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宫变 第四十一章
看到绿娥说话颠三倒四,我轻轻笑了起来,丁香早也哭成了一团。我给她俩擦了泪又拉她俩坐下,等她俩哭的和缓了,才说:“不过是一副空皮囊罢,反正这一步是迟早要走的,晚走不如早走。再说不走这一步,以后宫里媚惑君王,不知廉耻的名头怎么落实到我头上。”
我的话让丁香哭的更伤心了,她抽泣了好几声,使劲忍住说:“小姐,你真是太委屈了。”
我含笑摇了摇手,说:“算不上,你们就不要为这事再难过不已了。”
“可小姐在宫里无名无份,时间长了……”绿娥说到一半就噎住不说,我明白她的意思。便问道:“可是怕他腻烦我了,以后又该怎么办?而且以我们之间的名份,我也不可能名正言顺有个位份。”
丁香连连点头,说:“可不是嘛,到时……”
我忙打断丁香,含笑说:“等不到那时候。”
她俩一齐瞪着眼看我,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我也不想解释,毕竟事情要一步一步来,风波要一波一波起。真到那个时候,她们会明白的。既然宝璟可以隐忍二十五年,我为什么不行,我的义恒本就是太子,这个江山本来就是我皇儿的。
绿娥看我不说话,又问我:“小姐,昨天你为什么要装晕呢?”
我觉的很有意思,看着她们俩问:“昨天她们见到这情景都说什么了吗?”
丁香忙说:“她们一见小姐晕倒了都吓了一大跳,程皇后好像比小姐还难受,先是脸色惨白吓的说不出话,后来都快哭了。那个木贱人就冷冷的看着,好像在想什么。小姐你说,她是不是怀疑了?”
我还没回话,绿娥就接口说:“昨天想着要在小姐身上的带脉和神藏穴偷偷下针,时机把握不好的话万一被人看出来如何是好,怕手重了小姐万一有个好歹,手轻了又把小姐扎疼了,当时小姐晕过去的时候,我可是也快晕了呢。”
我笑了起来,说:“都练了那么多次了,怎么会歪,是你小心太过了。”
我喝了口茶,慢慢回味着丁香的话,过了一会才说:“当然要让她们怀疑了,否则咱们这些事岂不是白做了吗?”
“小姐,你为什么要让她们怀疑元荣皇子不是程娘娘亲生的,你又怎么知道她们会怀疑呢?”丁香又问道
我含笑说:“我不知道她们会怀疑啊,可是我希望她们能这样想。因为以程妙珊的性格,她宫里如果被安插了人一点也不奇怪,当时元荣被抱走时,她亲口说过她宫里的宫婢、产婆和侍候内监统统被灭了口,这招欲盖弥彰想来有人比我更清楚,更想知道究竟的。所以那天她说完以后,我就想试试,看是不是有人在她宫里安插了眼线,现在这样做,我不过是想验证一下罢了,如果真能让他们怀疑,那我们这样做就没有白费工夫啊”
“啊,小姐试之前一点把握都没有,就冒冒然这样做,小姐也太大胆了。”丁香听完,不禁又担心又生气。
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以后任何方法我都会去试,咱们只要做到推波助澜即可,因为就算我们不做也会有人做的,我们只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
“小姐,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绿娥忙问
“这次小姐晕了,如果让宫中因为皇子一事起了风波,小姐你说,程娘娘会不会怪到咱们头上?会不会拿此事做借口撵我们出宫?”我还没有回绿娥的话,丁香也忙不停的问了起来。
我回道:“你们先别急也不用担心,就因为起了风波,我们才会更安全,难道程妙珊不懂越描越黑的道理吗?就算她想真灭我们的口,自然有人会保我们一命的,保我们的人就是觊觎后位的人。而且我们现在势单力薄,能做的就是挑起这几派系的争斗,等到真有眉目的时候,自然也就明白了朝中的局势。”
绿娥不明白,又问:“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以后这宫里风波不歇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再说程皇后现在吃了个哑巴亏难道将来也会不闻不问吗?”
我看着绿娥的双眼,里面有兴奋有担心更有一丝复仇的希望,像燎原的火苗闪着光亮。
我摇了摇头说:“就因为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我不清楚下一步具体如何安排,再说这个风波其实对程妙珊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根据后宫里的局势风向就能看清朝中政局的态势,我不过是想看看,到底哪些人,哪些派系与程家相争,又能争到什么程度罢了。”
绿娥和丁香连连点头,说:“如果真有人敢与程家抗衡,那一定是柳家了。”
我含笑点点头说:“不错,所以我们才要给柳家一个机会不是吗?”
“小姐,这次是柳淑妃提出要见皇子,那是不是她在程皇后宫里安插了人?”绿娥又问我,我想了想,摇头说:“不好说,谁都有可能,木菱荷当时也很急切的样子啊,而且我向程妙珊走近时,木菱荷可是很仔细的在看我跟程妙珊啊。”
丁香若有所思了半会,突然说道:“那就是说,不止一位妃嫔在程皇后宫里安插了人,她们都有所怀疑。”
我含笑点点头,说:“应该如此,说不定连乳母都被收买了也不一定啊,不然身为乳母连个不到周岁的孩儿都哄不了,可是太说不过去了。而且孩子哭闹也不是个大事,竟然专程来禀告,可见痕迹太重了些。”
果不其然,不久后宫中就传出了些风言风语,虽然宫里人都不敢在明面上说,但私下传的很快很广。
“宫里人现在都私下说元荣皇子非皇后亲生,而且都是有根有据的。”丁香陪我在殿内的后花院里坐着,把在外面打听到的一一告诉我。
“这些都是丁一花钱命人打听到的?可有人问丁一出处吗?”我问丁香。
第四部 宫变 第四十二章
丁香摇头说:“没有,丁一从来都是快天黑了才出门而且非常小心,他总去内卫所那边,因为那边内监人多口杂,而且也换的勤些,再说丁一从来只是听,不多说话也不轻易打听,所以没有人怀疑到他。有时他还会买些酒请那些内监喝,那些人觉的他老实也就说话不避他了。”
我点点头,又问:“说根有据的,都有哪些根据?”
丁香嘿嘿笑了几点,道:“全是猜的,哪有真凭实据,如果早有,就不会这样传了。但猜的还真是有分真呢。首先宫里人说未见皇后娘娘有怀孕的症状,怎么突然一下就有了。虽然在太医院里有脉案,可怎么看都觉的是后补上去的,而且程娘娘脸上也没有出一点蝴蝶班,怀孕前什么样,生完皇子后还是什么样,宫里人都说光这一点就很是可疑呢。其二皇后娘娘怀孕后,轻易不见人,就算大家去请安,也都远远的行完礼就告退了,从来没有人与皇后聊过怀孕时的状况。看着是肚子一天天大了,但这些也是可以装的呀。其三皇后生产完后,皇后宫里的所有内监与宫婢还有产婆都换了人,说是皇子产下后,这些人侍候的不当,可这些人也没有出宫更没有换到内卫所去,却找到找不到,所以他们猜测,这些人被灭了口。可为什么会被灭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其四程皇后生产后身材恢复的太快,一点不像坐过月子的女子。再有就是程皇后上次带着皇子见到某位娘娘时神情举止怪异,出乎常人所为,故皇子绝非程娘娘亲生,此子生母另有其人。”
我边听边笑,因为看到丁香的表情异常郑重,好像真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似的。听完后,便笑着问她:“就这些,还有没有?”
丁香有点恼火,忙道:“别笑了,小姐,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连连点头,回道:“好,好,好,不笑了,还传什么了?”
丁香又压低声音,忙道:“后面就传到小姐了,虽说没提名道姓,但谁一听都知道说的是小姐啊。”
我又问:“那都是怎么说的?”
“说不是现在位份的一位娘娘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给病了,而且病的很重,还非要连夜被送出宫。等那位娘娘刚出宫没几天,就传程娘娘有了身孕,等皇后产下皇子后,这位娘娘到义恒皇子摔伤后回了宫,时间上怎么算都特别巧。而且这位娘娘到底得了什么病,谁也说不清楚,太医院哪一位太医诊的脉也说不上来,既然当时病的那么重,那应该不会好的这么快,可看现在的样子好像从来都没有病过的似的,所以皇子的生母可能就是这位娘娘。”
丁香说完满意的叹了口气,笑了笑看着我,又问:“小姐,宫里这帮人还真是心细如尘啊,连宫里的脉案都会让人去查出来,那不摆明就想说元荣皇子是小姐生的吗?”
我想了想说:“她们当然巴不得这样说了,有些话细想来也是有些牵强。说程皇后怀孕时没有蝴蝶斑,并不是所有妇人怀孕都会长斑,我怀义恒和念宿时就没有长斑。只是她们恨不得此事越真越好,如果我站出来说此事就是真的,那时你再看看她们,定然恨不得生吃活剥了我呢。”
丁香奇怪道:“那她们这样传又有什么目地呢?又动摇不了程家分毫根基,可不是在与程家寻隙,程家要查明是谁做的,那还能轻饶了此人。真是自寻烦恼。”
我含笑着说:“那可不一定啊,你想想,皇后娘娘生下嫡子,天下的人都会认为是程家权势大盛,那可是今后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基业呢。但如果确准了此子非皇后亲生,那朝中定会认为是程家有所图谋,而且夺子之事自会让有心人传播成程家想夺取皇族江山的险恶用心,那自然有人开始担心,不仅程家害怕这个名目,就连康宝璟也不会不防啊,虽然当时这个主意是他拿的。”
丁香越听眼睛越亮,不禁满脸笑意,又说:“看来朝里人不服程家的很多啊,可传来传去也不会成真,程皇后会不会恼羞成怒来找我们的麻烦?”
我连连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如果她真想找,也只能由她了。程妙珊家的根基现在越来越深,而且朝中半数以上的人都在向程家靠拢,程家又有兵权在握,你觉的帝王身边岂会容他人酣睡。所以朝中不能明着与程家抗衡,但宫中一点点的把柄都会让这些代表不同势力家的女儿家就中取势了。敢这么大明大放的宣扬,一半除了真怀疑外,另一半就是想削减程家在后宫的势力,所以说我们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但既然是棋子那就要做好棋子的本份,明白了吗?”
丁香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又问:“那小姐觉的康王爷听了这些话会怎样?”
我摇摇头,说:“不确定他会怎样,依着目前的状况看,康宝璟与程家还是互相依靠的。但不代表康宝璟不忌惮程家的兵权和势力……”
我还没有说完,就远远听到一声:“小姐,小穗来了。”看到绿娥急步走了过来,我忙住了口,看到她身后跟着小穗。丁香早早就站了起来,拿着我身边的绣花绷子说:“小姐,这只蝴蝶的颜色真是好看呢。”
我浅浅一笑,没有说话,等着小穗给我行礼。
修合宫中,明贵嫔又来串门子,两人面上笑着寒暄了几句,又很是亲热的互相问了安。
柳淑妃浅浅笑着说:“宝儿,妹妹来了,快让人把前日本宫娘家送来的花样子取来给妹妹看看。”宝儿很是意会柳淑妃的意思,便行了礼退下,走时也把宫里的人都打发下去。
柳淑妃与明贵嫔等屋里人都去了,才声音极低的商讨着:“此事也传了几天了,不知中宫现在有何动静?”
第四部 宫变 第四十三章
明贵嫔轻声回道:“虽然中宫现在伺候的人全都换了,但有两个是臣妾很早前就安排过的,不过现在做的是粗活到不了皇后娘娘身边去,可还是能打听出来一些。听说中宫刚听到这些传言,可是仪态大失在宫中放声大哭,甚至气性大的把宫室里好些摆件都摔了,还打了两个宫婢呢,嫌伺候不到。不仅如此,听说中宫还第一次大发雷霆,命宫中的掌事内监私下严查,说如果查到造谣者,要向皇上请旨施极刑,还要让宫中人观刑就为以正视听呢。”
柳淑妃听到这,不禁微微一笑,很有些快意的说:“真是想不到我们的程皇后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呢,从来只见她唯唯诺诺不敢人前一言,却为这么个扑风捉影的谣言有失中宫之态,看来真是碰到她的痛处了。”
柳淑妃又对明贵嫔说:“那之后的事情就麻烦妹妹千万细心安排了,可别让人看出马脚,如果此事再成,那程家不仅大大的丢脸,只怕以后本宫就算拱手相让这掌管六宫之职她程皇后也不敢接呢。”
明贵嫔也含笑点头说:“请姐姐放心,此事妹妹定会做的缜密不疏。”
柳淑妃又含笑道:“此次真是辛苦妹妹了,这一阵子听说好几个省出了些极新奇的宝物,回头进贡上来,妹妹看着要是喜欢,只管开口就是。”
明贵嫔忙摇头道:“姐姐这样说可是外道了,妹妹自进宫后就与姐姐是一条心,且不论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只为上一次姐姐替妹妹打抱不平,妹妹心里就清楚这宫里谁是真心待我的。”
柳淑妃忙拉住明贵嫔的手说:“咱们姐妹之情天地可表。”
明贵嫔也有些激动,一下哽咽了起来,柳淑妃忙安慰了明贵嫔,她才渐渐好些。
片刻后,明贵嫔半信半疑的问:“姐姐,你说难不成这元荣真不是皇后娘娘生的?要不然皇后娘娘听了这片言只语就如此失态,可……”
柳淑妃忙轻轻摆了摆手说:“咱们怀疑是不中用的,除非程皇后亲口承认,所以咱们这一次就先试试她,看她到底能撑多久。”
坤宁宫中,程三小姐来给姐姐请安,程妙珊强颜欢笑陪妹妹喝茶聊些家常。
“今日妹妹的妆容很是艳丽呢,衣裳颜色也别致,想来刚是拜见了皇上?”程皇后看到妹妹姿态婀娜的坐在下首,心里既酸楚又苦痛。看着妹妹越长越好,心里很是欣喜,只要不想妹妹是来伴君的就觉亲切,可一起到妹妹马上就要侍寝了就难免心里堵的慌。但她还是换了一副好颜色与妹妹谈笑。
程三小姐因为今日荷绮夫人做东,便与众位小主一起赴宴,刚散席便来坤宁宫中拜见姐姐。
程三小姐看了看身上穿的水湖蓝闪银紫的广袖薄锦衣裙,上面绣着十数朵极大的牡丹花,朵朵争相怒放,牡丹颜色是极张扬的大红色。按说这种颜色的衣裙穿在身上一般都显的很俗艳,但程三小姐显的却别有一份雅致与妩媚。尤其她极富心思的在两个眼角也各画了一朵小牡丹,头上缀着十数颗金穗花插在高高挽就的发髻里,耳上吊着一副猫眼石的镶蓝宝的坠子,与身上的颜色交相辉映,果然是倾城绝代之姿。
程三小姐笑了笑说:“不过是随便穿了一件罢了,姐姐过奖了。”说罢,看了看姐姐脸色,微有不满的说:“姐姐眼睛又有些微肿了,可是刚又在哭了?那又是为了何事呢?”
程妙珊忙掩饰:“哪有,刚哄元荣睡觉来着,他半天不睡,本宫……”
程三小姐打断她姐姐的话说:“姐姐到底哭没哭,妹妹还是能看的出来的,难道随便应付两句,就以为别人会信了吗?”
她一句话让程妙珊很是下不了台,脸色顿时通红。程三小姐又说:“姐姐每日哭哭啼啼又有什么用呢?想来又是因为宫中传言罢了,何必放在心上呢,难不成真像外面所言,元荣不是姐姐亲生的?”
程妙珊听到妹妹的话,脸上大惊失色,急忙道:“这可是你的亲外甥,妹妹怎可如此说话。难道我们是亲姐妹,妹妹竟不信我,不仅不替本宫着想,还要听外面那些闲言闲语来气本宫不成?”
程三小姐好像很看不惯程妙珊的软弱,有些盛气凌人的道:“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应该置之不理才对。如果厌恶宫中这些小人做恶,就找出几个来严惩,杀鸡敬猴才是。每日在宫中除了哭就是唉声叹气,大没有我们程家武将之风的威势,难道姐姐做皇后都没能压住宫中这些妃嫔吗?姐姐也太……”
程妙珊听着妹妹的话,脸上不禁红一阵白一阵,神情渐渐恼怒,但因为是亲妹妹,还是忍住了。
程三小姐还是因为年轻气盛,看到姐姐不言不语,又极强势的说:“姐姐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宫外有爹爹做主,宫中有姐姐掌管凤印,按说这天下就与我们程家没什么分别。如今姐姐又诞下了皇长子,那姐姐就应该拿出些气势来才对。像那个荷绮夫人大庭广众之下竟说出了皇上专宠的话,如果是妹妹我,当时就直接命人拿下掌嘴,说她不敬中宫,刹刹她的威风。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皇上的玩物罢了,还大言不惭的炫耀张扬,连妹妹都听不下去了,姐姐竟然像没有听到一般,任由她去了。果然如爹爹所料,他老人家很是为姐姐在宫中的日子担心呢。”
这一番话让程妙珊的脸色瞬间变成灰白色,她眼中的怒气越来越盛,脸颊两旁也渐渐出现了潮红色,她突然大怒,吼了一声道:“不错,不错,果然不错。就知道你进宫是来接替我的,爹爹看我不中用,怕程家失了中宫之位就让你进宫。你对我还有姐妹之情吗,从你一进宫来我这除了看皇上以外,你有问过我吗?有问过元荣吗?你摆明就是想当这个皇后,好,好,好,今日我就成全你,把这个皇后位子让给你,省的宫外爹爹担心,宫里你看着生气。这样你满意了?快拿纸笔来,我现在就给你立下字据,让皇上即刻把我废了,立你为皇后如何?”
第四部 宫变 第四十四章
程三小姐听到这些话,开始时惊慌不已,但看到姐姐激动的神情,不禁有些觉的可笑。
慢慢就越听越平静,听完后,还不禁笑了几声,那脸上的笑意好像很有些不屑姐姐的这番话,很是嘲讽的回道:“姐姐对自家人可是刚烈的很啊,怎么对外面的那些人就没这些气魄呢?”
这两句挪揶的话,让程妙珊顿时噎住,异常难堪的说不出话来。
程三小姐看姐姐不说话,又高声道:“自姐姐嫁给还是王爷的姐夫时,我们姐妹也就几年见数面而已。按说姐妹之间应该是有许多话的,只是没想到我进宫不久就惹姐姐如此不快,想来我们姐妹之间情份已薄。不过廖廖数言就让姐姐如此发怒,看来姐姐也没什么长进,在这个位子上是勉强而为。”
程皇后听妹妹如此数落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但程三小姐不看姐姐的神情又继续道:“如今我们程家今非昔比,妹妹进宫前得爹爹教诲,程家这个后位绝不可让别人染指,这关系到程家数百年的兴衰,更关乎祖上的颜面。既然姐姐有让位之意,妹妹虽然年轻,但也自问可以坐的起,所以今后姐姐看到妹妹在宫中的风光无限,想来也是可以想通的吧,到那时姐姐果真有退位之意,那妹妹也就笑纳了,到时别再说是妹妹来抢而是姐姐让贤,也请姐姐务必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程三小姐的话如刀一般,句句刺到了程妙珊的心口上,她的脸色如鬼魅一般呈铁灰色,眼中红筋毕现,半天后才冷冷的说:“看来程小主已然准备好了,本宫等程小主它日封妃进位之时自会亲自到门恭贺。只是请程小主别忘了,伺寝之后要大礼参拜给本宫磕头,本宫现在还是皇后。既然程小主相信自己以后在宫里会呼风唤雨,那本宫也就拭目以待了。”
程三小姐听到姐姐这番话,明白她们姐妹之情已经断了,但她也不以为意,便深深行了一礼便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又听到程妙珊说:“噢,请小主千万记得,空有一番美色就以为有了满打的胜算,那可是浅薄之极。”
程三小姐头也没有回,就说了一句:“受教了。”便扬长而去,看着妹妹渐远渐行的身影,程妙珊唇边浮出一丝冷笑。
沁桑儿等内宫平静了,估计程妙絮走了,她才悄悄出来,轻声问:“娘娘,程三小姐走了?”
程妙珊扬声命人把元荣抱来,她回头时低低给了沁桑儿使了个眼色,然后痛哭起来,大声说:“妹妹走了,估计我们姐妹缘尽于此了。”
很快沁桑儿便命人端洗脸水,殿后等着伺候的宫婢也都陆续进来劝哭,殿内殿外顿时人声鼎沸起来,伺候的人也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虽然宫中的流言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相信早已经传到皇上和中宫的耳中了,但宫中很多人看到这些流言并未给皇后造成任何困扰,甚至有人说皇后还要在三日后荷绮夫人的生辰庆典上带元荣皇子出席。并说因为皇上降旨,要为荷绮夫人的生辰大办,故皇后也请那天宫中所有妃嫔皆去赴宴,包括寇薇殿。
就在荷绮夫人生辰的前一日,宫中又传出喜讯,瑞婕妤怀有龙脉。此讯一出,宫中许多妃嫔花颜失色,又是羡慕又是忌妒。因为瑞婕妤可是在皇后之后第一个能怀有身孕的妃嫔。皇上听到此信时,异常高兴,太医刚禀告完,皇上就下旨晋封瑞婕妤为从二品的昭仪,直接跳了两级,这下令荷绮夫人的生辰庆典顿时失色不少。
因为是六宫同庆,故今日在鹭央殿内的翠湖素雨阁中摆筵。康宝璟称帝后,大兴土木,将后宫内很多处所都修整了,这个鹭央殿与篁修宫相邻,本是个不起眼的湖中亭阁,因为太小又隔着水,以前不太有人去。
现今此处被重整后,因为要应了鹭央殿的名号,连湖的形状都修成了一只苍鹭,远观时就像看到一只白鹭振翅欲飞的模样,此殿内又养了数百只白鹭,春夏两季时,成群飞舞的白鹭与翠柳绿茵相映,格外赏心悦目。
翠湖素雨阁就修在鹭的头顶处,好似鹭的顶冠。因为殿外一片白色,故殿外墙壁上刷了极艳红的颜色,而殿内又装饰的极尽奢华。殿顶用琉璃铺就,阳光下五光十色,殿内墙上铺满紫色油纸,白天就是紫色,但到了晚上在灯下就成了深蓝色,很是新奇。地面全是玉白色地砖,每块凿成一朵花型,放眼望去,没有重样的。殿内也用清薄透亮的紫檀彩绢壁屏分隔,因为殿内引着水渠,弯弯绕绕的,可随便坐在哪一处都能看清殿内所有方向,而水渠旁又栽满了极小的金线碧莲,串串成线满目苍翠,好似殿在景中,又好似景在殿内,实在是巧夺天工。
我到的最早,我到的时候殿内的宫婢和内监正忙着在水渠里摆木人,那些木人都坐在黄杨木雕就的鱼形船内,木人全都二尺左右大小,都穿着绫罗衣衫,面目表情很是生动。那些内监摆弄时,木人的胳膊腿还不停的动,甚至有的嘴巴还能一张一合,看着非常有趣。
我们一进来,丁香便被这个吸引住了,看了半会看不出所以然,便含笑上去问:“敢问公公,这些木人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内监年纪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见丁香问,先是打量了一下丁香,又回头看到我,忙满面堆笑的回道:“柳淑妃娘娘交待下来,一会要在渠中做《水饰图经》用,故这些木人就要摆在傍山或临水旁,想来一会自有用处。”
丁香含笑称谢后,便回来小声跟我说:“小姐,看来一会热闹的很,咱们还是坐在不起眼的地方吧。”
我坐下后等了两柱香时间,这些妃嫔才慢慢到了,看到水渠内摆着这些都很惊喜,笑着互相打听看有谁知道。
第四部 宫变 第四十五章
稍候康宝璟便携着瑞昭仪来了,大家纷纷上去行礼有的更是向瑞昭仪满面笑容的道贺。瑞昭仪虽然面含羞色,但看神情极高兴,甚至有些得意。因为此次她家堂妹也参选了,但没有选上,瑞昭仪觉的面上无光。现在她有龙脉在身,今后她可不需要任何旁人扶持自有依靠,这可是比姐妹入宫更要值得高兴的。
康宝璟落座后,很是关照了一番瑞昭仪,唤人给瑞昭仪捏肩捶腿,又是问瑞昭仪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他的一举一动让旁人脸上再没了笑容。
瑞昭仪四下瞧了瞧,便含笑说:“臣妾谢皇上体恤,但臣妾现在不累,请皇上别费心了。”
康宝璟一笑道:“好,如果你觉的不适可要早点跟朕说,别委屈了自己身子,这可是朕的第二个皇子呢。”
瑞昭仪忙点头应允,为了不让大家心里不舒服,忙笑着问柳淑妃:“姐姐,今日不知摆这些木人做什么用?”
她一问,康宝璟好像才注意到这些,便侧脸看柳淑妃。她笑道:“回皇上,臣妾正因为今日宫里人齐全,才想着玩这个有意思呢。”
瑞昭仪又笑着问:“那要怎么个玩法?”
柳淑妃道:“这《水上图经》一共七十二个水上故事,今日咱们就数点子当酒令。咱们把人数齐了,等会由皇上先撒数,点子是几,那就按咱们坐的次序来,轮到哪个妹妹,就让内监把这些木偶放出来,根据木偶的形状动作和乐器声,中令的人要在一盏茶的工夫内说出是哪个故事,如果说不出来就要连罚三杯,再由被罚的人撒点,这样大家又有酒又有令,岂不是更热闹。”
柳淑妃一说完,大家全都笑着说好,连康宝璟也赞不绝口说这个令新鲜有趣。
这时明贵嫔忙站起来帮柳淑妃数人,看到我时她微微一愣,忙问身边的柳淑妃的意思,柳淑妃又向康宝璟请旨,康宝璟连我看都没看,低声说了句什么,柳淑妃便含笑向我走来,问:“项娘娘,一会可有雅兴与大家玩个酒令?”
我站起身,淡淡的回道:“项氏身负国孝家孝两重在身,乃不吉之人,不便共庆,还是请各位娘娘自便。”
柳淑妃早知我会这样说,也不勉强,便一笑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娘娘随意。”
等她回身向康宝璟告知时,康宝璟完全不在意的点点头,但木菱荷和程妙珊却与我对视片刻,她俩一个眼中冷漠与无情,另一个却是探究与焦躁,看着十分复杂。
康宝璟又笑道:“今日是小荷的好日子,朕让小荷替朕今日先掷点子好了。”木菱荷听到此言,很是面上有光,忙起身谢旨,便开始撒数,一数是雯容华。
旁边侍伺的内监忙将木偶摆弄起来,顿时木偶便在船上轻轻摇动起身,旁边又有笙箫管弦齐鸣,曲调悠扬。木人随着乐曲声身子高低起合,或抬头,或举手,或作揖,做的十分精致,让人连连惊叹,不免全都看住了。
这时一曲终了,旁人都在问雯容华刚才是个什么故事,雯容华边笑边说:“刚才只顾看木人,都不记得演的是什么了,现在姐姐们一问,可真是把妹妹难住了呢。”
柳淑妃笑道:“既然如此,那妹妹就连饮三杯吧。”
雯容华忙摇手,说:“妹妹量浅,容妹妹再想片刻。”
木菱荷又接道:“如果过了一盏茶的时候雯妹妹还是说不上来,可还是要罚酒的。”
雯容华笑道:“那是自然。”她想了想,又说:“看到里面有个神龟背着个八卦,那木人又做的面相非凡,想来可是神龟负八卦出河授于伏羲的故事?”
她一说完,木船旁的内监便从船身内取出一个小绢帛,打开一念果然是这个名称,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木菱荷又撒,这一次一数,却是瑞昭仪,大家看完这一出戏后,瑞昭仪便笑着说:“哎呀,可难为死我了,又是龙又是鸟还有人,实在想不知哪个故事。本来臣妾就才薄,让吃东西不教自通,认这个可是一窍不通,臣妾认输。”瑞昭仪说完,还向康宝璟笑了笑。
木菱荷忙说:“那瑞妹妹可要罚酒三杯了。”
康宝璟忙接口道:“德龄今日不便饮酒,还是朕来替她好了。这样吧,今日桌上只要德龄爱吃的,便罚她吃三口以抵三杯如何?”这一句话让瑞昭仪容光大盛,许多妃嫔脸色都有点僵硬,虽然在笑,但都笑的不自然。
木菱荷却笑容满面道:“咱们皇上可是体贴起人来,能腻到骨子里呢。”
瑞昭仪接着撒点子,屋里的人全都又热热闹闹的玩笑起来。这时因为瑞昭仪不知想吃什么,康宝璟忙命人去端,一会瑞昭仪吃着不可口,屋里的人又忙乱的给她换。
忽听程皇后道:“皇上,有一味菜应该很合瑞昭仪的胃口呢,之前臣妾怀着元荣时可天天不离口呢。”
瑞昭仪一听,忙问是什么,程皇后含笑道:“刚才荷绮夫人的家乡菜你吃着觉的不清爽,想来跟本宫一样,本宫有孕后就偏爱这几味,你稍候尝尝。”瑞昭仪一听满脸是笑,连连点头。
雯容华忙站起来笑着说:“既然连娘娘都夸好,不如多做些也让我们跟着都尝尝鲜,如果娘娘和皇上只疼瑞姐姐,我们可……”她这一说,康宝璟忙笑着让御膳房去做。
菜端上来后,大家又忙乱的向木菱荷敬酒,酒令就暂时停住了。等候在旁边多时舞娘的便随乐而出,她们都穿着五彩薄纱双色绣的锦裙,每人手中都拿着几束雪白的梨花。随着她们的舞动,梨花纷纷飘落,从空中飞舞着的梨花瓣中看着她们婀娜的舞姿听着清脆悦耳的歌声,很是心情舒畅。
我随便吃了几口便默默的喝着茶,眼前的歌舞升平只觉异常无趣,看着她们嬉笑玩闹有些心烦,我就悄悄的打量着新入宫的小主们。
程三小姐虽然含笑坐在一旁不说话,但身旁的人好似都被她的气势所围绕,无论别人打扮的如何出色,似乎还是会比她差上几分。看来这个女子不简单,虽然很年轻,但只要稍经些事,假以时日定会宠冠六宫。
席间不停的换着各种各样的酒令,气氛也越来越热烈。傍晚时内监将所有窗槅都打开,我顺着鹭央宫外的穿廊看到有棵大梧桐树,它非常青翠劲拔,枝繁叶茂,在晚霞的照耀下似乎在发出阵阵油绿色的光茫,树下的光斑一圈圈一团团,影影绰绰。
我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觉的那个光影好似人形一样,浓浓散不开,在那里流连不舍,往返不去。我又听不见了席间的谈笑声、鼓乐声,只觉那树离的越来越近,油绿色也变成了幽黑色,把人深深的吸了进去,好似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不绵不休。
“小姐,小姐”我觉的旁边有人在不停的唤我,还有人在轻轻的摇我,我的头昏昏沉沉,眼前的人也模糊不清起来。看了好半会,原来是丁香。
我想了半会,才问:“怎么了?”
丁香很是担心,忙问:“小姐,你无事吧?你脸色好红啊。是不是病了?”
我轻轻晃了晃了头,又沉又疼,好似针扎一般,我慢慢说:“无事。”
丁香忙上来扶起我,说:“那咱们回宫吧,他们都走了。”
听到这,我有点不敢相信,散了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刚才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现在身子也开始疼了起来,连脸上都觉的麻痒的厉害。
绿娥从前面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湿帕子放在我脸上,说:“小姐,你脸红的吓人,是不是发烧了?可是摸着不觉的烫啊,你身上到底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身子刚一直起来,就觉的内脏里有个地方像火烧一般滚烫滚烫。我啊了一声,迅速跌坐回到位子上,丁香和绿娥一下慌了,忙问:“小姐,你怎么了?到底哪里疼啊?”
我觉的现在连吸口气都困难的不行,她俩的手摸着我的胳膊也像拿了个烙铁一般烧疼着我的肌肤,简直疼入骨髓。我倒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快别碰我,我中毒了。”
先是疼痛难忍,后来又昏昏沉沉的,然后就陷入了黑暗中。远处有一个极细小极亮的光斑在不停的闪烁,我看不清,不知道那是什么,就顺着那光斑走。
“五儿”我看到光斑突然变亮,周围的一切都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眼前的人叫着我的小名,但我不知道她是谁。
她上来摸着我的头发,摸着我的脸,手是那么温暖那么柔软。刺眼的光被挡住了,我慢慢抬头看着这个人,顿时我停住了呼吸,是娘,这个人是娘啊。我的眼泪一下汹涌而出,想叫声娘都叫不声来。我只觉眼泪倾泄而下,止也止不住,声音哽在胸口上闷的说不出话来。
娘慈爱的看着我,眼里有笑意也有疼惜:“五儿,别难为自己了,娘知道你放不下,可是总这么难为自己,娘看着更是心疼。”
“娘啊”我终于喊出了声,这一声把我多年委屈全都喊了出来,我放声大哭,哭命苦的娘没有等到我为她封一品夫人的那一天。哭老天不公,让我受这般磨难。
忽然我突然停住不哭了,娘不是不在了吗?我忙抬头,看到眼前娘还在慈爱的笑着。我含泪带笑着问:“娘,是不是我也不在了?咱们这是在哪里?”
娘含笑摇摇头说:“我家燕儿福大命大,怎么会就这样去了。这是哪里,娘也说不清,只知道在今天可以看到我家燕儿,所以就早早在这等着。”
我异常担心娘,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娘,更怕娘受着什么不知道的苦难。
我急急的问道:“娘以后会去哪里?娘过的好不好?我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娘?为什么娘会知道今天能见到燕儿?”
我一叠声的问着心中的疑惑,娘只是浅浅笑着,轻抚着我的脸,慈爱的回道:“娘好,娘很好,燕儿不用担心。今日娘来见燕儿就是想告诉燕儿,你一定要记住,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为难自己,不会有人因此而高兴的,只要燕儿能好好活着,惦记燕儿的人才会放心。娘放不下你,不愿看到燕儿为了复仇失了自己。”
“可是……”突然眼前的一团白光刺的我眼睛又睁不开了,好半会才慢慢过去,我再抬头看时,娘不在了。我喊了几声,但娘再也没有出现,我又慢慢哭了起来,恨老天为什么让我们母女相见,也只给这么短暂的时间,而娘到底去了哪里,我还是不知道。
我哭着哭着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背后有个人慢慢的轻拍了拍我的背,我忙回头。是宝卷,我不敢相信真的是宝卷。
他穿着内监服色,满含笑意的站在我面前,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攥的紧紧的,我再也不会轻易放开了。
“燕儿”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浑厚温柔,我心里一疼,颤声问:“我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看见娘和你?带我去找我娘,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燕儿”宝卷轻轻把我搂入怀中,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沉水香,那香味让我沉迷,让我不舍,让我的心一下为之异常平静。
“燕儿,听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听到这句话,我大惊,到底为什么。
宝卷又说:“是我对你不起,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宝卷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歉意,我只想好好跟他在一起,他好像要离开我一样,不禁我紧紧的抱住他。
他把我身子扶正,看着我的眼睛,好像非常愧疚的说:“燕儿,看到你心里慢慢有了宝隆,我又怕又恨。我想让你回来……”他突然停住不说了,我看着他笑了笑,又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只想这一刻永远停住。
第四部 宫变 第四十六章
“燕儿,你定要好好活着。”宝卷说这话时,浑身不住的轻颤起来,我忙抬头看他,但他将脸别到了一边不让我看。
“宝卷,为何要这样说?”我知道他如果不将有些话讲出来,他会比我更难过。但他不看我,我心里很难受。
“宝卷,宝卷。”我轻声唤着他,他身子颤的越来越厉害,但就是不回头。我拉着他的手,突然他把我手一甩狂奔而去。无论我怎么哭,怎么喊,他还是越去越远了。
我突然一惊,眼一下睁开了,原来刚刚又在做梦。我有些慌乱的四处看了看,只见宝璟静静的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心里一阵烦闷,为什么每次噩梦醒来都会见到他。
宝璟很是突然的问:“刚梦到谁了?是宝卷吗?”
我心里一震,但没有回话。发现丁香和绿娥站在不远处,她俩脸色又黄又黑,好像几天几夜未睡一般,神情极憔悴。绿娥的眼睛哭的非常肿,简直眯成了一条缝,丁香根本就没有转身,她听到我醒了,但没有象以前一样,好像她不敢看我,两人还在不停的擦着泪。
虽然闪过一丝疑惑,但我觉的嘴里特别苦,就想让她们端杯茶来,但一开口,吓了我一跳,竟然发不出声。我使劲的想说出话来,但无论怎样喊就是发不出声。
我噪子里也肿的又疼又干,想说句完整的话也不行,我大惊,我到底是什么了。我看着宝璟,他眼里有疼惜更有安慰,柔声说:“你中毒了,已经昏了好几天了。虽然现在毒解了,但因为此毒忌与水相合,而她俩不知道就喂了水给你,所以你噪子烧坏了。”
我的心狂跳起来,又怕又不敢相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噪子烧坏了,那是不是说我以后成了哑巴,难道永远都说不出话了吗。
我努力想喊出声,除了嘶哑的几声气声外,几乎听不见声音。我一下急了,忙起身想问清楚绿娥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她俩早已放声大哭起来。
绿娥跪到我床前,拉着我的手边哭边说:“小姐,小姐……”
她除了叫我,再没有别的话,丁香背对着我哭个不停,我看到她的背不停的耸动,听声音她早也把噪子哭哑了,我急的想知道究竟,但她们除了哭就是什么都不说,我忙用手捶着床沿,敲的咚咚响,丁香哭着哭着咕咚一声晕了过去。
我急了忙想下床看看丁香,但被宝璟紧紧拉住,宝璟唤了一声,外面进来好几个宫婢把丁香和绿娥扶了出去,我担心丁香也早已泪流满面,但除了流泪,我哭不出声来。
宝璟将我拥进怀里,不停的轻声说:“五儿,你别急……”
我看着绿娥一声接一声的唤着丁香,看着丁香被她们抬了出去,那软软的身子,虚弱的神情,让我极其心疼和难过,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出这种晴天霹雳。我哭的头晕目眩,浑身发冷,不停的挣扎着想看看丁香怎么样了,但宝璟死死的抱着我,不让我下床。
我疯的一般的推他,打他,我想出去,我想看丁香,我急的想放声大喊,可是除了张嘴外只有宝璟轻声安慰我的声音。
瞬间我就绝望了。我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哑,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我除了痛哭以外,只觉万箭穿心一般的疼堵在我胸口上,难道以后真想说个什么,也不可能了吗。我竟然成了个哑巴。
屋里极静啊抬头看窗外能听到那八哥在欢快的说:“八哥听话,八哥听话……”我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想叫绿娥,一张嘴发不声后,我的心顿时紧紧纠在一起,那种心灰意冷,那种怨恨简直要把我逼疯了。到底谁会来害我,肯定是程妙珊,要不然就是木菱荷。我好像眼前看到她俩的脸一样,咬着牙死死的撕扯着被子,被子上的流苏顿时全断成半截的,我拿在手里看着还是不解恨。
看到断掉的流苏慢慢飘落到地上时,突然心里一阵清明,是康宝璟,一定是康宝璟,他怕我今后在宫里说宝隆和宝卷;他怕我与人结交将他的后宫搅的翻天覆地;他更怕我另有谋算重整江山,所以他就把我弄哑了。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康宝璟这个逆贼。
我胸中的怒火升腾,简直要把我燃烧化了,满腔恼恨无处发泄,头上的血冲的我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回身看到床边的红木描金花卉纹葵花式圆几上放着两三个茶盅,还有一个烛台灯笼,我狠狠拿起来拚拿摔在地上,那清脆破碎的声音就像我现在被撕裂的心。我恨不得现在宫里这些人都被雷劈死,被一把火烧化了,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切,我都恨不得他们全都去死,看着他们都烧死,被淹死,总之要他们全部都去死。
我疯了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把能摔的全都摔了,把床上的,椅榻上能扯烂的全都使劲撕烂,我巴不得这就是康宝璟,让我把他一片片撕碎,吹散,让他永生永世都不能成形。
“五儿”我听到康宝璟在身后叫我,我恨极了他,耳中一片片轰鸣声让我的头发涨,我捡起地上的银烛架子转身就向他拚命刺了过去。
“小姐”我看到丁香凄厉的哭喊了一声,她俩站在宝璟身后。银烛架子扎到了宝璟的胳膊,他根本就没有闪躲,任我把这刺到他身上。
血瞬间就流了出来,那股腥甜的血味让我顿生一阵阵快意。我慢慢抬头,看到宝璟脸色很是平静,他好像一点都不觉的疼。我拔了出来,又狠狠扎到了他的胸前。
“小姐”旁边的绿娥早已冲了过来,死死抓住银烛架子,宝璟胸前的血呼一下渗出来一大片,“小姐,你别这样……”绿娥又泣不成声了。
丁香和绿娥跪在我身前,抱住我放声痛哭。宝璟任血不停的流,默默从我手里拿过银烛架子说:“你们起来,别挡着她,如果她恨我就让她扎。”
第四部 宫变 第四十七章
绿娥抱住我,大哭着说:“小姐,小姐,我知道你生气,可是真不怪康王爷呀。”
丁香也边哭边说:“小姐,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给你喂的水,是我把你弄哑的呀,我该死,是我该死……”
我不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但看到她俩伤心欲绝的神情,让我心灰意冷,悲从中来。老天,到底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你要这样对我,你还不如让我痛快的去死好了。
我跌坐在地上,虽然在流泪,但我心里并没有因为哭而慢慢轻松,反而是那种极深的伤痛和哀怨在一口一口吞噬我,原来一切都结束了。原来以为自己还能筹谋什么,现在成了哑巴以后,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打算也毁于一旦了。
我突然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是康宝璟,他的双眸又黑又深,神情依然平静。我看不懂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含意,只知道他极温柔的把我轻放在床上。
“去端盆水来”宝璟淡淡的说了一句,外面进来了四个宫婢,两个人手里端着铜盆,另外一个端着个漆盘,上面放着白绫子布和青釉旋问弦纹盘口瓶。还有一个拿着黑漆嵌螺钿云龙纹长方盒,里面放着洗漱的东西。
宝璟慢慢用热水把我胳膊和腿上的伤口轻轻擦拭着,边擦边轻声说:“等下上药的时候定是很疼,你要还是恨不过……”温热的水流过我身上的划痕,那又蛰又烧的感觉比起心里的刺痛实在不算什么。但我没发觉,身上早已擦伤了好几处,可能是刚才又摔又撕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他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绿娥上来怯怯的说:“王爷,还是我们来侍伺小姐吧,王爷身上的血还在往外流呢,可别……”我恨恨的看了绿娥两眼,她竟然对这个逆贼谄媚。
宝璟看到我瞧绿娥的神情,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家小姐气性大的很,要是不让她把这口气出了,只怕闷也要闷出病来的。”他随意的看了看身上,又说:“那点子伤不算什么,如果能让你家小姐解了恨,就让她再多扎两下好了。她定是以为我在害她。”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睛定定的看着我,虽然还是那么清淡,但无愧于心的坦然让我更恨。他真为这两下就能把我对他的恨解了,皇上和宝卷的命难道这两下就可以相抵了吗?我皇儿的江山前程,我的噪子难道只值这一点血吗。我还是恨恨的看着他,越想越不甘,突然我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又使劲向他扎了过去。
宝璟轻轻一下就把我手抓住,淡淡的说道:“先把药上了,等你伤养好了如果还想扎,随你。”
丁香也手脚麻利的冲过来从我手里把银簪子夺了过去,很是生气的说:“小姐,你要打要骂尽管找奴婢,是奴婢对不起你,你不要把气撒在王爷头上。就算气不过,好歹也听完原由才是,要不是王爷,小姐的命也救不下来……”
宝璟包扎的极快,几下就好了,他看我眼中怒火未消,又嘿嘿笑了几声,道:“你们把你家小姐看紧,别又让她伤着自己,朕晚些时候再来。”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丁香看他一走,便慢慢坐到我的身边,刚想拉我的手,我扬起一掌狠狠的掴在她脸上,丁香一下就愣住了。绿娥和丁香从跟我在一起后,我从来没有打过她俩,这是第一次。
绿娥见状忙跪了下来,对我说:“小姐,我们俩自小就跟你在一起,你要打连我一起打吧。”
我回头看到绿娥,她紧紧挨着丁香,丁香抓着我的手说:“小姐,是我该死,你打吧,如果真能解了气,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怨你。”
我看到丁香眼中的泪,心里极疼,那一掌好像打在自己身上一般,我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我抱住丁香大哭起来,汹涌的泪水湿了丁香衣裳一大片,我想放声,除了几个啊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哭了许久,只觉浑身大汗,这一哭累的我全身发软。“娘娘”我听到旁边有人叫我,一抬头是小穗。
绿娥和丁香忙擦了泪,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穗笑笑说:“刚和皇上一起来的,皇上走后让奴婢留下来,说以后就让奴婢在娘娘这当差。”
我淡淡的看了她两眼,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想说也说不出来),但心里有气。康宝璟摆明放个眼线在我这,难道以为我装哑不成,还专门派心腹来盯着我。
小穗又笑了笑说:“娘娘,奴婢让人进来把屋子收拾收拾吧,地上这么些碎瓷片,小心把娘娘的贵体又伤了。”
绿娥和丁香忙点头说好,还很客气回道:“辛苦你了。”
小穗又笑着对我说:“娘娘这一病身子可是虚的多了,刚皇上命膳房里炖了些燕窝薏仁奶珍羹,请娘娘进点吧。”
屋里的摆设和被褥全都换了新的,小穗忙碌的支使着内监和宫婢进进出出,大半个时辰后,屋里又焕然一新了。
小穗含笑对绿娥和丁香说:“两位姐姐也辛苦了好半会了,要不也歇歇吧,娘娘这有奴婢来伺候。”绿娥和丁香点了点头,便出去了,出门时还专门把门闭严了。
我看着小穗,明白她有话跟我说,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还要避开绿娥和丁香。
小穗看她们走了后说:“奴婢看两位姐姐辛苦了好几日就想请她们多歇息,奴婢没有其它的意思,请娘娘放心。”
我看了看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不知她还会说什么。
小穗突然跪下,面上带着肃穆的神情又说:“娘娘生皇上的气,奴婢明白,皇上也跟奴婢讲了,如果不是皇上执意要娘娘回宫,娘娘今日也不会逢此大难。但请娘娘明鉴,此事绝不是皇上所为,因为那日中毒的不止娘娘一人,而且比娘娘中毒深的大有人在,瑞昭仪可是不到两个时辰就殁了,她可是怀着龙脉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