气概的嘛。”
几十丈之隔的洞府会客厅中,太乙真人将水镜散掉,禁不住仰头长叹:
“呜个什么!”
李长寿在旁笑道:“虽然这般说师兄或许会不喜,但灵珠子这般也是不错的。
你我炼气士,何必拘泥于阳刚之气?有些雄性生灵性情温柔,天生就较为秀气,也有雌性生灵天生刚烈、大大咧咧,这都是合理的,咱们应包容。
只要不去追捧这种反差,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玉鼎真人缓缓点头,沉声道:“长庚师弟所说在理。”
“在理什么?不是你徒弟你不着急!”
太乙真人叹道:
“他这般性子已是影响到了修行进境,今后说不定就会栽在自身性情上。
贫道暗中给他安排了几次试炼,每次他都表现出了优柔寡断、心慈手软的一面,遇到困难一吓就怕,哭哭啼啼做不出任何应对。
这在洪荒如何生存?总不能在洞中修行几个元会不外出吧?
再说,这般性子,哪怕成了长生道果,外出走动,说不定会被天仙打杀了!”
李长寿细细思量……
所以,这就是您欺负石矶娘娘的根源?
不过太乙真人这般有危机感、懂先下手为强的阐教高手,确实也称得上狠人……
虽然修为比起真正狠人差了点意思。
玉鼎真人道:“性情温善并非错事,现如今天地何处不知三教?
灵珠子要面对的外界情形,与咱们当年在洪荒闯荡已是完全不同。”
太乙真人各种摇头,“师弟,定要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不时刻做好这般准备,今后必然是要吃亏的。
反正,贫道是灵珠子之师,定要将他这性子板正!
长庚,可有妙计?”
李长寿沉吟几声,坐在那静静思索。
太乙真人等了一阵,小声道:“总觉得你不是在想如何帮灵珠子,而是在想如何敲贫道一笔竹杠?”
“师兄如何能这般说?”
李长寿皱眉道:“我怎会是那般无利不起早之人?若如此,何以被玄都师兄信任?”
玉鼎真人在旁投来赞赏的目光。
怎料李长寿话锋一转:“不过太乙师兄硬要给些人情报酬,我也不好推辞,不然就是不给师兄面子嘛。”
太乙真人哈哈大笑:“不用,为兄不讲面子里子这些虚的。”
“唉,性情乃是天定,”李长寿面露同情……
“给给给!”太乙真人笑骂道,“你想要哪般人情,为兄都给还不成?”
李长寿脸上的同情,顿时化作了温暖的笑意,缓声道:
“不过,性格也是能后天改善的,咱们想些办法,循序渐进应该会有效果。”
太乙真人道:“那你想要何种人情?”
李长寿想了想,笑道:“自是有事需帮手时,会请师兄出手或是收手的人情。”
太乙真人洒然而笑,“哪怕无你师侄这事,你有事求到贫道乾元山上来,贫道还会将你拒之门外不成?”
“善,”李长寿与太乙真人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玉鼎真人摇摇头,带着自己的石凳,离着这两仙人稍微远些。
太乙真人又问:“长庚到底有何妙计?”
“这个略微有些复杂,”李长寿道,“且先让我准备半日,再与师兄相谈。”
太乙真人听闻此言,心底的忧心消退了大半,对李长寿道了声谢。
李长寿闭上双眼,大半心神抽回本体处,摊开一张卷轴,开始细细思量。
帮人改性格这种事,李长寿此前也没做过,但却知道这非朝夕可改,必须有个过程。
所以,他需要做的,是制定一个长期规划。
今日李长寿拿到太乙真人的这个人情许诺,其实也是为封神大劫降临时,在哪吒的故事中,能多一点‘主动权’。
太乙真人火烧石矶娘娘,算是封神大劫中,两教较为早起的正面冲突,不过石矶娘娘在截教跟脚不深,只是一名散仙,并未引起截教太多反应。
可就算这般,也有可能被有心人所利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石矶娘娘若是良善之辈,李长寿出于试探天道底线的考虑,到时自会试试能不能将她救下。
想改天道的剧本,哪有那么容易。
嗯?
自己可否在灵珠子的性子上,再下点功夫?
虽说不知对后世的哪吒影响多大,但总归可以一试。
念及此处,李长寿下笔如有神,卷轴上多了一只从右至左的长箭头,箭头上下标注了一个个选项。
……
两个时辰后,小琼峰棋牌室外,李长寿拿着一只记事玉符迈步而来。
阁楼内的灵娥、江林儿、酒雨诗立刻将手中牌扣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横跨三个辈分的女子,此刻都有点心虚。
“师祖,师叔。”
李长寿做了个道揖,含笑走进屋门,直接开门见山:“这次前来,主要是有一件小事问询师祖。”
江林儿有些错愕地指着自己鼻尖,“我?”
李长寿道:“不错,思来想去,这个问题问师祖最合适。”
“你突然这么一问,让本师祖相当不适应呐。”
江林儿顿时正襟危坐,又觉得有些不自在,左脚一抬踩在圈椅上,裙摆垂垂落下。
“尽管问来!”
“师祖,”李长寿满脸认真,问道,“当年师祖刚离开度仙门去外面闯荡时,性情应是外柔内刚,有一种不服输的拼劲,想在外历练,拼死一搏冲入天仙境,可对?”
江林儿眨眨眼,“对呀。”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长寿纳闷道:“才让师祖从外柔内刚的性情,变成了……内外一致?”
“这个呀。”
江林儿捏着光洁的下巴一阵轻吟,头顶仿佛出现了一只只逐渐变大的气泡,里面划过了一幅幅画面。
【那是她刚出去混时,某次斩妖除魔散修小团队刚得了一大笔报酬分完脏,一群刀尖舔血的散修,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林江,你是不是女扮男装啊,长得这么秀气?’
‘怎么可能!我可没用障眼法!’
江林儿拍拍胸口,几个同伙顿时投来了信任的目光,继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呃……”
江林儿一手扶额,她现在毕竟是有夫之妇,生活幸福美满,这些黑历史还是尽量不要提及的好。
李长寿笑道:“我大概明白了,多谢师祖。”
“哎!你明白啥了?”
江林儿一惊,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吼道:
“我可没整天跟一群汉子喝酒打架!我修行和睡觉的时候,都是跟他们分开的!”
灵娥与酒雨诗对视一眼,各自掩口轻笑。
“对,对,弟子可没乱想。”
李长寿含笑点头,在玉符中写了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伙伴很重要。
随后李长寿又问:“师祖觉得,男子哪般品性是最珍贵的,且有别于女子。”
“嗯?”江林儿想了想,“有担当。”
“有担当……雨诗师叔,让你来说呢?”
酒雨诗也认真思考了一阵,轻声道:“独当一面。”
李长寿认真记了下来,又看向灵娥,转身就要走人。
“师兄你都不问我的吗?”
“不用,你的答案为兄早已知晓。”
“别嘛,师兄你问问呀!
说不定跟你想的不一样……是稳健,稳健最重要呀!师兄!
唉,飞走了。”
灵娥幽幽一叹,惹来棋牌室内又一阵欢声笑语。
少顷,李长寿在灵兽圈驻足,问询熊伶俐同样的问题,熊伶俐秀了一阵她近来又有点膨胀的肌肉。
“一定要比我壮!”
李长寿含笑点头,差点把玉符捏碎。
不多时,李长寿纸道人出动,四处做调查。
于天庭之中,问询龙吉、问询瑶池的仙子、问询水神府的将领;
于海神庙中,问询神使、问询庙祝,问询一些上了年纪的凡人。
最后将得到的答案整理完善,填补自己所做计划的空缺,修改一些细节,才将这份规划,讲述给太乙真人听。
——大抵就是把灵珠子扔到天兵天将堆里,熏陶一段时日。
太乙真人颇为激动,抬手拉着李长寿的胳膊,叹道:“我这宝贝徒儿,暂时就托付给师弟你了!”
“师兄放心,我定尽力而为。”
李长寿温声答应着,随之又道:“稍后师兄对灵珠子师侄言说此事时,不用说太多,就说……
这是成为顶天立地好男儿所必须的修行。”
“嗯,都依师弟的,一定要让他胆子大一些,不要畏畏缩缩,”太乙真人定声道,“哪怕鲁莽一点也无事!
这孩子,从小就性子软,连闯祸都不会!”
李长寿额头挂了几道黑线,只差一点,他就真信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白泽初显威,西方再施算
乾元山,一朵白云自金光大阵中飞出,缓缓升向星空。
云上,李长寿低头看向身旁盘坐的师侄,看着他那努力忍耐、却犹自红了眼圈的可怜表情,以及那不断轻颤的肩头、轻轻晃动的道箍……
李长寿突然有种,自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负罪感。
奇妙的灵珠子。
“师侄,”李长寿温声呼唤。
灵珠子弱弱地抬头,目中流露出少许无奈,“长庚师叔,我没事的。”
李长寿一颗道心差点当场融了,赶紧道:“不用担心,我带你去天庭,那里的生灵都很有趣,也很温柔。
要不,咱们打个赌?”
灵珠子脆声道:“师叔,怎么打赌?师父说,赌是不好的习惯,要有坚定的道心、处理事物的把握。”
李长寿:……
反过来竟然被灵珠子教育了!
“那换个说法,”李长寿笑道,“稍后去天庭,所有人见了你,都会露出一些善意的微笑。
如果真的是这般,你就答应本师叔,在天庭中结交一名好友,如何?”
“嗯,”灵珠子点头应了声,“弟子听从师叔安排。”
李长寿温和一笑,不再多言,驾云朝着中天门而去。
来的路上,李长寿还有意在妖族控制区域的边缘飞了半圈,而回去时,怕真的被妖族高手埋伏,特意绕去了西牛贺洲上空的西天门。
灵山总归是不敢明目张胆,为难他这个人教弟子,也不会让他在灵山附近出事。
一路无太多话,李长寿暗中观察着灵珠子的反应,想要尽快了解灵珠子的全部性情。
灵珠子此刻的情绪,忐忑占了大多数,毕竟自化形后就没离开过乾元山上,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长庚师叔……”
“嗯?”李长寿闻声低头。
灵珠子正抬头看着他,那双灵气满溢的大眼中,流露出少许无奈。
“我这样子,很不正常吗?
师父似乎很困扰,一直说让我变得男子汉一点,而且玉鼎师叔看我的时候,也经常会有一种同情的目光。”
“哈哈哈哈,”李长寿也是被灵珠子逗笑了。
灵珠子皱着眉头,满是疑惑地看着李长寿,“长庚师叔,怎么了吗?”
“无事,无事,”李长寿摆摆手,也在云上盘腿坐了下来,白发白眉的慈祥模样,倒是令灵珠子颇感亲近。
李长寿笑道:“你师父一直说让你有男儿气概,是觉得你性子太软了。
玉鼎师弟对你也并非同情,也是觉得你性子太过柔弱。
通常而言,男子是阳刚的代表,女子多是阴柔的象征,但这并非绝对,只是多数人是这般。
太乙师兄在这方面比较粗糙,未能及时告诉你这些,只是一味的让你做个男子汉。
天地阴阳,阴阳本就并非绝对对立,也非绝对分明。”
灵珠子抿嘴思索。
李长寿补充道:“想要让你师父开心,有些小习惯改一下就好。”
灵珠子忙道:“请师叔赐教!”
“今日不便与你多说,”李长寿笑道,“稍后到了天庭,我为你介绍一二好友,你与他们先相处一段时日,自己找找你师父想让你变成的样子。”
灵珠子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李长寿没有继续说下去,拿了一本经书递给了灵珠子,让他路上解闷。
灵珠子乃上古灵珠、玉虚宫出身,修为起步便是真仙境,而今也已是天仙境后期,距离金仙境还有一段距离。
但灵珠子根基深厚,最大的依仗便是自身那清福元神,若是修成金仙、历练一二元会,又是一位云中子那般的清福金仙,可为阐教增运。
李长寿心中一阵遐想……
封神大劫原本的故事中,截教一方是以二代弟子强横出名,阐教一方则是以三代弟子硬拼截教二代弟子而出名。
像修有**玄功,在入劫之前已有天庭神位在身的清源妙道真君杨戬;
前世灵珠子,入劫后以灵珠子元神结合莲花宝身的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得了广成子、赤精子的宝物,却被申公豹一句‘道友请留步’上头,左右横跳、差点反杀师父的殷郊、殷洪……
这些都是道门后起之秀。
诚然,截教一方的后起之秀其实也不少,但火灵圣母、闻仲、余元,知名度远不如杨戬、哪吒、雷震子这些。
是否自家圣人老爷,在封神大劫中选择站在阐教这边,也有这部分考虑?
李长寿仔细思量着,心底也有些无奈。
为何,他也已默认封神大劫中,阐、截必会杀红眼……
十绝阵、九曲黄河大阵、万仙阵,三座大战升级的标志性大阵……
李长寿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这些年都去关注截教的男女感情发展,金光圣母、秦完秦天君他们研究的十绝连环阵,也不知如何了。
这会不会成为封神大劫的小伏笔?
李长寿思索一二,哑然失笑。
他这个蝴蝶已扑棱了这么多下,到此时一切事态的发展,依然是在朝封神大劫前行。
天道的修正之力,或者说,这世界线的收束之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上个想改变神话历史的浪前辈,已经成为历史车轮上的一只小补丁;
自己,还是以自身存活作为首要事项,毕竟人死了,可是什么都没了……
“长庚师叔,”灵珠子突然轻声问,“这世上,像我这般的生灵,有很多吗?”
李长寿想了想,温声道:“每个生灵都是独特的个体,不必想着为了合群而改变自我,要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完美而提升自我。
生灵不必有太多棱角,但也不必太过圆润。
毕竟,圆滑什么的,是我们这些老人家之事。”
灵珠子眨眨眼,“灵珠子听不懂呢。”
“以后自称时就用我,不要自称名号,这等于直接暴露自身跟脚,”李长寿正色道,“这算是你第一个要更正的小习惯。”
“是,灵珠明白了。”
“嗯?”
“我明白了……”
“这才乖,”李长寿眯眼笑着,看前方西天门已是在望,“可还记得刚才的约定?
你可以一路看看,他们是不是都在对你笑。”
顿时,灵珠子打起精神,本是有些怕生的他,此刻却主动观察那些天兵天将。
众天兵天将:……
讲道理,水神大人带回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仙子,这小仙子还用一种清澈、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自己能回以什么表情?
还不都是各种各样的笑!
行至半路,灵珠子就忍不住拽了拽李长寿的道袍,那双大眼中满是星辰。
“师叔,师叔,真的是耶!大家都在对我笑呢!”
李长寿笑而不语,端着拂尘,带灵珠子朝自己水神府而去。
跟白泽较劲这么久,突然套路一下小孩,身心也是颇为愉悦……
回了水神府,李长寿命天兵整理了一处屋舍,就让灵珠子住了进去。
“灵珠子,你且在此地住下,一应所缺都可对院内天兵天将提及。
本师叔在天庭,大小也算个文臣,大家都会给我几分薄面,想要出去逛逛也是可的。
过几日,我会安排几名天兵天将,与你切磋术法和神通,你且先做些准备,稍后出手也要有分寸,莫要伤人。”
“是!”
灵珠子此刻精气神都高涨了起来,与在乾元山上几乎判若两人。
她,咳。
他对李长寿做了个道揖,“弟子明白,此次修行之路,请师叔尽情鞭挞弟子!”
李长寿差点老脸一红……
太乙真人这个老阴阳师,都教了灵珠子些什么!
呃,也可能是自己思想太复杂……
现在好了。
李靖在度仙门,哪吒在水神府,若是现在就找到殷夫人,《陈塘关》这场戏的主要演员,就算凑齐了。
哪吒属于带资进组,这场戏中天定的主角。
现在的敖丙连龙蛋都不是,木吒、金吒在这场戏中并无戏份。
石矶娘娘那边,要不要提前摸摸底?
丹房中,李长寿看着面前的五部洲简略地图,静静地出神。
他一心二用,一边在思考这场大戏如何去导。
一边在镇守水神府的天兵天将中,物色几名阳刚气息较为浓郁、行事自带豪情万丈光环的天将,让他们稍后与灵珠子多交流交流。
李长寿渐渐发现,在算计封神大劫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掂量清楚【天道的趋势】。
以哪吒举例,天道定下的封神大劫剧本中,哪吒经历的磨难、造成的一系列后果,对封神大劫、对天道有多少影响?
这个分析清楚,就能做到有的放矢……
总体而言,就是要确保哪吒的战力,确保哪吒成为阐教阵营的常规主力团之一;
还有太乙和石矶的冲突,也有可能会成为引燃两教大战导火索的火星……
凭这几次与太乙真人接触,李长寿完全不再怀疑太乙真人‘先下手为强’的思想觉悟,以及‘嘴炮’、‘嘲讽’等技能的等级。
可惜,他还不能刻意针对太乙真人。
李长寿知道,自己并不能站在阐教或者截教的立场,他是人教弟子,更要站在太清老师想要自己处于的立场——
道门。
“大局……”
想了一阵,李长寿站起身来,带着少许忧虑,在丹房中静静踱步。
心神微微一动,却是天庭那边,敖乙和卞庄到了水神府。
此刻,敖乙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卞庄却是垂头丧气、眼带血丝,但又强打精神,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两人抵达书房前,刚要行礼,李长寿手指轻轻摆动,屋门大开、阵法关闭。
“进来吧。”
敖乙与卞庄齐声应是,低头进了书房,对桌椅后的李长寿抱拳行礼。
“教主哥哥,已找准了合适的妖族女子,”敖乙笑道,“可是要卞庄现在就动手?”
李长寿问:“你们找的是哪位女子?”
“是月老寻的,”敖乙道,“是南赡部洲与西牛贺洲边界处的一名业障大妖,天仙境修为;
已在万灵殿中查过了她的跟脚,其血脉也是上古时大妖,而今在妖族中颇有些影响力。
此妖的泥人经常拖着红绳到处乱窜,居无定所、风流成性,若是与天将传出一段风花雪月的趣闻,也不会惹人怀疑。
其他,就要看卞庄副统领的本领了。”
卞庄双腿一颤,苦笑道:“末将粉身碎骨、万死不辞,但水神大人……末将还是纯洁的……”
李长寿笑道:“只是让你去梦中留情,又非让你去献身,怕个什么?”
“哎,末将遵命。”
敖乙故作惊奇状,“卞副统领竟然如此洁身自好?”
卞庄顿时摆出了一幅生无可恋脸。
“好了,”李长寿道,“此事让姻缘殿全力协助你,若是不成也无妨。
而且又不是让你下凡,只是让你通过神威殿与妖族女子梦中相会……
需记得,我们是要通过此事,对外宣扬天庭并非天道控制的木偶,天将也有真情实感,也是血肉生灵,也不是要你真的跟妖族女子相好,尤其是还是一只业障大妖。”
“末将明白!”
卞庄朗声回答,随后又愁眉苦脸。
他的情缘缘初体验,难道就要……
李长寿忽而皱眉,道:“你们先稍等下,我在旁处有事。”
言罢闭目凝神,一动不动。
小琼峰,李长寿走出丹房,看着黑池峰上飘起的少许‘极光’,立刻用这具【本体】纸道人驾云赶了过去。
到了黑池峰,入了大阵中,却见白泽化作本体在水潭旁趴着,额头三枚彩色长羽光芒闪耀,身周环绕着一缕缕七彩仙光。
“水神,”白泽身周仙光更为闪耀,化作人形,向前做了个道揖。
李长寿道:“白先生喊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白泽正色道:“对水神来说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刚才贫道感悟天机时,突然有所感应。
有凶祸现于北洲偏北。
怕是妖族要对北洲巫族出手,逼迫天庭出兵驰援,从而与天庭正面交手了。”
李长寿做了个道揖,正色道:“多谢先生提醒。”
白泽笑道:“水神可是早有这般推断?如此,倒是贫道多虑了。”
“不,我并未有这般推断,”李长寿道,“而且说实话,我修道日浅,境界也并未到先生这般。
说起推算之法,我也只是刚刚入门,推算不出太多身外之事。
今后若有这般情形,还请先生及时告知我一声。”
白泽皱眉问:“那,水神此前如何介入天道大事,又如何与西方相抗,做了这般多的决断?”
李长寿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的道了句:
“无他,多做些准备,把各类情形都考虑清楚罢了。
此事,先生也不必多挂念,妖族发讨天檄文时,我已暗中知会北洲巫族,他们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不会被妖族打个措手不及。”
白泽对李长寿做了个道揖,赞叹道:
“了解水神越多,贫道越是钦佩。
水神,如今玉帝王母不在天庭,道门高手或许不会干涉巫妖之争。
若水神需帮手相助,还请及时与贫道相商!”
李长寿点头答应一声,与白泽做了个道揖,道一声“先回去安排北洲战事”,驾云离了黑池。
心神回归天庭,李长寿让敖乙卞庄先放下此前那点小事,整备天河水军、填充仙豆等资源。
卞庄差点喜极而泣。
而后,李长寿心神之力推到了最大,心底出现了一个个窗口,北洲巫族聚集之地、北洲边界妖族汇聚之地,尽在他纸道人仙识网络的笼罩中。
正如李长寿所说,巫族早已躲入了避难之地;此前巫族有部分战巫去骚扰妖族,也是他授意。
东海海眼的悲剧,李长寿自是要避免再次上演。
但那些妖族之地……
好安静。
各处高手、妖兵毫无调动的痕迹。
不过,白泽给了示警,且攻打北部巫族,对妖族来说也是一步好棋,此事发生概率极高。
李长寿静静等待着,结果一连几日,妖族丝毫没有什么反应。
李长寿心下纳闷,还是留下了大半心神监察妖族之地,小半心神用在处理各处日常的事务。
心神之力不够,只是办事效率降低,李长寿凡事稳着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然而李长寿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等,就是足足半年!
半年中,灵珠子与水神府天将打过几次照面,但每次都因灵珠子太过腼腆,除去切磋斗法,就只是看天将在那玩闹,根本融入不进。
此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天庭也做好了足够的应战准备,数十万精锐天兵带着百万仙豆,随时可支援北洲。
当李长寿开始怀疑,白泽对灾祸的定义是不是有些问题,一缕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妖族之地。
文净!
李长寿仙识如网,立刻循着这股气息探查,很快就看到了三道有些模糊的身影,在地下进入了几层妖族布置的大阵。
文净会主动显露这一缕气息,其实是他们之前定下的一种‘暗号’。
为了保护己方卧底,此时文净道人与他尚不能直接联系,而这缕气息就足以证明,文净道人立场并未发生变化。
这三道身影,文净道人居左,一名有着银白色长发、提着一把长剑的少女居右,居中的,却是一名带着斗篷的高瘦身影。
李长寿掐指推算,确定自己并未见过这名道者。
西方那边又要搞事了?
呃,该不会是,西方来找陆压献策、提供帮助,给陆压道人和妖族指点一条明路——进攻巫族,逼天兵天将下凡开战?
若真如此,那……
白泽这‘趋吉避凶’的神通,简直过分!
第四百一十六章 正 道 之 光!
‘天庭忌惮的,就是妖族如今还保存了不凡的实力,殿下万万不得与那西方灵山联手啊。’
空旷的大殿,高台宝座上。
化作老道模样的陆压道人单手撑着额头,心底回响着白泽当日的告诫,莫名有些烦躁。
高台侧旁,十多名老妖静静坐着,他们此刻大多都带着些震惊兴奋之感,只因听到了高台下方那名破衣老道的侃侃而谈……
“……太子殿下,而今只需出少量兵马威压北洲巫族,自可让天庭失措。
天庭如今想收编地府,绝不会对北洲巫族视若无睹,到时只需大军从后赶至,合围战局,自可将天庭打痛。
贫道也知,太子殿下并不想与天庭全面开战,只是在等这般机会让天庭知难,与太子殿下和谈,贫道今日前来,也并非是为了让太子殿下与天庭彻底宣战。
天庭背托天道,合该大兴,此前我西方有庸才妄图压制天庭大兴,大错特错矣,也惹得天庭对我西方颇有微词,此绝非两位老师之意。
洪荒人尽皆知,我西方贫瘠,灵运不兴。
贫道也想让我西方在天庭中占些神位,为我灵山增些运道,仅此而已,并无所求。”
那破衣老道话语顿住,抬头看着宝座上的陆压道人,清瘦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笑意,给人一种亲近和善之感。
“贫道也知,太子殿下或许有所顾忌,不愿与我灵山携手。”
言说中,老道在袖口拿出一只包裹,用仙力推向高台。
包裹在前飞时自行解开,其内金光闪耀,一股浩瀚天威自殿内荡漾开来,显露出其内那方大印。
妖帝印玺!
陆压与那十多名老妖豁然起身,众老妖在努力克制伸手的冲动,让那方大印落在陆压道人伸出的右手中。
破衣老道笑道:
“上次地藏师弟许诺妖族之物,贫道这次也为各位带了过来。
地藏师弟棋差水神一招,让妖族死伤惨重,已被老师训诫。
那天庭水神实难应对……
太子殿下,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水神会因你主动和谈而饶你性命吧?
莫忘妖升山之战,他手段何其凶残。
他与你我尽皆不同,他是人族,且是上古之后降生的人族,对妖族本就存了恨意。
各位可仔细斟酌,贫道也不会强迫各位与我联手,只是单纯觉得:
这天地,人族虽为主角,但也该给我们这些远古上古而来的生灵,留下一点存活的缝隙。
诸位觉得,可对?”
随着破衣老道的嗓音落下,大殿中陷入了沉静。
殿门附近,文净道人抱着胳膊倚靠在石柱旁,身旁的银发少女提着一把宝剑,低头不语。
文净嘴角带着少许笑意,心底却禁不住犯嘀咕……
‘也不知,自己刚才故意留下的气息,是否被水神大人发现了。
按照水神大人的脾性,应是会无时无刻监察此地才对。
啧,又有大圣人的弟子出关,开始介入西方教与道门之争,西方教内这两年开始流传道门即将有大劫发生,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真是,铁打的水神大人,流水的西方圣人弟子。
兴许过几日,这个老道又会被抬下去,而水神大人对灵山淡淡地说一声:
下一个。’
文净道人嘴边的笑意渐渐妩媚。
“文姨,”少女传声道,“我们这次需斩哪个生灵。”
文净嘴角的笑容一僵,说了多少遍了,要喊女王大人!
“喊姐就行了,别总是姨不姨的,”文净道人传声回道,“要交手还早了,不要急,外面不比血海单纯,这里讲究算计与心术。”
“哦,”罗刹女应了声,银白长发如流水一般,自行钻入了斗篷中,戴上了斗篷帽,“那我休息了,文姨。”
文净额头蹦起十字筋,却并未多说什么,继续抱着胳膊背靠石柱,妖娆的身姿若隐若现,听那老道继续忽悠傻乎乎的妖族。
为何说他们傻?
那老道到此时已经说了这么多话,这些妖族所谓的高手,竟然完全不怀疑老道的身份……
总算,那妖族太子还算有点神志,在两边已经要再次立下盟约、正式联手之前,开口问了句:
“前辈不知该如何称呼?”
破衣老道微微一笑,淡然道:“吾师西方圣人,吾名,虚菩提。”
……
什么是瑞兽啊?
提前半年就预感到了北洲之北有灾祸,甚至远在‘灾祸发动者’起念头之前,纯粹通过天道之运转,预感到了灾难降临……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直觉,不过是有迹可循的直觉。
李长寿对白泽这一手神通,当真是羡慕不来。
生灵和生灵之间,怎么就差距这么大!
白泽的这般神通,用在他自身身上,就是能够及时躲避灾祸,感觉不妙、及时溜号。
而今帮李长寿这个水神打‘辅助’,却能发挥出奇效。
天庭提前半年做好应对,北洲巫族在妖族还没做出任何动作时,已得到了李长寿的示警,并按李长寿给的防御方案,完成了初步布置。
接下来,就是等妖族前来送饭了。
文净与那名陌生的灵山高手、银发少女,在妖族之地现踪的第三日,妖族数百妖王齐聚一座不重要的峰头。
陆压道人并未现身,但妖族十数名上古名宿齐齐登场,让妖族上下热血沸腾,一扫此前被天庭搞心态造成的颓势。
然而,今日这些妖族名宿,数落几句天庭失道寡义,话口一转,却转向了上古巫妖之战。
那在妖族中颇有名望的鹿公站了出来,对着天地三拜,高呼:
“巫族凶残,欺我良善,今日巫族尚在北洲聚势,意图扫平我等,再度狩猎洪荒!
为护卫天地清明,也为了上古时,惨死在巫族手中的英魂,今日我妖族起兵北伐,讨伐巫族余孽!
让正道的光,再出照耀在洪荒的大地上!”
老一辈的妖族大多明白了,他们要用巫族逼天庭出手;
年轻一辈对天地大势了解不多的妖族,此刻都是热血上头,纷纷高声呼喊。
一时间,北洲边界妖气滚滚、遮天蔽日,在九天之上凝成了一只巨大的三足金乌虚影,声势骤然而起!
地底,李长寿的纸道人‘多机位’观测,暗中摇头。
西方教实在是太狠了。
欲要其灭亡,先让其疯狂,这是直接把妖族往绝路上送。
那个自己只看到了背影的西方教圣人弟子,怕是此前没露过面的狠角色。
就这几句占住大义的话语,就凭此前这伙妖族的表现,是绝对喊不出来的,底气、眼界都不足,八成就是出自那西方教圣人弟子之手。
但仔细想想,这几句话代表了什么?
妖族要‘替天行道’,要跟天庭抢大义;就这几句宣言,李长寿完全就能喊醒玉帝,让天庭对妖族全面开战。
当然,那样对天庭来说,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定会元气大伤。
“稳着点来吧。”
李长寿叹了口气,继续监察妖族动向,检查天庭各处部署。
思路必须一如既往的清晰。
他要后发制人,这次不求全歼妖族兵马,也要吃下妖族部分精锐,改写天庭与妖族之间的高手实力对比。
两日后,妖族起兵。
总共三分之一数量的妖族,离开了北洲聚集之地,百名妖王、数千妖族高手、数十万妖兵组成的大军,自北洲边界,一路朝西海而去。
——妖兵实力参差不齐,大多数实力堪堪元仙境,他们直接穿越北洲瘴气最浓郁的区域,也会死伤大半。
而北洲巫族,此前因部分上古大巫搞事,支持蚩尤与轩辕黄帝争夺人皇之位,结果遭了人族气运反噬,上古留下的实力损伤大半,此时独立面对这批妖族大军,也只能抵挡一时,完全不是对手。
更何况,根据李长寿观察,在妖族大军赶赴西海的过程中,已经有数万真正的妖族精锐,进入了北洲瘴气之中,在数百名妖族真·高手的率领下,慢慢逼向巫族聚集地。
再计算上那些能在开战前赶去的妖族大能,以及陆压这般斩仙飞刀拥有者……
四面埋伏,八方合围,巫族头顶上的危字,已是红得耀眼。
李长寿暗戳戳的排兵布阵,纸道人早已归于地府、北海龙宫之中。
龙族对西方已有‘一眼之仇’,此次也是带了不少怨气,东海龙宫高手近乎齐出,护持北海海眼、为天庭提供高手援护。
如今四海之中,因西方教停止了对海族少数不安分势力的支持,海族叛乱已渐渐平息,海族再次成为龙族手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只不过,海族实力总体偏弱,虾兵蟹将离开海水后,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而龙族的‘仙蛟兵’也就是如今的‘黑龙兵’,也需镇守剩下的三处海眼。
故,李长寿这次只调动了龙族高手正面参战。
当然,稳妥起见,他也就在几天前,暗中安排了百万海族与虾兵蟹将混合大军,悄悄抵达了北海坚冰之下。
若在接下来的对战中,天兵溃败、巫族死伤惨重,那他会利用水神神位发动大海啸,让百万海族大军淹没这群妖族。
不过,此举对北洲生灵危害极大,会破坏北洲生态,损坏洪荒物种多样性,也难免误伤巫族,对妖族高手也无太多威胁。
如无必要,李长寿并不会真的挥动水神宝器。
按妖族此时行军速度来判断,妖族大军抵达北洲巫族聚集地,差不多是在两日之后;
算上妖族整军的时间,大概再有三日,北俱芦洲北部就要出现一场血战。
李长寿监察各处的同时,心底也在细细思量,自己的安排布置有无错漏之处、不足之处。
而这时,白泽又发挥出了颇为重要的作用!
这一人一兽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李长寿直接用仙力凝出沙盘,用各色旗帜作为棋子,表示各方势力,与白泽细细推演后续战事。
洪荒第一场战事推演!
白泽对妖族了解极深,由他当妖族一方的‘统帅’,无比接近真实的妖族表现。
他们执棋博弈,将西方教之影响考虑其内,在北俱芦洲北部的大地上攻伐防卫,反复推演十数次,最后都是白泽落败。
只不过,每次天庭、地府、巫族、龙宫一方,损失有所不同。
最惨烈的局面,是巫族死伤十之六七,天庭准备的数十万大军死伤三成……
这两灵又商讨了半日,完善了李长寿的主方案与备用方案,让李长寿心底多了几分安稳。
李长寿笑道:“能得白先生相助,实属天庭幸事。”
白泽却道:“若水神能生于上古,为人皇效力,当真不知,上古巫妖人之大战,又会是何等精彩。”
“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李长寿正色道,“此事不可用精彩二字。”
“是,”白泽做了个道揖,“是贫道措辞欠妥了。
水神,贫道还有一计,可令妖族士气瓦解,令天庭减少损伤。”
李长寿微微皱眉,已是知晓白泽所说计策为何。
他问:“白先生当真对如今妖族这般看不惯?”
白泽目中带着几分黯然,低声道:“贫道在妖庭巅峰时而退,本不该说这些。
但贫道在妖族之友、贫道所钦佩的生灵,最终都已与妖庭一同陨落。
贫道其实瞧不惯这些自上古之末时贪生怕死,到今日却又打起妖庭名号、为自身谋好处的卑劣之徒。
陆压正是与他们接触之后,原本已淡漠了恨意的少年,渐渐变作了这般……
唉,不提也罢。
水神,此次战事,也算贫道为人教奉上的第一份功劳,总不能平白受圣人庇护。”
李长寿笑道:“容我考虑一二。”
“善。”
白泽一声轻叹,两道身影互做道揖,李长寿也回了小琼峰上。
纸道人坐于丹房中,本体在地下密室中伸展一二,去了太清圣人画像前,上三柱高香,行一次大礼,静静等待圣人道韵出现。
片刻后……
没有回应?
李长寿眨眨眼,刚想开口说话,就感觉身侧的乾坤出现了淡淡波痕,两缕灵念钻入道心,化作了熟悉且有味道的嗓音:
“哈哈哈!小徒弟!本塔爷又来罩你了!削燃灯去啊?”
“侬最近好伐?”
天地玄黄玲珑宝塔!
强·正版乾坤尺!
李长寿道心一震,圣人老爷发过来的灵宝,已是给了自己确切的答案!
若是只给塔爷,就是让自己以算计为主,护身自保、不必亲自下场杀敌。
但乾坤尺一同而来,这就是让他代表天庭一方下场征战,一定程度上缓解天庭高手不足的尴尬状况。
看来,这次又要重新定义‘天庭文臣’了。
李长寿握住乾坤尺,将玄黄塔直接收入体内,对着圣人画像深深一拜,转身踏步离开此间密室。
既然已得了圣人准许,那此前在跟白泽做战事推演时,并没有显露的几张底牌,稍后正式开战,也可用上了。
……
两日后。
地府,酆都城东部雄关,牛头握着手中玉符,目光之中满是坚定,对着前方挥了挥手。
他背后,千多名血气翻涌的魁梧身影同时迈步,不多时便在幽冥界大地上发足奔驰,带起了漫天沙尘。
天庭,天河水军驻扎处。
十万天河水军、三十万天庭精锐天兵,此刻已是整军待发,东木公在阵前静静而立,等待着手中玉符亮起。
敖乙与卞庄此刻就站在东木公身后,与数十名天庭将领静默而立,齐齐等待行军之令。
北海龙宫,冰柱之下,一片又一片的虾兵蟹将在冰寒漆黑的海水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或许不会抵达他们这里的军令。
在这些海水中,一条条苍龙缓缓游动,鳞甲覆盖的眼皮之下,是带着冰冷恨意的龙目……
天外,圣母宫那唯一的出入口前。
一只云舟缓缓飘出,载着几名有说有笑的仙子,朝五部洲慢悠悠地飘来。
第四百一十七章 降临 【超大章】
云舟伴星月,倩影染晨曦。
那一叶自圣母宫而来的云舟,驶入洪荒五部洲的天地后,正朝北洲不急不慢地飞去。
云舟之上的几名仙子也渐渐收敛笑意,不再多谈圣母宫中的趣事……
“大姐,咱们这次,当真要去劝妖族退兵?
没有娘娘的旨意,只凭咱们空口去说,这能成吗?”
“不成也要劝一劝。”
为首的那名仙子柔声道:“今日咱们不可说奉娘娘之命,只点名咱们在圣母宫中做事就可。
娘娘不给旨意,便是不想干涉天道大势。
如今大半的妖族被少数上古妖庭遗老利用,牵连更多生灵入了劫,娘娘提醒他们一声,算是对得起当年与妖庭的情义了。”
“大姐,他们为何总是喜欢打来打去,不可顺道而行吗?”
“谁知呢?”
为首仙子表情伴着少许无奈,生了些白色绒毛的尖耳,证明着她上古狐族的出身。
“或许他们,只是有些不甘就此落寞吧。”
其他三名同为妖族出身的仙子,闻言尽皆面色有些凝重;她们各自不再多言,站在云舟上观察天地各处,朝北俱芦洲边界而去。
那里,一阵阵妖风肆虐,星夜被阴云遮蔽。
漫天乌云自海上飘来,数不清多少身影冲上长满寒松木的大地,简单的整军过后,再次驾云而起。
与此同时;
天庭,金光闪耀的凌霄宝殿前。
李长寿与东木公站于此地,两人身后还有十多名天将与文臣,一同对着凌霄宝殿做道揖。
这就算是禀告了玉帝陛下,天庭即将出兵援护北洲巫族。
“水神……”
东木公忧心道:“要不要,咱们喊醒娘娘或是陛下,请示一番?
此次毕竟要动用数十万天兵,还要与妖族正面开战。”
李长寿面露难色,低声道:
“木公,陛下如今刚在凡俗历劫不久,若因此事就将陛下惊醒,怕是会坏了陛下的机缘。
今日之事,乃妖族违背上古之约,悍然攻打北洲巫族。
天庭出兵救援,是因妖族无故挑起事端、不顾当年道祖之命,合情合理,也在你我做出决断的权职范围内。
若是一些危及洪荒的大事,咱们当然不可擅自做主;
但这般只涉及洪荒一隅之事,咱们也不可畏首畏尾、因怕承担后果而不去履行陛下与娘娘交托咱们之职。
否则,陛下该如何看待木公?”
东木公沉吟几声,缓缓点头,正色道:
“水神言之有理!
还请水神务必顾虑周全些,让咱们天庭少些死伤。
如此,待陛下回返天庭,才好对陛下交代。”
“木公放心,”李长寿自信一笑,给东木公与众仙神加把劲,“若此次应对不利,我与木公一同领受陛下责罚!”
东木公顿时颇为感激。
虽然总感觉,水神的这番话哪里怪怪的……
“一切就靠水神调度了!
我这就去备军待战,天庭各殿也已做好准备,今日定要挫败妖族阴谋,打出天庭威风!”
“木公多劳。”
“为天庭崛起,为三界不衰!”
东木公把自己说到豪气冲云天,对李长寿做了个道揖,长袍飘舞、转身而去,身后几名天将齐齐跟随。
李长寿转身,对各位仙神做了个道揖,言道:“各部神殿处,就有劳诸位了。”
“水神尽管放心!”
“不能与木公、众元帅一同出征,我们也只能做好后方之事了!”
“定会拼尽全力保全己方天兵天将之安危,请水神全心执掌大局!”
“善!”
当下,这七八名仙神行礼告退,朝着各处神殿而去。
李长寿转身看了眼凌霄宝殿,驻足一阵,驾云飞回水神府。
其实有些话,他不便明说。
就玉帝陛下的性格,真要惊醒玉帝陛下,这次驰援巫族,以消灭妖族精锐为目的的歼灭战,恐怕要无上限升级。
天庭并未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
能在六七十年后碾压的敌人,为何要急于一时,让天庭将士白白流血?
这次,李长寿会以本体出战,尽量发挥人教至宝的优势,弥补己方高手不足。
顺便赚一点点业障大妖的功德!
这具纸道人继续坐镇天庭,随时应变。
仙识扫过天庭各处,随处可见摩拳擦掌的天庭仙神;雷罚殿中聚集了不少文臣,他们稍后将会一同出手,在声势上必压妖族一头!
纸道人刚飞到水神府前,东天一颗大星,吸引了李长寿少许心神。
那是太白星,今日出来的有些早了。
上辈子有个说法,便是太白星主杀伐,掌管战争之事……
这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长寿轻轻撇嘴,这老神仙皮纸道人回了水神府中安坐。
心神挪去他处时,李长寿还不忘看一眼隔壁灵珠子的情形;这大师侄此刻正专心修行,似乎又有感悟。
李长寿是真恨不得,提前招来‘小将’哪吒,用在今日战事上。
天庭此时,武将难有堪当大用者,遇到这般中等意思的战斗,竟还需天庭文臣亲自出马!
唉,洪荒艰辛,神道不兴。
李长寿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眼东木公那边的情形。
天庭大批天兵开始涌出北天门,两座‘降临’大阵的落点,已锁定在了预设战场。
接下来,妖族可尽情发挥,只要不是突然退兵,或是天道突然对巫族降下灭族的紫霄神雷,劈掉了巫族的有效战力……
一切就尽在掌控。
心神挪移,落于北洲之北。
有些阴暗的地下洞穴中,一具中年道者模样的纸道人睁开双眼,眼中神光迅速汇聚,立刻朝着各处散出仙识。
“大人!您醒了!”
粗犷的呼喊声中,立刻有十多道身影围了过来。
他们身披兽皮战甲、提着各类兵刃,肉身蕴含着强横的力量,自然都是北洲之巫。
李长寿直接问:“几位大巫祭可回来了?”
“都已回到了黑山中!”
李长寿道:“各位去提醒几位大巫祭,妖族大军已快到了,立刻开启各处阵势!
不必吝啬天庭给的灵石,你们巫族修行也用不到这些。”
“是!”众战巫答应一声。
李长寿又道:“我去各处巡查一遍,稍后去找大巫祭汇合。”
言罢,他施展起土遁,身影在方圆百里内不断游巡。
那十多名战巫先是愣了下,又赶紧扭头疾驰,不断大声呼喊:
“妖族打过来了!准备干架!”
“妖族马上就到了!”
李长寿听得有点无语……
明明巫族就对方二十分之一不到的兵力,怎么这些家伙喊起来,带着浓浓的开心愉悦。
对于今日这般妖族大举来犯的情形,巫族并非没有准备。
巫族在北洲生存多年,虽然最近万年遭了妖族算计,族运渐渐枯萎,且巫族上下失去了斗志;但早年迁入北洲时,他们为了防备妖族开战,做了许多避险之地。
此地黑山,就是一处‘巫族要塞’。
这里是巫族设想灭族之灾降临时,所能退守的最后生存之地,距离北海不过三百里,只有西侧一面是坦途,其他三侧的地势颇为险恶。
虽巫族不善咒、术、法,阵法的发展方向上也走偏了些,但确实是有阵法流传的。
洪荒流传最广的阵法,大都是用阵基引动灵力、元气,发挥出远超布阵者实力的威能。
而巫族的阵法,是用自身血气为基础,激发血脉之力、凝造攻伐大阵,比如那大名鼎鼎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
黑山的防护之阵,算是巫族建造不多的,以灵石为基础的防护大阵,布阵之法还是学自上古的盟友——人族大兄弟。
可惜,巫族存放在此地的灵石,因为年代久远,灵气渐渐挥散。
妖族发布讨天檄文不过半个月,李长寿做主,让天庭与龙宫各送来一批灵石,将黑山的防御大阵完全激活,作为正面硬抗妖族攻势的主要手段。
黑山的大阵呈‘葫芦状’,大半埋于地下。
地表是被削成了半圆的黝黑石头山,其内驻扎一名名战巫,随时准备出阵反击;
地下则是一片被近乎挖空的大地,被大阵包裹,能容纳数十万巫族躲藏,此刻也不过占用了三分之二,还有足够的空余。
那些最近降生,被视为巫族希望的小家伙们,此刻被众巫保护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他们就是巫族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也是此时巫族心底燃烧的怒意。
无数岁月的恩怨;
上古而来的仇;
灭人剑的恨!
天与地、元神道与肉身道的对决,在今日,将会再次重归洪荒!
黑山外,南、东、北尽是连绵高山,毒虫遍布、毒兽狰狞,只有西面是大片松木林,这也是妖族即将大举来犯的方向。
稳妥起见,李长寿在黑山各处仔细巡视了一遍;
他是真的担心巫族出现什么错漏,被妖族有所趁,从而影响整个战局。
又一个时辰后,李长寿听到了几声鹰啼,知妖族已探查到了此地。
——妖族也有不少高手,自然能提前探查到巫族的动向。
将最后几处阵法检查完,李长寿赶去了地表,进入了石头山被挖空的山体。
这里是一处兵营,一名名正值壮年的巫族,正在进行战前的进食,各处飘着烤肉的香味。
巫族的实力,取决于自身血脉与十二祖巫的远近,此地这一万六千名巫族,已是巫族能够正面压上的所有精锐。
当然,巫族全员皆可战,此时只是并未让老弱以及血脉之力弱些的巫族登场。
见到李长寿的身影,几名大巫祭立刻迎了上来,一名名散发着浓郁血气的身影,也都用那些炙热、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李长寿。
有大巫祭此刻颇为激动,高声喊道:
“水神大人!妖族先锋距离此地大概还有半个时辰!不如咱们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迎战容易,脱战却难,”李长寿正色道,“巫族想以最少损伤击退妖族,今日当配合天庭大军行动。
此地大阵如此牢固,为何不用?”
有大巫沉声道:“水神,避而不战,恐怕会让妖族笑话我们。”
“巫族的传统……”
“各位!”
李长寿声音高了些,先是皱眉想跟这些巫族讲讲道理,那几名大巫祭立刻要开口训斥这些想出去奋战的族人。
但李长寿突然一笑,笑道:“各位可以换个想法。
咱们如果出去迎战,对方就没攻打黑山大阵的必要,那岂不是让这些妖族与咱们交战时,少花费了力气?这不是便宜他们了?”
众巫族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李长寿又正色道:“便宜妖族的事,咱们能干吗?
让他们下攻几波大阵,把他们累成孙子,咱们再冲出去杀个痛快,岂不美哉?”
“美!”
“水神说得对!”
“对,不能便宜这些妖族,先累他们一阵,咱们再正面冲垮他们!”
一时间,石山山体内传来巫族们的呐喊声,不少其他‘隔间’的巫族,听闻此言,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李长寿也是暗道心累,本体默默合上了那本《如何与憨憨有效交流》。
李长寿做出侧耳倾听状,又朗声道:
“地府来支援咱们的兄弟,已经在东侧埋伏好,咱们这边定要按计划行事,不然就是坑了自家兄弟!”
众巫族齐齐打起精神,连忙答应。
角落中,有几个巫族小声嘀咕:
“计划是什么?”
“不知道,管那么多干嘛,大人让咱们冲就冲,上就上,遇到妖族就撕了他们丫的!”
李长寿听闻此言,也是眯眼轻笑。
正此时,一名大巫祭喊道:“起烟!”
山体内传来十多声回应,立刻有密集的脚步声在各处响起。
不多时,黑山各处涌出一股股黑烟,转眼笼罩了方圆数百里。
李长寿试着放出仙识,却发现自己仙识被黑烟直接隔绝,像是漫入了深渊。
巫族果然有点东西。
毕竟跟妖族斗了这么多年,自身又不擅元神探查,有这般手段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黑烟起了一阵,妖族派过来的‘斥候’明显增多。
一只只飞禽出现在黑烟范围内,不断靠近黑山;
黑山之上冷不防就会飞出道道长矛,这些纯用手臂力道抛掷出的长矛伴着尖锐的呼啸声,却比声音还要迅疾不知多少,如一道道血色的闪电乍现!
妖族众斥候损伤足有七八成,但他们也将黑山附近的情形,不断反馈给妖族高层。
妖族大军距离此地上千里,巫族按兵不动;
距离此地五百里,黑山依然没有动静;
一直到三百里、一百五十里,妖族大军停下云头,各路妖王整军备战,众妖才确定……
【巫族这次,竟然躲起来了!】
妖族先锋大军不敢乱动,唯恐中了天兵埋伏;
一片黑云自北海飞来,其上载着百多名妖族高手,到了先锋大军上方,各自眺望着黑烟包裹的石头山。
他们已嗅到了,那浓郁的巫族味道。
东天泛起了一片朝霞,天地间迅速变得亮堂了起来,太阳星带来了燥热的灵力。
这,就是妖族精心计算过的时机。
妖族几名上古老妖站了出来,鹿公的嗓音传遍方圆千里:
“这些残暴的巫族已剩最后的元气,此时正避而不出,决不能放任他们再次做大,狩猎你我!
金乌圣族之光辉已再次照耀!
儿郎们,万灵之族永不对巫族屈服!”
鹿公身侧,一名身穿铠甲的雄壮身影高高跳起,在空中化作一头数十丈长的黑毛金纹虎,对着黑山吼出震天撼地之虎啸!
一时间,这片天地间,那一片片乌云之上的群妖齐齐呼啸。
小半实力不错的大妖直接化作本体,云上多了一群又一群妖气滚滚的猛兽凶禽!
熊狼虎豹狸狐鹿、鹏鹰雕鸟昆鳞鱼,其种族之多,一时竟数之不清,粗略估计达数百类!
此地大半妖兵妖将还是保持着人形的模样,各自操起兵刃、祭起法宝法器,跟随在一名名实力强横的妖王身后,朝黑山汹涌而去!
正此时!
高空之中光芒闪烁,突有一道紫白色的雷幕亮起,拦在众妖兵之前!
浩瀚天威伴随雷幕而来,将妖族先锋大军前冲之势硬生生截断,让修为稍低的妖族的心神惊惧。
天地间又出现了阵阵青色光芒,一股股大风自北海之上吹来,少顷化作狂风,专吹妖族前军所在之地。
天庭神殿发威!
忽有一条青皮巨蟒冲出群妖,转眼化作千丈长短,盘踞于空中,张开大嘴猛地一吸!
这漫天狂风竟化作一缕缕青光,被巨蟒直接吞没……
巨蟒张口对着高空怒吼,粗狂的嗓音压抑着熊熊怒火:
“天庭,休要多管闲事!”
又听高空雷声炸响,云雾汇聚,凝成了一张威严的面容,正是东木公的模样!
而东木公威严的的嗓音,也在天地间开始回荡:
“天庭受道祖之命,守卫天地、维护三界!
而今,你妖族不尊天庭之令在先,擅自挑起上古仇怨在后,更是不尊当年道祖老爷之命,公然违背上古之许诺,欲将巫族赶尽杀绝!
吾奉劝尔等及时收兵,否则定会将尔等尽数覆灭于此。
天威不容欺!”
众妖安静了一阵,忽有大笑声响起,此地有数百妖族高手先后大笑。
有大妖朗声喊道:“天庭至今不敢派一兵一卒,就会空喊吓人?!
孩儿们,今日就灭了巫族给他们看看!”
众妖兵齐声应诺,一股股妖气汇聚成庞杂的威势,气冲斗牛、几欲晃动九重天阙!
在此地这连片的乌云之后,一座云山浩浩荡荡开拔而来,那是十数层乌云,汇聚了数十万妖族。
遮天蔽日、浩瀚无垠,其中又有众妖族化出本体。
本是日出天晴地朗之时,却因这众多妖族、滚滚妖气,大地再次变得阴沉阴暗。
黑山之中,众巫感受到了来自妖族大军的压迫感,但也因此,尽数被点燃了战血!
东木公不再多言,空中云雾凝成的面容消失不见,天地间雷霆不断闪耀,滚滚雷声似是在警告妖族……
但越是如此,妖族大军士气越盛!
一只只猛兽飞禽对着天庭与黑山的方向不断嘶吼,那些妖族名宿,也仿佛梦回妖族鼎盛的上古……
鹿公禁不住眼角有泪痕闪烁,喃喃道:
“回来了,都回来了!”
妖族大军干脆合兵一处,再次朝黑山镇压而去!
大军在空中蔓延出百里,远远看去,就如一座宏伟的山岳,要以山崩之势,压垮巫族黑山!
叮铃铃——
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这铃声轻易盖过了兽吼雷鸣;
一叶云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高空,那淡淡的女子嗓音,同时传到了方圆万里各处生灵耳中:
“还请天庭暂止神威,也请妖族暂停行军。”
众妖气势正盛,如何肯停?
但一头老妖立刻高喊:“可是娲皇宫来人!”
众妖顿时止步,一个个看向空中落下的白云。
云上,四名仙子一字排开,面对着众妖族,为首那名有着狐耳的圣母宫仙子,缓声说道:
“我等是娘娘身旁的侍女,也是与各位同族出身,今日听闻各位要灭北洲巫族,前来相劝一二。
巫族与妖族三次大战,洪荒生灵死伤无算,天地齐恸,妖族巫族也各自立下誓言,双方约定不再为战。
各位今日为何要打破约束,再起战端?”
众妖族高手齐齐行礼,但面色都有些不悦。
“几位大人,圣母娘娘可有旨意下达?”
那为首的圣母宫仙子道:“并未,只是我姐妹几人前来提醒各位。”
“若无圣人娘娘旨意,恐恕我等不能从命!”
一仙子怒道:“妖族若率先打破上古之约,那明日人族举全族之力覆灭残余妖族,尔等又该如何应对?”
一老妖笑道:“人族久无人皇,自满自大,仙门林立。
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不足为虑!”
“你们!”
呜——
有仙子刚要训斥,东天突然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号角。
道道妖识、目光朝着东面的天空汇聚而去,那里也有一朵云迅速飘来,在云上最前排站着的是一名青年道者。
这朵云,便是此青年道者所凝,而云上的情形,让人有点懵圈……
因‘娲皇宫’仙子现身阻拦妖族大军,心底略微有些不忿的众妖族,皱眉看着这一小撮妖族。
什么情况?
有老妖高声呼喊:“当心,这可能是巫族的邪恶巫术!”
众妖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朵宽敞的云上,两排十多名血气冲天的巫族壮汉,正拿着巫族有些简陋的乐器,伴着高亢的号角声,敲打起了轻快的节奏。
那青年道者,也就是李长寿的纸道人,此刻含笑在袖中取出了……
一只唢呐。
临时得知牛头马面搞了这‘节目’,又恰逢圣母宫仙子现身阻拦妖族开战,李长寿顺势就直接驾云带着来了此地。
歼灭大战就在今日,岂能让妖族驻足不前!?
阐教有大阴阳师嘲讽技能满级,地府也有牛头马面这种专业对口的人才,能不断给他整出新花样……
今天不把妖族气到热血上脑,当真辜负了牛头马面这份心意!
这朵云飞过黑山山顶旋即停下,鼓声乐声开始逐渐加速。
李长寿的纸道人将唢呐放到嘴边,轻轻吸了口气,那这十多名负责伴奏的巫族壮汉朝着左右分开,更卖力敲打手中乐器。
一口巨大的石棺,横在云朵之上,六名巫族壮汉随着鼓声晃动着身形,慢慢蹲了下去。
纸道人用仙力包裹手中唢呐,用力吹奏,嘹亮的唢呐声划破天际!
六名巫族壮汉将石棺顺势抬起,扛在肩头,伴随着鼓声和唢呐声,放松且自信满满地,开始摇晃身形。
而此时,那石棺正面上,两个大字慢慢显露,赫然是——
妖庭太子,陆压之名!
“陆压何在?哞!”
“速速过来受死!咴儿!”
石棺后传来两声吆喝,地府勾魂元帅牛头马面齐齐跳了出来,一左一右甩动着手中的锁链,扯着嗓子大吼:
“今日,我们地府针对陆压这种贵客,特地推出殡葬大酬宾!
让你们太子殿下赶紧现身战死,尸身装这里,魂儿我们当场拘走,最快一个时辰就能判他打入哪层地狱!
哞!”
“我们地府特赠送一副棺材!咴儿咴儿!”
侧旁,吹唢呐的纸道人强忍笑意,已是给牛头马面仙识传声,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该退就退了。
天上地下,众妖的面色齐齐黑成了锅炭。
云上,那四名仙子歪头眨眼,脑袋上挂满了问号,皱起的小眉头各种疑惑不解。
天庭兜率宫中,**师盘坐在树下,看着太极图显出的这一幕,包着双脚笑了翻过去。
圣母宫、圣人秘境,趴在宝池旁正喝仙果果汁的某位圣人,差点被一口果汁呛到,又趴在那一阵耸肩,纤手不断拍打地毯。
而黑山山体内部,那四名看到了云上这一幕的大巫祭,都是以手掩面、哭笑不得。
地府一脉怎么……怎么就突然变得这般风骚了。
妖族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破口大骂:
“杀了他们!”
“把这些巫族给我挫骨扬灰!”
“去你哔哔的,送棺材也没你们这么浪的!”
怒吼声、咆哮声,数百道恐怖的身影冲出妖族战阵,扑向牛头马面。
这时,李长寿一步向前,身周仙光闪耀、口中震声大喝:
“且慢!
尔等可知贫道为何人?”
众妖又是一个停顿,只因李长寿身周闪耀的仙光中,带着某种天地之威。
趁着这空挡,牛头马面带着这群巫族直接从云上跳了下去。
黑山之外现出一层浅蓝色的光壁,这光壁裂开一条缝隙,将这批彻底惹恼了巫族的‘专业团队’接入阵中。
“哼!你们逃得掉吗?今日就要将你们巫族杀的片甲不留!”
“水神?”
躲在黑气中的一道身影,突然认出了这青年道者的身份,冷然道:“你是水神的化身!”
李长寿手中唢呐轻轻转了几圈,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身周突然涌出道道光火。
数十道迅疾流光砸来,将李长寿还未燃烧干净的纸道人直接砸散,而李长寿的嗓音,在天地间不断回荡:
“放弃攻打此地,我可看在圣母宫几位仙子的面子上,今日让你们全身而退。”
然而,李长寿话音未决,几名上古老妖已是怒声大吼:
“今日定覆灭残巫!”
“各军压上,攻破其护山大阵!”
霎时间,群妖齐齐而动,此次声势比之前高涨了足足数倍!
云上那四名仙子轻轻皱眉,却知她们已阻不住这场大战爆发,各自朝高空飘去,站在云上注视下方。
只见……
妖风阵阵、黑云漫卷,数万先锋妖兵先行压上,数百上千妖族高手夹杂在妖兵中,朝着那座黑山直直撞击!
数百飞禽大妖化作本体,各自挥动羽翼,招来狂风将黑烟吹散,又将妖气吹向天地各处。
诵经声、诵咒声,风火水土齐被惊动,无边灵气转眼沸腾!
渐渐高升的太阳星黯淡无光,方圆万里宛若坠入黑夜,无数术法、法宝、箭矢化作的流光,又将天地再次照亮!
黑山大阵启,湛蓝色的大阵光壁坚不可摧,无数流光宛若火星,前冲的妖兵撞破了头颅。
妖兽嘶吼,越来越多的妖族现出本体,凶猛冲撞着巫族大阵。
那已经写入了妖魂的恨意,那是无法忘却的敌意!
这些平日里如散沙一般的妖族,此刻却将自己凶悍的一面展露无疑!
黑山山体内,众巫族双目渐渐被血光点亮,一股股气息已是要将这山头掀翻。
李长寿的纸道人闭目凝神,在计算着何时的时机,双手各握着三枚玉符,一枚正式、两枚备用。
一直到,妖族大军已围绕黑山铺开;
一直到,众巫即将到忍耐的极限;
一直到,天地间再次出现了一道道雷霆,雷罚殿中的天庭众仙神齐齐催发雷霆大阵!
啪!
六枚玉符在李长寿手中炸裂,李长寿的纸道人与阴暗角落中的本体,同时张开双眼,目中闪耀青色神光。
“备战!”
山体内,压抑的低吼声此起彼伏!
黑山之外,天空突然被金光充满,两道百丈直径的金色光束自北方穿透厚厚的云层,照透无边妖气,照在了黑山北侧、南侧五百里之外!
金色光束中,一道道身穿银亮战甲的身影飞出,霎时便在天边排开一层层战阵。
天兵,降临!
“分兵!分兵!”
有妖族大能高声怒吼:“攻其不备!杀!”
立刻有妖族大军要朝两侧天兵落点冲去,又伴着声声怒吼,几头身长百丈的凶兽朝天兵战阵横冲,要将这些并无高手坐镇的天兵直接活吞。
正此时!
海水中窜出道道人影,这些人影身形翻转,瞬间变作数百丈至数千丈的苍龙!
龙吟阵阵、龙爪裂空,将妖族高手的强攻硬生生截断!
东木公与十数名天庭战将,自金光之中齐齐走出。
木公须发飘舞,手中宝剑闪耀出璀璨金光,天道之力若潮水涌来,加持南北两侧天庭战阵之上,将众天兵的银甲染成金色。
“各部天兵列阵!神通齐备!
奉天之命!讨伐祸乱天地之妖!”
刚抵达了小半的众天兵齐声应诺,声势震天,甚至已压过妖族之势!
……
啾啾——
窗外树梢,两只灵鸟轻啼。
小琼峰棋牌室中,灵娥端着一杯茶水,低头轻轻抿着,与沏茶的酒雨诗探讨煮茶的窍门。
酒玖端着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让甘甜的茶液在嘴边回味,嘀咕道:
“感觉也没差呢。
对了小灵娥,你师兄最近又在忙什么?我看丹房那边的大阵,这半年一直在开着。”
“修行吧,”灵娥轻声回着,看向丹房的方向,却只见绿荫葱葱,“也可能有事出去了呢……”
“嗯?他出去作甚?”
“采药,卖丹药咯,”灵娥轻笑着,目光却有些悠远。
一缕微风吹来,吹拂着她的发梢与薄薄的裙摆,也吹起了她道心的波痕。
“咱们,一直都被师兄保护着呢。”
酒玖不由歪了下头。
……
北洲,那两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中,源源不断的天兵依然在向外涌出。
海面之下黑影游动,越来越多的龙族高手现身,与已经列好阵的天兵们同时出手,将扑来的妖族大军挡下、击退。
众妖似乎出现了分歧,半数转向迎击天兵与龙族,半数强攻黑山!
黑山上的防护大阵已开始闪烁,眼看再撑不过片刻……
嗒!
本应无比轻淡的滴答声,在这噪杂、广阔的战局中,却是那般清晰。
一抹道韵自东伴着微风而来,几乎转眼,席卷过每个生灵的道心……
这道韵祥和又安宁,让生灵在一瞬之间,忘记了愤怒和争夺。
随之,又像是有一层薄薄的海浪荡过,将天染成了浅蓝色,将妖气系数净化,让业障之火都暂时熄灭。
蓦然间,此地生灵多了些许生机与希望。
碧海蓝天之间,有着浅白色长毛的瑞兽,踏着一只只缓缓荡漾开的光晕,自天边优雅地漫步而来。
姣美的身姿、浅黄的双眸,额头那三只长长的彩羽正向后飘舞,独角不断散出那种祥和的道韵,似乎在劝诫众生,停下互相征伐。
妖族立刻沸腾!
“白泽……白泽前辈!白泽前辈现身了!”
“是咱们的白泽元帅!”
“天不亡我圣族,天不亡我圣族!太子殿下,白泽前辈现!”
正‘声泪俱下’的鹿公,话语突然一顿。
这位妖族名宿双目瞪圆,嘴巴微张,抬手指着在天边漫步而来的瑞兽白泽,嗓尖发出一阵阵‘嗬嗬’的奇怪响动。
整个北洲战局落针可闻,那水之道韵流转之地,万籁俱静!
不知多少妖族从激动,到震惊,再到不信、惊惧,他们从不敢相信到不愿相信,更有妖族道心震颤、几乎崩碎。
“怎会!是幻境,这定是幻境!”
“白泽前辈为何抛下我们!”
“不,这绝无可能!白泽元帅怎会!怎会成为水神的坐骑!”
坐骑?
瑞兽背上,白须白发的李长寿正静静盘坐,头顶悬着玄黄塔,左掌托着乾坤尺,面容淡漠,眼睑低垂。
他右手轻轻拍了下白泽的背部,白泽在战局之外停下身形,略微低头,李长寿自行飘下,由坐姿自然而然站起,长袖飘舞、银白长发微晃动。
他手中乾坤尺轻轻一划,漫天金光大作。
李长寿那淡然的嗓音,却宛若闷雷一般,在众妖耳中心底炸响:
“奉,天之命。”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战金乌!
奉天之命。
那白发白须的天庭水神,被优雅从容、象征祥瑞的上古神兽,送到战局边缘……
简单,却突破无数生灵想象的计策;
天庭水神与白泽这对组合,完全证明了——瓦解整个妖族大军士气,原来真的只需一瞬。
妖族三线战局,近乎完全溃败!
龙族众高手自然不会被白泽的意外登场震惊到,大部分龙族高手,也只是赞叹水神的出场方式,就是别出心裁。
在数十头远古战龙的率领下,数百条苍龙漫天乱舞,将妖族战阵迅速撕开条条裂缝!
两线妖兵立刻后撤,意图整军再战,还好后续有更多妖兵涌上前,让两路战局不至于完全崩盘……
但此时战局的主角,已非妖众!
由金色光柱降临而来的天兵天将,正一排排铺展开来,宛若一块块砖头垒成了高墙,又像是张开了天罗地网。
远远看去,天兵战阵,似是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时展开的双翼,金银光芒交相辉映!
李长寿此刻已站在黑山正上方,背对着东天已有些刺目的阳光,白发都被染成了金色。
他没有着急出手,一边锁定一只只业障大妖,一边对各部天将传令。
趁着自己与白泽登场对妖族造成的极大冲击,妖族军心溃散、前后陷入混乱的短暂机会,天兵们迅速完成了组阵。
三十余万天兵,此刻同时施法!
念咒的诵读声几乎能震散朝霞!
每位天兵天将身前都出现了一轮金色圆盘,又各自拿出一颗仙豆掷入圆盘正中,仙豆被瞬间分解,化作了一名名持着盾牌的魁梧身形。
“荡尽妖魔!”
东木公大喝一声,手中宝剑竖斩,三十万仙豆盾兵,朝妖兵大军汹涌而去!
排山倒海用在此地,当真再合适不过。
众天兵如法炮制,祭出第二批仙豆,在原地招出一名名寒冰弓手;
天兵各自对弓兵下令,让它们对着远处妖兵战阵拉开弓弦,倾泻仙力!
于是,整齐的盾墙、结阵前冲的天兵、爆发的箭雨……
妖族一方,便是上古众妖,此刻也被众天兵气势所慑。
那些修为较低的妖兵,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妖升山时,天兵只是远观并未参战。
而今日,这些曾被水神保护在身后的天庭战力,终要血染战袍、刀剑饮血!
就是……
众天兵出手,无论是展开‘竖墙’战阵,还是躲在仙豆盾兵之后冲阵,又或是,他们离着妖兵群还远就开始用射箭、砸法宝、扔暗器、凭手中长枪凝聚仙力打出道道枪影的各种行为……
总给人一种过分稳重之感。
但效果着实不错。
还未短兵相接,妖兵便成片成片地倒下;而天兵们按平日操演的内容,习惯性地拿出丹药往嘴里塞,迅速恢复仙力,保持足够距离……
莽者,非合格天兵。
妖族一方,心态差点就完全崩了。
这般看似破绽奇多的‘夹心’竖墙式战阵,让众天兵对妖兵,发起了饱和式火力覆盖打击。
此刻,不少大妖妄图重整旗鼓,但大半妖兵士气已失、战场主动权几乎拱手相让,天兵之势已然无法阻挡。
几头上古老妖王为挽回战局,带着众妖族高手冲向前方,他们各自化出本体,朝两侧天兵战阵撞了过去。
但众龙族高手,早已等在它们前冲的路上!
一条条苍龙向前,顺利阻下这群妖兽,自大地到高空,爆发了一场场肉·搏大战!
龙族远古霸主的实力,此刻展露无遗。
虽有部分龙族高手也被凶横的大妖压制,但各处肉·搏厮杀,大半都是龙族取得了上风。
正此时!
一道紫色闪电穿透半个战局,自几条被妖兽压制的苍龙身侧划过,落向那些妖族高手聚集之地!
雷光中,竟有一道身影来回穿梭!
那四只与龙族高手捉对厮杀的妖兽背后,以瞬息之差,先后出现了同一道虚影!
虚影持着一杆青铜尺,似乎毫不着力地向前挥击,或是击中妖兽的额头,或是击中妖兽的脖颈,或是击中妖兽心脉……
当雷光闪过,四头金仙境妖兽被青铜尺击中的肉身部位,竟诡异地化作粉末,留下了四只直径三尺的圆洞!
半个瞬息,圆洞向内坍缩,乾坤出现褶皱,这四头妖兽庞大的身躯竟然直接崩碎!
那把青铜尺留下的晦涩道韵滑过,乾坤宛若皱巴巴的桌布,被再次拽平,而那四头妖兽,只剩少许灰烬在空中飘舞。
像是存在某种隐藏于乾坤之外的凶兽,张口吞了这四头凶悍的妖魔!
虚假的乾坤尺:可随意大小、扔出去砸人。
真实的乾坤尺:握住它,就掌握了乾坤大道!
群妖悚然大惊,随着之前那道雷光,身形落入妖堆中的李长寿,头顶玄黄塔、手持乾坤尺,淡定地扫了眼各处。
好多功德……
“杀水神!”
有老妖高呼一声,妖族之中也不乏凶悍之辈,立刻朝李长寿打出道道流光,更有数位气息浑厚的妖族高手直接扑向李长寿。
白熊精呼喊着‘熊的力量’,举着两把大锤自高空砸落;鳄鱼精挥舞自身利齿炼制而成的锯齿刀,对李长寿横斩而来……
诸多攻势,难一概而述,李长寿却是理都不理,左手凭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头顶玄黄塔垂落一缕缕玄黄气息,将一应攻势尽数拦下。
李长寿身形稳若泰山,单单玄黄塔的反震之力,就让扑来的众妖族高手负伤疾退。
雷符凝成,紫色神雷再现!
万千雷龙穿透周遭涌来的妖族高手,修为不足金仙境者,被这神雷直接击成重伤!
李长寿双目蕴满雷光,身躯被微小电弧包裹,脚尖轻点,身影唰的一声消失不见。
须臾之间,一条条虚影出现在了数十名业障大妖身侧!
由遁而行,随雷而动!
雷遁·乾坤尺点杀!
李长寿本身修为只是基础支撑,他精擅的遁法,配合这杆圣人‘借调’而来的极品先天灵宝,在多生灵乱战中,竟发挥出了堪比**师出手的效果!
此时李长寿出手,根本不管对方修为是高是低,反正对方修为在高,也破不开塔爷的防御。
李长寿全凭对方业障多寡,选择优先灭杀的目标,乾坤遁法、雷遁交替而出,乾坤尺的威能近乎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不过转眼,一名名业障大妖被‘乾坤吞没’,这情形,几乎成了压垮妖族众高手道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人冲阵,无妖可挡!
李长寿略微分心,黑山之中的纸道人转身低喝,群巫震动!
黑山防御大阵裂开一条条缝隙,石头山上出现了六处敞开的石门,那群疾驰如风的战巫,带着震天杀喊声,急冲而出。
四位大巫祭催起阵法,凝成上古祖巫之虚影,率众战巫冲入战局,拳锋如雷、一跃千丈,手撕妖兵的画面比比皆是……
天兵于左右侧配合巫族强攻,在消耗了大量妖族兵力后,也与妖兵短兵相接。
方圆数百里内,大地、天空都充斥着厮杀的人影兽影。
妖兽与苍龙搏杀的战局,已是蔓延到了方圆数千里内,北海海面上也是十分热闹。
而这场中等意思的大战中,最耀眼的,却是已经冲到了妖族战阵后方,那伴着不断闪耀的雷霆、尽情收割业障大妖性命的……
天庭某普通权臣,三阶正神,水神长庚。
水神一往无前、几乎杀穿了妖族战阵,众天兵天将如何能不效死命?
敖乙化作的青龙与十数名妖族高手搏杀,卞庄挥舞着九齿钉耙,无情追杀着几名真仙境妖族女子;
本得到了李长寿传声,负责战局调度的东木公,此刻也与众天兵天将一同向前,在边缘奋勇杀敌。
高空中,道道金光不断砸落,时不时垂落的雷幕,也在掩护天兵天将。
妖族,大败之势!
正此时!
一声声虎啸狼嚎之声,自南侧瘴气浓郁之地而来!
却是那数万名此前躲入北洲瘴气中的妖族精锐,以及数百名妖族高手,在此时杀将而来!
这群妖族精锐,直扑左翼天兵。
但这些妖族精锐刚刚现身,他们前冲的路径上,突然刮起了一阵阵阴风。
天地骤然变暗,鬼哭狼嚎之声自各处窜出,一簇簇磷火漂浮在空中,数不清的虚淡身影,出现在了天地间。
地府阴兵!
不,不只是地府阴兵,其中还有一头头凶恶的鬼怪!
八万地府鬼怪,数十万埋伏在此地的阴兵,此刻如潮水一般,朝这股妖族伏兵袭杀而去!
一名大妖厉声大喝:
“天道不公!地府阴司巫族不可干涉巫妖之争!天道不公!”
“是不是傻,”牛头站在黑山山顶,放声吼了一句,“这些是地府阴司的兵差,奉天庭调令而来,有何不可?”
尽情收割业障大妖的李长寿闻言,嘴角撇了撇。
一点,小底牌。
不过话说回来,陆压今日不打算现身,要眼睁睁看着这股妖族大军折损于此?
今日之后,妖族与天庭的实力对比将被改写。
纵然妖族可以在三千世界中聚拢一批新化生的万灵,天庭却能在短时间内,招纳到更多天兵。
李长寿与众妖‘激战’之余,不断观察各处情形,心底始终不曾大意。
终于……
在他功德金身取得了一小截的进展时,耳旁传来那声熟悉的催命符。
“请宝贝转身!”
与此同时,头顶玄黄塔轻轻一颤,塔爷那哈哈的笑声一顿,高亢地大吼一声:
“来了!本塔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
李长寿豁然转身,面前一缕厉芒绽放,但他毫无所感,只是看到眼前的玄黄气息,向内凹陷了少许。
骤然间,塔爷爆发出更为璀璨的光亮,也终于从小塔化作了百丈高的宝塔,将李长寿包裹在宝塔虚影中。
斩仙飞刀,再次丢人!
李长寿也看到了那名托着大葫芦的老道,握紧了乾坤尺。
陆压眼底燃烧着两团火焰,将大葫芦悬于头顶,手中握住了一把青光闪耀的宝剑。
先天灵宝,妖帝剑!
他与李长寿目光对视,迸飞出了一丝丝电弧。
而下一瞬,李长寿掌心雷光爆涌,陆压道人身周太阳真火炸开,两道身影带出两声乾坤爆裂的声响,自原地消失不见!
金乌之极速,水神之遁法,竟快到让普通金仙的仙识,仅能捕捉到少许残影!
几乎转眼,他们自半空打去了天穹,又自天穹坠向北海冰原,那些经年不化的冰山,正一座座崩碎……
大战边缘,白泽注视着这一幕,目中流露出少许无奈。
东木公只能分心感受一二,表情有些复杂,但渐渐释然。
而在高空、海底、遥远的山林中,些许人影也在关注着天庭水神与妖庭太子的一战。
‘啧啧,水神大人修为进境……是不是太吓人了点?’
海底,文净道人微微皱眉,她自是能看清大战的情形。
此时让她惊讶的,并非陆压道人手中,能硬怼人教至宝的斩仙飞刀,也非那座万法不侵、无物可破的玄黄塔,更非那操控乾坤大道的青铜尺。
纯粹就是水神此时的实力。
偏偏,有宝物遮掩着,又让人看不真切水神的修为究竟如何。
文净道人细细思量,自己此时与水神过招,有几成胜算?
胜算为零,无关神通,水神心太黑了。
“文姨,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等着断后吧,让妖族多保留点实力,”文净道人淡然道,“你看到那些阴兵了没?地府那些巫族高手还没露面,显然是水神给咱们准备的。
现在出去只会陷入战局,脱身就难了。”
银发罗刹女仔细思索,视线余光看向不远处,那数十道凶兽化形成的人影。
“文姨,这个水神很可怕。
我泛起斩他的念头,剑在抗拒。”
文净道人轻笑了声,抱着胳膊继续看戏,笑道:“你手中的剑,曾败在那把尺子下,还是跟它兄弟一起。”
“哦,”罗刹女将手中宝剑抱在怀中,轻声低喃着:“别怕。”
文净道人刚想调笑她几句,一缕传声钻入耳中,让文净道人妩媚轻笑。
“各位,准备出手了。
上头有命令,这次是要掩护妖族高手撤退,金仙境之下的不必多管。”
那数十道身影各自起身,一股股凶恶气息自身周环绕。
鸿蒙凶兽团,来丢、咳,来救妖了。
……
天庭一方确实没想到,妖族这些妖王和老妖能逃的这么果断。
战况最胶着,妖族明明还有一战之力时,这些妖族高手选择了舍弃这大半妖兵,直接撤离。
当己方想追赶这些妖族高手时,又有数十只鸿蒙凶兽现身阻拦,将追赶最急的数十名龙族高手,转瞬击杀大半。
龙族发现了当日偷袭龙族海眼的部分元凶,演示了一次什么是瞬间上头,追着这些鸿蒙凶兽一阵猛攻,给了妖族众老妖脱身的机会。
与陆压道人斗法的李长寿,仙识捕捉到这一幕时,也有点无奈。
而一直在边缘观战的白泽,眼底划过少许自嘲,闭目趴在云上,不再多看。
陆压目中流露出几分不甘,手持妖帝剑与李长寿正面相抗,斩仙飞刀再次发威,打得李长寿身形一顿。
陆压趁机转身,直接化出三足金乌本体,朝天边激射。
李长寿冷哼一声,手中乾坤尺光芒流转,身影在冰原之上连续闪烁,不顾仙力损耗、凭乾坤遁法急速追赶!
那只不过半丈长的三足金乌豁然扭头,目中满是愤怒。
李长寿已然赶至!
十数道残影近乎重合,乾坤尺对金乌当头砸落!
金乌仰头高啼,身周太阳真火爆涌,炽白光芒刺的李长寿双目疼痛,但乾坤尺依然带着风雷之声,砸开真火。
咻——
太阳真火中突然多了一道横斩而来的亮光,李长寿仿佛看到了血海翻涌的浪潮,乾坤尺似乎磕飞了点什么,下落的力道被抵消了大半。
真火彻底爆发,乾坤出现层层波痕,李长寿的身形被推出数百丈,因玄黄塔相护,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热量。
待火光收敛,金乌已没了踪迹,李长寿心底响起塔爷那浪荡不羁的嗓音:
“呀?元屠剑?
灵山这是不要脸到极致啊,那不是二圣人亲自开口,说会这把剑封印在灵山!
咋滴,被偷了啊?”
李长寿略微摇头,心底浮现出自己在太阳真火中看到的那名银发少女,对方似乎有一些奇怪的神通……
看着空中飘浮的那少许血迹,李长寿拿了个瓷瓶,将这些金乌之血收起,转身奔赴大战之地。
他不讲什么高手风范,完全不介意收割实力较弱的妖族。
只要对方有业障,那就是妖族好兄弟!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云公子登门
功德金身,只差一只脚了。
北洲北部,天妖大战之地,李长寿静静站在妖兽尸山上空,感受着天地间流转的生灵之悲。
天边还有零星的追击战,此地天兵已开始救助伤者、收拾己方阵亡的天兵尸身。
地府那些鬼差完成了阻击妖族伏兵的任务,此时转身就干起了本职,将此地未被毁掉的魂魄尽数收起。
略微叹了口气,李长寿身形自空中落下,在几名天兵的尸身前浮空盘腿而坐,口中念诵道门度人经。
一缕缕流光自这几名天兵的尸身飞出,凝成了几道浅浅的虚影,对着李长寿拱手行礼,自行朝不远处的鬼差飞去。
生死无小事,战起血肉凝。
李长寿口中念诵不停,背后浮现出一杆水蓝色幡旗,不少妖族被打散的妖魂也得以凝聚,被鬼差用锁链锁了,拉去了远处。
诵经声渐渐多了些,不少天兵天将驻足各处,各自诵读经文。
黑山之外,正在欢庆丰收的众巫族也安静了下来,四位大巫祭轻声念着上古祷祝之文。
半个时辰后,李长寿的本体与白泽汇合,对白泽拱拱手,一人一兽驾云离开此地,很快就消失在北海深处。
李长寿‘去而复返’,回来的自然是化身,驾云飞向了高空,对着那四位此刻表情有些复杂的圣母宫侍女做了个道揖。
“各位仙子,有礼了。”
“水神莫要折煞了我等。”
四名仙子立刻欠身回礼,居中那名为首的狐耳仙子轻声道:
“常听宫中的姐妹们说起,水神运筹帷幄、足智多谋,今日见水神大破敌阵,竟神勇如斯。”
“仙子过奖,”李长寿叹道,“今日之战是天庭兵将奋勇杀敌,我不过是做做排兵布阵之事,不足为道。
还要多谢几位仙子大义为先,能赶来相劝妖族。
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所幸此地是北洲荒地,巫族早有准备,并未波及太多生灵。”
这四位仙子对视一眼,各自都多了些笑容。
一女子道:“水神您说话当真好听哩,我们姐妹四个其实都是上古妖族出身,今日前来也多带着私心,不敢受水神您这般称赞。”
“此间战罢,我们也要回圣母宫了,”为首的狐女笑道,“水神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带回宫中?”
圣人娘娘催稿?
“近来忙着应对北洲之事,”李长寿道,“待公务处置妥当,定要找机会去圣母宫中拜见娘娘。”
“善。”
四位仙子欠身行礼,架起云舟,说笑间朝天外而去。
李长寿略微思索,他在这个狐女仙子身上,感受到了与青丘小兰相近的气息。
莫不是,这就是在圣女宫中侍奉圣母娘娘、青丘一族的老祖?
看着,比小兰还要年轻些,虽然修为的确高深莫测。
圣人娘娘派来这四名侍女,是否还有其他深意?
李长寿负手站在空中,仔细思索。
阵阵龙吟声自远处传来,追杀鸿蒙凶兽群的龙族回返,以折损了数十条苍龙的代价,斩杀了七八只凶兽……
几名龙族老者齐齐向前,对李长寿抱拳行礼,低声道:
“禀水神,龙宫战将已完成驰援北洲战局之令!请水神继续下令!”
“损失如何?”
“多谢水神挂念,”一位龙族长老叹道,“望水神恕罪,本可留下更多妖族高手,但我等一见那些破海眼的仇敌,就有些失了理智……”
“此乃情理之中,今日若非龙宫驰援,天庭本部尚无与妖族直接开战的实力。”
李长寿缓声道:“今日战死之龙魂,可入天庭功德池中蕴养十年,而后转生投胎,再入四海龙宫之属;
龙魂难聚者,当立碑铭祭奠,负伤者也需好生调养。”
“多谢水神体恤!”
“各位稍后与木公禀告了此事再离开吧。”
李长寿如此叮嘱一句,龙族四位长老齐声称善,带着众多龙族高手在空中等候。
此战,天庭损兵三万有余,天将折损数十,巫族战死一千二百,重伤者过半。
正所谓困兽死斗,妖族那些没能顺利逃离的高手,最后发狂猛斗,让天庭遭了不小的损伤。
正面大战时,天兵攻守有度,把‘距离美’发挥得淋漓尽致,让妖兵近乎全无反手之力。
天庭中高端战力的大量缺口,着实让李长寿头疼。
莫名的,李长寿竟然有些期待起了封神大劫之后的天庭……
这具化身纸道人在北洲忙碌,处置战后诸多事宜;
李长寿的本体,此时已与白泽在天边遁形,在洪荒绕了一大圈,赶回度仙门中躲藏。
稍后还是要提醒下空虚掌门,让掌门和几位长老严守白泽在度仙门隐居之事。
一路上,白泽和李长寿并未交谈,一直到了黑池峰,白泽趴在那水潭旁,注视着清澈的潭水,整只兽都有些颓然。
“白先生似乎有些失落。”
李长寿温声问着:“可是因陆压终究还是走上了与天庭相抗之路?”
“唉,”白泽缓缓吐了口气,“并非是为此事,他脾性如何,贫道早已明白。
只是有些无力罢了。
知道的再多又有何用?不过是提前看到了一些人、事、物的结局,却无力去改变什么。
就算对陆压叮嘱的再多,他也只会去看眼前之利,总觉得天命所归,说到底,终归是心底的傲慢葬下了所有,与他父亲脾性都是如此相近。”
李长寿想了想,道:“如今西方教再次涉入妖族之事,先生觉得,天庭该如何应对?”
“水神又考我了,”白泽提了提精神,沉吟一二,保持着本体形貌,开口道,“尽可无视之。”
“哦?为何要无视?”
白泽道:“西方这次出手慎重且巧妙,不去正面参战,却相助那些妖族高手逃得性命。
如此既可得妖族这些高手感激,又没有得罪天庭太深。
依照西方这般思路,天庭哪怕想兴师问罪,都有些困难,倒不如无视之,先探明西方在谋算什么,再对症下药。
对于圣人势力,只要将他们所想摘得的瓜提前踩碎,那就已算是赢了这一阵。”
李长寿缓缓点头,心底仔细对比着白泽的话语与自身想法,倒也是不谋而合。
白泽又叹了口气:“就怕陆压稍后走上绝路,彻底转投了西方。”
李长寿问:“陆压转投西方,与他有何不妥?”
白泽道:
“与他自身并无不妥,今日他已失却圣人娘娘的荫庇,若是能得西方圣人庇护,自可让性命无忧。
但陆压投了西方,妖族气数将会被西方吸干,妖族上下也将沦为西方之木偶。
这批妖族死了,贫道倒会心气更顺些,但今后,天地间新化生之万灵,尽被西方划为妖族,而后供他们残剥奴役……
实为万灵之不幸。”
“先生所言,倒是我此前并未考虑到的,”李长寿恢复了原本的面容,低头思索。
白泽笑道:“水神重人族而轻万灵,这无可厚非,但水神如今能影响天庭各方事务,也能影响玉帝陛下做出决断,也当更公允些。”
李长寿缓缓点头,而后目光有些玩味地看着白泽,笑道:“白先生来我身侧,莫非早已存了这般劝言之心?”
“水神勿要多想,”白泽有些失意地趴在那,“贫道是为改善人教伙食而来。”
“我信白先生之言,”李长寿拱拱手,“白先生且休息一阵,我处置好北洲后事,就来与先生饮酒畅谈。”
白泽失意地叹了口气,趴在那继续郁闷。
……
北洲北部,天兵天将井然有序地驾云离开,飞回高空。
地府阴司的兵马也整军退去,驾着阴风回转幽冥界。
东木公与李长寿一同在各处巡查了一遍,代表天庭慰问了北洲巫族,送去了天庭给的亲切问候。
牛头马面带着一群此前没机会登场,现在各种幽怨的地府巫族,犹犹豫豫地到了李长寿和东木公面前,老老实实抱拳行礼。
“水神大人,兄弟们没能上场啊哞!说好让我们打最硬的仗……”
李长寿额头挂了几道黑线。
这些家伙,武大郎喝药还跟潘金莲要续杯——逞强不要命是吗?
“那些鸿蒙凶兽并未直接参战,这是我此前算计失误,”李长寿笑道,“但正因各位的静心埋伏,给了对方极大的威慑力,也让我心中更有底气应对今日之战局。
各位虽没有直接参战,但发挥的作用,可不比正面厮杀小,相反还有更为重要的意义。”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马面道一声:“水神大人您别这么说,这跟我们巫族的观念不符。”
一旁木公笑了笑,强行刷了下存在感,言道:“今日之战,但凡参战者都会论功行赏,各位也是大功一件。”
牛头马面眨眨眼,前者不禁嘀咕:“木公大人也在。”
马面正色道:“木公大人莫要做这般侮辱我们巫魂之事!我们并未参战,何功之有?”
牛头甩了马面一蹄子,搓着大手,对李长寿嘿嘿一笑:
“当然,要是天庭执意要奖赏,我们也不能违抗天命不是?
就百巫百年份的调料就行了,您千万别给多了,给多了,我们兄弟……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毕竟不能违抗天命。”
“调料?”东木公给李长寿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后者含笑传声一二,东木公哑然失笑。
木公笑道:“既然巫族喜食,这也不难做到,稍后就让水神取来配方,我命天宫众女仙赶制一番,便送去地府,如何?”
牛头连忙点头,“多谢水神!多谢木公!”
马面在旁气得直翻白眼,倒也没主动拆台。
待打发走了牛头马面,李长寿与东木公带着数十名天将,驾云回返天庭。
天庭众仙神齐聚北天门,待两位权臣回返后,又是一番恭贺。
这般又折腾了半日,李长寿总算回了自己的水神府,来不及休息,心神继续监察北洲边界众妖族的动向。
此次,妖族在北洲之北损兵折将,元气大损。
当妖族在巫族面前惨败时,北洲南部边界留守的众妖族作势起兵,要前去支援。
但一来,妖族剩余精锐要穿过厚厚的瘴气圈,最少需要七八个时辰;
二来,中神洲北部,众多仙门上方仙光缭绕,数不清多少人族炼气士像是得了什么命令,在山门之上排列好了战阵。
妖族‘大本营’顿感压力,很快就做出舍弃北洲北部妖兵的决断。
这自然也是李长寿此前安排好的一点小底牌。
他只是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给少部分仙门发去了协助邀请,让他们做个样子对妖族施压,这些仙门也乐意做这顺水人情。
北洲战败,高手狼狈回逃,派去的妖兵被歼灭十之**,妖族自是群情激愤。
但李长寿仔细监听了一阵,发现妖族中骂他这个水神者少之又少,骂龙族巴结天庭最多,骂天兵‘用道兵为盾’,躲在道兵之后不敢一战者也不少。
而提到‘水神’二字,大多妖族都有些感慨,甚至有不少妖族在赞叹‘水神勇武’,言说自己祖上也跟‘水之道’有关……
妖族的族文化,当真令寿捉摸不透。
可惜,此时无法寻到陆压藏身之地,不知陆压伤势如何。
若是乾坤尺将陆压打成了重伤,自己也可安排偷袭一次,趁他病、要他命。
北洲边界的妖族并未继续起兵,也没有任何起兵之势,李长寿姑且安心下来。
接下来,这些妖族应该会安分几十年;
自己和东木公的工作重心,要放在为天庭扩充实力上,等待玉帝陛下与王母娘娘回返天庭,那时才是真正除妖之时。
今日这一战,不过是让妖族老实一点。
元屠剑……
那银发少女……
李长寿心底对西方圣人的习惯性出尔反尔,也是颇有些无力吐槽。
但圣人都耍无赖了,他们这些蝼蚁还能怎么办?只能忍着了。
小琼峰山体密室,李长寿将乾坤尺和玄黄塔放在老子画像前,对着太清圣人拜了三拜,玄黄塔和乾坤尺消失于桌案上。
一抹熟悉的道韵在李长寿心底缓缓铺展开,凝成了两个大字,而后消散于无形。
【莫急】
李长寿怔了下,随后又对着圣人老爷的画像拜了拜,方才退出这处密室。
回丹房打坐,李长寿开始总结此次北洲战事,反思所做不足之处、思虑不周之处,思考后续之事的发展。
自己的修为,若是能与陆压道人持平或者相近,今日就真有机会打杀了他吧。
“唉……”
修为需天长日久的积累,这也是急不得的。
毕竟长生之后,悟道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自己原本的骚思路、浪想法,都已消耗的七七八八,修道之事回归到了积累体悟上。
‘稍后去兜率宫中,将此事禀告给**师一声吧。’
还有,此次北洲之战,李长寿让几名天将拿留影球做了全方位的记录,可以将这些带给人族上古魔兵,让他们看看如今天庭的战力,也让这些老人放心些吧。
念及此处,李长寿心神就要挪去天庭水神府,但心底突然一动,弥漫在山门各处的仙识,朝着山门处汇聚而去。
那里,一位翩翩公子驾云而来,手中折扇轻轻打开,露出一个‘云’字。
这‘公子’到了山门前,对着几位守门老大爷拱拱手,用温润的嗓音笑道:“贫道萧云,前来寻访好友,不知可否代为呼喊一声。”
那老大爷和和气气地问:“道友要寻的好友道号为何?”
“小琼峰上李长寿……各位不必费心,他已来了。”
第四百二十章 这仗怎么打!
这……
一点准备都没,怎么就直接打上来了?
山门前,李长寿破天荒‘超速驾云’,从小琼峰匆匆赶来,对着山门外的俏公子拱手做了个道揖,笑道:“公子怎么得了空?”
那俏公子目中带笑,温声道:“可是我来的唐突了?”
“何来唐突一说?”
李长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随之看向一旁的守山门老仙人,行了个礼。
“这位萧公子是弟子的好友,不知可否,先带她入山门中,弟子稍后再去百凡殿补个出入令牌。”
今日轮值镇守山门的长老有些为难:“虽说贫道信得过长寿师侄,但门规如此,不可擅自领人入内……”
好样的!几位长老果然恪尽职守!
如此一来,依来者温柔的性子,定不会让自己为难。
确实,‘俏公子’此刻已是准备开口,邀李长寿在山门附近散心走走,不必非要入内。
但!
咻——
破空声乍现,一抹青光自破天峰飞射而来,化作一只木牌,落在了李长寿面前。
空虚、咳,无忧掌门令!
季无忧的嗓音自木牌中传来:
“长寿前些时日,替门内解决了五行阵法灵力接续转化这般困扰了贫道数万年的难题,特赏此令。
持此令,可随意带人进出山门与度仙殿。”
李长寿眯眼笑着,接过木牌,道一声:“多谢掌门厚爱。”
守山门的几位仙道老大爷,也是连忙放人入内;大爷们还有些纳闷,为何这般小事就要出动平日里百年不出的掌门令。
掌门直接传个声不就成了?
‘俏公子’眨眨眼,显然是没预料到还会有这般情形,她在云上伫立、含笑看着,等李长寿请她入内,便驾云向前,跳到了李长寿脚下的白云。
她小声道:“可是多打扰了你?”
李长寿温声道:“你突然过来,我只是有些手忙脚乱,又能说是打扰?”
当下,李长寿驾云,带着这位‘俏公子’朝小琼峰而去。
度仙殿侧旁的小屋中,季无忧掌门眯眼含笑。
虽然不知道是谁来找长寿,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那定是三教高士、某位大人物,如何能因度仙门的门规,让来客不喜?
该给小法师的尊重,必须给齐了!
这波,贫道的路,又走宽了!
……
落去小琼峰时,这俏公子感受到小琼峰周遭的层层大阵,顿时放心地收起障眼法;随着淡淡轻雾消散,恢复了原本形貌。
娥眉不剪秋水眸,薄唇未语意迟迟。
云做此裳雾凝袖,谁家仙长傲寒枝。
来的不是云霄仙子又能是何人?
李长寿带着云霄仙子朝小琼峰的灵湖落去,云霄淡定从容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新奇地打量各处。
仙子问:“你与那妖族太子斗法,可有受伤?”
“还行,”李长寿笑道,“就是仙力耗损大了些,我那也不算跟他斗法,不过是拿着老师给的宝物,与他较量一二。”
云霄又道:“今日我来,是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与你叮嘱一二。
隔壁峰上的,便是上古妖帅白泽?
可否需我去走一遭,让他心中多几分忌惮?”
“不可不可,白先生此时正郁闷,”李长寿笑道,“就当前来说……我还是对他好点吧,他此前被**师和我折磨的心气都损了。”
“折磨?”
云霄眨眨眼,奇道:“你还动了哪般酷刑不成?”
李长寿引着云霄落在柳树下,“这说来话长,稍后我与你慢慢说。
既然来了,先与家师和师妹打个招呼吧。”
“嗯,”云霄颔首应着。
她并无什么小女儿家的扭捏,无任何紧张或是不好意思;哪怕是去太清观中问候,也可一颗道心清澈无垢、不起波痕,更不用说是在小琼峰上。
李长寿引着云霄去了几座草屋前,对着屋内传声一二。
灵娥的草屋最先推开一扇窗,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看到云霄的身影后,明显一愣、一怔,又唰的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灵娥:!!
什、什么情况!
这还了得!
云霄仙子打上门来了?
终于,已经到了家门失守、城门失火、老家被偷这一幕了吗!
灵娥抿抿嘴唇,赶紧坐去梳妆台前,眼中燃烧起了一团团斗志,但一瞬间又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云霄呀,那是云霄仙子呀!
典籍中记载的三教高人,天地间有数的圣人之下大高手,刚才只是一眼,咱就见到了她那般清丽不俗、出尘绝世的风姿……
这不是脸蛋长得多好看、身段如何精致匀称就能追平的,那种与道相近、不类俗灵的气质,是旁人想模仿,都绝对模仿不出的!
咚!
灵娥并拢双腿坐在梳妆台前,双目无神、呼吸停滞,整个人像是宕机了般。
‘蓝灵娥,你要就这般,把师兄拱手相让吗?’
‘这可是早就认定了一生相随的师兄兄呀!’
正此时,隔壁草屋中传来了少许笑语声……
“师父,这位云仙子是弟子的挚交好友,此前也对师父提起过的,这次前来咱们门中看望。”
“哦,对对,长寿提起你很多次啊!
云仙子随意就可、随意就可,到了这儿,就跟到了自家山头一样!
唉,我家长寿终于算是个成熟的仙人了,此前贫道最担心地就是他交不到什么知心好友,贫道当真多虑了,多虑了呀。
哈哈哈哈哈哈……”
灵娥顿时皱眉抿嘴,攥着小拳头泪流满面,师父竟然这么快就叛变了!
说好无条件支持两个亲传弟子搞道侣的呢!
轻轻吸了口气,灵娥道心燃烧起了斗志。
母亲说的对,女子不狠、立家不稳,自己要争的是在师兄心底的位置,又有这么多年做师兄小坎肩的优势,此时只需稳固防守,步步为营,并不一定会输给这位大名鼎鼎的云霄仙子!
不就是圣人大弟子、修为超然吗?
她好歹也是天!
“这位便是你师妹吗?”
耳旁突然传来了温柔的嗓音,灵娥突然感觉,有一缕清凉的微风在自己耳畔拂过,整个人都没了那么多糟乱的想法,道心变得宁静了许多。
她扭头看去,却见草屋门前,自家师兄负手而立;
就在师兄身旁,那位仙子含笑注视着自己。
那一瞬,门框仿佛消失不见,师兄也消失不见,只剩下这位仙子那略带歉然的目光、嘴角温柔的笑意,仿佛在对自己说‘冒昧打扰’,她并无敌意……
李长寿温声道:“灵娥,莫要失了礼数。”
“是,”灵娥连忙站起身来,对着云霄欠身行礼,“弟子见过云霄……前辈。”
云霄向前迈出两步,柔声道:“你我相交不必论道门辈分,我虚长你许多元会,你就如我两位妹妹一般,称我一声姐姐便可。”
话临了,云霄又忙道:“莫要多想,这声姐姐只是因年岁。”
“姐姐……”
灵娥脸蛋泛起两朵红晕,小声喊了句,额头又有冒白烟的趋势。
李长寿看看云霄、又看看自家师妹,突然发现云霄仙子……
懂挺多嘛。
显然是关注过俗世中的姻缘之事!
“灵娥先换身衣物,”李长寿道,“我带仙子在峰上逛逛。”
“是,师兄,”灵娥乖巧地答应一声,感受到云霄目中传递出的亲近之意,心底一阵轻吟。
等李长寿带上木门,与云霄仙子去了湖边漫步,灵娥长长舒了口气,坐在那立刻忙碌了起来。
这仗,怎么打?
云霄仙子这般温柔如水的女子,她一个女子见了都怦然心动!
凭师兄的麻烦性子,哪怕最初不想与云霄仙子有道侣之情,也绝不可能去说狠话回绝这般实力高深的人物,时间一长,自会生出感情……
最初师兄身旁出现其他女子时,灵娥感觉到了威胁,但也看到了希望。
当时灵娥觉得,自家师兄的性子,单凭她是绝对搞不定的,最好是有人一同协助,才能打开师兄心门……
那时灵娥当做了对手与盟友的,便是酒玖师叔与有琴师姐。
但酒玖师叔玩乐之心太重,对师兄的好感也被师兄转嫁到了美酒上;她最先对师兄表露好感,结果早早步入了小琼峰养老团。
而有琴师姐,师兄又始终觉得她不够成熟,且彼此观念严重不合,最后在法宝人的路上越走越远。
就在这时,一位完美符合师兄选道侣条件的仙子,出现在了小琼峰之外的世界;
也就在自己成仙且飞升后,师兄对自己打开了心门……
“唉,”灵娥看着镜中,自己走神时已梳理好的流云鬓。
想了想,灵娥在储物法宝中取出了一杆玉钗,插在云鬓之上,对着琉璃镜左右打量。
总不能轻易认输,了不起今晚就哭给师兄看!
嗯,先选个漂亮的小裙裙……
……
湖边踏青,李长寿笑着介绍湖中养的各类灵鱼,以及它们的滋味。
云霄仙子听得颇为入神,听闻稍后李长寿要亲自动手做一餐美味,目中流露出少许期待。
闲话一阵,李长寿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仙子所说的两件事为何?”
云霄笑道:“你是道门如今智星,何不猜猜看?”
李长寿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言道:“没有好处,我可懒得耗费心神。”
“那,你想要哪般好处?”
“嗯……”
李长寿沉吟几声,虽然很想说腿枕膝枕什么的,但脸皮终究是还没厚到那般地步。
适度的矜持,是人族子弟都应有的优秀品质。
李长寿叹道:“罢了,还是不敢捉弄你。”
云霄看向一旁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我又不会拿金斗打你。”
“打就算了,还要用混元金斗!”
李长寿故意皱眉,云霄被逗的抿嘴轻笑,目中带出少许嗔怪。
“不玩笑了,”李长寿正色道,“你是为白泽与陆压之事而来,担心我遭了妖族算计,对否。”
“嗯,”云霄轻轻颔首,“白泽可信吗?”
李长寿道:“还在观察,不过白先生此时,已能得到我三成信任。”
“他是当年妖帅,更是智谋无双、与鲲鹏妖师斗过的人物,预感灾祸的神通也颇为厉害,”云霄轻声道,“他定不会无缘无故投奔于你。”
“这个,我慢慢与你讲吧,事情说来话长。”
李长寿背着手,从陆压发讨天檄文,说到自己和师兄捉到白泽,又讲了白泽后知后觉给出的‘趋吉避凶’理论。
云霄细细推算,仔细思量,“如此,倒是有七八分的可信度。”
李长寿笑道:“白泽是为了进人教躲灾也好,还是预感到了天地间有大劫也罢,此时都被玄都师兄制住了元神。
白泽此瑞兽,不能用人族的思维,去评判他与妖族的关系,白泽站的层面或许还要更高一些。
我能感觉出,他对万灵众生有一种悲悯,或许这就是他被天道列为瑞兽的原因。”
“你心中都明白,那我便不多担心了,”云霄柔声说着,“听你刚才一说,反倒是觉得,这白泽被你折磨了一顿,也是颇为可怜。”
李长寿耸耸肩,正色道:“我自认尚未有运筹帷幄的本领,若不去防微杜渐,如何能活到能与你并肩而立。”
云霄略微歪头,注视着李长寿的面容,认真道:“此时你我不是在并肩而行吗?”
“这个……
一点男人常有的自大罢了,不必在意。”
李长寿做了个请的手势,“第一件事是担心白泽算计了我,第二件事,可是因为陆压手中有一些妖庭留下的厉害法宝?”
“嗯?哪般厉害法宝?”
云霄轻轻摇头,言道:“只是听闻你与妖族太子动手,担心你受伤还会为了人教面皮强撑,过来看看心底才可安稳。”
“你我当真是已入了升温境,”李长寿目中带着几分触动。
云霄却话锋一转:“顺便也来看看,你是否表里如一。
三妹常说,人族男子最是多情,少有可信任者,这是后天繁衍之道所影响。
见了灵娥,我倒是放心了。”
李长寿额头挂满黑线,轻唤一声:“云霄。”
“嗯?”
两只手掌左右摁在云霄肩头,云霄都有少许错愕,但见李长寿满脸认真,一时未去挣脱。
李长寿叹道:“这种事不适合你来想,不然我就要内疚,是不是我这凡俗之心,玷污了你纯净道心。”
“有、有吗?”
云霄仙子眨眨眼,目光有些忐忑,小声道:“这些本就是大道,我也道心并非是凡尘不染,不然……”
李长寿淡定地收回双手,轻轻叹了口气。
“这双手就不洗了!”
云霄此时总算反应了过来,俏脸红晕一闪而过。
“哼!果然是不老实的很!我且回了!”
“玩笑玩笑,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吃顿饭再走,”李长寿忙道,“还有,仙子看这小琼峰布置如何?”
“嗯?我倒是并未细看……
九天息壤?五行换天阵?乱雷煞阵?
这……”
云霄皱眉看着一旁李长寿那略带得意的面容,禁不住纤指扶额。
“你当真是,这峰上的大阵,竟比我那三仙岛还多了数倍。
你在怕什么?
若是有什么强敌应对不了,我也可帮你出手的。”
李长寿摇摇头,笑道:“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话语一顿,他转身看向草屋,灵娥已是驾云而来。
李长寿道:“若是没有此地布置,我本体外出都不得不分心挂念家中之事。”
家中……
云霄美目中划过几分了然,柔声道:
“灵娥确实灵秀可爱的紧,若她得空,我当真想带她去三仙岛小住些时日。”
李长寿闻言,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捉摸不透这话中语义。
这里面似乎也有一点心理博弈,而且层数正不断升级……
第四百二十一章 灵霄会
“云仙子?谁呀?小寿寿从外面往山门带人了!?”
棋牌室中,刚听到这般消息的酒玖满脸震惊,一旁的酒雨诗也有点猝不及防。
倒是小琼峰真正的师祖奶奶江林儿,对赶来送信的熊伶俐嗤的一笑:
“你们都不用仙识探查周围环境的吗?”
酒玖和酒雨诗老老实实摇头,熊伶俐头一歪……
“那是个啥?”
“元神之触!炼气士都有的感知力!”
江林儿有点无力地拍拍额头,当真不知该如何骂这些在山中修行的花骨朵,酒玖最近几十年不外出逛荡,是半点警惕性都没了。
“诶?”酒玖纳闷道,“怎么只能看到灵娥和小寿寿,灵娥对面的是团云雾呀。”
“这是无比高明的遮眼法,笨!”
江林儿一阵摇头,表示无语。
酒玖忙问:“师娘,那女子生的如何?”
江林儿不由嗤之以鼻:“说的就跟我能看透一样。”
酒玖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漂亮了,”熊伶俐在门口加了声,“我刚才去送茶的时候都看呆了……那种、那种,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表兄对这位仙子也很温柔呢,灵娥好像还喊这仙子做姐姐。”
“什么?”
江林儿语调一提,本来松松垮垮坐在圈椅中的她,此刻顿时坐直身子,咬牙道:
“这不讲究先来后到的吗?小长寿怎么能让灵娥对旁人喊姐姐,明明是灵娥先的!
哼哼,本来不打算窥探旁人私事,本师祖现在忍不鸟了!
看我的!”
言罢,江林儿素手轻摇,门外有两片落叶飘来,钻入她指尖。
施起‘一叶障目’法,那两片叶子贴在江林儿眼前,闪耀绿光,江林儿顿时看透密林的阻碍,看到了湖边喝茶的三人。
原本用仙识无法探查的那仙子,此刻终于显露真容。
“喔……好美……”
“对吧对吧!”熊伶俐满是兴奋地附和着,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兴奋个啥。
旁边酒玖和酒雨诗凑了过来,江林儿素手轻摇,又摄来几片树叶,施法给两人都戴上,三人齐齐远程围观。
酒玖先是轻声赞叹,而后嘀咕道:“灵娥今天也不差呀,比平时还要好看些。”
“这小长寿,闷声不响还想得齐人之福?”江林儿咬牙骂道,“敢委屈灵娥,本师祖拿刀砍了他!”
酒玖却皱眉嘀咕:“看灵娥这不是挺开心的。”
“她们在争,”酒雨诗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看灵娥的脖颈……她换上了那件最珍贵的内襟,那可是她准备成婚时穿的!”
酒玖捏捏下巴:“真的,好精致的感觉。
你们仔细看小寿寿的表情,他现在好像有点紧张,那里的氛围八成有点凝固哇。”
“唉,灵娥这般的傻女子呀,”江林儿露出一幅看淡了世态的表情,捏着嗓子吟,“错将此心付薄幸,只愿此生不负君。”
酒玖突然道:“灵娥快败下阵来了!那位仙子说了点什么,灵娥脸蛋有些微红。”
酒雨诗轻吟几声,提议道:“咱们要不要帮灵娥一把?”
“这怎么帮?”
江林儿发起反问:
“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灵娥如果对一道二侣没意见,长寿占便宜就占便宜呗,咱们也管不到呀。
话说回来,来人这是什么修为?
为什么,刚才我对她起了一点捉弄之意,灵觉就跳的,跟面临生死大劫一样。
伶俐,你听长寿和灵娥喊这位仙子名号了吗?”
“表兄就是喊仙子呀,灵娥喊姐姐……”
“我有办法了!”
酒玖攥着拳,一只穿着柔软草鞋的纤足踩在凳子上,俏脸上写满了斗志。
“你不管、我不管,灵娥倒下就是咱!
你不帮、我不帮,灵娥愁的心慌慌!
你们想想,要是小琼峰换了当家人,咱们还能这么无忧无虑的逍遥吗?
咱们一定要让灵娥知道,她后面,也是有人支持的!”
“嗤!”
江林儿忍不住笑出声:“你要想去搀一脚就去,拉我们下水干嘛,别让人仙子误会了。”
“我搀一脚做什么,我跟小长寿差了辈,”酒玖哼了声,“师娘你帮不帮忙,不帮我去告诉师父,你喝醉了说的那些……”
“帮,帮!帮还不行吗。”
江林儿无奈一笑,“你师父那脸皮比纸还薄,要是知道我把房中趣事不小心说出来,怕是要闭关个几千年不出门了。
真是,比女子还容易害羞,白修成长生道果!
说吧玖儿,你想怎么做?”
酒玖捏着下巴一阵思索,很快就得意地道了句:“哼哼……酒仙自有妙计。”
于是,片刻后。
一朵白云载着四道身影,自棋牌室飘向了湖边。
正在湖边树荫中摆下矮桌喝茶聊天的三道身影,齐齐看向了这边。
白云在几丈外落下,于草地上轻轻炸散,显露出了四位女子的身形,实可谓‘春兰秋巨’、‘各有千秋’。
她们动作统一,各自托着一方托盘,款款向前。
李长寿额头挂满黑线,想吐槽又不好开口,只能抬手揉揉眼皮。
最前一名酒雨诗,清秀可人、端庄舒雅,对云霄仙子欠身行礼,矮身将手中托盘放下,放了一盘点心在灵娥面前。
那几只叠起来的点心上,都写了个‘灵’字。
酒雨诗欠身退后,穿着同款度仙门制式仙裙的江林儿向前,将一盘写满了‘娥’的点心放在了矮桌上,也是欠身行礼而后退开。
云霄仙子含笑点头致意,灵娥却是脸颊通红,禁不住双手捂脸。
随后,如一座假山挪过来的熊伶俐,穿着紧绷绷的仙裙,蹲在了矮桌前,手指捏着那如同玩具般的点心盘,嘿嘿一笑,放下就跑。
这盘点心上,写的是‘必’字。
而熊伶俐退走,酒玖千年一遇般穿着同款仙裙向前,将最后的一个‘胜’字放下,柔声道:
“几位慢用,不够再喊我们呀。”
云霄轻轻颔首,柔声道:“有劳了。”
湖面倒影的微光,撒落在云霄那晶莹细腻的肌肤上,照应着她那张不媚不艳、却又美到不可方物的面容,让酒玖都禁不住看直了眼。
“没、没事,仙子……吃好喝好……”
言罢,酒玖赶紧转身,又抬头打了下额头,迈着小碎步快速溜远。
先前准备的话,一字都没说出!
灵娥当真没眼看矮桌上的情形,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帮大家圆过去,又听到了一缕师祖的传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林边。
小琼峰养老团四‘仙子’此刻正高举双手,像是一颗颗水草不断摇摆,又按刚才送点心的顺序,依次跳着转过身去,露出背后贴着的大字。
‘师’‘妹’‘稳’‘赢!’
【灵娥必胜,师妹稳赢?】
因熊伶俐块头过大,重点突出了一个‘稳’字。
灵娥见状差点哭出来……
都不看对手是谁吗?
“咳,”李长寿在旁介绍,“刚才走过去的,有我关系亲近的师叔,也有我在小琼峰上的师祖,还有一位前世是师父青梅竹马,投胎转世后回归门中的师叔。”
“姐姐你别多想,大家、大家只是……”
云霄目中含着少许笑意,轻声道:“大家都很有趣呢。”
“师妹,仙子,”李长寿端起茶杯喝了口,“咱们不如去侧旁黑池峰上,我今日做一餐饭食。”
云霄柔声道:“可否让我与灵娥缓几步过去?我有几句话想与灵娥叮嘱。”
李长寿顿时皱眉,“仙子?”
“放心,我自不会欺负灵娥。”
李长寿却还是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灵娥却第一次打断师兄的话语:“师兄,让我跟云霄姐姐独处一下吧。”
“也好,你们早些过来。”
李长寿站起身来,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两人,转身驾云朝黑池峰而去,顺便开启了灵娥袖中的纸道人。
然而,李长寿还没听到半个字,云霄纤指对着灵娥袖中一点,李长寿的纸道人瞬间失去联络。
这?
李长寿只感觉一阵头大,立刻开启小琼峰各处的纸道人,豁然发现,灵娥与云霄已乘着一叶云舟,在灵湖上飘着,仙识隔绝、观之如迷雾般,听不到、看不透。
李长寿:……
算了,不想让咱听,不听就是了。
驾云落在黑池峰,白泽已是捏着胡须自水潭旁快步而来,一扫之前的郁闷,在李长寿身周转了两圈,‘啧啧’了十多声,竖起个大拇指,传声道:
“水神,单凭这点,帝俊陛下就远不如你!
云霄仙子竟主动登门,啧啧,本以为你和云霄仙子之间……嘿嘿。
厉害啊。”
李长寿没好气地传声:“厉害什么,这要打起来怎么办?”
“哎,放心,云霄仙子这般大能,如何会跟小灵娥争风吃醋。”
白泽笑着继续传声:“应该是真的有事要找灵娥吧。
放宽心放宽心。
不过话说回来,水神这桃花运当真不俗,算上之前你我一直商议的有琴玄雅,今日那位玖儿师叔,对你也是有点意思。”
李长寿摇摇头,叹道:“莫要编排这些了,我说自己一心向道,估计也没人信。”
“贫道信,”白泽颇为认真地传声回答,“不然水神你何以在数百年内,有如此修为?”
“白先生!”
李长寿顿时感动莫名,刚想称一声‘知己’,白泽却嘴角一撇。
“可惜,通天老爷不信,估计太清老爷也不信。”
李长寿:……
“做饭吧,今天我主厨,过来帮我切菜洗锅!”
“水神莫急,贫道来也!”
……
“那个……”
随波荡漾的云舟上,灵娥看着坐在自己身旁,与自己间隔不过一尺的仙子,想开口打破这般沉默,却不知说什么。
云霄注视着灵娥的小脸,轻声问:“我是否让你们为难了。”
“没有的!”
灵娥立刻答了声,“师兄看仙子姐姐时,眼神都是很温柔的那种。
师兄心里肯定是仙子最重,也不会因此……因此为难的……”
云霄目光挪到灵娥那有些慌乱的脸蛋上,柔声道:“你怕我怪罪他吗?”
“怎能说是怪罪,只是……这个,其实是有些怕,但只是一些,成分很小……的说。”
“果真如你师兄说的那般,是个傻丫头呢。”
云霄轻轻抬手,拉住了灵娥的手腕,叹息一声。
灵娥壮着胆子,小声问:“仙、姐姐,你也会有心事吗?”
“不愿与人说的,自然都是心事。”
云霄注视着湖水,缓声道:“来此地之前,我在俗世中走了许久,想寻到一份有关此事的答案。”
灵娥眨眨眼,“答案?”
“关于男女之情、阴阳之道、生灵姻缘的答案,”云霄轻声说着,“我是先天生灵,与你师兄相处前,从未有过这般念想。
我义兄与两位妹妹也是这般,他们对凡俗情念一知半解。
欲悟道,自是要先知道为何。
为此,我去了凡俗中行走,探知姻缘之道,可最终却发现,我似乎错了。
后天生灵的姻缘之道,与生灵繁衍息息相关,姻缘之驱使为凡俗**,而我所缺便是这些。”
她面露失落,声音越发飘渺:
“我与你师兄此时尚未到道侣,他对我亦从最初时的不敢回绝,渐渐有了好感,好感逐渐升温。
但他不知的是,我落入情劫后,道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以至于如今道心无法抹掉他的身影,就如魔障一般。
待我蓦然醒悟,才知是这漫长岁月修道的清冷,化作了想与他相伴的爱慕。
可我终究是错了。”
“师兄他……嗯,确实很有趣呢。”
灵娥如是说,看这位云霄仙子那越发失落的面容,莫名有些心疼。
“姐姐又错了什么?这事本就发于心,只要姐姐不嫌我,我也……也不会……”
“我说的错了,是我入情劫入错了,我该先破劫,再与他相识。”
云霄轻笑着揉了揉灵娥的小手,叹道:“上次与他相会后,我心底不断回旋两个困惑。
若我情劫过了,道心再次恢复清明,是否还会有他的身影?
我与他,当真能修成姻缘果吗?”
灵娥眨眨眼,着实有些惊讶:“还能这般吗?”
“修为境界越高,便是与道越近,若是与他修成姻缘果之日,便是我破劫之时,那岂非伤透了他?
如我这般,与道无益的,本就都算是魔障。
也因此,我才去了人族凡俗,却发现自己又错了。”
“又错了什么?”
“于姻缘中,我这般先天生灵,其实给不了他应得的回应。
人之情,在于相护支撑、彼此依偎,我终究是给不了他这些。”
灵娥不由皱眉思索,努力理解着云霄话语中的含义。
“姐姐是觉得……
姐姐是因道心有所缺失,才对我师兄动了情念,而我师兄在对姐姐不断打开心防,然后姐姐担心,等你们走到结成道侣的一步,姐姐道心恢复圆满,反而会淡了对师兄的情念?
然后姐姐观察了凡人夫妇怎么生活的,又觉得,自己是先天生灵,给不了师兄那种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的情感?”
云霄温柔的一笑,道:“你当真是无比聪慧。”
灵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头顶冒出了一缕白烟。
只差一点,她心神就被绕晕了!
“而且……”
云霄目中的无奈越发浓郁,“我推算到,今后或许有一场大劫,与他相近、将他牵入我的劫难中,当真是对他的不公。
可我,又无法与他决绝……”
灵娥轻声道:“姐姐今日前来,莫非是想来见我?”
“不错,我想来看看你,”云霄将灵娥的小手放在自己膝上,“也想告诉你一声,我与你师兄哪怕结成道侣,也是以修道路上的同行者居多……
你不必为此着慌,他所需的情,始终只有你才能给予。
今日之后,我会闭关至大劫来临,尽量将他排于大劫之外,若我能度过劫难……”
“师兄其实知道的,姐姐你的劫难。”
“嗯?”云霄略微有些措手不及。
灵娥轻轻舒了口气,定声道:
“虽然师兄从未对我说过这些,但我确定,师兄是绝对知道这些的。
最初他给我这玉钗时,提起姐姐,嘴角会向下微撇、鼻翼会稍微张开,目中有些无奈也有些郁闷,而且几次说的话语都藏了些纠结。
师兄对姐姐,那时定然就动了心,但有什么让师兄望而止步!
最初我以为是师兄自觉跟姐姐修为差太多了,但后来又证明不是,师兄对我提过两次姐姐后,明显是做了决定,开始谋算什么……
每次谋算,都是枯坐空想数年。
我偶尔看到了几次师兄画的那些谋划图,一团云应该就是代表姐姐吧……
后面,我一直在山中,也不知师兄都在外面做了什么,但从师兄草屋中的卷轴挪动痕迹可以判断,他早已开始将这些谋算付诸行动。
这里面最关键的,应该就是两枚长了小翅膀的铜钱,地下密室未重建时,那两枚铜钱的画像曾挂在密室墙上,后来就被师兄摘下来了……”
云霄素手一翻,一枚铜钱出现在掌心。
“对对!就是这个!”
【此物放你这,我最安心。】
云霄明显怔了下。
灵娥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用力捏了捏自己这张嘴。
这还怎么斗,自己都叛敌了!
突然感觉有两只柔荑从自己肩头划过,灵娥还未来得及反应,已是被侧旁的仙子拥住。
诶!?
“待我离开后,帮我将这个相拥传给他。”
“这、这个还能传的?”
“我此时与他还未到这般地步,总归是不能如此亲近,”云霄目中流露出几分释然,“终究,于他之前,是我该称灵娥一声姐姐。
毕竟,我所想都是自己该如何对他,灵娥你却未想过自身如何,这是我远不如的。”
灵娥耳尖都有些泛红,有些慌乱地理了下耳旁发梢,“我比姐姐小了那么多元会……咱、咱们过去吧。
师兄的厨艺可厉害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诛 仙 四 剑 图
“云姐姐要喝酒吗?我师兄亲手酿的!”
“嗯,少饮些就可……”
“云姐姐尝尝这个,我师兄手艺超强的!”
“确实是少有的美味,我此前极少进食,今后怕是也要多些口福了。”
发……发生了什么?
那富丽堂皇宛若一座金殿的厨房窗口,李长寿端着铁锅向后仰身,纳闷地看着远处的情形。
——他的仙识也探查不到云霄的身影,需用肉眼去看。
他准备的那些相亲相爱小套路,竟然没了用武之地!
自己什么都没做,云霄与灵娥就直接这般亲近了?
看灵娥目光清明、元神活跃,与此前没有半点异常,而且根据李长寿对灵娥的了解,此时灵娥甚至都没了之前的那般紧张,那一声声姐姐喊的……
他这个当师兄的,都没被喊这么甜过!
云霄平日里都带着淡淡的光环,从不与人相近,也就琼、碧两位仙子能接近云霄身侧。
但灵娥与她,此刻就在并肩坐着,甚至灵娥跪坐时还压到了云霄的裙摆,云霄非但没有在意,反而还用一种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灵娥……
出手了,云霄出手了!
夭寿的,云霄帮灵娥扎了个小辫!
李长寿仿佛陷入了疑惑的怪圈,螺旋下降,难以自拔!
莫不是自己对洪荒的环境,有什么误会?
李长寿脖子都快被自己拉长了,眉头越皱越深、眼睛越瞪越圆。
自己刚才怎么就‘心慈手软’,没动用【游鱼】纸道人!
早知道就狠下心,偷听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当时就想着还是尊重她们两个,哪怕再棘手的局面都去接受并弥补……
这怎么就互相包容了?
李长寿目中精光一闪……
有诈,必然有诈!
“水神我来吧,你这都快炒糊了!这青缎玉萝卜可是罕见的极品食材!”
白泽高呼着冲了过来,接过了铁锅颠了几下,先是松了口气,又开始啧啧称奇:
“厉害,嘿,当真厉害。
不过天仙境的小灵娥,能跟准圣境的云霄仙子都能如此和谐。
水神,可有什么秘法?
说不定哪天贫道也动了凡心,也去找几位仙子联络联络感情。”
李长寿抱着胳膊,身上的围裙已是他对上辈子生活不多的祭奠,沉吟道:
“白先生,你这想法有些不妥。
感情之事最好还是不要抱有任何目的,不然就会失却了单纯与真诚。”
白泽调和着锅中菜肴的味道,习惯性地反驳一句:
“贫道倒是觉得,水神这说法有些不对。
男女之情本自阴阳相负,若非一眼看上了对方,如何会有其后的故事?
贫道在人族凡俗中混了何止万年,这些事都已是见多不怪。
谁家少爷翩翩风度,哪家娇娘婀娜多姿,若非两者最初见面怦然心动,彼此有所图谋,如何会互相靠近?”
白泽,上古老杠灵了。
李长寿道:“此事不可一概而论,不同生灵有不同的看法,有人侧重于外,有人就侧重于内在,都无可厚非。”
白泽笑道:“那水神看云霄仙子,是侧重于内还是外?”
“怎么感觉白先生在下套?”
李长寿嘴角一撇,淡然道:“最初见云霄仙子,是觉得云霄仙子温柔动人。
洪荒中的仙子大多都生的很美,若只是如此,那我当真就是桃花好色之徒了。
其实当时,给我留下印象的,是这位温柔的仙子好生厉害,一句跪下,公明老哥直接就跪了。”
白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真假?”
“自然,”李长寿笑道,“我之所以欣赏云霄仙子,三分在于她遇事时的果决,三分在于她出手时的准狠,四分在于她的温柔。
这般女子,确实是颇为奇特的存在。”
白泽将锅中菜肴盛在盘子里,眯眼笑着,“水神何必不愿承认……罢了,你开心就好。”
李长寿摇摇头,言道:“我再多做几个菜,劳烦白先生再备些食材。”
顺便……
超阶风语咒全力开启,就听得,风中带来灵娥与云霄清晰的话语声。
但让李长寿有些疑惑的是,两人竟只字不提与寿有关之事,反而是在那讨论起了修行之法。
说是讨论,自然是云霄指点灵娥修行……
故此,李长寿越发谨慎了起来。
片刻后,李长寿与白泽各自带着两样精致的菜肴飘到水潭旁,摆好盘、放好碗筷,李长寿刚想说话,白泽就起身道了句:
“这个,主仆有别,贫道不过人教拉车瑞兽外加厨子一枚,就去旁边趴着了。”
白泽说完就要脱身而去、置身事外,但一只无情大手自侧旁摁来,摁住了白泽肩头。
李长寿正色道:“今日虽无外人,但这般事若是被旁人路过时看到,还当我们人教迫害瑞兽。”
白泽嘴角一阵抽搐,山羊胡颤抖着:“水神您迫害的还少……”
“白先生还请一同入座吧。”
云霄轻柔的嗓音传来:“借着今日前来这边探望,我有些事也想叮嘱白先生几句。”
白泽猛地一个激灵,道心无故紧绷,他先站起身来,而后正襟跪坐,腰杆挺直,含笑、眯眼,低头道:
“请云霄仙子吩咐。”
“白先生言重了,你是上古善谋之士,何来吩咐一说?”
云霄注视着李长寿,眸中流露出少许温柔,见李长寿含笑眨眼,这才看向白泽。
“我知白先生来投奔人教,必是有自身的打算,但还请谨记,水神并非只涉及人教,道门三教皆有他助力。”
“仙子请放心,”白泽低头道,“贫道今后会尽力辅佐水神,绝无旁念!”
云霄又对李长寿眨了下眼,就与灵娥继续轻声私语。
白泽心底长长松了口气,左手颤抖着,脖子像是卡壳了般,扭了几次才看向李长寿,刚想说话,一阵微风拂过,却是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李长寿不由暗中皱眉……
怎么,一个两个面对云霄仙子时,压力都这么大?
带着两个巨大的问号,李长寿在旁切入了云霄和灵娥之间的话题,拿出了自己从未展示过的知识储备。
从衣着配色,聊到各类发型,再说到道与性情的相性关系……
李长寿很温和地接过了聊天主导权,让灵娥和云霄都不会感觉突兀、被冷落。
但可惜,李长寿旁敲侧击,依然没能问出半点有效信息。
一直到日暮西斜,夜幕降临,云霄放想起不该久留,告辞离去。
李长寿刚站起身来,要送云霄出山门,灵娥竟然叮嘱了一声:
“师兄,哪怕用化身,也记得把云霄姐姐送回三仙岛哦。”
李长寿含笑答应了声,当下也未用化身,驾云送‘萧公子’离开了度仙门。
飞出仙门数千里,云霄停下云头,转身注视着眼前的李长寿,似有千言万语,都写在了此时的目光中。
“不必真要送我,不然我还要为你担心。”
李长寿咳了声,直接开口问道:“虽然这般问有失风度,但我确实纳闷,你与灵娥说了些什么?”
“你稍后自能在灵娥那里问到,我便不多说了。”
云霄目光有些悠远,低头顺眉,轻声道:
“今后……你若是需我做什么,直接言明就可,莫要太为难自己。
你若连我都信不过,你我又何必如此相交。”
李长寿皱眉问:“你是否推算到了什么?”
“并未,”云霄看向一旁。
李长寿道:“仙子可否直视我?”
云霄抬头看向眼前人,两人目光对视,霎时便没了云月星辰。
少顷,李长寿刚要再次问刚才的问题,云霄却主动开口:“那枚铜钱,我会好生保管。”
果然是推算到了,但所知绝对不多。
“嗯,”李长寿笑道,“莫要担心,我这个人做事,凡事都以自保为上……”
云霄突然问道:“若我能堪破情劫,渡过命中劫难,你我同游三界、寻遍星辰,可好?”
李长寿微微皱眉,凝视着她那双仿佛满载着星河的眼眸,叹道:
“我还道你在担心什么,突然来山门中看看,又像是被灵娥治愈了心神。
不曾想,你竟是有些患得患失了。
灵娥的性子,倒也是专治这个心病的良药,怪不得……”
“嗯?”云霄眨了下眼。
“咳,患得患失,是升温境经常有之事,可以比作是男女之事中的心魔。”
李长寿笑着伸出右手,温声道:“这个源于对彼此关切,对方在心底份量越来越重。
其主要表现,就是思虑过多,心底有些放心不下,但其实都没什么的。
可否将手借我一用?”
“嗯,”云霄将她宛若白玉般的右手探出,在李长寿的示意下,指尖以极其细微的幅度颤抖着,抵在了李长寿的掌心。
李长寿反手将她柔荑捉住,却并未用力;
云霄面颊悬了一缕红晕,目中有一丝丝疑惑。
李长寿问:“你是否在担心,待你道心圆满,就无了我容身之地?”
“你怎知……”
“其实这般问题,我也担心过,”李长寿右手略微用力,“但后来就释然了。”
云霄忙问:“为何释然?”
“我这人做事一向求稳,”李长寿笑道,“此前思考这些时,比你所想的还要复杂许多,不然无法说服自己承认自己的心意。
今日一并说与你听吧。
若你我能修得圆满姻缘道,却因此让你过了情劫,心中再无我……那我便将你道心再融了,钻进去就是。
甚至我还考虑过,你若是今后万一受伤失忆了会如何,那我就将你我的故事写成话本,让你从头看一遍,再重新陪你演一次。
还有种种情形,我都详细考虑过,才下了与你顺其自然发展的决心。
其实这些都不算太麻烦的情形,让我困扰最多的,便是我修为不足,不能在你今后可能要面对的劫难中护住你,可后来又想明白了……
若我竭尽所能也护不住你,也不配与你结成姻缘道果。
你刚才问我什么?”
云霄手指轻轻戳了下李长寿掌心,李长寿会意松开手掌,心底也不免有些失落。
但他随之就感觉到,自己指间多了几根柔软的玉指,下意识轻握手掌,不觉已是十指相扣。
云霄凝视着他的双眼,柔声道:
“若我情劫过了道心无你,我便毁了道心,增与你相关的执念。
我方才问:
你我可否以劫难为约,待我无劫无灾,可愿与我同游三界、寻遍星辰?”
“愿。”
“今日一约,心无迟疑。”
云霄柔荑缓缓滑回,“望自保为上,量力而行,不可强违天命。”
李长寿正色道:“放心,我稳得很。”
而后道揖行礼,得来欠身回应;
仙子踏云前行,一步半次回望。
但终究,她还是化作云雾消散于天地间,李长寿静静驻足许久。
封神大劫……
再多加把劲去谋权吧。
嗯,回去还要跟灵娥进行一次成熟师兄妹之间的交谈。
奖励肯定是要给的,毕竟一眨灵娥就要外出历练,多写点经文也是有益无害。
一个前路有生死劫,一个前面还有长生劫……
令寿头疼,难以省心。
……
片刻前,云雾缥缈间,三界天地外。
某处宫殿的台阶上,十多道身影聚在此地,看着……
看着用四把绝世宝剑充当边框,由**力凝做的云镜。
诛仙四剑此时表现出了异常出色的效果,不只画面清晰无比,可切换四个不同的角度,更能接近原声还原,将画面中说话之人的语调、气息,分毫不差地重新演绎,让观众仿佛声临其境,实不愧先天至宝之名!
画面中,一男一女十指相扣,正传出那声:
【我稳得很】。
坐在台阶之上的众仙表情各异,他们也是刚刚到这,就被师尊大人示意看这段云镜所显……
几名女仙满目感慨,几位男仙面露欣慰,也就个别的一两个生灵,拿着玉符记录三教情感大师的实战教学。
“唉,”坐在最高处的青年道者,捏着一颗淡金色的葡萄塞到口中,“你们若是有小长庚三成发展情缘的本事……
整天就知道修行、修行,搞得现在三教中,咱们截教弟子实力比阐教普遍高一截!
道门盛极而衰的劫难,不找到咱们截教头上,能找谁?”
多宝道人、赵公明、金灵圣母、乌云大仙等十多名仙人同时低头称是。
龟灵圣母小声道:“师尊,是您当年收徒太多,我们都不敢收弟子……”
“那不重要,”青年道者大手一挥,“谁来分析分析,这段云上惜别,最重要的是什么?”
众人一阵沉吟,多宝笑道:“弟子聆听师尊教诲。”
“你们看,刚才长庚给云霄什么许诺了吗?
仔细想想,其实没给。
他所有的话语都有一个前提,就是等他们结成姻缘道果,换而言之,就是现如今,他们关系还不够那么亲密。
但为什么让云霄感觉很感动?
就是因为像云霄这般聪慧的为师之弟子,是绝对不能用花言巧语,否则云霄一眼就能分辨。
只有心底最真诚的想法,拿出来,摆给云霄看,才能打消云霄的顾虑。
像公明你,跟金光出去转了两圈,天天就是看风景看风景,你就不会找找感觉,说点情话?”
赵公明叹道:“唉,师尊教训的是。
师尊您召我们来,就是为了看我二妹与长庚告别?
师尊,他们之前做了什么?”
“喝喝酒聊聊天谈谈情,嗯哼,且说正事。”
青年道者端起架子,淡然道:“大道不增,天地不长。
近来天机混乱,大劫怕是不远,也就一两千年内,你们各自也应有了感应。
如今咱们截教的实力不可再增,你们各自想点办法,推行推行姻缘之道,让大家对修行淡点心思,若是有困惑之处,就备上礼物,去找长庚求教一二。
为师近来去混沌海逛逛,看能不能找点宝物镇压教运……
公明?稍后送一幅画作给长庚,就说这是为师亲自所作,给他提提精神。”
言罢,青年道者一扫衣袖,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就如同在画面中直接抹掉了自身存在一般,半点痕迹都无。
赵公明刚想领命,又怔了下,忙道:
“师尊,您还没给弟子画作!”
殿外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哼:“随便找块画布,用诛仙四剑印一下,记得给他保留点原汁原味的诛仙剑气。”
众截教大弟子与随侍仙人面面相觑,那四把宝剑轻轻颤鸣,自动悬浮在半空,等待赵公明取画布裹身。
于是,半日后……
海神庙后堂中,李长寿看着眼前这幅宝图,额头挂满黑线。
通天老爷这是几个意思?
仔细瞧了眼这四把宝剑,李长寿突然感觉自己脖间一凉,浑身寒毛直竖。
第四百二十三章 时 间 管 理
“诶嘿嘿,长庚啊,这图看的如何?是不是下笔如神、颇为不凡?”
一声带着戏谑的调侃,将李长寿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抬头看去,却见赵大爷捏着胡须、身体前探,那双老脸几乎要贴上来,双眼之中闪烁着诡异的光亮。
李长寿:……
“多谢老爷赐笔墨,”李长寿笑着回了句,起身对着金鳌岛方向做了个道揖,又将这画布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我定会将这幅笔墨摆在家中,逢空就祭拜。”
赵公明明显怔了下,笑道:“这宝图可不是给你壮胆……
罢了,你这般想也并无不可。”
李长寿轻轻叹了口气,示意赵大爷坐好,皱眉问:“老爷是从何时开始看的?”
“这就不知了,”赵公明振了振衣袖,清清嗓子,“师尊召我们过去时,我算到得较早的,刚好看到你在那:
哦,云云,请把你的手给我。”
李长寿嘴角疯狂抽搐,老脸都有些滚烫,但好在这里的只是纸道人,表情什么都是靠仙力调节。
唉!这洪荒还有没有**权了!洪荒圣人都不尊重弟子**的吗?
通天老爷这要是在上辈子,那是要被吊起来,被万千侠义之士唾骂的!
圣人的尘埃落在每个生灵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大山!
赵大爷笑道:“你可知,师尊喊你都是喊小长庚,颇为亲切。”
“哦?”李长寿眼前一亮。
那没事了。
“老爷还说什么了?”
“让我们找你多联络联络感情,”赵公明拿起果盘中的凡俗瓜果,吃的也是津津有味,“师尊说道门将有大劫,只是天机混乱,圣人也无法窥到大劫的真相。
师尊又去混沌海中搜寻宝物了,应该是想找混沌钟吧。
开天三宝,唯混沌钟未被师尊所得,这其实一直是师尊心底的疙瘩。
当年师尊成圣后,差点就去劈了妖庭,还好是被大师伯拦住了。”
这位通天教主……当真是真性情,且豪气冲云天。
李长寿奇道:“老哥你听闻大劫之事,也不紧张吗?”
“劫难来去,早已习惯了。”
赵公明缓缓叹了口气,笑道:
“从远古至今,若是没有天道降下的一次次劫难,多少生灵要枯坐修道,直到与道相融?
如今咱们道门三教有三位圣人老爷,有劫难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长庚你还年幼,尚未经历过大劫。
大劫来临时,那场面,洪荒五部洲都会被肉眼所不能见的劫运笼罩住,推算占卜之法统统被压制,闭关之生灵也会被大道的震动震醒,谁都不知心底泛起的念头,是否就是劫运作祟,要拉自己入劫。
巫妖大战时,咱们道门弟子大多都被天道告诫,不可胡乱下场。
也就玄都师兄是上古最老的纯阳人族,本就算是在劫中,关键时刻顶着人教数件宝物就直接跳到了五庄观前,对那东皇太一话都不说,直接开打。
啧啧,有混沌钟在手的东皇太一,那是能硬撼圣人老爷的狠人呐,结果被**师初登场的一战直接打退了……”
赵公明说的眉飞色舞、津津有味,话锋一转又问:
“上个劫难,人教站出来的是**师,这次劫难,莫不是就是长庚你要站出来了?”
李长寿笑着摇摇头,问道:“老哥可想过,劫难为何而生?”
赵公明道:“远古至今,大劫为何而生众说纷纭,师尊也曾透露过一二讯息。
有个公认的说法,就是天地容纳有极限,而随着生灵数量增长、实力提升,就会造成洪荒天地不稳,比如灵气。
灵气诞生,是有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这里并不是指的灵矿,灵矿不过是灵气存放的玉石。
越来越多的灵气化作法力、修为,被炼气士用来提升自身,天地间的灵气就会渐渐消退,从而引发天地生变。
天道为了阻止这般情形发生,就会降下大劫,压一压生灵之力。”
李长寿缓缓点头,仔细思索一阵。
这些道理,他自然听说过,但联系到**师所说的玄都城战事,又有不同的感悟。
生灵之力若太低,就会引起外魔窥伺;
生灵之力若太强,就会让天地无法承受,从而酿成天地衰退的苦果。
那,人族这般,不修行也可生存,修行也可成为高手护卫天地的种族,确实最符合洪荒天地。
万物均衡之道,或就在此间。
李长寿闭上双眼,不自觉就要悟道,但他又想到还有事要商量,只好暂时将感悟封了起来,回去再慢慢品味。
李长寿正色道:“老哥,三教虽强,但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赵公明摆摆手,“老弟你就安心辅佐天庭,把重心放到谈情说爱、咳,放在改善三教关系上。
截教这边,有事我自会及时告知你一声。
对了,你啥时候去三仙岛逛逛呀?”
李长寿叹道:“万事急不得,我如今刚与仙子分别,早早过去探望,容易扰乱了彼此道心。
老哥,你未来几十年可有空闲?”
赵公明身体侧倾,低声道:“需我出手做了那妖族太子?”
“说做,未免太过刺耳,”李长寿也侧倾过去,笑道,“只是我觉得,他若不除,今后定是个大患。
我打算,在玉帝陛下历劫回天庭时,就立刻上奏,对北洲边界的妖族全面用兵。
如今那妖族太子与西方教再次联手,保不齐便有西方圣人弟子暗中出手,到时也必须有足够分量的大能,为天庭镇场子。”
“你都开口了,为兄能不帮你吗?”
赵公明低声道:“我独自出手怕是不稳妥,不如再喊上多宝师兄和金灵,我们仨一同出手,除非西方有老爷下场,一应情形都能应对。
只不过……”
“老哥有需尽管开口。”
“你看,是不是能编本《情话大典》什么的?
师尊让我们在教内搞一搞道侣之风,虽说小半同门都颇为聪慧,但大半都善修行而不善此道。”
赵公明抚须轻笑,“若是长庚你能助一臂之力,都是自家人,也不该说帮不帮的,有事喊一声就是了。”
李长寿:……
这老哥,怎么比之前贼了这么多!
爱情果然能让人成长,尤其是失败的那种。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李长寿正色道,“我抓紧时间编一本就是,定会倾我之能,细细打磨。
老哥,我打算对玉帝陛下谏言,立天庭客卿之位,再正式请老哥和多宝师兄、金灵师姐为天庭站台,如何?”
赵公明抚须道:“我自是随你安排。
他们二位,稍后我为你探探口风,多宝师兄应不会拒绝,金灵倒是不喜这些……阐教那边也需知会一声,免得又起什么争端。”
“老哥放心。”
李长寿目光瞥向侧旁。
两次了,赵大爷喊金灵圣母都是直接喊名字,后缀都没了!
这里面八成是有问题的,但李长寿也没去关注,与赵大爷聊起了北洲这次天庭与妖族之战。
日光洒落在内堂边缘,屋内渐渐亮堂了起来,那厚厚的阵法内回转的笑声,也是越发开朗。
……
赵大爷送来的圣人笔墨,李长寿打算放在小琼峰密室中,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告诫。
通天教主这幅笔墨蕴含的深意,李长寿也不敢说自己能完全琢磨通透,但总有一种……
被诛仙四剑架在脖子上之感。
【唉,在洪荒谈一场被圣人关注的恋爱是什么体验。】
送走赵大爷后,李长寿心神就归于天庭水神府,处置着妖族大战后续诸多事务。
庆功是不值得庆功的,这次不过是跟妖族一次硬碰硬,后续可能还会出现更大的摩擦。
通天教主已经推算到了道门大劫,估计西方教的大教主也推算到了,此时西方应该会收敛自身锋芒,坐等大劫降临。
当然,如果他们推演出的讯息足够多,可能会继续走老路子,激化阐截两教矛盾。
燃灯等二五仔,就成了一枚枚份量颇重的棋子……
自己现在需要做什么?
李长寿手指敲了敲桌面,摊开一张奏表,看着其上写下的《妖庭余孽十二宗大罪》,仔细审阅了一遍。
足以在大义上,置陆压道人于死地。
作为‘三大观测实验’之一,陆压道人如果真的在大劫来临前被抹杀,那封神剧本大改便成必然。
就怕天道会再选中另外一人或者几人,填充陆压道人的戏份……
收起奏表,李长寿刚想去庭院走走,仙识就捕捉到水神府外驾云来的小仙子,正是一直在瑶池‘坐镇’的龙吉。
看她眉角带笑的模样,应是过来道贺庆功的。
正此时,水神府的别苑中,几名天将将灵珠子‘喊了出来’,按李长寿定下的规矩,隔三差五就跟灵珠子切磋切磋。
灵珠子的变化……可以说十分微弱。
此时穿着长袍,秀气的小脸带着少许期待,起码已经少了一点点腼腆。
呃……
李长寿眼前浮现出龙吉与灵珠子站在一起的画面,仔细琢磨,又一阵摇头。
实在是不搭。
“老师!”
正如此瞎想着,那身着短裙的少女,已是轻盈地落到李长寿身前,俏生生地抱拳行礼,“弟子来给您贺喜了!”
她今日的短裙倒是颇为别致,自下而上宛若晚霞自远而近,有一种渐变之感。
李长寿多打量了她两眼,龙吉脸蛋微红,却微微踮脚,喜道:“老师这次当真厉害,歼灭了妖族如此多精锐!
若是父亲归来,不知会如何奖赏老师呢!”
李长寿正色道:“此功当属天庭将士奋战,莫要乱说。”
“哦,”龙吉吐了吐舌尖,“老师您在看什么呀……呃,那位妹妹生得好清秀,是跟着老师修行的弟子吗?”
李长寿差点笑出声,言道:“他是灵珠子,阐教高人太乙真人的弟子,来我这住一段时日,你莫要与他太亲近了。”
“是,弟子遵老师教诲,”龙吉轻轻皱眉,仔细思索,自行在心底补充了几百字分析,分析为何李长寿会让她不要跟灵珠子太亲近。
莫非,老师是怕自己对灵珠子有什么情愫……
龙吉脸蛋一红,眼巴巴地看着李长寿。
李长寿倒是难得误会了一次,正色道:“莫要多想,灵珠子来此地,是为了完成让自己更有阳刚之气的修行之路,当前阶段还不能与女子有太多接触。
到下个阶段,需要柔弱女子激发他保护欲和责任心时,我自会请你出手。”
龙吉不明所以,晕晕乎乎地点头答应一声。
李长寿温声一笑,让龙吉进屋,开始检查起此前布置的功课,这让龙吉颇感头疼,一阵叫苦不迭。
玉帝和王母不在家,教导龙吉之事,李长寿也不敢松懈。
顺便,李长寿也要看好龙吉,免得她遭人算计,不然也不好跟玉帝陛下交代。
天庭普通权臣,操心一点玉帝家事,也是在权职范围之内嘛。
仔细算算,李长寿发现自己如今,管的事确实太多了些;被陆压道人的讨天檄文一搅合,完全没了假期刚开始时,那般休闲舒适。
天庭琐碎事务不必他操心,自有木公处置;但与妖族有关的大事,东木公都会赶来跟他商议一二。
与此同时,总归是要分一部分心神在北洲,时刻监察妖族动向,顺便记录妖族一些躲藏起来的高手;
除此之外,李长寿还要负责与龙族、地府联络感情,关注下某只黑豹‘被分手后’的独居状况,为即将外出历练的师妹补课……
修行也是重中之重,哪怕再忙,该顿悟的还是要顿悟,不然如何赶超老一辈?
【时间,不在你拥有多少,而在你如何去分配。】
李长寿忙里偷闲,还能炼炼丹、喝喝茶、做做饭,给云霄仙子写写信,闲来无事逗逗娥,偶尔还会去棋牌室放松消遣下,输点灵石灵酒。
一眨眼,又是十年匆匆而过。
妖族没有大动作,李长寿也没察觉到岁月流逝,与灵娥约定的下山之日,就这般风风火火地到了跟前。
这日,李长寿背着手,漫步走到灵娥的草屋前。
为了表示对师妹的尊重,这次他特意出动了本体,并且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道袍。
“咳!时辰到了。
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
呃,怎么感觉这话有点不吉利。
正此时,忽听屋内响起哗哗的水声,灵娥疾呼一声,似是发生了什么。
草屋瞬间安静了下去。
李长寿淡定地等在那,并未将仙识探入大阵,但等了一阵,就见木板中滴答出少许水滴,掺杂了一丝丝血迹……
李长寿:……
“不出来我进去了,”李长寿向前迈出两步。
“师兄不要!我没穿衣物……
师兄我好像走火……咳咳,入魔……哎呀,心口好疼……”
李长寿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转身就走,留下一句:“随你吧。”
草屋再次安静了下来,草屋的主人眨眨眼,这剧本好像跟自己预设的有些不一样。
真的不进来了吗?
李长寿心底默数,从一数到了三十六,刚走到那颗柳树下,草屋的窗户就被拉开,灵娥探头忙喊:“师兄!我好了!”
李长寿转过身来,黑脸骂道:“不走火入魔了?”
“嘻嘻,”灵娥做了个鬼脸,“感觉错了,刚刚只是岔气、岔气……”
李长寿心底一叹。
这丫头,自从云霄仙子来过一次后,就跟找到靠山一样,师兄威严大打折扣。
趁着这次历练,也是要把她这点苗头压一下,不然今后……岂不是要翻了天?
第四百二十四章 灵娥下山【求票!】
换上一身宽松的深蓝道袍,准备几张随时更换的易容面具,再将自己的真容遮掩起来,让脸蛋看起来圆一点……
一个普通的小师妹,就这么练成了!
师兄说过,最好的伪装就是普通。
初级的普通,指的是在外看起来普通,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特异点;
高级的普通,是行为上符合普通的人设,去做一些大部分炼气士都会做的事;
终极的普通,则是道心保持着‘普通’二字,不会有任何非普通的想法,却拥有随时、稳定跨越普通障碍的实力。
——选自《师兄的一堂课》。
收拾了一阵,打量一下镜中的自己,灵娥满意的点点头,开始检查桌子上摆满的宝囊,以及宝囊中的宝囊。
常用的几类迷药、元神毒,都准备了足够的分量,且乘以三。
应急用的解毒丹、补充自身仙力、疗伤用等丹药,也已考虑到了绝大多数的环境,且乘以三。
还有师兄此前百般叮嘱必须带上,同时也让灵娥略感不安,那种用龙王之血以及某鸿蒙凶兽毒素炼制而成的【长生道毒】,灵娥也备了三份……
这是不是预示着,师兄给自己安排的历练中,有可能会遇到金仙境高手?
灵娥念及此处,不由叹了口气,将这些宝囊挨个收到了三个储物法宝中……
这其中,还有一些小底牌。
比如师兄搞的微型阵盘、十六联自爆纸道人等等,都是灵娥此前学习过使用方法,但没实际运用过的好东西。
费这么大力气,非要让自己出去历练……
山中修行不快乐吗?
出去又有什么乐趣呢?天还能不是这片天?
灵娥又叹了口气,这次历练如果真的是历练,那也算一回事,可以增长道心,在危险中磨练自己的意志。
就凭师兄的性子,九成九的可能,会一直在地下躲着追踪!
这是历练吗?
这只是师兄布置的综合考核!
灵娥暗戳戳的吐槽了一阵,在自己的法宝库中左挑右选,最终选择了一把上品仙宝品阶的宝剑,作为伴手之物。
自从李长寿开始搞丹药厚财,灵娥就没缺过法宝,防身的灵宝也是有些的,守护元神的法宝就有六七件;
但拿一把‘主流品质’的宝剑,既可彰显自己有点实力,免得被人当成小白兔打劫,也可达到不显财露财的效果。
灵娥抱剑、提剑、背剑、扛剑,对着琉璃镜摆了一阵造型,最后满意地提着宝剑走到草屋门前,拉开了木门。
门外阳光明媚,李长寿负手而立;
齐源老道也端着拂尘,微笑注视着灵娥。
“师父!师兄!”
灵娥步态轻盈,跳到李长寿面前,对着师父像模像样地抱拳行礼。
“弟子这就出去闯荡了!”
“不错,不错。”
齐源含笑点头,叮嘱道:“外面不比山上清净,你是门内金仙苗,修为也算不错,但在外行走当小心为上,莫要多管闲事、多招惹因果,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仙在洪荒可算不得什么。”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灵娥脆声喊着,随后又看向李长寿,小声问:“师兄,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这次外出,我交给你三个任务,限期三年,完成之后可以在俗世、坊镇中随意行走。”
李长寿拿出了一只玉符,递给了灵娥。
灵娥眨眨眼,她还以为师兄会含蓄一点,想方设法给自己设计难题,没想到是直接给自己发任务的形式。
历练的难度顿时降低了不少,最起码目标明确。
灵娥瞄了眼玉符,见其内有一行大字闪烁光亮:
【前去南洲边界陈塘古镇,铲除一百只真仙境之上的妖魔。】
一百!
灵娥额头挂满黑线,抬头看向了自家师兄,美目中带着几分委屈。
“师兄,来真的呀。”
“不来真的还来假的不成?”
李长寿淡然道:“本次历练的目的,在于让你体会生灵生存之不易,为你道心能更进一步圆满。
师妹,修行不易、长生更不易,你一直在山中修行,将这份安宁的环境当做了理所当然。
但生存权并非生而就有,人族之今日是前人用性命拼回来的,第一个任务目的,就是要你去体会这些。
加把劲!
不搞清楚生存的含义,你在面对长生劫时,做再多准备都不堪心魔一击。”
灵娥弱弱地点头,感觉自己被灌输了一堆大道理,但又不知具体含义。
“那师兄,我这就下山了。”
“这个给你,将我给你的人字纸道人交换。”
李长寿将空虚掌门给的掌门令递给了灵娥,灵娥也将袖中的纸道人拿了出来,还给自家师兄。
她嘴角微微鼓着,眼底满是不舍。
李长寿温声道:
“凭此令出山门时,自不会有人为难,你也不必与旁人多解释什么,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
记住,从你离开小琼峰的这一刻开始,凡事就要靠自己了。”
“师兄放心,我知道的!”
灵娥轻轻吸了口气,振作精神,对李长寿拱手行礼,又对着师父齐源老道行了个礼,道一声:
“弟子去也!”
而后转身驾云,朝山门处飞去。
“唉——”
齐源老道看着灵娥远去的背影,长长地一叹:
“一转眼,灵娥也能下山历练了,起初带她回来时,她还是个小小的孩童。
长寿,她修为够不够?要去杀妖的地方危险吗?你可做好了暗中保护的准备?”
“师父放心,”李长寿笑道,“虽不能说万无一失,但我会竭力护好灵娥周全。”
齐源正色道:“为师知你现在了不得,但你可就这一个师妹。”
“是,是,师父您不必担心,”李长寿一阵作揖,百般保证,齐源老道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回了草屋中继续……修行。
随之,李长寿本体回了丹房中,仙识锁定着灵娥的身影。
等灵娥顺利飞出山门,李长寿的心神也挪移到了山门外的【车夫】纸道人身上,感应着灵娥的方位,施展土遁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普通·灵娥护卫纸道人军团·出击!
……
雏鸟总归是要学会展翅飞翔,云朵总要飘离生成之地。
李长寿并不是想让灵娥离开自己身边,他纯粹是想让灵娥多些人生阅历。
甚至如果条件允许,且灵娥实力、警惕性足够,像师祖江林儿这般外出游历千年,又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转身回到出发的地点,也未尝不是一种洪荒的浪漫。
现在不让灵娥外出见见世面,一直在山中修行,提前步入养老的人生阶段,其实对灵娥是不太公平的。
李长寿很早之前做出让灵娥外出历练的决定,已经考虑清楚各种后果,且下了足够的决心。
她不是任何人的依附,也不应是一个摆件。
她应该去了解,天地不只是眼前看到的这些,人生选择也可有多种多样。
当然,道侣的选择还是要保持单一和纯真。
李长寿带着有点复杂的小纠结心态,一具纸道人去了黑池峰上,与白泽一同……开始暗中观察。
离开山门两千里,就已飞出了山门名义上的边界。
灵娥驾云飞在高空,仙识朝着最远距离散开,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历练事小,让师兄满意事大!
她可不能因小失……
“救命呀!”
突然间,一声急促的呼喊被风语咒带回;
灵娥的仙识也注意到了某处密林边缘,有一层粗糙的遮掩阵法。
仙识汇聚,如流水般轻松穿透阵壁,灵娥顿时见到了……有些不堪的一幕。
修仙经典桥段!
修为在真仙境的男仙,正在欺负一名元仙境的女仙,且已经进行到了‘你喊呀、你喊呀,喊在大声会有人来救你’的阶段。
灵娥光洁的额头顿时挂满黑线,默默地驾云绕开了此地,总感觉这不是那个男仙在侮辱女仙,而是……
师兄在侮辱娥的灵智水准!
曾几何时,这完全就是师兄的教学案例,仅仅只是案件主体的修为境界有些不同。
干啥,现在已经到了玩情怀的阶段了吗?
灵娥心底一阵摇头,但表情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犹豫。
突然间,灵娥心底泛起了些许念头,那女仙绝望且悲愤的目光在心底不断浮现,让灵娥陷入了少许纠结。
师兄真的会用这么粗浅的招数吗?
不对,那个男仙做这种坏事,怎么可能不做隔音阵法?
那么粗糙的遮掩大阵,这男仙道心扭曲吗?想要人看还是怎么?
种种迹象表明,这确实是个师兄安排的试炼。
可,这事万一是真的……
虽说最好的答案就是视而不见,但如果真的是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却见死不救,道心当真不会有魔障吗?
怎么办?
当年师兄给自己的几个选项在心底不断浮现,灵娥的云头渐渐停下了。
‘灵娥,你要记得,遇到举棋不定之事,要尝试去打破思维框架,寻找新的选项。’
新的选项……
罢了!
虽然八成可能是刚出山门的试炼开胃菜,但这点小历练,应该只是在总体评价中,占很低的分数才对。
灵娥捏着下巴喃喃几声,仙识突然扫到了山林中嬉戏的几只妖兽,妙目顿时一亮。
少顷,进行到了‘你越反抗贫道越激动’的那名真仙境男仙,眼前突然有点发昏,浑身仙力运转速度突然减缓。
他立刻跳起来,将已经解开扣子的道袍摁住,四处扫视。
“谁!谁在暗算贫道!”
哼、哼哧……
毫无征兆的,一股妖气在百丈之外爆发,且朝着此人飞速逼近。
这真仙境豁然转身,却见一头双眼冒着红光、身长超过三丈的野猪狂奔而来,带起滚滚烟尘!
这名男真仙立刻要拿出宝物,却发现自己此时,竟有些握不住长剑的剑柄……
“混账!”
此人喝骂一声,转身驾云飞起,那只野猪妖兽不知为何盯死了这男仙,卷起一阵黑风,猛追着不放。
一阵清风吹过,那名女仙身上的禁制尽数被解开。
她连忙站起身来,捂住领口,有些凌乱的面容上满是茫然无措,又听得一句无法辨别男女的传声:
“快走吧,那头妖兽喝了情水,定会折腾那恶人一阵。”
这元仙境的女仙忙道:
“多谢恩公!还请恩公救我救到底,不然我如何能逃过此贼毒手?我愿当牛做马……”
“若你这都逃不了,那大概就是你的命了,告辞。”
“哎!恩公!”
远处云上,灵娥施起风遁,迅速离开了此地。
那个女仙就是师兄的纸道人吧!
刚才的那句带着‘弱者绑架’的求救,才是真正的试炼内容吧!
哼哼!
哪怕不是历练,面对这种情形,灵娥也不会继续帮下去。
大家非亲非故,仗义出手一次就够了,凭啥还要对你后半生负责?
真的是!
灵娥得意的一笑,于风中自在飞行,心境也越发开阔。
待遁出千里,灵娥看了眼身上的测感石,发现并无仙识查看,又朝着下方的山川瞄了眼。
师兄没用仙识关注自己?还是有破解测感石之法?又或是根本没在暗中保护?
要做最坏的打算……
灵娥轻吟几声,继续驾云朝南洲边界飞去,途径各处坊镇,也都会尽量绕开,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
但这天地着实太美。
朝着左右去看,非小琼峰周遭的山围,眼界在无限蔓延;
朝着天空眺望,蓝天白云似乎一成不变,又似乎变得无比广阔。
迎面而来的微风,带着远处的鸟鸣人语小兽低吟;
远见,深山密林上空有百鸟展翅,炼气士于云上来去匆匆,长满灵草浅花的山谷中人影重重。
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背景……
灵娥嘴角不自觉露出少许笑意,也开始在一些美景前驻足。
她会拿着解毒丹,小心翼翼嗅一嗅未见过的花朵;
也会抓着灵宝长剑,戳一戳只有一点点修为的彩鳞蛇,又被带着起床气的小蛇追着跑遍半个山坡。
她提着布靴、赤脚趟过清澈的山溪;
施化形术,化作拇指仙子,与两只蝴蝶一同在花瓣上起舞,也不知道自己跳的是什么。
星夜躺在无人的湖面,散开如瀑的青丝,想象自己是湖之女神,一不小心便融入了身下的星海。
白昼寻到一片山花烂漫的无人之地,随手布下四五重遮掩阵法,在此地抚一阵琴,哼一段小曲儿,想着自己跟师兄在这里嬉闹的情形,而后躺在草地上一阵傻笑……
“这就是外面呀。”
灵娥抬着小手,对着天空轻轻一抓。
“哼哼,不过如此,办正事了!”
哼着自己琢磨的小调,灵娥摄回各处阵基,小心翼翼检查了下各处情形,做贼般驾云离了此地,继续沿着繁忙的云路,朝第一个历练地赶去。
黑池峰,水潭旁。
白泽和李长寿各自端着一杯水酒,看着水面映出的画面,笑容一直未断。
“白先生此法,当真比仙识探查要妙百倍。”
“哈哈哈,一点微末手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白泽摆摆手,笑道:“倒是水神,灵娥后面的试炼,你可安排好了?”
“我并未安排什么,”李长寿笑道,“这次她出去,我想让她看看洪荒原本该是什么样子。
我只会引导她去一些地方,暗中做些周全的护卫。”
白泽皱眉道:“万一灵娥遭遇到什么大罗高手,咱们离着太远,来不及出手该怎么办?
这似乎不稳妥。”
“无妨,”李长寿淡然道,“此前我已请**师出手帮忙照看,跟在她脚下的纸道人,也足够应对非圣人弟子之敌。”
白泽不由一阵无语,叹道:“你这是让你师妹去历练,还是盼着她出去闯祸?”
李长寿笑而不语,笑道:“之前的那头野猪妖,倒是我也没想到的。
白先生对炼器之道可有涉及?
最近我一直在构想一种传递消息用的‘法器’,但炼器理解不足,一直陷入了瓶颈。”
“这个……略懂,略懂。”
白泽在袖中拿出一只羽扇,轻轻摇晃,与李长寿一边看湖水中的情形,一边探讨炼制乾坤法宝之事。
李长寿此时自是一心多用,只不过暂停了天庭水神纸道人的活动。
又半日后,李长寿和白泽讨论声停住,齐齐盯着水中的画面。
灵娥在一处热闹的坊镇外徘徊许久,犹豫了一大阵,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李长寿的纸道人军团,顿时被逆五行大阵所阻;
李长寿立刻选了一具金仙境纸道人,化作一名老妪,驾云进入了此地。
因进入坊镇后,灵娥的测感石瞬间变成橙红色,灵娥也无法分辨,其中是否有师兄的仙识。
李长寿化作的老妪,与灵娥保持着不过百丈的距离,却并未被灵娥发现。
李长寿低头看了眼老妪纸道人身上的测感石……
这浅紫色……突出一个真实!
身处热闹的街道,灵娥的大眼顿时一阵放光,在各处摊位前东看看西瞅瞅,又不可避免的,踏入了一些成衣法宝殿。
‘这丫头,花花世界迷人眼,也不知是否会影响到道心平稳。’
很快,李长寿就觉得自己多虑了。
“就这么一件裙子,就要三百灵石?”
灵娥满是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女掌柜,皱眉道:
“这用料虽然不错,但边角都有些粗糙,而且花色调制也没做到多好,腰身和肩头还故意省了布料,成本最多十块灵石,你要卖三百灵石!”
女掌柜忙道:“道友呀,这可不只是衣物,其上还刻画了不少禁制,足以抵挡元仙一击呢。”
灵娥皱眉道:“你管这叫禁制?
这怕是连最弱的元仙,一掌也能打透吧。”
那女掌柜笑道:“这样道友,看你也是懂行之人,我报个合适的价格,三十枚灵石如何?”
“嗯……”
灵娥明显犹豫了下,一咬牙:“二十五枚。”
“成交!”
片刻后,灵娥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将这件仙裙收入了储物法宝中,转身离了这处法宝成衣店。
风语咒带来了那女掌柜几声嘀咕,灵娥就当没听到,完全没被影响心情。
没办法,这些年的大部分月供都给师兄换草药炼丹了,灵石这块自然要省着点用,可不能乱花。
论小穷峰的优秀传统!
黑池峰水潭旁,白泽皱眉看着李长寿,嘀咕道:
“人教圣人二弟子,人教小法师,天庭水神,道门智星,龙族、巫族拯救者,妖族敲钟人,大德后土守护者,云霄仙子准道侣,圣母宫的座上宾……
就这?
你就不怕小灵娥,被人用几块灵石就骗走了?”
李长寿哼了声,也不理白泽,闭目便是一阵安排,顺便测试下灵娥的临场反应如何。
半个时辰后,敖乙带着数头老龙自东海而来,他们潜藏行踪、施展化形术和障眼法,混入了这座坊镇,找到了在茶楼中听曲儿的灵娥。
敖乙此时化作柯乐儿的模样,端着一只托、带着各处视线,款款到了灵娥身后,低头道:
“嫂嫂,哥哥命我送来些盘缠。
您就是堵气外出,总不能缺了用度。”
正嗑瓜子的灵娥动作不停,头都不回,沙哑着嗓音淡然道:“道友认错人了,我夫君是我师兄,他可没什么妹妹。”
“嫂嫂又说气话了。”
敖乙将托盘推到了灵娥手边,灵娥低头一看,顿时看到了一只手镯类储物法宝,以及下方压着的那个大字……
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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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赏 罚 分 明
镇定!
有诈,这里面必然有诈!
单单一个稳字,这又能说明了什么?
自己此时只要脸皮够厚,就能忽略掉刚才那句‘夫君是我师兄’!
保持淡定,不能冒汽,如果不是对方认错就是师兄故意给的磨砺。
灵娥淡定地收起了那两把藏在袖中、锁定了敖乙的放毒法器,顶着周遭那道道目光站起身来,用仙力将玉镯和托盘推了回去,注视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仙子’。
“道友,你我确实不识,”灵娥散出伪装出的天仙境气息波动,向后退了半步,“花不开两朵、天不生同相,道友如此接近,到底是何居心?”
柯乐儿轻轻一叹,目中满是歉然与忧愁:“嫂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哥哥他并不是有意拈花惹草,嫂嫂这些气话,咱们换个地方私下说,如何?”
灵娥眉头紧蹙,心底戒备更甚。
这女子当真是师兄的纸道人?
不对,没有纸道人特有的气息以及虚假感,这应是个真实的生灵,且自己此前绝对见到过。
“嫂嫂,请……”
柯乐儿做了个请的手势,传声道:“我是奉长寿兄之命而来,知道教主哥哥这名号者,应是不多的。
教主哥哥忘记给你带上灵石,特意让我追来送些,顺便考教你警惕性如何。
灵娥嫂嫂你此时表现的已是不错,可以表现出一副窥破我伪装的表情了。
敖乙泄题之事,可莫要跟教主哥哥提及。”
敖!
灵娥瞳孔一缩,表情却是保持不变,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轻哼一声,甩着衣袖离开了此地。
柯乐儿端着托盘相随,两位龙族长老化作的魁梧老者,散发出自身威压,让茶楼内外瞬间安静了下去。
金仙境高手做护卫!
顷刻间,探查灵娥和柯乐儿的仙识减少了大半。
片刻后,一处酒楼的雅间中,几位龙族长老出手布置了仙力结界。
柯乐儿将托盘放下,灵娥也一改此前的表情,笑道:“有劳二太子殿下了。”
“哦?”柯乐儿眼前一亮,叹道,“竟被嫂嫂认出来了。”
灵娥脸蛋微红,忙道:“我不过是随口胡诌的,我跟师兄还没、没成婚,此事莫要告诉我家师兄,怪羞人的。”
“哈哈哈,”柯乐儿摇身一变,化作敖乙的少年模样,对灵娥做了个道揖。
敖乙道:“既已被灵娥识破,那我就不多藏了。
灵娥难得外出历练,可要去龙宫坐坐?”
“不了,我外出历练,还有师兄给的任务要完成。”
灵娥轻轻摇头,表现的倒是落落大方,有几分从容的气度,“稍后可否带我一同离开这座坊镇?
经过刚才二殿下这般一闹,我当真是要被人盯上了。”
敖乙含笑点头,有几位老龙帮忙,这只是小事。
黑池峰水潭旁,李长寿和白泽对视一眼。
白泽笑道:“灵娥倒是厉害,竟能通过一点提示,就推算出敖乙殿下的身份。”
李长寿摸着下巴沉吟几声,嘀咕道:“总觉得是敖乙这家伙在放水。”
“水神怎得就喜欢用这般恶意去揣度旁人?”
“这倒不是恶意揣度,只是基于我对灵娥的了解,所做出的合理推断,”李长寿笑道,“罢了,算她过关,毕竟是我此前失策,忘记给她多备些灵石。”
白泽大笑几声,与李长寿一同注视水潭之景。
水潭画面所显:
灵娥与敖乙、几位龙族高手同时遁走,在东海之滨分别。
灵娥换了一副妆容、戴上了薄薄的面具,施展土遁溜出数千里,在一处无人河谷中现身。
她小心翼翼探查各处,在河边休息一阵、泡了泡脚丫,拿出了那只敖乙送来的玉镯。
第一步,先检查该储物法宝是否有多余禁制;
第二步,将该储物法宝用仙力包裹推出几丈远,仙识尝试解开禁制。
第三步……
“哇!”
灵娥轻呼一声,而后赶紧捂住嘴,大眼一忽闪,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那一块块,能把储物法宝填满的灵石!
灵娥目中满是悲愤,银牙轻磨、不断掰着手指:“臭师兄,明明有这么多财,却让人家天天精打细算用灵石!”
水潭旁,白泽略显嫌弃地看着李长寿,啧啧一笑,意味深长。
李长寿淡然道:“只是平日没在意罢了,她在山中也用不到这些,一应用度又没缺了。”
“略懂,略懂。”
不过,灵娥接下来的表现,倒是让李长寿颇感欣慰。
她快到第一处历练之地时,又跑去了坊镇中,这次腰杆都硬挺了许多。
在城中逛了半日,灵娥为师父齐源挑选了两件昂贵的仙宝,购置了大批布匹,又为自己接下来要去的试炼地做准备,买了大量的充饥丹、品阶较低但凡人可用的丹药。
这般情形,像极了某个新立小门派外出采购的长老……
灵娥离开这处坊镇时,为了防备被人暗算,选择以假乱真的策略,将真身躲在‘古老版本纸道人’袖中,待纸道人出了城中,本体悄然分离。
纸道人最终也未遭打劫,被灵娥埋在了坊镇附近的山林中,以备后用。
白泽看得啧啧称奇,李长寿却是微微一笑。
有一点,他当年的风范了。
待灵娥驾云赶到南洲边界附近……
李长寿开口问:“白先生觉得,如今人族与妖族可否共存?”
“水神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白泽摇着羽扇,笑道:“除非天地间只剩下人族,妖族如何会灭绝?哪怕敌对,也是在共存罢了。”
李长寿又问:“天道的存在,当真是为让天地更为安稳?”
“水神莫非觉得,天道在有意降低天地间生灵的总体实力?”
“嗯,”李长寿缓缓点头,“我近来体悟大道,突有所感。
假若天道对后天生灵进行分类,又该如何排定?”
白泽思索一阵,答曰:“人、妖、巫、龙、灵?”
“先生错了,”李长寿笑道,“是人、仙、灵、妖、魔、鬼。”
“哦?”白泽低头思索,掐指推算,面露不解,额头竟渐渐见汗。
很快,白泽起身做了个道揖,“愿闻其详。”
李长寿嗓音有些缥缈,缓声道:
“此是,我近两年体悟自身之道时,与天道共鸣得出的结论。
而今天地间,人族占据绝对的优势,人之一族单列,非人之生灵尽入灵之列,诸如龙凤巫妖等等。
若人与灵修行得道、护持正道,则为仙。
仙可为人仙,也可为狐仙、牛仙、龙仙、树仙等等,诸如此类。
人心性不正、为邪为恶,则为魔。
灵心术不正、滥杀无辜,则为妖。
鬼就不用多举了,为人与灵死后之事。
白先生觉得此道如何?”
白泽低头沉思,许久无言。
李长寿在旁静静等着,看着水潭中自家师妹赶路的情形。
他刚才所说的这些,确实是悟道时悟出的,或者说是天道给他的提示,指示他这个天庭普通权臣,该引导天庭朝着哪个方向努力。
某木公再次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这次,让灵娥赶去陈塘古镇,李长寿并非只是让她去历练这般简单,也是让灵娥代自己去‘考察调研’。
李长寿刚才的这番话,其实是在定今后的天地规则,是为洪荒制定一套标准,从上古时代的阴影中,完全脱离出来。
但想做到这些,最关键的就是仙凡分离。
陈塘古镇存在已久,说是一个古镇,实际上已是一座较大的城塞。
李长寿为何让灵娥去此地历练?
这就说来话长,只能长话短说。
妖族在几大部洲夹缝之中生存,听起来像是有些可怜,但因洪荒大地太过广阔,这些‘夹缝’要么是连绵大山、要么是无垠密林。
对于凡人而言,这些都是难以翻过的天堑,也是妖族能繁衍生息的乐园。
陈塘古镇,就是一处不断爆发与妖族冲突的‘人族前线’,且长期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自大禹帝君归隐火云洞,天下共主之位传递不过千年,皇权失却,南洲陷入了长达数万年的混乱局势。
道门兴起,‘仙门’势力开始崛起,人族数量疯狂增长、无修行资质的凡人渐多,俗世渐渐不适合炼气士修炼,故渐渐有了仙凡之分。
但中神州与凡俗的关系,依然是千丝万缕——
仙宗大多数的弟子,都是来自于凡俗;
凡俗之财,虽对于大仙门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但许多中等规模的仙门,对这笔财颇为看重。
这就导致了,凡俗如今的这些势力,方国、部落背后都有仙门的影子,势力倾轧,往往也有仙门博弈。
李长寿所谓的仙凡分离,就是切断这个关联,且已付诸行动。
——孔萱大姐头此刻在南洲护持的部落‘商’,就是改变这般乱象的重要棋子,因‘三则仙契’的存在,待商一统南洲俗世繁华地带,就可将仙凡分离之事促成大半!
【可凡事都存在两面性。
仙门与凡俗方国部落暗通款曲,借此剥削凡人;与此同时,这些仙门也在护卫凡俗,让凡俗大部分凡人免遭妖族威胁。】
李长寿不得不考虑这般问题——待仙凡分离后,仙门在凡俗影响力降低,人族炼气士如何才能更好的守护人族俗世?
就如白泽所说,妖是杀不净的,万灵吸纳日月精华修行,化形就会为妖,总有恶妖会害凡人。
这里,就凸显出了陈塘古镇的重要性。
陈塘古镇地处偏僻,面对的妖族势力也不算多强,无法引起人族高手的重视……
种种因素导致它游离于方国部族之外,几乎完全得不到来自俗世的援助。
但他们依靠自身,以及小部分人族练气士的支援,依然抵御妖族侵袭数千年之久。
李靖来度仙门拜师,其实是陈塘古镇有资质、能修仙的年轻子弟,都要走的一条路径。
他们背井离乡、盼着早日学成仙法,回镇子上斩妖除魔。
李长寿在调查李靖跟脚的过程中,发现了陈塘古镇的状况,想在这里找到【仙凡分离后如何守护俗世】的答案或者启发……
故,就有了这次灵娥的历练。
水潭旁,李长寿对着驾云飞行的灵娥略微出神。
侧旁白泽在那又是掐指推算,又是仔细斟酌,最后还是决定杠一句:
“水神这般,未免是将人族的地位放得略高了些。”
李长寿抬眼看去,刚要开口辩论,黑池峰上突然飘来一朵小小的灰云。
这灰云来的突兀,此前毫无征兆,直接凝于黑池峰大阵之内,顷刻飘到水潭上空。
正当李长寿心底回想起了被天罚支配的恐惧,道躯的‘肌肉记忆’再次被唤醒,元神闪耀出璀璨光亮!
这灰云径直劈出一道拇指粗细的闪电,砸在白泽头顶!
闪电过后,灰云之中又有一缕金光撒落,钻入了李长寿道躯。
功德!
能够凝成功德金身一只小脚趾的功德!
李长寿精神大震,內视自身,又抬头看向一旁白泽,顿时笑出声来。
白泽此刻长发披散、额头焦黑,头顶窜出一缕黑烟,满脸悲愤地看着天空……
“这也太不讲道理!贫道只是言说一句!”
“白先生慎言,慎言。”
李长寿连忙阻住白泽的吐槽,抬头对着即将消散的灰云做了个道揖,朗声道:
“弟子已明天道之意,定会为玉帝陛下早日进言,造福苍生,维护天地安稳!”
再抬头,灰云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长寿不由笑眯了眼,负手而立,看着一旁悲愤莫名的白泽。
“白先生,这次辩论可是我赢了?”
白泽转过身去,对着水潭幽幽一叹:“贫道白得个瑞兽的名头,一代新人换旧人。”
李长寿笑而不语,道心中有关此事的疑虑,烟消云散。
能给灵娥也捞点功德就好了……
沉吟一声,李长寿收敛笑意,在湖边陷入了思索。
又三个时辰后,灵娥已是抵达那古镇附近,刚好看到了一处人族兵卫与妖族小规模‘械斗’的情形,暗中出手放了点毒。
灵娥很快就发现了躲藏在后方的几头真仙境妖族‘高手’。
——在此地,真仙境已算是高手之列。
灵娥仔细想了想,并未着急出手,而是派出纸道人,开始暗中调查此地妖族势力。
又看到镇子中有不少伤兵,她便以云游四海的人教练气士身份进入了古镇,主动帮这些伤兵医治。
在陈塘古镇的试炼,难度其实较低,灵娥应对起来也是颇为容易。
看着水潭所显,灵娥忙前忙后的情形,李长寿不由欣慰的一笑,又想起了自己在玉符中藏着的两条后续任务。
试炼任务二:【前往东海某处岛屿,‘拯救’同门有琴玄雅】。
试炼任务三:【按地图所示,前往五庄观,将这枚玉符亲手交给五庄观主人】。
灵娥好不容易下山一次,自然是要好好折腾……咳;
灵娥好不容易下山一次,自然是要让她得到足够的历练,更好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