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张松归汉
张松朝刘璋深鞠了一躬,“恨恨”的扫了孟达一眼,在众人的厌恶和鄙视之中长袖一甩施施然走出刺史衙们。
黄权心神不宁的看着张松和孟达之间的假仇虚恨,恨不得立即拔刀将二人剁了喂狗。可惜,他手中非但没有孟达和张松勾结的证据,甚至连孟达陷害张任的动机也找不到,只好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愤怒。
西川局势已近崩溃,当前最重要的是维稳,他不敢因为自己的猜疑影响了武将之间的和睦甚至影响到当前的对敌大局,更不敢因此再触了刘璋的霉头。
毕竟,了解刘璋的人可不止张松一个。
……
张松回到家中,在门前扫了一眼,见街面上并无异常,急忙关上大门走进书房,将身上的那件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衣衫换下来,套上一件灰褐色的长袍,从墙壁上取下一顶双耳毡帽戴在头上来到书架前,从最顶层的架子上取下一本《论语》,在书籍原来的位置上一阵捣鼓,然后重新将书放回原位静立于书架前,紧紧的盯着书架中央。
一阵“咯吱咯吱”的机括声响起,刚才还毫无动静的书架竟然从中破开,缓缓的向两边平移,书架的中央露出一块五尺见方的空地以及一条黑黝黝的地道。
张松向门口张望了片刻,听着街面上仿佛有密集的脚步声隐隐传来,知道自己已经与西川武将撕破了脸,那些脚步声定然便是他们瞒过刘璋私自派来捉拿或者刺杀他的士兵。
心中微微一叹,径直走到书架后,然后将书架一阖从怀中掏出一枚火镰点燃大步踏上那条幽深黑寂的地道。
没有半丝的犹豫,也没有半丝的牵挂。
他的妻儿于今日凌晨就已经在军师差遣来的江湖义士的帮助下离开了家,算一算脚程,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出了成都的范围,一只脚踏上了广汉的土地。
他也该前往与他们汇合了。
至于他那唯一的兄长张肃,不提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地道中曲折蛇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等张松再一次见到光明的时候,他已经置身于离东城门不远的一处茶楼里。
接过掌柜手中的路引,踏上停在茶楼前的牛车混合在茶楼的出城队伍中,车夫手中的长鞭轻轻一甩,一朵
鞭花在众人牛车头顶一闪而逝,前方的那头牛“哞哞”一声叫唤,缓步向城门行去。
“停下,接受检查!”
一声高喝,东城门的巡逻士兵迅速围了过来,一名年轻的校尉纵马来到众人之中,接过众人手中的路引一个一个核对,直到看到张松手中的那枚路引之时,脸色才微微一变,右手迅速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和着那路引还给张松,然后将他的手重重一捏,朝麾下将士们摆了摆手,向另一支出城队伍迎了上去。
出得城来,张松打开手中的纸条匆匆一阅,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趁众人一个不注意翻身下车,悄悄的离开了队伍。
……
古代的建设中好像每一座大型城池外都会有数座折柳亭,作为西川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成都同样也有四座。
此刻,城北十余里地的折柳亭就迎来了一位准备离开成都的故人。
“子乔,一别也有数月,别来无恙?”见张松从城东的小道上走了过来,一名将军和一名文士迎了上去,而新鲜出炉的汉中太守法正法孝直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汉中出现在这里。
张松微微一笑,朝法正一拜:“末学张松拜见太守大人,还请太守大人赏口饭吃!”
“什么赏饭不赏饭的,法某如今也只是在主公麾下讨一口饭罢了,这也值得你打趣饶舌?倒是你这番建下如此奇功,将来主公论功行赏的时候,想必你的位置远超与我!”
法正摆了摆手将张松迎进亭中,让出那名文士和将军向张任介绍道,“子乔,这两位分别是荆州庞士元和常山赵野,他们俩都是主公的心腹,此次主公由钦点与法某前来接你归营!”
“原来这两位便是火烧凤凰崖的凤雏先生和白马义从副将赵野将军?张某失礼,还请两位见谅!”历史中的张松本来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物,但是此时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半分骄纵傲慢的表情,反而涌现出了些许敬意。
庞士元自出山后便声名大振,先是几把火烧得刘磐大败亏输荆州兵士狼奔豕突,后又一举拿下了荆州三郡,可谓是名标史册。而赵野,虽然他 并非王黎麾下名将,但他统领的白马义从同样威震华夏,作为白马义从的副将又岂是善于之辈?
更何况,王黎让他二人不远
千里深入敌后前来接送,这份知遇之恩亦如泰山一般的沉重,他哪里还会有半分的不满和傲慢?
三人相视一笑,庞统急忙扶张松坐下,问道:“子乔先生,虽然庞某不敢有质疑先生的心思,也不该怀疑军师的谋略,但是庞某还是想知道西川如今的情形,不知你可否告知?”
“张某既然已投效主公,与士元已是同僚,对于西川的形势张某对士元又怎会有半分的隐藏?”张松哈哈一笑,将今日刺史衙们中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向三人介绍了一遍,只听得三人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庞统朝法正苦笑一声:“庞某虽然一直敬重军师,心里对其也有一点发憷,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服,可今日一观,庞某才发现自己和军师犹若夏虫皓月,这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谁说不是呢?法某也久闻鬼才大名,只是今日才见到他这鬼神莫测的手段!先是利用刘璋的疑忌之心让子乔咬死张任和严颜不松口,让刘璋弃二将而不用。
然后激起诸将的同仇敌忾之心,给刘璋一种兵谏的感觉,在刘璋和诸将之中埋下相互猜忌的种子,又让子度倒戈一击,将子乔置于险地。
而后再利用刘璋对诸将的隐隐不满让子乔逃出生天,并将子度这颗钉子给深深的扎下去!实在是智深如海、神来之笔啊!”法正亦点了点头,目光中多有崇敬之色。
张松猛地一惊,看向法正道:“你是说这些计策都出自郭奉孝一人之手,而非你们整个军师队伍?”
庞统和法正点了点头,却听赵野在一旁疑惑道:“刘璋虽然暗弱,但是西川谋士和武将中也颇多大才,比如我知道的便有黄权和庞曦、李严等人,难道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子度先生的异常?”
“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当子度发现子乔房中的地道之后,他的头上以后便只会戴上一顶忠臣的帽子!”法正轻笑一声,朝张松瞥了一眼,“你说呢,子乔?”
张松颔了颔首,突然直起身来踱步到折柳亭边,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悠然长叹:“对于这样的同僚和这样的主公,张某早已心驰神往,三位,我们何时启程啊?”
法正三人同时大笑,赵野从怀中抛出一枚鸣镝置于半空,一支白色的长龙出现在前方。
第769章 囹圄
哥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中仍然有哥的传说。
张松拍拍屁股从满是泥腥味和阴谋的地道中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却给刘璋、黄权和庞曦等人留下了一脸的愤慨,给成都人民留下了一地鸡毛,也给孟达留下了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使得孟达一下子就成为他们三人中在益州职位最高的人。
鸡毛飞上了天,裨将军也摇身一变成为了刘璋身前的红人。
翌日午时,刘璋刚刚完成对孟达的表彰,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府衙外跑了进来,一名亲卫神色匆匆的走到大堂上:“启禀主公,北门巡城校尉传来信息,张任将军在铁锁关吃了败仗后将铁锁关丢给王黎,然后迅速的赶回了成都!”
“回到成都了?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人呢,为什么本州到现在都还没有瞧见?”刘璋一懵,朝亲卫厉声喝道。
虽然他早已知晓张任吃了败仗,使得定军山、五丁关和牢固关成为了王黎的疆土,却也没有做好三关一山尽付流水的准备,甚至他还打算让庞曦去替了张任的位置。
可是现在呢,黄权和庞曦还在整兵,校场上也还在上演着鼓舞士气的大戏,亲卫却跑来告诉他三关尽失,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张任已经逃回了成都,你让他如何不怒?
亲卫“趴”的一下跪伏于地,声音开始颤抖:“启禀主公,北城校尉…校尉回报说:张任将军…哦不,是张任,他此刻正和他麾下的…将士们在万福桥边的登甲巷里吃饭,好像…好像还特意点了一道廖排骨和温家水煮鱼!”
“好,好一个张任,果然不愧是本州的好臣子!战败后不思夺回领地暂且不说,径直逃回大本营也可不表,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脸将军务放置一旁先去登甲巷用餐,实在是罪无可赦!”
两日以来积压在刘璋心中的怒火早已像是火山一般随时都可能爆发,此刻哪里还听得张任两个字,猛地从案椅后窜了出来,一把揪住亲卫的衣襟将他提起来大神的喝道。
“你立即带领本州的卫队前往登甲巷,将张任那个鸟人押入大牢,顺便替本州问上一问,三关一山是不是他卖给王黎的,他去登甲巷是不是还想在王黎那厮处登一次甲、做一次官?”
呃,原来去登甲巷便是去王黎那处登甲做官吗?这解释
真特么的清新脱俗,我喜欢!
孟达鄙视的看了刘璋一眼,那亲卫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忖逃过一劫,爬起来转身就向外奔去,但他刚走了两步就被门外的一员虎将给撞飞了,半天才爬起来,瞪着一双牛眼向外看去,想看一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主公面前撞他一个大马趴。
在众人的视线中,一名虎将踏着铿锵的步伐走到堂前,猿臂狼腰,行走间虎虎生威。原来,此人正是后世中人闲扯淡时为刘璋设定的五虎上将之一的黄权黄公衡。
一见到刘璋,黄权便立即跪拜于地:“主公,张任将军并非目中无人心中没有主公,只是他和其帐下的将士们刚刚遭遇大败,又冒雨行了数百里地,此时正是饥肠辘辘人困马乏之时。
他们刚进城便前往五福桥登甲巷用餐,那是因为登甲巷离北门也不过只有些许里地,他们想垫吧垫吧两口罢了,还请主公大人大量,勿与张任这个粗人计较!”
“黄将军,你的意思是说本州气量狭小过于计较是吗?”刘璋冷哼了一声,让黄权心中一个激灵,感觉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为了张任的安危差点将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不过,黄权终究还是历史上的那个黄权,赤胆忠心,临难不惑。
黄权吐了吐胸中的块垒,将刘璋刚才那番话带给他的警示随之吹散,心思一动,上前一步再次谏道:“主公,眼下王黎大军连破数郡,正是我等用兵之计,主公何妨再给张任将军一次机会,容其戴罪立功在战场上为主公尽忠?”
前文便说过:刘璋此人有点风吹野草两头摇的感觉,心中少有决断,多时摇摆不定。
听闻黄权的一番劝谏,刘璋心中那原本坚定的想法又开始动摇起来,就像是疾风中的帆船一般,或左或右。思忖了片刻,刘璋还是决定先问一问自己新纳的这个心腹:“子度,你怎么看?”
怎么看?当然是用眼睛看了,难道还用耳朵看不成?
孟达腹诽了一句,走出班列向刘璋摇了摇头说道:“主公,鸟无翅不飞,人无信不立。主公身为一州之主,自当一诺千金,总不好朝令夕改吧。
虽然黄将军一片忠心不可置疑,但是主公一旦因为黄将军几句不轻不重的解释选择了妥协,主公的威
严必将受到挑战,异日又将如何统领群臣?”
狗贼,果然还是那个和张松穿一条裤子的孟子度!
见刘璋点头应是,黄权直气得眼前发黑,又不能直接质疑孟达的用心,怕影响了来之不易的团结,毕竟这些都是他的猜测都是没有边的事情,只好学一学刚才那名亲卫,一个劲的磕头。
“末将愿以死保张任将军,还请主公能够再给张任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准其重新杀回战场!”
想到黄权在军中的威望以及被王黎蚕食掉的巴西和梓潼半壁江山,刘璋的目光中再度流露出迟疑的意思。
孟达叹了一口气,匆匆上前两步,打断了黄权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主公不可,如果张任将军真的忠心耿耿倒也无妨,但是如果他的心中的确起了不二之心,那我们将军队交到他的手中,绝对就是我西川的一场灾难啊!”
“可如果张将军确实忠心无二呢?”见孟达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刘璋暗自高兴,抛出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孟达哈哈一笑:“既然是忠臣,自然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失意而对主公生出怨怼之心。孟子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主公一旦查清楚张将军的问题之后,只要亲自将其接出监牢再温言抚之,想必张将军就算是有一颗石头做的心,他也不会介意以前的些许挫折和磨难的!”
“但是,如果依你所言,张任将军暂时陷身囹圄,本州岂非自断臂膀,在与王黎大军的交战中又少了一员虎将?”
“张任将军固然武勇,但是其在与王黎的对阵中连续败北,纵使让其上了战场,恐怕也不见得能够死战不退。至于黄权将军说到我方形势严峻缺兵少将,属下倒是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联孙合曹,共击王黎!”
联孙合曹?
饶是黄权对孟达心有戒备,一直都以为他和张松狼狈为奸一丘之貉,这一刻也不由得对其高看了一眼。
而刘璋的心中更是犹如一块巨石落地了一般,思索片刻狠狠的点了点头,朝那还在懵圈的亲卫厉喝道:“传我将令,立即卸掉张任的军职,将其押入大牢,等日后本州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理!”
第770章 连横(一)
听闻孟达谏言主公联孙合曹,黄权心中微微一动,仔细思量了片刻,觉得此计着实不错,颇有几分翻本的机会。
在他看来,张任入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要主公没有对张任动杀心,他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去恶了主公的面子。更何况,如果是为了西川大局,所有的一切也可以暂时抛却。
黄权轻轻咳了一声,掩去脸上的尴尬,努力的挤出几分微笑朝孟达抱了抱拳,问道:“子度之言甚合当前之势,可是你心中早已有了计算?”
孟达点了点头,说道:“合纵连横源于战国时期,当是时,公孙衍、张仪、苏秦以及李兑等人游走各国,不断的劝说燕韩赵魏四国国君组成一个大的联盟,既可以抗齐秦两国,又可以联合秦楚两霸,所谓朝秦暮楚是也。
一番经营,便有了‘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和‘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散六国之纵,使之西面事秦’的巨大影响。
主公,如今王黎那厮气势汹汹,挟二十万雄兵南下汉中,张鲁月余而败,汉中尽归王黎之手。然后他再度挥兵寇川,严颜、张任两位将军不敌,巴西、梓潼两郡已有半数改旗易帜。
若是我们继续抱残守缺故步自封,依旧困守成都,主公或将步了张鲁的后尘。主公,我们何妨也学一学那施展连横之策为秦国一统六国打下坚实基础的张仪,联孙合曹,将战线扩展至整个长江以北,或许还能截取一线生机!”
刘璋心中已经千肯万肯,如果能够联合孙坚、曹操二人共抗朝廷,他的胜算绝对会提升几个档次,所以他很快的就做出将张任下狱的决定。
但是,他心中依旧颇多疑虑。
世人都道刘璋暗弱,却不知道拥有自知之明的品性也是刘璋的一大优点。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拈得门清,引狼入室和假途灭虢这种历史上有名的典故他可不希望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他很犹豫。他脸上的神色也忽明忽暗,内心深处就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一
般,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已经与刘璋君臣数十年的黄权如何不知刘璋的心思,心中微微一叹上前谏道:“主公,子度之意并非是向孙曹二人求援,而是与他们制定一个同胜败共进退的盟约,共同抗击王黎!”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如果仅仅只是与他们立盟约相互驰援而无利益相交,他们可愿驰援?”见黄权如是说,刘璋终于将一直让自己忐忑不安的缘由道了出来。
黄权摆了摆头,坚定的看着刘璋:“主公尽管放心,就算是主公不遣人前往江东和徐州,过不了多久孙坚和曹操也会主动向我们寻求联盟的。”
“公衡言之有理,如果我们还能够支撑到那个时候的话!”孟达暗自鄙夷反讽了一句,转念想起黄权也不过只是在安抚刘璋那颗弱小的心脏,急忙改口道,“主公,你该不会忘记了孙坚和曹操二人与王黎之间的恩怨吧?”
刘璋猛地一拍脑袋:“你是说王黎逐曹操于长安和豫州,败孙坚于六安与荆州诸事?”
刘璋说的正是王黎与曹操、孙坚争斗的几场大战。
当初曹操与吕布联手意欲聚歼王黎于蒲坂津,却不想王黎在蒲坂津设下十面埋伏之阵,杀得曹吕联军丢盔弃甲狼狈而逃,曹操像狗一样被撵出了长安。
后来,曹操在中原渐渐站稳脚跟,结果又先后中了刘备与郭嘉的算计,不得不再次避其锋芒暂退徐州。
而孙坚呢,虽然也曾与王黎交好过,甚至还承蒙王黎的救援之德逃过死劫,但其麾下的江东军却在向天下张开獠牙之时,被王黎胖揍了一顿,江东的后起之秀陈武和蒋钦也在六安城下一战而殁。
不久,王黎兵发荆州,孙坚乘势而起,再度偷袭江夏,又被赵云在安陆一把火烧得狼狈不堪大败亏输。
“主公所言只是其一,属下和公衡建议联孙合曹还在于孙坚于曹操二人皆是天下枭雄。”孟达摇了摇头,一句话便将黄权拉到了同一战线上。
不过,黄权却并未阻止,毕竟他始终忠于刘璋忠于西川,虽
然他一直觉得孟达可能暗藏祸心与张松有牵连,但也不妨碍他接受孟达的建议。
所谓不因噎废食,不外如是。
孟达暗中向黄权竖了一个大拇指,继续说道:“枭雄者,有豺狼之野心,降龙之大志,行事间睥睨天下气吞万里。曹操和孙坚二人都是当世之龙凤,也是与王黎一同征讨董贼之袍泽,以他二人之姿如何肯向王黎点头哈腰伏低做小?
如今二袁颓败,吕布出关,刘表病亡,公孙一族俱灭,豫冀司荆雍辽并七州尽归王黎,天下十三州之中王黎也占得一半。而主公和孙曹二人加起来也不过只有益青徐扬交和兖州大部。
主公心急,是因为西川如今直面王黎的兵锋,而孙坚和曹操同样心急,乃是因为他们不甘于王黎之后,想要一统天下。所以,主公不妨向孙曹二人派出密使请求合盟,他们必定欣然同意。以他们二人的能力,不可能看不出这将是他们翻盘的唯一机会!”
“你二人之言甚慰本州之心,但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以你们之见何人可担此职?”刘璋想了片刻,终于应下此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黄权没有阻挠孟达的计划,孟达自然也不吝于和黄权交好,急忙向刘璋谏道:“公衡本是巴西郡阆中县人氏,又在蜀中为官十数年,一向交友甚广筹划有方,主公莫若问问公衡,想必他的夹带中或有可使孙曹的人物!”
这龟儿子滴孟子度,刚刚才抛出一根橄榄枝,转眼又开始给黄某上眼药了!
特娘的,什么叫做交友甚广筹划有方?什么又叫做黄某的夹带?这不是在**裸的暗示,哦不,是明示主公黄某与军中将领私谊颇深,有结党营私之嫌吗?
黄权听得气血翻涌,恨不得立马将孟达揪过来打他一个满脸桃花开,但是想一想还是觉得应当大局为重,只好恨恨的瞪了孟达一眼,将大手来回的捏了一捏,重重的唱了一个喏,毅然决然的看着刘璋。
“若蒙主公不弃,属下愿荐秦宓和邓芝二人出使孙曹!”
第771章 连横(二)
秦宓、邓芝?
听到黄权的推荐,刘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根本就未曾见过此二人,更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出使的本事。
毕竟在刘璋的心目中,使臣就该有使臣的模样,胸怀天下,绢衣素冠,出使虎狼之国,执王杖栉节踏歌而行,刀斧迫身而面无惧色,辩可压诸臣,胆可镇群雄。
比如完璧归赵的蔺相如。
比如牧羊北海的苏武。
这秦宓和邓芝是何方人物,竟然也值得黄权推崇?
历史中一直常说刘璋暗弱,这不就是一个证明吗?看过罗大大《三国演义》的书友应当知道这秦宓和邓芝都是刘备时代的风云人物,一个官拜大司农,一个出任蜀汉车骑将军,在那个群星璀璨的年代里,他们同样也是两颗绚烂的星。
但是,现在秦宓却还在益州治中从事王商的府上做客,而邓芝现在也只是庞曦门下的一名清客。
不过,刘璋不知晓此二人的来历和跟脚却不代表孟达也是耳聋眼瞎,秦宓和邓芝的大名虽不能说如雷贯耳也同样略有耳闻,见黄权推荐他们作为联孙合曹的使臣,急忙上前一步荐道:“主公,秦宓博学多才能言善辩,邓芝坚贞简亮名门之后,正是出使孙曹的不二人选!”
“善,那就辛苦公衡你引荐一下,本州一会定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两位不亚于蔺相如之风的贤士!”刘璋点了点头,朝黄权轻轻一挥,坐到案椅上渐渐的陷入沉思。
而孟达同样也深陷思索之中,他不明白为何大将军在一举攻克梓潼和巴西大部分疆域之时不趁势拿下成都,反而要让他怂恿刘璋联孙合曹,难道将他们三人逐个击破不香吗?
……
孟达当然不清楚王黎所想,甚至就连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张松也持反对的态度。“主公,非张松胡搅蛮缠刻意反对,实是张松愚钝,不知道主公此计有何用意?
主公已然占得益州小半江山,西川名将严颜、吴懿和张任先后战败,而严吴二人更是身入囹圄,如果此时直接昭告益州,刘璋必然会被吓得夜不能眠,军心不振,岂非事半功倍?
为何主公却可以要求将严颜、吴懿以及吴班被擒的消息封锁下来,然后停住继续征伐的脚步,让子度促使刘璋与孙曹联手?难道主公就不担心三方联盟之时就是他们反攻之日?”
王黎叹了一口气,缓步来到马钧新制的沙盘前,接过管亥手中的小竹条指着云梦泽和泰山郡说道:“非是我不想慢慢来,稳扎稳打的拿下诸侯,实在是情势所迫啊!
半月前,扬州和徐州两地的谛听堂传来消息,孙坚和曹操已经开始悄悄的聚集大军,大有向云梦泽和泰山郡移动之势。所以,为了益州、荆州和兖州的大局,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主公此言差异,何为下策?如果有诸多选择,此计当然算不得上策,但是如果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之时,那便不再是下策!”司马懿从案椅上站起来反驳道。
“子乔或有所不知,孙坚和曹操一直对我雒阳虎视眈眈,如今见主公兵入汉中西川,中原和东都空虚,自然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因此,我们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引蛇出洞,主动让刘璋与二人同盟。一方面给予他们一个虚假的希望,以为天下诸侯皆对主公有所不满使得他们心生骄纵,另一方面则利用这个机会打断他们的部署,延缓他们进攻的步伐。”
张松虽然才思敏捷,技艺超群,但并不以谋略和军事擅长,闻言一愣:“一旦刘孙曹三方联盟,必然来势汹汹,我军却如何延缓他们的脚步?”
司马懿哈哈一笑,不答反问:“以子乔之才,你觉得刘璋、孙坚和曹操可都是愿甘居人下的人物?”
“刘璋虽然懦弱无能,但承继刘焉的益州牧之后,一向高居人位,如非到了生死两难性命攸关的时刻,我敢保证他绝对不愿意有人能够对他指手画脚。
而孙坚和曹操同样如是,他们都是当世的枭雄,素来不将他人放在眼中,又怎会选择供一尊菩萨在自己脑袋之上呢?”张松摇了摇头,仔细的分析道。
司马懿点头应是:“不错,他们的确都不愿意将指挥权交到对方的手中,所以他们的盟约只能是同时攻击相互驰援,而不会像当年主公与袁公他们那样起兵一处
共抗董贼!”
“所以,他们就将约定时日同时反攻,甚至还有可能联盟百越陈留、草原吕布和交州士夑昭告天下?”张松一点就透,越想越兴奋,越说越兴奋,“这样一来,几方使臣一来二去可能三五个月就过去了,而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三五个月的时间拿下益州?”
也不知刘璋究竟哪里得罪张松了,张松的口中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益州。
“子乔言之凿凿,有理有据,果然不愧是益州有名的贤士,一番言论可谓是说到我等的心坎上了。”司马懿眼神复杂的看了张松一眼,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不过,在我们的计划中,刘璋终究只是疥癣之疾,算不得什么心腹大患。如果我们辛辛苦苦筹划了十数日的计划只是针对他的话,实在是有点太过高看他了!”
不是刘璋?
张松大吃一惊,霍地从案椅上站了起来,朝沙盘上快速的扫了一眼,最后将视线聚焦在青徐的地面上,满脸的惊骇:“主公的目标是曹操?”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乃孙子兵法之精髓也。如果连我们自己人都不知道此事,他刘璋、孙坚和曹操又从何得知我们的谋划?”司马懿颔了颔首。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瞒子乔,我等此次让子度献策刘璋联孙合曹的真正目标就是曹操,我们就是要利用他一时的麻痹大意将他一举打伤打残,让他再也没有能力在东边兴风作浪!”
“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远在益州,离青徐不下千里,而豫州也只有公达一人主持大局,麾下将领和儿郎也不过两三万人,恐怕并非曹操的敌手吧?”张松已经被司马懿的想法震住了,就连他口中有些口吃也没有发现。
司马懿哈哈一笑:“子乔来了几日,可曾见过军师?”
军师?鬼才郭奉孝?
张松瞠目结舌:“可是就算包括军师在内,豫州的兵马也不及曹操的一小半,是不是风险还是太大了?”
司马懿淡定的站在张松身前,神色飞舞,眸子里说不出的自信:“那如果再加上黄忠、甘宁、张郃和高顺四位将军呢?”
第772章 连横(三)
甘宁仅仅只是在荆州和六安战役中出过场,而黄忠也只不过比甘宁多了一个青龙峪和阳平关,但是这并不妨碍张松对他们二人的了解。
毕竟,他现在已经光荣的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他很快的就知道了这二人同样有不弱于太史慈的身手。
张松迟疑了片刻:“军师和汉升以及兴霸、伯循等四位将军驰援公达,兖州定然无恙。但是六安和安陆两战,孙文台吃了两次大亏,若是孙文台再次兴兵,必然尽起扬州数郡之力,子龙将军他一人能坚持的住吗?”
“子乔刚离开西川,莫非便忘记了益州之邻现在已经隶属于主公?”司马懿双眼一翻,瞪了张松一眼,仿佛在责怪张松在川经营良久居然不知道荆州当下的局势。
“荆州的情形你比我们更加清楚,虽然说它没有多少名将,但是他们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水军有蔡德珪、张允和黄祖,马军与步兵有文仲业、霍仲邈和梁纲,后起之秀也还有马氏五良和蒋琬蒋公琰。
至于谋士与大将则有贾文和、蒯异度、阎文纪、张文远以及魏文长数人。单纯从兵力多寡而言,荆州或许不敌江东人口,可是要论战阵杀伐沙场攻略,恐怕孙坚便是起尽江东大军也只能隔江远观望洋兴叹。”
张松点了点头,渐渐放宽心思,突然间眉头一皱想起一事来,急忙问道:“那子度可知晓其中奥妙?”
“子度应该不知!”司马懿要了摇头,“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子乔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其中凶险,自然不可以常理推之。
子度既然已经投效主公,虽说勿需隐瞒,但是他终究还在刘璋治下,身处敌国,放眼四周尽是豺狼,若是一个不小心为枕边人或者家中小厮知晓,岂不是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张松叹了一口气,暗自信服。
……
秦宓,字子敕,广汉郡绵竹县人,益州著名的学者,为人聪慧善辩。
本来他早已准备效仿胡昭以书为伴终身不仕的,所以,这些年来不管是州郡还是刘璋的召唤,他总是推病不去,甚至在益州治中从事王商推荐他的时候,他也一口拒绝。
只是后来觉得有些伤了老友的情谊,推脱不过,方才前往王商府中住了
些时日。
益州书佐彭羕曾对人言:伏见处士绵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隽生之直,枕石漱流,吟咏缊袍,偃息於仁义之途,恬惔於浩然之域,高概节行,守真不亏,虽古人潜遁,蔑以加旃。
而《三国志》的作者陈寿也言道:秦宓始慕肥遯之高,而无若愚之实。然专对有馀,文藻壮美,可谓一时之才士矣,宓辨其不然之本。又论皇帝王霸龙之说,甚有通理。
足见其品德高洁。
然,这所谓的退隐和不仕都终结在了黄权登门拜访之前。
秦宓领了密令,随同两名副使和十余名士兵一路上餐沙饮露风尘仆仆沿江而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一行人便从成都的治中从事府出现在豫章郡的郡衙之中。
原来,自从孙坚打算再次兵发荆州之时,他便把他的刺史府从建业迁到了毗邻鄱阳湖畔的豫章郡南昌县。
“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张某在江东便曾听起过先生之辩才,不知先生今日来此何意,可是打算在我江东新建蒙学造就一批张仪、苏秦?”刚刚将秦宓引入郡衙,还不得他坐下,中郎将张温便咄咄逼人。
很明显,在座诸位并没有见过秦宓的面容,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从两位副使口中听到,而他的什么品质、学识以及辩才更是闻所未闻。
张温此言不过是讥讽秦宓好高骛远,区区无名之辈也敢学张仪和苏秦合纵连横,就怕给两位前人提鞋也不配。
各位,国家与国家的交往利益高于一切,哪怕是两国为了同一个目标、同一个目的准备结下秦晋之好,依然会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一般,整个过程中尽是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秦宓朝孙坚长鞠一躬,缓步踱到张温身前平视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就像是两把利刃一样直刺张温:“惠恕先生以为张仪苏秦仅为辨士,却不知苏秦、张仪也为豪杰乎?
苏秦配六国相印任职从约长,张仪两次相秦成就连横政策,他们二人皆有匡扶家国之谋,纵横天下之胆。秦宓虽然不才,却也愿仿效两位先人,达成你我两国的联盟共抗王贼,不知惠恕先生为何会笑话秦某?”
张温顿时哑然,他倒是不惧与秦宓辩上两句,但是秦宓最后的一句话却将他的路给堵死了,
他也不敢冒主公呵斥的风险大言不惭的说勿需联盟,只好装聋作哑意图蒙混过关。
却不想惹怒了一旁的好友薛综薛敬文,眼见张温吃瘪,薛综挺身而出:“薛某听闻益州刺史刘璋乃是当今陛下的叔父,在皇室的典册上也记录有他的名字,却不知刘益州为何会仗持着陛下叔父的身份倒行逆施,兵寇定军山,阻挡朝廷大军?”
薛综这话的确不错,张任驻扎定军山的时候,定军山还属于汉中张鲁的治下,只不过当时张鲁已经被王黎打得焦头烂额,躲在南郑城中不得而出,哪里还敢遣兵前往,以至于王黎拿下汉中后太史慈军团面临的第一战便是定军山。
“薛敬文,秦某在益州之时便曾听闻先生你饱读诗书,有才有德,乃是一等一的名士。谁知你今日竟敢出此无君无父之言,你就怕不为你祖上蒙羞,就不怕羞得孟尝君也从坟头里爬出来?”
秦宓厉声喝道,“夫人生天地间,当以忠孝为立身之本,见有不臣之人也当除之而后快。我家主公的确是当今陛下叔父,也却曾出兵定军山,但是你敢说我家主公乃是为了对付陛下吗?
太原王氏一族叨食汉禄,不思报效反怀篡逆之心,天下之所共愤。数月前于东都雒阳将太后气得吐血,又禁锢陛下于后宫,两月前再兵伐汉中剑指巴蜀,所经之处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如此所作所为与禽兽仿佛。
我家主公虽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也是皇室宗亲,自然见不得王黎狗贼欺凌主上,愤而出兵,以螳螂之臂力挡滚滚战车,为何到了你的口中反而尽是我家主公的不是?”
原来,那薛综乃是孟尝君田文之后。
秦灭六国后,孟尝君田文失去祭祀,子孙分散各地。
高祖平定天下经过齐国故地,寻求孟尝君之后,见到了孟尝君的孙子田陵和田国二人,于是想助其恢复昔日的封地。可兄弟二人相互推让,都未接受,于是迁徙至竹邑并定居于此,以薛为姓。
一番话说得薛综面红耳赤无言也答,步骘愤愤不平,意欲起身再次为难秦宓。
一员大将自外而入,厉声喝道:“子敕乃刘益州特使,你等以唇舌相难是为无礼,王黎大军虎视眈眈,你等还在掩耳盗铃是为不智。如此无礼无智之举,什么时候也值得你们竞相仿效!”
第773章 连横(四)
众人抬头视之,只见那人身形奇伟,容貌俊秀,虽然穿着一身戎装,却依然温文尔雅卓尔不群,在堂中一帮文臣武将的映衬下简直犹如鹤立鸡群一枝独秀。
此人正是江东孙老虎帐下第一谋士,在江东素有“曲有误周郎顾”的一代儒将周瑜周公瑾。
周瑜打断了步骘的发言,便欲将秦宓引荐给孙坚,与步骘相交甚厚的诸葛瑾又起身说道:“公瑾且慢,既然秦先生出使江东是为家国大事而来,而我等又皆是主公麾下之臣,秦先生何妨将胸中所学金石之论当堂于主公明言,且让我等也涨一涨见识,听一听先生的韬略?”
周瑜不由得暗恼,朝诸葛瑾瞪了一眼,大步迈入堂中,向孙坚行了一礼,回到列班,在孙策的下首坐下,却也不好再强行帮秦宓说上几句。
原来,此时的江东虽然和历史中孙权继位时的情形已经不大一样,但江东的各大家族依旧如雨后的春笋一般随着孙坚的到来渐渐崛起。
比如:吴中三姓顾张朱,会稽四姓虞孔魏谢以及吴兴的沈周两族。
这些家族把持着江东的粮食和盐铁等重要的经济命脉,在江东的势力盘根错节影响深远,他们的家族中已经有了很多的青年才俊出仕为官,甚至有些人已经官至江东高层,就连孙坚这只出柙的猛虎也不会轻易触碰。
在座的众人中便有张温、张昭、虞翻等人,是以诸葛瑾要求与秦宓再次辩论军中要务之时,周瑜也不得不放下他第一谋士的身段虚与委蛇,不敢断然拒绝。
秦宓哈哈一笑,向诸葛瑾抱拳说道:“秦某听闻子瑜先生原是琅琊阳都人氏,因躲避战火随着叔父举家搬迁,你家兄弟孔明先生入荆州跟随了刘备,而你则留在了江东,可有此事?”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诸葛瑾本是温厚之人,听闻秦宓说起旧日往事,倒也没有生出什么不爽,而是淡然的看着秦宓,好像要从秦宓的话语中探一个究竟。
秦宓朝诸葛瑾抱了抱拳,又远远地向孙坚鞠了一躬:“倒也不待如何,只是想起这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所以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文台将军,秦某来的不是时候,有些失礼还请见谅。
秦某
这就返川回报主公:文台将军见到大将军的气势已经有些怕了,还请他立刻上书陛下,愿将益州归还朝廷,身赴雒阳伺候在陛下身边。想必陛下念在宗亲血脉的份上,他还能够继续坐享半生的荣华富贵。”
此话一出,诸葛瑾目瞪口呆,孙坚也同样不爽,明知秦宓所用之计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激将之法,却也难掩怒气,腰中的古锭刀猛然出鞘,斩下案桌一缺。
“想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领了所谓的使命到我江东,我孙坚虽然不曾礼下于士,却也不曾苛责于你。你这小子竟敢大放厥词,污我孙坚怕了王德玉。
难道你这酸儒读书之时脑袋给读魔怔了,身为正使出使江东也不知道打听打听我孙老虎是何许人也?不知道我孙老虎昔日也曾征过漠北讨过董贼,腰间的这把古锭刀饱饮了敌人的鲜血?”
看着掉在地上的案桌残角,秦宓昂然不惧,嘴角两端居然挂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将军所言不错,不过所谓的征漠北讨董卓不都是将军的往事了吗?”
“秦子敕,你休得放肆!”张温勃然大怒,案桌上一拍愤而起身,指着秦宓便欲破口大骂。
秦宓嘴角的嘲讽更浓了:“难道秦某说错了吗?那些往事只不过是孙将军昔日的功劳簿罢了。而今的孙将军早已被磨平了胸中的英雄气,一败六安再败安陆,江东大军伤折数万,尽皆留在江北成了秋草根下的沃土。哪里还有什么江东猛虎的气象,不过只是一个手执刀锋斩断案桌的垂垂老朽!”
不等众人反驳,秦宓再鞠一躬,讥讽已从他的脸上消失,重新浮现出来的是几分郑重和诚恳,竟似真的不能再真:“向者宇内大乱,刘益州起兵西川收众汉南,不愿征伐天下,唯求以自己之力保西川百姓康宁。
然中原王黎乘势而起,先破东都再战西京复卷中原,董卓、吕布、陈留、二袁、刘备、曹操以及将军先后败于其手中,一家独大狼顾鹰视,近又破了汉中势力,张鲁旬月内数次败北,麾下勇将精兵俱亡,不得不俯首称臣。
而王黎却再度洒血祭旗,用兵西川,其影响威震海内,刘益州死守大义行欲那螳臂当车之事,殊为不智。秦某观将军乃是个明事理知吉凶之人,临别之际秦某一
言相赠,还请将军量力而处。
王黎势大,非将军一家能够匹敌,还请将军切莫以吴越之众与朝廷抗衡,免得到头来江东基业不保,成就了王黎的威名,也白白的堕了将军一世的英明。
将军何不效仿子瑜先生当年那趋利避害一事,按兵束甲北面事之?想来那王德玉念及昔日的袍泽之情,也必定亲自在雒阳为将军安排一套大的庭院!”
秦宓的这一番话说的可谓胆大至极,明里暗里将这个赫赫有名的江东孙猛虎践踏的仿佛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人一般,饶是孙坚这个硬汉见惯了刀枪剑影沙场喋血,也不得不佩服秦宓的硬骨头,而他的一腔怒火也同样喷薄而出。
要知道当年敢指着他鼻子怒骂的袁绍如今都成为了渤海边上的一个闲散的垂钓渔夫,秦宓不过是一介书生,又凭什么敢在他这头凶猛的老虎屁股上摸一把?
“哐当!”
只听得一声巨响,一条案桌怦然从中而断,一杆霸王枪如长龙一般从堂内窜了出来,仿佛一道闪电直刺秦宓脸面,堪堪要到秦宓鼻尖之时方才停下。
一道寒风骤然扑面,秦宓脸颊两侧垂下的几缕青丝沿着风势向后飘飞。
江东少主孙策手握霸王枪冷眼瞧着秦宓,满头青丝乱飞,犹如下界的杀神:“两国交锋不斩来使,酸儒,你若再敢口出狂言胡言乱语,不管你是刘璋小儿遣来的使者或者你就是刘璋小儿的亲子孙,本将军都立即取了你的狗头!”
“不敢劳少将军大驾,江东之事依然了解,秦某今日便会打道回川。至于项上的这颗大好头颅,也不将军挂心,秦某还得留着它回去与王黎厮杀一场呢!
众将士听令,火速收拾行装打道回川,本使会亲自与主公和黄公衡将军请命,奔赴广汉督军阵前,必不会断了诸位报效父老死难家国的雄心!”
秦宓神色不改,两只手指夹着霸王枪的枪尖,身子微微向后一退,再次朝堂中众人抱了抱拳,转过身来朝众人挥了挥手,一声高喝大步踏出郡衙大门。
“慢着,子敕先生稍等!”众人刚刚行出大门,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堂中传来,落入秦宓的耳中,犹若仙音。
第774章 连横(五)
一声稍等浑如仙乐,让已经迈出门槛的秦宓脚下为之一顿,他知道在这场博弈中他已经取得了上风。
孙坚因为杀敌勇猛而获得了一个江东猛虎的称号,但抛开战场上的作风,在政治上他却并非如外界想象的那般鲁莽,反而更像是一只活了千年的老狐狸。
否则,他如何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江东诸姓收复于翼下并让他们成为他征伐天下的臂膀?
否则,为何当年与他齐名的二袁、吕布以及刘备等人要么已经作古,要么早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有生力量,而他却骤然间跃升至天下第二诸侯,其位还在曹操之上?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为秦宓的几句喝骂的话就将送上门来的盟军使劲推开?
孙坚明白秦宓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也明白刘璋的急迫和危局,更明白现在是一个击败王黎的机会,但他依然选择让众谋士与秦宓辩斗,杀一杀秦宓的威风。
因为他除了是一名征伐沙场的将军之外,他还是江东六郡的主人,他是一名标准的政客。如果没有得到他需要的利益,他并不介意延迟出兵计划。
毕竟,只有整个成都均陷入战火之时,才是他火中取栗的最好时机!
“秦先生,不妨上座,且容本将军说上几句。”孙坚朝秦宓招了招手,示意其上座,然后转头注视着群僚问道,“各位,先前的辩论暂且略过不提,本将军想问一问秦先生所提的同盟之事各位有何看法?”
孙策将霸王枪抛给一旁的亲卫回到座椅上,直了直身子:“父帅,孩儿性格鲁直为人冲动,有时候说话不过大脑,不得要领。但此次联盟关系我江东六郡父老,还请父帅容孩儿说上两句!”
“讲来!”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先秦时期,秦昭王驱逐魏冉任用范雎,积极推行‘远交近攻’之策。先把斗争的矛头放在韩赵两国之上,置齐燕暂不顾,稳住楚魏。
从而‘得寸即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其策不仅巩固了秦国所攻取的土地,还破坏了六国的‘合纵联盟’,亦加快了秦国一统天下的步伐。
如今王黎一家独大,我江东诸君和益州刘璋、徐州曹操三方皆处于下风,如果我们能够合兵
一处,共抗王黎,想必也能取得昔日昭王之利,一举翻转现在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
孙坚点了点头,朝孙策投去一丝赞许的目光,心中却微微有些不满意。
这个痴儿虽然能够从天下的形势中看出我们的短处,也知道联合才是王道,三方同盟与国有益与民有益与未来争天下亦有益,但这毕竟只是一员将领所需考量的范畴,终究还是少了些筹谋。
“仲谋,你兄长之言你以为如何?”心中想了片刻,孙坚又将问题抛向一旁列席的孙权。
一名紫髯碧眼方颐大口的少年应声而起,朝孙坚抱了抱拳,又向孙策致以歉意的一笑。
“父帅,兄长之言不无道理,孩儿以为这是如今的局面下最为稳妥之策。王黎大势已成,兵力雄浑,战将谋臣如雨,韧性犹如劲竹一般,根本就不惧怕任何的小规模接触。
若是父帅选择了与刘益州、曹孟德合谋,那就必须倾尽我江东之兵毕其功于一役,方能改变现状。如果父帅和刘益州、曹孟德选择各自为战自由攻击,无异于添油战术,除了徒增伤亡之外,并无其他收获。”
添油战术实际是一种试探型攻击的方法,泛指使用小股部队逐次攻击的方法,就是像给油灯添油那般,一次不够加二次,二次不够加三次,次次不够次次添加。这种添油战术,说穿了就是无谓的损失兵力,乃是兵家之大忌,一般而言将领都不会采用。
孙坚捋了捋颔下的虎须,与周瑜相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缕惊奇。
他和周瑜都非常认可孙权之语。
就像现在这样,孙坚兵出荆州,曹操出师徐州,刘璋则由成都竞击,那么于王黎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无碍大局。毕竟,荆州的贾诩、赵子龙,六安的陆逊、兖州的荀攸、李典以及西城郡徐庶就可以将他和曹操的骚乱阻挡上百日,而王黎只需要一门心思对付刘璋便可。
一旦王黎在益州有所得,他们留在荆州与王黎对抗的大军就将被逐渐蚕食。不顾他们后续增兵多少,增兵多次,结局早已注定,就像是油灯一样。
“还有吗?”见孙权说完后依旧站立一旁,并未退下,孙坚心中一动再度问道。
孙权朝孙坚稽了一礼,又迟疑的看了秦
宓一眼方才说道:“启禀父帅,孩儿虽然以为我江东和青徐两州应该合兵共抗大敌,但这中间却有一个问题,致使孩儿犹豫不决。”
孙坚眉头一扬,奇道:“什么问题?”
“我江东军与王黎先后交锋于六安、安陆两地,这一路走来损失惨重,几位将军也血染沙场,如果一旦让他们知道我们将再次劳师远征,只怕士气不高啊!”既然孙坚有所闻,孙权也不顾父亲的颜面,直接将问题当众点出。
孙坚老脸一红,孙策已经急躁躁的嚷了起来:“这有何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我们将兄弟们的军饷再提高一倍,怕不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大兄说的是!但我军两次战败,伤亡者众,江东六郡前次收集的钱粮已经悉数用于他们的抚恤之上,若是依大兄所言提高他们的军饷,只怕是要刮地三尺了!”孙权喟然一叹,不再说话。
不错,这才是结盟正确打开的方式嘛!
孙坚心中暗赞,脸上却不露半分神色,朝孙权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一钱难道英雄汉,如果没有充实的后勤支援我等又将如何出兵抗王啊?仲谋,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和军饷?”
整个府衙瞬间安静下来。
虽然说张、顾、虞、谢等几大士族的门人都在此地,但是他们都是长着七巧玲珑心的聪明人,他们又怎么可能将孙坚的这个话题接过来?
难道他们会说:主公尽管放心,我家里有的是钱粮,若是你要用自去取来便是?
秦宓的脸上挂起一丝笑意,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孙坚和孙权在说什么,只是微咪着双眼坐在案椅上,老神在在的看着孙权,眼中浮起一缕玩味的探究。
然,秦宓可以装聋作哑,他身旁的副使却坐不下去了。
听闻孙策兄弟二人主张同盟,孙坚非但不反对,甚至还力主穷尽江东青徐之兵一鼓作气共击王黎,心中一喜,竟不管一旁的秦宓才是正使,直接将刘璋的底线当众掀开。
“孙将军,如果只是钱粮的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忧。临来之前,我家主公特意交待,若将军鼎力相助,我家主公愿为将军筹措十万石粮食和三十万贯铜钱,用以周济江东百姓!”
第775章 老骥伏枥
在黄权的眼中,秦宓不但有才,而且是很有才,其才华早已独秀西川,已经可与王黎帐下的老牌才子杨修媲美。
但黄权终究百密一疏,他在举荐秦宓的时候还是忘记了秦宓再有才也只是初出茅庐未见寸功,刘璋或者可以因为黄权的缘故给秦宓一个正使之名,随秦宓一起出使的两名老油条却未必会卖他黄权的面子。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是老人对年轻人的评价,也是两名副使给秦宓的断语。这不,这小子差点就因为十万石粮食打乱了主公的计划。
秦宓默默的横了两名副使一眼,无可奈何的接过了孙坚递过来的连横策略,签下了“城下之盟”。
可他不知道,与他同时离开成都的邓芝却在徐州取得了重大的战果。
或者是王黎给曹操的压力太大,或者是因为曹操占据徐州、青州之后已经觉得可以与王黎掰一掰手腕,又或者是因为曹操也知道唇亡齿寒之故,邓芝刚刚向曹操提出三家结盟的意愿,一向老奸巨猾深谋远虑的曹操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就在邓芝带过来的那份结盟条约上落下了自己的大名。
送走邓芝一行人,曹操缓步踱出徐州刺史府大门,仰望着头顶的星空。
只见一条银河横亘在天空,无数的星星砸吧砸吧着眼睛,一切都犹如呼吸的生命一般。但它们却又时时刻刻悄然发生的变化,就如这黑夜、这时间以及天下的大势。
曹操负手而立,听着身旁的呼吸,头也不回,只是声音中略带萧索,一如他的背影:“仲德,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与吕奉先结盟,而是继续和德玉合作,想必如今你我也不需要龟缩一隅苟延残喘吧?”
“主公此言差矣!”
作为曹操的头号粉丝铁杆谋士,程昱又怎能容忍自己的老大像一个娘们儿似得心生悔意追忆过往,曹操刚刚起了一个头,程昱便立即打断了他的想法。
“主公切莫妄自菲薄,他王德玉固然是一条腾飞在天空中的蛟龙,但主公又未尝不是归山的猛虎呢?我和子扬、伯宁以及元常等人当初选择主公,正是因为主公的豪情壮志。
我们相信大汉朝能够在主公的手中继续光大,也相信主公有朝一日定能牧守天下。当然,我们能够看见主公的雄心,王德玉自然也心知肚明。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主公和王德玉都是立志匡扶天下的
人物,迟早终究有一战,不过是早晚而已,主公又何须介意当初的抉择呢?如今虽然形势有所不堪,却也不是没有可乘之机……”
“仲德说的不错!”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刘晔和钟繇、满宠三人联袂而来,“王德玉现在手执荆司雍冀辽并豫七州,主公手上同样也有青徐两州和兖州大部,而益州和江东也还在刘璋与孙坚的管辖范围。
天下的形势逐渐明了,属下不敢说六si开,却至少也是一个五五开的僵持之局。如果这一波联盟我们利用好了,能够和孙坚、刘璋同时对王德玉发起攻击,这天下鹿死谁手还有未可知呢!”
曹操不置可否,抬起头打量着夜空中的星宿,悠然长叹:“你们都觉得我们应该同时发起攻击,或者能够同时发起攻击吗?”
这不是已经和邓芝达成协议了吗?莫非主公反悔了?
钟繇闻言一怔,微微一顿,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直言不讳:“主公,虽然说我们和刘璋的那一纸盟约不过就是一张擦屁股的纸,但属下以为眼下这张纸却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一个良机。
虽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但属下以为主公此时应当践约。短时间来看,隔岸观火或者借故延误可以让王德玉和刘璋的火拼更加凶猛,也能够让刘璋承受更大更多的压力,但是如果从长远的目标上来讲,我们却极有可能得不偿失!”
“是啊,一旦刘璋坚持不住,又或者刘璋在压力之下选择了投降,那么王黎的势力就将进一步坐大,而我们与王黎的对抗也将少了几分胜算!”
满宠也点头应是,唯独程昱沉默不语,眼底掠过一缕狐疑,仿佛在想些什么。
“仲德,你有什么建议?”曹操略微有些不满,转过头来瞪了钟繇三人一眼,又转向一旁的程昱,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打量着曹操的脸色,程昱的脑海中就像是被雷劈过一般,主公素来是越战越勇,其性格中全是坚忍不拔的因子,一旦认定的事情便是激流勇进所向披靡,他又怎么会心生怯懦沉湎于追思呢?
看来那句感慨只是主公在与过去告别罢了!
而英雄的告别从来都是血腥、悲壮、决绝和一往无前的。
程昱眼前骤然一亮,与刘晔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上前一步问道:“主公,莫非你并不是想毁约或者延误,而是打算对王德玉提前出兵,是吗?”
曹操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慰,虽然钟繇和满宠在机谋上少了些急智,过于四平八稳,但是程昱和刘晔二人的表现却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曹某的帐下虽然没有那么多的郭奉孝、贾文和以及诸葛村夫,但是却也有两名“田元皓”和“周公瑾”!
“仲德和子扬所言不差,曹某的意思便是要提前出兵!”曹操大手一挥,一改适才的颓唐气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果说他刘璋是城门的话,曹某便是那护城河中的池鱼。
曹某与刘璋虽然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但如今的形势却是唇亡齿寒,曹某不是孙坚,他还拥有整个江南,可以与刘璋谈谈价钱伺机而动,但曹某手中只有青徐两州。
刘璋急曹某更急,如果曹某不能趁德玉兵掠西川之时趁机拿下更多的疆域打下坚实的基础,等他腾出手来,迎接曹某的便是暴风骤雨。为了天下黎民,为了江山大业,也为了诸位兄弟的前程,曹某也只好提前与德玉留在豫州的军团一决死战了!”
不得不说曹操果然老谋深算,短短几句话不但将孙坚的心思揣摩得清清楚楚,也将众人的士气给提了上来。
“主公如果提前出兵,将来我军便有可能一力独扛整个豫州和荆州的军队,是否有些太过于冒险了?”程昱一阵感慨,却听见素来稳重的满宠继续问道,差点没有给气得背过气去。
这不出兵你们有意见,提前出兵特么的也有意见,你们究竟想怎样啊,倒是划个道出来啊!
“三军联盟同时出兵,说的倒是好听,可是要和孙坚、刘璋确定这个同时出兵的时间,恐怕还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三五个月太久,只争朝夕,兄弟们,时不我待啊!”
不等程昱发飙,曹操已然淡淡一笑,“更何况,曹某并非刘璋那个暗弱之辈,如果我们出兵天下必然震动,就算是孙坚想稳坐钓鱼台恐怕也坐不住了吧!”
神色间虽然平淡,言语中睥睨天下的姿态却又再度出现,程昱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立志成为大汉朝第二个霍骠骑的曹操!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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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上兵伐谋
“主公既已定下此策,那当以何处为突破口呢?”
“我青徐两州北临冀州乐陵国、东靠兖州泰山、鲁郡和豫州谯郡,南近扬州淮南,这几处皆为我等出兵之处。但是,如果我们要想立即引起天下注目,就只能兵伐乐陵国和淮南。”
“泰山、鲁郡和谯郡或在主公治下,或亲近与主公,主公为何不选择这三处,反而要剑指乐陵淮南呢?主公当知一旦越过泰山等地,我们就可以多点开花直捣中原,打王黎一个措手不及?”
看了满宠和钟繇一眼,曹操苦笑一声:“元常、伯宁,曹某未尝不想从这几处出兵呢?可是你们应该清楚德玉麾下的那支谛听营有多厉害,他们虽然不会上阵杀敌,但是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曹某要想瞒过他们不引起德玉的警觉实属不易啊!
想一想荆州刘景升,再想一想当年袁本初,他们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他们哪一个又不是从一路的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但是他们现在都去哪儿了呢?一个病死于德玉在雒阳给他们修缮的府邸之中,一个至今还漂浮在渤海之畔。
你们想过他们为何会如流星一般消失的如此之快吗?除了他们本身的能力和才具不足之外,谛听营的功劳也同样功不可没啊。要想减少德玉对我们的关注,我们就只能剑走偏锋,或者由乐陵国入冀州,或者由定远下淮南!”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一旦出兵就将立即直面冀州的高顺、张郃、于夫罗等军团,豫州的荀攸、李典、荆州的贾诩、徐庶、赵云和张辽军团以及六安的陆逊兵团,我们的压力可不小啊!
高览、张郃两个莽夫姑且不提,或者只需要略施巧计就可以让他们兵败城下,但是豫州的荀彧、荆州的贾诩和徐庶却非一般人可比,他们麾下的将士更是身经百战,如果我们直取淮南,恐怕也非妥善之策!”钟繇叹了口气,眉宇间仿佛有化不开的浓愁。
“元常说的不错,贾文和与荀公达他们的确非我等轻易可以击败的庞然大物,但是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曹操点了点头,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决绝的看着钟繇。
“兵出淮南固然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但唯一的选择有的时候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德玉在荆州和六安拥有多个兵团,可是他们同样也有可能腹背受敌四面楚歌,你们莫要忘记了,江东还有一只猛虎在虎视眈眈的瞅着他们!”
满宁和钟繇心下叹服,程昱和刘晔却早已经走到曹操身前,坚定的凝视着曹操:“主公之谋属下等敬佩之至,敢问主公何日启禀讨王,属下二人愿提一旅精兵随军冲杀!”
“虽然已至二月末,但春寒依旧料峭,此时上阵恐怕儿郎们有些缩手缩脚。”曹操抬起头来,只见一颗流星从天幕的中央直奔西南角,在天空中划下一道光芒之后悄然坠地,右手紧了紧拳头猛的一握,厉声喝道。
“当初长安和中原的血海深仇还在等我等去报,不管刘璋和孙坚最终定下来什么时候,曹某等不了那么久,三月初三,我等立即挥师南下,出兵定远!”
……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这是唐朝诗人白居易当年写下的《暮江吟》。
三月初三,虽然和九月初三差了整整半年,但是它们的夜晚竟是如此的相似,一样的凉意,一样的孤寂,甚至就连天边的月牙儿也是一般的残缺。
唯一不同的则是当年白居易是在江心帆船中写下的这首诗,而现在欣赏着这轮弯月的却在海上,渤海的莱州湾。
“启禀将军,徐州城内谛听营传来最新的情报,曹操亲率大军八万离开了徐州直奔定远,随行的谋士和将军包括程昱、刘晔、钟繇、夏侯渊、夏侯惇、曹洪、曹仁、许诸、典韦等将领。
其麾下其余将领,诸如曹纯、曹真、臧霸、朱灵、陈登、张绣等人则分别镇守于济南、琅邪、东莞、广陵和下邳等地。我们前方的乐安、北海和东莱三郡也只有臧霸、曹休和史涣三员大将!”
两名渔人打扮的斥候从莱州湾的一处僻静的海湾里撑出一艘小帆船,向东北方向划了约莫三五里,然后登上了一艘停靠在近海处的大船,飞步来到船板
上。
甘宁斜靠在船板的货物上,枕着脑袋,望着天空,眼睛也随着天空中的星星一眨一眨,神态说不出的惬意。
等到两名斥候在海风中有些微微发凉的时候,一道悠悠的声音才从甘宁的口中传来,落到他们的耳中:“算算时辰,如今曹操的兵马应该已经快到夏丘县境内了,离定远也不过只有一天一夜的距离。
上兵伐谋,可惜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曹操和他麾下的谋士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和动向早已经落入到主公和军师的算计之中,定远也只不过是主公和军师给他们丢出来的一只蝉而已。
如果我们此时兵伐北海,然后再剑指乐安、东莱诸郡,估计等传到曹操口中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三五天吧。那个时候他应该正处在与军师激战定远之中,想必他听到消息后,表情必然精彩的很!”
“将军所言极是,还请将军下令,是否即可攻取渤海?”两名斥候苦笑一声,揉了揉已经半木的膝盖,几日后曹操的表情是否精彩他们不知道,但是如果将军再不唤他们起来,他们的表情一定更加精彩。
甘宁拍了拍手一跃而起,目光在二人脸上一扫,迸发出无穷的战意:“鸣号击鼓,传令众军,所有战舰和船只即可靠岸,由莱州湾直奔渤海郡昌邑县,天亮之前我要在昌邑的城头欣赏日出!”
“诺!”
二人同时唱了一个喏,然后直奔船舱里。
“哗哗”的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几尺高的水花,洁白而晶莹的水花越过浪头狠狠的撞击在右侧的灌木丛、树枝和三五米高的绝壁上,然后再迅速的落到海里,仿佛无数把锋利的大刀一般,将绝壁雕刻成突兀的姿态。
月色下,几艘高大的战船缓缓的靠向右侧的绝壁,丈余高的船身渐渐和绝壁齐平,而巨船的身影也徐徐的贴在绝壁之上。
一道号角从海浪的咆哮声中冲天而起,一块块连接绝壁和船只的木板如跨越天堑的大桥横在两端,无数的健儿勇士跳出船舱踏上木板仿佛海神波塞冬一样勇敢的冲进前方的夜色之中。
第777章 月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刚刚踏上岸边,甘宁就将几名副将提拎到身边:“此次出征青徐,乃是为了将曹操的兵马死死的按在此地,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骚扰中原壮大势力。
因此,我们在这里闹得动静越大,中原便越安全,主公也就能够轻轻松松的腾出一只手来重创益州和江东,为将来一统天下打下夯实的基础。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因为多线作战的原因,我们手中兵力不足。虽然臧霸、曹休和史涣三个家伙也只是些酒囊饭袋,但终究不可力敌,杀人三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我们不能去做。
我命令:所有兵马合拢一处,趁夜拿下昌邑,然后再以昌邑为跳板,下渤海,东莱以及乐陵三郡,将三郡搅他一个天翻地覆,让曹操日夜不得安生!”
“诺!”
众将士齐齐应了一声,举着手中的火把四下散开,仿佛天上的流星一样直奔昌邑。
……
昌邑,位于山东半岛,潍河下游的莱州湾畔。
早在夏商两朝以前,这里就有人类活动的脚印,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龙山文化的起源地济南龙山镇便离此不远,而昌邑县同样也隶属于龙山文化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那轮弯月已经渐渐的爬到夜色的中央。而在这暗黑的夜里,一对巡逻兵出现在昌邑县的城头。
“什长,我听说主公昨天早晨便已经出兵中原了,你说我们特么的每天夜里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巡逻个什么劲啊?”一名长得像一只猴子模样的老兵在队伍中喋喋不休。
“猴子,就你特么的怪话多,怨妇一般,哪里有我们山东大汉的爽直,整天鸡毛蒜皮碎碎念的,念得老子脑袋瓜都疼了!”什长喝了一声,在猴子的脑袋上一拍。
“好好巡逻,不要整天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把你那些上战场的想法给老子丢到一边,这地方有什么不好?至少你个驴日的每天都可以去一趟望月楼睡一睡当红的名妓!”
“呸!这个破月楼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清倌?饶是这样,那些一等一的若柳、若枫还不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囊中之物
,我们怀中也只是他们剩下的歪瓜裂枣!
当年我随主公出征兖州之时,就曾看上过当地青楼的一个清倌人,那身段、样貌和嗓子让老子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什长,不是小弟话多,实在是这日子真特么的没法过,都快淡出鸟来了。
要不,你明天和县令大人说一说,调哥几个上战场,只要能够再次一亲.美人的芳泽,哥几个死也无怨了!”很显然,那猴子是一名沙场老油条,根本就不在乎什长的权威,脑海中依旧还是数年前便萦绕不去的那袭白纱和战场上的一抹红。
什长无语的瞪了猴子一眼,正待叱骂两声,突然瞧见猴子的脸色猛然一正,撒腿就往城头上跑:“什长,快去禀告大人,有贼袭城!”
“放你娘的春秋大…”
“屁”字还没有出口,什长的身形也跟着钉在原地,一股夜风将城下的动静吹到他的耳边,他从中分明听到了无数的脚步声和金戈声。
老兵的鼻子果然灵验!
什长朝猴子点了一个赞,心里并没有将城下的贼子当成多大的事,毕竟山东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民风彪悍英雄辈出,游侠儿和造反派更是不可枚举。
比如春秋末期的盗跖,西汉末年的樊崇,西晋时期的刘伯根王弥,隋朝末年的王薄,唐朝末期的黄巢,北宋末年的宋江以及明末唐赛儿和清朝义和团。
这些人虽然都没有成功的夺取到天下,也没有建立起自己的政权,但是,他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在中国的历史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的英雄侠气热血
尤其是宋江和他麾下的梁山好汉,更是频频出没于后世的话本和电视剧中,甚至还引来施耐庵先生为他们写出一部流传千古的名著《水浒传》。
当然,什长这个时候并不知道王薄、唐朝、宋江和唐赛儿,但是没有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跑吗?
他来昌邑不过半年,却也见过了太多的打架斗殴杀人越货,甚至还想凭借手中几杆破木棍和几把杀猪刀就想占据城池充当一方大王的泥腿子。
朝亲卫密语了两句,看着他
向县衙的方向奔去,什长这才领着众人不慌不忙的走上城头。
然而,等他爬上城头,他才发现以前的那些所谓山大王只不过是些毛毛细雨,是那种沾衣都不湿的杏花雨,现在映入他眼帘中的绝对是狂风骤雨和泥石流。
无数的火把从远处飘来,无数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一簇簇兵戈在火焰中炫彩夺目,一件件铁甲衣在风中鸣啸,两万五千余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士静静的拥簇在一员大将身后。
城上城下一片寂静。
城头上的士兵早已吓破了胆不敢说话,而城下的勇士则是牢守将军的号令不得说话。
就这样,双方静静的对峙着,只剩下城头上下的呜呜风声在两方将士之中来回游荡。
特娘的,这仗怎么打?
别说自己手中兵力不够,就算是麾下有两三万人那又如何?他连对方的人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对方的将领又是谁他都不知道,你又让他如何升得起与对方搏杀的念头?
喉咙里咕咕直响,什长吞了吞口水,口干舌燥的看着一旁的猴子,一阵阵的失神。
可惜猴子也和他陷入到了一般的境地,他的双目有些失焦,一股股冷汗从他的额间流下。
虽然他也很想上战场立军功,可是作为一名能够在数次大战中存活下来的老油条,自然也很清楚以他们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坚守于此,哪怕是用尽所有的力量,也根本就不能够撬开理论上的那一丝缝隙。
毕竟,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敌自远方而来。
毕竟,这里是曹操的大后方,是真正远离战争的净土,这里的百姓、士绅、士兵以及县衙中的官员都没有做好大战的准备。
毕竟,他们手中的所有兵力包括昌邑县的捕衙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五百余人。
五百余人,或者对上一般的山大王早已绰绰有余,甚至就是面对着当年不可一世的黄巾军或者也有一战之力,但是面对着城下这些面沉似水的骁勇之将精锐之师,五百人或者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