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忠诚共白日,势利一飞尘
黑丝慕神采,白衣亮银枪!
“阁下可是常山赵子龙?”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见小黄门并无任何反应依旧一副酷酷的样子,李儒心中却是一喜,自己的那张死人脸也终于有了变化。
李儒看着赵云,双眼闪过一丝精芒,脸上挂起一丝笑容:“久闻子龙将军的大名,不想今日一见,终慰平生也!不过…”
“不过什么?”赵云略略抬了抬头,讥诮的看着李儒。
李儒故作为难的想了想,半晌才抬起头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李某在西凉的时候听闻阁下与清河王黎乃是生死之交,但今日一见才发现传言不可信,传言终究只是传言罢了!”
“哦?赵某的名声竟然传到西凉去了?污了文优先生的耳朵,赵某实在惭愧得紧。但赵某却不知文优先生这话何意?”说是惭愧,赵云脸上却并无半分惭愧之色,依然是淡淡的看着李儒。
“前些日子,相国挥师入京奉旨锄奸,王黎曾在新安补下重重关卡阻挡相国入京,结果相国一纸圣旨兵不血刃就让王黎无功而返,赵将军可知?”
“当然知道,当日新安布防正是源于赵某之手!”
“数日前,相国温明园设宴群臣,王黎、丁原以及袁绍等人大闹温明园,搅得乱七八糟,结果却灰溜溜的溜走了,赵将军可知?”
是灰溜溜的溜走了吗?
赵云差点笑了出来,心中的讥诮之意愈发的浓了,脸上却很配合的眨了眨眼:“已知矣!”
“王黎、丁原及袁绍等人为着相国携勇而来挥师数万,结果难缨相国锋芒,不得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赵将军又可知?”
这下赵云连话都不想说了,颔了颔首,听李儒继续说道,“相国麾下精兵数万,良将上百,能战善战之士更是难以计数。依王黎、丁原等人之兵力自然不足与相国对抗。
如今,王黎、丁原败兴而归,却独独留下赵将军一人在这皇宫大院的龙潭虎穴中,内无援兵相助,外有我西凉勇士重重围困,难道赵将军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借刀杀人呗!”
赵云眉毛一挑:“借刀杀人,借谁的刀?杀谁?”
李儒抚了抚须,愤愤的看着赵云:“当然是王德玉要要借相国的刀杀赵将军了!赵将军与王黎一同起身于黄巾叛乱,王黎因功而为清河国相,而将军却成了清河都尉。
王黎的权利虽大,但军队终究是在将军手中。将军试想,哪一个有野心之人愿意将手中的军权放心的交给他人?将军难道不知道这个世道中只有死人才最值得信任吗?”
赵云冷笑一声:“依阁下的意思,赵某就应当弃暗投明,背弃兄长而转投董相国了?”
李儒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当然,董相国雄才大略,虚怀如谷。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如相国一般?王黎?一个只会依靠家族和外家嫉贤妒能的人,与相国提鞋都不配!”
“哈哈!”赵云仰天一笑,脸色勃然一变冷冷的看着李儒,“赵某自与兄长相识,还从未听说过兄长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竟
然是靠裙带关系,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李文优,你的功课做得很好,但是你可曾听说过‘忠诚共白日,势利一飞尘’,‘忠诚所感金石开,勉建功名垂竹帛’?”
“没听过,这只怕又是你那兄长忽悠你的吧?”李儒摇了摇头,脸上浮起浓浓的讥诮和悲哀,“忠诚?真是可笑!赵将军,这个世间还有所谓的忠诚吗?《诗经》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汉四百余年来疆土之广前秦不可及也,惠及百姓之多西周也不可及也。
但如今,大汉朝分崩离析,当今的天子就在你脚下,真所谓有忠诚,为何除却你之外,并没有他人想着到这深宫中来见一见他们的陛下,李某也未在朝堂上看见他们与相国说半个不字?
忠诚?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真是可笑!满朝宗亲汉室干臣,济济一堂,立某却只看到丁管一个垂垂老朽敢对相国嘶吼,其余众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所谓忠诚,那因为所对应的筹码还不够罢了!丁管一介老匹夫冒死叱骂相国乃是为其名,朝廷重臣皇室宗亲在朝堂上见相国而唯唯诺诺乃是因其命,天下州牧闭口不言乃是因其心。他们也受够了软弱愚蠢偏右贪得无厌的皇室,他们也都盯着那张刻着九条龙的椅子!”
李儒顿了顿,指着地上的少帝讥笑一声,接着说道:“你赵子龙一身是胆,单枪匹马闯红枫,战阳翟,平定冀州,其功可比日月。可你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郡都尉而已,这还是左将军皇甫义真当年费劲心力才为你争取到的。滥信奸宦壅塞言路,卖官鬻爵赏罚不明,这样的天下值得你效忠吗?”
平心而论,李儒的这番“忠诚论”虽然别出心裁,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赵云颔了颔首,收起鄙夷的目光,淡淡一笑说道:“文优先生果然不愧是董相国麾下第一军师,这一番道理深入浅出循循善诱,说的赵某简直比喝了蜂蜜还甜!
但是文优先生,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情呢?先生既然要赵某背叛兄长,难道先生觉得仅凭只言片语,赵某就会放弃自己的理想?董相国又给赵某了什么筹码呢?”
见到赵云的出现,灵思皇太后本能升腾起一丝希望,又被李儒一个一个的击破,恍如坐上了一趟过山车一般,心情忽上忽下,片刻间便从山峰陡然跌落谷底,砰地一声,颓然坐在椅子上,双颊浮起一丝羞愧和苦楚。
陡然间,又听到赵云提及价码一事,顿时反应过来,筹码,是的,我们也还有筹码。
灵思皇太后从椅子上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望着赵云眼神中满是恳求:“赵都尉,本宫如今已身无所持,但本宫愿以本宫之尊向列祖列宗起誓,只要今日你能够救出辩儿,翌日定当让辩儿册封你为大将军!”
少帝亦清醒过来,渐渐的停止了哭泣,手脚并用爬到赵云身前紧紧的抱住赵云双腿道:“赵都尉,不!赵将军,母后说的话就是朕的意思,只要你能救朕脱离苦海,朕愿立即分封你为大将军。不!朕愿与你划江而治,共享汉室江山!”
“哈哈!赵将军刚才还在说只言片语不足为筹码,但凭你两个蠢物许下的空口诺言就能打动常山赵子龙吗?”李儒仰天哈哈一笑,像是看着两个跳梁小丑一般,鄙视的扫了少帝二人一眼,转过头来郑重的
向赵云施了一礼说道,“相国大人爱才如命求贤若渴,子龙将军更是武艺卓绝文武兼资,儒虽不才,却愿向相国保举子龙为虎贲中郎将,主管天下禁军!”
“和吕奉先一样?”
“和吕将军一样!”
“哈哈,好!董相国果然非常人也,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赵云揶揄的扫视着李儒,伸出食指摇了摇,叹了口气,“可惜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若是当初未遇见兄长,赵某或许还会动心。不过,如今嘛,赵某既然已经决意跟随兄长,兄长待赵某如亲弟,赵某也视之为亲兄。要赵某背叛兄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文优先生你们是否还应再给赵某加上一物,否则岂不是显得你们董相国小家子气?”
不怕你开价,就怕你不开价!
这赵云与王黎并肩征伐戎马数年,其武艺韬略均是超凡,若是就此说得来归,又是一员不亚于吕布的猛将,更是直接断了王黎的一只臂膀,余下他人还何足为虑,主公的大业又何愁不成?
李儒心中一喜, 脸上急忙挤出一堆笑容,问道:“何物?”
“文优先生可能做主?”
“当然,将军但有要求,李某必然进谏相国满足将军!”
赵云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儒,眉色间突然转冷,一字一句顿道:“那我,赵某告诉你,我要董卓的人头!”
言讫,手中亮银枪划过一条弧线直刺李儒。
枪未至,风亦寒。
衣袂飘起,李儒只感觉一道寒意已刺入喉咙,浑身的血液片刻间就仿佛已被凝成冰块,额头上冷汗点滴落下。枪头越来越清晰,李儒好似已经看到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然而,死神却并未来临,死神已然擦肩而过。
赵云双手一抖,亮银枪再度加速,已擦着李儒的脖颈飞向那捧着白练的武士,锋似疾风,枪如闪电。
不!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枪的速度,这一枪已达到赵云的巅峰。
为了这一刻,赵云已经蓄势了良久,从李儒进入永安宫看到那个武士开始,赵云就已经决定先发制人。
这个人在田迟和王黎口中得到了太多的赞誉,这个人也让王黎痛心疾首除之而后快,这个人不管是在章德殿前还是在温明园内也都曾让王黎铩羽而归。
这个人就是王断!
辽东王断!
枪如游龙,霜刃森寒,宫中一片凄凉肃杀。
王断已经抬起头,双眼闪过一道精芒,手中的白练一展,宛如一块铁板挡在身前。
但,王断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赵云。白练就是白练,白练不是铁板,更何况赵云的枪寻常铁板又岂能挡住?白练发出一阵吱吱磨牙般的声音后猛然破开。
战场上任何低估对手都是错误的,也都会致命!
长枪直入,杀气肆掠,王断的肩头已伤,灰色的武士服上渲染这着一道殷红的血色。长枪拔出,血色绽放,王断的肩头刻上一朵惨色的蔷薇。
凄艳,绝美。
第122章 王断
虽说战场上低估对手就是死,但王断就是王断,王断终非常人。
眼见赵云的枪势如龙,王断一把拉过手中的白练,利用那一息的时间躲开了喉咙、心脏以及头部等要害处。
顺势借助长枪之力向后一跃,飞出数尺,扶着宫墙渐渐站稳,努力的压制住喉咙的浓浓血腥,少顷抬起头来,愤恨的看着赵云,一张脸亦如深夜的月色一样的惨白:“常山赵子龙果然名不虚传!”
言中愤恨之意甚浓。
有谁会想到以赵云的名声和地位会偷袭于人?又有谁会想到赵云偷袭之人不过是李儒手下的一个武士?
看着王断脸上的愤愤之色,赵云收回长枪略带歉意的看着王断:“兄长曾多与云提及过阁下乃当世高手,武艺卓绝豪气干云。此事确实乃赵某偷袭在先,否则以阁下的身手,赵某相信阁下绝非一击便能得手!
王断点了点头,捂着肩头的伤口,看着赵云眼神中闪过一丝光华:“好!这才是王某听说过的常山赵子龙!”
赵云自然明白王断的意思,无非是说赵云还是那个光明磊落的赵云罢了,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枪乃百兵之王,剑乃兵中君子。索性赵某使得只是一杆亮银枪,适才的偷袭也并不算是辱没了手中这杆利器。
兄长曾告诉赵某,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两军对阵自当先取上将首级,兵行诡诈并非不可。以阁下的身手尚且不愿正大光明示之以人,想必阁下也终究不好意思再提君子之事。
阁下手中有刀,有毒药,还有数十名卫士以及身后的董贼西凉军马,而赵某除却手中一杆长枪,身后也就只有太后及天子。今日一战于赵某却是不公平,赵某也只能兵行险着,争取扳回一城,阁下觉得赵某所言可有道理?”
意已舒,心渐平。王断扶着宫墙站了起来,强行压下心头的那口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江湖对决讲究光明磊落,战阵冲杀则以对方要害为先。如果是王某处于你的位置,王某也会如此行事!”
这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也是自己值得一战的对手!赵云眼神中升起一丝敬意和战意,朝王断拱了拱手,郑重的说道:“赵某相信你定会明白!”
能得到赵子龙的肯定,王断咧嘴一笑,接着说道:“但是,王某有一事不明,还请子龙将军直教?”
“何事?”
“王某如果没有记错,我与你应是初次相见,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你又怎知我会来?”
“赵某不知!”赵云摇了摇头,转而眉宇间一片坚定,“但兄长说过你会来那你就会来,赵某相信兄长的判断!”
“所以我们一入宫你就在观察,我在哪里?”
赵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们一入宫我就在观察,李文优一介文士自是不必多说,那几个武士同样下盘不稳,武功一般,不过是西凉军中的精壮之士而已。
唯有你,气血盈肺,四肢有力,行路间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你当知道只有杀手或者武功卓绝之人才会有如此的行事,才会
这般严苛的自我要求和习惯,所以赵某确定你极有可能便是王断!”
王断眉头微微皱起:“以有心算无心,确实大有胜算。但,这王德玉又如何知道王某会亲自过来?众人皆知,这何氏和弘农王不过是董相国砧板上的几条咸鱼罢了,随便派几个武士就可以处理掉,又何须我亲自出马?”
赵云扫了一眼王断,正色道:“章德殿和温明园中,固然因你之故使得兄长无功而返。但,章德殿前你对张让出言不逊,温明园中你也并未站于董卓身前,因此兄长判断你并非张让和董卓的麾下或者附庸。
你属于第三方势力,你与他们不过是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之前你与张让联手除掉大将军却并未保护张让,而是任由其屠戮。眼下你与董卓联手,兄长相信你或者说你们在董卓败亡之计同样也不会顾及董卓的安危。
你们要的不是张让或者董卓的扶持,你们的真正目的是祸乱天下。正如你所述,太后与陛下已被董贼深囚宫中,并无反抗之心,也无反抗之力,任何人都可以动手。
你可以来,你也可以不来。但,你还是来了,所以兄长的推论并没有问题,因为你们想确认天子是否真的已经死亡才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而要判断一个人的生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亲手杀了他!”
王断嗤笑一声,眉宇间说不出的嘲讽:“你说的这些都是猜测。都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能使磨推鬼。已故的一朝董太后尚且‘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为何王某的目的就不能是为了钱呢?”
赵云看着王断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你不会!你也不屑!”
没想到最了解自己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只有几面之缘却已打过了好几架的王黎!
王断一怔,眸子中掠过一丝落寞,半晌才长叹一声自嘲道: “太平盛世狗如人,乱世之中人如狗。王德玉可又知道,王某为何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一只狗呢?”
“私仇!”
赵云斩钉截铁的话如黄钟大吕般震响在众人脑中,众人一片目瞪口呆,俱皆望向赵云,王断双眼亦闪烁着看着赵云。
赵云抬起头来,看着王断闪烁甚至有些躲避的神色,微微一声叹息:“当日兄长与赵某说的时候,赵某亦是不信。但以你之胸襟豪气并非可为张让所驱使,身后定有更加豪气王霸之人。
兄长亦曾一度怀疑你是董卓麾下,但那日在温明园中你与董卓若即若离,很明显你亦非西凉军中人。兄长实在想不出,这天下还有怎么样的男儿可以让你这样的人物俯首称臣。
所以,你助张让杀大将军、助董卓设鸿门宴,都是为了搅乱这汉室江山,都是为了你的私仇!兄长说过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不求出人头地,不求闻达天下的豪杰之士,又怎么可能无故的在这雒阳帝都搅弄风云。
所以,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与皇室有仇,此仇不共戴天!所以,你会任张让驱使,你也会为董卓效力。而董卓派人谋除陛下,你自然更会前来,你要亲眼看着刘姓天下的崩塌,你要看着陛下在你手中死去
!”
王断叹息了一口气,缓缓站直身子,吐了一口鲜血,淡淡的看了少帝和灵思皇太后一眼,旋即惨然一笑:“你说的不错,王某确实与皇室有仇,而且此仇不共戴天!
只要王某有一口气,王某就要让刘宏断子绝孙,要让刘宏的子子孙孙都死在我的手里!王德玉既然会算,那你再问问他,他可知道我是谁?”
他可知道我是谁?
我是谁?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王断的声音亦如夜枭哀啼,又似幽冥间传出来的鬼啸,狠狠的撕裂众人的耳膜,一头扎进众人的心房,浑身鸡皮疙瘩,心脏砰砰直跳。
太后、天子及唐妃更是心惊胆战,差点没有晕倒在地上。
汉室的仇人何其多耶?
且不说兔死狗烹,先汉高祖皇帝和吕后所灭的韩信、英布和彭越族人,也不说汉武帝先后的陈氏“巫蛊之祸”以及太子“巫蛊案”涉及到的陈皇后、卫子夫卫青几族,更不说光武帝戎马一生,沙场征伐又有多少人死于其手,单说这百十年来,桓帝灵帝两次党锢,名士清流被屠杀和放逐的就不止千白家。
窦武、陈蕃、成、杜密、李膺以及范滂等人,哪一个不是声名显赫,哪一个又不是因党锢之祸身死道消?单凭一个的名字,谁特么的知道这王断究竟是哪一家残存的后人还是哪一家的忠友义仆?
赵云等人一片默然,李儒却突然狂笑一声打破了永安宫的宁静,指着赵云喝道,“赵子龙,李某本来敬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是你自己看看,这样的人也特么的配为天下之主吗?
堂堂一国之主,当上马能打天下,下马能治江山,心怀黎庶,整治朝纲。可惜,这大汉朝的一国之主连自家的仇人是谁都特么的不知道,我等还能指望这大好河山在此辈手中落个好吗?”
赵云摇了摇头,怜悯的看了少帝一眼,淡淡的说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先帝及桓帝确实滥用奸宦,任其惑乱朝纲,两次党锢更是至天下民不聊生,千里白骨。
但,天子毕竟乃代天巡狩,更何况陛下初登大宝,政令尚未出过宫门,陛下又何来罪责一说?你等篡位谋国,囚禁天子于宫,赵某不愿与你图费口舌。李文优,你要想谋刺天子,就得先问问赵某手中的亮银枪!”
“是吗?赵子龙,你真以为就凭你手中的一杆亮银枪就能救两个妇人和一个少儿出得宫去?李某既然已经领命诛杀弘农王,又岂能轻易的放过他?”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李儒凶性毕露,用手扒开眼前的亮银枪阴恻恻一笑,蓦地朝地上一滚,其余的武士仿佛草原上的群狼般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王断亦抬起头来,双手在墙上一撑,一个鹞子翻身,双脚接着凌空一蹬,人亦如厉鹰一般飞向汉少帝。
狼,凶狠而狡诈。
鹰,威猛而迅疾。
如今鹿在地上,鹰在空中,狼在其侧,赵云以一己之力又将如何挡之?
第123章 暗度陈仓
“叮!”
数声金戈交错之声齐响。
赵云手中的亮银枪再度出手,出手便是绝技,急如雷霆,快似闪电,或点或刺或勾,好像点点梨花傍身,仿佛片片飞雪落下。
身前的七八名西凉武士但觉虎口一麻浑身一寒,手中的兵器已飞上半空,喉咙上早中了一枪,一点点殷红的血色悄然在众人脖颈上绽放。
群狼之危已解,只剩远处几只孤狼胆颤心惊,虎视眈眈。
鹰呢?
鹰在!鹰还在空中,但是鹰的利爪和鹰喙已经来到鹿的头顶。看着刀下魂飞魄散的汉少帝,王断厉啸一声手中的刀就向少帝劈去。他的武功就是利爪,他的刀就是喙!
眼看少帝就要倒在王断的刀下,猛然间风云突变,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挡住了王断的去向,唐妃那张梨花带雨的玉容出现在王断眼前。她的身上还穿着艳丽的宫服,她的脸上却泛着冷笑,手中握着一支竹笛,笛口正对着王断的喉咙。
唐妃?
崔十娘!
王断大吃一惊,他知道只要他的大刀落下,笛中的暗器也将刺入他的喉咙。对面的崔十娘固然会就此烟消玉陨,但他同样也会魂归地府,他还不想死,他也不愿与崔十娘同归于尽!
电光火石之间,手中的大刀一横护在身前,左手一招,一支血剑托在手上,同时腰一拧左手一甩,双脚已向崔十娘踢去。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剑不再是初生的红日,更像是暴风雨前落日最后的挣扎。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碧空中的红日陡然坠入黑云之中,顿时天昏地暗,厚厚的云层张开它那狰狞的大嘴从天而落,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势已危!还有谁可以救他们!
兀的,赵云动了,亮银枪亦动了。
潜龙腾渊,银光漫卷。数十朵、数百朵梨花飞舞,托起漫天的乌云,一起消失在半空,天地间又是春暖花开,头顶上既无乌云,也无烈日,一碧如洗。
王断冷哼一声刀入鞘,剑回袖,靠在墙上大口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崔十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哼!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为。”崔十娘横笛胸前,冷冷的说道,“你当日出现在温明园,那么的高调,崔某又怎能不知?只要崔某私下再与王德玉一联系,你觉得那王德玉会否愿给我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所以,你助王黎救出弘农王那对极品母子,王黎就给你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正是!”
“那两个蠢货知道吗?”
“君子慎密而不出,王德玉杀伐果断,崔某亦不过女儿之身,都算不得什么君子,但是事关重大,有些事有些人又何须告知?真正的唐妃早就被我敲晕了放在后榻之上。”
王断仰天一笑,声音震得宫阁唰唰直响:“哈哈,果然不愧是白衣银狐,这一招瞒天过海、将计就计竟然连王某也骗过去了,可笑王某一直还蒙在鼓里,自以为得计!”
哼?只有这两计么?还有一招暗度陈仓呢!
崔十娘一声冷哼,“姓王的,还不束手待毙,更待何时”!竹笛一扬,一枚黝黑的暗器飞了出去。
“哼!王某行走江湖以来,天下哪里去不得?崔十娘,就凭你和赵子龙也想留下王某?做梦!”王断长啸一声,宝刀和双脚齐出,那三五名倒地的西凉士兵尸体如巨石一般划过数道弧线向二人砸来。接着一个纵掠,左手一拉已将李儒夹在腰下从宫门窜了出去。
至于还剩下的那几只狼?谁管呢?管他们去死!
……
待赵云一把拉住欲追击出去的崔十娘,和其肃清宫中的敌人时,李儒已趁机重新聚集了一大批羽林将士。
杀气腾日月,寒意满弓刀。
密密麻麻的羽林将士将手中的刀剑和长弓对准宫门口,李儒站在人群中一声长喝:“赵子龙意欲劫持王太后和弘农王,王太后和弘农王以身殉国,众将士听我号令!”
“诺!”
少帝大吃一惊,瞠目结舌的望着门外,胆怯、懦弱、无助终于抛诸脑后,一股怒火渐渐从心头窜起,一张脸皮挣得通红。
挣扎着爬起身来,正欲张口,一只手掌已捂在嘴上,耳旁传来灵思皇太后的轻声细语:“我儿勿需再白费力气,这宫外尽是董贼之人,与其争辩有何益处?那李贼亦不过是贼喊捉贼欲借刀杀人罢了,且看赵将军如何安排,切勿因我儿之故打乱了赵将军的计划!”
这灵思皇太后虽然不过女流之身,但常年身处后宫见惯了宫中的波诡云谲,反应果然甚是迅急。赵云心里一笑暗自点了点头,一个箭步窜到宫门前,将大门轰然关上,又将几个西凉士兵的尸体堆在门后。
“赵子龙!你以为关上大门李某就不能奈何与你吗?”李儒的一声怒喝透过宫门传到宫中,“众将士听令,火箭上弦,三声之后若是赵子龙还不出来投降,格杀勿论!”
“诺!”
听着李儒的嘶喊声,赵云淡然一笑,转过头来扫视着站在太后及天子身侧的数名小黄门:“野子,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不得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诺!”那几人快速将身上小黄门的服饰除下,套在西凉士兵的尸体上,露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赵云拍了拍赵野等人的双肩,蓦然转身朝灵思皇太后、少帝和崔十娘深鞠了一躬:“臣清河都尉奉国相之令,特来营救太后、陛下。微臣军务在身请恕臣不能全礼!崔姑娘,太后他们就交给你了,还请姑娘务必抓紧时间!”
崔十娘点了点头,扶着灵思皇太后、少帝及唐妃转入阁中。
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过后,灵思皇太后、少帝以及榻上的唐妃已换装完毕,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
灵思皇太后和唐妃均已改作寻常妇人打扮,少帝也同样换上百姓装扮,麻衣短褐,脸上抹上一层灰盖住白玉的面孔,远处观去确实有几分百姓人家的模样,而身上有着明显标志的服饰均已罩在地上躺着的西凉士兵或者其他黄门及宫女身上。
门外纷纷攘攘,宫内静静悄悄。
赵云扫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端了一把胡椅闭上眼睛安然的坐在宫门处,亮银枪握在手中紧紧的聆听着门外的声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而是火箭,永安宫门外弓箭手手中的熊熊的火箭!
“三!”
“二!”
“一!”
“放箭!”
随着李儒一声声的嘶叫,空气中尖啸声忽起,一支支火箭如火龙一般从窗外肆意飞了进来,“夺夺夺”的插在椅凳、柱子及帘幕之上。“腾”的一声,帘幕燃起,熊熊烈火肆无忌惮的挥动着手臂,张吐着滚烫的舌头东窜西突,肆掠的吞噬着一切。
赵云轻生一笑,一跃而起,亮银枪飞舞,打落几只迎面而来的火箭,赵野、赵海及崔十娘等人立即匍匐在地一阵呼天抢地,一道道凄厉的叫声传了出去,中间还夹杂着少帝、唐妃及灵思皇太后断断续续的咒骂。
“董卓恶贼,李儒…狗贼,你不得…好死,朕…朕…啊…”
“啊!陛下,陛下你怎么啦!”
“皇儿!皇儿!皇儿!”
“董卓、李儒你们两个狗贼逼死我母子,皇天不佑,必当…必当灭族!”
恍若杜鹃啼血,又似母猿哀啸,声音凄凄惨惨,听得永安宫外的将士一时心有戚戚。
“轰!”
是一声巨响,宫内的大火亦如火蟒一般从帘幕向堂中扑了过来,将龙椅、杌凳、案桌等尽数吞噬的腹中。
宫内烟雾弥漫渐渐难以见人。
时机已至!
赵云朝赵野等人示意了一下,见赵野已率领众人走到北边墙角处抬起一块巨石悄然潜行下去,满意的点了点头,徐步走上前去将巨石重新盖在地上,地面严丝合缝一片平整。
接着,亮银枪在火中一搅,带动着一块块燃烧的服饰、帘幕和桌凳砸向宫中其他地方。
火势蔓延,整个永安宫一片火红,火苗直插半空。
永安宫外,众将士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大火神色各异,或兴奋或悲伤,或惆怅或痛快,或凄然或振作,终究却没有一人上前救火,仿佛眼前所烧掉的不过是一堆取暖的材火,而并非是那统治了大汉四百年的权力中心皇宫!
“李儒狗贼,胆敢火烧皇宫,谋害太后及陛下,纳命来!”
蓦地,一声厉喝如惊雷响彻在北宫上方,一扇窗户带着火焰从楼上怦然掉下。一道人影直窜出来,仿佛鹰隼展翼,又似蛟龙腾渊,一条银色的光亮划破天际落在阵中。
赵云愤怒之下,亮银枪更是光芒大盛,枪卷残云锋起雷电,枪起枪落处,残臂与污血横飞,断剑共长弓落地。不消片刻,周遭已被清空一片,眼见得李儒已近眼前,赵云仰天长啸,长枪已如离弦长箭脱手而出。
“赵子龙,休得猖狂,且吃某一戟!”
一声高喝,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扬起,一杆方天画戟携九霄雷霆之势从天而降,“当!”的一声,戟锋正中亮银枪头,金戈声起,光芒大作。
抬头视之,只见一条英姿勃勃的九尺大汉头戴三叉束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脚跨白色追风赤兔马,手中一杆方天画戟闪烁着冷冷寒光直逼过来。
原来那人正是董卓麾下头号打手,丁原叛将吕布吕奉先!
赵云冷哼一声,单手一招握住长枪,顺势在地上一踮,跃出包围站立阵前,长枪轻挑,喝道:“还以为是何方豪杰,原来却是九原的三姓家奴,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你!”吕布听得气冲斗牛,一声怒喝,方天画戟直指赵云,“赵子龙,是英雄便在武器上见个高低,何必学那市井妇人饶舌耳?”
“英雄?”
赵云眉头轻扬鄙夷的看了吕布一眼,仰天长啸:“吕奉先,你九尺昂藏男儿,戟法冠绝天下,却认贼作父为虎作伥,谋朝篡位逼杀天子,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就凭你的所作所为也配称得英雄,你就不怕玷污了这英雄二字!”
“赵子龙,你休得欺人太甚!”吕布一张白脸顿时如泼墨山水一般暗沉下来,眉间乌云双目寒星,咆哮一声双脚一夹,赤兔马高高纵起飞出阵营,手中画戟向前一划,割破虚空,卷起一股森寒的冷意向赵云劈去。
“哼!”
赵云微微转头看了身后一眼,只见永安宫的大火天铄地直插云天,火势已然控制不住,又瞧见董卓亲率西凉战将从章德殿和芳林园包抄过来,冷笑一声,手中亮银枪一挽一钻,一枪刺破虚空正点在方天画戟之上,借着吕布拔山扛鼎之力往后一纵,如倒飞的大鸟般掠上永安宫楼巅。
“来而不往非礼也,吕奉先,你的狗头暂寄你脖颈之上,今日且先吃赵某一记倒山棍!”
言讫,在楼巅使劲一踮,腾空而起,手中长枪却似倒山棍狠狠的砸在楼顶那熊熊火焰之中,“哐然”一声,早已炙烤和燃烧的琉璃瓦和古木轰然倒塌,带起箭一般的火焰和废砾如红色的潮流般向场下众人飞泻而下。
待众人纷纷躲避开来,再抬头看时,那永安宫上除了刮刮杂杂的熊熊烈焰之外,哪里还有常山飞将军的人影?
第124章 梵音
永安宫的大火尚未扑灭,一轮弯月已斜斜的挂在天空,淡淡的银辉洒在洛阳城头。
戌时,永安宫外百十米的(谷)水上,数只芦苇杆稍稍冒出水面,在护城河中若隐若现,仿佛数只大鱼在水中来回穿梭。芦苇杆浮浮沉沉,沿着水顺流而下,一直飘到上东门附近的护城河畔。
突然,一只芦苇杆从水中箭一般的升到空中,一道黑色的人影猛的从水里窜了出来,在水中稳稳站住,双手在河畔的石头上攀住,用力一蹬,水花四溅,那人已犹如一条大鱼般蹦上河岸,躲在一旁的柳树之下。
那人猫着腰紧贴着柳树,四下里一番打量,见四周既无往来的行人,也无任何巡城士兵,这才对着河里轻声打了一个口哨。顿时,河中恰似鱼群溯回,浪花滚滚,六七条人影“唰”的一下同时从河中蹦上岸来。
见众人已经上岸,为首那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躲在柳树之后,双手捂住口,奋力一挣,一声清脆的夜枭鸣叫划破夜空,直窜到数百米外的小树林中。
“唏律律!”
一阵马嘶,小树林中缓缓奔出七八匹俊逸的战马和一辆帘幕笼罩着的两驾马车。
一名骑士和车夫分别坐在为首战马和马车之上,舞动着长鞭,轻声吆喝着朝众人驰来。
“野子,太后和陛下他们人都接出来了吗?”那骑士双腿一夹,纵马飞奔而至,见那为首之人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急忙跳下马朝那人行了一礼。
野子朝骑士笑了笑,说道:“虎子,你们觉得赵大哥亲自出马,这天下还有办不成的事?”
说着,野子往旁边一让,只见柳树旁人影绰绰,赫然正是灵思皇太后、少帝、唐妃及崔十娘等一行人。
只不过,灵思皇太后及少帝、唐妃等人脸上再无半分雍容华贵之色,唯有惊惧和苍白。
从张让诛杀何进,董卓入京扶持陈留王,到今日李儒弑帝,其中的艰辛、酸楚甚至胆寒和绝望,外人又岂能明白?此时,一身鱼皮水靠贴在身上,水珠点点滴滴,众人更觉夜寒料峭,一张张脸宛若天上月牙般惨白。
赵虎二人急忙上前拜了几拜,让过灵思皇太后、少帝及唐妃三人上了马车换了干净服饰,这才朝崔十娘躬身一拜:“多谢崔姑娘深明大义不顾安危拯救太后、天子于水火!”
崔十娘已褪去身上的水靠,神色肃然直立一旁,脸上依旧一层薄薄的轻纱罩着,翦水秋瞳里散发着一抹淡淡的蓝色,腰系一条丁香结,身缠一缕芙蓉绦,一身戎装将其衬托的越发飒爽英姿。
崔十娘捋了捋额际上的青丝,侧步让开二人,正色回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崔某与你家主公早已达成协议,又岂敢不尽心竭力,全力以赴?更何况,太后天子乃一国之母,天下共主,崔某此行也不过聊尽本分而已。两位大人何须行此大礼?”
赵野看着少帝等人上了马车,起身言道:“曾听相国言及姑娘巾帼须眉,赵某一直以为不过是相国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方知姑娘之举着实令男儿汗颜。
只是,那王断虽已负伤却仍逃之夭夭,而京中董贼篡权侦骑四处大肆搜查,不知姑娘下一步如何打算?可愿随赵某等人前往清河?”
崔十娘摇了摇头:“你家主公现在何处?”
赵野迟疑了片刻,抱了抱拳答道:“国相已不在国中,此时当在北邙山前朝司徒崔烈庄中!”
北邙山崔烈府上?师伯他老人家想必也应该到了吧?看来我得抓紧时间除掉王断,去找小师妹的下落了!
崔十娘遥望着北邙山方向,眼神
中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神采:“既然王德玉已经到了北邙山,那你们便去吧!”
“姑娘?”
“师门之仇不共戴天,既已查到仇人下落,又怎能半途而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诉王德玉,若是有缘日后江湖相见!”崔十娘摆了摆手,坚定的看着眼前的城墙,巨大的古城墙仿佛一条蜿蜒的卧龙盘踞在洛水河畔,将京都遮的严严实实,漆黑一片。
赵虎、赵野相视一眼,朝崔十娘齐齐鞠了一躬,飞身上马,轻叱一声,马队蜿蜒前行,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马车的帘幕缓缓掀开,一张幼稚的脸孔伸出车外,瞧着那天边的弯月和早已染红的半边天空,脸上露出一丝坚贞的神色:雒阳,终有一日朕将重新回来!
……
“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远目送归鸿。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金末词人元好问当年过北邙山之时,写下一曲《临江仙》,道尽了英雄无奈和报国无望的矛盾心理。
王黎恰好也在北邙山,当然,他没有元好问那种报国无门、英雄无用武之处的失落心情,反倒是格外的悠闲自在。他静静的坐在山脚篱笆小院的石凳上,饮着酒品着菊,看着树下的两人。
那二人就坐在石桌的对面。
一人五旬上下,眉目清朗,形容富态,气质颇是不凡,身上却着一袭粗布麻衣,远远观去恍似一田舍翁,若是坐在对面仔细一瞧,却又觉得就是给他一个尚书做做好像也不以为过。
另一人却是一名老和尚,七八十岁的模样,慈眉善目,颔下一缕花白的长髯无风自动,岁月在脸上镌刻的道道皱纹如乡间田陌般层层叠叠纵横交错,身上仅披着一袭白色的割截衣,头顶干瘪却又溜光。
也许是扛不住王黎的目光,也许是自己实在憋不住,沉默了半晌田舍翁终于举起石桌上的酒樽向王黎遥遥一敬,为难的说道:“老夫当初见先帝无所作为,任由十常侍卖官嫉贤,因而辞官隐居于此,做了一个采菊东篱下的田舍翁。
如今董贼篡位,挟持陈留王登基称帝,谋除新君。太后与新君能得德玉舍命救护,此谓天不绝汉室之后。但,老夫如今隐居田园无官一身轻,早已不介入朝中之事,德玉何苦为难老夫。”
王黎嘴角微微一翘,一双虎目灼灼的看着田舍翁:“令兄崔司徒冀州名士,崔先生更是出淤泥而不染,高义薄云,王某亦曾多次听得二伯提及,王某既已护送太后一行至此,难道先生打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崔司徒就是崔烈,字威考,冀州安平人氏。先后历任太守、廷尉之职。后,灵帝卖官鬻爵,崔烈以五百万买下司徒一职。其弟崔毅鄙薄其一身铜臭之味,不忿朝廷卖官买官党同伐异之风越演越烈,舍官隐居于此。
田舍翁正是此间主人,司徒崔烈之弟崔毅。
“德玉,你这是将老夫架在火上烤啊?”崔毅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瞄了一眼老和尚接着说道:“德玉,你当知老夫并非怕事,你此番所托老夫亦不该拒绝。
但草庐离雒阳太近,距谷门、夏门也不过半日的路程,老夫实在是担心致贵人于险地,届时老夫万死莫赎也!适才,老夫与大师商议了一番,可否将三位贵人安置于大师寺内?”
大师?
王黎诧异的看了那老和尚一眼,初时尚以为此人不过是崔毅的方外之交,而崔毅在其面前并不避讳天子一事,又以为此人可能与崔毅份属志同道合的清流之
士,不过于家国失望,从而剃度出家隐居青灯古寺。
现在看来,这老和尚貌似也并不简单。王黎朝老和尚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大师名号?”
老和尚双手合十,依旧静静的坐在石凳上,仿佛已看透人间世事,眼神深邃而睿智,如一汪宁静的湖面平和无波:“不劳施主动问,贫僧安士高。”
王黎一听差点跳了起来,这人竟是安士高?
安士高,名清,字士高。原安息国(今伊朗)太子,博学多闻聪敏仁慈,精通各国典籍,擅天文、地理、医药、异术,鸟兽鸣啼更是无音不照。
其父安息国王病逝,遂禅位于叔父,离家出走,一心向佛。桓帝建和二年,行经西域诸国,赴洛阳,从事译经的工作,至灵帝建宁三年合二十余载。乃中国佛经汉译的创始人,也是将小乘禅法带入我国的第一人。共译有《安般守意经》、《阴持入经》、《阿毗昙五法四谛》、《十二因缘》等典藏三十五种,四十一卷。
而安士高度化共亭湖神的传说更是在庐山一带广为传唱,千余年后的江西浔阳蛇村依然还供奉着这位佛教先行。
眼前这鬓丝禅榻心如止水的老和尚竟是安士高?这安士高不是早已隐居江南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此地,还和崔毅成了棋友?
这历史真特么的很操蛋啊!
王黎摇头叹息一声,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施礼,双手合十:“小子冒昧,不知是大师当面,有失计较,还请大师勿怪!”
安士高颔了颔首也不起身,示意王黎坐下来,言语间依旧极为的平淡:“无妨,施主敬请随便。”
这老和尚说是随便,可王黎哪能真的那么随便?虽然对所谓的“断尽三界烦恼,超脱生死轮回”不感兴趣,可面对着能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和权力巅峰之人又怎能不心生敬意!
王黎苦笑一声,说道:“适才崔先生谈及几位贵人一事,不知大师可否襄助一二?”
“那倒也无妨!”安士高双手合十,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年贫僧禅位安息国,躲宫中之祸驰避本土。未曾想,在离家万里之地遇上相同之事。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之意贫僧已知。
建宁三年贫僧曾于白马寺弘扬佛法,译著佛经,忝为白马寺住持,如今白马寺住持乃贫僧昔日徒子徒孙,施主若能信得过贫僧,几位贵人可否安置于此?”
白马寺?白马寺,乃永平十一年汉明帝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的僧院,为天下第一伽蓝。因摄摩腾和竺法兰等人之故,至今香火不绝,信众多如繁星。
若是将太后及天子暗藏此处,确实算得上是隐蔽至极,更何况灯下黑的道理王黎不是不明白,但是白马寺距离雒阳不过十余里,如果董卓出兵搜寻,区区白马寺又怎能抵挡西凉兵锋?
见王黎陷入沉思,崔毅双眼一眯,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嘴角挂着一缕淡淡的浅笑:“董贼此人虽说为人不堪,却事母至孝。而其母,正是佛门之下一的信徒也!”
崔毅说话的口气平淡无波,却似平地一声雷,将王黎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在历史上,董卓不管如何的不堪,擅杀大臣平民,甚至惑乱宫闱,一把火烧了雒阳古都,但是近在咫尺的白马寺,始终未曾动得分毫,一直巍然屹立直到千年之后。
“如此就有劳大师了!”
王黎向安士高深鞠一躬,站起身来看着远处,仿佛已看到远处的白马寺古刹禅房庭院森森,耳边回荡着空灵飘逸仙乐般的梵音。
第125章 小师妹
又是一年的金秋,清河国中的红枫已经迎着秋霜开始绽放,一朵朵一簇簇的红叶在初秋的日头下散发出妖冶的红。
市集上一片繁华,街道两侧店肆林立,卖布的、沽酒的、宰羊屠狗的以及耍杂技的在街道的青瓦红砖上大声的吆喝着。
灵儿撅着小嘴,牵着至儿像两只蝴蝶一般在两旁的衣服店和古玩店中来回穿梭,身后的赵野和赵海摇头苦笑。
灵儿姑娘是月余前才从京都来到清河看望主公和老夫人的,主公因公事繁忙,就让至儿和自己二人陪同灵儿姑娘逛一逛清河。自己二人不得不遵从主公将令,可也不敢打扰灵儿姑娘的兴致凑上前去,只好远远的坠之后面。
二人正沉思间,突然,店中咔擦一声传出,一道尖利的声音同时响起:“哎呀,你这小丫头,没有长眼睛吗?”
接着又听见一声沉闷的声音以及至儿柔弱的道歉声响,二人顿时大吃一惊,几个健步冲入店中。
只见灵儿姑娘站在至儿身侧,横眉怒对着前方的一个妇人,那妇人一袭大红大绿的袍子,脸上的肥肉堆成一团,身旁站着七八名护卫和一名丫鬟。
丫鬟双手插在腰上,刻薄的骂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撞了我家夫人毁了才买的瓷器,只道歉一句就算了吗?还不跪下掌嘴?”
灵儿顿时勃然大怒,两步跨上前去,一把将至儿拉倒身后,将耳边的青丝捋到耳根,冷笑一声:“夫人?一个粗鄙龌蹉之人也敢称夫人?还敢让我等自己掌嘴?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妇人一怔,没想到今日出门被一个小丫头撞了,竟然还遇见一个敢于自己叫板的人,冷哼一声怒道:“本夫人的丫鬟教训教训这个不知礼节的小丫头,你是什么人,敢管我的闲事?”
灵儿出离愤怒,双手紧紧的捏着,手背上青筋直冒:“小丫头?她是我的妹妹,身份不知道比你高贵了多少倍,你竟敢推她?识相的立即道歉赔礼,否则就休怪本姑娘今天不客气了!”
妇人闻言火冒三丈,转过身来,啪的就给了身旁的护卫头头一耳光,破口大骂:“你们特么的都是吃屎的吗?老娘给人欺负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都给老娘上,将那狐狸精的嘴给老娘撕烂,老娘倒要看看她怎么一个不客气!”
几名护卫正欲上前,两道魁梧的身影当已挡在身前,一人冷冷的看着众人,眼神仿佛毒蛇一般:“如果我是你等,就自己乖乖的跪下来磕两个头,这事就算放过,否则一会再起冲突缺胳膊少腿的,就莫要怪赵某手中的刀剑不长眼!”
“就你们两个小虾米也敢威胁老子?”护卫头头揉了揉刚刚被妇人掌掴过的地方,冷笑一声,一拳破空而至。
就这点武功也敢嚣张?
赵野鄙夷的看了一眼退到灵儿和至儿身前,朝赵海点了点头。
赵海斜跨一步腰间一收,避开护卫头头的拳头,右脚顺势一提一顶,一膝顶在那人腹部。那人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向后倒了过去,狠狠的砸在身后的柜台上,柜台哗啦啦的一声倒在地上,上面的瓷器跟着坠下,摔了一地。
“废物,都特么的给老娘上!”那妇人见那护卫头头已经倒在地上,急忙歇斯底里的朝着一干护卫怒声骂道。
余下的护卫立
即抢了出来,分着两拨人马,两杆棍,一把刀,两支短剑分别向赵野和赵海攻去。
“住手!”
眼看店中就是一场大战,一道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魔力,两方人马顿时停了下来,一道婀娜的身姿姗姗走到人群中间。
崔十娘?她怎么也到清河来了?
赵野和赵海同样一震,呆呆的看着眼前那人,青丝如瀑,玄色长裙,一块黑色的丝巾罩在自己的脸上,一双深蓝色的眸子淡淡的看着众人。
“恩公!”
那妇人见了崔十娘,脸色陡然一变,仿佛川剧变脸一般露出谄媚的笑容,福了一福道:“陈氏不知恩公降临,有失远迎,还请恩公恕罪!”
崔十娘鄙夷的看了陈氏一眼,冷冷说道:“陈氏,你是不是又仗着你夫君的权势欺负人了?”
“禀恩公,实在是这个小娘子撞了陈氏一下,又将陈氏的家传瓷瓶给打碎在地,陈氏并没有仗势欺人。”听到崔十娘的话语,陈氏额头上顿时冷汗涔涔,朝自己的丫鬟一指,“都是这个小蹄子…小丫头牙尖嘴利才忤了这位姑娘!”
“是吗?”灵儿霍然拨开赵野二人,嗤笑道,“刚才谁骂本姑娘狐狸精,还要将本姑娘最撕烂的?”
崔十娘冷笑一声给了陈氏一巴掌,也不看陈氏眼中的那丝愤怒和恶毒,言语却如一枚锋利的银针一样扎破了陈氏身上的层层不满和桀骜:“陈氏,你还想在这清河国中狐假虎威,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一瞧,看看你都招惹的是些什么人?
这位姑娘是当朝大将军皇甫义真的女儿,清河国相王德玉的未婚妻,那位你们让她跪下的则是她的小姑子,王德玉的妹子!你们竟然也敢让她下跪?你当你是皇后娘娘吗?”
“噗通!”两声,陈氏和那丫鬟已经跪在了灵儿身前,两只手不要钱似的抽着自己的耳光,一边抽着一边嘴里还囔囔嘟嘟着:“两位姑娘恕罪,都是陈氏嘴欠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
一时间,巴掌共求饶同响,鼻涕与眼泪俱飞。
“滚!”
若不是这里是兄长的地盘,若不是至儿在一旁,自己早就直接出手将这乘势使气的几个家伙丢到漳河里去了。
灵儿厌恶的扫了陈氏和那丫鬟一眼,一声厉喝,几人已经连滚带爬灰溜溜的滚出门去。
崔十娘已经上前搀起至儿的双手上下打量着,见至儿并无伤痕,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轻轻放置在至儿的手中柔声说道:“小妹妹,过来,让姐姐看看哪里可曾伤着?
这是姐姐以前救下的几个下人,她们不懂事,姐姐替她们向你道个歉,还请小妹妹勿与那几个下人一般见识!”
至儿如今已经豆蔻年华,身量已经达到崔十娘肩膀处,生就玲珑剔透,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脸上一点点婴儿肥,身上一袭玄衣,外罩着一件浅绯色的外衣,看上去更是可爱至极。
至儿轻轻推开崔十娘的双手,怯生生的说道:“姐姐,至儿不碍事的。”
“真是个好姑娘,就当姐姐和送给你的礼物好吗?”崔十娘看着至儿越看越喜欢,也不知道那几个狗东西怎么就下的了手,心中的越发的愧疚,不由分说将玉佩
轻轻的挂在脖子上。
蓦地,崔十娘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仿佛中了邪一般,浑身颤抖,紧紧的盯着至儿的脖子,一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
至儿的脖子上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绯红印记,如红梅一般在那洁白的玉颈上含苞待放。
“姐姐,姐姐!你弄疼至儿了!”
一声声清脆的呼喊并未将崔十娘唤醒,反倒是灵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巴掌推开崔十娘将至儿紧紧的抱在怀中,怒声喝道:“哼!都是一丘之貉,若不是看在你刚才致歉的份上,本姑娘今日定绕不了你!”
崔十娘一跤跌坐在地上,依旧痴痴的看着至儿,眼中的泪水终于克制不住顺着脸颊落在地上。
“灵儿姑娘,那是主公曾与你提及过的京都崔…”赵野不忍的看了崔十娘一眼,刚刚冲上前来解释了一句,灵儿已带着至儿脱门而出,只留下两道窈窕的背影。
哎!
“崔姑娘,实在抱歉,我家主公和灵儿姑娘视至儿如亲妹,如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赵野和赵海二人面面相觑,朝崔十娘拱了拱手转身跟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崔十娘终于回过神来,脸上似笑似哭,泪水布满了整个脸颊,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师傅,弟子找到小师妹了,弟子终于找到小师妹了!”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一轮明月斜挂在树梢,惨白而斑驳的月色透过重重的树林照在一片早已荒废的院落中。
这里是兖州济阴郡定陶县的一处荒村,也是当年“千机堂”的所在地。一盏灯火忽然在这静谧的夜里亮起,崔十娘举起手中的油灯,推开破败的后门,来到林子的深处。
林子的深处有一片坟茔,大大小小十数座,横七竖八的卧在树林中。
崔十娘将油灯放到最前方的一座坟头上,捧了两捧土洒在坟头,在坟前跪了下来,轻轻的抚摸着墓碑,轻轻的啜泣着。
“师傅,弟子找到仇人,也找到我们的小师妹了,您高兴吗?我很高兴。”
“师傅,我们的仇人他现在活得很好,弟子非常高兴,弟子不想让他轻易的死去,弟子想慢慢的折磨他,想让他下半辈子都生活在时刻被追杀的恐惧中。”
“师傅,我们的小师妹她也活得很好,当然,她现在已经不叫竺忆秋了,她现在的名字叫做至儿。是她的养母和王黎给她起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哦?师傅您不知道王黎啊?王黎就是弟子上次给你讲过的那只小狐狸。小师妹就住他家里,她成了王黎的妹子,弟子看得出来她过得很开心,整天无忧无虑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
“师傅,昨天我碰见小师妹的时候,她竟然叫我姐姐了!”
“师傅,您应一声吧,弟子好想你们…”
……
明月渐渐的爬上了半空,崔十娘依旧坐在坟茔前,一滴一滴的泪水落在墓碑上。声音惨惨戚戚,犹如杜鹃啼血,又似孤猿哀鸣,时高时低,时隐时现,在林中来回的游荡。
第126章陈留郡曹公矫诏,清河国王黎点兵
王黎当然不知道崔十娘已经暂时离开了清河,他还在派人找她的下落。他现在就坐在书房中等待野子他们的消息。
突然,窗外一阵急促的碎步声传来,一声高喝打破了书房的宁静,“禀国相,阎长史、沮郡丞等四位先生联袂求见!”
什么事竟然劳动得阎忠、沮授、戏忠和田丰这四位清河国中重臣联袂而来?王黎霍然一惊,推开窗户看着院中的士兵,双眉轻皱喝问道:“出了何事?”
“曹孟德矫诏讨贼!”
高亢的声音响起,震得院落中的桃花簌簌直落,一只鸟儿倏地一惊,展翅飞起高高的跃上半空。
……
时光回溯,韶华倒流,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一月之前。
初平元年七月初十,陈留郡的大地一片朦胧。一场秋雨的下了起来,夹着缕缕秋风飞过远处的山峦、密林、村落、田园,细如花针,密似牛毛,仿佛一片薄雾般笼罩着整个大地。
曹操的心情也如这秋雨一般“云幕久蒙润,风扉每日关”。曹操背负双手站在院门后,凝视着秋雨弥漫的密林,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写的川字。
因王黎的缘故,曹操过早的在温明园中暴露出了对董卓的敌意,曹操终没有像演义中那般上演一出献刀刺董的大戏,王允的七星宝刀也依然高高的挂在书房中。
但,永安宫的一场大火,让董卓陷入了更加的疯狂,也更加的惊惧不安,籍着各种理由将京中的反对势力逐一的赶出了京城。曹操和伍孚也都在此之列。
从逃离雒阳至陈留,至今已两月有余,除却在中牟认识了陈公台以外,自己竟然一事无成。想当初自己也曾锦衣跨马雒阳北部尉杖杀蹇图,也曾铁甲金戈颍川城下破黄巾,更曾济南为相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可现在呢,王黎在清河如鱼得水,触角也伸至京都,自己却只能龟缩一方,长此以往,自己的一生岂非终将埋没?董卓在京中倒行逆施,朝局大政也尽出董卓之手,自己若是再不作为,又怎能对得起男儿之名和这一腔热血?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曹某难道还不如一匹卧槽的老马乎?
曹操拨了拨手,仿佛要将眼前的雨雾拨开一般,双眼渐渐的明亮起来,转身看着身后的陈宫:“公台,曹某家中资少恐不成事。久闻本郡孝廉卫兹家中巨富,仗义疏财,莫若今夜家中设宴款待卫公,请公相助,你以为如何?”
陈宫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主公口中的卫孝廉可是陈留卫子许?宫也早闻卫子许明虑渊深,规略宏远。若得卫公相助,我等大事可图也!”
是夜,曹操府中后院。
卫兹端坐案桌前,摇晃着手中的酒樽,看着浑浊的酒水在酒樽中泛着一朵朵浪花,嘴角挂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这翠瓶香仿佛这人一般,看上去虽是浑浊无名,但是摇一摇自有一股清香,一方小小的酒樽又岂能轻易的将其掩盖?
孟德,你素有大志,先后历任北部尉、顿丘令、骑都尉、济南国相、东郡太守和西园典军校尉,如今不过暂时蛰伏,难道你就打算像这樽中的翠瓶香浑浊下去,而不愿拨弄拨弄散发清香于外?”
这叫什么?雨天来了有雨伞,瞌睡来了有枕头?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喜啊!自己还未想好如何开口请动卫子许,卫子许就已经开始劝解自己了?
曹操仿佛被天上掉下的一块馅饼砸晕了一般,闻言一愣,与陈宫相视一眼,继而惊喜的站起来向卫兹深鞠一躬,说道:“操虽未必如翠瓶香一般清香,但仍有一颗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
今汉室无主,董卓专权,欺君害民,天下切齿。操欲力扶社稷,却恨力有不足。公乃忠义之士,敢求公一助!”
卫兹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肃然说道:“桓灵期间,党锢黄巾之祸,天下疲敝。后,灵帝崩殂董贼入京,为非作歹倒行逆施,华夏更加混乱。兹有心灭此国贼久矣,只恨一直未遇英雄耳。
自你从雒阳回来这两月间,卫某就一直在观察你,想看一看当年的曹北部是否仍然还有一颗不屈的心!如今孟德既有大志,兹敢不鼎力相助以扶正道!”
三人哈哈一笑,撤掉酒席,重新回到案桌上商讨正事。
翌日清晨,卫兹和曹操散尽家财,在陈留郡竖起一面白旗,上书“忠义”二字招兵买马,陈宫则火速起诏驰报各道,诏令如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般飞往各郡。
其诏曰:
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
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冲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奉行!
不一日,曹操旗下便聚集了五六千人马,并阳平乐进乐文谦、山阳李典李曼成、以及夏侯及曹姓族中兄弟沛国夏侯夏侯元让、夏侯渊夏侯妙才、曹仁曹子孝、曹洪曹子廉等数员弓马熟娴的大将之才。
至此,麾下众将在村中日夜操练军马,以待时机。
……
这一日,诏令已至清河。
清河郡衙已不复昨日的欢腾场面,衙中官员俱在,文武同列,一片肃穆。
王黎将手中的诏令与阎忠、戏忠、以及赵云、张辽等文武众臣传阅了一遍,说道:“各位兄弟,之前董贼篡朝谋刺少帝,黎曾遣子龙前往雒阳营救少帝及太后,现置于白马寺中。
而今董贼逆施倒行,夜宿龙床淫掠宫女,更兼围猎村民肆意掠杀。其罪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孟德矫诏诸镇共兴义师除董贼而安天下,诸位以为如何?”
虽说在座诸人如元老级别的阎忠、戏忠、钱乙,新进武将田迟、张辽皆是王黎股肱,早已知道王黎曾令赵云将少帝从皇宫中救出来并悄悄藏匿于白马寺中,王黎也绝对信任麾下一干将校。
但为君之道,该敲打的时候还是要敲打一番,王黎说道这里,朝衙中大堂一侧的木匾扫了一眼,木匾上“清慎勤”三个殷红色的大字仿佛血花一般刺眼。
清,自然是说为官的操守和修养需要清廉清明;勤,则是强调执政一方当殷勤恭谨,勤勉奋进,勤政事,勤思虑,体恤民生疾苦;而慎,指的却是慎言、慎行、慎独、慎密,为官为政自当言行谨慎善始善终。
《易经》曰:不出户庭,无咎。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少帝的行踪现在还不是大白天下的时候!
见王黎扫了一眼木匾,众人心中凛然,转而三三五五商讨起出兵事宜来,脸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经过这数年的治理,清河国内现在可谓是国泰民安百废俱兴。清河国上上下下的官员、将校和那三五万训练有素的清河士兵早已瞄上附近各州郡的肥肉,磨刀霍霍,只是一直以来师出无名而已。
如今,师出有名矣!
或许也正是改变清河局面的大好时机!
作为最早投靠王黎的谋士,阎忠自然对王黎的心思非常的了解,第一个站到堂下:“主公!董贼谋逆,遗祸天下。曹公以一郡义兵诏令天下除贼平叛,此乃天下大义也,不可不去。我清河上下文臣武将俱是忠肝义胆之人,愿执鞭坠镫追随主公讨伐董贼!”
王黎颔了颔首,看向座中诸人:“你等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戏忠、田丰、沮授一干谋士和赵云、张辽、田迟等武将齐齐起身抱拳谏言道:“主公,曹公檄文虽为矫诏,但董贼祸害却为真,以我等之见,还请主公顺应大义,响应曹公诏令!”
“唔!”
王黎点了点头,见众人眼中俱是一片火热,正待说话,却听的衙外一阵马蹄声和喧闹声传来,一名守卫疾步迈进堂中,回禀道:“禀报国相,冀州军司马张和一员将校率千余军马来投!”
恩?张终于来了?五子良将又来一个了!
王黎剑眉轻扬喜形于色,扫了一下张辽,也不知到时候这两位又将碰出什么样的火花!
暂时停下军中会议,王黎率众人走出衙外,就见张随同一员将校骑着两匹战马飞奔眼前。
那人八尺有余,脸色白净,眉清目秀,身材匀称,虽然身着战甲,看上去却并不像是一名将校,反倒更像是一名学富五车的文士。
两人纵马疾驰,身后跟着千余批甲执戈的士兵,孔武有力,精壮威猛。
远远的就看见王黎亲迎出来,张急忙和那人跳下马来,正了正衣冠抱拳喝道:“德玉,曹公檄文诸镇共兴义师讨伐董贼,你这是打算挥师雒阳吗?”
“正是如此!”王黎点了点头,朝二人拱手道,“怎么,你不在冀州军中反而率军至此,却是何故?”
张与那人相视苦笑一声,道:“德玉,和文奂自从上次针对整军一事提出建议后,在冀州就是招这韩冀州的恨哪,此次雒阳会战,韩冀州率军出征,悄无声息的将整个冀州的驻军调了个七七八八,唯独留
下与文奂在军中养老!”
王黎一惊,虽然还不知张身侧那人是何身份,但张既为冀州军司马,韩馥怎会就避着张了?这是什么个意思?
这张并非等闲之辈,乃是袁绍帐下鼎鼎有名的河北四庭柱之一,曹操麾下的五子良将之一,善处营陈,料敌先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帅才。
难道韩馥以为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和行军布阵就能天下无敌了?冀州义师领兵出征居然还要瞒着这位,岂不是在拿将士的生命下赌注!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韩馥哪里还是演义和史书上说的生性匡怯?明明就是妒贤嫉能、怯大压小之辈好吗?
王黎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难怪十八诸侯讨董的时候竟然没有张这位名将的身影,难怪大破公孙瓒白马义从的先登营主帅鞠义会反率军反叛,更与袁绍联手迫其让位?
这简直就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直苦心追求张不得,却不想自己这位顶头上司转手就送给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王黎差点笑出声来,拉着张身侧那人问道:“,这位先生是何方名士,你不与黎介绍介绍?”
“德玉,这位可不是什么文弱先生,此人乃是冀州名将高览高文奂1,武艺高强浑身是胆,等闲数十人近不得身!”素人都知道张喜欢结交名士儒生,结果搞得王黎也摆了一个大乌龙。
张摸了摸头咧嘴一笑,向王黎解说了一句,又朝高览点了点头,二人拜地下喝道,“听闻国相兴义兵诛国贼,(览)愿率部下投于麾下共兴义军!”
啊?此文秀之人竟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高览?
王黎脸上一丝尴尬一闪而过,急忙扶起二人,笑道:“看来黎是错把冯京做马凉了。久慕将军风采,今日黎能得与文奂来投,如龙且之于项籍,岑彭之于光武也!”
错把冯京做马凉的典故虽然发生在北宋时期,但是在王黎的熏陶下,众人倒是早已知晓这个典故,顿时一片笑声。
张与高览二人摸不着头脑,王黎却也不再作解释,当众拜二人为清河副都尉,各执掌一校精兵。接着又将众人与张、高览二人介绍了一番,这才拉着二人与众将重新步入郡衙中。
一阵喧哗后,王黎徐徐登上主位,朝阎忠这位清河国基石一般的人物欠了欠身说道:“先生,清河乃我军大本营,于我军举足轻重或如泰山,不可有任何闪失,此番出征就有劳你坐镇清河了。”
见阎忠起身点了点头,王黎猛地在案桌上一拍,豁然站起,长剑出鞘,虎目雄视着诸将喝道:
“众将听令!”
“诺!”
“令:骑都尉张辽为前军校尉,兵曹掾高升为军司马,统骑兵三千,兵发虎牢关,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得有误!”
“诺!”
“令:副都尉张为左军校尉,主簿田丰为右军参军校尉,襄赞军机,统本部士兵五百,另补充清河步兵二千五,合计三千军马,策应前军不得有误!”
“诺!”
“令:副都尉高览为右军校尉,郡丞沮授为左军参军校尉,襄赞军机,统本部士兵五百,另补充清河步兵二千五,合计三千军马,策应前军不得有误!”
“诺!”
“令:都尉赵云为后军校尉,兵曹掾徐石为后军司马,统领步兵三千,负责粮草、转运及随军策应,不得有误!”
“诺!”
“令:功曹掾戏忠为中军参军校尉,襄赞军机,兵曹史刘辟、门下督贼曹裴继为中军司马,医曹掾樊阿为随行司马,随本相统领后军五千,不得有误!”
“诺!”
“令:长史阎忠暂待本相之职,统管清河军务、民生、贼盗、诉讼、粮草、户籍、教育、水利等一干大小事务,副都尉田迟、兵曹史龚都、贼曹掾钱乙率余下官吏士兵襄助阎长史整治清河,期间但有作奸犯科之辈,严惩不贷!”
“诺!”
“令:各将校整顿军马,明日辰时兵发虎牢!”
“诺!”
注释:
1正史中高览并没有字,只有一个别名高奂,故,取其别名为字。
第127章 风雨虎牢关(一)
虎牢关,地处荥阳汜水镇,又名汜水关,乃雒阳东边门户的重要关隘,因西周时周穆王曾在此柙虎而得名。
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唯有西南一深壑幽谷可通雒阳,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春秋时期郑国兵败燕师,楚汉争霸高祖相争霸王,初唐时节李世民大破窦建德,甚至南宋建国岳飞挥师竹芦渡尽皆于此,实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北宋著名的史学家、政治家司马光在《虎牢关》一诗中曾写道:天险限西东,难知造化功。路邀三晋会,势压两河雄。余雪沾枯草,惊飚卷断蓬。徒观争战处,今古索然空。
十一月初,虎牢关还没有余雪,只有百十里外酸枣草原上杀气腾腾的数十万大军。
正是应诏兴师而来的十八镇诸侯:
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
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
第三镇,豫州刺史孔。
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
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
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
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
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
第九镇,济北相鲍信。
第十镇,广陵太守张超。
第十一镇,颍川太守李。
第十二镇,北平太守公孙瓒。
第十三镇,上党太守张杨。
第十四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
第十五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
第十六镇,清河相王黎。
第十七镇,并州刺史丁原。
第十八镇,陈留郡曹操。
合计十八镇诸侯,三十万兵马,号称五十万。
原上原下铁甲金戈旌旗猎猎,关内关外战马长嘶刀剑灼灼,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一只苍鹰雄踞虚空鹰视狼顾,在虎牢关上方盘旋片刻,双翅一展正欲飞向远方,忽然一支利箭带着森森寒意破空飞来穿腹而过,苍鹰唳啸一声,带着飞洒的鲜血一头栽在关下。
……
关下百十里外便是酸枣县,酸枣县地处中原,乃冀州、兖州、司州三州交汇之地。历史上古博浪沙张良刺秦,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均在酸枣附近。
三月的酸枣绿荫葱葱,野花朵朵,三五条溪流如蜿蜒玉带穿原而过,鸟鸣嘤嘤,溪水潺潺。沿着溪流两侧,坐落着数千座白色的帐篷连绵数十里,远远望去,仿佛一只只硕大的蘑菇镌刻在绿色的地毯上。
帐篷背靠小丘绕水而建,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在数千座帐篷中央,有一小小的高地,一座硕大的帐篷搭在上方,俯瞰草原,百十士兵手执金戈肃立四周,壁垒森严。
帐中一片肃穆,中间十数张案桌后端坐着十数人,或锦袍深淄高冠博带,或赤衣银甲玉带黑氅,气度威严神情严肃。正是此次讨董同盟十八路军主帅。
曹操看着四方众人,起身稽了一礼,高举桌上的酒樽说道:“操如今忝为布衣,因不忿董贼逆天行事篡国弑君,秽乱宫禁广置党羽,奉天子密诏起兵平叛,诚感诸君不辞辛劳共担大义。操无以为报,谨以此酒恭祝诸君一展雄风,早日平定董贼而安天下!”
“孟德言重了!董
卓国贼也,人人得而诛之,本来我等分内之事何须如此?更何况,于丁某而言国事家事俱为一体,丁某日前在雒阳的仇尚未报也!”
“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孟德何须多言?”
“临患不忘国,忠也;图国忘死,贞也。先帝二子,少帝已为董贼所弑,陛下又遭董贼劫持,权柄尽归贼子,我等既蒙先帝隆恩身居高位,岂能坐视不管?”
一时间,并州刺史丁原、济北相鲍信、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等纷纷起身,愤怒之色溢于言表,帐中好似菜坊酒肆一般热闹。
其中忠贞之士良多,譬如李、臧洪、孔、丁原等人,而沽名钓誉野心之徒同样也不少,比如袁术袁绍两兄弟,一个割据淮南,僭号天子;一个占据幽冀,一度成为天下最大的霸主。
王黎冷眼旁观一阵,起身应了一句,便坐在案桌后,静静的看着公孙瓒身后的三人,仿佛满帐郡守刺史皆不如那三人好看。
那三人一人面如冠玉双手过肩,一人面若重枣凤眼蚕眉,一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正是当初阳翟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关张。
忽然,“哐!”的一声,清脆之音盈耳,帐中一片肃静。
王黎掉转头去,只见河内太守王匡将手中的酒樽重重的摔在地上,大马金刀的站在堂下喝道:“西凉大马,横行天下。在座诸位皆是征战杀伐之士,自当知道十八镇诸侯三十万士兵,齐聚一堂却令出多门,安能如臂使指?
我等既然奉大义兴兵,必然同荣辱共进退。本郡建议暂立一盟主,命令皆出盟主,约束众军然后进兵。否则散沙一团,如何取胜?”
这倒是一个知兵之人,可惜在历史上却并无多少建树。
王黎点了点头,曹操已越众而出,走到堂中向众人行了一礼,喝道:“说得好!袁本初四世三公,门多故吏,汉朝名将之裔,亦曾执掌中军及司隶校尉,知将知兵,操愿荐本初为盟主!”
丁原走到堂中,朝曹操拱了拱手说道:“有一人,出生太原名门帝王之裔,始祖乃周灵王太子晋,可谓名望也。平颍川定巨鹿,身经十数战而无一败绩,可谓知兵也。除奸宦救少帝,数次往返清河雒阳而不辞辛劳,可谓忠君也!
丁某愿荐清河王德玉为盟主!”
丁原说的帝王之裔指的是太原王氏,王氏始祖乃周灵王太子姬晋,晋生宗敬。适逢天下大乱,周室衰微,宗敬避乱太原,时人皆呼之王家。宗敬遂指王为姓,太原王氏由是延伸。
不过王黎却并不愿接受丁原的好意,十八镇诸侯盟主说起来好听,其实上就是一个烫手山药,能不沾最好不沾。
诸侯之间相互猜忌,勾心斗角,作为盟主不但要负责诸侯之间的协调、调度、统筹,还要负责大军的行军、粮草甚至战略战术,人乏心累还难以落下一个好字。
而且王黎并非爱慕虚名之辈,袁绍坐作声价爱士养名却天下皆知,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断袁绍的名声恐怕也如杀其父母吧?清河目前正处于稳固发展之中,又何必为了一区区虚名与之交恶?
更何况,此时二伯王允尚在雒阳城中,枪打出头鸟,董卓一旦知晓王黎成为联军盟主,盛怒之下恐怕二伯就得当场成为董卓刀下之鬼,如果没有记错,历史中的太傅袁隗就是因此而被董卓所杀的吧。
王黎暗自苦笑一声朗声而起,走到堂下朝丁原拱了拱手,又朝着众人抱了抱拳说道:“多谢丁公厚
爱!非黎不愿为国谋事,实是黎一介武夫才具不足,冲锋陷阵沙场厮杀或可,但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却差本初甚远,名望更是难望其项背。
本初谋除阉竖素来有功于国,黎也愿荐本初为联军盟主!”
王黎这一说,直接掐灭了他人的念头,无论是陶谦、孔、还是公孙瓒、鲍信,有几个人的声名如袁绍般望誉海内?曹操、王黎两人也算是这年月中难得的英杰了,二人俱愿举荐袁绍,他人还能说些什么?
众人纷纷站起来抱拳喝道:“孟德与德玉二位所言不差,本初名望海内,眼界高人一筹,盟主之位非本初不可!”
袁绍连呼不敢,却又怎么敌得过众人的热情,三五次退却后终于志得意满的坐上了三十万联盟大军的主帅。
袁术看着那脸都快笑成一朵花的袁绍及一旁谈笑风生的诸侯,眼底一道阴霾一闪而过。
哼!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当年师兄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又是何等的顶天立地,尚且折戟沉沙埋骨荒野。一个庶子也想当几十万大军的盟主,也想金戈铁马剑指天下?可笑之至!
……
翌日,在袁绍和曹操的操持下,将士及工匠很快就搭建起了三层的高台,四周遍插各色的旌旗,狻猊旗飞熊旗迎风招展,朱雀旗玄武旗旗卷旗舒。
金戈曜日,旌旗蔽天。
三十万大军齐聚高台之下,一个个神采奕奕精神焕发,手中的兵戈恍若数十万支直至苍穹的巨峰,峥嵘险峻,直插云霄。
百十牧守及将校群中,一人越众而出,缓缓登上高台。
那人名唤臧洪,乃广陵郡功曹,身长七尺有余,体格雄壮,方面大耳,其父正是熹平六年与田晏、夏育三路伐鲜卑的匈奴中郎将臧,为人疏阔大气,施政有方,义气无双,深得张超和袁绍等人喜爱。
臧洪登上高台,朝台下四方诸侯将校及士兵拱了拱手,燃起三支手臂粗的香烛,高举手中匍匐跪下,如是三拜方起身来,厉声喝道:“今广陵臧洪深蒙诸公厚爱,愿代诸公敬四方鬼神、皇天后土,登台起誓。
誓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至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声音悲切雄壮,抑扬顿挫如歌如泣,宛若一曲荆轲刺秦的悲歌萦绕众人耳中,易水河畔的场景重新映入众人眼帘。
小舟横靠江畔,臧洪仿佛身化荆轲依水而立,任江水呜咽,任江风飘摇,一袭白衣随风起舞,怀中匕首在手银光闪闪,身躯稳如泰山岳峙渊。
誓毕,臧洪拔刀在手指一拉,一条红色的小蛇从手指飞出,转瞬融于碗里的清水之中,碗中微波荡漾,殷如残阳。
手中大碗高高举过头顶再如是三拜,然后一饮而尽,血珠沿着嘴角滴下,一道雄浑悲壮的声音飘荡在草原之上。
“覆国之仇不共戴天,我等今日以生命起誓:余生之年誓杀董贼,若有不从天打五雷轰!”
“余生之年誓杀董贼,若有不从天打五雷轰!”
“余生之年誓杀董贼,若有不从天打五雷轰!”
三十万士兵金戈高举,齐声嘶吼,声音在草原上空汇成一团直入云霄。
第128章 风雨虎牢关(二)
雒阳,丞相府。
董卓看着跪于府中的斥候,又瞧了瞧堂下的莺莺燕燕,见一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更是暴跳如雷,一脚将身前的案桌蹬翻在地,怒喝道:“滚,都给本相滚出去!”
“义父!出了何事?”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条九尺大汉头顶束金冠,肩披百花袍从门外踱了进来,正是董卓麾下第一战将中郎将温侯吕布吕奉先。
董卓见吕布登上堂来,脸色稍霁:“还不是袁绍、曹操、王黎这帮该杀的草贼、作死的囚徒惹得为父生气。
为父自坐镇雒阳以来,既不曾诛杀袁绍家人,也不曾苛待王黎亲属,反而爱才若渴,对袁隗、王允委以重任,引为股肱大臣。
如今袁绍、王黎、曹操这帮鸟人竟敢领十八镇诸侯五十万联军以孙坚为先锋兵下虎牢,直逼关洛。”
说着,心中的那团火又开始腾腾腾的往上直窜,董卓裂开狰狞的大嘴,朝身侧的侍卫怒喝一声:“特么的几个竖子也敢欺本相,本相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来人啊,把袁隗和王允及其家人绑过来,本相要亲自活剥了二人!”
一阵“咔咔”的兵甲摩擦声,一队队侍卫跃出府外,跨上战马直奔城南而去,城中顿时大乱。
李儒看着众士兵已经走出府外,上前一步谏言道:“丞相,那袁隗、王允等人不过釜底游鱼、瓮中之鳖,一旅侍卫就能手到擒来,不足为患。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确定这虎牢关守护事宜。虎牢关乃雒阳门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守关将士士气低下,又无大将坐镇,关下五十万关东联军枕戈待旦,虎视眈眈。
儒以为虎牢关一旦有失,则雒阳无异于曝于天下。请丞相火速派遣大军增援虎牢,阻敌于关外,如此,雒阳方能安枕而卧矣!”
“唔!”董卓点了点头,一双虎目直直的看着李儒,问道,“那依文优之见,如今局势该当如何?”
李儒欠了欠身说道:“关东联军虽然气势汹汹,兵多将广,但诸侯之间互相猜忌其心不一。儒相信只要丞相能够派遣一员大将挫其锋芒于关下,再坚守虎牢。不出旬月,关东联军必退也!”
“此话何解?”
李儒仿佛智珠在握,浅浅一笑,解释道:“关东联军本来就散沙一团,不过利益所致,因所谓大义而聚在一起,区区一纸盟约岂能将十八镇诸侯尽皆约束?
遣一员猛将枭其首而挫其芒,阻军于关下,其锋芒殆尽,关东联军必然进退维谷。如此再将战事拖延至旬月,五十万大军的粮草必将入不敷出,届时诸侯之间利益不均,猜忌更甚。然后此刻再提一旅精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联军必然败归!”
“那你以为何人可以为将?”
“非斩将擎旗龙腾虎蹴之士不可也!”
闻言,吕布双眼一瞪,手中的方天画戟插在地上,抱拳喝道:“义父,关外诸侯不过插标卖首之辈,布视之如敝屐草芥。布愿提一旅虎狼之师镇守虎牢,枭首斩将,悬其头颅于关外!”
董卓捋了捋长髯,傲然道,“好!马中赤兔,人中吕布。本相有奉先,何愁关东联军不破也!”
董卓傲,麾下将士更傲。
话刚落,吕布身后一员大将已挺身而出,声若洪钟:“割鸡焉用牛刀?斩众诸侯首级华某如探囊取物也。温侯乃我西凉大将,区区蟊贼也要温侯出手,岂不惹众人笑
话?主公若肯让华某提兵,华某必斩尽来寇之敌!”
众人急视之,只见那人身长八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正是西凉帐中猛将,关西人氏华雄。
董卓大喜,却见奔赴袁隗、王允两府的士兵已纷纷返了回来,身后押着百八十人,一个个呼天抢地哀哀欲绝,当先两人正是太傅袁隗袁次阳和尚书令王允王子师。
看着两人被五花大绑的押到身前,董卓怒不可遏,朝王允吐了一口痰,又奋起一脚恶狠狠的将袁隗踢下阶梯怒喝道:“来人,将这些人全部给本相砍了!”
一群士兵涌了上来,将袁隗和王允拉倒街上和其家眷、仆人一起按在地上,长刀高高扬起,就待董卓令下。
“慢着!”
突然,大堂上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只见贾诩惺忪的睡眼中一道光华一闪而过,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丞相,这二人还是暂时先留着吧!”
“为何?”竟然敢阻止老子杀人!董卓冰冷的看着贾诩,一缕凶光潜藏眼底,大有如果贾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会连他一起揍一顿的意思。
贾诩朝董卓抱了抱拳,又扶着小枰坐下:“丞相,袁次阳和王子师乃袁本初和王黎之叔父,名望海内。先前永安宫被焚一事,你尚未加罪王子师,如今紧紧因贼兵寇关便一刀砍了二人,这雒阳城中的谣言怕是会随风四起,或云丞相怕了二人,或云丞相嫉贤妒能,恐于丞相声名不利。”
见董卓不置可否,就知道董卓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名声于董卓简直就是浮云,不好糊弄。
贾诩暗自翻了个白眼,苦笑一声接着说道:“其二、刀只有未出鞘才能保持震慑,袁本初与王德玉尚在关东联军之中,袁次阳和王子师捏在手中我等还能对二人保持一些震慑。若是一旦知晓此二人被杀,恐怕二人便会不顾伤亡猛攻虎牢,丞相可能够保证虎牢就一定不失?”
董卓拈了拈胡须,点了点头:“其三吗?”
贾诩双眼倏地一张寒光一闪而逝,舔了舔嘴唇,阴恻恻一笑:“其三、若是来日我军兵指虎牢,再顺势拿下袁本初和王德玉,但有不降则将他们一并斩杀。
届时,以袁王两族之人头筑成京观,太傅、尚书令、渤海太守以及那清河国相的人头就往这菜市口一摆,宵小之徒无不心惊胆寒。丞相威风加诸海内,霸名传于四方,天下还有何人敢不服?”
族中的老人说只有潜伏在野草中的毒蛇才最可怕,果然,诚不欺我也!
一直还以为李儒那厮狠毒,原来这天天看着仿佛睡觉一般的贾诩才是真正的蔫坏狠辣。如果说李儒只是一匹野狼,那么这贾诩便是那伏在草丛中的一条毒蛇!
吕布、华雄等西凉诸将看着贾诩齐齐打了个冷颤,董卓却是哈哈一笑,脑海中想着京观的雄姿,嘴角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那就依文和之言,将此二人及其家眷、仆从打入天牢。”
“诺!”
“令:荥阳太守徐荣为主帅,华雄为骁骑校尉,李蒙、李肃、胡轸、赵岑、王方为副将,统兵五万,援救虎牢!务必拿下关东,生擒袁绍、王黎,不得有误!”
“诺!”
“令:虎贲中郎将吕布为雒阳守将,随本相一起坐镇雒阳!”
“诺!”
……
虎牢关。
随着连绵不息的战鼓声和号角声
划破长空,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数杆遒劲的大旗迎风招展,关东联军两万先锋仿佛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山呼海啸般从远处席卷而至,连绵数里。
赤色的衣,银色的甲,红色的流苏,金色的刀剑闪烁着摄人的寒意。
望着绵绵不绝的钢铁海洋,守关将士寒毛卓竖脸色煞白,光武帝建汉至今已有两百余年,作为守护帝都雒阳的虎牢关何曾经历过什么战役,他们只是一群靠军饷吃喝嫖赌混天度日的士兵,一群只知欺软怕硬没有见过血的普通人。
“校…校尉!”一名士兵吞了吞口水,指着城下大军胆战心惊的说道,“城下大军,怕…怕不有两…三万?”
“没出息的东西怕什么?一群土鸡瓦狗有什么值得可怕的!”那守城校尉胆略倒是雄壮,见众士兵缩手缩脚惶惶不安,冷哼一声,怒喝道,“我等祖祖辈辈便生于斯长于斯,此地就是我等家乡,身后就是我等的父老乡亲,难道你等打算开关引贼,让叛军入关欺凌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吗?”
原来,两汉时期的兵役分为卫、戍和役。
卫,即是由地方士兵轮流到中央首都服兵役的卫戍部队;戍,则是戍边,戍又分为正卒、更卒和屯戍。正卒和更卒均是戍守所属郡国的边境,比如清河国、中山国等;屯戍却与之不同,屯戍守护的则是大汉边疆,是真正意义上的边军。而役却是指在本地服役的方式,比如郡国兵,比如虎牢关的守关士兵。
一句话,凡属于地方势力的基本上都是指这种役兵。
虎牢关守城将士就是本地士兵组成的役兵。
是啊,他们就是虎牢关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的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乡父老,他们不坚守关隘奋力杀敌,难道还要让他们那风烛残年的父母和牙牙学语的孩子站在关上去挡叛贼的刀剑吗?
校尉一席话,让众人稍微镇定下来,众士兵不觉齐齐挺了一下胸脯,蓦地又听到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众人刚刚提起来的精气神又一下垮了下去。
“可…可是校尉,他们那里有…有两万…万大军,我们才…才两千五百人。”
“哼!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而已。我等奉命镇守虎牢,自当气吞如虎,如出柙猛虎一般气势逼人,区区两三万叛军有何惧哉?无非一死而已,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关某素日来与你等为善,你等既某股肱兄弟。但,大战来临,你等若还敢胡言乱语搅我军心,本校尉的大刀可不认人!”
校尉冷冷的看着麾下士兵长刀出鞘,奋力一刀斫在城墙上,火光四溅石屑横飞,兜鍪上流苏飘飘气势逼人。
“说得好!”一阵掌声从内城下传上来,一列将校从城墙下走了上来,甲戈森寒,虎虎生威。当先一人正是新任援军主帅,荥阳太守徐荣。
“在本帅面前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江东猛虎?你特么的就是一个笑话!”徐荣背负双手,缓步踱到垛口前,看着城下的展展旌旗,迎着城头的猎猎西风,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华雄喝道,“首战最重气势,华校尉,你可敢下海捉鳖,出关擒虎?”
华雄迈出人群,傲然笑道:“孙坚不过一病虫耳,华某视之若插标卖首,土鸡瓦狗之辈,大帅且看华某去取了那狗贼的头来!”
声若洪钟,震得众人耳膜簌簌直响。
大战一触即发!
第129章 风雨虎牢关(三)
“紫塞三关隔,黄尘八面通。胡笳吹复起,汉月照还空。杂沓仍随马,萧条暗逐风。将军休拂拭,留点战袍红。”
没有紫塞三关,也没有胡笳吹鸣,眼前只有一座巍巍耸立的津关险塞虎牢关。
孙坚裹赤帻,披烂银铠,横古锭刀,骑着花鬃马率领麾下四将及两万前锋直扑关下。旌旗猎猎,金戈灼灼,仿佛天边的乌云一般铺天盖地。
刚刚站定,只听“砰”的一声如雷炸响,虎牢关门猛地吊起,一彪军马飞出关来。
地面震抖,马蹄如雷。一人虎体狼腰,纵马而出,明月刀直指孙坚:“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将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老子乃是江东猛虎孙坚是也!华雄匹夫,你等助纣为孽祸害天下,天兵至此,何不早降!”孙坚长啸一声,虎目圆瞪,腰中古锭刀出鞘,刀光闪闪直指华雄。
“区区一病猫也敢妄称大虫?孙坚小儿,速速前来送死,让你看看华某降龙伏虎的手段!”华雄鄙夷的看着孙坚,眼角里的轻视毫不掩饰。
孙坚勃然大怒,麾下四将也跃跃欲试正待上前。蓦地,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响,一彪军马如钢铁洪流一般从关下西北角杀奔而来,一员战将手持一把长斧猛地出现在眼前:“孙将军稍息,且看鲍某的手段。华雄匹夫,吃我一斧!”
华雄冷哼一声,左手一挥,三千儿郎出阵扑向那彪人马,右手却好不耽搁,长刀如虎,一道弧影劈在长斧上。
“铮!”的一声火光四溅,那战将直觉虎口好似断裂了一般,手中的长斧差点拿捏不住,身子在马上晃了几晃才渐渐稳住,心中波涛汹涌惊骇异常:特么的,这个西凉蛮子的力气太大了,看来老子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孙将军,鲍某乃济北相鲍允诚之弟鲍忠是也,还请将军施以援手!”战将手中虚晃一斧尖叫一声,奋力隔开华雄手中的大刀,双腿使劲一夹,拔马就往孙坚阵营闯去。
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这驴日的夯货!老子才是联军先锋,鲍允诚想让其弟抢老子的功劳,竟然悄悄的派兵前来,也不瞧一瞧那鲍忠是个什么玩意!贪生怕死一击就溃,哪里有半分将帅风采?
孙坚冷哼一声,鄙夷的看了鲍忠一眼,又怕其败军冲乱了自己的阵脚,古锭刀一挥,麾下四将程普、黄盖、祖茂、韩当执矛持鞭,刀剑齐飞抢了上去。
未及半箭之地,听得华雄一声怒喝,一把长刀如明月般劈下,顺风而下,鲍忠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后腿已然与身体分开,鲍忠在马上一颠,人亦如离梢的鸟儿往天上窜去。
华雄纵马一跃战马半立,前蹄踏在虚空。又是一道光华闪过,手中的大刀平平的切了过去,正中鲍忠脖颈。
一声惨叫,鲍忠半截尸身跌落尘土,华雄按马而立,睥睨着众人,左手已抄起落下的头颅,右手的长刀斜斜的拖在身侧,污血如注,斑斑红梅。
“这狗贼,够狠!德谋与公覆前去迎贼,大荣掠阵,义公你率军营救鲍忠麾下士兵!”孙坚对麾下四将交待一句,朝华雄伸了伸大指姆复转向下,冷然一笑。
“西凉狗贼,纳命来!”众将齐声长啸,胯下使劲一夹,向余下的半箭之地飞驰而去。
骑如风,刀如电。
韩当如雄狮一般扑向西凉兵卒,敢问虎牢关下西凉士兵哪有韩当一合之将?一把长刀恍若一团耀眼夺目的光轮,五千江东男儿犹似五千只雄狮,随着韩当冲入西凉军中,残肢与断刃齐飞,血光同寒意迸现。
孙坚看韩当已迅雷不及掩耳
之势杀入西凉阵中,嘿嘿一笑手中古锭刀直奔华雄,程普、黄盖则分别冲向华雄副将王方、赵岑二人,六马六人如转灯般的在虎牢关下杀成一团。
两虎相斗,四豹争锋。
两虎相斗,华雄似出柙东北虎,掌中一把明月刀,刀光闪耀熠熠生辉,孙坚如下山华南虎,手里飞起古锭刀,杀气森寒灼灼其华;
四豹争锋,程普一条铁脊蛇矛,忽上忽下落花齐飞,黄盖两根镔铁鞭,时劈时撩寒梅乍现,王方一杆盘龙铁棍,或缠或挑灵蛇盘旋,赵岑一只环首刀,亦砍亦刺霜雪四溅。恰如猎豹扑食云豹出林,又似雪豹下山黑豹归巢。
斗不上十数合,只听得阵中大喝一声如霹雳乍响,一人尖叫一声倒撞下马来,正是那华雄副将王方,喉咙处一点殷红的血色,好像一株凋落的蔷薇。
姓华的,你敢笑江东无男儿,今日就让你看看江东猛虎麾下程大将!程普也不去取王方的首级,冷笑一声拔马便向赵岑奔去。接着一声怒吼,恍若虎牢关下落下一道霹雳,手腕一转,冰冷的铁脊蛇矛已向赵岑刺去。
赵岑在黄盖的双鞭下左支右拙,已快抵敌不住,又见一条蛇矛如毒蛇吐信般向自己飞来寒气袭人,大吃一惊,猛地将手中环首刀就地一隔,荡开铁鞭跳出阵外,哪里还顾得及华雄,缰绳一勒,纵马就往回疾奔。
听得一声惨叫,马蹄急响,华雄扭头一看,只见赵岑在黄盖和程普的夹击下纵马而逃,王方却已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韩当早已率五千人马将鲍忠麾下悉数救出,而随自己出阵的两千西凉男儿死伤惨重,血流漂杵。黄盖、程普二将更是手握武器,拨转马头朝自己冲来。
“开!”眼见黄盖、程普已近眼前,华雄朝孙坚虚晃一刀拔马便走,唯恐二人拦住了去路。
哼,姓华的狗贼,你不是要试一试你家孙坚爷爷的手段吗?想往哪里逃!孙坚冷哼一声,古锭刀高高扬起猛然往下一劈,长啸一声:“全军冲锋!杀!”
声音如滚滚春雷,压过虎牢关。
两万先锋,五员猛将,带着列列寒风滔滔冷意,像东海波涛潮鸣电掣顷刻间便已至城下,来不及抢入虎牢关的西凉士兵在汹涌的波涛中时起时伏,转眼间渐渐湮灭,只留下一声声的惨叫回荡在关下和一地的残尸遗骸漂流在血泊之中。
“哐!”
万钧石门轰然落下,浓烟弥漫,尘土飞扬,数十名已冲到关下的江东儿郎一声惨叫,在石门下化成一团血雾怦然炸开。
徐荣冷冷的看了奔上关来的华雄和赵岑一眼,见二人并无大的伤害,又扫向城下潮水般排山倒海的关东联军和尚在血泊中挣扎的西凉将士,狰狞一笑,嘴角渐渐扬起,凝成一丝残忍:
“放!”
声如冰封,万箭齐发,寒意侵人。数十具床弩同时上弦,万余名弓手一并弯弓,上万支利箭带着一声声凄厉的尖啸,飞蝗一般扑向关下,遮天蔽日!
……
酸枣东,袁术大营。
“报!”一名侍卫疾步奔入大营中,朝稳坐中军帐中的袁术行了一个军礼,禀道,“启禀后将军,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派人前来领取粮草!”
“恩。”袁术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漠然的看着那侍卫,“孙文台兵出虎牢战况如何?”
侍卫神采奕奕抱拳回禀:“禀将军,昨日巳时孙将军率军兵下虎牢,正遇济北相鲍信遣其弟鲍忠亲率三千精卒关下抢功,却被西凉援军骁骑校尉华雄一刀劈成两半。
孙将军与华雄在关下大战一番,阵宰
华雄副将王方,华雄与赵岑败逃,孙将军也将鲍允诚麾下将士悉数救回。不过抢关之时,关上矢石如雨,孙将军进攻失利,如今已返回梁县。”
特么的,孙坚竟然胜了?那华雄是吃狗屎的吗?看来外人果然是靠不住,凡事还得靠自己!
袁术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道阴晦,从胡椅上直起身来踱步到案桌前,却见从弟袁胤走上前来,凑在身前耳语道:“兄长,孙坚乃江东猛虎,若是任其打破雒阳,杀了董卓,此谓前门除狼后门进虎也,与兄长何益。今不与粮,彼军必散。”
袁术当然知道,而且也正打算这样做。不过,大将者岂能事必躬亲?这事若是真由自己去做,到时候难免时候惹上一身骚,幸好雨天来了有人送伞,自己麾下还有袁胤这个妙人!
不过刹那的功夫,袁术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赞许的看了袁胤一眼,脸上阴霾尽去露出一丝热切:“唔!文嗣,你说的不错!术乃司空府嫡子,你为叔父嫡子,四世三公一门清贵。
本初不过一贱婢所生之庶子,今日竟敢号令群雄,令我总督钱粮凌驾于你我之上,若是再让这孙文台破雒阳除董贼,我袁氏一门颜面何存?文嗣,你可愿在我帐下就任主簿一职?”
“多谢兄长,兄长所赐胤不敢推却!”
袁胤朝袁术鞠了一躬,袁术已扶起他,拉着他的手接着说道:“你我兄弟一体,同为袁氏一门嫡子,光大门楣正是我们分内之事,你应与我多做谋划,务必不让那庶子占了先去!”
袁胤脸上露出一丝黯然,旋即咬牙切齿道:“若非那庶子沽名钓誉想统领关东联军,阿翁又怎会被那董贼捉拿下狱?胤恨不得剥了这狗贼的人皮!”
显然,雒阳城袁隗下狱一事,二人已通过一些渠道悉数掌握。
袁术点了点头,拍了拍袁胤的手背说道:“叔父一事急切不得,只有等我们打破雒阳之后再做营救。如今,我们必须先拖住那庶子和孙文台的脚步,否则,四世三公就成朝野笑话了!”
袁胤点了点头:“兄长,胤这就去安排!”
瞧着袁胤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营帐外,一道精芒在眼底一闪而逝。
袁术疾步走到案桌旁,拿出一张方寸大的纸写了几行字,交给帐前一名脸如瘦猴一般的侍卫,再重新靠着胡椅坐下,从腰中抽出一把宝剑,来回抚摸,右手轻盈而微颤。
“师兄,你看到了吗?天下终于乱起来了。当年你的手下败将董卓狗贼已经占据了雒阳,火烧永安宫,并谋除了灵帝刘宏之子刘辩,刘宏的另一个儿子刘协也在他的控制之中。
只是可惜,那董贼果然还是那般的不思进取,仅仅一个京都就已经让他放下了自己的野心偏安一隅。如今十八诸侯矫诏讨贼,已将虎牢关团团围住,董贼恐非敌手,江山仍然可能会回到刘家的怀抱。
不过,师兄你放心,有师弟在,师弟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天下重新姓刘呢?这天下还会继续乱下去的。孙文台?一个有勇无谋的莽汉而已,哪里入得了你的眼界?你放心吧,师弟再给他添把火,孙文台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袁术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颤抖着擦拭着剑身。
片刻后,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出现在袁术手中,剑身长约八十公分,剑气森寒,手指轻轻一弹,铮铮鸣啸好像天籁之音般动听,袁术脸上浮现出几分向往的神色,转而黯然落寞,继而再度恢复成原来那副看似浑浑噩噩又几分市侩的面容。
长剑归鞘,有青光流转,蜿蜒盘旋剑柄上的青龙张牙舞爪,跃跃欲出。
第130章 风雨虎牢关(四)
虎牢关,中军大营。
徐荣一身铠甲走进大营,只见诸将已经入座。
李肃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华雄目光如炬眼中喷出来的怒火估计连大帐都能燃起来,赵岑靠在胡椅上一脸的颓废和漠然,李蒙胡轸二人以及那虎牢关城门校尉关越呆坐一旁默然无语。
“都在干什么?一场失利就让你们变成了一群娘们了吗?”徐荣一掌拍在帅椅上,虎目圆睁。
华雄霍然站起来与徐荣对视着,眼如铜铃,须发乱发:“大帅,华某乃是顶天立地的昂藏男儿,勿需你激将,该华某承担的失利华某自会承担。但华某也有一个请求,请大帅再给末将一支军马,华某下关去取了那孙坚的病猫头儿来!”
“怎么,前日一战你还不服气?”徐荣瞥了瞥华雄,淡淡的说道。
“哼!”华雄转过头来直视着赵岑骂道:“前日要不是姓赵的临阵脱逃,末将已经生擒了孙坚那厮为王将军报仇了!”
赵岑依然漠然的坐在座位上,仿佛那华雄说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徐荣扶起帅营大马金刀的坐下来,朝华雄一瞪,见华雄讪讪的坐下,拍了拍掌说道:“兵书有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前日虎牢关下一战,华校尉、赵副将败北,王副将身死,并非你等之责,实乃本帅之过也。
西凉大马,横行天下。本帅只想着凭借我西凉健儿之力一鼓作气拿下关东联军,却忘记了我军已长途奔袭百十里,力气正疲,孙坚的江东军正好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但,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一场失利还不足以动摇虎牢关根基。昔日淮阴侯垓下一战先败而后胜,逼西楚退回壁垒,最终霸王自刎东城。所以,本帅希望各位将军好好学一学淮阴侯,切勿以一场胜负就轻言放弃,我等日后有的是报仇之机!”
“诺!”众将齐身举拳喝道。
徐荣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关东联军兵多将广,粮草不足,必然严重依赖后方。我军虽然首战失利,虎牢关却依然牢牢握在我等手中,固若金汤。
打蛇打七寸。想要守住虎牢关,除了要我等众志成城坚守虎牢之外,还必须断关东联军之粮草,致其军心大乱,我等方能坐守虎牢高枕无忧。”
“报!关下细作送来机密信件!”正说着,一名侍卫在门口喊了一声,掀开帐幕径直走到案桌前,从怀中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纸递给徐荣。华雄认识那名侍卫,那是徐荣麾下专门执掌一应细作的一名军候。
看来应该是关东联军有所异动了?
华雄还在揣度间,耳边陡然一声长啸恍若惊雷,徐荣拍案而起:“君子报仇不过夜,刚刚本帅还在说日后定有各位将军报仇之机,不想这机会来的竟然如此之快!
关下细作回报,关东联军袁术与孙坚不合,袁术借故不使钱粮,如今孙坚营中已断烟火,军心一时难以稳定。此正是我等一雪前耻之机也!”
看着众将已经亢奋起来,徐荣脸上多了一丝暖意,长刀出鞘,一刀斫在案桌上,喝道:“孙子兵势篇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本帅令!”
华雄、赵岑、李蒙、李肃、胡轸以及关越齐齐站起,双手抱拳神情凛然。
“令:李肃、李
蒙,你二人今夜子时各率本部军马五千,人衔枚马摘铃,袭击孙坚后寨,放火为号,不得有误!”
“诺!”
“令:华雄、胡轸,你二人今夜亥时各率本部军马五千,分别藏于孙坚寨前大道两侧,子夜时分但见孙坚寨后火起,迅速出兵闯营踏寨,不得有误!”
“诺!”
“令:赵岑,你率本部军马五千,随本帅聚兵于众将外围,但见有孙坚帐下的漏网之鱼,务必一网打尽,不得令其走脱!”
“诺!”
“令:关越,你暂时节制虎牢关守城军马及本帅麾下其余人马坐镇关内,夜间巡视探查务必小心,但有差池,本帅拿你是问!”
“诺!”
……
夜,梁县东。
一轮下弦月斜斜的挂在天空,仿佛大汉美人额上微蹙的柳眉,又似西凉士兵腰中跨着的弯刀。柔和的银辉透过丛林稀疏的树影洒落在白色的帐篷上,点点光斑,宛如白色湖面上荡起的一点一点涟漪,煞是好看。
道路两侧茂密的草丛、灌木和密林中,忽然从远而近传来一阵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像蛇群爬行,又似狼群匿影。
忽地,那一簇簇草丛、一丛丛灌木和那一树树荆棘密林从中分开,露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一条条樱红的流苏从兜鍪上垂了下来覆盖在额上,恍若一只只阴间出来的恶鬼。
“报将军!”一名身着黑衣的军候越过众人,靠近一身赤甲的李肃,低声禀道,“此地距孙坚后寨不过两三里路,沿途暗哨和斥候也被我等尽数暗杀,请将军指示!”
“唔!”
李肃看了看天上的月色,见那月牙已逐渐靠近中天,月色也越发皎洁明亮起来,点了点头跨出草丛,大手一扬,轻声喝道,“全军上马!点火冲营!”
“诺!”
一排排声音向后传去,草丛、灌木和密林中的人马纷纷钻了出来,点燃手中的火把,跳上马背缰绳一勒,万余匹战马四蹄飞扬,像一条红色的长龙朝着大营席卷而去。
夜已深,马无声。
马蹄却有声,马蹄之下的大地也有声。数千骑士如滚滚铁流一般践踏着大地,发出轰轰的声响。
地面震动,尘土飞扬,三五里的路程在马蹄下一闪而过。李肃、李蒙二人远远的便瞧见原野上数百座帐篷分扇形排开,一层薄薄的鹿柴围在帐篷前面。
然而,在这场本来应该两军遥相辉映的演出中,西凉军马只是站在舞台上唱着独角戏。
大地的剧烈震动没有惊醒帐江东军,也没有惊动本该巡逻的士兵。江东军的大帐中甚至连来回巡逻的士兵都没有,有的只是三五名哨兵站在用树木搭起的简易的箭塔上,靠着箭塔,静如止水一动不动,睡着了一般。
看来经过昨日一天的激战,再加上没有粮草的供应,孙坚麾下的江东儿郎早已累了,倦了,饿了,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放箭!”
李肃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大手重重的往下一挥,一队弓箭手纵马奔上前来,弯弓搭箭,利箭道道闪电般疾逝而过,射向哨兵。
“噗噗噗!”
数道沉闷的声音响过,箭支入体透身而出,仿佛利箭穿过稻草人那般容易,哨兵纷纷从箭塔上栽了下来,倒在地上。依旧没有惨叫,或许他们还在睡梦中
就已经去见了阎王。
李蒙和李肃本就西凉军中的骁将,戎马倥偬一生杀伐,见过的鲜血只怕已经可以灌满一座城池,哪里还会在意孙坚帐下几个小兵的生死?
二人狞笑一声已来到大寨门口,看着眼前这座寂寂无声的帐篷仿佛就已经看到了连绵不绝的熊熊烈火,抱头鼠窜的江东士兵,以及那无数人头铸就的赫赫军功。一股热血冲天而起,掌旗兵手中的旗帜轻轻落下,一声厉喝在众人头顶炸响。
“杀!”
百十名勇士齐齐一声怒喝,胯下的西凉大马高高跃起,狠狠的踏在营帐前的鹿柴上,鹿柴顿时化作一片废墟。
数千西凉铁骑如潮流般涌向营帐,手中的火把脱手而出,划过一道道弧线交织在半空,仿佛无数的流星,在天空留下短暂的璀璨的光芒,转瞬四散落下。
“轰!”
数千只火把落在白色的营帐之上,营帐再也不是寂寂无声,营帐开始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在营帐中亮起。猛地,无数颗星在原野上同时亮起,刮刮杂杂的声音凝聚成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数百座营帐同时燃起,火光冲天。
“杀!”
火光中,又是雷鸣般的厮杀声从寨前遥遥传来,脚下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震动,李肃和李蒙放肆大笑,看来华雄和胡轸他们已从寨前杀了过来。
哼!孙坚?江东猛虎?马上就要变成釜底下的游鱼了!
李肃狠狠的将手一攥,口中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双眼茫然的看着已逐渐崩塌的营帐,烈火张着大嘴逐渐的吞噬着眼前的营帐,仿佛已经抽干了李肃全身的力气。脸上的表情陡然丰富起来,仿佛换了一张面孔,惊恐之色溢于言表:“李兄,我们中计了!”
李蒙同样也渐渐闭上了嘴巴,大火无边无际毒燎虐焰,三丈外都能感到火气袭人,更何况身处营帐中的士兵?就算是烧死数千头熟睡的猪,至少也应该闻到烤猪的香味了吧!
可是没有,原野上除了大火,还是大火,没有看到一个江东士兵的身影,甚至半个鬼也没有!
眼前明明熊熊烈火烟炎张天,李蒙的一颗心却掉到了冰窟中,那种冰冷仿佛已经浸入了骨髓一般!中计了!
“撤!”
一声怒吼,李蒙已拔转马头就往来路奔去,李肃、西凉军马紧随其后,一个个恨不得肋生双翼拼命的向来路疾奔,仿佛上万只受伤的野兽一般,七慌八乱杂乱无章。
这才真真是其兴也忽其亡也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时间,数百上千名骑士纷纷纵马鹿柴,各不相让,齐齐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
……
“嗤!”
一支利箭夹杂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西凉士兵的尖叫和亡命奔跑的马蹄声中尖啸而来,飞过前方黑暗的草丛,越过周遭凌乱的士兵和战马,一头扎在举着大纛的旗手脖颈之上。
一股鲜血如喷泉般喷射而出,旗手僵硬的转过头去,或是想看看脖子上的利箭,又或是向看看自己究竟死在谁的手里。
可是,他已经看不见了,全身的力气如潮水般退却,扶着大纛的右手渐渐松开。大纛应声而倒,绣着飞狼的火焰旗如巨石一般砸在地上,落地有声。
尘烟四起,军心大乱。
第131章 风雨虎牢关(五)
大纛落地仿佛是敌军进攻的旗号,李肃和李蒙心中一颤,还来不及整军,就听见前方道路尽头一声长啸,鼓声大振,号角长鸣。
清晰的鼓角声突兀的在林间响起,无数的喊杀声由远及近,数千只寒芒利箭齐发,杏花春雨般飞向道中人群,带起一蓬蓬飞溅的鲜血和凄厉的惨叫。
前一刻,西凉士兵还在向孙坚大营挥舞着手中的利箭,下一刻,他们就遭了报应。
道路两侧也同时响起如雷般的呐喊声,三五千披甲戴胄的士兵涌现在两旁,他们手中的火把盈盈灼烧,他们手中的兵戈和弓弩在火光中熠熠生寒,他们的眼神恍如原野上的恶狼。
“咚!”
又是一声雄浑的鼓声骤响,高遏行云。
火把再次骤然亮起,前方一箭之地,一彪人马静静的肃立在道路尽头,赤衣铁甲,旌旗飞扬。
梁县原野的夜很静,也很冷。
虽然身后的孙坚大营(hàn)天炽地,噼里啪啦的声响遥遥传来;虽然身后的孙坚大营火光烛天,原野的半空已被染成血红色;虽然身边的西凉勇士兵戈早已紧握手中,金戈之音不绝于耳;虽然身边的西凉勇士胸中还有一腔热血正在沸腾。
但是,李蒙与李肃二人依旧感到寂静、冰凉。
前方的人马鞍鞯整齐,雄浑宏阔,一列列士兵昂然跨于马上,手中大戟寒光闪烁,身上甲胄银辉森寒。
当先一员大将,腰胯枣红战马,膀大腰圆相貌堂堂,颔下一缕胡须如根根铁戟,肩缚白色长袍无风自动,手中一杆九尺透甲枪,枪头一尺三寸,锋如钢针。
身侧一人,脸色白净眉清目秀仿佛一名文士,头戴烂银盔,身披金锁甲,手中一柄丈余开山斧,斧刃八寸粗细,寒芒逼人。
李蒙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出现在自己后方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出现在身后的,二人唯一知道的是,这支军队绝对不是那支在虎牢关下出现过的江东兵!
不是江东兵,那就意味着埋伏他们的就不仅仅是孙坚,他们要面对的也不仅仅是孙坚麾下,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关东联军的一方或者几方诸侯,甚至整个关东联军。
这支军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大山一般的感觉,沉稳厚重,岳峙渊。区区一千骑兵和两三千步兵,却有上万人的气势。
下一刻,这支军队突然动了!
为首的白袍将军手中的透甲枪一挥,所有人都动了。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道路两侧的士兵再次弯弓搭箭,不,不是利箭,这一次不再是利箭,而是戈矛!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拨还只是江南的杏花春雨,那么这一次一定是来自塞外的烽火狂沙。数千只戈矛仿佛大漠中骤起的风暴一般,卷起密密麻麻的砂石向西凉的勇士砸去,气势恢弘,排山倒海。
道路尽头的骑兵同样也动了,千余匹战马四蹄飞溅,踏碎草丛碾压灌木,如燎原的烈火一般眨眼而至。
他们的骑术或许还赶不上精锐的西凉骑士,可他们步调一致,整齐划一,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是普通的刀剑戈矛,而是大戟和斧头,整整五百只大戟,整整五百只斧头,他们每动一下,森寒之气就扑面而来。
李蒙和李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但他们却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们携必胜的气势而来,却中了孙坚的机谋无功而返,又在归来的路上遇到伏兵和无数的箭雨戈林,他们的士兵已有数百人阵亡,他们再不反抗,他们的万余士兵就将尽数倒在血泊之中,他们的人头或亦会成为敌人进阶的战功!
“杀!”
长剑一挥,麾下将士嗷叫一声冲出道路。
将对将,兵对兵,万余士兵仿佛不同戴天的仇人一般恶狠狠的扑向敌人按住敌人捉对厮杀,刀枪共剑戟齐
出,四肢与头颅同飞,一时间道路上血流漂橹,沸反盈天。
李蒙和李肃二人看着白袍将军和那文人肆意掠杀己方将士,己方将士在二人的杀戮下如摧枯拉朽一般倒在地上,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相视一眼,纵马而上,长剑狠狠的飞出,各劈翻一名已至身前的士兵迎向二人:“阁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冀州张、高览是也,奉国相令,特来请你等前往大营一叙!”二人嗤笑一声,透甲枪如蛟龙出海,开山斧似猛虎下山,两道银光闪过,长斧荡开李肃长剑,长枪正中李蒙剑锋。旋即,透甲枪、开山斧化作点点寒梅,将李蒙、李肃二人罩在其中。
但见:
寒冰飞雪各南北,落花流水忽西东,一条长枪宛如半空腾起一条长蛇,扎、刺、点、拨、圈、缠、挞、拦,无所不至其极;一柄大斧恰似山间纵奔的熊罴,劈、砍、剁、抹、刺、片、钩、挂,无一不尽其力。
处处梅花绽放银蛇吐信,端的是寒星点点银光,泼水不能入。
四人斗了约莫二三十回合,高览突然大喝一声,人已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在李肃马头上一踮,一斧飞出正中李肃头颅,将李肃劈于马下。
同时,张右手一抖一枪疾刺,恍若飞龙在天正中李蒙剑柄,李蒙只觉一股大力如泰山压顶般压来,虎口一震,长剑已“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还不下马更待何时!”
张一声长喝,长枪改刺为拍,一枪将李蒙拍下马来,身边侍卫早已奔上前将李蒙牢牢缚起,扔在马背上。
……
李蒙被擒,李肃死于马下。华雄、胡轸二人同样陷入了孙坚的埋伏。或许是经常打猎的原因,或许是天生的敏锐,刚刚闯入大营,华雄二人就发现不对,急忙掉转马头挥军杀向虎牢关。
可惜没有跑出多远,听得一声鼓响,岔路口撞出一彪人马来,正是江东猛虎孙坚孙文台。仇人相见分为眼红,看着孙坚和程普四将按一字摆开将道路围了个严严实实,华雄、胡轸二人二话不说,拍马就上。
孙坚冷哼一声,留下韩当、祖茂二人冲杀西凉士兵,大手一招单骑迎向华雄,黄盖、程普二人则双双火并胡轸。
“姓华的,今日可还有那雄壮的虎牢关门救你吗?”孙坚嗤笑一声,抬手一隔古锭刀横空挡住华雄的长刀。
“就凭你一介江东病猫吗?”华雄捋了捋颔下长须,斜视了孙坚一眼收回长刀,又是一刀劈向孙坚,怒喝道,“孙文台,当日你虎牢关下逃得性命不思悔改,屡屡违抗天兵,今日华某要活劈了你,与我王方兄弟报仇!”
孙坚瞥眼瞧了一下,见韩当、祖茂二人已杀入西凉军中,宛如猛虎如羊群一般杀的西凉士兵哭爹喊娘屁股尿流,黄盖、程普二人截住胡轸,杀的胡轸手无招架之力,心下大定。
冷笑一声:“你这助纣为孽的匹夫,当日虎牢关让你走脱,今日你自动送上门来,有本事就与孙某再大战一百合,看看孙某的短刀锋利与否!”
华雄气得哇哇直叫,在西凉军中,除了吕布还有何人胆敢这样藐视于他?须发尽竖,一股怒火直冲斗牛,双腿紧夹缰绳一松,战马如虎长刀如风飞向孙坚。
两人再次拼杀在一起,刀劈刀砍,刀起刀落,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后人有诗为证:
西凉骁骑看华雄,猛虎文台镇江东。
长刀飞出明月起,古刃落时贯长虹。
刀似梅花舞天地,刃若冰雪封赤松。
猛虎孤狼搏山坳,文台华雄正缨锋。
两人边打边走,又斗了约莫七八十合,不觉间,二人俱是骨软筋酥,大汗淋漓。
孙坚朝瞥眼看了看,见战事已逐渐控制,猛然双手一振,一刀斜劈荡开飞来的长刀,拔马跳出战阵,说道:“华骁骑,今日你等既已为我所困奋战不得脱
,何不下马早降!”
“嘿嘿!”华雄明月刀倚立身旁,冷笑道,“孙文台,你江东猛虎一身是胆,华某亦素有耳闻,今日我等尚未决出高下,要战便战,何苦做那妇人之饶舌耳?”
“哼!未决高下,文英1你自己看看!”
孙坚指了指不远处的道旁,映入二人眼帘的是西凉大将胡轸悄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而一万西凉军在韩当和祖茂指挥的两万江东儿郎的拼杀下,更是溃不成军抱头鼠窜,道路上残肢断剑比比皆是,莫要说万余,现在还能一战的西凉士兵恐怕也不过五六千人。
孙坚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董贼废少帝而挟天子,卧龙床而淫妃嫔,抢劫掠杀黎民报之以除匪,酷刑斩杀重臣呼之曰通匪,可谓是稔恶盈贯罪不容诛。
文英,孙某亦曾闻你祖上乃春秋华元华大夫。当年华大夫讨伐荡泽,拥立文公,消弭晋楚两国兵祸而定宋西门之盟,其功泽被两国世人敬仰。
作为他的后代,你一身武艺卓尔不凡,却不思报效于家国,反投身于谋国之贼为虎作伥,你就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不怕污了你华氏一脉的忠义和清名吗?”
华雄仰天长啸,须发俱张:“哈哈,孙文台,华某就已经败给你了吗?你凭什么给华某大谈忠义和华氏清名?华某出生关西,华氏一脉延续至今数百年早已没落。
然则,桓灵时期,太监弄权,阉竖揽财,我堂堂华氏一族族长只因小小一黄门诬告便至蒙冤而死,华氏一族数百人四分五裂血脉飘零。灭门之恨,破家之仇,恨不能亲手宰了刘氏后代,你还给我谈什么忠义清名?我呸!
董公提拔某于行伍之间,委重任以都督一职。华某既然做了不忠之人,又岂可再为不义之人?废话少说,这世上只有战死的华雄,没有投降的文英,来吧,让华某再试一试你手中的古锭刀!”
手中长刀一舞,二人再次战作一团。华雄情绪激动血脉喷张,手中的长刀仿佛大山一般,一刀重过一刀,一刀快过一刀。
孙坚皱了皱眉向远处的祖茂使了一个眼,祖茂默契于胸拍马便向华雄身后赶去。
眼见已成合围之势,陡然听得远处马铃急响,大地剧震。一彪人马从远处斜着杀了过来,神挡杀人,佛挡杀佛。
一杆黑狼旗迎风飘扬,鸱视狼顾。
残存的西凉士兵顿时如见到主心骨一般,顿时士气大振,个个如有神助,重新握紧了起手中的武器与江东儿郎再次战成一团,渐渐的冲出重围汇聚在那彪人马旗下。
旗下二人身着黑甲黑袍,手中长刀森寒,胯下战马长嘶,身后士兵押着一名将校,尘土满面,怒目圆睁,正是颍川太守李。
“李颍川!”孙坚看着李脸上道道鞭痕,顿时勃然大怒,拔刀弃了华雄纵马直奔徐荣,“恶贼,受死!”
“孙文台,哪里去?”
华雄就待拔马直追,蓦地见两道银光在身前忽地一闪,两把短刀已至眼前,霜剑风刀。华雄脸上青筋直冒,双臂如虬枝,怒喝一声长刀高举如明月在天,猛的一挥正中双刀,顺势一削,“砰”的一声火光四溅。
祖茂只觉一股大力灌来虎口顿时鲜血如注,手中双刀拿捏不住怦然落地。华雄冷然一笑,复起一刀,流星赶月,战马长悲。明月刀仿佛一道长虹从天而降,祖茂胯下战马已被一刀劈为两段,马头高高飞起。
血落如雨,四处喷射。
注释:
1雄:历史中未曾出现华雄字,按三国魏刘劭《人物志英雄》:是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取名文英二字。
第132章 风雨虎牢关(六)
“大荣!”
孙坚睚眦欲裂,一声急吼掉转马头奋力就是一刀。
一刀出手,银光寒芒,带起阵阵杀气。古锭刀如电光朝露般一闪而过挡在祖茂身前,“铮”的一声,金戈震耳,已挡住天上落下的明月。
刀锋所指,明月难升。
孙坚急忙纵马上前一把拉住祖茂,奋力一甩将祖茂贯上马背,恶狠狠的看了华雄一眼:“华骁骑既然执迷不悟定要与天下人为敌,异日疆场之上孙某必取尔首级!”
言讫,拔马后退七八丈远,韩当、黄盖、程普三人已率亲兵拥簇上来,孙坚心中略定,勒住马头遥遥的看着三人。
只见一人已纵马奔来,赫然正是那董卓麾下智将,前荥阳太守如今的虎牢关统帅,辽东襄平人氏徐荣徐南翼1。徐荣冷哼一声跨马上前与,华雄并肩站在一起,刀锋上一滴滴鲜血滴在草丛中。
徐荣见华雄兀自盯着卧在道路一旁的胡轸,拍了拍华雄,低声说道:“文英,走吧!大丈夫处世,自当手提三尺龙泉,斩妖孽,平天下,马革裹尸而已。文才(胡轸字)将军浴血沙场求仁得仁,文英何必效仿小儿之态?”
“南翼,华某知道慈不掌兵,但是我等就这样坐视文才和麾下将士陷入敌手不管吗?”华雄双目直勾勾的看着徐荣,“先是王方,后是文才,难道我等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吗?”
徐荣苦笑一声,再次拍了拍华雄,掉转马头喝道:“王德玉大军逼近,胡文才生死未卜,李肃、李蒙两位将军只怕也凶多吉少。我们再不走更待何时?
我军已中关东联军埋伏,随我等出关的三万余勇士,残存不足一半。如今之计,唯有保存实力返回关上,静候董公援兵。届时,再看看是否可以用这颍川太守换回文才将军!”
孙坚两万江东儿郎刚刚经历过厮杀,虽然伤者众多军心也甚是疲惫,但仍然有近六七成的兵力,并非无一战之力。
华雄见孙坚等人已率亲兵又围了上来,祖茂更是换了一匹战马咬牙切齿的望着自己,悠然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转身跟上。
“滴!”
华雄刚刚转过身,只见前方两三里处一支鸣镝骤然腾空,一朵绚丽的莲花在夜空中绽放,光彩夺目。
“常山赵子龙在此,反贼还不下马投降!”
“并州高伯循2在此,休教走了反贼徐荣!”
夜空下,只见两支人马按一字摆开,横戈跃马威风雄壮,密密麻麻一片。
……
虎牢关,城门校尉关越坐在大帐中,听着关下巷子里传来的“梆梆梆”五下更声以及更夫老余头那标志性的 “寅时五更,早睡早起” 破喉咙,起身展了展胳膊舒活舒活筋骨,朝营帐门口侍卫问道:“大帅和华校尉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禀报校尉,还没有…”侍卫话未说话,就见一城门士兵一阵风的奔了过来直接闯进帅营,将自己的话给卷了回去,“报!大帅和华校尉等人已至城下,请校尉火速开门!”
“走,迎接大帅去!”关越哈哈一笑,霍然起身,一身明晃晃的铠甲咔咔直响,身后侍卫及城门士兵等一行人跟着关越直奔城头。
残月挂在天边,远山朦胧,密林和草丛黑压压一片。
一支长龙从黑暗中走出来,足足两万五千余人。队伍中有人放声歌唱着西羌的歌曲,也时不时有人跌下马去,队伍中尚有三五千人被士兵刀枪并举押送着。
显然,这些唱曲的士兵是因为他们又取得了胜利又获得了无数的战功,跌下马去的士兵也是受了伤或者过于疲惫,队伍中押送着的当然就是他们的死对头江东士兵。
看来,大帅他们回来了!
关越已经看到了他们,虽然领头那人在夜色下依然看不清晰脸庞,但是那身黑衣黑甲、那杆随风高扬的黑狼旗以及麾下的西凉大马和马上骑士的戎甲,自己又
怎会认错!
一颗心渐渐放松下来,看着他们只有一箭之地,关越大手一举,城门士兵手中弓弩直指城下,箭簇锋如利剑,夜色下散发着阵阵幽冷的寒光。
“城下何人?”身旁一名兵士高声音喝道。关越当然知道楼下就是徐荣所率的队伍,但也知道这些问话本来就是应有之意。
“特么的!老子是骁骑校尉华雄!关越匹夫,你再不开门,信不信老子将你和那姓赵的一起揍一顿!”一人手提一柄丈余长的武器,纵马窜至那黑衣黑甲身旁厉声喝道。
那人八尺有余,身形魁梧。
吼叫从关下传上来,夹杂在晨风中时断时续,若隐若现,疾呼之下声音都快变声了。不过关越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放下来,这华雄果然是一个匹夫,随时随地不讥讽赵岑几句心里就不舒坦。
沉思间,另一人已拔了一支箭射上关来,箭上赫然绑着一块物事,正是“华雄”口中那倒霉催的赵副将的腰牌,关越暗笑一声,朝身旁的士兵扬了扬手。
关门缓缓吊起,一队骑兵纵马而入,那华雄也紧随其后。不过“华雄”身旁的“徐荣”倒是停在了门口,和其余的几名将士站立一旁轻声细语,看着士兵徐徐而入。
站在城头举目远眺,远山依旧朦胧,残月依旧遥遥。
关越心里蓦地一突,五更不过寅时而已,徐帅他们约定的是子时发起攻击,如今也不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要要歼灭孙坚的两万江东军,还要行进三二十里地,这可能吗?难道这是天降神助!
关越再次从箭跺口伸出头去,见下方的士兵已有两三百名进入关中,又看了看那“徐荣”,只见“徐荣”依旧隐藏在黑衣之中,远不如其身旁手捧大刀的黑衣大汉抢眼,远远看去恍若鹰击毛挚,彪悍至极。
不对!
华雄已经入关,徐荣身边哪里还有如此彪悍的护卫和将校?
关越一个激灵,厉声长啸:“关门,他们是关东联军!”声若夜枭,惊醒了夜的宁静,也惊醒了缓缓入城的关东联军。
“呜呜呜!”
激烈的战鼓和号角声猛地冲霄而起,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从头顶传下,万钧重的石门缓缓下降。吊索越来越紧,石门越来越近,那“徐荣”见关越一声道破,关门渐渐阖了下来,一声怒喝:“文远,速度抢关!”
听得主帅一声怒喝,先前那入得城来的两三百士兵立即分散两边,拔出手中的刀剑往关门两边的守关士兵劈头盖脸砍了过去。
两旁守城士兵早就惊呆了,他们不过是下来迎接主帅的,谁曾想变生肘腋,主帅也活生生的变成了一条凶猛的豺狼。
众人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抵抗,就被疯狂涌上来的关东联军一阵猛砍疾刺。转瞬间,守城士兵亦纷纷倒于兵戈剑林之下,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关门口顿时为之一空。
“华雄”却已纵马奔至关下,手中的“明月刀”左挑右刺,不过片刻功夫,短短的百十层阶梯上便堆满了守关士兵的尸体。
“贼将何人竟敢猖狂,且吃关某一枪!”一声厉喝,一柄长枪如毒蛇一般出现在“华雄”眼前。
“哼!我乃雁门张文远也,谁敢阻我,前来送死!”
张辽双眼微咪,武器飞出荡开枪锋,怒喝一声,若鹰击长空,手中武器猛地劈下,寒光闪闪,仿佛一轮明月忽起忽落,原来那“明月刀”并非明月刀,而是张辽的月牙戟。
一声惨叫,关越手中长枪中断,一道殷红的长线从头顶沿鼻尖直贯颔下。
虎牢关城门校尉关越死!
前方再无阻挡之人,张辽夹马疾驰飞马枪上关来,战马如猎豹一样在关上飞驰。
“砰砰砰”数声,几名正在放吊索的守关士兵顿时腾空而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掉下城头,鲜血从半空中飘洒而下,石门为之一顿,暂时缓了缓下降的速度。
马蹄滚
滚,雷声隆隆。成百上千的将士,如钢铁洪流一般涌入城门。
“文远,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响过,一员大将踏马飞上关来。
张辽头也不回一戟磕断一支飞来的利箭,长啸一声:“元让,你率兄弟们先将那些放冷箭的贼子除掉!”
来人正是曹操麾下大将夏侯夏侯元让。
“好!你放心,保管一支箭也到不了你身前!”夏侯勒马傲然长啸,手中寒铁枪宛若万朵梨花齐放,在空中舞得水泄不通,牢牢的将张辽和自己护在身后。
夏侯一声大笑,猛地听得张辽一声惊叫“腰引弩”,只见关门那一头闪出数百名士兵,个个身上跨着一支腰引弩,飞弩如雨利箭似蝗,带着阵阵的尖啸向二人飞来。
两声长嘶,战马悲鸣。
二人胯下战马已仿佛马蜂窝一般插满了十数利箭,鲜血如注。
特么的竟敢打老子的脸!夏侯老脸一红,勃然大怒跳下马来,挑起身前的守城士兵尸体往前方砸去,怒喝一声:“盾!”
原来,此时二人麾下将士又冲来百十人。
这百十人闻言急忙将盾牌树立在身前,百十座盾牌层层叠叠,刹那间便达成一座移动的小山丘。只听见一阵激烈的撞击声,初时如琵琶拨弦,次时似雨打芭蕉,急时又若飞雨时鸣高屋,滴碎荷声千顷。
弩箭闪闪灼灼,盾牌重重叠叠,虽然偶尔仍有利箭从缝隙中射进来,不时带起一蓬血雨,但,他们终究护住了两位主将,而且离弓弩兵越来越近了。
蓦地,两侧弓弩兵身后一阵长喝,弓弩兵波浪般从中分开,百十名长枪兵飞奔上来。
长枪如海,利锋似林,道道寒光扑向山丘。山丘猛地从中间陡然炸开,百十座盾牌横着向四面飞去,仿佛百十艘战舰乘风破浪,割断潮头。破空声、惨叫声、惊呼声时起彼伏络绎不绝。
“杀!”
眼见弓弩兵阵型渐退,战机稍纵即逝,张辽二人一声怒吼,月牙戟、寒铁枪在地上一顶,二人已如大鹏展翅般飞入敌阵之中。
勾捺刺扫挑,扎点拨拦缠,十八般武艺尽数施展。月牙戟,戟如月,月牙起处如弯月;寒铁枪,铁枪寒,铁枪落时若霜寒。弯月银辉泻地,寒铁冰霜遍野。
二人如游龙般在敌阵中来回腾挪,纵横驰奔,只杀得长枪兵落花流水,弓弩兵哭天抢地。
“杀!”
弓弩兵还未重新组织起箭阵,又是一阵震天价的声音传来,身后杀声大作,王黎和曹操已各领千余人马冲敌阵中。
关越早已亡于张辽手中,守关士兵不过凭借一时勇气和昔日的战术稍作抵抗,如今两头遇袭,再也组织不起任何反抗,纷纷败下阵来,化作任人宰割的羔羊,留下一段段热血的悲歌。
月牙渐渐跌落在山边,天也渐渐亮了起来,虎牢关上的喊杀声和灯火渐渐消散,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一道曙光穿过城头的箭跺照在关内,只见到城关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千具尸体,断刃残剑斜插其上。
一面黑狼大纛缓缓倒下,一列列飞熊旗、狻猊旗、朱雀旗、玄武旗高插城头迎风舒卷。
“砰!”
一朵莲花绽腾空而起,点点星光四散而落,仿佛无数的流星在天空中掠一道道美丽的光影,辉煌而绚丽。
注释:
1荣,正史中未见徐荣字,按《仪礼士冠礼》:直于东荣。注:“屋翼也。”又《尔雅》:南方有比翼鸟焉。故取字:南翼。
2高顺字:历史中未曾出现高顺的字。按东汉刘熙《释名》注:顺者,循也。故取字伯循。
第133章 谏言
虎牢关左侧黄河九曲波涛奔涌,右侧青山绵延巍峨耸峙,关内却是一片深壑幽谷,一马平川。
往日里,谷中商队车马往来,行人熙熙攘攘。此时,谷中早已不见了往日商队的踪迹,只有上万顶白色的帐篷坐落在谷中,宛如一朵朵美丽的白莲花星罗密布。
深谷中军大帐,袁绍一身戎衣高高坐在帅椅上,望着帐中各方诸侯踌躇满志。
虎牢关天下雄关,乃是雒阳通往外界的重要门户和关隘,董卓派五万精兵镇守虎牢,麾下的大将徐荣、华雄也算得上是文韬武略名震一方的一流将领了。可惜,只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孙坚、王黎和曹操便在自己的带领下攻下虎牢,三十万执戈控弦之士坐望雒阳。
想到这里,袁绍就觉得自命不凡,董卓小儿当初将自己逐出京城,害得自己一路风尘仆仆逃往渤海,忙忙如丧家之犬,可曾想过有今日?
哼!本帅今日就先折断你几根臂膀,看看你这狗贼还有何面目与本帅争锋!
袁绍一拍案桌豁然站起,朝着门口一声怒喝:“将西凉贼将给本帅带上堂来!”
一阵哗哗的铁甲在帐中响起,数名士兵押着徐荣、华雄、赵岑和李蒙四将走上帐来。徐荣一身黑甲,双手被绳索牢牢的负在身后,走在第一位,华雄、赵岑和李蒙紧随其后。
“跪下!”两个士兵见徐荣一干人等横眉冷对,在帐下傲视着袁绍,顿时手脚并用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这狗贼今日也是我军阶下之囚,还以为你是虎牢关统军大帅吗?”
袁绍冷眼旁观,见四人被几名士兵打得鼻青眼肿,头发也散在一边,不由大生快意。
陡然听得帐中一声长喝,“够了!徐荣等人虽然为人不明,不识大义,但行军用计、排兵布阵以及沙场杀伐,不失为一方良将。此等英雄之辈岂容你等小人糟践!”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清河国相王黎王德玉。
袁绍扫了扫王黎及其身后的赵云、张辽等人一眼,按捺住内心的不爽,朝那几名士兵摆了摆手,厉斥一声,缓步踱到帐中朝徐荣及华雄等人说道:
“南翼,文英,袁某昔日在京都之时便已闻你等大名。想那董卓弄国弑主,残忍不仁,可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不到不能再坏。如今你等兵败虎牢,丢掉了这座雒阳重要的门户,董贼对你等必然恨之入骨,你们何不早降,与我等共聚大义?”
“哈哈!”
华雄和徐荣扬声长笑,徐荣背负着双手抬起头来,目光如炬扫视着袁绍,脸上青筋直冒,一绺头发垂到鼻尖:“袁本初,亏得徐某还当你为真英雄,不想竟也暗藏机心行小人行径,你说董公弄权谋主徐某并不反对,但你何曾知道董公对我等恨之入骨?”
袁绍踱步到徐荣身前,看着徐荣摇了摇头,说道:“董仲颖睚眦必报天下共知,昔日皇甫大帅挥师关中,董仲颖为其副将,皇甫大帅料敌先机屡战屡胜,董仲颖便怀恨在心,若非皇甫坚寿及尚书令等人,只怕皇甫大帅坟头都已长草了。
如今,
你等丢失虎牢雄关,将整个雒阳送到我关东联军嘴边,五万西凉将士也尽亡于我等之手,以董仲颖之风格,恨不得寝你皮食你肉,难道南翼不以为然乎?”
徐荣蔑视地瞥了袁绍一眼,挺胸抬头慨然长喝:“既然选择征伐沙场,我等军人早已生死度外。袁本初,你又何必学那长舌之妇饶舌耳?就凭你这样的统帅,那也是未曾在战场上遇见徐某罢了,否则早晚让你身死!我等死则死耳,大丈夫何惧之有!”
袁绍气得面红脖子粗,咬牙切齿的看着徐荣,恶狠狠的说道:“既然你等想要做英雄,那袁某今日就成全你!左右,将徐荣等人押下去枭首示众!”
“不可!”
数道声音同时响起,只见王黎、曹操、孙坚、李、丁原及公孙瓒数人在案桌后抱拳站起。
袁绍眉眼一挑,这王德玉身边不知不觉就已经聚集了如此多的诸侯,心下暗自忌讳,扫了众人一眼,淡然的看着王黎道:“德玉,虎牢关一役虽然全奈你用计方能轻易而下,但徐荣等人既然执迷不悟不愿投降我等,难道还要我等养着吗?还是说德玉是觉得本帅要斩杀几个贼将也不能?”
原来,此次虎牢关一役能取得大胜正是源于王黎用兵。
王黎知道在历史中孙坚曾在梁东为徐荣所败,江东男儿伤亡惨重,也知道徐荣知晓孙坚军心大乱定会前来劫营。
因此,与曹操、夏侯渊以及麾下田丰、沮授、戏忠以及张辽诸将商议后,分兵伏于梁东和虎牢关下,趁势剿灭徐荣麾下生力军,并用赵岑的腰牌以瞒天过海之计和曹操兵下虎牢。
此役,王黎不但一举救下孙坚的江东军主力,甚至也救下了被徐荣生擒的颍川太守李。董卓派遣至虎牢关的西凉大将,除李肃战死沙场外,徐荣、华雄等人悉数被擒,可谓是战功卓著。
王黎瞥了袁绍一眼,这袁绍果然如历史中那般外宽内忌,这才刚刚打下虎牢就开始嫉妒甚至忌惮自己了,想给自己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大帽子?
不过王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懂我的,无需解释;不懂我的,何必解释。我又不是你大爷,还要惯着你!王黎伸出手指摇了摇,淡淡的说道:“本初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并非将他们养着,而是要把他们放掉!”
牛掰盟主斥八方,狗血诗人惊四座!
一语既出,整个大帐一片安静。在座的诸侯都眼睁睁的看着堂中的王黎,心里不由的冒出这句话来。
当然,在他们心目中掌控关东联军三十万控弦之士的盟主确实牛掰,清河国相却不是什么诗人。只是王黎的那句话,说的那么的平淡又是那么的狗血,仿佛如诗一般梦幻的让他们不懂其中意境。
“放掉?王德玉,你疯了吗?”袁绍勃然色变大手猛地一拍,案桌在他的蹂躏下咯吱咯吱的响几乎都快散架了。
众诸侯也齐齐掉头过来看着王黎,就连曹操、孙坚、李、丁原及公孙瓒等人也面露不解之色。
济北相鲍信更是猛地拍案而起,指着
王黎怒喝道:“王德玉,你可知道董贼杀良冒功之时,徐荣、华雄等人就是他手中的长剑?你又可知道徐荣、华雄等人助纣为孽,在京都造下无边的杀孽?
王德玉,鲍某敬你作战勇猛,又曾京都营救少帝有功于社稷。甚至我们现在坐的虎牢关也是你打下来的。但你切莫得寸进尺,不要以为有了些许军功和名望,就可以肆意妄为纵虎归山!”
王黎朝帐中的士兵摆了摆手,见徐荣等人已被带出,这才施施然走上前来朝鲍信拱了拱手道:“鲍将军,王某起身行伍,也曾执掌中军数年,虽非穷凶极恶嗜杀成性之人,却也绝非宋襄公那种好名无实假仁假义之徒。
徐荣、华雄等人率兽食人为虎作伥自取死道,王某自然知晓,也并不否认。但令弟虽因华雄而亡,究根结底却是因其不遵将令擅自进兵所致。
鲍将军,死者已矣,生者如斯。王某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令弟既已亡故,我等是否更应当为生者考虑?”
“王德玉,你什么意思?”鲍信怒发冲冠,双手一按从座椅上霍然起身,指着王黎喝道,“你是在说鲍某贪功冒进假公济私吗!”
“难道不是吗?”鲍信刚刚说完就惹怒了身旁一员大将,孙坚手按腰刀,喝道,“鲍允诚,王国相之言有何不妥?王相国说错了吗?令弟难道不是你派到虎牢关下抢功的吗?”
“你!”
“鲍将军稍安勿躁,且容王某把话先说完,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再请将军指点!”王黎摇了摇头,劝慰了孙坚两句,朝鲍信致了致歉转向袁绍说道,“本初,你我出生世家,家中的亲人和门生一大把,而今你我朝中都还有袁太傅和尚书令等人。
虎牢起兵之初,袁太傅、尚书令及族中亲人皆因你我之故为董贼所获下狱,于公于私,你我皆不能视而不见。现在,徐荣、华雄等西凉骁将尽在我等手中,依我之意,何不干脆将这一干人等换回你我叔父?”
“兄长,王大人所言甚是,还请兄长务必救回阿翁!”话刚落,袁术身后就跳出一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袁胤匍匐,诸侯侧目。曹操缓步走上前来,扶起袁胤朝袁绍施了一礼:“本初,操也赞同德玉所言。于公,袁太傅、尚书令名望海内国之干臣,徐荣、华雄却不过粗率莽夫,手下败将之流。于私,袁太傅、尚书令乃是你和德玉之叔父,我等兴兵伐贼却不该祸及家人,否则我等兴兵有何意义?
当年陈太傅闲处一室,薛勤曾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操也有言:一室之不治,何家国天下为?本初你贵为盟主因公忘私此乃大义。但我等又岂能置太傅和尚书令而不顾?
更何况,徐荣、华雄等人挥兵坐镇虎牢而为我等所下,五万精兵伤亡殆尽,董贼必深狠之。今若以徐荣等必死之人人换回太傅、尚书令有用之身,与我等岂非更为有利?”
袁绍愣愣的看着曹操,那几句话如山寺中的晨钟暮鼓般回响在脑中。
第134章 议三关
于我等岂非更为有利?
袁绍怔怔的看着曹操,与“我等”是否有利倒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但是如果能够救下叔父和尚书令,于“我”确实非常有利。
一则,关东联军因王黎一言而群情汹汹,逐渐分成两派。如果强行压下,只怕关东联军瞬时间就会崩分离析,毕竟明面上王黎一派不但有李、丁原、孙坚,还有曹操和公孙瓒等人。看去上似乎更加的有威望,有武力,也更加的桀骜不驯。
自己若是顺势答应下来,暂时压制和收买鲍信、张超等一众反对派,相信自己以后在关东联军中的威望依旧不会有分毫降低,仍然可以一诺九鼎。
再则,若是将来打下雒阳救下当今陛下,按功封赏之时,以自己下虎牢、取雒都的赫赫战功,以及救下当朝太傅及尚书令的声名,想必届时定能更加的威加海内,名望一时无两。
“若非孟德和德玉之言,绍几乎误了大事也,绍谨代表两位叔父向二位感谢活命之恩!”想到这,袁绍起身朝曹操和王黎施了一礼又转向鲍信道。
“允诚,正如德玉所言:死者已矣生者如斯。袁某知道你一向忠贞为国,此事就暂且委屈你了。令弟之仇我等来日再报,另外令弟因公殉国,自当按照朝廷礼节厚葬,还请允诚亲自为令弟操办一番!”
瞧瞧这话说的,既捧了曹操安抚了鲍信,还将鲍信仇恨的目光牢牢的拴在王黎身上,“死者已矣”,鲍忠死的不能再死了,还需要你翻来翻去的说吗?
王黎撇了撇嘴,却也毫不在意,听那袁绍继续说道:“既然我等已经确定日后的战略,那依德玉和孟德之计,如今又该做何处理?”
曹操正欲上前,孙坚已经抢上前去,身后程普、韩当等四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袁盟主,营救太傅、尚书令之事暂且先不说。孙某倒是有一件事情必须先请盟主决断!”
“文台,你有何事尽管说来!”特么的今天怎么这么多的事?这感觉就像是在青楼夜会某个小妞正欲提枪上马之时,突然听到雒阳城令在门外高喝查房一般,袁绍压抑住心中的不快,点了点头问道。
孙坚拍了拍手中的宝刀,朝袁术厉声喝道:“董卓国贼也,与孙某本无仇隙。孙某愤而兴兵,亲冒矢石,一则为国家讨贼,二则为将军家门之私。但将军听信谗言,不与粮草,致我数万江东儿郎差点命丧梁东,若非德玉用计,孙某恐怕也生死未知,将军心何安也?”
公孙瓒亦出言谏道:“为将之人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常刑,而军有纪律,所以大军所至方能无不披靡。孙文台虎牢关下营救济北兵士,不可不赏;袁公路听信谗言不与粮草于江东将士,致使江东军心大乱,也不可不罚!”
袁绍朝袁术撇了撇嘴,袁术抬头望了王黎一眼,这驴日的,王德玉怎么就偏偏知道徐荣之计了呢,还好,袁某知道徐荣大败之时已经交待过袁胤另找了一个替死鬼,否则岂不屈死了自家的兄弟!
心下暗自腹诽,脸上却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袁术起身朝孙坚鞠了一躬,神情语气诚惶诚恐:“袁某岂有害将军之心,不过是一时听了麾下谗言,致使江东男儿血染沙场。袁某
愿以白银两千两作为江东军战死男儿的抚恤之资,以安将军麾下将士之心。”
说罢,袁术一声令下,自有麾下将那替死鬼推出斩首,又呈了数盘银锭颤巍巍的走到孙坚身前:“术并非针对将军,只是一时不明误中奸计,还请将军见谅!”
看着明晃晃的白银和那张谄笑的面孔,孙坚恨不得立时将那袁术暴揍一顿,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收下袁术的赔礼,朝四将挥了挥手退到案桌后坐下。
袁术站在大帐中,手中捧着白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袁绍已大手一挥让袁术坐下,又让军中文记录下孙坚、王黎以及张辽、夏侯等人的功绩,这才站了起来朝诸侯问道。
“既然罪魁祸首已死,孙将军又大人不记小人过,公路一事暂时作罢。倒是营救太傅和尚书令之事迫在眉睫,孟德,德玉,伯圭你等可有何良策?”
小人?你们特么的全家才是小人!袁术朝袁绍白眼一翻。
王黎却叹了一口气:利之一字害死人哪。袁术、袁绍一门富贵,四世三公之后,却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袁术嫉贤妒能,一门心思只想争一个盟主的虚名。
袁绍却是能聚人而不能用人,好名无断。在座诸侯皆因袁绍名望而推之为盟主,可袁绍贵为一盟之主,对袁术私自扣押军粮之事,却只是不痛不痒的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谋士,便以为孙坚从此心无芥蒂,转而开始想着如何提升自己名望了!
这样的人焉能不败?
王黎摇了摇头,曹操也走上帐前,向袁绍说道:“本初,此事关系重大,操不敢揣测德玉之意,此事即为德玉所提,此中详情是否还请德玉为大家逐一细说。”
“唔!孟德之言甚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嘛。德玉,你意下何如?”袁绍捋了捋须问道。
王黎点了点头,戏忠已起身踱步来到大帐前面,接过侍卫手中的小木棍指着地图解释道:“雒阳地处中原,环卫四塞,雄关林立。灵帝中平元年,因黄巾张角造反,灵帝置汉关,伊阙、广成、大谷、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拱卫京都。
其中,汉关东指洛都,西望长安,南临涧河,北依邙山,为雒阳通向西方的要塞;伊阙关和大谷关雄峙南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为京都南面的重要关隘,是雒阳南下,荆襄北上的必经之道。广成关两山夹一川,乃汝颖一带北上京雒的重要关隘;辕关地处偃师和阳城交界,坐望嵩高山,为雒阳通往许、陈的捷径要冲。
而旋门关则置于荥阳汜水一带,班昭在《东征赋》中曾言: 望河雒之交流,看成皋之旋门。雒阳向东过此,再无扼塞可以据守;孟津关与小平津,均位于雒阳以北,黄河之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雒阳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要地。
我等挥兵自东而来,伊阙、广成等关于雒阳之西南,雒阳东北面仅余旋门、孟津和小平津三关。因此,我关东联军当分兵三路,一路取道旋门关,一路兵下孟津关,最后一路则挥师小平津,三路合围雒阳。”
“先生言之有理,但我等既然兵分三路,那依你之见,我们又应该在何地置换太傅和尚书令呢?”
“孟津关!”
“孟津关?”
“正是!”戏忠傲然一笑点头说道,“雒阳东北三关之中,旋门关最远,小平津最险,孟津关最固。我军兵分三路剑指雒阳,董贼胆颤心惊惴惴不安,唯恐我军趁势而下,是故必然引兵京都外。
旋门关在三关中离京最远,也最没有安全感,董贼必不敢亲至。小平津地势险要,却离雒阳最近。孟津关地势不及小平津,却又甚于旋门关,而且位置也在二者之中,城关坚固,易守难攻。因而,董贼心目中最好的置换地点就是孟津关!”
袁绍颔了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既然先生也认为董贼最觉得可靠之地是孟津关,那我等为何还要选择在孟津关呢?”
“孟津关城关坚固,固然为董贼心中理想之地,却又未尝不是我等的理想之地。孟津关水流平缓,河岸较宽,不但易于排兵布阵,同样也能把此处当做我军的磨刀石,我等何乐而不为呢!”
“那先生为何认为董贼一定会答应我等的要求呢?”
戏忠哂笑一声,接着说道:“太傅之于盟主,尚书令之于我家主公,无非亲情、名望和大义而。而董贼乃是一介枭雄,恰巧对这三者不感兴趣,心中更在意的是手中的权力和野心。徐荣、华雄以及李蒙诸人于董贼而言,则如鲠在喉,吞下难受,不吞更难受。
一则需要安抚麾下众将,不得不吞。再则徐荣等人败北,又从我军中毫发无伤的回去,董贼心中暗恨,同样也会疑虑重重。因此,忠不但以为董贼会置换徐荣,而且忠敢肯定董贼换回徐荣之后,必然会令徐荣等人镇守三关将功赎罪!”
戏忠在“将功赎罪”几个字上重重的咬了咬,众人一阵大笑,只怕这将功赎罪是假,忌惮猜忌才是真吧!
袁绍亦是大笑,心中豪气勃发,肾上腺素剧增,走到案前一刀劈在案桌上喝道:“我命令!”
众诸侯齐齐抱拳起身。
“令:颍川太守李所部,领两万士兵坐镇虎牢,看押俘虏解运粮草,不得有误!”
“诺!”
“令:以南阳太守袁术为首,并河内太守王匡所部、豫州刺史孔所部、山阳太守袁遗所部、冀州刺史韩馥所部以及东郡太守乔瑁所部为东路大军,率军九万,径取旋门关,不得有误!”
“诺!”
“令:以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为首,并兖州刺史刘岱所部、并州刺史丁原所部、济北相鲍信所部、上党太守张杨所部以及广陵太守张超所部为西路大军,率军十万,径取小平津,不得有误!”
“诺!”
“令:清河相王黎所部、陈留郡曹操所部、北平太守公孙瓒所部以及陈留太守张邈所部随本帅挥兵十万,径取孟津关,不得有误!”
“诺!”
……
旌旗动,鼓角鸣。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纵马驰骋,仿佛三条刚从地狱归来的长龙带着满腔的仇恨和血腥直扑雒阳。
高举的刀剑带着阵阵寒意意,冷厉,肃杀。
第135章 换俘
黄河,中国的母亲河,源于青藏高原巴彦卡拉山脉的扎曲、卡日曲以及星宿海的约古宗列曲。自西向东,横穿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及山东等九个省市自治区。
经鄂尔多斯、宁夏及河套入陕,黄河一改往日的宁静和雍容,飞流直下奔腾不息,仿佛一支擎天的巨剑将黄土高原一分为二,晋、陕两省以河为界,左山西而右陕西。
至孟津渡,黄河水流骤降,河道日渐宽阔。孟津关,就雄跨于孟津渡口之上,北濒黄河南依邙岭,以北邙山作托,以黄河水作卫,以关制河以河卫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距孟津渡五七里,有一处会盟台遗址,相传正是昔日周武王伐纣时与八百诸侯会盟之地。
大汉朝献帝御下的相国董卓就在此地。不过,堂堂的大汉国相显然无心欣赏孟津渡的浩瀚烟波,也无心凭吊周武王的昔日风采,他此时正盯着帐下的谋士毒蛇贾诩,眼睛中已快喷出火来。
虎牢关数日而下,五万西凉精锐伤亡殆尽,麾下大将也尽擒于敌手。为了将关东联军拒之门外,他派出了他的精锐之师,派出了他初建西凉军班底时的重要将领。
徐荣、华雄以及李蒙等人,哪一个不是他倚重的心腹将校?哪一个又不是征伐沙场的老手?可是以这样的阵容,在虎牢关下竟然一战而殁,众将也被关东联军如瓮中捉鳖一般,一捉一个准。
现在,关东联军居然要他拿袁隗以及王允去交换那帮蠢货,交换人质?这是他从军数十年来重围遇过的情形,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屎可忍尿不可忍,那帮蠢货怎么就不去死呢!
董卓喘着粗气,一双铜铃般的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贾诩:“贾文和,你当初要本相留着袁隗、王允等人的狗命,是否就是考虑到徐荣他们一旦兵败就以袁、王的狗命为质?”
贾诩苦笑一声:“主公,诩一介酸腐,虽略有小才,却也不是神机妙算事事都能算尽。当初,诩不过是考虑到袁、王二人的名望,如果以莫须有的罪名宰杀了此二人有损主公的名望,不利于主公招揽天下有志之士,又怎么会知道今日之事呢!”
“那你说说,如今董某当下应该怎么办?”董卓盯了半晌,确定贾诩并无欺骗之意,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
贾诩知道刚才如果一个不小心被董卓看破其中玄机,今日自己只怕是难以走出这座大营,见董卓已被自己搪塞过去,暗自松了一口气:“主公,虽说我军还控制着雒阳,军中善战骁勇之士甚多,但如今我等已成骑虎之势,恐怕也只能答应袁绍的要求,与关东联军交换人质了。”
“为何?”
“但凡一军,兵卒为基,将校为重。昔日耿恭困守金蒲,章帝七千援军远赴西域,十三将士归玉门,故玉门关依然挺拔;李少卿浚稽山被围,武帝未能及时营救,而致李广利挥军八万惨败匈奴,李少卿终投匈奴。
徐南翼、华文英俱乃主公麾下众将,因一败虎牢落入敌手,如果我等不施营救,军中将校如何看待主公?军中将校又敢卖力向前,拼死效力?主公可有敢保证徐南翼、华文英不会是另一个李少卿?”
李少卿就是李陵,西汉名将飞将军李广长孙。善骑射,
爱士卒,颇得军中敬爱。汉武帝天汉二年,率军出征匈奴,率五千步兵与八万匈奴战于浚稽山,箭矢用尽,而李广利等人救援不力,五千士卒战至三五百人,遂投降匈奴。
董卓捋了捋颔下的长须,扼腕叹息:“骑虎之势,必不得下也!特么的,他们这是拿住了本相的命门啊!老子总不能让徐荣和华雄成为第二个李陵吧?”
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董卓此言不差,王黎这一拳果然正中了他的命门!
试想,如果董卓不打算置换徐荣、华雄诸将士,董卓麾下将士必然军心向背,再无殊死效力之人。战场冲杀刀剑无眼,谁不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步了徐荣的后尘,谁又不担心自己一朝身陷敌手董卓会不会出手营救?
可是,如果将徐荣、华雄换回营中,董卓又将如何安置他们呢?闲置还是重用?闲置吧,那猜忌之心过于明显。重用吧?面对曾经生擒他们的关东联军,董卓又怎么放心让他们镇守孟津、雒阳等要塞之地呢?
难道董卓就不担心徐荣他们已与关东联军达成某种协议?就算董卓放心使用,使其镇守三关,可他们是否还有雄心胆气面对王黎、袁绍,甚至与之再战?
贾诩暗自叹了口气,仅从换俘一事看来,这王黎果然不愧是我凉州伯敬先生敬服之人,随随便便顺手一击,就如神仙放屁一般不同凡响,将西凉军的喉咙拿捏的紧紧的,牢牢的占据着主动,稳赚不亏。
……
风萧萧,洛水寒。
黄河滩头凉风肆掠,孟津关下黄水漫天,一座浮桥蜿蜒连接这两岸。西凉军、关东联军对战的双方数十万大军兵分南北,依水下寨壁垒分明。
虽然仅仅只是交换俘虏,但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已令黄河上方的黑鹳、大雁、醍醐、白琵鹭等水鸟噤若寒蝉,悄悄的溜到荷叶、水草中藏了起来。
伴随着滚滚的黄河水声,一声鼓角声在南岸骤然响起,雄浑恢廓,自远而近。
袁绍一袭戎装,腰按宝剑脚跨白马,缓缓踱出战阵驻马桥下,遥遥望着关下浩浩荡荡的西凉大军,拱了拱手,高声喝道:“董仲颖何在?且出来答话!”
“哼!我道是谁?原来却是当日被我逐出京城,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袁家小儿啊?”董卓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般飞出阵营,在离袁绍一箭之地停下长啸一声,睥睨着关东大阵。
西凉阵营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各种讥笑、嘲讽如长翅膀的鸟儿一般落入关东联军耳中,关东联军为之一暗。
袁绍勒马驻足,遥遥指着董卓笑道:“董仲颖,你虽篡谋汉室嗜杀黎庶,无恶不作,袁某也敬你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怎么?你现在也想学一学连横合纵的和张仪苏秦,做一个摇唇鼓舌之徒?
袁某昔日确实为你所困逃往渤海,可那又怎样?昔日我大汉高祖皇帝也曾因西楚霸王兵锋森然而逃亡天下,但,最终还不是我高祖皇帝力挽狂澜定鼎天下,而楚霸王徒落个自刎乌江的下场!”
“哈哈!袁绍小儿,你竟然敢把自己比作高祖皇帝,难道你就不怕你叔父一会抽你两大巴子耳光吗?”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基友。虽然这本来就是袁绍
心中所想,但这话说出来就有点诛心了,关东联军一时哑然。
袁绍却毫不在意,砸了砸嘴,仿佛替董卓失望一般叹了叹气说道:“昔日高祖皇帝斩白蛇度陈仓,灭暴秦除霸楚,威震天下。他老人家的风采,我大汉子民无不神往,袁某也只不过只是我高祖皇帝的一个拥趸(dun)罢了。
倒是你董仲颖,袁某看你倒确实和那西楚霸王一般。一样的刚愎自用,一样的狐疑猜忌,一样的骄傲自大。”
袁绍顿了顿,舔了舔嘴唇,将腮帮子顾得青蛙一样鼓,舌绽春雷,大吼一声将最后的一句话远远的送出,仿佛炮弹一般砸在孟津关前。
“今日你们也将是同样的下场!除了自刎,你还能作甚!”
西凉军一片宁静,关东联军擂鼓骤响,三十万将士齐声呐喊,宛如炸雷一般将黄河滔滔不绝的流水声彻底淹没,直入云霄,响彻黄河两岸。
董卓气得吹鼻子瞪眼睛,指着袁绍破口大骂:“袁本初,你这个认他人做爹的小儿,董某今日不取你项上人头誓不罢兵!”
认他人做爹,自然说的是袁绍过继给袁逢一事了。
切,老子认个爹怎么了?老子骄傲了吗!不罢兵?不罢兵好啊,正好可以给老子送军功!
袁绍嘴角扬起淡淡的嘲讽,嗤笑一声正欲回应,关东联军中早飞出一骑,身长七尺有余,细眼长髯顾盼生辉,跨马直奔至袁绍身旁低言一句,复抬头朝董卓喝道,“本初,堂堂七尺大丈夫,何必学那董贼山野村妇饶舌耳。董贼,曹某来问你,袁太傅与尚书令可曾带到?”
董卓冷笑一声,大手一挥数百名士兵将袁隗一干人等推到阵前,男女老少百十人尽皆背手身后,身上用绳索牢牢的缚着。为首二人面黄肌瘦满头银发,眉角间也是一片憔悴,但气色风度依旧飘逸。
袁绍同样一挥手,徐荣、华雄四将和百十名士兵亦推了上前。
董卓看着对面的徐荣等人,又见袁、王二人气度不改,气就不打一处出,冷哼一声:“袁本初,董某虎牢关下五万精兵,如何今日只有百十名士兵在此?”
“董仲颖,你也曾执掌军中带兵纵横西凉,竟然如此愚昧,实在可惜!”袁绍长啸一声,讥诮的看着董卓喝道,“当兵吃皇粮天经地义之事耳,你帐下勇士不愿再吃你西凉的面食而改吃关东粳米,你能怎么样?
咬袁某一口啊?好吧,就算袁某大发慈悲尽数遣返与你,你可敢剖心析胆再次召回你帐下?”
话中真真假假,不可细辩。当兵吃皇粮天经地义,对于下层士兵而言,无所谓忠诚与否,无非换一个大方的老板而已。
当然,按照董卓疑神疑鬼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些人纵然回到其帐下,恐怕也不能再度启用,甚至部分人还会被董卓冠以通敌之罪而悄然宰杀,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当初虎牢关下五万西凉精兵,除战死城下的一万五六精锐外,其余早已被众诸侯瓜分帐下,如今全部尚在虎牢关由李代管,哪里还有多的士兵还于董卓?
董卓面色数变衣袖一甩,一声怒喝震越两岸。
“废话少说,立即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