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等待是最好的调料品
听得这些动静，酒楼外面聚满了人。
而一些人类小孩在挤得时候，突然被几头从后方聚来的妖给踢开，周围的人敢怒不敢言，更是后退开来。
而那些被踢开的小孩昏了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酒楼中，从后厨方向突然冲过来了一个脸上抹满锅底灰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冲过来后使劲拽着那头妖的胳膊，但任其如何努力，根本拽不开分毫。
小女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拽着，更是用嘴去咬，但好在她的力气不是太大，否则牙齿都会被崩掉。
那酒楼老板当即慌神，“女儿啊，你出来干什么啊，快走开！”
那头妖一见面前的小女孩脚上没有脚铐，当即来了兴趣，“哦？你这酒楼竟还藏着人。”
随后，那妖直接将酒楼老板扔出了酒楼，紧接着，便又将那名没有脚铐的小女孩给拎出了酒楼。
一见这几头妖出来，周围聚着的人纷纷退开，看也只敢斜目而视。
那几头妖看着不停挣扎的小女孩舔了舔嘴唇，就要将之生吞，但就在这时，一名身材干瘦的人族男子跑了上来，这男子贼眉鼠眼，来到妖身侧，直接下跪。
妖问道：“你这人类，有什么事？”
那男子说道：“小的只是觉得妖爷赶来江州城肯定累了，这娃娃好歹也是女的皮肉嫩的很，几位妖爷可以享受完她之后，才吃掉。”
那几头妖纷纷对视一眼后放声大笑，“好活，赏！”
话毕，其中一头妖直接扔了几枚碎银到地上，那男子连连道谢，并一个个地从地上将碎银拿上。
那酒楼老板强忍着腿上的疼痛，急忙爬了过来，抱住为首那头妖的腿，并恳求道：“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女儿，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你们要酒是吧，我给，我马上给你们拿来。”
而后，老板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酒楼中，将所有的酒都搬上，只是由于腿瘸着，在路过楼梯口时，一不小心被一个碎瓷片给绊了一下，就要扑倒而去，谁知，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黑衣的负剑少年一把将小酒缸接住，并用另一只手将老板扶住。
一见小酒缸没有摔碎，那老板对少年感激连连。
少年打了个哈欠，眼角有些困倦的泪水，他问道：“老板，我的面还没好么？”
那老板已年过六旬，此刻却是满脸眼泪，但也不忘对少年说道：“请客官等等，我把酒送出去之后就去给客官煮。”
少年看了看外面后，笑了笑，道：“反正我也没事，我帮你送出去吧。”
言毕，还不待老板同意，少年便托着小酒缸走出了酒楼。
直到现在，那酒楼老板才发现少年的脚上没有脚铐，但他女儿的性命还在那些妖的手中，他怎么可能不跟着出去，而且他也要去让少年继续藏着，否则肯定会被杀死。
少年走下酒楼的台阶，四下看了看，大声问道：“谁要的酒？”
四周那些人先是惊讶，但在看见少年脚上没有脚铐时，顿时可怜起了少年。
前方那几头妖走了过来，为首那头一手拎着小女孩，一手将酒夺了过去，仰头灌上一大口，但见酒没有，那头妖便直接将酒缸扔了。
那妖冷笑道：“人类，看在你给我送酒的份上，我便不杀你了，你速去城主府自己取一副脚铐来铐上，否则，你活不过今天。”
闻言，周围人类都觉得那少年的运气简直逆天的好，竟然靠着一小缸酒便救了自己的性命。
言毕，那几头妖拎着小女孩转身就要离开，小女孩在不停挣扎，还是不说话，像是怕极了。
那酒楼老板急了，就要上前，但就在这时，却见少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那几头妖的前方，并伸出手，说道：“给钱！”
众人纷纷愣住，少年此举是在找死。
那妖明显也愣了愣，而后问道：“什么钱？”
少年说道：“你们喝了酒不给钱？这是哪里的道理？”
“爷今天心情好，本想留你一条活口，但你实在是不知死活。”为首那头妖摇了摇头，便抡动大刀，朝少年一刀劈下。
四周一些女子更是不忍心，伸手遮住眼。
然而，令谁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少年轻一弹指，那柄大刀便成了碎片，而后，少年二话不说，张开手掌直接捏在那妖的脸上，只听得‘噗’一声，那妖的头颅直接被捏碎，而后，七丈高的身躯猛然倒下。
旁边几头妖双瞳骤缩，一时间不敢相信。
少年又一次将手伸向另一头妖，道：“我再说一次，给钱！”
那头妖不信邪，面露狰狞，大吼一声，朝少年直接一拳轰出，然而，下一刻，一片血雾散开，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那头妖却只剩下了下半身。
少年再度将手伸向最后一头妖，但还不待他说话，那头妖便面露惊恐，掏了好几锭银子出来，全部交给了少年，还有好几块因为少年的手掌放不下，所以掉到了地上。
那头妖就要逃走，少年却一把将之抓住，那头妖连忙下跪求饶，但其真意却是在等后方冲来的几头同族，为偷袭少年。
然而
，少年头也不回，也没人看清他到底做了什么，他身后的那几头妖便直接炸开，成了血雾。
只有少年身前的那头妖看见，少年的双瞳成了金色，但也只是片刻。
那头妖再不敢有任何抵抗，连忙求饶，“我已经给你钱了啊！”
“酒钱饭钱给了。”叶如修说道：“还有一个柜台的钱，还有那么多瓷器的钱，你们还出手打了人，还要杀我，不过被我反杀了，这事在场的人都看见，我这只能算是正当防卫，以唐律来说的话...我算了算，作为异族的你们，大概你们只能用命抵吧。”
话音刚落，少年一掌拍下，那头妖直接成了一滩血水。
叶如修擦了擦被溅在手背上的几滴血，而后他看向人群某处，伸出手指勾了勾，道：“过来。”
那处的人群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少年喊的是谁，而这时，只见一名贼眉鼠眼的干瘦男子挤开众人，面容呆滞地朝少年走了过来。
待至男子走进后，那男子的双目才明亮起来，明显是被控制了。
少年说道：“我让你过来，你跑什么？”
那男子惊恐无比，结结巴巴道：“大大人，不知找小的什么事？”
少年说道：“你在那群妖面前自称‘小的’，在我面前也自称‘小的’，你是把我也当做那群妖了？”
男子又下跪，道：“没有，没有，小的不敢。”
少年低头看了看男子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见谁都给跪，还要这腿有什么用？不过也好，顺带给人道个歉。”
说完，少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向酒楼，将那些银子放在了酒楼老板的身旁后，在之前那个角落坐下，大喊了一声，“老板，我的面好了没！”
而外面，一大圈人还围着，他们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站在原地，也忘了离开。
至于那名干瘦男子，则始终跪在地上，面向酒楼，他发疯般地想要起身，但却发现，根本感知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少年方才拍肩的那两下，已用毒将男子的某些神经毒至坏死。
却说，少年还是没能等到他的面，反倒是等来了数十头妖，其中一头还是一阶妖修的妖，也便是此城地位最高的那头妖，乃是一头猪妖，行走间整条街道都在震动。
而外面围着的人，一见到那头猪妖，迅速躲了起来，看样子，那头猪妖给他们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恐怖记忆。
而那名贼眉鼠眼的干瘦男子，仍然走不了，他拼命用双手爬行时，却被猪妖一脚踩成了肉泥，死于非命，连块完好的骨头都没能留下。
酒楼的老板抱着他那受了惊吓的女儿缩在墙角，叶如修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不自禁地摸了摸肚子。
叶如修起身走到酒楼老板身前，说道：“老板，我点了一碗面，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我连装面的碗都没看到，你信不信我给你差评啊！”
那酒楼老板满脸难色，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道：“客官，差什么评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面，我们都要没命了！”
“什么时候？”叶如修腹中空空，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他说道：“饿了的时候想吃碗面有错吗？老板，你在这蹲着也没做什么，去给我煮碗面真有那么难吗？”
这时，那群妖撞开了酒楼的大门走了进来，而猪妖因其身躯庞大，故而在走进来时，直接将酒楼的一二楼给撞了个通。
一块木头飞了过来，叶如修反手接住，并回头道：“哪个混蛋，想吃东西别插队啊，我的面还没上呢！”
叶如修看见破烂不堪的天花板外，是高天上的云，他说道：“你们这群家伙，不是来吃东西而是来搞破坏的吧？”
那酒楼老板说道：“客官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这群妖怪要杀了我们。”
叶如修松去一口气，道：“还好是要杀我，要不然这么多妖来插个队，我的面得等多久啊。”
酒楼老板想哭的心都有了，“客官，你能不能别惦记着面了，赶快逃吧。”
虽然他之前亲眼看见了叶如修轻描淡写便杀死那些妖，但如今面临的是数十头妖，而且还有那头全江州城人的噩梦，猪妖。
这酒楼的老板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疯了，但他这会儿细细看了，却又觉得少年有几分眼熟，但没有多余的时间容他去细看，他死命地抱着自己的女儿。
那猪妖手持一根十三尺长的铁锤，哼哼两声，用锤指着少年，开口道：“人类，就是你杀了我的部下？”
此番从黎洲妖界过来的妖军之中，除却那冥蛇族的少族长为三阶大妖为，其余四者便是二阶妖灵，而每一个妖灵手下，则还跟有一名一阶妖。
一阶妖，便是身为妖能使用妖力的开端，而一阶妖之下的，便是最低等的妖族，身上的确具备妖力，但无法感知，无法驱使。
这头猪妖浑身上下萦绕着淡薄的妖力。
叶如修不理，他只是看着面前的酒楼老板和其女儿，说道：“老板，不是我说，当年就一直在你这儿吃面，都是熟客了，今日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怎
么就是死活不给我煮面呢？”
闻言，那酒楼老板仍然没睁眼，反倒是其怀里的小女孩，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少年，小女孩的世界很小，只有这间酒楼，所以，她记得每一个跨过门槛走进来的人，尤其是当年那名年轻的大夫。
而在小女孩眼里，此时，除了少年外，还有一头高举铁锤的猪妖，她想要冲出去提醒少年，只是已经来不及，而且，她还被自己的父亲死死地抱住。
小女孩本能的紧闭双眼。
然而，那蕴含万钧之力的铁锤落下，少年单手一举，便将铁锤轻易接下。
这酒楼原本到处都是低等妖的戏谑讽笑之声，但在一瞬间，鸦雀无声。
而酒楼外面藏匿起来的人，又从藏匿之处逐渐走了出来，他们好奇，那么多妖进了酒楼，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尤其是那头猪妖也在。
然而，正当他们即将靠近到酒楼正门那一侧时，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飞了出来，而后，天上下起了短暂的绿色血雨。
当那黑影落入河中时，众人才看清，那是一头猪妖的半个身躯。
酒楼老板的女儿缓缓睁开眼，她看见面前的少年仍然面带无奈的微笑，而酒楼的正门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天上乌云散去，有缕缕阳光洒落进来，正好照在少年的背上。
少年此刻的双瞳，是金色的。
猪妖剩下的半具身体，轰然倒下。
其余低等妖，也在刚才少年的一拳中，被误伤成了数团血雾。
外面的众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一道巨大的响动之后，全城的妖气便开始消散，天上的乌云退开，又现光明。
酒楼的老板不知何时，也抬起头看着沐浴在血雨中的少年，他怔住了，而其怀里的小女儿则终得挣脱出去。
叶如修蹲下身将那小女儿抱起，而后看着酒楼的老板，道：“老板，你再不给我煮面，我可把你女儿拐走了啊！”
话音刚落，他那肚子又响起了‘咕噜’的饥饿声。
......
等了一个多时辰的阳春面，终于是端了上来，叶如修看着热气腾腾的面，闻见还是当年那熟悉的味道，他连忙拿筷吃了起来。
此间酒楼俨然成了一片废墟，而他便就坐在废墟中央普通地吃着面。
酒楼的老板站在一旁，他又多打量了少年几眼，并见自己的女儿一直在少年的身旁转来转去，一点也不见外，他立即想起了一个人。
酒楼的老板看了看废墟外聚着的上百余人，而后，他的喉咙一阵蠕动，咽了口唾沫，问道：“您是，怀明医馆的叶大夫？”
外面的那些人，纷纷屏气凝神，他们此刻无比想要知道少年的身份。
一年半之前，怀明医馆的几个弟子外出之后，回来的却少了一个人。
然而，少年却一直埋头吃面，不曾回话，直到最后一根面条入腹，少年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面汤，随后，少年将面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笑道：“老板，再来一碗！”
那酒楼的老板一见那张笑脸，以及熟悉的‘再来一碗’。
他说话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颤抖，“叶大夫，真的是你……”
他双腿因激动，失力地跪了下去。
外面的众人一听得此言，纷纷松气，许多人瘫倒在地，不知为何，当年叶如修还在怀明医馆时，这城里的人，都不是特别害怕病痛，就是那些付不起医疗费用的人，也会受到治疗。
而现在，当叶如修再一次出现在江州城时，他们心中的那份安全感，油然而生。
江州城还活着的人，虽心有无穷无尽的感激，但在经过商议之下，他们却没有去打扰叶如修，因为他们相对而言，比较熟悉叶如修的性格。
这些人重新占领了空无一妖的城主府，并将所有脚铐都给取了下来。
许久之后，叶如修背负一柄赤色长剑，行走在通往南城的路上。
这一路上遇见许多人，那些人都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向他简单的打着招呼。
叶如修之前觉得，也亦是担心，若是出手救了江州城的人，自己会遭到背后议论，但真正看见事实时，他发现是自己错了。
“这世界，也许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念及此处，他又想起慕容堂正写给自己的那些话，一时间，又感到鼻子酸酸的，他擦了擦眼角的泪，长出了口气，重整情绪，目视前方。
好在河道两旁的柳树并未遭到妖族的破坏，此间小道，仍然有着几分静谧，尤其是在如此阳光明媚的夏日。
少年细细聆听着河道中的泊泊水流，风与柳叶之间的细语。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一处木质围栏外，围栏之下的小水沟中，已没有了水在流动，看上去，干涸有些时日了。
他推开小木栏走进了院内，左右两侧的药草田内不知被哪一头妖给踩得一片狼藉，但至少，有几株草药还存活，他蹲下身，伸手将一株株草药扶正。
随后，他走进了曾住过三年的那间小屋内，看着房间内的摆设，还是如同当年一样，只是叠好的床铺，已经结满了蜘蛛网。
第二百九十三章 如此生活，逍遥自在
叶如修来到简灵的床铺前，他将床往外搬挪了一些距离后，便用手在墙上比着距离，当比到某一处时，他揭下了挂在墙上的一副难看画卷，这副画卷只是这面墙上十多副当中最普通的一副，而画卷的背后，却存放着一件无法言喻的东西，那是一个紫木盒子。
叶如修的脑海内，又浮现出了当时即将出行寻找不凡之人前一夜时的场景。
那一夜，到最后即将灭烛时，简灵将这个紫木盒子拿了出来。
‘小师弟，这是我留给咱师父的酒钱。”
...
“我要是不出去卖药材了，师父哪里来的酒钱？”
...
叶如修笑着摇了摇头，将紫木盒子重新放了回去，并将画卷重新遮上。
当年医馆的师徒两人之中，偷卖药材的人为了买酒，想方设法地用尽各种理由带着医馆的小师弟行走于各巷道之间吆喝，从一个腼腆怕生的人变得开朗大方。
而想要喝酒的人，却偷偷让医馆的小师弟往自己的酒缸里面兑水。
叶如修微微一笑，自语道：“师父啊，你这是什么烂借口，兑个水而已，跟手抖又没多大关系，不就是舍不得那些酒么……”
千世新能培养出那么优良的药草出来，竟能说自己手抖，这种事要是说出去，只怕整个千圣院没一个人会相信。
叶如修走到屋中间，拂去凳子上的灰后便坐了上去，他环顾四周，最终将抽屉缓缓打开，里面有一叠纸，还有一杆干墨的毛笔。
他突然想要动笔写些什么下来，于是动用灵气，将毛笔上的墨回溯成了液状。
然而，他的手悬在空中很长时间，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没写下来，将白纸折成纸船后，离开了这间屋子。
用灵气载着纸船，轻轻落到了河面上。
每年，江州城都会经历阳光最好的一天，而便是现在这一天。
如许清风拂过，地上的梧桐叶被吹动。
叶如修想起一件事来，他从熟悉的房后找来木梯，将之搭在房檐，而后爬了上去，果不其然，在屋顶静静地躺着一把扫帚。
一年半前的那个夜里，简灵缩在屋顶抱着木盒以及这把扫帚，自闭了很长时间。
他不急不缓地将院内的梧桐叶扫完，随后，便站在院口，一眼将整个院子乃至怀明医馆看开，还有屋后天际的白云几朵。
金黄的阳光印在大地之上，眼前本无一人，但少年此刻的目中，却似乎有好几个人在房前跑动。
手持扫帚的青年，追着青年打的女子，以及跟着两人跑过去劝架的女孩，还有突然从烘药屋中冲出来指着三人责骂的老者。
刚过完一个糟糕的成年礼的少年，不自禁地浮现出了笑容。
他所看见的场景，似乎缺少了些什么，或许还应该有一个一袭白衣，宠溺地看着打闹三人组的男子。
或许......
“没有这个或许了。”叶如修长出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院子。
他无论如何也模拟不出来，怀明医馆那个名为小师弟的身影。
永远都有一个人不会出现在名为回忆的场景之中，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这样。
少年来到了长生树下，这里的风景倒还是跟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一眼看去，金黄色的麦田已然成了光秃秃的荒原。
少年背负双手站在这里，他好像在等什么人，但他知道，心中所想的人，谁都不会来，谁都不会出现。
但就在这时，忽有风起，忽有人声传至。
“在想什么呢？”
少年听得这道熟悉的声音，他笑道：“在想...世界毁不毁灭，好样压根就不关我的事。”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过去这么多年，终于从你嘴里听见一句比较好听的话了。”
叶如修转过身来，注视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那男子温和地笑着，仿佛无论世间发生什么，都完全无法令那抹温和的笑容消失一般。
叶如修说道：“之前在长安城是听说有人看见你死了，所以，你是鬼么？”
李天河回答道：“你见过站在太阳底下的鬼么？更何况，你在这世上见过鬼么？”
叶如修耸了耸肩，笑道：“如果真有鬼的话，比起见到鬼，我觉得还是世界毁灭要好一些。”
李天河走了过来，他看着面前的少年。
如今，这两人的身高之差，已无需再低头去看，不再如当年自南山上时的样子。
李天河说道：“一月不见，没想到你变了这么多。”
叶如修看了看手心，好奇道：“变了么？”
“若是以前的你，此行离开小镇之后，殇州城或是长安才是你的目的地，但你却出现在了江州城中。”李天河脚踩大地，说道：“在这等乱世，这可是你一直不愿来的地方。”
叶如修挠了挠后脑勺，道：“好像也是。”
“你杀了那头猪妖，妖城那边很快就会知道。”李天河看了少年一眼，说道：“这里的安宁，未免有些短暂了。”
叶如修摊了摊手，无奈说道：“有总比没有得好，这世界毁不毁灭与我无关，我就想回来吃碗面，谁让那头猪非要
来插个队，我也没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李天河笑道：“突然发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你说话也变得有趣了。”
叶如修说道：“要是没趣的话，我在小镇那边的铺子都要被一头驴给拆了！”
微风又起，长生树上的树叶，簌簌作响。
“倘若当年你不曾下山……”李天河的话突然中断了。
因为少年此刻正转过身来看着他，少年说道：“没有这个倘若，也不会有如果，我下来了，所以我站在了这里，我要尊重人生之中所做的每一个抉择，我不想后悔。”
这两人当年在自南山上时，都没有遇见过像今日这么好的天气。
没多时，叶如修回过头去，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此刻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而叶如修对此，也早已习惯。
他离开了长生树，离开了城南，行于北城期间，倒是看见许多人往南城跑。
叶如修来到那间几乎变成了废墟的酒楼，酒楼的老板迎了出来，并露出几抹忧愁之色，道：“叶大夫，城里的食物基本上都被之前占领的妖怪糟蹋完了，现在面临全城人最大的问题就是食物问题，如今连江州城都变成这样，全唐各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去其他城买食物是不现实的。”
叶如修环顾四周，如今全江州城剩下的几百人，几乎都在这里了，剩下的十几人刚才都跑去了城南，想来，也是去看一看农田里还有没有什么可以食用的食物，但他已经看见了城南那边的现实。
叶如修注视着某样东西，而后伸手一指，道：“缺食物？这不就是现成的么？”
众人纷纷看去，见其指之物，是一座横在废墟之中的半块猪，但就是这半块，也如小山一般。
“这……”酒楼老板喉咙蠕动，他吞了吞唾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说才好。
如今的人类，什么肉都有吃过，但唯独妖的肉，他们不曾吃过，以前更是想都没想过。
尤其是这头猪妖之前对江州城人造成了特别多的恐怖，直到这猪妖死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人敢去接近。
而且，既然是妖，想来应该也是有毒或是其他什么的，反正猪妖还活着的时候，仅靠其身躯上散发出来的妖气就能轻易杀死人，他们不会觉得这些肉里面不会藏得有，这要是吃了，保不准剩下的几百人都得没命。
然而，叶如修又伸手指了指卡在河道里的另外半块猪躯，道：“这里还有半块，这么多的猪肉，可以给全城人吃上好些天了。”
他摸了摸下巴，道：“吃不完的还可以用来做成腊肉，这猪的肠子比较大，做出来的香肠肯定也很大，也许，我们都能第一次吃到大香肠，这可是世界特例啊。”
见叶如修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众人显得更为难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要上前来的意思。
叶如修摸了摸肚子，对于饿了好几天的他来说，刚才那两碗面简直不够填饱肚子，他擦了擦手上的灰尘，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柄大刀，走近猪妖的身躯之后，直接割了一大块下来。
他打量了半晌，说道：“老板你看，你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猪妖的肉跟普通肉几乎完全一样。”
酒楼老板扯了扯嘴角，道：“叶大夫啊，你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瞅瞅这猪肉，都是绿色的，流出来的血也是绿油油的，这我们哪儿敢吃啊！”
叶如修满脸疑惑道：“低等妖血，不都是绿色的么？而绿色的肉是被血给染色了的，这个逻辑有毛病吗？”
叶如修将肉朝那些人递过去，但却没一个人敢接，最终，他自己架了堆柴火，将手里的猪肉分成好几块，用盐腌了有一会儿后，便用木签串上，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期间还不忘洒了些孜然在上面。
这周围的人，没一个人是不饿的，这些人猛咽口水，看着猪肉逐渐变成金黄色，还有烤出来的油在肉的表面上滋滋跳动，有的甚至连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但在看见滴到火里的油冒出绿色的油烟后，顿时打消了不少人上前的念头。
终是将肉给烤好了，如今烤成这样之后，倒是发现不了这块肉与普通的猪肉有什么区别，但他们都是亲眼看着绿色的猪肉变成了金黄色，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无法将之当成是普通的猪肉。
叶如修吹凉了些后，直接撕下一小块放入嘴里咀嚼，味道似乎还很不错，见他极为享受地点着头。
这时，从南城归来的那些大汉和少年，原本还是满脸的遗憾之色，但当看见叶如修烤在火上的猪肉时，直接冲了过来，哈喇子止不住地往外淌。
不过他们可没动手直接抢，毕竟他们也知道，眼下江州城哪里还有这么好的食物，唯一的可能就是叶如修自己带来的，叶如修于他们有大恩，他们又怎么可能抢！
抢倒是不会抢，但想吃是真的想吃。
一名大汉问道：“叶大夫，这猪肉……”
叶如修微笑着直接递了两块过去，说道：“别客气，还多。”
那些大汉和少年二话不说，连连道谢之后，将火上还烤着的几大块猪肉直接拿到说中，各自撕开均分了起来。
周围众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从南城回来的十几
个人。
大汉吃下一大块之后，满脸惊讶，道：“叶大夫，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猪肉，肉这么嫩，还这么的香！”
然而，当大汉回过头来时，却发现叶如修已经不在火堆旁，大汉寻视了一番，最终，他看见叶如修正几乎变成废墟了的酒楼中用刀割着那头猪妖的猪肉，经由这么一割，猪妖体内的绿血沿着地面上的缝流了出来。
突然只见，那大汉就觉得嘴里的猪肉没那么香了。
叶如修拽着几大块猪肉走来，洒上盐开始腌制，他看着之前那名大汉，问道：“铁柱叔，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大汉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大汉看着手里的猪肉，猛咽唾沫，但却不敢下口，他甚至有要将之前吃下去的猪肉给吐出来的冲动。
然而，大汉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都还在吃，显然这些人并未注意到猪肉的由来，他想了想，随后往前挪了挪，将叶如修正腌制的那些肉用宽大的身躯给挡住，而后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要死不能我一个人先死！”大汉一边吃着，一边念叨了一声。
看着这些人吃得这么起劲，周围众人再也忍不住诱惑，纷纷靠了过来，有的拿刀去割肉，有的则夹柴生火，有的腌肉烤肉，各自分工，人皆享用。
看着酒楼老板埋头猛啃，叶如修笑道：“老板，我没骗你，好吃吧。”
酒楼老板震惊道：“第一次吃妖肉，没想到竟能如此好吃。”
叶如修突然注意到一道目光，他转头看去，只见在酒楼后厨方向，那酒楼老板的女儿正探出半个头看着他。
叶如修走过去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而后走到人群中，取来一块猪肉递给了小女孩。
“我说老板，你只顾着吃，你这女儿可正在长身体呢，怎么能将她忘了呢，你这做爹的也太不负责任了。”
那酒楼老板闻言偏头，一看见自己的女儿正在叶如修怀里拿着一块猪肉，他那眼珠子都几乎爆了出来，他连忙起身，想要阻止，“叶大夫，你不能这样，我女儿她一直都不爱吃肉的。”
叶如修说道：“老板，你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看，我觉得你女儿比你吃得特别香啊。”
那酒楼老板顿时傻眼，以前对肉看都不看一眼的女儿，如今为了吃猪肉，连他这个做爹的都不理了。
夜里，一些人吃饱之后，便开始商量着后面的事。
“叶大夫他杀死了那么多妖族救了我们，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妖会来到江州城，接下来到来的妖肯定会更强大，我们得离开，不能在这里等死！”
“叶大夫白日了杀了那么多妖，肯定也很累了，或者，事情比我们想得还要糟糕，为了杀死那头猪妖，叶大夫受了重伤也说不一定。毕竟，那头猪妖的实力我们是有目共睹的，而叶大夫在一年半之前还只是一名郎中，我们不能让叶大夫去犯险！”
“叶大夫也是我们江州城的百姓，不能让咱们江州城的人孤身犯险！”
“我同意……”
无数火光的映照下，不少人纷纷振臂附议。
如今，虽然世间各处都不安全，但总的来说，却比即将招来更多妖族的江州城要好很多。
酒楼老板看一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诧异道：“女儿，叶大夫到哪里去了？”
然而，这小女孩还是一个劲地吃着手里的肉，只是借咀嚼的空当摇了摇头。
酒楼老板面露难色，道：“女儿啊，你这从中午吃到现在，该歇歇了吧，照你这样的吃法，以后要是长胖了，爹爹我都抱不动你了。”
然而，就在江州城众人商量好接下里的事，也开始在准备远行路上的食物之时，突有一道声音从众人后方响起。
“咦，你们怎么不吃了？我知道了，肯定是只吃猪肉所以腻了。”
众人回过头去，只看见叶如修站在黑暗的边缘处。
有的人纷纷感到好奇，向身边的人问道：“我记得这个方向不是正好面对月亮么，怎么这么黑？”
其同伴回答道：“笨！出个云不就将月亮挡住了么？！”
众人前方，一名大汉问道：“叶大夫，你去什么地方了，我们刚才已经觉得连夜走了。”
“走？去哪儿？”叶如修笑道：“先不说这个，我知道你们吃腻了，所以给你们换了换口味。”
言语间，他拽动手臂，只见他身后的一大片阴影竟是被拽动，而后露出明月，而后众人看见，又一头如小山一般的牛妖。
突然，牛妖睁开了双眼，如铜铃般大小的牛眼，险些将众人的胆都吓破了。
“给我闭上！”叶如修踹了牛妖一脚，而后对着众人说道：“为了保持肉质新鲜，我特意活着就给大家带回来了。”
众人震惊，哪怕是作为凡人，他们也能感知到，面前这头牛妖所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要比之前那头猪妖要更浓。
“别怕，他动不了，不信你们看。”说着，叶如修取来一把刀，直接从牛妖的身体上剜下来了一快肉，而后直接将肉扔了过来，并道：“喏，这样他们都动不了。”
月光映照向下，叶如修脚踩牛妖笑着。
第二百九十四章 长安城前是非多
众人看了看少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同一个念头。
原来现在的江州城，最恐怖的不是妖怪，而是名义上是大夫的一名少年。
众人顿时放开心，还真有人想要换换口味，用刀在牛妖身上割肉，那牛妖吃痛无比，但神经已被毒所麻痹，根本没办法移动，或是发出吼叫。
最终，那牛妖的双眼从愤怒逐渐变成了求饶。
酒楼老板不忍心，道：“叶大夫，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叶如修无所谓，说道：“有什么残忍的，好吃不就行咯！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突然大声嚎哭起来，说道：“我突然发现，我真的不太懂我们自己的种族了，这群妖怪之前对我们做的事比我们现在残忍太多太多，但我这个时候却对那头牛妖心生怜悯。”
众人都记得，这个嚎哭者的一家人，包括他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被妖当着他的面撕碎。
叶如修突然觉得，当年的十三神明皆是人族，是上天所做的最好的决定。
想着想着，他又咬下一大块牛肉，任是他，也吃得有些撑，想吐了。
江州城的酒几乎都没了，这便少了一大欢乐。
但还是有人藏得有酒，于是，到了夜里，不少人便将自己藏的酒全部拿了出来，因为他们觉得，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顿饭了。
若快活，当最快活！
有一名大汉喝醉之后，迷迷糊糊推辞掉敬来的酒，告别了众人，说是去找茅厕。
这名大汉在妖族入城期间，凭借过人的力气，倒是阻止了很多悲惨的发生，城中的人，之前不敢说，但此刻可以畅言了，当是特别感激他。
不知不觉中，大汉走到了北城墙前，靠着墙吐了许多，大汉感觉地上踩着一滩水，还热乎乎的，借着月光，他得以看清，地上的这些，又哪里是水，全都是血，深绿色的鲜血！
大汉缓缓抬起头来，在他的眼前，垒起了大山般巨大的尸体堆，这些尸体堆阻绝了他凝望月亮的目光，但月光映照出来的轮廓，很清晰地描绘出了那些尸体的模样。
竟是一头头妖！
但那些妖都死了，没有任何气息。
大汉的酒意在一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他看见早早离开的少年，此刻正坐在如山般的尸体堆上，少年沐浴于鲜血之中，半张脸上都是血迹。
远处，咆哮震天，又有上千头妖从地平线那端冲了过来，平旷的原野上，月光无数次遭到妖族庞大身躯的阻挡。
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于无尽原野的鲜花巨树之中，险而又险的躲过死亡，无数次傲然挺立，酷似他们的祖先。
这世上，曾也有一株名为人族的小草。
数千头妖兽，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死亡，天上的月亮，仿佛都被染了色。
一汪红色的鲜血溅在了那株小草上，将小草压低了头，这时，少年单膝下跪，伸出手来将小草扶正。
少年低语道：“你也跟我一样。”
江州城内，那名大汉走了回去，并擅自用水浇灭了一堆又一堆的火，一句话也不说，所有人都站在一边，看着状似发疯了的大汉，他们都不太能理解大汉为何这样做。
当所有火堆都浇灭之后，一名小男孩跑了过去，问道：“铁柱叔，你怎么了？”
名为铁柱的大汉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站成一堆的众人，说道：“我们要离开了。”
原本当叶如修拉回来那头牛妖的时候，所有人都打消了离开的打算，他们还是舍不得江州城这个家园。
“离开，去哪里？”又有人问了，但这一次，却不是叶如修。
大汉铁柱说道：“叶大夫之前说，长安和殇洲城都还没有沦陷，殇洲太远了，所以，我们去长安。”
众人面面相觑。
铁柱又道：“长安没有半城桃花，城南也不会有一个叫怀明的医馆，我想问问，诸位还愿意去么？”
......
叶如修刚才杀妖杀的太深入，完全没有感知到曾有一个人来过，于是当最后一人妖杀完后，他往回走时，却看见整个江州城的人早已聚在了城门口，拖家带口，披粮挂衣，城中一个人都没了。
“你们要去哪里？”叶如修问道。
大汉铁柱和抱着熟睡女儿的酒楼老板站在前方，那铁柱道：“叶大夫，我们要去长安避难。”
叶如修问道：“那怎么还在这里？”
“自然是要等到人齐了才能走。”酒楼老板开口笑道：“叶大夫，就差你了。”
叶如修用城边的小水沟清洗了一下双手和脸，那酒楼的老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带着一张棉巾走来，递给了叶如修，她是一个哑巴，不会说话，只会用神色来言表心中的感情。
叶如修将小女孩抱了起来，他看着众人。
“那便启程吧。”
数日之后，长安城迎来了一大批难民，城下的难民，有上千人，不只是只有江州城的，数名士兵守在城墙上，还有几名当官的在上面，城门始终没有开启。
城墙上有人大喝道：“下方来者，你们是什么人？！”
这上千人中，就属铁柱的声音最为响亮，他站出来，吼道：“我们是从南边逃难而来的人，还请官兵大哥开下门，放我们进来再说！”
如今
这些难民站在长安城墙下，背对无尽原野，自是感到后背凉飕飕的。
“难民，谁知道你们当中有没有可能藏着妖族，放进来祸害我长安城百姓怎么办！？”
城墙上，那士官吩咐道：“下面有上千个人，当中可能还有妖，要是被他们把门推开了也不好，你们速速下去，多召集一些人手来，将门给我堵住！”
“遵命！”那名士兵应了之后，便将城门附近的人都召集在了内城门下，各种各样的器具放在门前，最后，那些人更是用自己的身躯抵在城门下。
那名为官者走下来检查。
只见其中一名士兵竖了个大拇指，自豪笑道：“长官，都堵好了！放心交给我们吧！！！”
这时，外面传来细微谈话声。
“叶大夫，容我再说说，他们会开门的。”
“跟他们废什么话？”少年的声音消失片刻后，所有士兵只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长安城的半扇城门轰然而倒，直接将上百名士兵和无数重器压在地上，那些士兵呻唤不断。
‘交给你们？我能放哪门子的心？’那名官者心里有了骂娘的冲动。
灰尘散去，数千难民踩着倒在地上的那半扇城门走了进来，地下因有士兵在动，所以城门路有些不太稳。
而剩下的士兵和那名官者，都靠在墙上，害怕的不行。
当难民都走过之后，叶如修才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了看靠在墙上的人，诧异道：“不是帝骑？”
前方走了没多远的一个难民又走回来向他解释了一下。
原来，在他们这一行之前，就已经有人来长安避难了，而这些士兵显然就是自告奋勇，要来守诚的逃难人。
叶如修走远，那官者突然大喊道：“你们这群刁民把门毁了，等着遭受唐律的制裁吧。”
叶如修突然顿足，他回头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毁的？”
他继续说道：“这城内的人只看见你们一群士兵脑袋抽筋在城门下面挤来挤去，如此城门才会倒了。”
那官者气得鼻子都歪了，不仅罪没治上，还硬生生接了从天上落下来的一口黑锅，他被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一些别地而来的难民对着这群新来的人指指点点，不懂规矩，毕竟他们来时，也是经过严密的检查方才批准入的城。
而且，还将城门给弄倒了半扇，这要是妖族突然冲来，如何是好。
而那名受气了的官者，又带了几十名士兵手持兵器追了过来，眼看着就要镇压这群人。
谁知，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在男子身后还有许多名人。
“金商王宗耀！？”有人不敢置信，震惊连连，他们只听说过王宗耀露面了，但却从未见过，而听长安城本地的人说起，王宗耀平时也很少露面。
掌控全天下最多财富的人，就是那个名字，也要受到所有闻者的敬佩，更别提此刻还亲自现身。
只是，有人好奇，大名鼎鼎地王宗耀如此着急走来，是因为什么？
此时，那名官者急匆匆走在最前方，伸出手就要放在负剑少年的肩上拦下少年，但就在这时，王宗耀喘着气停在了少年身前，并道：“叶公子啊，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站在王宗耀身旁的两个人看着那名官者，单就是这两个人的官阶，也比那官者高了许多级。
想来，那官者的反应也是甚快，当即怒容变作笑容，爆青筋的手变得温柔无比，在少年肩上拍了拍，笑道：“呵呵，我刚才看见这位公子的肩上有点灰尘，所以特地赶来给公子拍干净。”
王宗耀身边的一名男子皱眉不喜，问道：“你带这么多士兵来，是什么意思？”
“这些士兵都不懂得提大人拂尘的手法，所以我带他们来，是想亲自教教他们。”官者突然转身看着身后的数十名士兵，指点呵斥道：“我刚才的动作你们都学会了？！谁要是没学会，回去我就把他的头给剁了！”
那些士兵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们也听懂了头戴高帽的官者的言中之意，也就是，只要他们不配合演戏，回去就的身首分离。
那些士兵连忙陪笑道：“学会了，学会了。”
而后官者带着这数十名士兵，一溜烟逃了。
叶如修什么话也没跟江州城的人说，便跟着王宗耀走了。
由于没有人接待，这群难民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是，只好在街边站着，目视着沿路走过的行人有说有笑，而远处，那官者带来的士兵还时不时地看向这里，面带阴沉。
那官者带领数百名士兵正忙于修复城门，否则，一见叶如修离开了的话，肯定会过来百般刁难。
但城门的修复完善，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人群前，那酒楼老板对着身旁的大汉说道：“没想到叶大夫现在这么厉害，连金商王宗耀都亲自出来迎接。”
大汉被称为铁柱，真名也是铁柱，只不过不姓铁，而是姓王。
王铁柱看了看身后的这群人后，说道：“叶大夫把我们护送到了长安，已经很够意思了，接下来我们得靠自己了。”
他转回身，自己先掏出了几块碎银子，面向众人，道：“都把各自的身家取出来，得保证每一个人都吃得到食物。”
这些天一路走来大家都已
各自认熟，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的芥蒂之心，尤其是对这名大汉。
没一会儿，王铁柱的手中便集结了上百两银子，当然，众人里面有的人已经拿不出银子了，不过都没有人会说一句闲话。
众人将银子交给酒楼的老板后，那酒楼老板便兀自朝城中走了过去。
路过一个长着三角眼的男子，男子啐了一口痰在众人面前，“切，就这么点银子，在长安城连个馒头都买不起。”
有人不满就要上前教训那名男子，但却被王铁柱拦住。
刚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惹事是最应该避免的东西。
没一会儿，酒楼老板便空着两只手走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太好。
“怎么回事？”王铁柱问道。
酒楼老板难堪道：“我走了好几家店，他们都要价，一个馒头十两银子。”
闻言，王铁柱偏头看了一眼城门处的那名官者，却发现对方正在冷笑，他认为对方在嘲笑他们买不起馒头。
但他最为清楚，就算是长安城，也不可能一个馒头卖出十两银子的天价。
王铁柱哼了一声，道：“走，我们亲自去！”
这群数千人动身了，来到第一家包子铺前，王铁柱特意看了一眼，那墙上挂着的价格，一个馒头两文钱。
而后他问道：“老板，你们这馒头多少钱一个？”
那老板将汗巾往肩膀上一搭，抖着腿，说道：“二十两一个。”
王铁柱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价格表，道：“你那墙上不是写的明明白白，两文钱一个么？”
“墙上是墙上写的，我现在就要卖二十两一个，你要买便买，不买就别挡着我做生意！”那人摇了摇汗巾，大有驱逐之意，“你再废话，我卖你三十两一个。”
王铁柱看着这间包子铺内，正好有一名男子正在吃包子，而这人，恰巧便是刚才吐口水在众人面前的三角眼男子。
这男子发出戏谑的声音，道：“我说的吧，你们一个馒头都买不起，真是一群乡巴佬！”
众人当中，有好些人的脾气都比较暴躁，此番很明显是在故意针对他们，这几个人撸袖直接上前，就要将这包子铺给砸了，谁知，就在这时，一群士兵似事先有所准备一般，直接冲了过来。
“大胆刁民，你们在做什么？！”
发出大喝之声的，赫然正是之前那名官者。
这人直接不听王铁柱等人的解释，便走进包子铺，而那包子铺的老板突然下跪哀求道：“大人您要为小的做主啊，这群人来买我的馒头，还要吃霸王餐，要知道我的馒头才卖两文钱一个啊，大人，您一定要为小的做主！”
这时，那名三角眼的男子也走了出来，道：“我作证，这群人就是专门来惹事的。”
那戴着一顶高帽的官者背负双手走出包子铺看着面前被围住的王铁柱等人，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直到现在，王铁柱才意识到，这群人是一伙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挑起事来，好有理将他们逐出城去。
但现在无论怎么说，也是他们惹事在前，理完全不在他们这一方。
眼下，就是大唐天子来，除非以权压人，否则也拿不出个理来。
方才索要的二十两高价，只有造事双方知道，但王铁柱一方动手，却是被官兵抓了个正着，官兵手中的证据，有一个，也只有这一个，恰好是不利于王铁柱等人的。
但就在这时，街道堵着的人群散开后，只见一名负剑少年和穿着金黄长袍的王宗耀走了过来。
长安城到底都遍布着王宗耀的手下，还有暗部，故而没人会诧异王宗耀没带手下出行。
然而，面对王宗耀，那头戴高帽的官者比起之前也多了几分底气，更是恶人先告状，他说道：“王老板，事就是这么个事，长安城是大唐最繁华的地方，讲究的就是一个理字！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得以理服人，但这群人却因区区两文钱的馒头都买不起，还要砸了这小店，这若是不作惩罚，实在说不过去啊。”
王宗耀看了看王铁柱等人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不过我不想掺和进来此事，这位叶公子一路上吃得食物不太健康，所以我和叶公子只是来吃点新鲜的馒头包子。”
叶如修二话不说，也没看王铁柱等人一眼，便跟着王宗耀走进了包子铺中。
王宗耀说道：“老板，你这馒头怎么卖？”
那老板之前还跪着，此刻为了迎客连忙站起身，笑呵呵道：“两文钱一个，不过，既然是王老板您赏脸我的小店，不要钱也行，就是请王老板给我减减这铺子的租金就好，嘿嘿。”
显然，这老板还不知道王宗耀身边的少年，与铺外那群他口中‘刁民’之间的关系。
毕竟之前发生的事，是在城门那方，此地距离城门，也隔了有两条街，他们没有顺风耳，也不会有千里眼。
王宗耀笑了笑，道：“没想到有这么豪爽的一个老板租我的铺子，好，我王某便允诺免去你一年铺子的租金。”
那包子铺老板一听，心中顿时乐开了花，但为了争得更好的表现，他连忙表现出无比敬业以及更为豪爽的样子，道：“二位客官，请问要点什么？无论是什么，本店都有！！！”
王宗耀和其身旁的少年都笑了笑。
“给我们来一万个馒头！”
第二百九十五章 将军
那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揉了揉耳朵，然后礼貌性地笑了笑，又问道：“王老板，您刚才说...一万个？”
王宗耀点了点头。
这包子铺的老板满脸难堪，道：“王老板，您就别为难小的了，我这一天最多也就做一百个馒头，哪有一万个啊。”
王宗耀抱着双手，说道：“我点了东西，你说只要我们点了，那便是有，但现在你却说没有，那是你的事了，若是拿不出来，你可就没理了，入牢或是出城，你自己选一个，我王宗耀也不想欺负你，这样，一个包子，就依你之前说的二十两一个付给你。”
言毕，王宗耀一拍手，只见陆陆续续跑进来好几个扛着铁箱的汉子，那些汉子直接将铁箱打开，顿时银光灿灿，满满十箱白银！
外面围着的路人一看见那些银子，顿时傻了眼，更是有不少人的目中闪过贪婪，但在看了一眼王宗耀后，这份贪婪便压了下去，他们没那个胆子过去拿走任何一锭。
这包子铺的老板以为自己今天赚大发了，可是没想到，却是落入了深坑中，但他觉得，有失必有得，他看着那十箱银子，也是情不自禁地连连咽下唾沫，显然，贪婪让他看不清现实，不过，这也并非是不能实现，只不过是要时间而已。
随后，他连忙跑到铺外那头戴高帽的官者面前说了好些话，那官者才阴沉着脸吩咐了几名士兵离开了此处。
没一会，便见几名士兵带了有十个男子过来，而那些男子的手里还抱着几层蒸笼。
现有的馒头总共一百三十四个，距离一万个，还有着几乎难以逾越的差距。
但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磨推鬼。
之后的时间，不仅那十多个包子铺的老板在开始和面醒面，就连那名官者带来的士兵也加入其中，一时间，整条街都是面粉以及和面的声音。
傻子都能看出来，王宗耀是来针对那名头戴高帽的官者的。
但在长安城这边，一个理还真就卡在中间，谁抢过去谁就赢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一个时辰过去。
正当堆在王宗耀和叶如修两人面前的馒头数量达到一千三百个时，突然走来一名帝骑。
帝骑质问那名头戴高帽的官者，道：“你守的城门倒了，为何还不去修？！”
官者恭敬道：“回大人，已经在修了，不出一日就能恢复如初。”
“一日？”帝骑摇了摇头，说道：“太长，妖族随时会攻过来，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检查，倘若城门还是倒在地上的，你们这群人就等着被砍头吧！”
高帽官者侧目看了看铺内的少年后，又看了看王铁柱等人，他咬了咬牙，恶狠狠下令道：“将那群刁民带上，撤！回去修门！”
“慢着！”帝骑平举手中黑枪，道：“谁允许你带走这些百姓了？”
官者持理在手，变得不卑不亢，说道：“他们不仅要吃霸王餐，还要砸了这家铺子，小人秉公办事而已！”
帝骑说道：“我来时只看见你的人对他们刀剑相向，却没看出这铺子有什么损坏，还有，这包子铺里放了十箱白银是怎么一回事？有这么多银子，他们若是真抢，却只抢馒头，不抢白银？”
官者想要解释，说道：“这些银子是……”
帝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只信我所看见的！长安城除了帝骑外不允许动武，你若是再不让你的人收回兵器，我有权当场杀了你们。”
明摆着的威胁，在明眼人中根本不讲理，但又能怎么样呢？方才那高帽官者带人来也是如此。
他们惹不起帝骑，帝骑无论是官阶上还是实力，他们都比不过。
官者猛一挥手，道：“撤！”
然而，就在这时，王宗耀却突然问道：“你们确定真的要走？若是走了，我要的一万个馒头做不够，这铺子的老板可是要掉头的哦？”
全天下，除了大唐天子李圣御而外，只有一人有资格穿金袍，而这个人，便是王宗耀。
这金袍不仅仅只是金袍，就某种意义上而言，王宗耀有着李圣御同等的地位。
这件事，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而在长安住了有一段时间的这群人，也知道了。
而且就算不提及金袍，王宗耀若是以包子铺老板耽搁他赚钱的时间为由让包子铺老板赔偿，明显是赔不起的，闹到最后，砍头也是在所难免。
王宗耀说道：“听不明白吗？那我便告诉你们，‘欺君之罪，当诛’！”
言及最后，王宗耀的语气重了许多，他还伸手指向包子铺的老板，那老板顿时吓得坐在地上失禁。
王宗耀说道：“我相信一个人在死之前，肯定会把心里的话都给说出来，毕竟，说出来我也许心情好，就会免了他的罪。”
如此，那高帽官者算是明白了，他此刻真的是步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了。
包子铺老板是他花钱买通的，今日所发生之事的真相若是被说出来的话，那就真是玩完了。
高帽官者狠狠咬牙，道：“小人只不过
是想替帝骑守着长安大门而已，这也有错吗！？”
他自是不可能说出王宗耀以权压人这样的话，说出来，无论有没有理，都得死。
王宗耀说道：“此举自是无错，而你之前对这群难民无礼之举，乃至于对这位公子的无礼之举，我也已经放过你一次了，可你却像只狗一般，紧咬不放，身而为人，你却要去当狗，你这人不人狗不狗的，明摆着是想与那些妖族一样，这就是你的错了！”
被骂而没有还口的余地。
不是那名高帽官者不能，而是他根本就不知该怎样还口。
他这会儿才明白，刚开始叶如修等人进城时，那王宗耀的一个眼神，并不只是随意看了一眼而已。
所谓无礼之举，那得是身份地位高于自己的，才称得上是无礼，但他看了很多眼，都没看出那名难民中有身份超过自己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王宗耀亲自出来迎接的少年。
他不认识少年，但他此刻细心之下，却想到了流传于长安城的一件事，一个月前，一名背负赤色长剑的少年，与慕容兄妹一起，一同击退了来犯的妖族。
如此功绩，他自然比不过。
这名高帽官者突然叹了口气，而后重重地跪了下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责罚！”
此举，在高帽官者之前所呆的地方，砍头已是必然的，他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然而，叶如修却突然说道：“算了吧，你起来回去修你的门去，既然王老板都放了你一次，我也放过你了。”
闻言，众人纷纷感到错愕，尤其是王宗耀，显然这突发情况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那高帽官者有些错愕，他想不明白，最终放弃了去想，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做之事有多么愚蠢，他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少年后，带着手下离开了。
那名帝骑将正在和面的十个人绑了起来，准备送入牢去。
叶如修突然转头看向铺中的另一个人，那人便是那名生有三角眼的男子。
叶如修朝那人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过来。”
那男子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并跟着叶如修和王宗耀两人离开了铺子，直接朝城门方向走了过去。
来到之前王铁柱等人所站的地方，叶如修伸手指着地上干了一半的痰，道：“那是你吐的吧？把它舔干净。”
男子看了看四周围着的人，顿时觉得颜面挂不住，这要是真的埋下头舔了，这辈子也就别想见人了，“这...不太好吧，而且也没规定随口吐痰要本人亲自舔干净吧。”
这时，王宗耀拿出一块地契，说道：“谁说没有？我刚刚才把这条街买了下来，街是我的街，我现在便设这么一条规矩，可有理了？”
那男子一脸的难堪，走也不是，逃也不是，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选择了遵守这条规矩。
不少人看得直犯恶心。
叶如修走到了王铁柱等人的面前，道：“铁柱叔，烦人的家伙已经没有了，接下来可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呵呵，叶大夫，这是自然，再怎么说，我们也不可能让你带着我们这一千多人去蹭吃蹭喝吧，放心吧，咱们江州城人从来没有饿死街头的情况出现过！”王铁柱拍着胸脯笑道。
如今，早先来到长安城的其他人再看着这群从江州城而来的人时，再无责怪之意，反倒是多了好多结交的人。
毕竟这群人与那负剑少年有关系，而就算他们不知那负剑少年的身份，但只要知道少年与王宗耀有关系就行了，并且是能让王宗耀亲自出门迎接以及帮忙的关系。
看着这一切，王宗耀问道：“你怎么会放过那个当官的人？”
叶如修说道：“大战将即，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战力，我们还不能奢侈到随意舍弃战斗力的地步，而且对这种人，抽了鞭子再喂他两颗糖，之后也就是忠心耿耿的了，若是有其他将士势力进来，而我不在的话，也好帮我保护我的老乡他们。”
这时，之前那名帝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来，身上的黑铁盔甲哐哐作响，对叶如修拱手道：“大将军想请这位公子和王老板到余府一坐。”
四周的人更是震惊了，就连刚从天牢里放出来的余先正也与少年有着关系。
那余先正是谁，不会有人不知道，在中原，可能三岁的小娃娃都听说过余先正之大名。
......
长安城的街尤为复杂，三百多条纵横交错，对于外地来的人，很容易就会迷失在城中。
那王宗耀虽说家就住在长安城，但实际上，他平日里要么都在商会中，要么都会出城去各地查看物资筹备以及需求的情况，所以，对长安城他也不熟悉。
但叶如修却不这么想，所以，在行去将军府的这一路上来，王宗耀跟着那名帝骑，而叶如修则跟着王宗耀，于是，走着走着，帝骑不见了，他们两人也就迷路了。
叶如修看了看窄道两旁高耸的墙壁，他伸手摸了摸，入手有些冰凉，材质比较珍贵，像是北国野岭那边挖来的石头，寄生着彻骨寒意，他说
道：“王老板，你的商会和家好歹都在这长安城，你现在告诉我，你迷路了？？？”
王宗耀轻咳两声，强掩尴尬，随后，他假装震惊，道：“我们好像走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此地竟然没有我的部下！”
实际上，他们已经在杳无人烟的街巷中穿梭有一个时辰了。
叶如修说道：“这是该震惊的地方吗？我方才稍微感知了一下，方圆十里地内都没有活物！噢，我可能错了，除了下水道里的老鼠和蟑螂外！”
王宗耀说道：“别着急嘛，只要我们一直朝一个方向走，一定能出去。”
于是，两人来到一个分叉口，叶如修看向身旁的男子，问道：“王大老板，现在要走哪一边？”
王宗耀左右看了看，伸手一指左边，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走这边，当然，为了防止接下来迷路，我们得留个记号。”
于是，便见王宗耀蹲下身去找来一块尖石，就要在墙上划道痕，谁知，王宗耀拿起石头在墙上比划半晌，也没做好，因为这面墙上已经有了两道痕迹了。
叶如修走过来，问道：“王大老板，是不是觉得这两道痕迹很熟悉？”
王宗耀搓着下巴，点头道：“是比较熟悉，不过都一样啦，我留一道比较特殊的痕迹用于分辨就成。”
然而，叶如修突然一脚将之踢开，激起一片灰尘。
叶如修说道：“那两道痕迹就是你一个时辰前留的啊！”
王宗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是这样啊，哈哈，那看样子我们的确是迷路了啊。”
叶如修扯了扯嘴角，道：“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才意识到我们已经迷路的事吧？”
王宗耀也不满了，说道：“以前根本不会有迷路这种事情发生，要不是跟你去那什么破将军府，我现在一定在商会里翘着二郎腿喝茶！”
叶如修张了张口，想辩驳些什么，但最终，他无奈叹气一声，道：“分头走吧。”
王宗耀也垂下脑袋，道：“同意。”
随后，这两人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分头而行。
又一个时辰之后，还是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两人碰头了。
王宗耀抓狂道：“不管了！直走！你不是很厉害么，直接把墙拆了，修理费全算在我的身上！”
言毕，叶如修二话不说，直接一拳轰穿了前方的那面墙。
那王宗耀虽对叶如修的实力事先有所预料，但此刻真正看见，还是觉得震惊，他喉咙一阵蠕动，咽了咽唾沫后，紧紧跟着少年的步伐前行。
长安城的这一角，时不时地传出轰鸣声，灰尘逐渐升上高空。
不多时，当叶如修轰开面前的墙后，此时的两人身处在一方安静的院子里，院子的一角有一方池子，池子中还有一个雕像正在喷水。
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一名穿着白色背心的中年男子，而巧的是，这名男子就是余先正！
余先正端着一个白瓷碗，正在吃着简单的饭菜。
王宗耀拱手客气道：“余大将军，我们受邀而来，哈哈。”
他们两人很自来熟地坐下，那王宗耀又说道：“话说回来，余大将军你这里可不太好找啊。”
余先正偏头看了一眼，当灰尘散开后，赫然有一条刚被打通的通道，延伸至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巷子。
对于此事，余先正暂时没有多说什么，他面前的石桌上只放了一盘简单的菜，他夹起最后一叶青菜吃掉之后，便见一名下人走进来将饭碗端了出去，看样子是不愿意浪费。
余先正伸手指了指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说道：“你们……”
叶如修打断他的话语，道：“余大将军，还是说正事吧。”
这些墙体皆由野岭那边的山石制成，自是珍贵，而对住于其中的习武之人而言，有极大的好处。
余先正不放弃，说道：“余某还是觉得……”
王宗耀又一次打断他的话，说道：“余大将军，眼下妖族乱世，很有可能下一刻就有妖族大军来攻城，所以正事重要，先说正事。”
余先正看了看坐在前方的两人，他沉吟片刻，说道：“自从几日前开始，逃亡长安的难民便突然增多，我想问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向少年，李圣御虽是让他离开了天牢，但却不准他在三月之期到来之前带兵离开长安，这些天见得那么多难民，又听得难民之间交谈的妖族之事，他那好战之心，不禁又痒了起来，而且最主要的还是知己知彼，既然接下来有一场在所难免的大战，若能优先了解到敌者的情况，也是极好。
原本十万帝骑是不在乎这些的，毕竟无论敌者为何，只需踏过便可，根本没有势力可以抗衡，但面对不凡之物的妖，余先正消失多年的斗志又燃了起来。
这三人当中，只有少年是从外面来的，而且还带来了一大批难民，据说途中还杀死了上千头妖。
叶如修双目半睁，他用手指断断续续地敲着石桌表面，须臾，他开口说道：“你们都知道净灵寺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诸事不利
净灵寺作为全天下最大的寺庙，又坐落于大唐和燕境的交界地带，唯一的官道便是在净灵寺外，而且前几代皇帝都常入净灵寺，不知道的人，可能少之又少。
余先正和王宗耀点了点头。
叶如修继续说道：“妖族入侵神州的那一天，净灵寺中的老住持用修行数百年得来的佛力，将此番妖族中的最强者封印在燕境以东的一方大平原上，原本这道封印能坚持三个月的，但现在，不知因何，封印提前破了，所以...那头大妖出世了，据说，现如今大妖便在安雅城中。”
“而其麾下一些实力比较强的妖似乎能大量地召唤出低等妖兽，神州这边的妖族与日俱增，所以才会造成如今的现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难民逃难而来。”
王宗耀接着说了下去，“所以，我之前跟叶公子商量过，逃到长安来的难民，一切伙食住宿费用，都算在耀光商会的头上，所以想请余大将军以你的身份颁下一道命令，用于对外声称便可，自今日开始，长安城的所有商铺和酒楼饭馆，所有一切食物免费对外开放。”
余先正疑惑问道：“为何不以你耀光商会的名号来做这些事，而要来拜托于我这将军府？”
王宗耀无奈笑了笑后，道：“一开始我也是这样问的。”
叶如修抬起头，说道：“大乱当道，于世人而言，武力要比财富更能让人感到心安，而在这种关头，将军府主动站出来会比任何施舍都要好得多，既得心安，世人便会拥有无限的希望，我一直好奇，太古之时，人类凭借一己凡躯之力，如何能立于万族之巅，封了十三尊神明，前几天我突然之间就想明白了，其实是很明显的道理。”
“妖族修到大妖之后，便会拥有一副不死之躯，肉身腐而命不绝，妖族自称是不死之心，但自古以来，真正的不死之心，万族当中，只有一个种族拥有，那便是我们人族。”
余先正微微皱眉，道：“大唐以武立国，最为忌讳的便是空话邪说，将来对抗妖族，难不成真要以所谓的‘希望’去对敌？”
闻言，王宗耀也不是很赞同，他说道：“我觉得这要是记载在历史里面，是会被后人捧腹笑死的，当然，首先得要有人能活到后世。”
将军府下人端来的茶放在桌上就没动过，散发着缕缕热气，飘出缕缕清香。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此番就拿我们人族现有的实力而言，若是真对上那群妖，唯一的可能便是瞬息即败，不可能有胜利的情况出现，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赢，唯赢，神州人族方能延续下去。”
他看着面前年龄比自己大了很多的两人，说道：“借鉴古人借鉴历史是最好的办法，只因为我们人族曾诞生过十三尊神明，无可反驳。传说，在遥远的太古之前，是一段洪荒岁月，万族林立于神州浩土，争端、战乱、死亡，生命之间的意义只有杀戮，那时候的世间，彻彻底底的贯彻了‘杀戮’二字，而太古的开端，便是第一尊神明的出现，人族以不可阻挡的驱使，直接封立世界之巅，秩序油然而生，战乱和死亡才得以休止。”
叶如修不会告诉面前的这两个人，他说的这些关于古代的事迹，都是从一头驴的口中撬出来的。
“但在太古之前的战乱年代，人族作为最弱小的种族，为何能活到最后，并且封神。”叶如修说道：“所谓‘俗话’这个东西，实际上也就是古人一点一点从岁月中汲取出来的真理，万事万物皆由天注定，上天乃世间之虚，无法触碰，仅存意志，以至于唯一能对上天造成影响的，便是意志此物，而希望便源于其中。”
那两人听完，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余先正说道：“这些都太过虚玄，无实为凭。”
余先正表明了立场，显然他不愿意相信，其实细细想来，也是如此，余先正一身正气，终年行于战场，死在其刀之下的亡魂数不胜数，自诞生数十年来，仅见过张道明一人实力超凡，哪怕是如今世间出现了现实以外的妖族，他也无法令自己相信虚玄之事。
但王宗耀犹豫片刻后，却选择了站在叶如修那一方，他问道：“此事可信么？”
他侧目看了看余先正后，又对少年说道：“其实你可以说的更通俗易懂一些，或许余大将军能接受。”
叶如修叹了口气，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措了好几次辞，就是想将说出来的这些话，能让人接受，若是直言的话，才真是没人会相信他，毕竟，气运此物，几乎没人能看得见。
若是不能踏足神圣领域，他便需要利用大量的气运，方能破凡，而当今日他来到长安城时，他发现，此地的气运比起一个多月前刚来时还要浓郁的多，尤其是在之前救下王铁柱等人后，他眼中看见的气运，明显变得更浓厚了，如汪洋一般，但任是如此，也远远不够。
“我并不能保证最后一定能赢，但至少，这是唯一的可能，余大将军不合作也行，只是别忘了之前允诺我的三月之期的事就好，而且，就一开始说的向长安城发布命令一事，对余大将军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还望相助。”叶如修起身就要告辞而退，只是刚走了没两步，他便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余先正，认真说道：“余大将军，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在所难免，而这场战争与以往的都不再相同，我们所面对的是异族，肩上扛着的是人族灭绝与否的重任，这一场战争，不再是为了一口气，或是名誉，或是地盘，这一场战斗，只是为了活着。”
言毕，叶如修转身径直朝院外走去，虽然此行作为额外的目标失败了，但至少，到此来的第一个目的算是完成了。
那余先正也是个聪明人，而且，平白放着这么好一桩提升声望和民心的事，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叶如修离开的同时，王宗耀紧随而去，随后，余先正这才想起一件事来，他偏头看了看那条刚开辟出来的深不见底的通道，“你们站住……”
余先正话到这里，这一回头，却发现那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离开将军府后，叶如修两人才停下急步的动作，那王宗耀说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余先正为了享受宁静，所以将他那屋周围的院子都空着，巷道也派人看着，不准任何人进入，难怪我们之前会迷路，敢情早就在将军府了啊。”
叶如修耸了耸肩，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名帝骑突然不管我们走掉也能说得通了，不过现在好了，余大将军可以天天跟长安城的市民见面了。”
王宗耀突然问道：“我记得余先正之前不是将你视为敌人么？”
叶如修说道：“现在我们的敌人都是妖族，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而且，之前余先正在城墙上亲眼看见过我的战斗，他不会傻到在这种关头与我为敌。而让他无视掉李圣御，提前带帝骑出城还是办不到，这李圣御到底有何力量，能让这么多人对他如此忠心耿耿？”
“其实，在长生子的那件事出来之前，李圣御的确是最好的帝王，天生便拥有帝王之相，天下无人不愿对其献出忠心。”王宗耀回头看了一眼大唐皇宫后，无奈一摇头，说道：“话说回来，距离三月之期还有一个半月，真的能拖到那个时候么？”
“前几日我还在江州城时，突然觉得，世界将如何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但这一路走来之后我发现，若是让我跟一群整天想着杀了我的妖生活在一起，我肯定不会高兴，所以，还是得做。”叶如修沉默良久后，说道：“北国那边因之前的妖族势力所以封岭了，想来也是在屯集兵力，等到三月之期到来时才会出现……此番尽力而为吧，我也不能在长安久留，否则，这三月之期肯定是痴心妄想。”
这时，王宗耀突然想起什么来，开口道：“对了，我的人刚才从远方带来消息，前些日子殇州城那边天降异象，阻止了妖族的进攻，后来才传出，似乎是鱼龙帮少帮主墨昊修功归来，而那些异象皆由他起。”
叶如修愣了愣，自从来到长安城后，他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发生了变化，他望向远方天际，低语道：“糟了，他出现的太早了。”
王宗耀离他本就不远，自是听见了低语，他好奇问道：“怎么了？”
叶如修神情复杂，他长出了口气后，扭头看着身旁的男子，说道：“这场战争获胜的可能性，更低了……”
大唐皇宫，大明宫外。
余先正穿着一身黑铁盔甲，腰负长剑，他来到殿门外时，便跪了下去，这四周上百余名为官者站在院子里注视着余先正，这些都是不放弃想用坚持打动李圣御出殿的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半个时辰后，殿内终是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余先正，进来吧。”
那些为官者纷纷诧异，彼此小声交谈，有几名老者甚至上前来，却由其中一人代为说道：“余大将军啊，陛下此番准你进去，你一定要说服陛下，让陛下不能忘了黎民百姓。”
余先正顿足片刻后，也不点头，也不回话，径直走进了殿中，他这般态度却属正常，以往上朝时，余先正就是这个性子，这些人也早就习惯了。
殿内，将军与皇帝隔屏风而视。
一人不跪，一人不起。
熏香炉中，一缕香烟袅袅升腾，整座大明宫中弥漫着一股极为特殊的香味，并没有治愈的作用，只是，这香味曾是一名女子香囊的味道。
“何事？”李圣御的声音尤为低沉，却颇具威严，似无论藏身于大明宫中的哪个犄角处都能听得见，如同天音一般。
余先正说道：“陛下，那名少年刚才来找过微臣，提及‘希望’二字，提及...以意志得胜之法，与他们交谈时，臣将此事认作是了邪说，但臣觉得，还是要将此事告知陛下。”
闻言，李圣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把他带来见我。”
然而，余先正说道：“少年离开将军府后，就走了。”
“走了？”李圣御走了出来，剑眉微蹙。
亲见龙颜，余先正猛然下跪，点头恭敬道：“他离开了长安，没有任何停留。”
“为何？”李圣御问道。
直到现在，余先正才可以肯定，叶如修之前所说的意志以及希望一事，必然是真的，否则李圣御也不会如此激动，而这也是他觐见的目的，他只是为了确认。
因为他曾有一次从郑相生口中得知李圣御在操控一些叫做气运的东西，而这些气运，源自于所有受大唐恩惠的黎民。
余先正说道：“他们在外面谈论到殇州城鱼龙帮少帮主墨昊时，少年的表情就变了，而据说，那墨昊修功归来，能御使诸天风雷，阻杀妖族。”
闻言，李圣御突然暴起，直接将一旁的熏香炉拿起扔掉，“砰”的一声，大明宫外那百名为官者一听得这道声音，立马吓得跪了下去，战栗不止。
“混蛋！朕用天下换来的气运绝不是用来做这些的！！！”李圣御从怀里取出一块石头扔在下跪
之人的面前，怒吼道：“余先正，拿上此物，朕命令你，即刻出城，以此物诛杀那名少年！不得有误！”
余先正并未有任何迟疑，他捡起奇异石头后起身告退离开了大明宫。
余先正一直走出皇宫后，才将手掌摊开，看着那块石头。
他的表情尤为复杂，此刻，他对一件事无比确信，那便是当年郑相生告诫他的话，如今，他面临了一个抉择，是忠诚还是子民。
......
这些日子，钦天塔的顶层很不安静，因为朝廷将疯掉的郑相生关进了顶层，而郑相生的那些门徒都不敢进去，送食物也是轮流送到门外便迅速离开。
但住在下一层的门徒每日听得楼顶传来的砸物之声，他们就知道，郑相生还活着。
在一道半敞着的小门一侧，许多门徒一半心思放在了书籍上，而小门的另一侧，是一处向上的楼梯，几盏长明灯立于房间角落，那郑相生的头发已掺杂了许多白丝，虽只过去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见其容颜，仿佛就郑相生一人的岁月在加速流逝。
郑相生瘫坐在一堆书籍之上，星仪已被他摧毁，钦天塔中维持了上千年的群星之象在几个月前消失了。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就要将之扔开，但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名少年。
他发丝胡乱披散，疯狂拿起书来朝少年砸去，并发出疯语。
少年随手一挥，所有的书都静止在了空中，颇为奇异，而那郑相生也逐渐上升，最终倒悬在空中。
少年缓缓走进，再一挥手，只见幽暗的房间顿时发生破碎，无数浮现着残影的碎镜‘哗啦’掉入虚空之中，两人站立于一片云雾之中，下方是一方看不见边际的清澈湖水，高天之上有一颗艳阳。
郑相生先是四下看了看后，却又显出疯癫的模样不停挣扎。
这时，少年说道：“别装了。”
那郑相生略微停顿了一下后，继续发疯似的挣扎。
少年继续说道：“我去了北国，见了你的师兄，他告诉我，你从小就喜欢装疯卖傻，尤其是在常事不能如愿的时候。”
言毕，只见郑相生缓缓停了下来，而那些将他吊在空中的无形之物，似有所感应，也在同一时间将他放了下来。
郑相生拨开额前的头发，看着少年，问道：“你是谁？”
叶如修说道：“一名人类。”
郑相生好歹也是算命天师，他自是听得懂这句简单的话，言外之意便是，来的是人类，而不是妖，也就是说，也有可能他下一次见到的就是妖了，他说道：“是吗？已经到了世人生死存亡之际了吗？”
郑相生环顾四周，方才发生的一切奇异之事，必然是少年所为，直到现在他都还在震惊，只是没有表露在脸上罢了，自小情绪波动比较大的人，能成为大唐钦天师，经常在李圣御面前走来走去的人，这是一门必备技能。
他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钦天塔内。”叶如修挥手间，景色便发生了转变，但最终还是保持在这片奇异世界中，“如今整个长安城都在我的幻境结界之中，在余先正等人的眼里，我已经离开了长安，所以，我在这里出现的事情，没人知道。”
郑相生由衷感叹道：“想不到自从张道明离开后，世间竟又出了你这样一尊人物，那么你到这里来，想知道些什么？”
发生了墨昊那件事，此行的时间变得紧迫起来，叶如修也不愿过多浪费时间，他说道：“我旁敲侧击地向余先正说了关于意志和希望的事，于是，在我离开后，他便去了皇宫面见李圣御，显然，他并非是完全不相信此事，而作为一名将一生奉献于战场的人，本是不会相信这些，但现在他信了，所以必然是有人在之前对他提起过诸如此类的事，在长安城，除了李圣御我觉得只有你了，而李圣御为了救那名女子要舍弃众生，所以他不会将关于这些东西的事情告诉余先正，那么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郑相生诧异地看着少年，显然，他没有预料到面前的少年会了解这么多，他甚至怀疑，面前的人真有看上去这么年轻吗？
他摇了摇头，说道：“为了能让余先正跟我站在同一战线上，我之前的确是告诉过余先正关于气运的东西，但他似乎没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最后我对余先正说过一句话，‘将来能挽救大唐的唯一可能，便是舍弃忠诚’，不过看他在天牢中的样子，我觉得这个人也就那样了。”
郑相生满脸的不屑。
叶如修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随后，那郑相生恢复了神色，又说道：“既然你见过我师兄冉义和，那他一定还在责怪我这个当师弟的吧。”
叶如修说道：“柳凡跟我说过他老师的脾气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实际上他是很希望你和冉尘前辈能回去知青楼的。”
郑相生叹了口气，他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仿佛又苍老了十几岁，他开口说道：“其实当年我和冉尘南下不单单只是为了阻止师兄破凡，一开始我们便预知到了现在的大致情况，我和冉尘商量过了，他阻止师兄的计划，而我便来阻止李圣御，所以我成了大唐钦天师，可惜，冉尘失败了，我也失败了。”
叶如修注视着面前的这人，他面无表情，说道：“冉尘前辈注定是要失败的，而我来找你，便是为了让你的计划，死而复生……”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夜行的时候记得戴头纱
“什么？”
郑相生多看了少年两眼，但都没看出少年身上有任何算命之气，故而少年对算命一事根本不沾边，他好奇道：“你为何如此肯定冉尘注定会失败？”
叶如修看着郑相生，这些年他所看见的气运场景，一一浮现在眼前，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冉义和当年费尽心思在找的那个地方，我在七年前就找到了，并且一直准备到了现在，原本再给我一年的时间，破凡是一定会成功的，但妖族的突然出现，让我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我的计划不得不提前施行。”
“而提前施行，便要弥补所需的气运，便需要，你郑相生的计划成功。”
他伸手指着面前的这个人。
闻言，郑相生已无法再保持镇静了，世间竟还藏匿着这样一个他所没有算出来的人，这令他惊惧，因为对算命天师而言，原本未来早已看清，但却突然出现一些诸如此类的不可知的变数，一时无话可以言表。
“李圣御想做之事，也即将完成，眼下这一个半月的时间，才是真正的大抉择，走错一步，都得灭族。”叶如修背负单手，缓步行走间，他用另一只手于面前的虚空中轻轻拂过，面前的景象瞬息万变，浮现出了一座寒冰地宫中的场景，而后又浮现出了与此同时长安城各处的重重景象，包括余先正端正头盔，整装准备出行的场景。
关于李圣御要做之事，他已无需再提出一事，因为郑相生已经了然，否则也不会南下，也不会特意在多年前找余先正谈话，钦天监与长安将军府老死不相往来，两大势力之主能交谈到一起，便必然是有特殊的意义。
而春九和剑一虽有极其强大的实力，但根本不能出手，等到神州人族真正灭亡之后，世外也距离毁灭不远了，毕竟，一名重伤的大妖都能将世外折腾这么多年，虽然最后大妖的实力恢复了，但这只是意外。
郑相生看着面前转变过的场景，他面露震惊，看着面前的少年，道：“你的这些手段以及力量已经超越了凡间界的范畴，为何还能存于此间？！”
叶如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慕容堂正之前一直说差一点，但究竟这一点是多少，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深知，在江南小镇上时，每一刻自己都在朝着神圣迈近，如今他使用毒之本源的力量，已超过了阿狄。
“妖族已经现世，其他事情无论做得有多少，都无济于事。”他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破凡，唯有破凡，方能化解眼前的危机，冉尘前辈和你都惧于破凡一事，但现在，恰恰只有这么一个方法才能延续人族的未来，而延续人族的未来，便是你们两人这些年所做之事的结果，所以，换句话说，你们两位并没有失败。”
郑相生沉思良久后，抬起头来看着少年，道：“我已经被认定成了一个疯子，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
叶如修笑了笑，道：“之前我去北国的时候，你的那个师兄把关于你的一切都说了，他说，你做任何一件事，都会留...至少一道后手！”
“这个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把我的底揭给别人看，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个记性！”郑相生一脸的不满，大有斥责之意，随后，他看向少年，道：“破凡之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帮，但李圣御想要献祭全天下的子民，那也绝不可能！”
此言一出，只见所有的画面场景突然发生破碎，独留一道长安城外的绿山绿水风景尚存，在山巅之上，一名负剑少年背负双手，而后只见那少年突然转过身来正好与郑相生对视，那少年正是叶如修，而在郑相生的面前，还有一名与其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郑相生震惊自语道：“这……”
绿山之上的少年并没有听见郑相生说什么，也更不可能看得见郑相生，但少年仿佛事先有所预料，在合适的时间转回身，于是少年说道：“钦天师，还望你言出必行，莫要食言了。”
少年说完这句话后，便继续赶路了。
而在那方奇异空间内，郑相生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盘腿坐在前方不远的少年，而这时，那少年突兀一笑，并说道：“郑前辈，我此时应该已经离开长安有上百里了，你也知道时间紧迫，我没时间多在长安城留半刻钟，之前我所说的话，都是事先准备好了的，一如这一句，所以，请谅解这等无礼之举，所欠之礼，下次见面时再还给你。”
说完，少年站起身后，拱了拱手，而后，少年的身影化作一团雾消散，与此同时，周围的奇异场景也如同玻璃破碎一般，消失。
郑相生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并未离开之前所坐的乱书堆中半步。
郑相生感受着身旁长明灯传递来的温暖，但他却觉得脊背生凉，他擦了擦冷汗，低语感慨道：“还真是厉害……”
他稍作收拾之后，于钦天塔内一干门徒的愕然震惊当中，缓步走出了钦天塔，而这一去，也并非是皇宫。
郑相生入长安三十余年来，第一次离开长安城，身边也没个护卫，也不知此行是死是活。
而当郑相生离开长安城的瞬间，笼罩着全长安城的幻之结界，也在同时自动解开。
......
数日之后，殇州城。
当墨府又庆贺于这一日墨昊阻拦妖族之丰功之时，一间不太起眼的酒楼内，负剑少年面见了人族的第三位算命天师。
这两人具体交谈了些什么内容，没人知
晓，但身为鱼龙帮下一任的长老，入了殇州城却没有回墨府。
少年离开酒楼后，径直出了城，因有致幻结界，故而没人看得见他，哪怕是修有部分昊天功的墨昊也无法感知。
而就在少年刚踏出殇州城时，城东方向迎来了一批从世外而来的人，感知到这些的墨昊亲自出府去迎接。
途径墨府正门时，简灵看向没有走进墨府的千世新，提醒道：“师父，您老人家走错路了！”
千世新转回身走了回去，并道：“错了吗？为师还以为我们此行是要回医馆。”
简灵说道：“师父啊，我们虽然离开了世外，但外面那多妖族，我们还是不要给小师弟添麻烦的好，就在墨府暂时住下吧，反正小师弟之后肯定也要回来。”
很快入夜。
简灵头戴了个黑巾，偷偷溜出了房间，他听得房间内震天的呼噜声，低语道：“师傅，对不住了。”
随后，他转身朝墨府正门方向走去，只是墨府实在太大，他转了好几圈，然后就迷路了，他需要找一个不起眼的人问问路。
然而，他刚一走过两个院子，却碰见一个身躯高大的青年，那青年正扶着墙呕吐，满身的酒味。
简灵记得这个人叫牧峰，白日里，他就是被这个人拉到酒席上，一碗一碗地喝酒，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最终装作醉死，才得以逃脱，而逃脱出来之后，他便凭借过人的医术，将自己体内的酒给逼了出来。
这时，那青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此行可是偷偷潜行，这般若是被人认出来，自然不好，而且要是惊动了千世新，就没有好果子吃了，而且还戴了那么一个黑头巾，更像个贼，做这些也只是为了不让熟人认出来。
至于他担心的另一件事，此处乃是鱼龙帮，到处都是江湖人士，若是真将他当成贼给乱棍打死的话，死得就太不值当了。
然而，他的担心，显然是多虑的，只见那高大青年突然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而后，“哇”的一声，直接吐了一大口酒油的混合物在他的身上。
简灵连忙退开，但退避晚了一些。
他不停甩着衣服，企图将那些呕吐物甩掉。
牧峰单手扶着墙，说道：“嘿兄台，对不住了，牧某好多年没有这么醉过了，要不是那个死胖子在酒桌上挑衅我，我也不可能喝这么多，唯独那个胖子，我不想输。”
说着，便又埋下头吐了起来。
简灵刚要离开，却又停了下来，说道：“话说，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干嘛一定要分个输赢？”
牧峰怔了怔后，突然又吐了一大堆出来，并伸手指着，道：“不瞒兄台，你看，吃饱了撑的。”
“你是在说冷笑话吗？”简灵摇了摇头，道：“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
那牧峰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听兄台这声音挺熟悉的，我记得你是简……”
灵字还未出口，简灵便已经撒开腿跑了，只是这没跑多远，便在半道上又撞见一个人，这一撞，那简灵只感觉撞在了棉花上，后腿揉眼看了看后，才看见是一名胖子，但那胖子此时显然也是醉的不轻，虽然没有跟牧峰一样靠墙呕吐，但这边却更糟糕。
只见韩烨整个头都钻在一整只烤猪的内部，那猪肉上如今已有了好些缺口，很明显是被啃出来的。
“啊，外面是谁！？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韩烨两只手平伸着在前方不停地摸索。
简灵感慨，他们白日里喝酒的酒楼是在墨府外，他是想不出来韩烨是如此走回来的，他好心提醒道：“你头上有个猪！取下来就能看见了。”
谁知，那韩烨听话听一半，怒道：“什么！？你他娘的谁啊！老子不就是胖了点么？干嘛骂我是猪头！你等着啊，等我看得见了我跟你没完！”
言语间，只见韩烨摸索着朝着前方不远的一个池子走去，简灵撇了撇嘴，而后眼睁睁地看着韩烨‘噗通’一声掉进池子里，以韩烨那体型，几乎占满了整个池子。
当韩烨取下烤猪后，简灵已经不见了。
“这么大一个墨府，就没有一个正常一点的人么？”简灵小声骂骂咧咧地走着，但他却越转越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突然，他面前又迎来了一个人，那是一名非常美丽的女子。
虽然长得很好看，但秦以禾此时却鬼鬼祟祟的，怀里还抱了个东西。
简灵认得此人，所以他并没有躲，他注视着面前举止怪异的女子，好奇问道：“秦小姐，你抱着个枕头干什么？”
“嘘！小点声！”秦以禾四下看了看见无旁人，才按着略有起伏的胸口，大是松气。
简灵疑惑道：“秦小姐，现在这个时间，你抱着枕头，该不会是喜欢在外面睡吧？”
秦以禾摇了摇头，她将怀中的枕头紧紧地抱住，幸福笑道：“我从墨府的洗衣室里面偷出来的枕头，是公子他之前用过的，我偷偷拿走就是不让墨府的人将他的味道洗掉。”
闻言，简灵扯了扯嘴角，问道：“看来秦姑娘也已心有所属，这是好事，不过...”
他看见面前美丽女子幸福的表情，他却不好再说什么关于过头一类的话语，他说道：“不知，是哪位公子有这么的好运？”
秦以禾逐颜而笑，微露皓齿，十分美丽，道：“叶大夫叶公子啊。”
简灵冷汗长流，“小...小师弟？”
秦以禾点了点头。
简灵大汗淋漓，直接打湿了背心。
“简大夫，先不与你说了，我要回去将这个枕头藏起来，可不能被墨府的人发现了。”秦以禾对这个枕头如视珍宝，她打算就算到了最后，也得是自己洗，绝不交给别人。
言毕，便见秦以禾快步走远，消失于夜色之中。
“我去！”简灵快步而走，行色匆忙，“都聊到那些事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张嘴问路，话说回来，秦小姐未免也太大胆了吧，唉，小师弟你真是到处沾花惹草的啊！”
言及此处，他突然心生羡慕，却急忙轻咳一声，打消了这份念想，“我已经是有师妹的人了。”
琥珀并不在此，所以他才敢这样说。
然而，不知不觉中，他便来到了墨府的会武堂外，因堂内灯火通明，他觉得应该有人，于是走了过来，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却并未着急进去而是靠在门外，只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只见一名紫袍少年和一名老者站在武台之上。
墨管家恭敬而立，而墨昊则盘腿打坐，稳固《昊天功》。
谁知，就在这时，那墨昊突然睁开眼睛，双目迸射异芒，他猛一回头，“什么人！”
墨昊再不迟疑，直接一掌落下。
‘咔嚓’！
万里无云的夜空突然落下一道惊雷，恰好落在会武堂入口处，但似乎并未命中目标，墨昊接连又挥下几掌，一道道惊雷接二连三地从高空降下，直接将墨府会武堂外的地面劈出数道焦黑之地，而当墨昊飘落堂口时，堂外一个人都没有。
墨管家迅速走来，问道：“少爷，怎么了？”
墨昊说道：“刚才有个人藏在这里，若非我在静心打坐，此人必然逃不掉。”
墨管家连忙说道：“少爷放心，我马上让人去查！”
然而，墨昊却摆了摆手，道：“不必麻烦，方才那几下已经将那贼人吓破胆了，而且接下来我也会留一个心眼，若是那人敢在墨府胡作非为，我定将其斩杀！”
言毕，墨昊一挥长袖转身走回了会武堂内，霸气的不行。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院子内，简灵紧紧靠在墙上，魂都差点给吓没了，方才只是轻微接触了一缕残余雷电，也将他一头的头发给电成了爆炸头，身上多处也在冒着烟，甚至还有焦味。
“我不就是想问个路么……”简灵几乎就要泣不成声。
这时，柳凡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他看见靠在墙边的人，一见那爆炸头，顿时以为是贼人，就要大喊。
见状，简灵迅速跑上前，一把捂住柳凡的嘴，而后将自己焦黑色的脸扬在了光线中，那柳凡这才放弃了大呼‘抓贼’的打算。
“简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柳凡特意打量了一下才说道：“你竟然换发型了，不过毕竟你是个郎中，恕我直言，这种风格的可能不太适合你。”
说到最后，就是柳凡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在否认一个人的兴趣爱好。
简灵随意抓了抓头发后，变得垂头丧气，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实在是，唉，一言难尽。”
“对了，你认得路么？这墨府太大了，我想...出去透透气，结果迷路了。”
不知为何，柳凡变得尤为兴奋，道：“虽然这只是我第二次来，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便带你出去吧。”
闻言，简灵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他突然想起刚入千圣院时发生的事，于是，他又看着面前的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并道：“呵呵，小楼主，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话刚说完，简灵便快速退出了这个院子，生怕柳凡热心追来，还不忘多跑了一段路。
如果让柳凡来带路，以其路痴的程度，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墨府，而且以柳凡那堂堂知青楼小楼主的身份在，肯定会引来更多的人注意，对他此行可以说是极其不利。
简灵停下喘气时，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简兄如此匆忙，不知何去？”
简灵抬头寻声看去，见得一名身穿淡黄衣装的男子双手枕着头，仰躺在院墙上。
“金无羡，你在这做什么？”简灵顶着个爆炸头问道。
金无羡随性说道：“赏月啊，我生于南陆，对月亮自然是很喜欢，不过我只喜欢正常一点的明月，恰好，中原这边的月亮一直都很正常，不会变异。”
简灵说道：“你也真是闲得够可以，话说回来，你知道离开墨府该往哪个方向么？”
金无羡偏头看着墙下站着的青年，问道：“你要出去找他？”
简灵略有迟疑，不过细细一想，便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同行这么多天，他怎么会不知道那金无羡最爱算来算去的，若是刻意隐瞒，最后被搞的尴尬的，只会是自己。
他说道：“我总不至于是出来观光，或是来...赏月的？”
金无羡看着他，不语。
简灵摊了摊手，道：“好吧，这是一个冷笑话，我以为你们都爱听冷笑话。我是要去找小师弟，若不然这尘世如今这么危险，我不远万里跑来找死吗？”
金无羡突然说了一句令他听不懂的话。
“我们一向胆小。”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们看不见我
金无羡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他只是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说道：“或许，你应该提前半个时辰来，这样你也就不会迷路了。”
“你说什么呢，简直莫名其妙。”简灵不满说完说，便讪讪而走。
但他这一去，刚离开这一方院子，便看见了墨府的正门，只不过正门那边有很多人，他细细打量了每一个人，发现并没有熟悉的人之后，他便取下了那张黑巾，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
一路走去，都有许多人对他打招呼，毕竟今日来的这一行人，可以受墨昊亲自去迎接的，自是会受到敬待。
无人知其意，自然也不会有人拦他。
倒是有些人昧着良心夸赞了一番他的发型。
简灵很快离开了墨府，走在外面那条冷清的街道上，他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即将汇入主街时，他迎面遇上了两个暂时不想见到的人。
而因那两人在交谈，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于是他得以有了躲藏的机会。
他藏匿的地点，是路中间的一簇灌木丛内，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一点绿色植物都没有，显得有些诡异。
“冉尘和小灵儿怎么会在这里？”简灵藏在灌木丛中，看向那两个人走来，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暴露，因为这簇灌木丛比较浓密比较大，而且他在头发上洒了些绿色的粉末，一转眼他那爆炸头变成了迷彩色，更有利于他隐藏。
于此，他才突然明白金无羡方才的那一番话，应该是在半个时辰前唐灵儿也跑了出来。
然而，那两个人却突然停在了这灌木丛旁。
简灵只感觉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要是被发现了，冉尘那边倒还好，他完全可以糊弄过去，原本他和冉尘之前关系也不好，但唐灵儿那边，他只能将之带上。
但实际上，那两人并未发现他。
“小女娃，就算我同意，我那老朋友也是不会允许你去找他的，而要是我在知情的情况下将你放出去了，明日我可能会被他给当成药炉。”冉尘说道。
唐灵儿知道所谓的老朋友就是千世新。
唐灵儿眨巴着大眼睛，说道：“那就委屈老爷爷你一下，暂时当一下千爷爷的药炉好吗？”
冉尘脸一黑，道：“小女娃，你是魔鬼吧。”
“小哑巴不会说话，我担心他会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我想去找到他，替他跟别人说话。”唐灵儿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者。
冉尘好奇，叶如修真是哑巴么？但他此刻却一时难言。
这时，忽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如果我同意了她去，你会放她离开么？”
藏于灌木丛中的简灵寻声望去，只见本该熟睡打鼾的千世新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千世新缓缓走到灌木丛旁边，与冉尘和唐灵儿对视。
冉尘叹气一声后，复杂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唐灵儿生性单纯，她问道：“老爷爷，为什么？”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柳凡，柳凡从夜色中走了出来，他走到灌木丛前方才停下，他注视着冉尘，笑道：“冉尘师叔，好多年没见面了。”
却说藏在灌木丛中的简灵眼珠子都差点被惊地崩出来，他心中暗道：“你笑你*呢，你不是路痴么？！”
他现在一动不敢动，生怕就暴露出来。
冉尘问道：“小凡，哥哥他怎么样了？”
“他嘴上可能还在骂你们，但却真心希望你们都能回去，破凡之事，他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放弃了，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丢了面子，所以才一直装到现在。”柳凡说道。
“我是没脸回去了，我失败了。”冉尘叹了一口气后看向千世新，说道：“抱歉了老朋友，还把你那医馆折腾成现在这样。”
千世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只要现在他们都还活着，不就好了么？更何况，当年我不想让老四去，他们差点连我这个当师傅的都不认了，我的徒弟才不会因为你的原因才离开医馆，所以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抹金了，对他们而言，你什么也不是。”
冉尘大感无奈，他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周围的气息突然变了，变得有些不安定。
一名紫袍少年从空中落了下来，恰好落在灌木丛旁。
墨昊拱了拱手，道：“冉前辈，请问，为何不让我们去找他？”
“我们都想知道这个问题。”一名女子从墨府方向的阴暗中走了出来，为了方便交谈，于是女子也来到灌木丛旁。
藏在灌木丛中的简灵一见那女子，他当即松了口气，因为那人是琥珀，倘若琥珀都不会有事，那他此刻要是跳出来的话，问题肯定也不大，于是，当他正想着以怎样一种闪亮的方式登场时，那千世新却突然说道：“老三，你来做什么？！”
语气中隐有怒意。
琥珀说道：“师父，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小师弟。”
千世新脸色变了变，摆手道：“唉算了算了，来了就来了吧，但还好是你不是老二，不然以老二的性子肯定会瞒着为师偷偷溜出去，到时候为师直接跟他断绝师徒关系！解释也不想听！”
简灵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藏在灌木丛中的他，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所打湿，但好在灌木丛下是一方泥土，以至于汗水没有流淌开。
有风一吹，别人倒觉舒爽，但简灵却因被冷汗泡着，故而感觉全身凉飕飕的，很不是舒服。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请冉尘先生将不让我们去的理由说出来可好？”
众人纷纷回头，又见一袭淡黄衣装的金无羡缓缓走来，在其身旁还有一名美丽的女子，秦以禾。
‘你们合计好了的吧！问路的时候一个都不在状态，现在都**来凑热闹！’简灵心中叫苦不迭，人越多他越容易暴露，更何况，还是在这群人面前暴露。
冉尘抓了抓花白的头发后，无奈说道：“坐下吧，坐下我好好跟你们说说，就不瞒着你们了。”
言毕，这群人纷纷朝灌木丛聚来。
‘喂喂！你们是在野营吗？干嘛像野营时候看见火堆一样围过来啊！’
‘你们怕冷吗？但这里可是在大漠边缘啊，这么热的天还烤什么火啊！挤在一起不热吗？！’
简灵念及这些人做此事的源头，皆是因为冉尘的一句话。
‘混蛋！冉尘老杂种！我果然讨厌你！’简灵的心中疯狂骂道，若是可以，他现在甚至想跳出来将冉尘拎到河里涮几下，然后再扔进大漠中，骑马拖着跑上七七四十九天！
当众人坐下后，冉尘拂了拂长须，说道：“其实，不让任何人去找他这件事，还是他亲口拜托我的。”
“之前管家去找他时，你也没阻止……”墨昊问道：“所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喂，你们怎么自说自话的聊起来了啊！’简灵快要崩溃了，他现在体内的情绪如同被一重又一重的海浪拍打，然身体却一动不敢动。
冉尘看着众人，说道：“今日午时，也就是老朋友你们进城的那个时候，他来找到了我，老郑似乎已经决定出山帮他的，而余先正也离开了长安城，各方难民都在朝长安汇聚，对人族而言，这是现目前最好的情况，但妖族中最大的祸患提前现世了。”
“没人会知道那头大妖是否会直接开始灭世，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一月之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大妖离开妖城后会去灭那座城市，但如今墨昊少爷你展现了不凡之力，所以，那头大妖会感知到空气中的不凡气息直接来殇州城杀你，如今暂时算得上安定的地方，除了江南便是长安和殇洲城，但殇州城一定会优于长安遭到妖族大军的进攻，没人能够抵抗。”
墨昊反驳道：“你错了，以我如今的能力，足以抗衡与之前那头火熊妖相等实力的妖。”
墨昊不可一世，他这一生所见过实力最强的妖，便是那头火熊，所以他认为冉尘口中的大妖，便与那火熊一样。
那冉尘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却是金无羡突然开口说道：“墨家少爷，告诉你一件事吧，所谓大妖，便是三阶妖物，诸如你口中所说的那头火熊，只能是二阶妖物，在大妖面前，生死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对此，你可还有信心？”
墨昊偏头看向金无羡，道：“看样子，金公子知道的还挺多，不过那头大妖的实力如何，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知道不是？”
金无羡笑了笑，道：“南陆是一片黑暗大地，当中隐藏的东西自然要比中原要多得多，就比如古籍，我了解的多，自是理所当然。”
墨昊不满，“区区一些纸张的可信度有多高？”
金无羡不语。
而那冉尘说道：“其实金公子说的不错，那些古籍完全可信，因为，我们人族如今居住的神州，原本就是妖族的地盘，若非数万年前我们人族的一位在世圣人将妖驱赶开，现如今无论是神州亦或是天山另一侧的黎洲妖界，都不会还有人族存活，南陆藏着的古籍，比中原发现的典籍中所记载之事物，要早很多年，真实性也要更高。”
谈及此处，冉尘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他想了很久，最终，他像是释然开来，但刚要开口时，那金无羡却又问道：“冉尘先生，真要说出来么？”
金无羡很会看人的神色，就是这样一名活了数十年的老者，也不在话下。
“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不将真相说出来，你们很难帮他。”冉尘说道。
金无羡说道：“我们这些人就算不知真相，只要冉尘先生你说了我们也会去做，到了眼下这种关头，你认为我们还会对这些心怀猜疑么？”
周围这些人都没有否认，但都显出沉默。
“可...”冉尘看向金无羡，说道：“他让我将真相告诉你们。”
然而，就在众人陷入沉默时，唐灵儿却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回去了。”
没人阻止她的离开，在场的人都清楚，她并不想知道所谓的真相。
虽然离开了一个人，但却并未让冉尘放弃说出来，而另外几人都没有离开，还有一个被迫离开不了的。
“便在今夜，由我将这个真相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事到如今，妖族都出世了，想必对于那些传说中的仙人，你们也不会再陌生。”
刚一开口说到这里，除开金无羡而外，那些人都隐隐猜出了些什么。
“许多年前，妖族被那位圣人驱逐之后，却大意留了一头大妖在神州，而当时的神州，除了那位圣人之外，几乎没人能够抗衡全盛时期的大妖，但那头大妖却误入了一个不起眼的村落，当时那处村落内，住着隐于世的两位强者，但任是那两位强者，最终也是拼得道殒魂亡才得以将大妖封印，大妖拥有不死之身，这么多年过去，大妖仍然没能死
亡，但封印却出现了松动的迹象，为了不让大妖祸害神州，于是，住在世外的一位先贤，打通了仙凡两界的界限，企图召来一名修士，借修士之手除掉那头大妖。”
“虽是如此，但所召的修士也并非随便来一个就行，务必是修为特别高的人，否则也难以降伏那头大妖，而在修行界那种地方，唯有修为特别高的人，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而由于某些关乎于领域方面的事，以至于那些大能都想要来到凡间来修成领域，所以，世外那位先贤召唤的目标，便是修行界中最想下凡来的人。”
事情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倘若真如传说那样，修士便是一群能活上千上万岁的人，行经大道而长，得世间隐秘中的**力。
所以，活的时间越长的人，便对隐秘越是渴望，而活得久，自然是修为特别高深之人，那位先贤所做，并没有错，只是，照此看来，事实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冉尘看了看面前的这群人，说道：“或许你们也已经猜到了，当时借那位先贤之力下凡而来的，并非是什么大能，或是大修行者，而是一名少年。”
“身为凡人，世间所有人都想一睹神圣，就连张道明也是如此，但当年那名少年却一意下凡，甚至对下凡的渴望远远超过了那些大修行者。”
“张道明……”突兀之间，这三个字，从千世新的口中吐了出来，当中藏有莫名的情绪。
冉尘看着他，说道：“老朋友，直到今日你那小徒弟将他的身世告诉我之后，我才得以窥见之前所看不见的天机。”
“张道明在一年前已经离开了凡间界，去往了修行仙界，但这事不能怪他，因为世间的这一切都是有规律的，张道明已经看到了凡人所不能见的东西，也走到了那么一步，上天便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凡间，很简单的道理，就如学府之中，优者被分入长安学士府，而差者便仍会在各地的学院之中。”
千世新伸手虚压，道：“老大的事，你不用说了。”
冉尘心中暗叹一声，便继续说道：“七年前，他在江南小镇开了一间铺子，然后那一年，朝廷的除巫行动开始了，墨府的管家为救早年被送往巫族的少爷而离开了殇州城，但为了不牵扯到鱼龙帮乃至整个江湖，所以，墨府的管家去江南找到了他，付与报酬之后，他便南下走进了巫天门之中。”
墨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彷徨。
“想必接下来的事你们也清楚了。”冉尘说道：“唯有打破凡与仙的界限，令修行仙界的修士出现在凡间方能与妖族抗衡，但破凡之事，当年我那哥哥做了很多年都没能成功，其中的艰险和困难都超乎想象，但经过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是将要成功了。”
言及此处，冉尘突然感慨道：“他的确很优秀，远胜于我们。”
众人没有说话，对此，他们深有体会。
“然而，越来越多的突兀之事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他需要提前计划的施行，但也需要时间，而这个时间，便是一个半月之后，但在这紧要关头又意外地出现了一头大妖，他为了将时间拖到那个时候，所以，他才让我将真相告诉你们，毕竟，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闻言，众人震惊的同时，又陷入彷徨，他们想要问些什么，但一时间却又开不了口。
冉尘说了这么多，却只有最后一句话让金无羡动容。
金无羡想到某种可能，他问道：“该不会...他该不会是一个人跑去妖城了吧。”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冉尘缓缓点了下头。
众人沉默。
却那琥珀率先向千世新开口问道：“师父，小师弟是仙人这种事，没关系的对吧。”
千世新神色不太对劲，他扇了扇手，道：“老三，你先回去。”
琥珀问道：“师父，你是不是还在想大师兄的事？”
“我让你回去，你连为师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么？！”千世新猛然站起，怒目而视。
琥珀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她转身走了，而秦以禾自是与之相伴而去。
“师叔，我明日再来找你。”随着柳凡的离开，墨昊等人也相继而走。
最终，只剩下冉尘和千世新还有那簇特立独行的灌木丛。
千世新也要离开，谁知，却被冉尘叫停下来。
“老朋友，当年黑森林的事情发生之后，张道明这一生都会将他视为敌人，当然，这些都只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他身为张道明触及神圣的关键，张道明便需要斩了他，方能修成大道，所以，总有一天，他们二人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千世新沉默，转身走出几步。
冉尘却又说道：“张道明是天命之子，他身上所具备的气运，当今世间无人能够比拟，所以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已经很明显了，倘若此次他破凡成功，凡间就此与修行仙界想通，你们会与张道明再相见，但同理，他和张道明也会相遇，你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修行仙界的百年只是一眨眼的事，到时候，或许我们都已经寿终正寝了，所以真正该面对的，是简灵和琥珀他们。”
“冉尘，我警告你，老二也在殇州城，如果这件事让他知道了的话，我跟你没完！”千世新说完，径直离开。
深夜，当这街道上的人都离开了有两个时辰之后，那簇灌木丛中才爬了一个人出来，而那人也并未过多停留，很快跑回了墨府。
第二百九十九章 谓之安雅
翌日，殇州城一间不起眼的酒楼迎来了一位贵客。
自从数月前墨府的会商宴后，这知青楼小楼主柳凡的身份以及长相便为全城人所知。
此番在酒楼老板的盛情相迎之下，一直受拖了半个时辰，柳凡才得以与冉尘相见。
柳凡推门而入，“师叔，我来了。”
他看着面前的老者，他依稀记得，最后见老者还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他爬知青楼外的台阶都要两只手撑着才能爬上去。
他并不着急，坐下默默等待，闲来无事，他开始环顾四周。
屋内的光线比较昏暗，还隐有一股潮湿腐味，屋中各个角落也布满了蜘蛛网。
柳凡对此并没有任何诧异，因为对于算命天师而言，这样的环境才能更有利于算命者窥视过去未来，而不让自身的气息过多外露。
约莫半刻钟后，冉尘盘坐着睁开眼，伸手示意道：“坐。”
这两人于算命一道上，都走得比较远，此番，冉尘能提前知道柳凡要来，本就是常识，当然，这种常识还得只能是对这两人而言，对其他普通百姓，则可以称得上是仙术了。
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年终得相见的寒暄问候。
柳凡稍作感知之后，好奇问道：“师叔，你这又在算什么了？”
“我想算一算这一次破凡的结果，可无论如何也算不出来，如此看来，必是这次破凡所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冉尘叹了口气后，看着面前青年，道：“小凡，你呢？你算得如何？”
当年，知青楼三大巨头对于柳凡的资质，是无比震惊的，柳凡被视为是能重振知青楼往昔强势的存在。
也正因此，柳凡这些年被当成宝贝一样，不准离开知青楼半步，就是在楼中被纸书划破一条口子，也让整个知青楼变得仿佛跟天要塌了一般。
时隔十几年，冉尘觉得柳凡的算术可能已经超过了自己，故而有此一问。
柳凡沉吟片刻后说道：“师叔，我没有算这次破凡的结果，而是直接算了更远的将来，只知那个时候的人族都还存在，只是...”
闻言，冉尘恍然大悟，他一直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去算，通过算出来的将来，去推测过去。
正因为他是年迈的算命天师，所以他不曾去想过这种极为普通的方法，毕竟自从算天之术修成之后，对于过去和未来他都没有过猜测，所有的一切都看得真切，只是不能言出而已，而既然要真切，便需一步一步地算下去，确保无误才行。
冉尘暗叹一声，终究是自负害了自己。
他问道：“只是什么？”
柳凡轻轻蹙眉，道：“只是有些奇怪，人族虽然都还活着，但破凡的结果好像并不太乐观，现在我看叶如修时，至少能看见他这个人，但在破凡之后，我甚至连他都看不到了，我担心可能是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闻言，冉尘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他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自古以来，算命者在窥见的未来之中，倘若看不见那个人的存在本身，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便如你所想的那样。”
“只有生命消逝了，天地间关于这个人的人气息也会逐渐消散，存在也就变得毫无意义，破凡本就是一件违逆天命之举，遭致灭亡也是最好的结果，而要是最坏的结果，我们整个人族都会随他一同陪葬，所以，虽然这句话比较难听，但...并不全是坏处。”
柳凡捏紧拳头，他这一生自从在北国的那条巷子内遇见少年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真正体会到了人生在世的乐趣，此番叶如修若是真的死了，他想不到在那之后的生活又将会变得如何糟糕。
“师叔，你算了这么多年的命，我想问问，未来真的有没有会发生改变的可能，哪怕是千万分之一。”
“小凡，你要知道，你所看见的未来，它就是未来，正是因为在过程之中我们所做的一切，才造就出了那个未来。”冉尘说道。
“当某一天你看见未来发生的很糟糕之后，所以你就决定做出一些改变来去阻止那个未来的发生，可，真相却是你所看见的那段糟糕未来就是你做了一切阻止之事后发展出来的样子，有一些人常说，岁月发展的过程可以随时更改，而结果却始终会是那个结果，这种说法是错的，过程根本就无法更改，你懂吗？”
柳凡似懂，似又不懂，脸色不停变幻。
冉尘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正击在了柳凡的心上。
“小凡，你是不懂，还是不想懂？”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幽暗而又封闭，高高在上的楼阁里面。”柳凡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望向窗外，说道：“我们这些人以前的生活简直糟糕到难以想象，我们因他而得救，被他救了的这些人，都想与他站上同一片战场，可是...”
冉尘说道：“你不是已经看见那个未来了么？除了他，谁都在。”
柳凡无奈一笑，说道：“所谓战场，可不是等到站上去的时候战斗就结束了的啊。”
话音刚落，只见几个
人从楼外迅速跑过，并不忘对柳凡做了个手势。
冉尘突然说道：“他们出不去的。”
“师叔你说什么呢，我已经把你拖在这里了，可就没人能阻止我们了。”柳凡回过头来。
然而，就在这时，柳凡突然听见外面起了好大一阵风，竟是差点将这酒楼的木窗给摧毁掉，足可见风力之大。
冉尘轻拂长须，笑吟吟道：“听了昨天那些话后，似乎不是所有人都站在你那边。”
柳凡眉头一皱，他迅速将头伸出窗外，只见外面的街道一片狼藉，而那简灵被大风吹得现在正挂在招牌上，另外几人则抱着街边的树才逃过一劫。
而在城门口，一名紫袍少年正堵在那里。
见状，柳凡不禁大感头痛，他扶着额头，道：“啊呀，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柳凡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老者。
冉尘耸了耸肩，意在表示墨昊的出现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柳凡正要下楼去，只是刚走到门口时，却又问道：“师叔，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没有未来是怎样一种情况？”
“嗯？”冉尘感到不解和惊讶，想细问时，柳凡已经离开了屋子。
接下里的每一天，简灵等人都会在深夜聚到一起，商量如何逃走，而不被墨昊发现，如今墨昊修了昊天功，可谓是十分棘手。
每一天他们都在尝试，但每一天，都会失败。
城门口附近的商铺已经被迫关闭了，因为那些商家无法承受每日亏损巨额货物。
......
以安雅城为中心的方圆数百里地，都被浓浓的妖气所笼罩，大地寸草不生，野兽鸟禽难以生存，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已成了一片荒原。
当一名负剑少年走进安雅城的同时，城主府内的那名青年也睁开了眼。
叶如修行走在大街上，在他行走间，街边的低等妖兽竟是一头头爆成血雾，连半点肉沫都没能留下，如一尊杀神，人族的杀神。
街边巷道的人抱着头不敢直视这般血腥。
叶如修径直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而在这短短的半刻钟内，安雅城内死亡的妖已达到上千头。
当他刚一踏进安雅城最宽的那条大街时，便见一名紫衣青年站在了前方不远，似乎等了有一些时间了。
在青年身旁，还恭敬地站着一男一女，那女子双目无神，唯独男子的双目浮现各种神色，但身躯却无法自控。
紫衣青年冷笑道：“我正打算亲自去找你，没想到，你会亲自送上门来，你们人族传承了这么多代，难道就只传承了胆量和傲慢？”
叶如修回以笑容，道：“很不巧，还的确是这样，但我人族的傲慢可不是无谋，毕竟，你好像不敢杀我？”
“那得看你运气了。”紫衣青年心狠手辣，意念一动。
在其身旁的那名白蛇男子被迫一挥手，一时间，只见无数妖气幻化成了一头头的妖兽，那些低等妖兽怒吼着从四方冲撞而来，但却没有一头近得了叶如修的周身十尺之内，十尺之地，仿佛有一个结界，那些妖兽在踏进的一瞬间，便成了一缕白烟。
叶如修直视前方三人，目光所在，仍是在那名紫衣青年的身上，他说道：“就凭这些东西，似乎并不能杀死我。”
“一头不行，百头不行，那千头如何？”紫衣青年面带森然的笑容，他将手放在了男子的身上，只见属于他的那股恐怖妖气直接将男子笼罩，但这般做法，却并非是要杀了男子，而是为了将妖气输送给男子。
由男子召唤出的妖兽杀了叶如修，倘若有权之力，反噬也不会反噬在冥蛇一族的血脉中。
叶如修笑道：“你对一名毒师说，要以数量压制来取胜？”
“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一生之中最爱做的事，便是以绝对的实力摧毁你们引起为傲的东西。”那青年摊了摊手，戏谑道：“以我的妖力诞生的妖，可不再只是一群杂碎。”
闻言，叶如修微挑眉梢，他发现踏足十尺之内的妖死亡速度变慢了不少，有的甚至溅来了几滴血。
他看了看那些面露狰狞的妖，竟都是一阶妖兽，而且仅仅聊了几句话的时间，便召唤出了一百多头一阶妖兽，这等数量，就是二阶妖灵被困于此，只怕也得全力以赴，一个不慎便要丢掉性命。
这时，那青年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人类，你就慢慢享受吧，希望你能多熬几日，也好替你们人族多争取几日的苟活时间。”
言毕，那青年便离开了，而与之同去的，还有那名女子，由于另一名男子需要留在这里召唤妖兽，故而不能离开，但此刻那男子也是被一团妖气包裹着。
叶如修自是能明白，那头大妖并不清楚他体内是否有权之力，所以借用这些小妖来试探，对他而言，全安雅城各处都在诞生出一阶妖兽，逃跑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也不会逃跑。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抵抗冲过来的所有一阶妖。
那头大妖认为，人总是会疲累，等到那名人族少年无
力抵抗时，被那些一阶妖杀了， 受到反噬的，也只会是那名男子的白蛇一族而已，如此，根本无需再费心思去猜测人族少年的体内是否有权之力。
越来越多的一阶妖兽冲了过来，很快便将叶如修淹没。
而在如此猛烈地攻势下，终是有一头妖拖着仅剩半边的身躯冲进了十尺之地内，但下一刻，却被叶如修一拳轰碎。
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有一头妖冲了进来，却仍是逃不过一死。
但这个间隙，却在逐渐缩短，被攻破结界，也只是时间问题。
城主府内，紫衣青年回来之后便直接坐在了高座上，闭目打起坐来。
那女子恭敬地站在一旁，站在大堂两侧的数十头妖，也是一阶妖，而这些妖也是没有灵智，是召唤物。
大堂内除了妖火燃烧的声音外，很长时间都陷入于寂静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双目无神的女子突然开口说道：“主人，那名人类无故来妖城，可能是有大谋。”
紫衣青年说道：“这人类也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而已，但你要清楚，我们此番入侵神州的主要目标，也是为了拥有权之力的人类而来，只要能让拥有权之力的那名人类死了，我们此行就没有白费，黎洲那边不是说这个人类少年的可能性很大么？”
言毕，他睁开眼，伸出手于空中画了个圈，一阵涟漪消失之后，便见空中出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是一名负剑少年正挥拳击打着冲进十尺之地内的一阶妖兽。
紫衣青年说道：“给我好好看着，只要看见任何一缕权之力引出的灵体，便直接将这道消息传回黎洲。”
女子下跪道：“明白！”
紫衣青年缓缓闭上眼，随后，只见一缕缕妖气由其体内散发出来，最终又顺着每一个毛孔钻了回去。
一日过去，由于此间已无灵气，故而因紫衣青年所为，安雅城的大地，再无任何生机可言，蠕虫蝼蚁直接死在了各自的虫洞中。
而城中的人族，更是死了上百名，剩余活着的，就连年不过十岁的小孩，也已满头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只此一日，安雅城仿佛历经了百年的岁月。
而城中大街之上，那一场战斗仍在继续，只不过，那十尺之地范围的结界，力量已弱了一大半，每一刻钟都会有三十头以上的一阶妖冲进来，而且还是以完整之躯。
而这些冲进来的一阶妖兽在死亡之时，都会化成一缕妖气，重新落到远处的大地中，又将诞生出一头一阶妖诞生，只不过每一次重生，妖体内的妖力都会弱上几分，而第三次之后，那些妖气便就直接散了。
所以也并非是无穷无尽。
接连又过了两天，城主府内，紫衣青年逐渐睁开双目，他第一眼便看见那团虚空涟漪中一名负剑少年仍在继续屠妖，少年的那十尺结界，已几乎造不成任何效果，但那些拥有妖力的一阶妖，却仍近不了少年的身，少年的拳头落到妖兽身上，伴随着每一朵血肉的绽放，更是听得见一道道沉闷巨响。
紫衣青年站起身走到大堂入口处时，他才发现，那些声音并非是从妖气镜面中传出，而是现实中传过来的。
紫衣青年皱眉问道：“这三天，可曾看见那名人类身上出现灵体？”
那女子缓步走来，说道：“没有。”
只这两个字，并未多说，语气也是淡漠无比，真是一具空壳。
紫衣青年背负双手，他的神情发生了转变，变得有些不耐烦，随后，他朝前而去，并道：“我去试试。”
那女子突然阻拦在前，单膝下跪，道：“主人不可，或许那人类来此就是为了让主人忍耐不住伤害他，从而利用权之力的反噬祸及冥蛇一族，要知道，关于这名人类少年拥有权之力的可能之言，还是从狐仙族的口中传出，那可是我们的死对头。”
紫衣青年注视着女子。
那女子又道：“我们没有必要为了妖界而舍弃整族的性命，此乃族长亲自下的通牒，让我在关键时刻提醒主人您。”
一听见族长二字，紫衣青年的目中，乍现寒光，但仅片刻，便又收敛。
紫衣青年走了回去，似因心中生怒，只见他一挥手，大堂两侧的一阶妖在一瞬间直接死亡，散出的妖气皆汇入他的体内。
紫衣青年盘腿坐上高座，闭眼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妖气镜面中的少年。
这一次，他整整坐了七日，也整整等了七日。
于七日午时之际，紫衣青年起身后径直离开了城主府。
而那女子在说出第一句阻止之言的同时，便化作大戟落入青年手中。
紫衣青年一跃而起，片刻后，便直接跳到了那条宽广的大街之上，“轰”的一声，大街地砖被踩得碎裂乱飞。
紫衣青年一挥手间，只见此方天地间的妖气迅速散开，而那些一阶妖兽也重新变回妖气，汇入他的体内，与此同时，被当做傀儡的男子方才从妖气黑雾中掉了出来，但此刻，男子的身躯已变得枯瘦，没了血色，倒在地上，也不知死没死。
第三百章 茶礼
当妖兽统统消失之后，露出一名负剑少年站于血地之中，少年喘了一会儿气后，便又恢复如初。
面对全盛大妖，叶如修的神色却显得尤为自然。
他身体上的一些伤口，在冒出一阵白烟后，也是恢复如初，连任何一点伤痕都没能留下。
见状，紫衣男子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而他这些天的疑惑也总算得解，“没想到你的体内有木之本源，难怪能撑到现在。”
叶如修说道：“实不相瞒，我这边还能撑好几个月的样子，是继续还是...你终于打算亲自过来试了？”
紫衣青年挑了挑眉梢后，突然笑道：“其实不然，我想邀你到城主府喝两杯。”
叶如修并未露出任何好奇，只是开口问道：“先礼后兵？”
“不！”紫衣青年摇了摇头，道：“先兵后礼。”
闻言，叶如修笑了笑，活动了一下四肢后，几步上前，并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人一妖言中的‘礼’和‘兵’之二字，有些特殊。
这些日子，紫衣青年已经猜出这名人族少年来此的目的，不外乎就是为了阻止他进攻神州各地，因为现目前，神州还有两处至关重要的地方没有被妖族占领，其一便是所谓的皇城长安，其二便是殇州城，殇州城本来并不重要，但那日他却感知到神圣之力的波动传自殇州城，原本即将出城的，恰巧在这时，却遇上了入城而来的人族少年，便一直拖到今日。
叶如修所言的先礼后兵，便是指先行邀请入城主府，此为礼，而兵，则是在接下来就将派出妖兵进攻殇州城或是长安。
但紫衣青年却直接解释为，兵为这十日之内围困叶如修的一阶妖兽，而礼则就是今日的邀约。
这一人一妖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当然，他们明白的也只是说出来的那一部分意思，真正的心声，却不得而知，否则，这名大妖不会邀约叶如修，而叶如修也不可能真去城主府喝两杯。
叶如修跟着大妖一路来到城主府内，他们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交谈。
叶如修看见那大妖的体内飘散出一缕妖气，妖气落地生根，化作一头一阶妖兽，这妖兽生得一名女子模样，但下半身却是蛇身。
没一会儿，蛇女奴仆便端来两杯茶，蛇尾的尖端在地上轻轻摆动。
紫衣青年说道：“酒对我们妖族而言是毒，所以，我们此番便以茶代酒，如何？”
“无所谓，神州这边也不是所有的人族都会喝酒。”叶如修说完后，便走过去坐下，他没有露出任何的防范之心。
那紫衣青年看见矮桌对面的少年端起了茶杯，他便开口手道：“以前，我便听说你们人族这边喝茶有着各种礼仪，不知你可否借此机会告知于我？”
叶如修注视着竖立于茶水中的茶叶，须臾后，他抬起头来，说道：“这些规矩礼仪太多，一时间也说不完，这样，一日说一礼，你可等得？”
紫衣青年说道：“看心情。”
他心中讽笑，人族少年的拖延实在太过于明显，简直几乎是将他当成是白痴，但他就喜欢这样的人族，因为，完全不需要弄脑子就能将人溜得团团转。
叶如修沉吟少许后，说道：“今日要说之礼，便是‘主随客便’之礼，简而言之，便是与人方便之礼。”
紫衣青年复述道：“主随客便？”
叶如修摇了摇头，“不对，你应该说，客随主便。”
紫衣青年轻轻挑眉，“此地名为安雅城，以前虽是你人族的领地，但现在却是妖城，我才是主人。”
“可这里是神州大唐境内安雅城。”叶如修平静说道。
闻言，紫衣青年瞬间明白过来，往大了说，安雅城属于大唐，而大唐则坐落于神州，所以此番对话不单单只是指此间一座城。
紫衣青年说道：“神州在很久以前也是妖界。”
“是么？”叶如修故作不明白，但实际上，他在离开殇州城之前，冉尘就已经将此事告诉他了，他说道：“可用你的话来说，此地名为神州，以前虽是你妖族的地盘，但现在却不是妖族的，所以，你们妖族才算是客。”
紫衣青年一时语塞，并且感到吃惊，但却不能表现出来，他一双妖目浮现杀意，却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他发现这名人族少年并不傻。
叶如修端坐于地，他神情平淡，问道：“今日尊你一声‘妖先生’，请问妖先生，此之第一礼，是否了然？”
“了然，但我却不认同，我等妖族生来自由，这等规矩不合适于我们。”紫衣青年伸手端起冒着白蒸气的茶杯，一口饮尽，道：“这才是我们的自由！此乃我们妖族的礼！”
紫衣青年放下茶杯后，不知为何，他的嘴唇和喉咙不由得动了动。
叶如修看都不看，便说道：“品茶重在品字，像妖先生这样是会被烫着喉咙和舌头的，不仅没能品到茶香，反而事后还会因一时之感而对茶之一物妄加定论，所以，品茶还是慢慢品的好，小心烫着。”
显然，这句话是说中了，那紫衣青年长身而起，冷哼一声，一甩袖袍转身离开。
在青年离开的同时，大堂内所有的一阶妖兽突然变猛，携以妖力扑向坐在正中间的少年，然而，少年仍细细品茶。
却说那些妖兽在即将扑上身时，在一瞬间，皆又变回几缕妖气黑雾，如蝌蚪一般，向紫衣青年离去的方向横空而去。
叶如修在城主府的大堂内坐了一整夜，期间没有任何一头妖出
现，只有几缕妖火一直燃烧，很是静谧。
翌日，紫衣青年又出现了，他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才想明白叶如修说出话的意思，以及接下来若是再出现类似的问题时，作出回应的各种方式。
与紫衣青年同行而来的，还有一名女子和那名恢复了一些的男子，看样子，那男子就眼睛还是属于自己的。
紫衣青年坐下后，率先开口道：“我觉得喝茶，便应如我昨日那般才好，否则慢慢吞吞，到最后，有可能连一点茶水也喝不到，全都被抢了。”
叶如修睁开眼，说道：“那是你们黎洲那边，我们这边除了一些特例之外，基本上没有抢夺一举，各自凭能力与本事造物，而后便进行物资交易，无需去抢，如此，方有品之一字的出现，此乃享受人之一生。”
“荒谬！”紫衣青年说道：“如今享受人生的你们，却成为了诞生于法外之地的我们妖族的阶下囚，生死也得听我们的，我想请问，你们的享受人生有何用处？”
“阶下囚？”叶如修笑了笑，说道：“不知这三个字是谁发明的？”
紫衣青年冷笑道：“这种语言和文字都是人族发明的，而现在，我便将之返用在你们身上！”
言语之中，满满的戏谑之味。
“原来你是知道这些东西是人族发明的。”叶如修并没有停止，他继续说道：“洪荒纪元之末，是享受人生的人族结束了那一段黑暗纪元，而太古年间，人族屹立万族之巅，可从未让任何一个种族成为阶下囚，也并未对任何一个种族行屠杀之举，反而还将《道经》公开，任其流传于各种族之间，借道经修出一些本事的你们，如今却对人族说出阶下囚三个字，可笑不可笑？”
“茶之一礼都不能明白的你们，如今却来批判我人族的生活？！”
“道经开篇，除了‘大道可逆’四个字，便是整整一万三千多种‘礼’记，你们妖族习得道经之一法，却习不会道经一万三千多礼之其一？”
“太古之初，人族开化万族之灵识，享我人族之智慧的你们，却习不来人族之礼？是不会，还是本就不愿去学？想必是后者，如此，方造就你口中所谓的黎洲，处处皆是烧杀抢夺，命如草芥，礼之一字你们学不到，蛮之一行你们反倒自学成才，并是有所成长，若任由如此下去，岂不是又要回归到洪荒年代？我人族难不成还要再帮你们收拾一次烂摊子？”
“如今我们人族又将诞生一尊新的神明，那是我们的骄傲，但这很明显又是为了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而诞生神明，你们不觉得这是讽刺么？最讽刺的还是，你们妖族封不了神明，却将错怪在我们人族的头上，竟是要来将这尊新的神明扼杀与摇篮之中，小孩子才做的把戏，你们传承数百万年乃至上千万年的妖族难不成只达到人族小孩的灵智水平？”
“太古时，人族十三尊神明封立，以此实力，屠灭万族实在简单，独享大地天空岂不美哉？但我族先辈却将世间一切地域开放，任由万族共存，可曾以权压过你们做你们不愿做之事？反倒是一些种族在下面搞小动作，从而令得一些无辜种族惨遭灭亡。”
叶如修紧紧注视着面前的紫衣青年，“妖先生，这便是我今日要告诉你的第二茶礼，敬茶之礼与让茶之礼。”
那紫衣青年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想的辞，如今根本没办法反驳。
尤其是在叶如修说了那么长一些话后，他甚至，险些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但愤怒激醒了他。
紫衣青年猛然掀桌而起，桌上茶杯中的茶水几乎全都洒出，唯独第三个茶杯被叶如修稳稳接住。
“给我杀了他！”那紫衣青年猛一挥手，只见无边妖气倾泻而出，将城主府压塌，露出暗天，随后那遮天蔽日的妖气化作一张血盆大口，而在妖气当中，出现了上万头一阶妖兽，更是还有百头二阶妖灵。
妖族女子有意阻止，但已为时已晚。
在妖气于高天盘旋时，大地之上，罡风四起，叶如修仍然端着那茶杯，他开口说道：“既然妖先生如此着急，那我今日便就将第三茶礼一同告知，这第三茶之礼，便是三杯茶，第一杯为敬客茶，第二杯为续水茶，第三杯则是送客茶，所谓事不过三，一如此理。”
那一杯茶，被倾倒而出。
而在无边妖气将他吞噬的前一刻，他看见紫衣青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太古时期，人族便是世界的主人，而万族即为客，直到此刻，哪怕你执意杀了我，我也希望，你们千万不要过分到人族倒出第三杯茶水之时！”叶如修的声音从妖气中传出。
随后，便传来瓷杯被摔碎的声音。
言毕，便只剩下了妖兽的怒吼声。
那紫衣青年的脸色阴晴不定，但任是如此，他也不敢贸然对叶如修发起攻击。
他隔空画出一个妖气镜面。
然而，那妖气镜面之中呈现出的画面，却直接让紫衣青年双瞳骤缩。
只见在那画面中，数十头二阶妖灵围住一名人族少年，而少年此时的气质已然大变，整个人身边缭绕着几道碧绿之风。
在少年的体表，有一层几乎难以被察觉的灵体出现，那灵体之中，还飘着几缕血红之丝。
妖气外，因释放妖气过猛，那紫衣青年不停狂吐鲜血，但其心中，已充满了惧意。
他擦了擦嘴角后，起身挥手喝令道：“快，马上回禀妖界，人族拥有权之力的人已然确认，顺带让妖界那边再输入一些解印妖气过来，将我另一半妖气释放出来！”
“明白！”女子说完
，直接化作一缕妖气破空而去。
待至女子离开后，紫衣青年凶狠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名男子，隔空一伸手，竟是直接将男子抓入手中，顷刻间，便将男子吸食成了干尸，那男子终于死亡。
随后，紫衣青年一直盯着那妖气镜面之中。
叶如修使用了仅剩不多的灵字符，才勉强抵御住那些二阶妖灵的攻势，他的实力与之前相比，出现了质的飞越。
而另一方面，他到妖城来的目的已然达成，终是得知那头大妖不出妖城的原因，原来力量并不完整，而且此番释放出这么多妖气之后，更是直接变得虚弱不堪。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叶如修轰碎一头二阶妖灵的身躯后借机看了一眼上方即将闭合了的妖气范围，而在那个瞬间，他拼尽全力将自己的一道气息护送了出去。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他此刻已经成了整个黎洲妖界的共敌，而若是妖族将这道消息传给其他种族，他便会成为万族之敌！
但现实却出现了一些偏差。
原本以大妖加护下的二阶妖灵全力飞回黎洲，只需半日就能往返，然而，紫衣青年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能等到那名女子的归来。
但他此刻却暂时无法离开此地，因为妖气损失实在太多，需要花时间进行恢复。
于是，紫衣青年也只能继续等待，却不知，要等到几时。
......
与此同时，殇州城那间不起眼的酒楼内。
柳凡正坐在冉尘的面前，两人时而交谈，而酒楼外，几道身影一次次地往城门口方向潜行，但在最后，还是会被墨昊给阻拦下来。
每一次遭到阻拦，那些人都会停下来商量下一个方法，以便试出躲开墨昊的方法。
冉尘看着面前的青年，问道：“你们还是不愿意放弃么？”
柳凡说道：“老师以前曾说，‘放弃’二字是世间最糟糕的词，就跟吃下肉之后，才发现肉已经长蛆了一样糟糕。”
冉尘说道：“可哥哥他不是也放弃了破凡么？”
柳凡笑了笑，道：“是啊，老师他是为了你们能回去，所以才愿意吃这块腐掉的肉。”
冉尘微微一怔，而后责道：“贫嘴。”
忽听得外面传来的巨大震动，柳凡并未亲眼看见，但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摇了摇头，无奈道：“又失败了。”
冉尘说道：“《昊天功》能御使诸天之力，又岂是我等凡人所能抗衡？任你们再努力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放弃吧。”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紫袍少年从窗口跳了进来。
墨昊说道：“冉前辈，金无羡跑掉了。”
闻言，冉尘和柳凡皆感到吃惊。
随后柳凡直接是忍俊不禁，但那冉尘却只觉颜面挂不住，尴尬至极，毕竟刚刚才说了那样的话，瞬间就被打脸。
冉尘看了一眼柳凡，对面一副就要忍不住笑出声的表情，当即气得就要做出一些身为师叔长辈所具备的权力。
冉尘轻咳一声，而后看向墨昊，好奇问道：“怎么会跑掉一个人？”
“好像是昨天夜里离开的，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能躲开我的感知。”墨昊在数日之前，便就已经将意念覆盖了整座殇州城，哪怕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跑动一下他都能够感知得到，但那么大一个人突然消失，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墨昊表情认真，他望向窗外，道：“我想请让冉前辈帮忙算一算，那金无羡在哪个方向，我去将他捉回来。”
闻言，冉尘刚一掐指，却又收了气息，摇头道：“那金无羡诡计多端，此番很可能便是为了将你骗出去追他，从而，得以让医馆的那些人能顺利离开殇州城。”
然而，那柳凡却突然笑了起来，他说道：“师叔，‘骗’这个字用得不是很合理，至少金无羡就是用的‘引诱’二字。离开前他说，‘此番我将墨家少爷引诱出去，而你们就可大摇大摆地从城门走出去’。”
闻言，墨昊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捏紧了拳头，外面的高天之上，一时间风起云涌。
但冉尘听了之后，却不发怒，反而轻拂胡须笑道：“呵呵，小凡呐，那金无羡将这句话也跟你们说了的话，那事情就不是这样的咯。”
柳凡敛了笑容，问道：“什么意思？”
冉尘解释道：“他一个人都能逃掉，为何还要与你们说这些，无外乎就是想让利用你们，一来，可以安抚住医馆的人，二来...”
他看了看墨昊，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便也是最重要的，那金无羡一直以来都抱有一种玩世不恭的心态，他恳请清楚墨少爷在知道他不在殇州城后，肯定会来让我算出他的下落，而这些日子你都在我这边，所以便是为了在这个时候，你能将他的那些话说出来，让墨少爷听见。”
“我去捉他！”墨昊冷哼一声，一甩袖袍就要离开。
谁知，冉尘却突然将他叫住，并道：“墨少爷，任他去吧，眼下无论我们走哪一步，都是输，他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离开，此行自然也不会被你发现，而你这一去，医馆的人也离开了的话，才真是输了大的，想必，这便是金无羡的真正打算。”
墨昊稍作顿足之后，还是离开了，但外面的一些天地异象，却逐渐归于平静。
冉尘感叹道：“这金无羡果真是个人物啊，小凡，被人耍的滋味好不好受？”
但令冉尘万万没想到的是，柳凡此刻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一丝的不乐意，反而，还有一些忍笑之色。
第三百零一章 曾经的王城
见状，冉尘一瞬间恍然大悟，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是化作一声叹息，似在自语，道：“唉，没想到那金无羡连我的话都算进去了，如此看来，墨少爷去追他才是正确的？”
柳凡听得真切，他回应道：“没有，墨昊去追他的话，便如师叔你之前所料想的那样，我们也会借机离开，而若是墨昊不去的话，我们也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哦？”冉尘好奇道：“为何？你们终于要放弃了？”
柳凡摇了摇头，道：“这些天金无羡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所以，相比于去找叶如修这种毫无用处之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可以去做。”
冉尘问道：“你们殇州城都出不去，还能做什么？”
柳凡突然停顿，随后他长出了一口气，道：“总是会出去的，只是差一个方法而已。”
那冉尘隐隐猜到了什么，他多看了一眼柳凡，却并没说出心中的猜想，他摇了摇头，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望向窗外，眉头渐渐皱起。
他看着柳凡，发现柳凡也在看着自己，这两名算命者此刻突然感知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分外凝重。
柳凡扭头看向窗外，问道：“师叔，感知到了么？”
半晌，无人回应。
他回过头来，却见冉尘已是闭目之态，坐在地上双手并作，掐指算着什么。
与此同时，他方才所感知到的那道气息，在缓缓向冉尘凝聚过去。
学得算命一道的柳凡，自是明白此刻发生在这个房间内的事，他轻悄悄地走过去将窗户关上，随后，又连忙将被褥拿来遮挡住透过纸窗招进来的光。
一时间，房间变得幽暗无比。
柳凡坐于旁边静静等待，偶尔他也会算上一算，但由于方才所感知到的那道特殊气息很是微弱，而且为了不干预冉尘，他并未过多去接触那道气息。
半刻钟后。
房间中关于一些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正逐渐消失，那冉尘缓缓睁开眼。
见状，柳凡迫切问道：“师叔，什么情况？”
“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方才那道气息，是叶如修的。”冉尘面露凝重。
“之前他便与我商量，此去妖城一旦发现对人族有利或是不利之事，他都会散发自身的一缕气息出来，如此，我便能借助这道气息大致算出他那边的情况。”
闻言，柳凡问道：“如何？”
在他眼里，叶如修孤身一人前往了妖城，以凡人之躯，面对一头三阶大妖，很大程度上都是在寻死，哪怕叶如修曾是所谓的仙人，但却并不会任何法术。
此番一去，必是凶多吉少，他们这群人，不可能不担心。
可担心又能如何呢？他们并没办法做出立时见效的方法。
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们这群人也没办法完全接受叶如修是仙人的事实。
“有好有坏。”冉尘说道：“那头大妖没有进攻殇洲和长安的原因清楚了，大妖体内的妖力不完整，而此番更是为了困住叶如修，将所剩妖力几乎用尽。”
柳凡说道：“那也就是说那头大妖已经没有多少妖力了对吧？那在这个关头由墨昊带人去将之诛杀不是更好？”
冉尘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墨少爷的实力只能同等于一头二阶妖灵，但那大妖为了困住叶如修，释放出的妖力幻化出了上百余头二阶妖灵以及上万头一阶妖兽，这等阵势，如今世间谁去都是送死。”
听见这个数量，任是柳凡有了心理准备，但也让他呼吸一窒息，心高高悬起。
柳凡怔怔问道：“坏的说完了，那好的呢？”
“不知因何原因，那头大妖始终不敢杀了叶如修，于是便利用那么多妖将之困住，而有一头妖回了黎洲，应该便是在等那头妖回来。”冉尘回答道。
柳凡挑眉，“这就是所谓的好事？”
冉尘说道：“至少他还没死，而且，那头大妖如今缺少妖力，对长安城和殇洲城的人自然无法造成威胁。”
柳凡面色阴沉，他低语道：“是啊，他还没死。”
此刻，柳凡所感觉到的，是真正的无能为力，有很大的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一头妖进入神州后，终得死亡。
柳凡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道：“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为了破凡，叶如修不是需要气运么，我们尽可能地制造更多。”
冉尘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他问道：“小凡，你学会了三莲聚气之法？”
知青楼的人都知道，所谓三莲聚气之法，便是利用一些算命之道的妙门，将属于花草万物的气运也给凝聚起来。
其实他觉得根本不用发问，因为当年他和郑相生离开时，柳凡便已是千万年来最杰出的算天之才，这么多年过去，虽说这三莲聚顶于算命之道中也属比较复杂的东西，但对拥有那等天赋的柳凡而言，要想学会，是不难的。
柳凡点了点头，而后又说道：“不止如此，若是可以，我们还要离开殇州城，在最短的时间内，解救更多的城镇，然后让得救之人，赶往长安城。”
冉尘微微一怔，说道：“那头妖也许下一刻就要回来了。”
柳凡说道：“这一刻还没见
到它的影子，而且，总要去做不是？要知道，那个人还在妖城之中搏命，将受他而救的我们，不该等死，师叔，放心吧，医馆的那些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面对普通的妖兽也有抗衡之力，遇上斗不过的，跑了就是。”
冉尘忽然笑了起来。
见状，柳凡问道：“师叔，已经到眼下这种情况了，你该不会还要阻止我们吧？”
“叶如修让我阻止你们，可他却没有说一定要能将你们阻止下来，这些日子真正阻止你们的人，却又不是我，你们若真想出去，直接去跟他商量便是。”冉尘顿了顿，又道：“貌似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砰一声巨响，那木门板直接倒了下来，激起地面如许灰尘。
门口站了好几人，却独有墨昊一人走了进来，他说道：“要赢金无羡何须那么麻烦，我将你们都带上，如此去捉金无羡，却根本不怕你们逃掉或是出事。”
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墨昊便带着医馆的那几人以及秦以禾转身离开，墨昊留给了柳凡与冉尘告别的时间，他们在楼下等待。
虽为同门，但柳凡并未与冉尘多说什么，只是在离开时，柳凡说了一句，“师叔，出城的方法这不就来了么？”
冉尘愣了愣后，目露明悟，自语道：“看来，这金无羡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这一夜过去，鱼龙帮帮主便下了一道令。
殇州城所有人即刻启程，暂移居长安。
......
转眼，七日之后。
叶如修已经不眠不休地战斗了七天七夜，实际上在第一天他便将灵字符给熄灭了，但任是如此，那灵字符内残余的灵气也只能支撑他再短暂地使用一小会儿。
而撤去灵力的他，实力大幅度减弱，但却并未被杀死，因为那些妖的攻势也弱了几分，而且，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那些妖总是会收手。
叶如修有木之本源的恢复，这些日子，他并未感到饥或渴。
然而，饥或渴只是最次要的东西，最糟糕的便是那些妖发起的攻击。
虽然他暂时可以确信那些妖不会将自己杀死，可一旦因为疲惫或是沉重击打而陷入昏迷的话，便是任人宰割，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活到醒来的时候。
他还没有傻到那头大妖会浪费珍贵的妖气来将自己围住，必然是在等着什么，应该便是剑一之前说的，黎洲妖界那边有着能无视权之力反噬的方法。
但七日过去，他也没能等到那最为糟糕的情况发生。
他不得不又一次感谢上天赋予了他这等好运。
他在等待所谓的奇迹发生，但似乎，上天除了好运外，不愿让奇迹降临。
所以他分秒不休地战斗的七天七夜。
当然，他虽在等待，但从不相信奇迹此物，而在他此行之中，唯一的奇迹，是一团火。
这些天，他无数次调动蕴灵中的那簇火苗，只可惜，每一次都让他的意识受损，若非是有木之本源，他如今可能已经是个痴呆。
安雅城中的人类，如今已然死尽，就连一株小草也难以生长，大地之下百丈深的地域，都不再有任何活物。
紫衣青年吸进最后一丝生之气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并起身。
紫衣青年望向西方，长眉紧蹙，目中除了疲惫之外，还有浓浓的不满，“七日了，为何没有半点消息？！”
天边压着浓浓黑云。
身为妖一旦在神州这边妖力尽失的话，将会化为原形，而若是此生都无法接触妖气的话，无论是三阶大妖还是二阶妖灵，都会被渺小的天敌所杀死，亦或是，在享受完十几二十年的寿命之后，死掉。
所以，这紫衣青年需要大量的生之气，用以维持接下来的时间，他不明白黎洲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所以，连他也无法确定那奴仆女子几时能回来。
紫衣青年看了看堆积成如山岳般宏伟的妖兽群，他完全想象不到，在这种情况下，那名仅是凡躯的人族少年逃出来的场景，所以他并不担心少年会逃掉。
但任是如此，他用了一个时辰的犹豫之后，化作一团妖气离开了安雅城。
距离安雅城最近的大城，名为宋城，便是几十年前与大燕拥有几乎平等势力的大国王城，但如今，得在宋城面前加上‘大唐’二字。
墨昊一行人日以继夜地赶路，在今日黎明时，便来到了宋城。
墨昊离开殇州城后，本就是为了追金无羡，而金无羡离开殇州城的理由，只可能是叶如修，所以，这些天，他们都在向着安雅城逐渐逼近。
他们一路斩妖而来，途径的每一座城，都解救了不下上百名百姓，有的甚至达到了千人。
然而，宋城这边的妖却一头也没死。
墨昊等人躲在一面残墙之后，此刻，他们几人就连呼吸也不敢太过张扬，脸上遍布着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还是墨昊修得昊天功以来，第一次恐惧，他甚至不敢迈出脚去面对。
因为此时，在距离残墙不远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下跪着的低等妖族，而原本苟活在宋城的人，无论老少男女，只要落到那些妖的手中，便会直接被吸光生之气，变成干尸。
街道上的惨叫声已经停止了很长时间，但每一道惨叫，墨昊等人都听得很清楚。
一名紫衣青年站在妖群之中，在青年仰头开吼吸食的瞬间，周围的妖兽，一圈圈地瞬间死亡，死之后的躯体，也逐渐地化为一滩脓血。
那血，顺着石砖流入河中，宋城中的河流因为堆积的尸体过多，已经被堵住了，有一个月没有流动，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死水，其内除了死掉的鱼，更多的则是人的浮尸，恶臭难闻。
而当所有的低等妖兽都被吸食掉之后，那紫衣青年便又盘坐下去。
与此同时，墨昊似感知到了什么，他双瞳猛然一缩，随后，立即施展开昊天功，第一时间护住身边几人。
只见一圈显形妖力扩散开之后，途径之处的蚊虫，全部死亡，就连木质阁楼也在一瞬间成为腐朽。
曾几何时，一座繁华的主城，如今，仅一个呼吸之间，便仿佛历经了数十万年的岁月，那高耸的城墙，看似坚不可摧，但实际上，只要有人去碰一下，便会与那些阁楼一样。
忽有风一吹过，便有大块大块的黑尘从城墙上轻飘飘升起，风过后，那处的城墙，陷下好大一方。
此番，就连城外栖在枯枝上的乌鸦，也只剩了一根黑羽，于空中飘落而下。
恍若炼狱之景。
那紫衣青年缓缓站起身，一股无形的邪力向四野弥漫开来。
残墙后的墨昊几人，连目珠的转动都成了奢望，他们不敢让任何一滴汗水滴到地上，因为那很有可能会引起大妖的注意。
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当众人反应过来时，那紫衣青年已经离开了。
但墨昊等人仍然不敢动，他们一直在残墙后面多呆了一个时辰。
随后，他们才瘫坐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
这几人目中的惧意，久久不散。
傍晚时分，天色变得愈发暗沉。
墨昊几人行走在尚存少许的尸体堆中，一开始，他们感到无比恶心，简灵打开一个特殊的小瓷瓶后，从内里飘散出一缕香味，如此，这几人才勉强好受些。
这些残留的尸体，都是人的，死状尤为凄惨。
宋城之中，没有了妖族，天边终得见一缕夕阳的余晖。
这时，只见人群当中最小的女孩缓缓蹲些身去，他穿着一身淡绿衣裳，此刻，其秀丽的容颜上布满了伤怀。
众人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见她朝那些满是脓血的尸体伸出手去，简灵连忙上前，就要阻止，并问道：“小灵儿，你要做什么？”
唐灵儿并没有任何的反感，她的手，轻轻放在了一具干枯了的尸体上。
她小声说道：“他们都还在这里……他们很痛苦……”
闻言，众人不禁感到脊背生凉。
虽有夕阳，但仍有过量的阴气，导致气温变得很低，而且临近夜晚，此地阴森森的，也难怪他们会害怕。
简灵勉笑道：“小灵儿你说些什么糟糕的话呢。”
然而，话音刚落，众人忽然感觉所见之景，与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此时，黄昏恰好即将结束。
简灵等人揉了揉眼，想要看清楚不一样在什么地方，然而，这一睁眼，这几人直接吓傻。
此刻，眼前站着成千上万人，那些人都看着他们，但每一个人的双目皆没有神色。
而他们再抬头看向天上时，却发现天空仿佛开裂了一般，有霞光从裂缝中透析而出，仿佛天外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将要突破这一屏障降落世间。
站着的那些人也是极其怪异，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生之气，当中更是有许多人连头都没有，还有的抱了一个头在怀里，也不知那个头属不属于他自己。
每一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站着，更多的人，则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双目无神，很长时间没有动静。
直到暮色降临的前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天上的霞光消失，面前仍然是那抹惨绝人寰的场景。
简灵后退两步，他喉咙蠕动片刻，咽了咽唾沫，道：“刚才那些是什么？”
其余几人也是震惊连连，就是墨昊，也情不自禁运转昊天功，以防出现特殊情况。
唐灵儿站起身来，她的手上并未染有血污，她说道：“他们都是阴魂呀，只有在极阴之时才能看得见的。”
她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众人，说道：“我们刚才都不是在人世间，我是想让这些人的灵魂归上天庭的，可是这里因为这里的妖气太浓郁，充满了邪性，他们已经染了邪，所以，他们只能去另一个地方，但也好过在这里。”
闻言，众人才发现，这里的阴气似乎散了，虽已入夜，但却能感受到绵绵暖意。
此时，柳凡正闭目掐指算着什么，没一会儿，他便睁开眼，疑惑地注视着唐灵儿。
简灵开口问道：“小灵儿，你...这些东西是谁告诉你的？”
在他的印象里，唐灵儿是跟着叶如修来到医馆的，是个纯真的女孩子，还是个一直卖力阻止他和琥珀打闹的女孩子，但如今，他却觉得这种感觉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在此次入世之后，唐灵儿变得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第三百零二章 懒驴上磨屎尿多
唐灵儿没有立刻开口回应，她只是抬头看着简灵，双目仍然清澈，且还有几分疑惑。
这时，墨昊突然站了出来，他看向唐灵儿，说道：“其实这些天来我也在好奇，舟琪长老说，唐叔他当年将你从妖族手中救下，十多年前你还是个婴儿，身为的婴儿，怎么会出现在妖族那边？”
琥珀地将唐灵儿护在身后，道：“墨昊少爷，我们应该都已经记不起来婴儿时期发生的事了吧？”
墨昊摆了摆手，客气笑道：“我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我只是好奇，更何况，唐灵儿好歹也是跟我同村的，我也不可能做什么，当年叶如修和她来到墨府的时候，她亲口说，还记得我爹的相貌也还记得唐叔。”
其实，墨昊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的意思众人都已经清楚了。
墨昊的确是怀疑唐灵儿是妖族，否则，以那些冷血残忍的妖，怎么会不直接杀了唐灵儿，反而带着唐灵儿出现在神州这边。
唐灵儿站了出来，她看向墨昊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却突然从远处传来。
“她是妖又如何？不是妖又如何？你敢动她一根毫毛么？”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人在此间黑夜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缓缓走来，赫然便是金无羡。
金无羡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道：“墨家少爷，我本以为在经历会商宴之后你会有所改变，但没想到，你还是如此傲慢和天真。”
“你倒是自己跑出来了。”墨昊挠了挠头说道：“看来，我们终于可以回殇州城了。”
“这么着急？”金无羡带着几分笑意，道：“此地距离妖城不过十几里地，你难道就不想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么？”
墨昊说道：“我觉得，还是先将你们带回去才行，这才是我此行的目的。”
金无羡笑道：“墨家少爷，是因为刚才看见了那头大妖，所以你怕了？”
墨昊皱眉，他冷眼注视着金无羡。
简灵一看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就要崩掉，他连忙站出来，打着圆场，道：“两位，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和气生财啊，金无羡你也真是，说话就没句好听的。”
金无羡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我要是不站出来，墨少爷一动起手来，动静搞大了，那头大妖折返回来谁都活不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小灵儿要是被欺负了，以后可不好向他交代。”
这时，唐灵儿走过来，莞尔一笑，说道：“没事的，墨少爷没有做什么，他也只是好奇，只要说清楚就好了。”
简灵几大步跑到了过去捂住金无羡的嘴，他生怕金无羡再说下去，那墨昊真动起手来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位于众人最后方的柳凡终是站了出来，他看着面前的几人，说道：“虽然距离妖城只有十几里地，但我不同意去妖城，去了很可能会打乱叶如修的计划。”
这些天，他都没能将冉尘算出来的关于妖城的情况告诉众人，无外乎就是为了不让医馆的人为其担心，从而不顾一切地前往妖城。
他们此行的计划虽是金无羡事先做好，但真正的目的，还是解救人族百姓，帮助柳凡尽可能地收集气运。
见众人沉默，柳凡便又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留给我们唯一的生路，便是破凡的成功，为此，我能务必尽可能多的解释世人，收集气运，而不是去妖城自讨苦吃。”
“别的事我都无法向你们保证，但唯独这一次，我可以保证，他一定能活着离开妖城。我们此行不是为了寻死而来，反而是要为千万人类寻得一条活路。”
几经商议之后，其他人都同意，却唯独墨昊独自一人坐在远处，双手抱于胸前，一副隐怒的样子。
这几天的同行路上，简灵看到了很多东西，于是，正当众人商议着如何说服墨昊时，简灵却整了整衣装，兀自朝墨昊走了过去。
“他有办法？”琥珀看着远去的背影，她感到无比好奇，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简灵一个人主动去做正事，而且不要帮忙。
众人无法回答她，因为就连另外几人也不敢相信，这实在是违反常理。
在众目睽睽之下，简灵小声对着墨昊说了些什么，便见墨昊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而后，那简灵大阔步走了过来，并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琥珀远远地看了看墨昊，对方收敛了强硬的态度，也是在等待，她惊讶道：“简灵，老实交代，你跟他说了什么？”
闻言，简灵轻咳两声，说道：“哎呀，只要现在墨少爷同意了不就好了么，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要不然，他得改主意了。”
当另外几人率先走过去后，琥珀刻意放慢了脚步并将简灵强行拽在身旁，逼问道：“你说还是不说？！”
简灵无奈道：“师妹啊，不是我不想说，刚才事主也在，我实在不好说。”
“事主？”琥珀看了看前方几人的背影，好奇道：“谁是事主？”
简灵刻意压低声音，说道：“还能是谁啊，当然是秦小姐啊，这些天你难道没看出来么，墨少爷时不时都要偷看上一眼秦小姐，更是好几次都有意要去找秦小姐说话的，可每次都会出现意外。”
这几天，秦以禾单独一人的时候并不多见，每次独处下来，过不了一时半会，便又会有一人去找她，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的墨昊却只能半途而废。
琥珀惊讶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没想到墨少爷竟然喜欢上了秦小姐。”
这两人，如同当年江州城怀明医馆对岸的三大姑六大婶，那些人每日在河边洗衣服时，便会像这样一般。
“你小点儿声！”简灵极力压制声音，说道：“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小师弟那边怎么办？”
闻言，琥珀感到莫名其妙，她问道：“什么小师弟？怎么这事还能扯到小师弟身上去？”
简灵刚要解释，却突然想起来，那日亲眼看见秦以禾抱着枕头的事，是瞒着所有人的，此番要是说出来，很可能这一路上都不好过了。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
“莫名其妙。”琥珀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心想，“难不成小师弟也喜欢秦小姐？！”
一念及此，她又拽了一下简灵，表情极为认真，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灵儿知道！”
简灵的眼珠转了转，也没去想琥珀到底明白了那层问题，他随口道：“这种事不是明摆着的么，我又不是傻子！还有，说多少次了，别叫我简灵，要叫二师兄！”
就当这两人将要加快步伐跟上前面的人时。
这时，简灵的脸色突然一变，他连忙捂着肚子，面露痛色，而后慌忙将肩上挎的行李递到琥珀的手中，说道：“哎哟哟，师妹，我这肚子突然疼起来了，肯定是这几天吃了什么东西吃坏肚子了，我去方便一下，你把这些要治病疗伤的药拿上先走，不然被排泄物熏过之后，我怕你们吃不下去。”
琥珀故露嫌弃之色，道：“赶紧的，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简灵勉强笑了两下，而后转身弓着背急步跑进了草丛中，看样子似乎是真的憋不住了。
琥珀无奈摇了摇头，上一秒还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下一秒便做出这么扫兴的事。
她使劲拍了一下刚接过来的那个行李，埋怨道：“臭简灵，死简灵，小师弟陷入危机，你却找我聊这些情爱之事，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下气氛，你又要去‘方便’，你是不是从来不看气氛的啊！？”
言及此处，她又狠狠地拍了一下那个行李，仿佛是在发气。
她回头望了望夜幕中的西方，驻足片刻后，跟上了众人。
夜星高照，妖气之云在空中仍是在飘动，但因妖气大量衰减的原因，所以，月亮和星辰都能看见少许。
众人在一处峭壁下休息，却那琥珀不知因何原因，在路边走来走去。
“已经一个时辰了。”秦以禾望向来路，脸上有着许多担忧，“简大夫是不是迷路了？”
“他的方向感一向很好，就是途中爱折腾，应该不能迷路。”琥珀走过来蹲在火堆旁，她的手有些不自在，放在哪里也不是。
就在这时，来路上出现了一个人，但却只有一个人。
墨昊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折回去了很远也没能看见他。”
随后，众人便又看向后方，那柳凡盘腿坐在地上，眉头紧紧皱起。
自从方才开始，柳凡便在算着简灵的下落。
少顷，柳凡睁开眼。
墨昊问道：“如何？”
“抱歉，我算不出来。”柳凡摇了摇头，然而，他却缓缓回头，看向坐在树枝上的男子，大声道：“金无羡！”
金无羡笑道：“怎么？”
柳凡说道：“你应该知道简兄去哪里了吧？”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金无羡，他们都不明白为何柳凡会这样问。
金无羡笑而不语。
琥珀连忙问道：“怎么一回事？”
看见金无羡的那般模样，柳凡笃定了心中的猜测，他说道：“你能躲开墨少爷和冉尘师叔的视线离开殇州城，我感到非常好奇，这些天，我也有算过你的位置，可根本就算不出来，关于你的气息，总是有一股力量在可以遮挡，而刚才我算简兄的时候，也是如此，你别跟说这件事会跟你没有关系？”
金无羡长出一口气，脸上笑意不减，他用双手枕着头，道：“现在，他应该已经快要抵达妖城了吧。”
琥珀只觉呼吸一窒，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一种不知名的惧意，油然而生。
他突然明白，为何简灵离开时会说那些对眼下情况毫无用处的话来活跃气氛，更是在离开关头，刻意说出包袱内的东西是疗伤的药。
常言，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她当时却没有意识到。
柳凡说道：“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刚才简兄来找到我，声称他要去妖城，所以让我想办法帮他拖上一个时辰。”金无羡说道：“简兄身为叶如修的二师兄，我帮他一下又有何妨？”
他继续说道：“不过你可别误会，那件遮挡气息的东西可不是我给他的，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简兄在离开世外的时候就已经带在身上了，我帮他的，只不过是替他指了一下妖城的方向而已。”
“如今我们都在宋城周围还需指方向？什么意思？”柳凡皱眉。
他的不解也是理所当然，宋城距离安雅城不过十几里地的路程，这两座城都比较大，只要向着西方走，根本无需走多远，便能看见安雅城，哪里还需要要指明方向。
金无羡说道：“你们真以为叶如修什么都不会做
就直接去了妖城？他在进妖城之前，便在妖城周边设下了好几重幻境结界。”
柳凡问道：“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
金无羡伸出手摘下一片青叶，无奈道：“我去了，可惜的是，我也陷入幻境之中，最终得幸于世外那位前辈给我的东西我才能离开结界，简兄的身上也有，虽是如此，但我也只是指了我所走到的位置，至于能不能通过，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似想到什么，金无羡轻捻树叶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但却没再说什么，而树下众人也没有过多去问。
篝火堆中的火烧得很旺，时而会传出噼啪之声，这些人各站一方，保持着长时间的沉默和等待，他们并未离开。
然而，令金无羡和其他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简灵走过幻境，走进了妖城之中。
如今的妖城已是一片废墟，高天之上的月亮被罩上了一层轻纱，在简灵眼里，那些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妖兽，在月影下，已经堆积的犹如山岳。
他止不住的战栗，但最终，他仍是迈步朝前走去。
身边无数头由妖气诞生出的妖兽跑过，但都无视了他，这让他感到庆幸，无需去刻意躲藏，同时，他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实际上，他在进城时，脑袋根本一片空白，完全没去想若是进城就被妖兽咬死的这种情况，就那么迷迷糊糊地走了进来。
不知是妖气压迫的原因还是其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却说叶如修正奋力抵抗时，他发现，无论是妖兽还是妖灵的攻势都开始大幅度地变弱，直到某一刻，直接是停了下来。
他喘了几口粗气后，强行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随后，他疑惑地扫视着四周。
那些妖兽仍对着他低吼，但就是不再上前。
但就在这时，正前方的妖兽竟是向两侧退开少许。
叶如修凝目看去，看到此处，已经不难猜出，很显然，这些被召唤出的妖兽得到了什么命令。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见一名十分面熟的人从妖兽窄道中怯怯地走了过来，他双瞳骤缩，一时间不敢相信。
简灵走到近前，挠了挠后脑勺，看着负剑少年，勉笑道：“小师弟，我来找你了。”
周围的妖兽停止了低吼，它们看向简灵，目中仿佛充满了疑惑。
“啊，我使劲挤着这些妖，不知怎么的，它们突然就让开了一条路，我就进来了。”简灵的解释有些慌张，他仿佛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腼腆的少年。
叶如修没有迟疑，他暂时没空去想这个原因，直接跑到简灵身侧，将之拉上后，二话不说，直接从妖兽窄道处撞了出去，更是不作任何停留，朝着城门方向径直冲去，那简灵被迎面吹来的罡风吹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口鼻被灌进了大量的风。
叶如修发现那些妖兽并未停留在原地，同样跟了过来，而且速度还要快上许多，很快，他们两人还没来得及逃离出城便又被堵住，但那些妖兽仍是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只是将他们两人围住。
“小师弟，你让我喘口气先。”简灵忍不住剧烈咳嗽了两声，他正擦着被吹出来的眼泪和鼻涕。
“二师兄，你怎么进来的？！”叶如修头也不回地问道，紧紧盯着那些妖兽，若有任何动静，他都会第一时间发起最强的攻势，否则他无法保全简灵，他现在必须得弄清楚这些妖兽不攻击的情况，如此，只要利用得当，也许就能逃脱。
简灵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一路过来，途中并未遭受到任何阻碍，而且关于进入这妖兽的包围圈，方才已经解释过了，他不得不又解释起来，但也并未重复。
“从宋城那边走过来的，进城之后，这些妖也没有攻击过我，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原因。”说着，只见简灵从怀里取了一片青叶出来。
叶如修看见那片青叶上弥漫着无数繁复的道纹，目露骇然。
“这叶子是拂春楼的老板给我的，说是能够遮蔽气息。”简灵解释道。
叶如修又看了一眼后，他摇了摇头，道：“这片叶子内蕴藏的力量的确恐怖，但除了春九前辈而外，没人能够将这些力量引出来，唯一的用处的确是遮挡气息，可是二师兄，你进城的时候就真的什么也没遇见？”
简灵点了点头后，问道：“城外有什么吗？”
叶如修表情复杂，道：“我在城外方圆几里地内设下了幻境，一旦有人踏入其中便会迷失，我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过来找我，可为何......”
他想不明白简灵能够进来的原因，但由于简灵的到来，让那些妖停止了攻击，他终是得到机会，一心感应火苗的力量或是唤醒藏于鸣凤剑中那男子的灵魂。
原本他打算在有限的时间内尝试调动那簇火苗，他觉得，就算捣腾不出来，弄出一些气息吓吓那大妖也是好的，实在不行，他就是砸了鸣凤剑也要让那男子的灵魂醒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为了确保安全，他不得不多准备一道后手，于是，他在感应的同时，将手放在了怀里的一张符纸上。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响声。
围着的妖兽逐渐散开，一名紫衣青年赫然站在外面。
在看了叶如修一眼后，大妖便又将目光落在了简灵的身上，于是，这头大妖的脸上也是露出浓浓的疑惑。
第三百零三章 好战之神
紫衣青年挥了挥手，周围那些妖兽顿时敛了凶态。
他注视了简灵片刻后，问道：“你是谁？”
那简灵站到叶如修身前，强自镇定，展开双臂，说道：“你问我是谁？问得好！我就是江州城怀明医馆简灵，也就是站在我身后这个人的二师兄！”
“不！”紫衣青年摇了摇头后，缓缓走来。
在这片无尽夜色之中，自从紫衣青年到来之后，便逐渐燃起了团团妖火，阴森而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你不知道这些小妖为何不攻击你？”紫衣青年问道。
简灵注视着青年逐渐走近，他的额头上分泌出了许多因惧而起的汗珠，现在若非他强压住心中的惧意，他可能已经瘫倒下去了，那份妖力根本不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
他咽了咽唾沫，强哼一声，道：“哼，那当然是因为它们怕我啊！你看，就连我的师弟都能将它们打成一副熊样，更别说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了。”
紫衣青年又一次摇头，他并未止步，只不过就在他将要说出什么的时候，突见一道身影闪过。
不知为何，叶如修突然暴起，直接朝那头大妖冲了过去，他此刻已不再留手，直接将灵气全部释放而出，有些许多出来的，也是飘散于空气中，但也在逐渐散去，因为此方天地并不允许灵气的存在。
然而，面对如此攻势，那头大妖只简单一挥手，叶如修便感觉到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席卷而来，犹如一座山岳压下，在接下里的几个呼吸里，他只觉全身上下几乎就要被那股力量给挤压碎掉，骨头更是发出咔咔之声。
他整个人遭受冲击飞出，撞在不远处的妖兽堆中，仅这一冲击，竟也将那些一阶妖兽撞得血肉横飞！
叶如修只感觉体内五脏六腑都在剧烈震动，他甚至有一种感觉，方才那短短的一瞬间，自己与死神直接撞上，他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全盛大妖，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全盛，大妖吸食掉好几座城镇之后，至少恢复了有一成左右的实力。
他没能缓过那口气来，他强行让木之本源包裹住心脏，助其跳动，否则眼下必然会因窒息而死亡。
紫衣青年冷漠地俯视着他，说道：“我原本担心会误杀了你，只想将你困住，但你似乎并没有死的打算，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你拥有敢来面对我且能做到全身而退的资本，但现在，我没有什么可担心了的，相反，我打算折磨你一番，毕竟你的话是那么的多，就折磨到你说不出话来为止吧，先断了你的喉咙，不行，那样就无法听见你的惨叫了。”
言语间，紫衣青年缓缓走向他，另一只手内的妖力正在逐渐凝聚。
“咚！”
一根巨大的棍子突然拍在了青年的后脑勺上，但那棍子却如豆腐一般不堪一击，直接断成了两截。
简灵被震得手臂发麻，他难以握住那根棍子，剩下的半截木棍也‘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周围那些妖兽就要扑上来，但又因紫衣青年伸出的手，而停止。
紫衣青年手一握，只见简灵隔空飞来，被其抓住脖子，简灵无法呼吸，脖子和脸胀得通红，挣扎了一会儿后，昏迷了过去。
抓住简灵，紫衣青年并未偏头，他仍然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冷笑道：“我承认自己说不过你，但现在，你能如何？我虽不敢杀你，但我却能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叶如修勉强爬起身，他笑了两声，随后抬起头时，双目圆睁，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符纸。
“你试试，我保证死的会先是你！”
“哦？”紫衣青年看向那张符纸，嘲讽道：“术字符？你就这么肯定这符里面的法术能杀得了我？你应该知道，大妖几乎不死，若想杀死一只大妖，有多么困难吧？”
叶如修不屑地吐出一口血水，笑道：“所谓大妖的实力，在我看来，不过也就修行境界第一步，道启巅峰而已，随便来一个踏入第二步的修士，都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你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闻言，那紫衣青年脸上的表情变得精彩了许多，他明讽道：“就你这区区凡人，连修行界的大门都摸不到的存在，竟然有胆量与我说第二步？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种话来吓唬我，我发现，跟你说话简直是自讨没趣，可怜的人族，不知从几时起，也需要用话语来拖延死亡了？”
就在那紫衣青年刚要动手时，突然，一道急语之声，从叶如修背上的剑中传了出来。
“小子，时间正好，把剑扔出去，快！”
叶如修反身甚为迅速，在话音刚出的一瞬间，他便右手收符，左手顺势取剑朝天上奋力扔出，只见那赤色鸣凤长剑突然爆发出深红色的深焰火浪，方圆数里之地的气温，一瞬间上升了许多。
而在那些火焰中，竟交织出密密麻麻繁复的道纹，见状，那大妖暗道不好，准备先下手为强，他手一用力就欲先行捏碎简灵的脖子，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力，一道剑光火焰从高空猛然划下，直接将大妖的手臂切掉，鲜血喷涌！
与此同时，叶如修刚好冲过去接住简灵，并在同一时间，驱使毒神躯和最后一丝灵气，伸
出手掌催发出爆炸之毒。
“轰隆！”
巨大的爆炸，直接将正前方妖兽炸死无数，无数残肢飞上高空，得而炸出一条出口，他带着简灵直接从那道出口冲了出去。
来到外面之后，叶如修驱用方才飘散于空气中的一些稀薄灵气将陷入昏迷的简灵包裹过，而后动用全力直接将之扔了出去，速度之快，竟是直接化作流光刺破暗夜，消失在了城缘的黑暗半空之中。
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人送走了，而那头大妖的手臂也断了一只，周围的那些妖兽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当扔走简灵后，叶如修所能驱使的最后一点灵气也消耗殆尽，那灵字符，直接变成了一张随处可见的淡黄色纸张。
叶如修刚一回头，便见铺天盖地的妖兽袭来，他奋力抵抗，但失去了灵气，他如今的实力，只比二阶妖灵强上一些，同时面对两头二阶妖灵便是吃力，更别说，此刻，有上百头二阶妖灵和上万头一阶妖兽。
他无力抵抗。
半空中，那鸣凤神剑旁立着一个火焰人，此人并未闲着，只见他将手高举过头顶，无数火球从高天之上浮现，如坠陨一般下沉，重击地面，地面上的那些妖兽在以眼可见的速度骤减。
由火殒砸出的碎块在飞上高空后，却又化作一只只火凤，那火凤一经接触妖兽，便直接将妖兽焚烧成了灰烬，散出的妖气在一瞬间又被另一只火凤吞噬，竟令那火凤变大了许多，但到了后面，散出的妖气仿佛受到什么召唤，尽数朝着某个方向聚拢而去，由于速度太快，那些火凤也只能阻截少许。
只有妖兽死亡，妖气才能回到主体当中。
大量的妖气归入紫衣青年的体内，被召唤出的妖兽已不剩几头，此时，青年被斩断的手臂已然恢复，而随着妖气的入体，青年的身躯仿佛被打了气一般，逐渐膨胀，转眼间，竟长成了身高十尺余的男子，满身都弥漫着恐怖妖气。
半空中的鸣凤逐渐下降，落到叶如修身边，而那火人随之同来。
叶如修侧目看了一眼火人，说道：“你不是号称可以一瞬间焚尽神州大地么，杀死那头大妖应该很容易吧？”
火人单膝弯曲，悬于半空，他抱负双手，说道：“本尊的力量都在你的蕴灵中，如今使得这些，都是这柄剑的力量，所以，你还是收起这个想法。”
叶如修尝试问道：“可有办法取出？”
火人摇了摇头，道：“取出来的一瞬间，溢出的力量会在你的体内燃烧，你觉得你全身上下，哪里能承受得了？”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叶如修寻声望去，只见一柄大戟自西方而来，那大戟落到那头大妖身边，幻化成了一名女子。
大妖活动了一下手臂，问道：“为何现在才来？！”
“天山那边出了情况，族中长老倾尽全力才将我保送了过来。”女子说道：“主人，您的妖力还在后面，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用你说，我已经感知到了。”大妖稍作感知后，问道：“黎洲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女子单手一握，只见一团极黑的蠕动之物出现在了她的手心，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此物按在了地面上，一时间，大地发生了晃动，随后，只见无数道异芒长线浮现于大地之上，每一条长线都有三尺之宽。
这时，那火人惊呼道：“好大一座阵！竟还有禁锢之力，这是想将我们禁锢住，直到大阵开启。”
闻言，叶如修不得不打消了逃跑的天真打算。
偌大的安雅城，如今都在这座大阵之中，且大阵还超出许多，由于夜色太浓，而异芒又太过强烈，甚至于，隐隐让人有一种错觉，此方天地发生了转换。
身高十尺的大妖看向少年身边站着的火人，说道：“阁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在你身旁这个人的身上拥有何物，留不得，我等皆非人族，算是站在同一战线，何不就此罢休？如此，阁下还能活下去。”
火人方才所表现出来的力量，让这头大妖暂时不敢上前。
火人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尊？！本尊几时沦落到需要受你妖族的威胁？”
听见火人的自称，那大妖隐隐感到吃惊，他问道：“阁下是神族的朋友？”
“你竟然称我为朋友？！”火人身上的火骤然大作，他傲然道：“区区妖族小儿！你扪心自问，凭什么？！”
受到接二连三的轻视，紫衣青年逐渐皱眉，脸色极其不善。
“胆敢辱没主人！找死！”
谁知，在其身旁的女子却突然暴起冲来，一瞬间释放出了她体内的全部妖力。
然而，这攻击在那火人看来，简直不堪一击，他仅隔空单手一握，只见一方由火焰而成的闭合空间直接将女子困入其中，但就在这时，只见紫衣青年一步上前，一掌将空间拍碎，那女子落了出来，但已是全身冒着焦烟，不知死活。
须臾，青年伸出手来，随后，只见那名几乎就成焦炭的女子幻化成了大戟，被青年握于手中。
“阁下虽为神族，但阁下现在肯定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
境，大阵一旦启动，你和那名人族少年都会被传送到黎洲妖盟去，届时，阁下可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十万妖盟？抱歉，本尊不想去那个地方，但本尊也不可能让这名人族少年死掉。”火人将身子偏向叶如修，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小子，感动吧，本尊现在可是要亲自出手救你。”
叶如修表情凝重，道：“不好意思，我完全感动不起来。”
两头狮子为争一只兔子当晚餐，其中一头狮子问兔子感动不？兔子敢不敢说话叶如修不知道，但那兔子肯定是不敢动的。
由于距离相对而言比较远，那头大妖听不见他们之间的交谈。
火人说道：“我搞不明白，你为何要将方才来找你那人送走，若是有两个人在这大阵中的话，这头妖根本不敢放出大阵，否则传送过去的不是你，他们可就是比吃屎还要难受了，要知道，这种阵需要上百名强者才能造成，当然，这还只是次要，最主要的还是需要数万年乃至十万年的岁月才行，身为如今的人族，你这辈子其实算是值了，他们为了杀你，起码损失了好几头厉害的妖。”
叶如修知道，‘厉害’这两个字出自火人的口中，那就不一样了，如今一头大妖在火人面前，都被当成是不堪一击的存在，那火人口中的厉害角色，必然是实力超过大妖的存在，很可能是四阶妖，就是五阶也说不一定，甚至，还要更高。
但他不可能将简灵留在这里，更不可能让简灵去占有这一般的可能性，死到黎洲那边去。
他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这一出，简灵的到来，他没有想到，但简灵的到来，无疑增加了他唤醒剑中男子灵魂的时间和机会，得而真正将男子唤醒。
他说道：“别开玩笑了，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现在怎么办？”
火人说道：“这种大阵一旦成型，就是全盛时期的本尊也感到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离开。”
“快说吧，再拖下去，情况会越糟糕。”叶如修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火人说道：“你说的没错，那头大妖的另一半妖力已经快抵达此处了，一旦它恢复了，以本尊现在的状态实力上差距也挺大的，所以，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便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利用这个大阵将你传送到黎洲去，然后在他们杀死你之前你先自杀，这样，本尊的力量都会宣泄出来，若是没人阻止的话，整个黎洲或将不复存在。”
叶如修说道：“你这是让我当自爆兵过去么？对你有什么好处？”
火人说道：“黎洲那边有很多厉害的妖在等着你，你死在了黎洲那边同时那些妖也会被波及而死，本尊大可在魂消之前夺舍一头看得过去的妖尊肉身，其实这样挺好，还有大半个妖族随你陪葬，你死得其所。”
“你没死我不甘心。”叶如修说道：“而且，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无畏的精神，以后也不可能有，所以，还是委曲求全，选第二种办法吧。”
火人迟疑片刻后，问道：“你确定？”
叶如修说道：“只有这种方法能活下去的话，我就确定。”
火人咧嘴笑了笑，道：“活下去的可能性也比较低。”
叶如修说道：“至少有这个可能性，总好过化身成一个自爆兵来得好。”
话音刚落，当叶如修下一次眨眼睁开之后，他便看见前方一层巨大炙热的火浪席卷而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火浪所吞噬。
前方远处，那手持大戟的大妖逐渐皱起眉头，他的脸被火光映红。
须臾，火浪迅速收拢，最终一名少年显露了出来，而那火人已然不知何去，而少年此时的神色与之前也有些不大一样。
只见少年张合了一下手掌，又深吸一口气，笑而低语道：“啊！好久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肉身了！真是爽快！就是空气中满是臭味！”
他扇开面前的一缕妖气。
少年将手一握，一杆火焰长枪凭空出现，他平举长枪，直指大妖，脸上浮现笑意，道：“杀了你，禁锢自然消失！”
“来！战个痛快！”
话音刚落，在少年的双手处突然燃起深红火焰，此火焰一出，此方天地的温度骤然升高，竟是将空气灼烧的出现了皱褶。
大妖像是看出了什么，他讽刺道：“原来如此，可你虽然借这名人类的身体，但实力与之前并无差别，如此差距，你觉得真能胜过我？”
就在这时，远方一大片黑幕迅速袭来，但在黑幕接触到紫衣青年时，便仿佛那青年将天地吞噬了一般，直接将黑幕吸入体内。
大妖继续补充道：“如今我的妖力全部恢复，你拿什么与我斗？”
“如今本尊与你的实力差距固然大，可，那又如何？！”少年不可一世，但并非是装出来的，他直接将枪投了出去，那火焰长枪划破长空，转瞬便至大妖面前。
“垂死挣扎。”大妖摇了摇头后，仅一弹指便将长枪弹开，然而，少年不知何时已然冲到了近前，又握住枪柄侧身挥去，挥舞间，竟是将火焰长枪的枪身都给折弯，这一击重重地砸了过去。
“咚！”
第三百零四章 战神
那大妖也不是个小角色，只见他侧举大戟，竟是抵挡住了火焰长枪。
只可惜，大妖的还没来得及拨开长枪，突然，一股滔天火焰从长枪中宣泄而出，少年似从火焰中得了数十倍的力量，力量再度一使，灼空火焰呈冲击之势，竟是将大妖拍退出去数丈之外。
最终大妖猛然一踩，地砖踩碎无数，才得以停下。
少年根本不给大妖任何喘气的机会，突然从空中跳来，对准大妖的单目一枪刺下，下一刻，溅起火花，那大妖闭上了那只眼睛，仅用眼皮便抵挡住了枪击。
于电光火石间，少年握住长枪的手松开，而另一只手则高举头顶，猛然落下，一支枪消散，另一只枪从高空出现，直接穿刺而去！
“噗呲！”
血花飞溅，大妖的另一只眼睛被贯穿，且长枪还深入了一些，直入脑髓。
少年猛然后跳，于空中猛然一捏手掌。
“爆！”
话音一落，那长枪直接炸开，爆炸产生的火焰冲上高天，点亮夜空。
少年落地，随意一招手，又一柄火焰长枪凭空而现，少年一挥长枪，带动起来的罡风，直接将爆炸所产生的烟雾拨开，霸气十足！
只见那头大妖的半个头颅都被炸碎，当中的半块脑髓上更是还有几簇火焰在燃烧。
大妖伸手将脑髓扯出来扔掉，他的双目仅短暂的失神过后，便又恢复如此，脑髓和头盖骨迅速重生，转眼，已无任何伤痕。
少年并不诧异，反而更是畅快大笑，又一次冲了过去，他仿佛，乐在其中！
一次又一次地交锋，大妖为了抵挡攻击而使不出任何的攻击手段，若是换做平常，以其全盛的实力，随意动下手指都能捏死少年，但现在，少年的攻势让他动个手指的机会都没有。
大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几番攻击之下，大妖突然抓住一个间隙，抡动大戟拍击而来，那大戟上，布满了恐怖的妖力，大妖想要一击毙命，不留任何余力。
眼看着就要拍在少年身上，然而，令大妖没想到的是，方才那个间隙，是少年故意留出来的。
只见少年轻一俯身，胳臂抵枪助力，猛然抬起，从大戟力量最弱的下方挑动，直接将大戟挑起，那大戟上蕴含的恐怖力量，直接被甩了出来，一片黑幕过后，安雅城城门口附近所有的房屋全部湮灭，极远处一座大山，更是在半山腰处以上，瞬间蒸发。
得益于拆解了大妖的这一道攻击，少年猛然一枪刺出，直接贯穿了大妖的腹下三寸之处，他大喝一声，只见长枪喷涌出有如太阳一般的至烈火焰，那火焰收束成了一道焰光，洞穿了大妖的腹部。
随后，少年侧身一击飞踢，直直地朝着大妖的头颅踢去，但却被大妖一把抓住。
少年并不迟疑，只见他于半空中猛地旋转，大腿血肉和主骨瞬间碎开。
他落到了远处，那条被他强行扭断的腿还在喷着鲜血，还有许多血肉残渣挂在断裂处。
然而，那头大妖将手中的断腿扔掉之后，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大妖单膝跪下，但因握住大戟支撑，故而没有倒下。
“你做了什么？！”大妖无比惊骇。
少年借长枪支撑，单腿而立，笑道：“本尊杀过的大妖不计其数，知道你们的弱点很难么？”
言毕，少年双目紧盯了一眼断腿处，便见那断腿猛然增长，眨眼间，断腿便恢复如初。
少年略微活动了一下后，自语道：“没想到，体内拥有木之本源竟是这么爽快的事。”
那头大妖缓缓站了起来，在其腹下处有一个空洞，空洞并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反倒是有大量的妖气止不住地往外漏出。
突然，地上的所有大阵纹路，开始绽放异芒，见状，那大妖的惊骇变为讽刺，他冷笑道：“阁下好像等不到我的妖力流逝完了。”
少年对此并未感到恐惧，反而，战意更浓。
少年手持火焰长枪，跳将而起，也不知跳了多高，竟是消失于夜幕之中，片刻后，少年自高空落下，势不可挡，身上竟是出现了火焰屏障。
这时，那大妖将布满妖气的大戟隔空扔了过去，刺破长空，大戟所过之处，虚空震颤！
但在大戟即将接触到少年时，少年突然伸手抓住大戟，而后于空中猛然旋转，借力打力，连带着大戟的九分力量重新朝地面上的大妖扔了过去。
那大妖双瞳一缩，他疯狂催动妖力置于身前，形成九层屏障，但在那大戟碰到的瞬间，一层层屏障直接破碎，但在冲破到第三层时，却只让第三层的屏障出现了碎纹，并未破裂，终是抵挡了下来，但那大妖此时却并不好受，闷哼一声，全身僵硬，暂时无法做出下一个动作。
而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动大戟，一瞬间破开剩余的三层屏障。
“噗呲”一声，只见那把大戟直接贯穿了大妖的胸膛，插入地面，露出在地面的戟柄牢牢地锁住大妖的身躯，而在电光火石之间，少年仿佛火神临世，手中握有一支耀夜火枪！
少年猛然扔出，那支燃烧着熊熊巨火的火枪刺穿大妖的头颅，同样插入地面，两件兵器同时将大妖锁在地上，那大妖动弹不得，但意识却是无比清醒。
大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被自己的武器伤成这样。
而且头上的那支火枪所造成的伤害更为严重，每次他想动用妖力将两件
兵器逼出来，但总会有一道炙热的力量将他的念头封死在脑袋里面。
“火神一族根本没有战斗能力，你不是火神一族！”大妖狂吼道，他已经被之前少年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给打怕了，那种连续不断的战斗方式和战意，令他恐惧！
他一开始看见那些火时，便认为这名神族必然是火神一族，因为简直是显然易见的，但一番战斗下，他的实力分明高出少年很多，但却没能打赢，反而还被锁死成这般狼狈模样。
少年笑道：“谁告诉你本尊是火神了？”
传说之中的神族，其实也分种族，就如人族一般，分得有巫族、荒族等等，而神族当中，最为著名的自然便是火神一族，因为火神一族掌管着太阳，乃是世间至阳之本物，但却有一个族类，人数非常之少，那便是战神一族，因为好战，所以，族人很少。
而且身为战神一族的人，自生下来后，割断脐带便会被父母直接扔了，真正的从落到地上开始，便独立成长。
少年没有迟疑，他将手放在了大妖的腹部。
那大妖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惊恐道：“你要杀我？！”
少年没有理会大妖，他突然自说自话，道：“小子，本尊告诉你，你听好了，妖族的不死之身皆因妖气不绝，所以，只需将妖气除尽，一切妖都将变为原形，任人宰割！”
大妖突然惊恐，不停挣扎！
然而少年的目中并无任何留情之色，他置于大妖腹部空洞处的手掌上，火焰猛然大作！
那些火焰似有灵识一般，顺着空洞而入，拼命往大妖体内各处钻去，那火焰无比深红，大妖体内的妖气突然宣泄而出，但在每一缕妖气之上，都附着一团火，直烧得那大妖惨叫连连。
为了尽快解决，少年用出了全部的力量，终于，那大妖的惨叫越来越小，挣扎也越来越弱，其身躯也逐渐干缩，显然，就要死亡。
然而，就在这时，地上的阵纹异芒猛然大作，整个大阵开始转动，且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大妖一被这异芒照见，腹部的空洞竟是开始恢复，而钻入体内的火焰也被逐出了体外。
大妖有所感知，垂死得而复生，并因大阵的启动而感到愉悦，他大笑道：“大阵已经开启，再也无法停止，你们都得死！”
少年迅速退开，但大阵内却凭空生出无数道铁链，那些铁链破空而来，少年奋起抵抗，但铁链的数量和速度实在太快，在被一根铁链洞穿了一只手臂之后，少年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后续的铁链，眨眼间，双腿双臂都被铁链洞穿，如同一名千古罪人一般锁在半空之中。
少年的体内突然升腾出滔天火焰，想要将铁链烧断，若是一般的铁链，在遇上那些火焰时，必然会在第一时间成为铁水，但此时锁住他铁链十分特殊，在遇见火的瞬间，铁链表面浮现出了大道纹理，竟是隐约交织出了秩序之力，但很少。
而似因少年的攻击，让大阵内的意识感到愤怒，竟是又来了数根铁链，直接洞穿了少年的胸腹，牢牢地锁在每一根肋骨上。
少年‘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小子，事情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最多再呼吸几口空气，你下半辈子就只能吸到妖气了，当然，你的下半辈子也就半刻钟不到的时间。”
少年身上的火逐渐消散，而后，一簇黑色的火苗从少年体内飘了出来，那火苗摇曳不止，而随着每一次摇曳之后，火焰都会小上几分，最终，竟是几乎就要灭掉。
叶如修的意识重新占据了主导，但在一瞬间，他便感知到钻心的疼痛，以及死亡的逼近，他体内的木之本源在这道死亡之力的迫害下，显得微不足道。
他没办法开口说话，每一次开口都只有吐出鲜血。
那簇摇曳不止即将灭掉的黑色火苗，晃动片刻后，又传出虚弱的声音，“顺带再告诉你一件事，为了出来帮你，本尊，就要死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黑色火苗逐渐幻化成了人形，但这道人形，已几乎变成完全透明。
男子伸出手，少年腹部出现了一道火焰旋涡，只见一簇深红色的火苗从旋涡中飘了出来，但与此同时，少年的身体，也由内而外地烧了起来，这些火自然不是凡火，任是被仙尘灵气洗礼过的肉身，也在片刻间，就被烧焦。
男子注视着手中火苗，道：“你我二人的结果如何，便听天由命吧。”
随后，那男子轻轻一挥手，他手中的火苗缓缓下沉，就当大阵运转到最猛烈时，那簇火苗落到了大地上。
“咔！”
高天之上的夜幕出现了碎裂……
……
翌日清晨，柳凡等人小心翼翼地向妖城靠近。
闻见昨夜发生的巨大动静以及被烧红了的夜空，而且，简灵此去妖城之后便下落不明，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过来，此番，无论是金无羡还是墨昊都没有阻止。
因为昨夜众人看见的场景，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如今众人还没走到目的地，都感觉到了空气之中的炙热，竟是让他们感觉皮肤都要被烫伤。
墨昊走到最前面，他单手一挥，一面屏障赫然出现，他说道：“你们走我后面。”
屏障内外犹如两个世界，温度瞬间降低许多。
众人走过一方失去了水分的焦黑树林地后，都被惊住了。
柳凡看着前方大地，他喉咙蠕动，咽
了咽唾沫后，怔然道：“这里是安雅城吧。”
安雅城本无城墙，可是后来朝廷下来命令，便开始修筑，但仅短短一年的时间，也没筑多少，但至少也看得过去，自是现在，前方哪里有一面城墙，更是没有所谓的房屋。
众人连一块泥都看不见，前方的大地已经不复存在，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且黑洞之中还能看见许多凭空燃烧的火焰，而一些火焰竟是溅了出来，落到黑洞外的地面，那处地面便迅速燃烧，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又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
没有一团火熄灭，火势正在往外围蔓延。
前方的黑洞，广阔的根本看不见边际，大型主城的安雅城与这黑洞范围一比，实在是芥子比之须弥，见着甚至担心，天空会掉进黑洞中去。
柳凡闭目算了算后，睁眼震惊道：“我无法透过前方的黑洞算出任何东西，这方空间的所有东西都被焚烧没了，什么也没有，就连存在本身，也成了虚无！”
墨昊考虑后果之后，说道：“防止火势继续蔓延，我们得灭掉这些火！”
柳凡摇了摇头，说道：“灭不掉的，这些都是天外神炎，除非是秩序级以上的力量，否则，整片神州大地都会沦陷。”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怎么会这样……”
众人纷纷回头，竟看见简灵一副狼狈样。
简灵撑着一根破木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在看见黑洞时，他呆住了。
而就在这时，简灵和金无羡的怀中各自飘出一片青叶，那青叶缓缓升空，一片没入天上的云中，一片沉入那方黑洞之中，须臾之后，大地开始晃动，天上也下起了复苏之雨。
简灵一接触到雨，身上的伤势和断掉的骨头都在一瞬间恢复。
四周的火焰被浇灭。
见状，金无羡说道：“拂春楼的春九前辈说过，交与我和简兄的叶子上带有神树的力量。”
闻言，柳凡作出解释，道：“老师曾经说过，世外的那棵神树很有可能是当年十三神明中，复苏之神的力量和肉身所化，如此看来，这个说法便是可以得到肯定了。”
他方才连此方空间中的规则和大道都感知不到，便意味着此处存在本身并无意义，但现在，经由那两片叶子的力量洗礼过后，一切又如往常一样。
大地开始复苏，无数生命由四面八方而来，逐渐蔓延到每一个人的脚下，虫蛹化蝶的速度好似变快了上千倍，花草绽放出了春色，朗朗晴空与星河发生无数的转换，而这一切的发生，仅是在片刻之间。
这里，俨然又成了一片生机盎然之地，只是曾经拔地而起的高耸楼阁和城墙，已不复存在。
在场这几人，对眼见这般可以称得上是奇迹的变化感到震惊，柳凡和墨昊更是觉得双颊冰冷，他们一人渴望窥穿世间大道，另一人则渴望得到无穷力量。
他们所渴望之物，经由两片青叶，一一呈现。
生机重现，但那两片青叶再也没有出现过，显然是耗尽了所有的复苏之力。
一只七彩蝴蝶翩翩起舞，蝴蝶飞过简灵面前，吸引了他的短暂注意。
简灵的目光跟着蝴蝶偏移，最终，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名女孩。
唐灵儿不知何时走到简灵的身前，她用一双无比清澈的眸子轻轻抬头望着简灵，问道：“你昨夜有遇到小哑巴吗？”
闻言，简灵突然呼吸一窒。
这时，秦以禾也走了过来，她伸出葱白玉指，轻挽额前青丝，美丽动人，这番动作看得一旁墨昊怔神。
秦以禾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但却稍向简灵处靠了一些，表情显得很是认真，显然是不想漏过一个字。
唐灵儿的这个问题一经问出，众人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琥珀说道：“平常你可是个话痨，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虽然只是两个问题，但简灵却没办法回答任何一个。
这时，金无羡双目微凝，脸上的笑意却不似以往那般玩味，他突然问道：“还是说，简兄你真的进城了？”
最终，在一番比较强势的目光逼问之下，简灵缓缓点了头。
“我没有遭到所谓的幻境阻拦，也没有遭到任何一头妖兽地攻击，但我看见了堆积成山的妖兽在攻击小师弟，还看见了我们在宋城碰上的那头大妖，我因为窒息而昏迷，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了，当我醒来时，我已经在了很远的地方。”
“小师弟最终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简灵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惨笑。
这些人在这片花草地中坐了很久后，一个个便起身离开，他们各自走去了不同的方向。
之后数日，全唐各地暗沉的天空逐渐恢复了往昔的明朗，但世人心中笼上的那层阴霾始终挥之不去，也没人离开长安城，反倒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聚向长安。
因为虽然中原的妖族都突然消失了，但燕境那边，却是一头不见变少，所有人都担心燕境内的妖会不会突然攻入中原，到时候再想逃回长安的话，就来不及了。
整个中原，几乎所有的人都向长安而去，但却不是所有，因为在大唐与燕境交界之地，那净灵寺中的和尚仍是保持每日念诵佛经。
净灵寺的大门紧紧闭合，而扫地僧则在菩提树下扫着落叶，他每日都要扫。
仿佛，这些落叶，皆是世间诸般烦恼，怎么也扫不完。
第三百零五章 半年荒凉
时间转瞬即逝，当初定下的所谓三月之期，如今已然过去了半年。
有些可笑的时，冉义和允诺过三月之期到来时，会让荒人族出岭协助，然而他们却提前了半个月携百万荒人精军南下，来时士气高昂，但还没入唐境，便又被余先正给撵得灰溜溜滚了回去。
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荒人族不敢再踏入野岭半步，只好重建国土，看着那俨然成了废墟的灭央国，这可愁怀了他们。
说回中原，大唐百姓仍是没人离开长安，长安城的人口数量于短短的半年之间增长了好几倍，由于人口的增长，房屋需求和地皮变得极其紧缺，半年前王宗耀偶然买下的一条街，如今又让他赚了很大一笔，就连他本人也没想到。
而在江南地区，偶尔会出现一些特殊的人，他们皆穿着黑色道袍，头束发髻，腰负长剑，但那些长剑却不是普通的剑，而是慕容剑。
除此之外，全唐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长安城，在长安城以外的地方，若是能看到人的话，几乎是江湖上的人，但也很少，很难才看得见，而他们也大多都是为了某件事而出来。
前些日子，没有任何动静的皇宫中突然颁布出一道通缉令，而被通缉的对象竟然是疯掉的钦天师郑相生。
因为皇宫中给出的报酬很丰富，偏生，江湖中人对此就特别感兴趣，故而才能在长安以外的地方看见这些江湖中人。
诸如江州城这些并未受妖族侵害太多的主城内，因半年无人居住，如今城内长满了杂草，垮掉的楼阁之下，也有许多植物破土而出，城墙上长满了苔藓，好似成了遗迹。
这日，天空乌云密布，没叫唤两声，便下起了大雨。
大唐以西的一条边境官道上，有两人正在赶路，这两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行色匆忙，似在寻找避雨处。
行去不远，前方恰好有一个驿站，两人走进去后，驿站中并无任何人。
两人擦了擦桌凳上的灰尘后便坐了下去，随后，伸手摘下斗笠，一老一少，却是曾几何时北国知青楼的老师和学生。
老者一边拧着袖子上的水，一边说道：“北国那边荒人族之所以不敢留在野岭，好像是因为突然出现了一头驴，将野岭深处弄得鸡飞狗跳，大量的巨兽来到野岭外围，而之前住在外围的荒人族便不得不撤出野岭。”
“曾浩然城慕容氏在几个月前再次入世了，但都只在江南地区徘徊，有人提及慕容堂正五百年前的约定，但现任慕容剑主却声称，自己年幼，没有五百年的岁数，所以五百年前的事他不知道，没有证据，也就无需去遵守，不过也得益于慕容氏的出现，在这等乱世，江南地区的生活没什么变化，此番事了，我们两人便去那处歇歇脚。”
言及此处，冉尘忽又看向面前青年，问道：“小凡，自你答应随我一同修行之时，我便要你绝不去算任何一件事，这些天来，你是否做到？”
“师叔，我们来大唐边境做什么？”柳凡点了点头，他用反问来回答了这个问题，同时却顺带又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毕竟若是在算的话，不会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我们来见一个人。”冉尘看了一眼驿站外，说道：“他应该就快到了。”
“是什么人？我记得这几个月来，我们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话。”柳凡感到不解，但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什么，却根本不用去算，他说道：“我懂了，同为算命天师之间，所以不用事先商量，接下来到的人应该是郑相生老师吧。”
冉尘轻拂长须笑了笑，说道：“聪明，而我们需从他手中接下一样东西，若不然，我们也不必这么麻烦跑这么一段远路。”
站外大雨淅淅沥沥，却是没有要停的征兆，这两人从天南聊到地北，但都是这半个月所发生之事。
不多时，一名老者急匆匆地走进了驿站中，老者拉低了斗笠，并未多说任何话，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碧绿灵球放到桌上。
“小凡，把东西收起来。”冉尘提醒了一声。
柳凡应了一声后，连忙将那块碧绿灵球拿起，入手有些暖意，且还有些软，并非玻璃制品，他将灵球放入包袱。
这时，那人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柳凡的肩膀，却仍是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径直离开。
但柳凡那个位置仰起头来，却刚好能看见那人的容貌，柳凡注视着那道背影远去，双目短暂失神，他突然有些惆怅。
“怎么了？”冉尘好奇问道。
柳凡稍微一愣后，看向冉尘，他脸上的惆怅之色并未消失，缓缓说道：“郑相生老师和师叔你，都老了。”
冉尘和郑相生同龄，如今正好六十，十几年前，柳凡从记事起，所见这两人的最后一面时，他们的头发还不如现在这么白，脸上的皱纹也不如现在这么多，也还是能够为了一些小事而争吵的年纪。
冉尘和柳凡戴上斗笠之后，也离开了驿站，顺着官道朝东方走去。
行走间，柳凡忽然问道：“师叔，郑相生老师给我们的东西是什么？”
冉尘沉吟少许，说道：“释放气运的关键之物，原本李圣御打算在大唐覆灭之后，强行利用全唐气运让那名女子起死回生，但老郑这些年暗中留了一手，他利用三莲聚气之法将最开始的那部分气运集在一枚灵
球内，若是这个灵球不毁，假若大唐覆灭，所出现的气运便会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只会逐渐消散于天地间，并不会为李圣御这个天子所用，所以李圣御几个月前才会亲自颁布通缉令。”
柳凡双目微露异芒，他感到震惊，而后又问道：“那郑相生老师将灵球交给我们之后，要去什么地方？”
“回长安。”冉尘说道。
“他现在回去不是送死吗？！”柳凡有些着急，若是现在去追赶的话，应该还能追上。
“不会，但吃点皮肉之苦是在所难免的。”冉尘说道：“十三司的人为了那笔不菲的赏金也出动了，倘若他不将此物交给我们，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李圣御得到。”
这时，前方官道上走来了一个人，由于眼下有贵重之物在身，故而得小心行事，于是这两人第一时间停止了交谈。
那人撑着一把黑伞，与他们擦肩而过。
柳凡双瞳一缩，他猛然回头，惊讶万分，“金无羡？！”
那名持伞人行走的速度逐渐变缓，最终停了下来，但却没有回头。
他们一行自从当日从花草绽放之地各自远走后，便没再见过面，如今半年过去，柳凡本以为金无羡早已回到了南陆去，但没想到，还能在中原这边碰见。
“你还在找他么？”柳凡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而且，若不是金无羡，那人也不会停下，而且那把伞特别眼熟。
那人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但却见他一伸手拿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赤色长剑。
柳凡惊讶道：“这是……”
那人说道：“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找到这把剑，在剑的旁边，我还发现了一根铁索，铁索上锁着一只焦黑的断手，我本想将之一并拿起，谁知，一碰就成了灰烬，不过倒是有两张符纸保存了下来。”
金无羡转过身来，他稍抬伞檐，露出那张堪称绝世的容颜。
柳凡看得出，这张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过了。
金无羡说道：“也不知是谁人这么倒霉。”
耳畔的雨声很吵，吵得人心烦。
“你打算去什么地方？”柳凡问道。
“何处有妖便去何处，我去看看那头大妖是否还活着。”金无羡说完，并不待柳凡再问什么，转身便走，行走间，他将伞檐拉低。
半年前，妖城被毁的那日，他们赶到时，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而后来一打听才得知，就在那天夜里，中原九成九的妖兽突然之间消失，犹如人间蒸发一般。
身为算命者，他自是知道中原的妖兽皆因那头大妖而得以存活，事情发生之后，一些东西就已经很明显了。
柳凡注视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他隔着粗制布料摸了摸包袱中的灵球，而后转身同冉尘一起，朝东方走去。
......
江南小镇。
在正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中，一名女孩手里提了些东西正往回走，途中与一名僧人擦肩而过。
没多时，唐灵儿便走进了解忧巷中，时至今日，这条巷子仍然冷清，她站在解忧屋门前便准备推门进去。
谁知，一道声音突然从解忧屋的正对面传了过来。
“回来了？”
唐灵儿转回身，便看见路对面那间房外站着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那男子的容颜并不比世上任何人差，气质洒落出尘。
唐灵儿穿过巷道走了过去，并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空出手来又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天河叔叔，我以为你还在地窖里忙，所以就打算先回去，这是北镇王老爷子付给你的抽签钱，他说下午会过来，到时候让你给他解签，这些蔬菜是额外送的，挺新鲜的，王老爷子说到时候还会将小女带来，请你也给她卜上一卦。”
“嗯，好的。”李天河的手里拿了卷书，刚好翻到一半，他说道：“我马上要去酿酒，若是有人来卜卦或是饭做好了，下来叫我一声。”
唐灵儿点头‘嗯’了一声后，将地上的蔬菜拿起走回了解忧屋内，屋中的那扇窗户一直敞开，洒落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到木桌上，而在木桌上，有一张残破的面具。
午时，有一人走进了解忧巷，而这个时候，李天河正坐在屋檐下，闲着看书，身旁倒有一杯热茶。
走进解忧巷的，是一名僧人，这半年以来，这名从外地而来的僧人一直呆在小镇上，不曾离开。
听见轻缓的脚步声，李天河抬起头来，笑道：“和尚，你又来了。”
“阿弥陀佛。”守诚双手合十，说道：“贫僧不请自来，身无纹银铜贯，如此，不知先生可否愿听贫僧几句？”
李天河笑了笑，说道：“无妨，直言便是。”
守诚点头致谢，说道：“净灵寺住持于大半年前圆寂，黎洲各大妖族数万年来的准备毁于一旦，大唐天子李圣御花费一生准备的大事也遇上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北国还出现了那么一头驴，让世代信奉野岭的荒人族不得不远离野岭，这些应该都不是偶然，世间各处陆陆续续地都在出现不详之事，安定了五百年的世间，将再起灾祸，自从太古岁月之后，何处有人族，何处便不得安宁，上天施下的惩罚要几时才能结束？”
李天河合上书，说道：“和尚，听你说几句可以，但回答一事，却要
收钱才行。”
守诚说道：“贫僧乃是出家人，手不能沾银钱铜贯。”
李天河耸了耸肩，说道：“那便没法了。”
那守诚闻言，也不叹气，也不多说什么，便要离开。
但这时，李天河却又说道：“和尚，你不回净灵寺念佛，在这江南小镇上闲游所为何事？”
守诚披着一身袈裟，虔诚道：“住持师兄圆寂时交与贫僧的事，贫僧没能做成，如今那个人已经死了，贫僧便打算在此替他诵经三年，望他能早日超度。”
闻言，李天河沉默。
因为唐灵儿刚好端着一盘水果走来，她完整地听了守诚的这一番话后，双目逐渐失了神色，随后轻轻放下果盘，走回了解忧屋，她趴在木桌上，又将脸贴在手上，微偏着头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中，她注视着木桌上的那张残破面具，半边脸上，绵绵暖意。
屋外，李天河伸手隔空点了点守诚，说道：“和尚，看你干的好事，不过念在你心地如此的份上，就让我免费替你卜上一卦吧。”
那守诚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只见李天河从桌下取出一个木桐，然后开始摇晃起来，没摇几次，便见木桐中唯一的一根木签掉了出来，李天河将之捡起，看了看后说道：“解签，小凶之兆，不宜出行。”
守诚好奇道：“贫僧还是第一次见卜卦只用一根签的先生。”
李天河将东西放在桌上后，温和笑道：“多了也没用，毕竟最终摇出的只能是一根，有用的也只能是那一根。”
守诚点了点头后，也不说是否赞同这个所谓的小凶之兆，只是刚一走出巷子，便被一辆过路的马车将他那件本就残破的袈裟直接挂扯烂掉，整个人也是被马车拖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惹得旁边一干小孩哄笑一团。
不过便又被拿着尺子怒气冲冲跑来的一名老者给撵散了，那老者腰不太好，此番一剧烈运动，便疼得不行，靠着墙扶着腰缓缓走进了解忧巷。
这几人竟是从书堂中逃出来的学生，而那老者便是他们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年岁已高，自是跑不过那群小孩，直气得是吹胡子瞪眼。
那教书先生走进解忧巷后，气呼呼地坐下，放了几枚铜钱在桌上，说道：“李先生，气死我了，你快给我看看，或是卜个卦，我是否不适合当教书先生？”
李天河为其倒了一杯茶水，说道：“此事倒不用卜卦，小孩天性活泼，顽皮多动，终日让他们坐在学堂中受学，他们自是会感到枯燥，你可请一位懂得骑马射箭的武夫来教那些学生们，增添一门术科，倒时多收一些学费，便用于支付那名武夫的授业钱方可。”
“诶，好办法！”那教书先生细细一想，似觉得还不错，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李先生。”
实际上，长安城那边的书院早已开设了这些所谓的术科，只是小镇这边终年安宁，没有战乱，人们都愿学个求政之道，去争这个小镇的镇长，或是小镇上的官老爷。
对于一个平凡的人而言，上个学孰求些知识就已经很累了，便没有想过要学其他东西，活过半辈子的大人是这样想的，而活了半岁童年的小孩，无法拥有这样的想法。
晌午过后，又有两个人来到了解忧巷。
这两人穿着道袍，腰负长剑，是一对兄妹，也是鼎鼎大名的慕容剑主，这一代的剑主有两个人，他们不会自称是大剑主。
慕容湘羽看着面前的男子，说道：“先生，春九前辈和剑一前辈想请你到世外叙旧。”
李天河喝了一茶后，将茶杯轻轻放在地上，而后再度拿起书，垂目看着，随口道：“不去。”
“为何？”慕容湘羽问道。
“我这个人喜欢清静，一靠近那两人就没有清静可言，这个旧不叙也罢。”李天河淡然说道。
慕容湘羽想了想，说道：“也的确如此，我也只是个带话的，现在告诉你了，我的任务也就完了。”
言毕，他看向小巷对面，透过那扇窗户，他看见自己的妹妹和唐灵儿在屋内正说着什么，不过想来，他那妹妹平时也就没什么说好话的天赋，他反倒还有些担心，不过担心归担心，他并无意过去掺和，省得又被冻成冰雕。
他抬头看了看解忧屋的招牌，说道：“他曾经怎么想在这里开个铺子，位置这么差，生意肯定非常差。”
李天河说道：“正街上的那些铺子租金比较贵，当年他来时，只有十岁，而他也不姓王。”
全天下一提及财富，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一名王姓之人。
慕容湘羽沉默良久后，突然感慨起来，岁月多般蹉跎，也就短短半年的时间而已，一切，仿佛都大变了样。
没多久，他们兄妹两人便离开了，唐灵儿将两人送到巷口后便走了回来。
唐灵儿说道：“慕容姑娘想请我到神树去住，说是现在的尘世不太安全，而且唐叔的身体也被治好了。”
李天河问道：“那你什么打算？”
唐灵儿没有犹豫，说道：“不去。”
名为解忧巷，实际上，来的人带着忧愁进来，得先生解去，然而再出去时，便又换上了一份崭新的忧愁。
......
......
第三百零六章 谓灵
燕境内已经大半年没有受到阳光直射了，皆因天上漂浮着的浓浓妖气。
燕境内的人族，实际上并未被妖兽杀完，与半年前的大唐差不多，但燕境这边却没有所谓的长安和殇洲，只不过，燕境的山要比中原多。
除开被妖族占领了的主城外，还有一些隐于山中的小村落不曾被妖族发现，但这只是少数。
燕境以北，有一座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称之为赵家山。
山上有个处于妖族视线以外的村子，一开始，村子的人偶然外出发现妖族后，便彻底封了村子，不让任何人离开，以免召来灭村之灾。
而在方圆几里之地内，昼夜都有人轮流看守。
今日，发生了一些状况，全村的人都聚在了村口，因为其中一名看守抓住了一名从中原过来的外来者。
几名看守拿着锋利的铁器将刃口处架在了外来者的脖子上。
这名外来者的容貌特别好看，气质绝佳，不由得迷住了村中的许多女子，那些女子迫切希望村长不要下令杀死这个人，但因为眼下情况危急，所以她们自是不敢开口，原本不信神佛的她们，此时心中却一直在默默祈祷。
金无羡礼貌笑道：“误会，我不知道你们这里还有人居住，实在无意冒犯。”
他拿着伞倒是没什么，但另一只手中却拿着一柄剑，这便让那些人有些警惕。
年迈老妪看向这名外来者，脸色不善，道：“中原人，你知不知道，你上山来很有可能会引来那些妖！”
“不会的，我进燕境已经有半个月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头妖发现我。”金无羡将脖子往后靠了靠，稍微避开刀锋，一些冰凉的刃器贴在脖子上，让他很是不舒服。
老妪说道：“据说中原那边已经安定了，你这中原人还刻意跑来燕境，是何居心？”
金无羡不可能说自己是来找大妖的，但找大妖也是为了另一件事，于是他说道：“我单纯就是来找个人，哪里会有什么居心，我总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过来燕境来...抢你们吧？”
说着，金无羡轻轻一弯腰，只见一锭金子从怀中掉了出来，他连忙道：“不好意思，我东西掉了，能不能帮我捡起来。”
这山村的人平常只见过铜钱，偶尔也会见到碎银，金子此物，他们只在旁人的嘴巴里听得到过，或是下山之后，远远地看见过，此番一见，没人还能镇定得住，那些看守的人更是扔了兵器弯腰抢去了。
“你们还不住手！”那老妪怒而大喝，她凝视着最后摸到金子的那人，厉声道：“还不给我拿过来！！”
似因惧其威严，抢到金子的那大汉不情不愿地将金子交给了老妪，满脸的丧气。
那老妪以往曾随长辈下山易物，倒是摸过金子，也算是村中唯一一个接触过金子的人，她掂了掂确认是金锭无疑后，便看向金无羡，说道：“原本我打算杀了你，但现在，这锭金子刚好可以买你一条命，但你必须马上离开此处！”
“这倒是没问题，我也不打算久留。”金无羡说道：“只不过我难得见到一个没有妖存在的村子，我想问问，近半年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若是那头大妖还活着的话，半年前无论是回黎洲还是燕境都会引发巨大动静才是。
老妪随意回应道：“没有，你可以走了！”
金无羡耸了耸肩，刚要离开，却突然听见一些奇怪的低语，是老妪身边的一名女子说出来的。
只见那女子凑到老妪耳边，小声地说道：“村长，之前发生的事不就特别奇怪吗？”
金无羡离开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他重新回过身去，说道：“不是有么？”
老妪不开口，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金无羡是聪明人，他又将手伸进怀里，但这一次，他却只取了一枚铜子儿出来。
那老妪根本不嫌钱多少，但既然是别人所需之物，便可用钱来换，她将铜子儿拿过去后，才说道：“其实像我们这样没被妖族发现的村子还有好几处，而且我们之间都还保持着联系，半年前，关村那边的井里有人在打水时，调了一颗鲜活的心脏出来，当时本以为是什么动物的心脏，但将心脏扔在井口放了一天之后，却还在跳动，关村的人不由得不重视起来，特地召集了附近几个村子过去商讨，而关村的人特别迷信，他们认为这颗心脏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他们的井口中。”
“在这等乱世他们更是变得极其迷信，于是，他们将之当成守护神给供了起来，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谁知，才过了一个月，那颗心脏在某天夜里竟是流出了血，关村的人不禁不怕，反而召来全村的人膜拜了整整一夜。”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那颗心脏逐渐长成了一个人，之后……”
闻言，金无羡心中触动，他根本不待老妪说下去，连忙问道：“请问，那个关村在什么地方？！”
老妪伸手一指后方，道：“就在那座山上。”
这时，一旁一名汉子善意提醒道：“中原人，奉劝你一句，那玩艺儿是个邪物，最好不要靠近，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我们就完全断绝了和关村人的联系，也不知那个村子怎么样了。”
周围人纷纷附和，表示就算让他们死，他们也不会在去那个鬼地方。
金无羡顺手扔了一块金子在那善意提醒的汉子手里，道：“带我去，这块金子就给你了！”
“好！就让我来带大人去！”那汉子一瞬间便将金子收到怀里，挺胸收腹，充满正气。
他已经改口了，周围人满是
贪婪的目光，就连那老妪也不例外，若不是汉子的动作迅速，老妪肯定会说让她去。
而周围之前附和的那些人，此刻，又是羡慕又是后悔。
一路上，金无羡一直都在催促，而那汉子为了不让金子丢掉，一直都用手捂着，竟是连武器也给扔掉了，显然是将金子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若是有什么野兽突然钻出来的话，他们两人就没有活路了。
傍晚时分，这两人来到了一个村子的入口处，看着村内到处挂满符纸，阴森森的，那大汉说什么也不肯就去，最终金无羡没再理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他在村中急步转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发现一个人，最后他来到一个井旁，那井边被人用锅底灰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
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了一道视线，他连忙转过身去，由于天色过分暗淡，所以只能看见一道黑影从两座房屋中间跑过。
金无羡什么也没想，直接连忙追了过去。
这一生，他还是第一次这般无谋，毕竟前去不知是否危险。
然而此去一直追到村子的后方，金无羡看见远处有淡淡的亮光。
来到近前，他才看见亮光是从一座山洞中发出来的，洞壁上有许多人形的影子，不难猜出，村中之所以没人，应该都是在这个山洞中了。
金无羡想了一会儿后，才迈步走进山洞中。
山洞并不是特别深，但因比较宽，故而全村一百余人都能容纳下。
他一进洞中，便看见所有人都穿着祭祀用的衣物虔诚地跪在地上，而在众人的前方，有一座祭祀台，在祭祀台上，坐着一名少年。
金无羡悬了半年的心在看见少年的瞬间，重重地放了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但奇怪的是，少年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只是呆呆地坐着。
金无羡没有打扰这群人的行为，因为他感觉洞中的场景，竟是有些威严，他悄悄离开了山洞，在山洞外寻了一处空地坐下。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后，关村的人才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最后出来的，是一名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脱下祭祀服后并未随众离开，而是来到洞口一侧，找到了坐在地上的金无羡。
男人点了点头，说道：“阁下很有礼貌，我们关村很欢迎有礼貌的人。”
金无羡站起身来，问道：“村长？”
“是。”男人自我介绍道：“我便是关村的村长，石公瑾。”
“南陆凉月城，金无羡。”金无羡拱了拱手。
石公瑾浓眉大眼，气度不凡，他说道：“我们的迎客之道并非如此，所以，还请金公子随我到村里去，再谈。”
金无羡没有拒绝，只是在路过洞口时，他侧目看了一眼洞中，那少年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情。
来到村里后，石公瑾将他带到了自家屋中，让妻子准备了羊奶和几分菜肴。
石公瑾问道：“不知金公子到这等险地来，所为何事？”
虽说这几个村子的人久居山中，但似乎对山下的大事还是有所了解的，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石公瑾还询问了关于中原解放的情况。
金无羡微笑道：“我来找个朋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赵家山上，赵家山上那座村子的人不太待见我，所以我就过来了。”
他最终还是打算将关于叶如修一事隐瞒了下来，因为就方才所见，不难猜出，这个村子的人极其看重洞中那名少年。
而且叶如修如今的状态有些奇怪，具体如何，他准备多了解一些后再作打算。
毕竟，半年前妖城发生的突变，那方令人恐惧的黑洞，他是亲眼所见，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叶如修真的还活着，更何况，那赵家山上的人不像说谎，只剩一颗心脏复生，已经不能用奇迹来言语了。
“不用介意他们。”石公瑾说道。
“是的，我不小心抖了一块金子出来，他们就变了态度。”金无羡说道。
“呵呵。”石公瑾笑了笑，说道：“附近几个山村的人穷了好几辈了，他们都想攒钱住到城里去。”
金无羡诧异地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说道：“你们好像跟他们不太一样。”
“哦？为何？”石公瑾问道。
“山村的人很少会用这种语气交谈，也很少有像你这般气度的山村人。”金无羡说道。
“哈哈。”石公瑾豪爽一笑，道：“金公子还会看人，南陆那边看人是不是都如阁下这般厉害？”
“没有的事。”金无羡微笑道：“我在南陆，就如你们居住在这山村之中一样。”
这时，石公瑾的妻子走了过来，妇女怀里抱着个婴儿，她缓缓摇着，那婴儿白白胖胖的，咀着手指，像是睡着了。
妇女虽然穿着很土，而且有点孕后发胖的样子，但笑起来仍然很美，就是脸上有些被烟熏过的灰。
妇女说道：“这位公子，我家夫君以前就喜欢卖关子，你千万别介意，其实我们不是人族。”
“不是人族？！”金无羡大感惊讶，他看了看石公瑾。
石公瑾掩嘴咳了一声，意在提醒。
“好好，不跟你抢了，你去说。”妇女无奈摇了摇头后，转身走进了厨房中。
待妇女走后，石公瑾又装作方才之事没有发生过一般，他说道：“我们其实是灵族！”
“什么是灵族？”金无羡无比好奇。
石公瑾解释道：“在太古之前，我们诞生于天地灵气，故而被称之为灵族，洪荒年间，黑暗势力过
于强盛，我们遭到排斥和灭族之灾，几乎无法生存，后来，是当时唯一修行灵气的人族拯救了我们，世间太平之后，神明们便将灵气归为万族修行所需之物，而我们灵族，便因此得到与神明同高的地位，而我们便能控制灵气。”
“我说的这些以及灵气，公子可懂？”
“懂得，之前我那朋友便一直在追寻神圣，从他身上了解到过灵气。”金无羡说道。
石公瑾微感诧异，但却并未多问，他又说道：“可是后来，破溃发生之后，上天便将我们的力量封死，所以才落得这般落魄地步。”
金无羡听完，心中震惊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那可真是遗憾，不过，你们对任何人都说出灵族一事？”
石公瑾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有说过，但没人相信，只有真正热爱历史的人才会相信，所以，便如公子这样的人了，而且公子为了朋友能够只身走入燕境大地，我实在是钦佩。”
“中原那边有脑子的人都找不到我，要想躲过燕境这边没脑子的妖，自然更简单了。”金无羡随意回应，而后，他又故作不认识叶如修，提问道：“方才我看见你们在洞穴中进行朝拜，不知那名少年是什么人？可是你们灵族的？”
“不是，他的确是人族。”石公瑾摇了摇头，沉吟少许后，说道：“但我们从井中将这颗心脏大佬起来后，村子里死寂多年的灵气突然欢悦了起来，所以，他与我族必有关。”
“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金无羡疑惑不解。
就连从灵气中诞生的种族都无法再去感应的灵气，却因叶如修的出现，而变得欢悦。
石公瑾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虔诚至极，他开口说道：“我们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发现，这名人族少年，拥有世间至高无上的力量，权之力！”
“只要这名少年能不死，一直修行下去，必将是世间一尊新的神明！”石公瑾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撑在桌上，满目狂热。
这时，妇女端着最后一盘菜走了过来，提醒道：“别聊了，先吃饭菜。”
享用完一顿家常菜后，石公瑾问起行程，金无羡说，打算在村里多住几日。
对此，石公瑾并不反感，将屋中多年不曾居住的杂物间清扫出来供其居住。
灵族得救于人族，又被神明冠以同等地位，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始终忘不了这份恩情，对于任何一名人族，他们都想抱以最高的敬意和尊重，故而此番未对金无羡见外，尤其是得见金无羡那般礼貌之后，更是将种族之事说了出来。
他们面对人族，并不想有任何隐瞒，所说所言，句句属实。
翌日，金无羡很早便起来，他并不是要离开村子，而是想去看一看这些灵族的祭祀。
祭祀朝拜进行了一个时辰便结束，村中人各自散去忙起了自己的事。
在众人走了之后，金无羡便受到石公瑾的邀约，走进了洞穴之中。
时隔大半年，他又一次近距离地看见叶如修，但他却并没有将心中的情绪表现出来，因为旁边还有一个人在看着。
他又走近了些，将声音压得特别特别小，说道：“叶如修。”
少年没有任何动静。
石公瑾还未脱去祭祀用服，他显得有些激动，连忙将金无羡拉了过来，道：“这些年来，人族被欺压得这么惨，而他就是将来会拯救包括你我的人，快来拜拜。”
金无羡无奈地笑了笑，他想说的是。
他已经拯救过我了。
但最终，他却开口说道：“我们现在没有这样的礼仪，而且，他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我感觉他跟普通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石公瑾下跪在地，听得这话，他抬起头来说道：“自然是不一样的，他可是将来的神明，怎么会跟普通人一样，更何况，他可是只剩一颗心都能活下来的人。”
“是啊，普通人可的确做不到这些。”金无羡一阵感慨，随后，他又说道：“可是，他应该也会说话也会转动眼珠看人才对。”
然而，石公瑾此刻正在端正少年的坐姿，以及重新摆好一旁的红香，摆弄一番，又摸着下巴打量片刻，似始终感觉不对劲。
最终，他只好求助于人，“公子，麻烦你来帮我看看。”
金无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终，他们两人费了将近半个时辰，那石公瑾才满意。
午时，正当金无羡在翻阅石公瑾屋中的古籍时，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村长，不好了，那名人类跑出来了！”
金无羡只听见厨房中锅碗瓢盆‘哐当’作响，显然是掉到了地上。
金无羡也连忙放下书跑出门去。
一出门，便看见全村人都围在此处，而在中心，一名少年蹲在井边，不知在看着什么。
因为少年的身份特殊，行为也极其怪异，所以那些人都没有上前。
而石公瑾却如往常一样走了过去，将少年拉起之后，便朝那个洞穴走去，金无羡连忙跟上。
他发现，叶如修的双目仍旧无神，行动也显得极其僵硬，像一个木人一般被人拉着走。
金无羡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石公瑾说道：“不知道，之前他也跑出来过几次，每次都得去个人才能将他带回洞穴。”
金无羡感到疑惑，他突然说道：“下次他还跑出来的话，不如就先放任不管，看他会做什么，也许能改善他现在的状况也说不一定。”
石公瑾偏头看着呆呆的少年，沉吟少许后，转头注视着金无羡，说道：“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