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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鹰非     后汉长歌txt下载     后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0章 巨鹿决战(四)

    “袁本初,巨鹿城下再见!”

    一句话,短短九个字,就算言语中带着强烈的感叹号也不过十余个字符,很平淡的描述,就仿佛是一个邀请,却已震得袁绍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如同滚滚的春雷覆盖在大陆泽畔。

    王黎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点点白帆之中,袁绍突然心生侥幸,幸好自己之前没有收押荀谌而是把他赶回了巨鹿,想必有他和审配等人的帮助尚儿一定能够坚守巨鹿。

    但看着在湖中踏浪如履平地的帆船,袁绍的心思又再次忐忑起来,此去巨鹿无非两条大道,或向北绕道广平郡任县境内,或沿着瘿陶方向前行数十里再折向东,但不管哪一条线都足足比直接渡湖远了百十里路。

    而王黎那个家伙用兵一向又不喜欢按常理出牌,比如攻城的白玉京、绿映红和流星火,比如让出豫州两郡以空间换时间丢一块骨头让曹操和刘备去争去抢,再比如这次大陆泽中突然冒出来的两百余艘帆船。

    这百十里路程的距离会成为巨鹿一战的转折点吗?

    袁绍越想越烦闷,恨不得立即将逢纪吊起来毒打一顿,也恨不得能够插上一对翅膀变成鸟人飞到巨鹿城中。但荀谌已经离开,身边只有逢纪、郭图和辛评等人,实在是没有多少可用的谋士了。

    看着低眉垂眼的逢纪,满腔的怒火终于化成无奈。袁绍徐徐吐了一口气,腰中长剑出鞘,斩落半空数片飘落的柳叶:“全军立刻起程,取道瘿陶直奔巨鹿!”

    ……

    豫章江南朔风惊,浩荡帆船破浪行。

    大陆泽虽然不在江南,此刻也没有什么朔风,但两百余艘船挂起帆后依旧乘风破浪很快的就将袁军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四十万袁军也渐渐的从黑压压的兵马变成黑黢黢的蚂蚁,再从黑黢黢的蚂蚁变成一条围系在大陆泽畔的湖岸线,最后彻底的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王黎回到船舱,贾诩已经等候多时,他的身旁坐着两员身着战袍的将领,不是赵云、太史慈、高览,甚至也不是曹性、成廉以及裴继和徐石,而是刚刚取了广平的高顺和远在荆州的大头,就是徐庶的兄弟大头。

    赵云、太史慈等人去哪里了呢?

    高顺和大头又是怎么在船舱里

    的呢?

    如果袁绍看了肯定会大吃一惊,莫非王黎还会大变活人?但王黎并不觉得奇怪,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的改变。

    王黎只是从腰间取下牛角饮了一口水,才抬起头来朝二人点头致了致意,向三人说道:“这次能够瞒天过海骗过袁绍,伯循和大头功不可没,接下来就看子龙和子义他们的了。”

    贾诩亦点了点头道:“伯循初一强攻广平,韩猛溃逃巨鹿,而大头自年前接到调令后,不顾路途艰辛率千余水军夤夜从荆州赶至广平,并强征民间的船只亲领工匠两艘并作一排挂帆掩饰改造成如今的模样,确实当记首功!”

    大头满脸的惊喜,高顺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仿佛这些事于他来说不过是举着苍蝇拍打苍蝇一样轻松。半晌后,待大头心情渐渐平静,高顺才拉了大头一把双双朝王黎行了一个军礼。

    “主公,袁绍肯定以为我军将强渡大陆泽偷袭巨鹿,而广平郡已入主公之手,想必他此时正沿隆尧向瘿陶方向飞奔,末将请求前往瘿陶与袁绍过招,还请主公同意!”

    王黎与贾诩相视一笑,贾诩就在船舱中摊开地图,指着大陆泽西北方向一处山坳,正色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袁绍此次统兵四十余万,所以,硬碰硬的生意我们是不做的。

    如果强攻巨鹿或者干脆拿下瘿陶,我军肯定会损失惨重,说不得就连主公在中原的部署都有可能化成云烟,因此我们这次布子并不在瘿陶,而是在此处!

    由大陆泽向西北方向三十里处,有一村名曰东陈村,此村地势险峻又在隆尧到瘿陶的必经之路上,正合用兵之道。先前,主公已令子龙、子义率先乘船渡湖十里后前往村中去了。

    但子龙和子义虽有万夫莫当之勇,又是把持要道一夫当关,终究却也要面临四十万将士的怒涛。所以,我和主公想给他来一个关门打狗。伯循,你可敢随我等在袁绍背后捅上一刀吗?”

    “固所愿不敢请耳!”高顺大喜,脸上立时布满和大头一样的笑容,仿佛船舱外春风拂过湖面的道道波纹。

    ……

    日头已经西斜,牧童骑牛横笛晚归,农夫背着猪草柴禾缓缓走向村落,村落中已经升起道道青烟。

    一副夕阳西下的美好画卷。

    可惜,袁绍此时并没有打算在这幅画卷上勾勒山水的心情,他心中的怒火还未平息。

    都说望山跑死马,他的大军自清晨始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时辰没有休息,没有吃上一口热乎饭了。他们沿着地图上的那座名唤东陈村的村庄跑了二十余里,却依旧并未见到村庄的影子。

    虽然他依旧豪情万丈,相信王黎终究将败在他的手下,但他的马已累,兵士们的心已倦,所以他的怒火越来越盛,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小黑点一发不可收拾。

    突然,一名斥候飞奔而至:“主公,东陈村已经不远了,大约就在前方十余里处!”

    顺着斥候的手指望去,只见前方的密林后数道隐约可见的炊烟在空中画了几笔简体画后渐渐消散。

    袁绍的怒火也跟着消散,脸上也渐渐的堆起一丝笑容:“速令儿郎们迅速通过密林,在东陈村稍作休整,待吃饱喝足后再取道瘿陶!”

    一声令下,四十万大军持长剑、握大刀、扛铁盾如暴雨来临前搬家的蚂蚁一般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各将领身后,飞快的向密林中那条唯一的道路插过去。

    “咚!”

    行了不足三五里路,密林中一声炮响,前锋营将士惊呼战马齐嘶。

    数百名骑兵好像一枚枚炮弹从马背上弹起落在前方,战马悲鸣着躺在道路中央,前腿鲜血模糊,更有百十截断掉的马腿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四方。

    前锋营大将颜良和文丑二人大吃一惊,策马来到队前。

    只见地面上竹尖棋布,鹿角丛生,道路两旁的大树上拉着一根根交错纵横的铁丝绳,绳上寒光熠熠,鲜血淋淋,一滴滴殷红的血液从绳子滴下渗到地下,在林中略微暗黑的光芒下显得格外的妖艳和瘆人。

    “颜良,本将军等你多时了,怎么现在才感到呢?”

    牛角长鸣之后,一声长笑在林中响起,前方密林中转出一彪人马来,足有五千之众,个个玄衣玄甲,铁马银鞍,长弓在手,利箭上弦,好像一道凌厉的闪电突然落在林间,又似地狱中杀伐而出的幽灵。

    为首者头戴烂银盔,一袭白衣白甲安坐马上,一杆亮银枪直指颜良杀气森寒,赫然正是王黎帐下第一大将常山赵子龙!

第391章 巨鹿决战(五)

    赵子龙!

    这身白衣映入眼帘,颜良便已经感觉到他手中的镔铁刀已经开始发烫,他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这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而是满腔的战意!

    白衣,如天山上沉睡的冰川,不带一丝尘世的浮华;亦如冬天里空中飘舞的雪花,冰清玉洁。但是,在颜良的眼中却是那么的可恶,那么的刺眼!

    当初就是这袭白衣将他骗至暮峪口从而丢掉了房子,接着又是大陆泽畔船上王黎那袭飘飘的白衣让他们绕道百十里,现在都还没有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菜。

    特么的,你又不是崖畔的雪莲花,装什么无暇!

    “姓赵的,纳命来!”

    也不管赵云为何在此地,也不在乎赵云究竟怎么到的此地,滚烫的热血已经冲到头顶,颜良怒吼一声,胯下的战马前蹄高跃跳过脚下的那些暗装、绊马索腾云驾雾般向前方逼近。

    颜良的气势已经提到极致,天魔降世一样俯瞰着前方的赵云和他旗下的将士,眼神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镔铁刀在手中,杀气已经凝聚,赵子龙你又准备拿什么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颜良越来越近,赵云的神色也开始发生变化,

    如果说先前他还是一潭死水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双眼却已经成为了潭中的两道漩涡。漩涡从小到大,从慢到急,最后整个潭水都开始荡漾起来。

    颜良已不足五十步了。

    忽然,赵云双眼向上一翻露出一丝白仁,嘴角高高挂起,嘴巴也渐渐的张开缓缓的吐出两个字:傻笔。接着双腿微微一夹跳跃至路旁,露出他身后那些狰狞而冰冷的怪兽。

    他的手中有亮银枪,他的身上还流淌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情,但是他已经失去了再和颜良厮杀一场的兴趣。

    这一刻,颜良不再是那个可以让袁绍依靠让袁绍安心的河北名将了,现他在只是一个被焦虑和怒火冲昏了头的莽汉,再与他争斗胜之不武,也掉了自己的身价。

    既然是莽汉,那就交给身后的怪兽吧!

    “嗡!”

    “嗡嗡嗡!”

    怪兽就是箭在弦上的弓弩兵,赵云向旁边一闪就是信号,信号已经出现在眼前,弓弩兵还需要继续再等吗?

    当然不!

    弓弩兵握弦的大手同时一松,数千支利箭从紧绷的弦上喷射出来,密集的镝鸣声在他们手中响起,好像数千只蜜蜂或者苍蝇看到了花瓣或者死尸一样齐聚而至。

    林间的道路很狭小,声音开始在林间压缩,压缩,再压缩,直至到达袁军的头顶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利箭炸了。

    袁军将士手中的盾牌还没有组成龟壳防线,无数的竹筒和箭簇的碎片已经骤雨般纷纷撒撒飘下来,落在众人的肩上、胸口、头顶和眼前。

    眼前一片漆黑!

    眼前一片殷红!

    漆黑的是那团聚集在他们头顶上的箭雨,殷红的却是他们的眼睛!

    没有其他的颜色,只有从袍泽或者自己身上飚出来的殷红。

    原来,这些利箭并不是普通的箭簇,而是经过大汉朝第一国手马钧改良过的杀人利器。这些利箭的射程并不遥远,仅仅只有百十米,但是在这些利箭的箭簇下却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管,而竹管中装满的却是火药。

    火药在秦朝之时就有记载,但是火药真正用于军事是在唐朝末年。不过,王黎的到来和马钧天才的脑子却改变了这一切。

    王黎记得在后世的时候宋朝与当时的强国金国曾经在采石矶发生过一次大的战役,那一次一向软弱的宋朝取得了巨大的胜利,金国七十余艘战船一战而没。

    那场战役的主角就是火箭和霹雳跑。

    王黎不过和马钧闲聊了几句,也并没有指望马钧就能制作出那样的武器,但马钧就是马钧,他不但将其研究出来了,而且还真正的用在了战场上。

    利箭扑向颜良的身后,颜良身上并没有一处受伤,颜良的心却已经仿佛被千支利箭穿过,千疮百孔。

    看着身后突然倒在地上的将士和突然空白出来的空地,颜良的眼睛已经开始侵血。愤怒和对希望的追求迫使他继续向前,大将的职责却又让他不得不驻足于此,他的手足已伤,他又怎么能够弃之不管?

    一时间,颜良竟不知如何是好,胯下的战马渐渐的停了下来。

    赵云淡然的扫了颜良一眼,亮银枪一挥,帐下的将士迅速聚拢重新融合在一起,像一条长蛇一样消失在林间,只留下一句话继续刺痛着颜良的心脏。

    “颜良,本将军在巨鹿城下等你,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再让本将军失望!”

    ……

    赵子龙现身!

    前锋营受阻!

    前锋营失利!

    一道道坏消息传入到袁绍耳中,袁绍顾不得郭图和辛评等人的劝谏,带着鞠义、韩猛以及张南等人飞速的赶到林中。

    但赵云已经如风远去,留给他的除了满地伤员和尸骸外,就只有孤零零的站在血泊中的两员大将颜良和文丑。

    此时的颜良好像一只立于鸡群中的野鹤,孤独,茫然。文丑则靠在他身前不停的劝说着。

    骂声刚到嘴边,袁绍又咽了下去,缓缓来到二人身前轻轻的拍了拍颜良的肩膀,话语或如春风清风颜良心头,或似利剑直刺颜良心中的那份骄傲。

    “文恒,此非战之罪,实在是王黎和赵云那二贼太过狡猾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绕道我军前方,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有新的利器。

    但这些已经不足为道,既然我们已经知晓前方有埋伏,已经知道他们有了新的军备,接下来只要小心行事便是。

    失败是成功的妈妈,我燕赵男儿连鲜血和头颅都可抛,一两次的失败又有何妨?瞧你那一副霜打过的叶子一般模样,难道你就将赵云加诸于你的耻辱活生生给吞下去了吗!”

    袁绍的话中既有安抚的味道又有激将的意思,不得不说对颜良还是很有作用的。

    颜良终于活过来了,双眼朝地上一扫,满地的鲜血刺得他双眼越发赤红。

    颜良猛然将手中的镔铁刀向地上一插,朝半空长啸一声,双手抱拳请战道:“主公,赵子龙已经率队前往巨鹿去了。末将有一个不情之请,但凡有赵云之处请务必让我出战,我定要在将那厮的头颅活活的拧下来!”

    声音悲愤孤绝,如同狼啸。

第392章 巨鹿决战(六)

    袁绍现在很为难,他想干脆退出密林直接沿着大陆泽的湖畔赶往巨鹿,想了想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今晨无名河畔的战役会延伸至此,将士们怀中只有少许的干粮充饥,他的粮草却都还在瘿陶。

    军心已疲,将士们都需要稍作休息。他们的干粮也不足以应付将士们赶到巨鹿以及沿途出现的种种状况,比如长达这两百余里的路况,比如王黎的伏兵。

    他不敢赌,他需要就地修整,至少也要补充一下将士们的军粮和士气!

    而前方就是东陈村,东陈村就在前方!

    这好像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看着前方沉默的树林和林中的小道,袁绍沉凝片刻,迟疑和疑虑在眼中渐渐的浮现再渐渐的消去,目光终于牢牢的锁定在树林外的那座小村庄的影子上,果断,坚定!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相信只要他的军队能够稍稍恢复一些体力和士气,王黎的军队就算是给他们提鞋都不配,纵使王黎亲来大约也只是送菜的份!

    袁绍宝剑一挥,颜良、文丑、鞠义三员大将立即将帐下所有的斥候都撒到密林里,前锋营万余将士高举盾牌遮挡着全身的要害如铁皮火车一样缓缓的向前推动。

    还有五里!

    还有四里!

    还有一里!

    还有三百米!

    忽然,天光一亮,一道七色的彩虹映入众人的眼睑,林中一阵欢呼,除了前锋营的将士依旧守在袁绍身边,其余的将士直接扑在草坪上打着滚,欢快的谈笑着,脸上印刻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虽然这五里的路程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虽然他们的衣甲已经被冷汗浸透,但他们没有再遭受伏军的袭击,也没有再见识到那种火箭的洗礼,这如何不值得高兴呢?

    火箭的威力并不是太大,甚至远远不如床弩的杀伤力,但是他们都曾见过倒在密林中的那些袍泽身上的伤痕。

    他们的脸上、胸前、后背和四肢鲜血淋淋,一道道细小的口子上挂着竹筒和箭簇的碎片,密密麻麻,毫无规则,就像是上百只饿慌了的老鼠在他们的身上啃过一般,想想心有余悸。

    还好,王黎的军队去了巨鹿,

    而他们也终于从密林中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不等袁绍下令,颜良、文丑和鞠义已经率领前锋营直插东陈村的左右两侧及背后的山坳,他们要彻底的清除可能危及大军和袁绍的危险。

    吃一堑,长一智。他们都是袁绍军中的大将,林中遇袭也是不该,现在又怎么可能再让这种事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呢?

    太阳已经落下山坡,只剩下斑斓的晚霞还在山巅强撑着快要耷拉下去的眼皮,最后打量着这个世界。

    东陈村约有百十户人家,但此刻却保持着格外的寂静,仿佛已经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千军万马的马蹄声也没有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

    “左侧安全!”

    “右侧安全!”

    “村后安全!”

    数面彩旗从东陈村的房前屋后以及附近的山坳上飘起,一名名斥候飞速来报,袁绍冷静的点了点头,还在地上休息的大军迅速站了起来拥簇着中军如长龙一样飞速的从山坡上滑下,向着东陈村席卷而去。

    入得庄来,只见柴扉木楼百十余间里三层外三层的矗立在原野上,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三进三出的四合院。

    庄内很安静,既没有围在柴火旁畅谈的老人,也没有背靠柴扉拉家常的妇女和本该嬉戏玩耍的小孩,更没有各家各户当家的青壮年,连甚至半个鬼影都看不见,只有偶尔响起的鸡鸣和狗叫。

    但,庄内却异常的干净。地面上没有摇落的树叶,也没有堆积的尘土和趴在墙角上织网的蜘蛛。

    看得出来,庄里的人或许刚走不久,或许才离开几天。

    “应该是昨日离开的,他们或许是听到了决战的风声,怕战火波及此处选择了逃亡吧!”郭图摸了摸灶台上,见指尖只有浅浅的灰尘,向袁绍下了断语。

    袁绍颔了颔首,自有将士去挨家挨户的搜刮村中的存粮和鸡犬在灶台前院落中生火做饭,或者从村中搜寻一些豆类和干草喂养他们的战马。

    炊烟袅袅,篝火重重。

    袁绍步行至祠堂中,刚刚坐定,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一道又粗又黑的身影忽的将门撞开,木门哗的一声坍塌在地,冯礼满脸大汗的跑了进来:“启禀主公,军中出了变故!”

    什么变故?”屁股还没有坐稳,袁绍霍地就站了起来,郭图亦是满脸的惊骇。颜良、文丑和鞠义已经检查过村落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的敌人,难道是军中哗变?

    想到哗变,郭图冷汗直冒,这可是整整四十万大军哪!不要说用刀剑,就算是他们一人一口痰都能将他给淹死!

    袁绍当然没有郭图想的那么多,也没有郭图那么惊慌。

    但他的眼中已经开始布满寒霜,脸上的表情同样如同凝集了千年的寒冰,声音更是如剑一样的冰冷刺骨:“冯将军,究竟出了何事,竟然如此慌张?”

    “禀主公,适才突然有数千名健儿拉肚子,一个个面色惨白浑身乏力,走路时双腿也战战兢兢,好像得了风寒一般。”冯礼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回道。

    风寒?

    这时代的风寒那可是要人命,而且极具传染性的。如果真特么的是风寒,这仗还打个屁!

    袁绍心中一突,却见张南也从门外闯了进来:“启禀主公,中军将士中也有千余人出现拉肚子的情况,军医已经开始诊治,但病员较多,军医们手忙脚乱,军中的病情暂时还没有控制下来!”

    袁绍勃然大怒,甩了甩衣袖,走出祠堂来到院门外,果然就见数百名将士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哀嚎着,还有千余将士提着裤子蹲在院外的草垛旁、沟渠旁以及草丛中。

    狼狈不堪,臭气熏天。

    “具体什么情况?”袁绍捂着鼻子,勉强走进人群之中,向一旁的军医问道。

    军医抬起头来,见袁绍亲自,急忙放下手中的药箱,向袁绍稽了一礼回道:“启禀主公,这些都是在村落中用过饭或者饮过水的将士,属下怀疑是此处的水质出了问题!”

    “检查出问题来了吗?”

    “属下刚刚已经命人去检查村落中水井中的水…”

    军医点了点头,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另一名军医举着一瓢水疾步跑到身前:“大人,村中所有的水质属下都已经检查过,发现水中还残留着些许巴豆!”

    巴豆?

    袁绍愤恨的看着门外,冷厉的目光扫向巨鹿的方向:狗日的王德玉,竟然敢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对付本帅,老子不将你家祖坟给掀了,就跟着你姓!

第397章 巨鹿决战(七)

    王黎并没有下毒,只不过让人在东陈村的几口井中丢了一丢丢的巴豆,便让袁绍打算休息片刻顺便再吃一顿饭的想法化成泡影。

    四十万大军追着王黎十万大军跑了一天,除了跟着屁股吃了一肚子的灰之外,他们还没有将王黎的头发砍下一根,就已经因为无名河、小树林和东陈村减员三万,只剩下三十七万余人。

    当然,三十七万对于王黎来说依旧是一道大山,但袁绍却已经出离的愤怒,军中的士气极具下降,都已经快到谷底了!

    他是河北军的主帅,也是行军多年的将军,他有百十员闻名天下的战将,也有诸多熟谙军事韬略的谋士。

    可惜,这一次他或者他们都好像遇到了麻烦。无论是激励还是严厉,将士们的士气并未得到多少提升,他们的眼神中或多或少已经流露出来了些许的茫然和麻木。

    将士们并不见得就是怕了,也不见得就是累了,只是面对王黎层出不穷的打击他们不知所措,他们的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团团的乌云,遮住了他们的眼睛。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看见光明就只能一刀劈破众人头顶上的乌云,要想重振士气那就只有用王黎的鲜血方能唤醒!

    饭,可以不吃,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人。觉,可以不睡,几个时辰大家也能坚持。

    而军心如果疲惫,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失败和死亡!

    所以袁绍只对他们说了一句:本帅当与你们共饮王黎之血,除了病号和看护外,所有人都撤出了东陈村就在院落前席地而坐掏出怀中的干粮咀嚼了几口,重新踏上征程。

    ……

    夜晚已经来临,月亮却还没有升起来,升起来的只有大陆泽畔的水汽和林中的冷雾。

    清风峡离东陈村约有三五里,火龙在蜿蜒的清风峡中穿行,火把就握在众人的手中,散发出暖和的温度,亦如将士们心中的那股热血匆匆的流淌着。

    他们目光中的茫然和麻木已经渐渐消散,他们或凝望着前方的道路或回头看看数里外中军中那一道隐约可见的穿着金甲的身影,满怀希望。他们亦相信这一战王黎将败在他们的刀下,因为那人告诉过他们:本帅当与你们共饮王黎之血。

    但世事不如意十之**,民间曾流传着一句俗语就叫做:祸不单

    行,福无双至。

    他们的灾难还没有结束,他们的幸福和希望也还没有到来。

    寒风乍起,一声夜枭的叫声惊动了行进中的队伍,前锋营的将士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不等颜良下令众将士便齐齐停下脚步抽出刀剑,转过头仔细的打量着两侧的山腰。

    可惜,火把的光亮实在照的不远,他们看不清楚山腰上究竟有什么或者隐藏着什么。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草丛在动!

    或许只是风吹草动,或许只是几只田鼠悄悄出来觅食,也或许只是夜枭的翅膀掠过小草的头顶,又或许以上皆不是,而是他们想杀掉的那个人就藏在山腰中等待着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他们没有办法确认,虽然白天的时候鞠义曾带领斥候亲自到山坳像过筛子一样巡视了一遍,但想着那个人的手段,他们心生疑虑的同时也寒芒在背。

    斥候已经重新派去了山腰,他们的目光亦随着斥候在山间不停的腾挪而移动。

    忽然,那数名正行走在山腰上的啊斥候倏地一下从众人的眼中凭空消失,就好像那山腰后乃是一片沼泽或者大坑,又仿佛那山腰就是潜藏在黑夜里的饕餮,斥候进去了便不再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王黎的兵并没有如赵云所述的那样离开,而是在山腰间挖了一道堑壕并辅以树叶、杂草和乱石埋伏于此。

    普通的兵士还在惊呼,校尉和司马也还在叱骂斥候们不小心跌倒,颜良和文丑数人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的战役,又如何能够不清楚这些手段呢?

    “众将听令,立即就地防守!”

    鞠义反应最为迅速,舌绽春雷,数名亲卫飞速的奔向身后的中军准备回禀战况,其余的将士则开始将盾牌举在手中。

    然并卵,饕餮们既然已经张开大嘴,如果不填饱肚子又怎么会安然离去呢?

    “轰!”

    “轰轰轰!”

    两侧山腰间蓦地响起雷霆般的声音,大地也开始震动,清风峡谷底好像潜伏着数条地龙,此刻同时开始翻身。

    一块块巨石从头顶上飞奔而下,它们在半空和坡上跳跃着,跌宕起伏,携带着万钧雷霆之势,砸在一丛丛树干和山腰上突出来的石岩上

    。树干开始与数根决断,散作千万支木箭破空而来。岩石碎裂,化为千万颗白玉京和绿映红从天而降。

    乱石穿空,沟壑骤现,仿佛神力。

    刚才还雄心壮志一心想饮尽王黎鲜血的将士们瞬间呆了,手中的盾牌奋力的举过头顶,匆匆的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可惜,乱石既然能够将青山拉出一条条白色的沟壑,又怎能照不见盾牌下的那点黑色呢?

    滚石继续落下,带着凄厉的嘶叫声落入人群之中,盾牌上立时下起密集的暴雨。随着暴雨的落下,盾牌开始呜咽,乒乒乓乓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奏响,接着变形、跌落以及连带着持盾牌的勇士一起破碎。

    细窄完全限制了将士们的发挥,五万前锋营的将士在狭小的峡谷中转个身打个喷嚏都觉得拥挤,又怎么能够快速的找到可以避身的场所呢?

    除了少数将士可以奔向两侧的沟渠或者岩石下,其他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石飞来,然后惨叫,然后祈祷。

    颜良还在整军防守,转眼间就见前方突然起了一座山丘横亘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将道路就此截断!

    那是飞落的石头、折断的树干,那是他们暂时还不能逾越的高山!

    “弃马!”

    “爬山!”

    “格杀勿论!”

    前去中军传信的亲卫还没有回来,鞠义已然等不及,长剑出鞘一声声怒吼,连下了数道命令。

    颜良和文丑在马上一按,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手中的镔铁刀从半空划过,一道道银光割破夜空,金戈声骤起,数块石头也被切割成粉末飘飘洒洒落在地上。

    将军已经开始拼命,帐下的男儿自然随行。

    石雨还在持续的飘落,前锋营的将士已然折损数千,剩下三四千人马围在鞠义周围,其余的四万余人则分成两拨跟着颜良和文丑向山腰上爬行,如暴雨来临之前大树下搬家的蚂蚁,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不知道是否鞠义的战术奏效,也不知道是否潜藏的伏兵怕被颜良和文丑来一个瓮中捉鳖一锅端掉,石雨忽然停了。

    乒乒乓乓的声音兀的从众人耳中消失,整个峡谷中只有战马的悲嘶、伤兵的哀嚎以及草丛中的虫鸣。

    夜色一片宁静。

第394章 巨鹿决战(八)

    刚才还喧嚣的峡谷突然陷入安静之中,这本来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但是无论是正在攀爬山坡的兵马,还是在谷中的将士心中都没有惊惧,反而渐渐升起一丝希望。

    王黎的伏兵怕了!

    明月的光辉还没有洒向大地,他们的眼神却已开始明亮。

    他们看着从山坡上滚下来抖了抖身上灰尘继续攀爬的袍泽和已经快要靠近山腰的勇士,眼睛里发出明月般的光辉。

    蓦地,远处一束火光从黑暗的山腰亮起,在黑色的夜幕中显得那么的微弱,好像夏季夜空中一只舞动着的萤火虫。火把的一侧一张青年稚嫩的面孔在火光中隐隐若现,虽然看上去不是很清晰,但众人都知道那就是王黎的伏兵。

    终于找到那群老鼠了,普通将士心中暗自雀跃,颜良、文丑和鞠义等高级将领却是暗自心惊。

    蝉蛰伏十数载,只为一季之鸣。

    既然伏兵不再选择蛰伏,那么等待他们的一定是晴空霹雳般的雷霆手段!

    颜良和文丑定了定心神,悄悄向旗下的将士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按冲锋之势扑向山腰和黑夜中的那只夏蝉或者萤火虫,打算先下手为强将未知的危险一举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他们或许忘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就在此时,又有几束火光从黑暗中冒了出来,接着十束、百束甚至上千束火把同时燃起,好像银河中那浩瀚的星海一样,又像是荒野中落下的无数野火,瞬间就把山腰点亮。

    五千余名士兵从火光中站了出来,他们敛容屏气,面色凛若冰霜,头顶盔甲上一绺白色的流苏,眼神中透着冰寒和死寂,就算是身前的火把也不曾带给他们一丢丢的温暖。

    在他们的眼中,不管是河北二庭柱还是普通将士仿佛都已经成为了一个个死人。

    一员将领从壕坑中一跃而起,赤着双足高高的站在山腰上迎风而立,手中的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奉主公令坐镇清风峡,颜良、文丑立即退下,否则我等将让这里变成一座火海,你们所有人都将葬身此地!”

    声音顺着风传到场中,在场的数万大军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那人的辞藻并不华丽,神情也很淡然,但是所有的袁军在听完那人之言后都心生悸动,因为那人站在山腰上就像是一座孤寂的冰峰或者一座海上的灯塔。

    冰峰永远只是矗立在天边,从来不在乎人间的冷暖!

    灯塔也只是照亮海上的夜色,从来不散发出一点温度!

    他们相信那人说得到就能做得到,而且经过这一天的经历他们也相信王黎还会有这种雷霆的手段,甚至也相信王

    黎敢用这种雷霆的手段!

    对此存疑的将士,都已经躺在了密林的道路上或者东陈村的病床上。

    颜良和文丑却心存疑虑,虽然他们都知道那人身后肯定还隐藏了什么手段,但他们依旧不敢相信王黎会一把火将这座峡谷变成火葬场。

    他们在此处还有四万多人,而且王黎的麾下也有五千余人,近五万人付之一炬,这要多大的勇气又要背负多大的骂名?战死是将士们的归宿,火焚却只能让天下生出更多的冤魂!

    更何况,纵然是兑子,难道王黎就敢把他帐下的五千精兵驱入虎口吗?

    心随意动,多年的默契早在二人心中,颜良和文丑悄悄隐藏在亲卫身后,趁着夜光翻下眼前的壕沟,向前方两三百步远的将领扑过去,腾挪跳跃矫若猿猴。

    近了,渐渐的近了,离那人也只有一箭之地了。

    二人悄悄的从壕沟中露出脑袋,背上的长弓已经取下,利箭搭在弦上,远远的瞄着那道身影。

    然而那人好像已经看到他们的身影一般,蓦然从身后掏出一只飞爪向身后一抛挂在山崖上,猛地一攀坠在半空,一手挂在树上双脚轻轻的踩住山间突出来的岩石,俯瞰峡谷。

    接着,那些火把旁的兵士弯腰从壕沟中掏出百十只木桶掀开木盖放在身前,手中的飞爪掉在身前,随风荡漾。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火油的味道,那弯明月也终于从树梢上探出头来,看着明月下熠熠生寒的飞爪和那些人眼中的淡然和死寂,众人无不骇然,心中的惊惧也愈发的浓厚。

    这就是无声的宣言!

    这也是战斗的宣言!

    熊熊的火把随着山腰起伏蜿蜒,好像两道翘起的眉毛,说不出的讥诮和嘲讽。

    火油已经放在了此处,有种你就上来赌一下,我请你们一起赴死!

    飞爪已经握在了手中,战斗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不过可惜的是我手中有飞爪,所以很对不起这也不是一起赴死,这把大火烧不死我们,到时候真的会是你死,我活!

    前往中军禀报的亲卫回来了,袁绍已经知道了伏兵的事情,但是还不知道此处的军情已经迫在眉睫,他只是将大军停在原地然后再把前锋营的统帅之职交给了鞠义。

    鞠义叹了一口气,向亲卫低声交待了几句,前锋营的大旗开始在火光中招展。

    颜良和文丑默默相视一眼,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山腰看着那员将领,拱手问道:“敢问将军何人,帐下兵马又隶属前将军麾下什么建制?”

    那人淡然一笑,从绳索上跳下来稳稳的立在岩石上:“在下无名之辈,麾下的将士同样也

    籍籍无名,远不及三位将军和河北精兵的大名,世人皆知,将军又何必细问?”

    “颜某兄弟三人的武艺和军事素养虽不敢说独步天下,却也自有独到之处,今日一败方知昨日不过是一井底之蛙也。”颜良沉默片刻,眉眼中掠过一缕黯然,“还请将军留下名号,颜某也能够知道自己究竟是败在谁的手中?”

    那人皱了皱眉,大手一挥,众将士从怀中掏出一件浸着水的破布盖在火把上,千支火把齐齐熄灭,山腰重新归于黑暗。半晌,一道声音才从黑暗中冒出来,随山风传遍峡谷。

    “本将陈破虏,帐下将士名唤朱厌!”

    原来这就是陈破虏!

    陈破虏当年随同皇甫灵儿一同前往红枫渡寻找王黎后来下落不明的事虽然不能说人尽皆知,但是作为追随袁绍数年的大将,又曾在韩馥帐下效力的将军,这些隐秘鞠义还是略有所闻的。

    陈破虏在王黎麾下籍籍无名,当日红枫渡也是惊鸿一瞥,也不知王黎什么时候又重新将陈破虏纳入麾下的。

    鞠义的目光中再度燃起炽热的战意,但想着陈破虏帐下这支军队的名号,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火油味道,看着前方的壕沟仿佛一只张着大嘴的饕餮,心中又是一凛。

    他们头顶一抹白色流苏,赤着双足,攀山越岭如履平地,却不正是朱厌?

    朱厌者,古代凶兽也,身如猿猴,白首赤足,其出现之处必然战火连连白骨滔滔。他们既然是朱厌,那么他们确实敢将自己帐下这数万兵马悉数留在此处!

    “传我将令,全军撤退!”

    鞠义思索再三,还是不敢冒险,终于下达了退军的将令。颜良和文丑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手一招,四万将士重新加入到猿猴的队列,从山腰退了下去。

    ……

    看着火把渐渐远去,脚步声亦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峡谷中。

    黑暗中,一员将领在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瘫在地上:“幸好他们不敢坚持山上,否则我们的把戏一旦揭穿,我们这帮兄弟恐怕就只能逃之夭夭了!”

    “数万大军兑子五千人马,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本的帐,鞠义虽然不是商贾,却也算得上是袁绍帐下难得精明的几员将领,他怎敢轻易涉险?

    而且主公用兵一惯变幻莫测,亦正亦奇。无名河一战为正,大陆泽渡船和密林火箭伏击便是奇,我等追随主公多年尚且不知主公心意,他们又如何知道我们这里只有几桶火油?”

    陈破虏将眼前的木桶轻轻一推,木桶从山腰滚下去,在石头的撞击下四分五裂发出啪的一声,里面的液体从木桶中流了出来缓缓浸入地面,无色无味。

第395章 巨鹿决战(九)

    夜已经很深了,明月当空,万道银光洒在东陈村院落里,树影婆娑。

    袁绍坐在树下看着树下的银辉,听着村外草地上的虫鸣,一颗心却始终安定不下来,就像原野上的野草一样随风起舞。

    想了半天依旧毫无头绪,袁绍索性起身,蹬了郭图、逢纪和鞠义等人一脚道:“公则、元图,你们觉不觉得今日一战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文丑在睡梦中挨了袁绍一脚,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袁绍暗道:我看主公你才莫名其妙吧,没有填饱肚子也就罢了,结果还不让人睡一个安稳觉!

    郭图和辛评脸上毫无睡意,对视一眼,眼睛明亮的犹如头顶的皓月:“主公可是在想王黎下的战书?”

    袁绍点了点头:“王德玉邀约本帅决战,结果却一战而溃率领大军逃到了大陆泽。然而等本帅再次赶往大陆泽的时候,他却再度从湖面飞渡,直奔巨鹿去了!”

    “主公,你可是在想王黎此举其实是想将决战之地放在巨鹿城下吗?”郭图亦坐了起来。

    袁绍顿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巨鹿城中尚有五万精兵,尚儿和元才等人皆驻扎于此,而且还有孟卓、公台、正南和友若等人助阵,本帅倒不担忧。就算是今日暂时在此困上一夜,相信巨鹿城依旧不会陷落。”

    “那主公你是在担忧什么呢?”

    “本帅担忧的是决战之地并不在巨鹿!”

    “不在巨鹿,那又会在什么地方呢?”

    “本帅也不甚明了,王德玉号称银狐,心思自然难测,本帅当然也猜不透。不过,本帅总是在想,王德玉如果将决战放在巨鹿城下,那么小树林和清风峡的伏兵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仅仅是想延缓我军的行军速度吗?他凭什么会以为一夜的功夫就能拿下巨鹿?”袁绍叹了一口气,看着透过树叶缝隙洒到身前的月光,渐渐出神。

    “主公,属下或许明白王黎之意了!”突然,一旁的鞠义兀的站了起来,打断了袁绍的心思。

    袁绍抬起头来,看着鞠义一脸的欣喜:“王黎何意?”

    鞠义缓步走

    到大树前蹲下,指着袁绍身后的暗影和院落中的斑斑点点说道:“主公,我等皆知明月的银光可以照遍我大汉十三州的关山河川,为什么我们身前却依然还是有这么多的黑暗呢?”

    郭图闻言一动,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悸:“灯下黑!”

    “不错,正是灯下黑!”鞠义直起身来朝袁绍拱了拱手,接着说道,“王黎将我等引至大陆泽留下一句话便乘船而去,导致我军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夤夜赶路。

    这东陈村乃是旱路赶至瘿陶的必经之路,所以他又在前方的小树林和清风峡中设伏,同时在东陈村中下巴豆污染我们的水源,将我所有大军都困在此处。

    而天下形势变化只在瞬间,刘备和曹操之间虽然恶战不断,但是这二人毕竟乃是枭雄之辈。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并不妨碍他们暂时放弃仇恨联手对敌,所以王黎绝对不敢相信他们。

    末将断定,王黎并非不想和我们决战,他也很想早日决战之后重下豫州。只不过所谓的巨鹿决战并不一定是指巨鹿城下,或者还有我郡中某处,比如此地东陈村!”

    “鞠将军言之有理,他将我们困在此并非是想延缓我军的行军速度,而是为了与我军决一死战!”郭图眼前一亮,“难怪,我总觉得从今日对战开始,我军就无意识的被带入到了他们的节奏。

    不管是追逐百十里到大陆泽,再从小树林到东陈村,还是从东陈村赶至清风峡,最后又因伏兵之故重新退回这里。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疲军之计!”

    疲军之计?

    如果真是疲兵之计,那么王黎显然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无名河一战是为骄兵,奔波百十里前往大陆泽是为疲兵;小树林中的火箭和东陈村中的巴豆同样也是疲兵,疲我大军的军心;最后直接在清风峡布下伏兵告诉我等此路不通,逼迫我等坐困愁城!

    好一个王德玉!

    好一招疲兵之计!

    袁绍心中一寒,霍然起身手拍腰间的剑鞘,厉声喝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传本帅将令,令颜良、文丑、于夫罗和牵招四将各率领两万人马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的阵营前推五百名。

    鞠义、韩猛、那楼和乌延各率军一万组成四面大军的侧翼,随时准备伏击来敌或者辅助各军大阵。其余张南、焦触、速仆丸及臧洪等将领随我守护中军!”

    ……

    一声令下,东陈村的宁静再度被打破,三十七万大军全部从地上爬将起来,努力的撑开双眼忍着饥饿握起刀剑,跟随着各自的主帅整军的整军,埋伏的埋伏,挖坑的挖坑。

    数十万只蚂蚁忙忙碌碌来来回回,东陈村一片热火朝天,好像瞬间就成为了大汉囚犯劳改的场地。

    带得无边春下,等待江山都老,教看鬓方鸦。

    江山虽然还未老,但是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该忙的大致都忙得差不多了,明月洒向人间的银辉已经开始黯淡,为何该来的人却还未到来呢?

    莫非真应了那句老话:等人来的时候往往人就不来?他们终究是猜错了王黎的用意吗?

    袁绍很不解,郭图很不解,鞠义很不解,颜良、文丑等所有武将以及他们旗下的将士也很不解,就连他们身旁的大树和野草也在夜风中摇着头。

    又静静的等了半个时辰,路边的花草和小虫带着不解和夜色一同沉沉的睡去,将士们的眼皮同样如泰山一样的沉重,嘴里的哈欠也打个不停。

    袁绍依旧不改歇息,他相信他的推断,呃,或者说郭图和鞠义的推断。

    在王黎的眼中,或许这就是击败他们四十万大军唯一的机会,毕竟他们已经按照完美的按照王黎的设计在执行,他们同样已经按照王黎的设计开始“疲惫”!

    王黎如果再不来,那么这些“疲惫”终将随着夜色的离去渐渐老去,甚至消失。

    所以,王黎一定会来,王黎也必须来!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等待最是考验人心,袁绍仿佛已经患上了相思病,坐在那颗歪脖子的“相思树”下遥望着远山,翘首以盼,心中却恨王郎为何还不知道他的心意!

    夜色愈发的深了,明月被乌云拽回到被窝,东陈村就像一团浓密的墨汁镶嵌在大陆泽、密林和清风峡构成的山水画中。

第396章 巨鹿决战(十)

    “咚!”

    “咚咚咚!”

    连珠炮如同九天雷霆在山野中炸响,接着又是一阵急促而且密集的马蹄声响起,好像蛮荒人舞蹈时敲击的无边战鼓,夜色终于在这一刻被撕破。

    王德玉,你终于舍得来了!

    袁绍心神激荡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飞奔至院落外负手而立,瞅着远处的仿佛密林一样的深黑影子,仿佛倚门而立企盼郎归的农妇。

    然而,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袁绍已经站成望夫石,将士们刚刚清醒的双眼又开始惺忪,连珠炮和马蹄声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幻觉。

    远处那道密林的影子,也依旧如浓黑的墨汁刻印在泼墨的山水画里。

    ……

    王黎坐在山巅的巨石上,贾诩则立在一旁,看着山下数十万大军按各种阵型星罗棋布手中的火把火光点点,不时轻声交谈,眉宇见格外的平淡和舒坦。

    “世人都说袁本初寡谋少断,但今日看来世人终究还是有些误解,袁本初能够傲笑冀州、称雄中原并非浪得虚名。”

    “能够扬名天下,哪个诸侯又是简单之辈呢?袁本初固然有其家族的缘由,同样也离不开他自身的魅力和努力!”

    “天下枭雄曹孟德、刘玄德和孙文台与之相比,他的声名也算是其中佼佼者。而且他帐下的谋士也还不算太蠢,那鞠义更是一颗七巧玲珑之心,竟然很快便知道了本将军的意图!

    只可惜,行了九十步却还差最后的十步。郭公则和鞠义纵然知道了主公的打算,但他们终究属于防守一方,这决战的时间还是由我们说了算!”

    “主公所言正是,不过决战还是必须选在天明时分,否则再不发起攻击的话,他们的人马就可以从容的通过清风峡离开了!”

    “嗯,清风峡那里只有破虏的数千朱厌,根本就挡不住袁绍大军前进的脚步。先生,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传令下去,让子龙他们没过半个时辰就佯攻一次,让袁绍的军队彻底的疲惫!”

    “可怜的袁军将士,整整一天一夜跑了百十里地,就只能靠怀中

    那点干粮垫吧一口,战马同样也腹中无食。现在主公再不让他们睡觉,我估计明天看见的兵士只怕站都站不直了吧?”

    贾诩朝王黎拱了拱手飘然下山,只留下王黎一人坐在山巅,犹如山尖上的一座孤峰,淡然的注视着那座村庄。

    ……

    天,渐渐的亮了。

    一道鱼肚白在出现在山顶,朝霞开始聚集,远远看去就像人世间最伟大的画师在淡青色的天边落上了一笔重重的粉红色的笔墨,一道曙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朝霞洒向大地。

    大陆泽波光粼粼,小树林树叶婆娑,院落外的数十万大军兵甲熠熠,光芒万丈。

    “杀!”

    为了尽可能的消灭王黎的主力大军,袁绍和他的将士们等了一天一夜,赵云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前方的盔甲和兵刃反射的阳光映入眼帘,如数万把利剑同时祭起,花团锦簇光辉夺目。但赵云知道这些都是虚的,整整一天一夜的奔跑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是铁打的身躯也扛不住。

    袁绍的军心已疲!袁绍的军队已疲!

    决战就在眼前!

    赵云手中的亮银枪一晃,太史慈心领神会,二人各领着万余骑兵苏醒的蛟龙一般从山坡上直奔而下。高顺、徐荣、高览、成廉、曹性、徐石和裴继等大将同样从东陈村左右两侧的峡谷以及密林中杀出来。

    十万大军兵戈烁烁,马蹄滚滚。山坡、山谷和密林小道都仿佛被踩碎了,在阳光下践踏起数丈高的灰尘。

    “放箭!”

    袁绍中军大纛迎风一展,掌旗兵一声怒喝,数万支利箭离弦而出,如飞蝗似狂风,密密麻麻。

    截断了人们射向远方或者的视线,也截断了日头洒向人间的光辉。如果从下向高空看去,亦只能见到一片浓密的乌云以及偶尔透过乌云的间隙折射在箭簇上的光芒。

    光芒非常的明亮,却泛着森然的杀气,冰川一样的寒冷。

    将士们把盾牌举过头顶,对头顶上的箭雨却不是太在意,依旧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背纵马驰骋。

    他们明白在人数上他们远远少于袁军,他们也明白袁军可能已经疲

    乏的举不起手中的刀枪,他们更明白从山坡上冲下来的速度或许箭也赶不上。所以,他们只需要拼了命的冲锋!

    冲锋,既是他们向袁军展露的必胜气势,也是他们或许能够躲过飞箭的战术!

    利箭落下,乌云骤然散开,阳光的万道光芒重新君临大地,无数的寒光划破长空落在人群之中。一阵叮叮当当的金戈声响起,战马长嘶,将士悲鸣,东陈村前的山谷、山坡和密林中一片狼烟。

    但,将士们奔跑的速度并未有丝毫的延缓,甚至因为下山惯性的原因越来越快,渐渐的变成一道道黑色、红色、白色或者黄色的龙卷风,在原野上形成一条条激荡的洪流。

    除了后军的两三千余将士遭受了这股箭雨的袭击,并顺便丢下了数百条性命外,数万支气势汹汹的利箭刺破晨风萧萧落下,却一头扎了个空。

    前锋营离袁军不到六七十步,赵云和太史慈等大将的战马已到袁军的眼前。

    “布枪阵!”

    “刀盾阵!”

    “赵云贼子纳命来!”

    来不及准备第二轮箭雨,颜良、文丑等人一声怒喝,纵马一跃飞出战阵,手中的武器就向赵云等人砸了过去。

    “嚯!”

    “嚯嚯!”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声声厉喝在颜良等人身后响起,数道大阵十余万将士呼啸而至将弓弩兵挡在身后。

    他们手中的白蜡枪、拒马枪、梨花枪笔直的对准前方,他们手中的环首刀、朴刀、长刀使劲的拍打着手上的盾牌,他们手中长弓短弩再次握在手中,仿佛平静的大海突然掀起猛烈的海啸,汹涌澎湃,狂涛骇浪,声势惊人。

    锋利的剑刃、森寒的刀尖、尖锐的箭簇、明亮的铠甲以及他们眼中如熊熊烈火般的光芒好像在告诉世人,他们就是袁绍的河北精兵!

    是的,他们早已人困马乏,他们早已军心疲惫,他们饿的甚至看见前方树木上的叶子都想去啃上一口,他们渴得甚至都想在手上划一刀饮一口自己的鲜血,但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兵器在手,只要敌人胆敢侵犯,他们就是河北最坚强的铁盾:袁绍精兵!

第397章 巨鹿决战(十一)

    “都说汉室重如泰山,我看江山危如累卵。满目疮痍,遍地黑暗,可惜了这大好的万里关山!

    横跨黄河新雒阳,灞河塬上故长安。我愿身披双翼化作南去的雁,策马向前,烈酒一碗,与那吃人的世界杀个天昏地暗!我就是我,我就是幽燕大地的好儿男!”

    雄浑的战歌拔地而起,一员大将手握两把铁鞭穿阵而过。数万将士跟着应和,高亢的歌声响彻云霄。原野上的树木随风摇摆,天边的朝霞骤然散开,仿佛天地也为这歌声激荡,也被这慷慨的英雄气所折服。

    那人是袁绍帐下越骑校尉王摩,高览却也曾认识。见王摩歌声中多有激昂之词,高览不禁暗自一笑:只袁绍小儿帐下特么就有一堆的大蠹虫,你有什么资格敢说这天下黑暗?

    “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腐朽之人也敢做这慷慨之歌?”高览一声厉啸,双腿猛地一夹,马缰一拨,战马长啸一声碧海分波朝王摩飞奔而来。

    将至身前,高览在马头上轻轻一按,人亦如展翅的苍鹰一般腾在半空,银光烁烁,杀气腾腾,一道闪电亮瞎王摩的狗眼,开山大斧从天而降,荡开双鞭直奔王摩的狗头。

    王摩怒目圆瞪,狠狠的盯着迎面而来的大斧,手中的双鞭已不听使唤。一道凄厉的嘶叫随着鲜血从口中喷薄出来,王摩的脑袋丛中裂开,歌声戛然而止。

    王摩身后随行的将士一愣,仿佛那些正在田野间引吭高歌的大白鹅忽然间被人捏住脖子,歌声被硬生生的夹断在喉咙处,气息不畅,面红耳赤。

    “杀!”

    高览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大斧一挥,又是一员副将毙命手下,袁绍的左军方阵打开了一道缺口,万余铁骑扬鞭策马,沿着缺口杀了进去。

    原野在马蹄下颤栗,敌人在刀剑下颤栗。

    无数的刀剑从马背上落下,无数颗人头从马背下飞起,无数腔热血喷散出来,染红了天空和草地。

    主将已逝,阵中的勇士还没有将手中的长枪短剑插入到眼前的敌人或者战马之上,就已经一排排一片片的向两侧倒下,好像高粱成熟时农民收割的秸秆。

    “盾!”

    “箭!”

    袁绍掌控全军,自然也见到左侧方阵形势危急,大纛一挥,两声轻斥。

    空中有无数支利箭齐鸣,一簇簇、一蓬蓬铺天盖

    地的向方阵扑过去,转瞬就将整个大阵笼罩,不管是高览帐下骑兵还是已经死去的王摩手下的将士全部都身在黑暗之中。

    “老子身在黑暗,心在光明,区区箭雨算个鸟!”

    开山大斧猛然劈断空中的冷箭,高览一声怒喝,一斧穿过眼前兵士的胸膛,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马上的骑兵同样有样学样,或将盾牌遮在头上,或抓过敌人挡在身前。

    血,箭一般的落下,洒在高览的身上。箭,血一般的飞来,扎在敌人的身上。

    箭,落下,一片哀鸣。

    血虽然还在飘散,倒下去的人也越来越多,箭雨却已经随风消散,高览和骑兵一番搏杀终于杀透方阵再次见到光明,朝阳的万道光芒透过云层洒在众人身前。

    当然,阳光万道,不止有从天际挥洒而来的光芒,还有从眼前这片盾牌大阵反射过来的霞辉。冯礼带着一万刀盾兵早就静静的守候在阵外,冰冷的看着高览和他的骑兵。

    ……

    右侧的赵云和太史慈正与颜良、文丑酣战,高览已经刺穿外围的第一座大阵,右侧的徐荣却还没有动。

    徐荣是决战千里运筹帷幄的帅才,而不是冲锋陷阵的大将。他的正面是那楼和乌延草原上的两只雄鹰和袁绍的中军,他的身边也只有成廉、曹性和徐石三人。

    他们都是执行力还不错的战将,却不是一剑三千里、杀气动九天的那个箭头。

    所以,当他冲过袁军的利箭封锁过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对袁军的压力。他与对面的大军相互射击,利箭、长矛、弯刀就是双方攻击和防守的武器。

    但是,不管死伤多么惨重,鲜血如何流,徐荣进攻的节奏始终不变。

    他立在大军中岿然不动,他还在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终于,时机到了!

    袁绍大旗一动,中军已向左侧移动。他面临的便只有草原上的万余虎狼。虎狼者,勇则勇也,但是要和他比行军打仗和排兵布阵的智慧,哼,给他提鞋都不配。

    徐荣将举起的手猛然落下,徐石腾地一声让开中军,中军顿时燃烧了起来,数万道光芒从中军将士们手上的那一道道盾牌上反射出来,闪电一般的迅速,火光一样的明亮,照在对面的草原勇士的脸上。

    勇士掩面,战马长嘶。

    曹性、成

    廉二人怒喝一声,各率五千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原野上划过一道弧线直袭那楼和乌延的两侧,仿佛两把锋利的尖刀扎在一个巨大的皮囊上,皮囊歘的一声破裂开来,尖刀狠狠的扎了进去。

    接着,又有数千支长矛腾空而起,追随着光的脚步落在草原勇士的头上、身上以及战马上,两侧已经瘪了的皮囊还没有恢复过来再度从前方凹陷了下去。

    原来,中军手中的盾牌乃是马钧此次提供给前线将士的另一件物事白瓷盾牌。马钧改良烧制工艺后烧磁的炉温逐渐提高,而他也终于丛中制造出不同于这个年代青瓷的瓷器--白瓷。

    王黎闻讯大喜,立即让他将白瓷磨成镜面后装在盾牌上,于是新式的防守和攻击武器在马钧的手下诞生了。

    ……

    东陈村左右两侧的血在空中飘飞,村落的正前方却直接下着瓢泼的血雨,高顺的陷阵营和鞠义的先登营这两支闻名天下的精兵终于正面交锋了。

    这一战,不止关系到袁绍和王黎的胜负,同样也关系着两支精兵究竟谁能为自己正名,谁才是那支天下无敌的雄兵!

    先登营,随鞠义南征北战,伐过韩馥,讨过公孙瓒,在冀州闯下偌大的名声。

    虽然其先后经历过卢奴和易京两把大火,但鞠义在剩下的建制上重新组建了新的先登营,先登营涅槃重生,可能重新找回昔日的荣耀?

    而陷阵营自成立那天起,就一直追随在高顺左右,小平津下一战成名,潼关前更是令天下瞩目。这些年来,陷阵营一直兵马不歇始终战斗在最前方,已经成为了天下数一数二的老牌劲旅。直教世人知道“高顺擅攻,徐晃善守”。

    这一战究竟是新生的先登营厉害呢,还是老牌劲旅陷阵营更胜一筹?

    “先登死士,有死无生!”

    “陷阵凌云,有进无退!”

    随着鞠义和高顺手中的令旗一挥,两支大军如同黄河与长江一样狠狠的撞击在一起,激越的怒吼声和厮杀声时起彼伏,好像都能把苍穹刺破。

    数千支长矛锋芒毕露,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冷的杀气,旋即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捅向先登营勇士的胸膛。近万把朴刀寒气森然,荡开身前利刃的锋簇,顺势劈向陷阵营将士的脖颈。

    金戈和入骨之声骤起,鲜血玫瑰花一般绽放,原野上一片殷红!

第398章 巨鹿决战(十二)

    已近午时,日头早就推开身前的层层乌云将光辉洒向大地,色如金,芒似箭。

    战马长啸,刀光剑影。赵云、太史慈、高顺、高览等一干大将如出柙猛虎一样在袁军大营中纵横驰奔,时不时得带起一蓬鲜血浇铸在原野上。

    袁军本就四倍于人,当然并不惧怕与王黎大军的厮杀,甚至颜良、文丑等人也算是赵云之敌,而鞠义的先登营同样也正和陷阵营杀得如火如荼。

    李白也说过:澹然养浩气,欻起持大钧。

    可是没有一把子力气,光凭一腔浩气又如何能够敌得过如狼似虎的猛士,持起千钧重的大钧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袁军已经整整一日一夜再加上半个白天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眯一下疲惫的双眼。他们的前胸已经贴着后背,他们的嗓子已经在冒烟,他们的眼皮如泰山一样沉重,他们的武器也如泰山一样沉重。

    越来越多的将士倒了下去,其余的将士却还在努力的撑着。但他们也快撑不下去了,袁军的阵型渐渐开始收缩。

    ……

    “虽然他们数倍于我,但他们终究太疲惫了,战场已经开始陷入僵持。过不了一时半会,平衡一旦打破,袁绍必败也!”微风轻拂,贾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王黎的身后。

    看着山下兵马纷纷,袁绍的大军渐渐的缩在原野中,王黎点了点头:“筹备了这么久的巨鹿决战终于要落下帷幕,此战一过,袁绍的主力大军伤亡殆尽,相信他再也没有称雄天下的机会了!

    不过,这袁绍毕竟也是一方枭雄,既然他将彻底的退出天下之争,儁乂和公孙越、公孙续又怎能不亲自送上一送呢?儁乂他们的人马都到了吗?”

    退出天下之争,当然就是与过去征战生涯的诀别,甚至与生命的诀别。

    袁绍自中平六年诛杀阉宦开始,先后历经了十八诸侯讨董、驱逐韩馥以及斩杀公孙瓒统一河北诸多战事。

    十余年来,他用带血的铁甲将他的名字写在天下的诸侯、士子和百姓心中。不过今天之后,他的名字或许将开始隐晦,甚至将和那些已经故去的前贤豪杰一起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

    这样一个掀起了大汉朝诸侯反董,并且瓦解大汉朝廷根基拥兵自重的人,不管其私德、野心与自身的能力是否匹配,终究还是一个值得让人惦记的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让他悄然离去不送上一程呢?

    作为袁绍的故交,王黎自然不能让他寒蝉凄切,孤身离去,所以他还是将远在常山的英雄张郃以及袁绍的仇人公孙越和公孙续叔侄都给请了过来,打算给袁绍开一个欢送会,诀别诀别。

    江声不尽英雄恨,天意无私草木秋,这是英雄的诀别!

    仇家莫记从前事,今日朝廷靖虏军,这是仇人的诀别!

    “儁乂和公孙越的一万大军已经悄悄真定过高邑绕道瘿陶,离此不足三五里的路程;公孙续的五千兵马则直接兵出任县,同样也快到此地了!”

    贾诩将军报递给王黎,王黎看着阵营中大纛下的那道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落寞,也不知道是因为提前缅怀袁绍的离去呢,还是那种打遍天下英雄无敌手的如雪般的孤寂!

    “袁绍已经在开始硬撑了,儁乂和公孙越叔侄到来后就让他们直接参与战斗,让他们做压死袁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

    “这狗日的日头,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下落了呢?”鞠义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汗水,抬起头来眯眼扫了一下已经过了中天的太阳,心里叹了一口气。

    陷阵营攻势太猛,他的先登营已经顶不住了。不管凤凰经过多少次的涅槃,现在终究只是一只雏鸟,面对穷凶极恶的金翅大鹏也只能节节败退。

    高顺已经闯入大阵,他帐下的陷阵营已跟着闯入大阵。阵营中刀光剑影,箭雨飞洒,先登营将士的鲜血也跟着飞洒,他们的防线也正如中天的日头一样开始倾斜。

    “主公,准备撤吧,再顶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鞠义将指挥交于副将,策马来到中军。

    一万头草泥马从心中滚过,袁绍怒目圆瞪,脸上青筋暴涨,一副吃人的模样:“老子四十万大军正面居然拼不过王黎帐下区区十万人马,你们特么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你鞠义的先登营不是高顺陷阵营的敌手,老子不想追究,但高览、徐荣同样已经率军突破了王摩以

    及那楼、乌延的防线,直逼中军而来。老子就想问问你们,你们都是吃干饭长得吗!”

    “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不睡,儿郎们实在是太疲惫了。”鞠义默然无语,郭图和辛评急忙上前劝谏道,“主公,王黎的大军既然已经悉数聚集于此,显然其围攻巨鹿城只是一个幌子。还请主公务必以大局为重,先退回巨鹿稳固冀州的半壁江山,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常山、广平、赵国都已经归于王黎治下,而河间和中山两郡初定人心不服,如果自己再退守巨鹿城,特么的仅凭半个州如何能够再与王黎抗衡?

    想当初自己雄心壮志,立誓要在这大汉的天下闯出一片天地和一个诺大的名头,甚至不惜叔父的性命成了十八诸侯反董联盟的扛把子。

    可惜,如今这名头倒是有了,如画的江山却已经付诸东流,今日这原野上的四十万将士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能够安安稳稳的跟随自己回到巨鹿城中!

    还想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个屁,自己在诸侯眼中特么的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袁绍苦笑一声,喉咙一甜眼前一黑,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摇摇晃晃的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主公!”

    “主公!”

    一阵惊呼,郭图、辛评和逢纪顿时惊慌失措,如果袁绍在这个时候病发,且不说当前的形势危急,就是整个河北也必然陷入危局之中,再无新兴的可能。

    而鞠义、张南和焦触等人则迅速飞马而下,堪堪在袁绍坠地前将其抱住。袁绍双眼紧闭,一张脸纸一样的卡白,嘴角上飘着一抹殷红。

    张南抱着袁绍轻轻的在其胸口按了按。一口鲜血喷出,袁绍缓缓的睁开眼睛:“传令大军,撤回巨鹿!”

    ……

    “咚咚咚!”

    鞠义刚刚接到袁绍的命令,军中的钲还未动,对面的阵营中却再次响起数道鼓角。

    三支兵马从远处的山脚下直奔而来,兵马如潮,呐喊如雷,蹄下千道黄沙扬尘,一道道惊天动地的声音直教天地变色。

    “休教走了袁绍!”

    “袁绍小儿纳命来!”

第399九章 金瓯从此缺

    张郃和公孙越叔、公孙续侄二人出场的时候,袁绍已经昏厥了过去,自然不知道这二人也来参加了自己的送别仪式。

    等他再一次清醒过来,王黎为他组织的这场仪式已经完美的收工。当然,完美也只是针对王黎而言,于他这个主角倒没有多少的关系,他已经躺在了巨鹿城中的大床上。

    巨鹿决战的结果他已经知悉,天下诸侯同样已经知悉。

    永安四年正月,大汉朝前将军王黎挥兵十二万与维新帝大将军袁绍四十万大军决战巨鹿。

    初,王黎以身诱敌,与敌战于高邑附近无名河畔。未及,率兵突围,将敌引至任县附近,令一日前暗藏于大陆泽附近的高顺、石头二将接应,并渡船佯攻巨鹿城。

    袁绍一时不查,领兵转战东陈村。王黎遂以火箭、巴豆和火油等数次困袁军于东陈村,再趁袁军疲惫之计一战而下。战火足足持续了一日,原野上白骨遍野,血流成河。

    此役双方共投入军队五十余万,战将数十员,堪称黄巾起事之后最大的一场战役。

    此战中,王黎十二万大军折损一半,大将高升、曹性战死,除赵云、太史慈外其余大将均受了不同轻重的伤。而袁军方面,战损更是达到十一万,降者七八万,大将那楼、冯礼和王摩战死,伤者不计其数,严敞、于夫罗为王黎所擒。

    巨鹿决战落幕,消息仿佛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刹那间便传遍天下,天下皆惊。

    ……

    此时已是正月底,巨鹿城下的溪水已经解冻,叮叮当当的唱着歌儿一路向东。

    溪畔的杨柳、青草吐着绿含着翠,开始迎接春天的到来,就连天空中的乌云也在春风的伴奏下翩翩起舞,一会做一个鬼脸,一会又伸一伸懒腰,像极了刚刚春睡起床的慵懒美人。

    可惜,城下如此的良辰美景也没有让城中的大人物们心情能够片刻的舒缓,维新帝站在窗前,脸上的表情冷如严冬,眼神也酷似三四月份间或许还会出现的倒春寒。

    他没有想到,去年他辛辛苦苦捣鼓出来的腊八计划,王黎只是亲自去了一趟豫州,他的计划就泡了汤。张鲁被困汉中,刘表受阻襄阳,刘备和曹操这二人成了一对生死的冤家。

    他更没有想到,从巨鹿过去不过百十里路的路程,区区十余日的功夫,他很厌恶却又不得不寄予厚望的大将军袁本初,帐下四十万人马,谋士如雨,武将如云,结果一个跟头栽倒在一个小小的村落之中,再也爬不起来。

    他恨自己为何没有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他也恨自己帐下为何没有一个王黎般的人才,否则他必将像先辈一样名留青史,成为大汉朝的一代中兴之主。

    指甲

    紧紧的扣在掌心,手在窗棂上砸的哐哐直响,一丝丝鲜血从指甲和掌心流下来,给白色的窗子凭添上一朵窗花。

    “陛下不可!”董承和伏完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走上前来紧紧拉住维新帝,接着说道,“袁本初已经战败,数十万大军整整伤损一半,单凭其一己之力恐怕再也不是王贼的对手。

    其麾下的荀友若、审正南、郭公则以及逢元图等人都是有智之士,颜良文丑等人也是大将之才,但他们都奉袁本初为主,而袁本初却又一意孤行,所以才遭此大败,也让陛下的谋划成了泡影。

    陛下何不诏陈公台和张孟卓等人前来,此二人自兖州其便一直追随陛下,披肝沥胆忠心耿耿。而且那陈公台同样也是智深如海才华横溢,说不得他们就有什么妙计可以助陛下摆脱困境重登我大汉的宝座,陛下又怎能在此自怨自艾做出伤害自己之事呢!”

    维新帝点了点头,自有董承等人亲自前去传召陈宫,而他则在一旁的案椅上坐下,拾起案椅上的《两都赋》翻看,渐渐的沉浸到书中。

    他的心情随着书中的内容跌宕起伏,窗棂外的城墙仿佛已经变成故长安和雒阳。

    夕阳的余晖洒遍大地,一道道城墙蜿蜒而起,一座座庭院错落有致,一潭潭碧湖波光荡漾,一列列雄兵昂首挺胸,而他则威严的坐在美轮美奂的德阳殿中,俯瞰着自己的江山踌躇满志。

    “陛下,微臣奉诏见驾!”

    陈宫的声音唤醒了维新帝,维新帝急忙阖上书册亲手将陈宫扶起,将当前的形势细讲了一遍,双眼热切的看着陈宫,一眨也不眨满是情义,好像陈宫在那一瞬间伏皇后和董贵人同时附体了一般。

    陈宫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有皇后和贵妃的待遇,不着痕迹的抽出双手,向维新帝苦涩一笑:“陛下,微臣确实有一计,但是此计有伤天和,而且…”

    “而且什么?”一听有辙,维新帝恨不得立马抱起陈宫亲上两口,急忙打断了陈宫的话语问道。

    陈宫的神色却越发的愁苦,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此计有伤天和,而且…陛下也将会背上我大汉皇室…不肖子孙的名号,还请陛下容臣再做思量!”

    思量?王黎大军已经占据了巨鹿郡数座城池,都快火烧老子的眉毛了,还思量个屁!

    刚才还在想是否要亲上两口,现在却只想一脚将陈宫踢到爪哇国去,见陈宫言语间吞吞吐吐,维新帝微微一皱眉:“公台尽管说来便是,朕赦你无罪!”

    “陛下,请恕微臣斗胆!”陈宫又朝维新帝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阴晴不定的神色终于渐渐趋于狰狞,藏匿于胸中的那道重逆无道的话语终于脱口而出。

    “敢问陛下,您是想保全我大汉江山的完整,还是愿独自拥有半壁江山?”

    惊雷一声,室内一片安静。

    一道厉啸骤然响起,伏完奔至陈宫身前一脚踹了过去,指着陈宫破口大骂:“陈公台,你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意图使陛下蒙羞成为我大汉皇室的千古罪人,该当何罪!”

    陈宫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脸上一道血痕满身灰尘,显得颇为的狼狈,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如先前一般狠绝,紧紧的盯着维新帝句话也不说。

    维新帝显然也没有想到陈宫的计谋中会有分割江山之意,一时间竟然愣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漠然的看着陈宫,大有一句话不合便砍下陈宫人头的意思。

    “保全江山如何?半壁江山又待如何?”

    “王黎剑指巨鹿,袁绍岌岌可危,陛下若是想保全我汉室江山的完整,则请陛下下罪己诏,返回雒阳伏罪,至于是否能够再做一太平王爷需看雒阳永安的脸色!”

    陈宫已经发了疯,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微微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陛下如果想拥有至少半壁的江山,则请下诏令天下诸侯勤王!”

    “勤王?之前朕不是已经下诏了吗?但你看诸侯可有拼死效力之态?”维新帝讥讽的扫了陈宫一眼,脸上满是落寞,自己堂堂大汉的天子竟然命令不动一州甚至一郡之首。

    陈宫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墙边,沿着地图上的长江画了一条线凄笑:“之前诸侯逢战便退,那是因为筹码不够。如果陛下愿意以此为界,告诉天下诸侯,杀王黎破雒阳者愿江山半壁以待,何愁天下诸侯不尽心用力?”

    巨鹿城中消几语,却令汉室缺金瓯!

    语落天惊,陈宫的话再次如惊雷般在维新帝耳中炸响,维新帝脑海中闪过先辈们征战沙场的雄姿,闪过先帝和永安的面孔,最后出现在脑海中的却是刚才看的那本--《两都赋》。

    赋中有云: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

    纵使朕退避三舍,纵使永安念及兄弟之情,但真的就能保全自己吗?永安的性命在王黎手中,朝廷的命脉在王黎手中,如果王黎要学昔日之王莽,今朝的董卓,朕、永安以及汉室江山还不都是王黎的囊中之物?

    哼,只要能将王贼清除,就算割让半壁江山又有何妨?更何况刘氏先祖以一亭长尚能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朕这后辈又岂敢落后?王贼一旦覆灭,朕携大胜之姿重新君临天下,收复另外半壁河山又算得了什么!

    一念至此,维新帝再无半分犹豫,腰中宝剑出鞘,狠狠的劈在案桌上,厉声喝道:“立即传召天下,分兵勤王,朕以半壁江山虚位以待!”

第400章 举世反王

    维新帝是王黎眼中的伪帝,雒阳朝廷眼中的伪帝,但伪帝也是帝,伪帝的诏令同样也是诏令。

    伪诏落,天下惊。

    分兵勤王,半壁江山虚位以待,这道由维新帝亲自手书的伪诏如瞬息万里的金翅大鹏,转眼间就传遍了大汉十三州。

    ……

    豫州弋阳郡,期思县城下十余里外的荒原。

    千尸塞河,血流漂橹。堆积如山的尸体狰狞可怖,血红色的腥味弥漫在荒原的每个角落,死亡的气息和天上浓墨般的云层一样越压越低,沉重的让人几乎窒息。

    夏侯惇看着前方马背上的大汉和他掌中的青龙偃月刀擦了擦嘴角上溢出的残红,紧了紧手上的寒铁枪和马缰,刚刚伴随着雨滴消散在地下的刀光剑影仿佛又将在荒原绽放。

    “刺啦啦!”

    闪电从半空落下,如同一道白挂将乌云陡然撕裂成两段,顺便透过那道缝隙从云层中伸出一只举爪,将万丈银光印在十里荒原的残肢白骨和满腔怒意的勇士们身上。

    旁边的小树上栖着一只通体发黑的乌鸦,它歪斜着脑袋,眼睛紧紧的盯着树下的残肢,正欲上前填饱自己的肚皮。突然,那乌鸦好似听见了什么骤然一惊,振翅飞起绕着小数盘旋了两圈,呱的一声斜插着飞出荒原,消失不见。

    几名传令兵从两头飞奔而来,他们手中各执一卷诏令,呐喊声与闪电同时落下。

    “陛下诏令分兵勤王,我等暂时退兵,联兵讨贼!”

    “巨鹿落幕,贼子犯紫微星,陛下诏令分兵勤王!”

    滚滚的马蹄声掩盖着云层中的惊雷,数千骑士拥簇着曹操和刘备从荒原两侧相向而行。

    这一对仇家终于要相见了!

    从刘备承继了陶谦的徐州刺史起,曹操和他就已经成为了天下最负盛名的仇家。

    他们因此也曾厮杀数场,淮陵下还掩埋着刘备大军的尸体,光山上孙观的血还未干,甚至就是这期思县荒原中的将士们腹腔中还流着怒火般的血液。

    但是,曹操和刘备二人此时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决战的快意,他们的眼中只有努力压抑的兴奋、隐忍和勃勃的野心。

    ……

    汉中太守府。

    太守张鲁正在郡衙中翻看军中粮草的账目,谋士阎圃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上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兴奋:“禀告主公,益州此时刘璋遣主簿黄权前来拜见!”

    刘璋?

    他竟敢遣人前来汉中?

    张鲁闻言猛然抬起头来,将手中的账册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朝身侧的亲卫怒喝道:“你等还在此作甚,还不快速速将黄权小儿拿下,给本郡劈了他的脑袋?”

    “主公且慢!”阎圃向那几名亲卫摆了摆手,弯腰拾起账册放在张鲁身前谏道,“主公,益州刺史刘璋乃主公杀母仇人,与主公不共戴天。

    今日其既然遣其心腹黄公衡前来汉中,必然是益州发生了什么大事,主公何先传黄公衡上前将具体情况说上一说,主公再根据详情另作打算?”

    原来初平二年时,刘璋的父亲刘焉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共击汉中太守苏固。苏固败亡,张鲁遂杀张修,夺其兵众,截断斜谷道刀斩朝廷使者。

    后来,刘焉病死,刘璋代立益州刺史,以张鲁不服调遣为由杀了张鲁的母亲及其母系一家,并遣部将庞羲攻打张鲁。张鲁与之决裂,袭取了巴郡,从此割据汉中,也和刘璋成了一世之敌。

    张鲁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想了片刻,朝阎圃点了点头。

    阎圃刚刚走出郡衙,张鲁还未见到黄权的身影,就听得一道雄浑的声音从衙外传来:“王黎用兵巨鹿,君父困守孤城。久闻张太守满腔忠义,为何不先国仇再私仇呢?

    陛下诏令各郡诸侯勤王巨鹿,愿以江山半壁以待。我家主公希望能够和张太守暂时握手言和,一起出兵西城郡剿灭叛贼为君父分忧,其后平分州郡!”

    ……

    枹罕,宋建的王庭。

    宋建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上的文武百官问道:“大汉朝维新帝昭告天下,如果能够起兵救其于巨鹿者,愿割让长江以南之领土,与其共分天下。韩文约建议朕兵出长安,诸位爱卿,你等有何看法?”

    羽林军将领摩罗走出班列,瞪了坐在殿下的韩遂一眼,嘴角扬起一缕讥讽,眼中满是鄙视。

    “陛下!韩文约狡诈反复,胸中弯弯绕绕

    犹似九曲黄河,当初韩文约和马寿成称兄道弟,结果转眼间就将马寿成给卖了,此人之言切不可轻信!

    而且,巨鹿远在中原,与枹罕隔了千山万水。纵然我等有心助大汉天子一臂之力,却也伸手莫及。就算陛下或许出兵致胜,难道日后我们还要尽迁王庭于长江之南吗?”

    “不错,摩罗将军所言正是!”禁卫军将领石怀德也走至殿前谏道,“陛下,微臣听闻巨鹿一战王黎和袁绍双方共投入五十余万大军,王黎十万兵马以少胜多,将袁绍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而王黎坐拥两州数郡,天下雄兵不知多少,我河首不过区区十万控弦之士,又如何能够与其对抗?王黎收复雍州数年却与我军互不侵犯,陛下如今莫非打算撕毁约定,给王黎一个兵临枹罕的名义吗?”

    “哈哈!”宋建还未答话,凳椅上的韩遂朗声长笑,起身朝宋建抱了抱拳笑道,“愚弟听闻王兄帐下多有熊罴之士,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也尽是贪生怕死之辈也!

    两位将军,我河首骑兵确实不过十余万数,但是你们莫要忘记了草原男儿的英勇和狼性,也莫要忘记了整个大汉的疆域尚有雄兵百十万!

    维新帝诏令上言江山半壁以待,敢问诸侯谁不动心?江东孙文台、豫州曹孟德、刘玄德、冀州袁本初、汉中张公祺等人哪一个又不是虎视眈眈?甚至凉州马寿成恐怕也开始想入非非了吧?

    王兄,我等国小力弱,不敢奢望长江以南,但是凉州呢?难道你们就打算一直窝在这个贫瘠之地?群雄逐鹿,如果马寿成一旦出兵,我们为什么不能趁此机会拿下凉州,扩大我河首的疆域呢?”

    摩罗、石怀德无言,宋建却是满脸的喜色。

    ……

    韩遂说的不错,当春风变成一名信使将维新帝的诏令吹遍大汉的每个角落之时,所有的诸侯都准备动了。

    江东战舰千艘驻江而立,草原蛮夷数万策马扬鞭,中原战火狼烟,边陲金戈铁马。

    只是不知道究竟他们是打算一起反王呢,还是想自己也成为一路反王?不可否认的是,中原大地必将迎来战国时代!

    ps:《国有二君》暂时告一段落,又将翻开新的一页,请书友们继续支持长歌的新篇章《战国时代》!

第401章 荀彧论战

    只不过还在正月下旬,天气却已仿佛入了秋,中原大地接连刮起数日的寒风,数枚刚刚从树枝上伸出绿色小掌的树叶被寒风无情的扯落下来。

    天地间一片肃杀。

    瘿陶郡衙中,赵云、太史慈以及高顺等一干将校围坐在堂下默然无语,脸上也几无表情,好像是这春寒太过料峭,彻底冻住了他们的笑容。

    不过,王黎和贾诩二人的脸上却还依旧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好像这缕春风来的正是时候。

    岑参在诗中曾写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漫山遍野的梨花都已经被春风吹开了,王黎和贾诩的心情又怎么能够不舒畅呢?

    在赵云、太史慈以及高顺等人眼中,陈留郡王的这道伪诏可能是倒春寒,是春天的梅雨;在袁绍、曹操以及刘备等人眼中,这道伪诏可能是大旗,是向王黎发起最后攻击的冲锋号。

    但在王黎和贾诩的眼中,这道诏令就是一夜的春风,将他们心中那最后的一缕阴霾都彻底给吹散。

    皇室垂拱而治,与士子百姓共治天下!

    这是王黎心中谋划许久的未来国策,也是王黎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

    先秦二世而亡在于胡亥,大汉天下大乱却因灵帝。

    他们并非愚蠢痴呆之人,他们所在的时代也并不是没有贤臣良将,但是他们的天下却依旧败亡依旧糜烂,整个天下的百姓都在为他们的肆意挥霍和一言九鼎买单。

    一国的兴盛绝对不能仅仅寄希望于龙椅上那一个人的贤愚。

    孤雁难飞,孤掌难鸣,单凭龙椅上那人决断天下亿兆百姓的出路,这不是王黎想看到的!

    多一个铃铛多一声响,多一枝蜡烛多一分光,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才是王黎所追求的!

    可是要把权力关进笼子里边,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权从先秦立国到现在已经数百年之久,早已深入士子的骨髓之中,忠君的思想乃是时代的主旋律。

    不管这天下再怎么浑浊,也不管百姓已经活得生无可恋,士子们依旧相信一个国家的灭亡只能是因为天子身边有太多小人馋臣的缘故,而从来不会去质疑龙椅上的那个人。

    所以,当初王黎在彭泽湖畔与陆康聊及此事之时,心怀百姓的一代名臣陆康才会将王黎与他那本家王莽相提并论。所以,王黎第一次与贾诩密谈的时候,这个历史上的毒士也差点吓得将手中的酒樽抛下。

    如今虽在乱世君权至上却依然刻在人们的心中,在面对帐下群臣时,王黎担心激起反弹依旧不敢轻举妄动,他将这个问题深埋心中,知晓他心意的除了贾诩便只有郭嘉和赵云二人。

    他还在等待一个机会,等一个可以撬动君权的机会,而现在这个一直横亘在王黎心中的问题终于出现了转机。

    诏令就是转机,陈留郡王也是转机!

    王黎和贾诩相视一笑,转向一侧的青年谋士眼也不眨,好像那谋士的脸上仿佛有一朵花。

    花当然不在谋士的脸上,而在他的心中。

    谋士便是从长安远道而来的荀彧荀文若,他的心里此刻正在天人交战。

    心中的这朵洁白如玉的皇室冰花还没有彻底的消融,却又因陈留郡王那道割让半壁江山的诏令折了一瓣,花朵化作的水顺着血液流向全身,冰寒彻骨。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就要塌了!

    泪水从眼中滑落渐渐的浸入地面,荀彧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决绝,向王黎抱了抱拳:“主公,属下离开雒阳之时,伯敬先生曾与荀某有过商议,我等也有退敌之策,但荀某需要一个承诺,可否?”

    承诺?这么说荀彧已经过了他心中的那一关?看来阎伯敬已经知道自己心中所思,早也和荀彧有过沟通。

    王黎起身诚挚的看着荀彧:“文若但请放心,陈留郡王乃是先帝遗脉,王某对天发誓:若是能够将陈留郡王请回雒阳,王某定保他一世平安,绝不会伤及他一丝一毫!”

    荀彧起身朝王黎深深鞠了一躬,复抬头,眼中的那缕痛苦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清明。

    “昔日太史公曾经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陈留郡王一道伪诏,诸侯必然群情汹汹,像是闻到血肉的虎狼都恨不得能在主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曹孟德和刘玄德因当年陶谦之事互为寇仇,但此二人都是枭雄之辈,绝对不会因为私事耽搁了自己的抱负。诏令一至,他们定会在第一时间内休兵罢战将苗头对准豫州!

    益州刘璋虽是坐成之主,但因益州这些来安定富庶,其野心同样也开始冒出来。他或许将和张鲁暂时放下世仇,联合约兵出祁山下汉中,窥伺我西城和天水两郡。

    袁绍刚刚与我军大战一场,自己气得吐血,兵力也耗损近二十余万,但其毕竟在冀州经营多年,再加上张邈、董承等助力,总兵力依旧在四十万上下。主公要想全面收复冀

    州,仍非一时可定!

    至于凉州,外有韩遂宋建虎视眈眈,内有马腾父子依然心怀野心,特别是子龙那舅子马儿更是不安分的主,属下听闻其在草原上每日练兵不止,其心思可见一斑!”

    天下形势分析完毕,荀彧饮了一口水长长的舒了口气。

    王黎和贾诩对视而笑:“文若,只怕你还有些言不尽意吧,你和阎伯敬商讨一阵难道只是想告诉我们,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敌人吗?你什么时候变得和奉孝那酒鬼一样的惫懒了?而且,还有一处你好像忘了吧?”

    荀彧笑了笑,将杯子放在桌上继续说道:“主公所言不错,江东孙坚虽与主公有旧,甚至主公还曾救过他一命,但对于他而言这种机会确实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据属下所知,江东已经尽在其手,若是主公一旦败北,天下诸侯唯其势力最大。不过,属下未将其列入这些诸侯当做,是因为庐江太守陆康的原因!”

    “陆康?”王黎挑了挑眉,那个老头的身影仿佛又重新映入眼帘。

    荀彧颔了颔首:“陆康乃天下名臣,一心忠于汉室,思想因循守旧。陈留郡王一道诏令,固然让天下诸侯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却也让这些老臣大为失望。

    战争频起,百姓流离,绝非他们眼中的汉室中兴;而割让半壁江山,长江以南不复姓刘,更是对汉室的出卖。所以,陆康定不会奉诏,而且一定还会全力阻止孙坚北上!”

    “那其他方面呢?”

    “虽然不能排除马腾和韩遂有合兵的可能,重新兵寇长安,不过却也不足为虑。属下来冀州之前,已经和马姑娘各书了一封书信快马送至凉州,相信马腾接到书信后定会重新考量出兵的利弊!

    至于张鲁、刘璋和刘表,那本就三个跳梁小丑,都是守成之主少了七八分的血性,皇甫将军、徐元直、黄汉升和甘兴霸便足以应付。长安城中还有伯敬先生、胡才以及主母坐镇,可保无虞。

    其实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曹操、刘备以及还在徐州的纪灵和张燕等人,但属下已经将文远、公明、田迟和曼成几位将军都调至豫州辅助奉孝和公达去了,相信他们至少可以撑上数月!”

    “如此说来,就只剩下袁绍一路了?”

    “正是,还请主公早日剿灭袁绍,再兵出荆、豫以震群侯!”

    王黎点了点头,霍然站起,中兴剑猛然出鞘,一声怒喝如雷霆响彻瘿陶:“传令全军,三日后兵伐巨鹿,收复中原!”

第402章 两封鸡毛信

    人性果然经不得诱惑,也经不得起任何的考验!

    维新帝一道诏令,不过区区几个字,却如同草原儿郎手中的弯刀,瞬间就割亮了朗朗晴空下的每一个角落里的黑暗。

    弯刀很锋利,也很残忍。

    一刀落下,血糊糊的面皮撕裂,诸侯罩在身上的那袭仁义的外衣落下,露出他们暗藏胸中的狼子野心和狠绝无耻。

    复起一刀,天下风云再起。关洛、中原、江东无数的金戈铁马艨艟战舰践踏起漫天的黄沙碧水奔向中原。

    豫州的曹操和刘备已经收起投向对方的那道饱含厌恶、仇恨甚至狠毒的目光,好似一对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相互欣赏和关切着,甚至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大被同眠。

    江东猛虎孙坚率领族中子弟孙策、孙权、孙静等人将王黎的画像高置堂上,狠狠的磕了几个头,转身踏上战舰,向适才叩谢过的救命恩人驶去,胸怀激烈,满腔豪情。

    张鲁与仇人开始刘璋谈笑风生,袁绍重新联系起昔日最厌恶的兄弟袁术的帐下大将,雒阳深宫中的永安帝和灵思皇太后则去了一趟太庙,并在先帝的灵位前烧了一炷香。

    凉州却依旧宁静,一切如旧。

    马儿还在原野中吃草,牧人还在荒原上放牧,看上去整个凉州宛如天上的明月边关的春风,平和,安宁。

    武威郡,姑臧城衙们中。

    “阿翁,该有决断了!”马超大步走入衙中,接过亲卫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又将虎头湛金枪抛向一旁,朝堂上的马腾行了一大礼,“此事已经拖了些许天,阿翁,我们不能再等了。

    王德玉深陷冀州的泥潭里,维新帝一纸诏令群雄纷纷响应,曹孟德、刘玄德和孙文台以及刘景升等人已经开始进军,王德玉挡无可挡,此时正是我马家重塑当年先祖雄风的时刻,还请阿翁切莫犹豫不决!”

    马腾看着马超,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孟起,你、铁儿和休儿都是我马家的好男儿,自当决战沙场建立千秋不世之功,你们有此豪情为父深感欣慰。

    但是,云禄毕竟是为父最疼爱的女儿,而且她现在已经身怀六甲即将临产。你敢保证为父的大旗一扯,王德玉不会那你妹子和她肚里的孩儿威胁为父吗?”

    “身为马家儿女

    ,自然该有先祖遗留下来的血性,同样也该有先祖一样的担当,军国大事岂能因一儿女之情就轻易放弃呢?”马超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而且云禄虽是我马家女儿,却也是子龙之妻。赵子龙从冀州起便一直追随王德玉,如今也有十余年。王德玉一向倚为心腹,又怎敢做此下作之事,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马腾不得不承认马超言之有理,对自己这个只知争勇斗狠智谋不足的儿子倒也多了几分激赏,略略思索片刻,指着案椅上的地图向马超考较道。

    “孟起,即便王德玉不会以你妹子作为要挟,但不管我们是想要入关抢得天下争斗的先机,还是想独霸西凉,这长安城仿佛大山一样横亘在关中,一定是要捏在手中的。

    然而,长安城如今却在王德玉手中,你当知道王德玉帐下的将领校既善攻也善守,当年董卓的西凉兵和吕布的并州军都没有一丝办法。现在更是由皇甫将军亲自坐镇长安,你可有什么办法?”

    马超拍了拍腰中的宝剑,朗声长笑:“阿翁何必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皇甫将军的大名的确也曾威震过西凉,但那终究不过是十余年前的事了。

    现在,他只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依靠王德玉老丈人的身份才当上这雍州一把手的。阿翁,你说这样的人,我马家军还不敢与之一搏吗?

    更何况,这西凉也不止我马家军一处兵力,如果孩儿没有猜错的话,韩文约和宋建的大军恐怕早就在枹罕厉兵秣马了吧。阿翁,如果我们与韩文约联手,皇甫老儿又拿什么来与我们争斗呢?”

    超儿今日竟然不与自己谈武艺而开始有勇有谋了,这实在是我马家的幸事。

    有此麟儿,足慰平生也!

    马腾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心中蓦然一惊,欣慰的表情渐渐凝固在脸上,抬手指着马超道:“孟起,是不是韩文约已经私下与你达成了什么协议?”

    所谓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马腾终于明白了马超的头脑为何如此的清晰,一丝丝怒意和心惊开始在心中升起。

    他知道那人心生九窍,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犹如九曲黄河一样的多,对人却毫无真心。想当年自己还曾和他、王国有过袍泽甚至结拜之谊,可结果呢,王国身死,那人一家独大。

    如果说超儿是头恶

    狼的话,那人就是恶狼身旁的狈,随时随地准备给敌人或者同盟最凶狠的一击!

    超儿头脑简单,怎么可能是那人的对手?只怕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幸好自己头脑还没有发热!

    马腾缓缓坐在案椅前,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心中已经逐渐的平静下来。

    马超却并没有注意到马腾的脸色,还想继续说服马腾。

    忽听得衙们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庞德山一般的身影出现衙中,双手捧着两封信拜倒在马腾身前,信封上插着三根鸡毛:“启禀主公,这是雒阳荀文若先生和小姐送来的急信!”

    这个时候来信,看来雒阳方面早就料到这些变局了,或者长安乃至整个凉州、雍州未来的形势就在其中了!

    马腾的心思更加的安宁,扫了马超一眼,接过庞德手中的信笺轻轻打开,先打开马云禄的来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

    “阿翁:

    大兄颇有武者之风,一直以来便希望能够以武力证明自己,故孩儿知道陈留伪诏阿兄必然动心。

    但孩儿即为子龙将军妇,则当替将军尽忠。孩儿如今身怀麟儿虽不能亲赴长安,却也愿在诞下麟儿后携子前往关中,与阿翁、大兄军前一会!”

    言辞诚恳犀利,马云禄的心思尽在其中。

    马腾知道这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向自己明志,或者说拿她和自己还没有见过的外甥的性命要挟自己,心中略略有些不爽,这丫头嫁人后就一门心思的胳膊肘往外拐。

    马腾冷哼了一声又打开荀彧的信笺,只见信中写道:

    “寿成将军钧鉴:

    韩文约狼子之心不可不防,将军可与之虚与委蛇,佯装联盟合击长安,趁其出兵之计反攻枹罕必能一战而下。如此,凉州及枹罕则尽归将军也!”

    这是荀彧或者说王黎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也是他们给自己定下的计谋和未来疆域的界线!

    刚才对自家闺女那微弱的一丢丢不满慢慢的消失,对韩遂的不满与忿怒却再次从心底升起。

    马腾将信笺放到案椅上抽出腰中的弯刀,淡然的看着马超,喝道:“孟起,就按你说的办,立即知会韩文约,两家共同起兵直逼长安!”

第403章 死志

    离冀州最近的曹操、刘备还在确定最后的战术,远在凉州的九曲黄河韩文约却已经迫不及待的率领帐下兵马和宋建一起渡过了赐支河曲。

    赐支河曲,滨于赐支,至乎河首。

    韩遂骑在马上,踩着脚下蜿蜒的河曲,听着河水拍打岸边的涛声,遥望着对岸茫茫黄沙中的那座绿洲,心情亦如黄河水一般开始激荡起来。

    越过对岸的西平就是他的故乡金城,那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心血和付出,也见证了他一生中所有的故事。他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成为了一方巨擘。

    可惜,昔日的李文侯、北宫伯玉和王国等人都已在化作大漠中的一抔黄沙,而他同样也离开家乡来到河首,在宋建的庇护下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

    整整两年了!

    他从对岸至此,已经整整两年了!

    河央的波涛涨了又落,落了又涨,河畔的杨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可他依旧不能忘记自己曾经那么挚爱的土地,就像不能忘记当年被王黎和马腾逼到黄河北岸的屈辱一样。

    世人都道他有黄河九曲的奸诈和谋算,却不知道他还有一颗坚忍的心,坚忍不拔的心。

    从王黎手中失去的土地,他一定要亲手拿回来。马腾加诸于身上的耻辱,他也要亲手洗掉。

    而现在,正是他亲手拿回失地和清洗耻辱的时刻!

    看着对岸摇摇晃晃过来的两三百只羊皮筏子、孔武有力的骑士以及被骑士们围在中央的那个握金枪斜靠在树荫下的年轻人,一缕仇恨和阴狠从韩遂眼底闪过。

    “下马渡河!”

    韩遂收起心思朝众人淡淡一笑,右手一握,仿佛凉州已经紧紧的握在手中,一声厉喝将对岸的年轻人从惺忪的睡意中惊醒。

    黄河的怒涛犹如大地上裂开的缝隙,而羊皮筏子恰好便是缝补这些裂缝的针线,在河面上来来回回的穿梭。八万大军,整整费了半天的时间才全部转移至对岸。

    “伯父!”马超已于河畔接过韩遂,亲自陪同韩遂步入西平城墙上,“你日前的意思,阿翁已经悉知。阿翁也正有此意,因此特命侄儿前来迎接!”

    “天下风云,英雄聚会,马寿成终究还是那个热血的凉州好男儿!”韩遂站在箭跺口抚摸着身前的城墙,感受着粗犷的砂砾轻轻从手掌传来的刺痛,转向马超问道,“孟起,韩某与令尊也有

    数年未见,你可知令尊今日为何没来?”

    马超抬起头,眉宇间踌躇满志颐指气使:“伯父久掌军机自然知道兵贵神速,阿翁担心走漏风声,已于武威郡中磨刀霍霍,准备进攻长安,打下这片土地都姓马!”

    都姓马?那特么的要我们来干什么?阎行、杨秋等人眼中闪过愤然之色。

    韩遂瞪了众人一眼,依旧谈笑自若如沐春风:“好一个兵贵神速,数年不见,我那义兄豪气干云一如往昔,实在令韩某佩服,只是不知道面对皇甫老将军坐镇的长安,义兄有何打算?”

    马超闻言一惊发现刚才有些失言,脸色中略有一丝尴尬,却听得韩遂刚才还是一口一个令尊,现在却已经改口义兄,遂不再复以为意。

    阿翁乃是名震凉州的英雄,而自己也将成为天下第一名将,更何况自己和阿翁身上都流淌的是大汉朝那个大呼马革裹尸的将军的血脉,老子乃是天上展翅高飞的雄鹰,那些草鸡何须解释?

    于是,马超的神色更加的高傲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墙外的万里关山,手中的马鞭一指。

    “伯父,我阿翁令侄儿协助伯父和宋国主兵出金城,直取陇西和南安两郡。而我阿翁则亲率马家军由武威经祖厉,夺取天水和广魏,并与伯父共击扶风,会师于长安城下!”

    韩遂双眼微咪一道精光一闪而逝,成宜急忙上前一步,在韩遂耳边低语道:“禀主公,马将军已经率领马铁、马休和马岱以及六万大军飞奔祖厉!”

    韩遂点了点头,长鞭一挥:“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在此伤春悲秋,传令众军与孟起合兵一处,马踏陇西!”

    ……

    流失如飞蝗般从天空中掠过,在襄武县城的上方织就一块黑色的帘幕。帘幕外是颓败的村庄,残垣断壁,烟火弥漫;帘幕里是城墙的下方,旌旗猎猎,战马长嘶。

    大军拥簇着韩遂、马超以及枹罕国主宋建等人缓缓来到城门前一箭之地。

    他们的身后是无数的骑兵和攻城器具。

    陇西太守傅干扶墙而立,看着城下叛军如林,神色中没有一丝害怕,只有无尽的嘲讽。也不知他是在嘲讽城下的韩遂呢,还是在嘲讽傅家的命运。

    当年他的父亲傅燮在天水(汉阳)任太守之时,恰逢韩遂和王国等人叛乱,最终剑断黄沙星陨孤城。却不想自己为继承父志来到陇西,仍然要面对当日父亲的局面。

    但,哪又何妨?

    既然是父亲遗志,自己又是父亲唯一的血脉,当然就得继续沿着父亲的老路走下去,哪怕自己也终将变成城下的一抔黄土!

    马超还在城下耀武扬威,韩遂还在马上趾高气扬,宋建还在阵前意得志满,傅干却依旧沉默如雪。直到某一刻,傅干眼神中的嘲讽渐渐消失,一缕漠然涌了上来又缓缓的退下,最终这一切都化作平静。

    平如死水,静若坟场,也如冰雪世界中的那缕死寂。

    在他的眼中,这座曾经象征着陇西的最高政权的城市已经变成一座死城。

    城里血流漂橹,尸骨如山,寻遍全城也找不到一线生机。

    良久,傅干终于抬起头来,轻轻挥了挥衣袖,仿佛城下那十余万大军亦不过只是一群嗅着臭味而来的苍蝇,或者一群围在牛尾前飞舞的牛虻一般,长啸一声:

    “我傅干,原汉阳太守傅燮傅南容之子也!中平四年,家父镇守汉阳,适逢韩遂、王国叛乱,围城十数日,城中粮草殆尽。家父不愿拖累城中父老,数千人马于城下直面叛贼,最终以身殉国。

    然王国已死,韩遂却再次卷土重来,城下叛军更胜往昔,但我不惧也!不过,我终究不及家父,家父敢于舍弃弟兄们独自面对死亡,我却更希望与兄弟们一起和叛贼厮杀一场然后并肩走向地狱。

    所以,我想问一问众兄弟,你们今日可敢可愿与我共赴死亡吗?”

    “我敢我愿意!”

    “我敢我愿意!”

    声若雷霆,直冲霄汉。

    这是城中将士和百姓齐齐发出的嘶吼,这是五千将士喷薄而出的热血,这是数万余百姓鼓起来的勇气,这也是这座城池向傅燮以及傅干的敬礼!

    当年的傅燮,如今的傅干,都曾将或准备将热血和生命永远的与城池镌刻在一起。

    他们父子二人不欠将士们的,也不欠老百姓的,而是所有的将士和老百姓欠他们的!

    傅干满意的点了点头,大手一挥,舌绽春雷,将领瞬间传遍全军。

    “传令下去:自今日始,我襄武与叛军势不两立。若我战死,都尉代之。都尉战死,郡丞代之。郡丞战死,校尉代之。校尉战死,屯长代之。生生息息,直至我城中最后一人!就算我等不等与叛贼共生死,也只能给叛贼留下一座死城!”

第404章 关塞重横行

    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死士胜。对于城下的联军而言,攻城或许并不可怕,但如果城墙的背后站在的是一群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人,那就绝对可怕了。

    无视自己的生命,当然更不会在意他人的生命!

    傅干的声音并不雄浑,但落入耳中,城下联军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杀气,心中微微一寒,脸上也有了几分怯意。

    “孟起,这傅干果然不愧是傅南容的后人,颇有傅南容当年的几分风采,短短几句话,竟然让我帐下男儿差点失色!”韩遂心中杀意横生,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道红晕,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这话还真特么的不是乱盖的,想当年这韩文约与阿翁并驾齐驱合称凉州双雄,谁知今日居然闻傅色变,哪里还有昔日那个九曲黄河的风姿?

    马超鄙视的看了韩遂一眼,喝道:“哼,也就是伯父帐下的骑兵这些年都在枹罕养尊处优早就忘了我草原儿郎的血性,区区的一个襄武又岂在我马家军的眼里?”

    阎行及杨秋、李堪等人闻言色变,一缕怒火在眼中烧起。却见韩遂在背后摆了摆手,众人心中一凛,自然再也不敢多说,怒火悄悄熄灭,脸色也渐渐趋于平缓。

    马超并没有看见韩遂等人在背后的动作,或许他也知道韩遂激将的心思,不过这些他都觉得无所谓。

    他是西凉一流的猛将,呃,或许身后姓阎的那家伙也算吧,毕竟当年二人斗殴的时候那家伙也只是稍稍落了下风。

    眼前的这座土墙和那几千兵卒于他也不过只是些毛毛雨,算得了什么?而且马家军的名声从来都是打下来的,马家军不讲道理只讲拳头!

    马超高傲的像一只野鸭群中的白天鹅,手中的虎头湛金枪猛然向前一挥,一声厉喝:“马家军听令,全力攻城,拿下襄武,纵城三日!”

    一声令下,一万五千余骑兵兵分三路,变成三道黑色的海浪前赴后继的向城门压了过去。骑兵的身后却是十数架冲车,仿佛海浪中劈波斩浪的点点帆船。

    韩遂、宋建相视冷笑一声,带着其余的人马按兵不动,

    立在城下稳如磐石,安若泰山。

    “弩!”

    竟然敢用马军攻城,真不知道将来你特么的是怎么死的!

    傅干居高临下,看着如蚁般的人群践踏起马天的黄沙,听着城下滚滚的马蹄声,冷笑一声手上的令旗已经飘然落下。

    “嗤嗤嗤!”

    众将士齐齐张弓搭箭,守城弩也同样弩箭在弦,松弦之声起起伏伏在四野激荡。特别是守城弩的弦声更是如雷贯耳,每一次声响总令众人一阵心悸,整座城池也好像跟着颤抖了一下。

    利箭如雨,守城弩的巨大箭支却似黑色的寒光。

    这是马钧升级过后的守城弩,弩车大,弩箭更大。一道道黑色的寒光刺透空气从城头上倾射直下,插入城下骑兵的队形,与骑兵和战马来一次亲密的接触然后穿胸而过,留下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孔和爆开的血花。

    当然,守城弩主要的打击目标并不是马背上的骑兵,否则那是高射炮打蚊子太浪费了,它们的目标还是联军队伍中携带的攻城器具冲车。

    毕竟骑兵不能攻城,冲车却是攻城的利器。

    “呜!”

    破空声起,寒风扑面。

    一支弩箭准确的命中了一架冲车,尖锐的箭簇在惯性的作用下轻易的就撕裂了宛如龟壳一样的硬牛皮,狠狠的撞击在冲车上。

    声音犹如雷霆,气势更胜闪电。冲在在守城弩强大的冲击力之下,猛然一震一侧的车轮突然离地,在另外一侧的车轮的支撑下跳了一只圆圈舞,然后轰然倒塌,将城旁的数名工程兵活生生的压成人形大饼。

    一时间惨叫连连,人仰马翻,马家军开始出现明显的伤亡。

    不过,马家军毕竟是纵横草原和黄沙的勇士,他们的心脏里镌刻了勇猛果敢的灵魂,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一往无前的意志,纵使四周流矢成林,他们口中的喊杀声却从未停歇。

    马超人在阵前却没有一支利箭能够到达他的身边,他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就好似一枚金色的盾牌,舞动起来密不透风瓢泼不进,他的身前、两侧已经散落着十数支利箭。

    但是,他依旧很生气,破空的寒风强劲冰冷,他的眸子中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怒火。

    那火似乎可以焚烧掉时间的所有一切!

    “杀!”

    一声怒吼从脖子中挣出来,马超手中的虎头湛金枪猛然一提一划,一道弧线在众人眼前一亮,叮的一声,一支飞逝而来的利箭黯然坠地。

    接着,一阵肃杀的马蹄声雷鸣般密集地响了起来,身后五百玄衣黑马的铁骑洪流一般冲向城下,仿佛一大片铺天盖地的乌云。他们手中的弯刀同时飞起,每一道铁痕都在阳光下闪耀着,恰如云层上的闪电。而城门前的冲车则是在云层里酝酿了许久的冰雹,疯狂的冲击着城门。

    杀气滔滔,蹄声滚滚。

    弯刀落入城中,城中瞬间就升腾起一片血海。冲车撞击城门,城墙上一阵摇晃。

    于是,血海中的将士开始嘶吼,摇摆以及颤栗,襄武城也跟着颤栗起来。郡衙前的那颗歪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脖子树微微一抖,刚刚冒出来的数片嫩叶从枝头飘下,跌落在尘土中。

    老树掉新芽,不知道是否在暗示着什么,是老树已经失去了生命力呢,还是新芽失去了老树的滋养,或是意味着代表傅家传承的老树新芽今日也将断在城下那凶残的马家军手中?

    傅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甚至都没有转过头去看一看衙们前的那棵歪脖子树上。

    他还在城墙上,他亦曾亲手张弓射杀了三名贼人。一波攻击之后,虽然他的弓上看上去依旧如茫茫白雪并未沾惹上半点血丝,但他的心也在滴血。

    马家军不惧生死的强悍作风硬撼着他心里的防线,他只有紧咬牙关,牢记着他的使命。

    头可断,血可流,襄武不能丢!

    “枪!”

    “矛!”

    匈奴天未丧,战鼓长登登。傅干朝天两声怒吼,向旁边一跃一把抢过身旁士兵手中的鼓槌,使劲在战鼓上猛地一敲,鼓声如雨点打在芭蕉上,密集,急促。

    千余杆白蜡枪和长矛凌空飞起,尖啸着,带着刺骨的寒风投向城下的马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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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介绍:
万马南归纵江海,一剑西来横九州。 赤壁崖前,楼船仓里看涛涌;洛阳城下,金鳞阵中听长歌。 三国,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我们又来了! 诸君且看:这一曲老歌,又将如何重弹新调!后汉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汉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汉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