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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上而来全文阅读

作者:小能猫     自天上而来txt下载     自天上而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夏天是充满回忆的季节

    作为大唐军方第一人,余先正自然不会允许任何对大唐不利的因素。

    余先正问道:“张先生为何要对朱进此人如此看重?”

    张道明说道:“此人自幼便没有家人,他的爹娘皆死于南陆,对巫族只有无尽的憎恨,所以我才与你提议让他去黑森林,此番挫一挫他的心志,将来会是一个厉害人物。而且,若是我猜测不错,近年发生的不凡之风,将会从四方吹向中原,南陆的战乱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所以我们需要一名足以镇慑住南陆叛军的人。”

    余先正不解道:“只要我在此,南陆那边也不敢有什么举动,何须此人?”

    张道明摇了摇头,道:“你此番瞒着皇上南下,已是欺君之罪,传到宫中也是时间问题,即便你不被杀头,也难逃被关天牢一难,朱进受你这般一重视,当大唐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时,他或多或少能替你守护大唐,或是将你救出。”

    余先正拧紧眉头,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才说道:“张先生你来南陆有些年头了吧,难道不想念家中亲人?”

    闻言,张道明先是一愣,而后沉默在那里,半晌不见其说话。

    余先正继续说道:“宫内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现,南陆这边暂时有我在,不如你回去见见家人?”

    “不必了。”张道明坚定道:“接下来我要去寻找不凡之事发生的原因,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待在军中。”

    “张先生你本为自由身,又何必要让自己这般辛劳。”余先正看着他,有些不忍心。

    谁知张道明忽然将那把锈剑拔出,平放在身前,看着微放青光的剑身,说道:“我有幸得此临道剑,一些事便不得不由我去做。”

    “而且,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什么感觉?”余正不解。

    “这些年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觉得,神话或许并不只是传说,在不远的将来,世间会有人将遮住神话的那片雾给拨开。”张道明说道:“就是不知对凡人而言,是好是坏。”

    余先正注视着远处摇曳的火光,似火料即将燃尽的缘故,火势正逐渐变小,他愁恼道:“很难想象传说中的神话真的存在,但若是真的临世,世间必定大乱,届时我大唐凭一己凡力,如何守护得了黎民百姓。”

    张道明说道:“终归是有办法的,天地间一切事理的发生无人能够阻止或更改,留给人类的,只有在漫长岁月中思索生存之道。”

    余先正看向白衣男子,说道:“张先生将世事看的如此透彻,这世间最接近神圣之人只有你,那个拨雾之人,或许就是你。”

    张道明一笑说道:“余大将军过誉了,我只不过一介凡躯,若非有此临道剑,怕是连半神圣领域都无法踏入,又怎会奢想踏足神圣领域,不过...既然让我接触到了如此多的不凡,踏足神圣也只是时间问题。”

    张道明并没有否认自己的天赋以及对于神圣的追寻。

    他对着余先正长敬一礼,道:“不过有一事还望余大将军帮忙。”

    “不必见外,但说无妨。”余先正推回对方行礼的双手。

    “我此番行去四方,许会花费很多年的时间,将来若有两人特地来寻我,请告知他们,莫要再去南陆了,我行到路终,就回去找他们。”张道明拿出一枚玉佩,递给余先正,道:“这枚玉佩,也请替我转交给他们。”

    余先正接过玉佩,问道:“那两人是?”

    “是我的师弟师妹...”

    ……

    …

    翌日清晨,自南山这边的阳光格外温暖,又有清风徐来。

    山路尽头的悬崖处,几头钢齿兽早已敛了凶恶模样,尖牙敛了很多,据叶如修三年来在黑森林中观察所知,实际上钢齿兽这种生物,只要在领地中便是极其温顺的动物。

    他注视着那几头钢齿兽正用舌头为怀里的幼兽梳理绒绒毛发。

    几日没能进食,明显瘦了许多。

    不多时,叶如修便离开了悬崖畔。

    竹林前的那条溪中,不时有鱼跃出水面。

    早晨李天河做的饭菜中便有鱼,那鱼肉质鲜嫩,肥而不腻,咬在口中清脆爽口。

    对于一早便吃鱼肉,李天河称是为了让他的伤势更快恢复,所以需要营养价值较高的东西。

    叶如修从山路尽头走来,离得还有些远,他便听见李天河在屋檐下喊道:“快来尝尝这茶,疗伤效果也不错。”

    叶如修走近过后才发现,李天河早已泡好了两杯茶,似乎知晓他会在这个时辰回来。

    叶如修坐下后,双手托起茶杯,他并不在意有没有疗伤效果,只是单纯觉得这茶,的确不错。

    轻轻吹了吹,这才喝下一小口。

    唐灵儿正拿着一个木水壶在远处为生在杂草中的鲜花浇水。

    溅开的水滴落在青草上,周围的草被水滴压得低了些。

    叶如修抬头看去,看上去,似乎所有的草都朝向了小女孩。

    这时,李天河忽然问道:“你们昨晚出去过?”

    闻言,叶如修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后,再品一口茶。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似乎大了些,不太合身,拢了拢后,效果不是很明显,于是他便放下茶杯,用双手又折又理的。

    李天河说道:“你病还没痊愈,夜里就别出去了。”

    “好。”叶如修仍在理着,对于男子的话他只是很随意地回应了一声。

    由于他原先的衣服上有大片血迹,而且还破了很大一条口子,自然是不能再穿了,但又没其他衣服,所以只能暂解李天河的来穿着。

    李天河无奈道:“这是我最小的衣服了,将就着穿。”

    叶如修忽然问道:“我们无亲无故,为何要对我们这么好?”

    李天河笑了笑,道:“好多年没有人来过我这里了,多少也有些冷清,三年前你来时,我便想留你,只不过看你去意坚定,便就让你去了。”

    叶如修停了下来,任由一只袖子掉到地上,他再次问道:“除了你这种情况,你觉得是否有人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到绝对的友好?”

    李天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着他,问道:“是有人这样对待过你吗?”

    叶如修沉默片刻后,又继续低着头折袖子,淡淡道:“没有。”

    陪伴他多日那棵大槐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它见证了一个村子的诞生与毁灭。

    叶如修看了看周围,问道:“这山上就你一个人?”

    他以前也听家乡的大人们说过,一些很不起眼的地方,可能会生活着隐世的人,那些人皆是看淡了一切,才会选择与尘世隔断联系,一般都是高人。

    李天河想了片刻,说道:“算是。”

    叶如修将最后半杯一口饮尽,入口微涩,后清气,这般几杯下肚,倒是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高人,泡养茶的手艺的确是高。

    叶如修站了起来,将杯子清洗干净,这便走出屋檐,朝唐灵儿那处走去,走到近处,便

    双手枕着头躺在草地上,闭目享受日光浴。

    屋檐下,李天河不自禁地浅笑了笑,随后便打开书卷自顾自地看了起来,远处有几只画眉鸟在树梢上跳来跳去。

    对叶如修而言,在黑森林,可从没有过这么舒服的太阳,以及这么小的鸟,他的内心满是放松。

    却说唐灵儿浇完花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采了几根狗尾巴草来插在他的头发上,插完后还不忘对屋檐下正注视着这里的男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时值正午,别处的阳光变得燥热起来,但在这山中,因时有风吹着,倒不是很热,但对于晒太阳睡过去的叶如修而言,便有些热了。

    叶如修醒来后,只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连忙浇了些水在脸上,又坐在屋檐下乘了会儿凉,思考的某个问题有了答案时,便准备离开,他头上的那根草一直没掉。

    李天河抬起头首先是看了一眼那根迎风摇晃的狗尾巴草,随后才看着少年,问道:“你去何处?”

    “为了感谢你,我决定去把那几头钢齿兽给撵走。”

    话毕,叶如修便没在犹豫,径直朝那条山路走了过去。

    他说的话被唐灵儿听见了,于是便被唐灵儿用手拽着衣服,一路阻止着,死活不肯松手,不过也只是减缓了一些速度罢了。

    不大一会儿,却只见唐灵儿一个人走了回来,将晒在一边的鱼篓拿上后就要离开。

    坐在屋檐下看书卷的李天河,看了一眼小女孩手里的鱼篓,问道:“小灵儿,你拿鱼篓做什么?”

    唐灵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哑巴告诉我,要是天河叔叔问起,就说拿鱼篓自然是为了抓鱼咯。”

    她将湿掉的裤脚挽高了些后,便带着鱼篓离开了。

    “撵走钢齿兽有必要抓鱼?”李天河自语过后,便又摇了摇头继续垂首看书卷。

    下午时分,两人才回来。

    坐在饭桌前,叶如修一言不发地吃着简单的饭菜,由于劳累的原因,他觉得李天河做的饭菜是越来越美味了。

    李天河拿着碗筷,并没有着急吃,而是向少年问道:“撵走钢齿兽了?”

    叶如修摇头道:“还没有,要撵走它们,挺难的。”

    李天河默默说道:“拖家带口,是挺难的。”

    话毕,便再没说话。

    入夜,叶如修和唐灵儿都比较劳累,所以早早的睡了,而李天河点着蜡烛看了会儿书卷便也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晨时饮茶,午时叶如修便喊上唐灵儿,两人带着鱼篓出去了,下午才回来,吃了饭后,就在屋檐下欣赏被夕阳映红的天空。

    少不了几句闲谈,入夜不久,便睡了。

    一连过了几日,都是这般。

    而叶如修的伤势也恢复了许多。

    这一日清晨。

    叶如修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品着茶,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享受,喝完一杯后,便去火炉上找来烧开的水倒入茶杯中,对茶叶进行二次浸泡。

    等到他重新坐下后,李天河便在一旁说道:“已经七天了,鱼应该快被你们抓完了吧。”

    叶如修点了点头。

    “加上你之前昏迷的四天,你二人来这里已经十一天了。”

    “十一天的时间,那些钢齿兽应该都饿死了吧。”

    叶如修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似乎...还差一点,你知道的,钢齿兽是凶兽,不同于一般野兽,它们都比较耐饿。”

第十七章 讲历史是最有趣的事情之一

    只见李天河缓缓放下茶杯,从身后抓了一只钢齿兽的幼崽出来,那只幼崽比前几日所见时还要胖一些,此时正在熟睡,被人抓起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道理我都懂,不过这又是什么?”李天河质问道。

    叶如修只是瞥了一眼,他心绪微动,但表情仍然很平静,拿起李天河的书卷,故作书卷内容很精彩的样子看着,淡然道:“不知。”

    言毕,却将耳朵竖起。

    唐灵儿在一边却显得很不自在。

    李天河打量起那只幼崽,带着几分笑意,说道:“肥了些,不过用来烤正好。”

    听了这话,唐灵儿一下将幼崽夺下抱在怀中,小心抚摸,她说道:“天河叔叔,它这么小,肉不仅少而且还不好吃。”

    李天河一直盯着那只幼崽,道:“小灵儿,这种事不先试一试怎么知道。”

    闻言,唐灵儿似乎并没有要继续辩解的意思,做了个鬼脸,便抱着幼崽朝山路那边跑了过去,头也不回。

    李天河注视着蹦蹦跳跳跑远的小女孩,微笑道:“看起来,小灵儿恢复的不错。”

    但却没听见回应声。

    李天河缓缓端起茶杯,瞥了一眼坐在身旁不远的少年,见那少年仍在假装看书卷,不由得轻笑一声,却不说话,兀自品了一口凉却的茶。

    叶如修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李天河,眼下瞒是瞒不住了。

    他说道:“知道那些钢齿兽还在这里,你好像没什么意见?”

    毕竟当时可是答应对方说为了感谢,是要将钢齿兽撵下山的,如今那些钢齿兽不仅还活着,那些幼崽更是有闲四处乱跑。

    李天河说道:“这山中也就那一条溪中有鱼可以喂给它们,等到鱼被你们捉绝之时,却不用我再操心什么。”

    叶如修思忖片刻,道:“你说得对,也许是时候考虑让它们吃素了。”

    两人享着清茶,一人望着眼前轻拂的绿风,一人看着手中书卷。

    不一会儿,叶如修忽然躺下,双手高举着书卷,眼睛注视着书卷上的内容,那些内容都是阐述一些大道要义。

    以前他还在家乡时,便常被逼着看这些,时隔三年又看着那些内容,不禁有些移不开视线,满腹回忆。

    他的双眼扫过一行行的文字,却突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巫族?”

    闻言,李天河明显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才见他轻微地点了点头,道:“小灵儿不在这里,巫族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

    “当年,巫族在尘世做了什么?”叶如修问完后,又随手翻出一段新的文字。

    李天河反问道:“你为何对这种事感兴趣?”

    叶如修说道:“我想知道,当年的巫族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其子孙后代生而为人也是一种错误。”

    他一直想不明白,一个与世隔绝多年的村子,民风淳朴,而且对他这个外人都那般善良的一群人,为何会招致灭族的灾害。

    李天河娓娓说道:“当年的巫族非常强大,在尘世中与唐帝各占据了半方天地,本相安无事,生活安康,但巫族却降生下三名对巫术拥有极高天赋之人,在那三人的带领下,巫族从南陆出征,将除中原以外的势力尽数收入麾下,接连的胜利,巫族变得目空一切,于是,巫族带领全天下得势

    力,向唐帝宣战了。”

    “那时,巫族率领的百万大军齐至长安城下,而长安城却只派出了一支黑家军队,所有人都小看了那支不过几万人而已的军队。”

    叶如修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仿佛能看到当时的情景,百万大军喊杀震天,将天空中的云都吼散了。

    但却被一支由长安城射出的黑箭,逐一击溃。

    因为接下来的事,不用想也知道,若不然,巫族又怎会躲在巫天门内。

    “那场战争结束的很快,仅仅几个时辰,巫人率领的百万大军便被击溃,巫人因接受不了这般沉重的死亡,于是他们都怪罪那三人,在刺杀掉那三人后,巫人选择了投降。”

    “当时唐帝给出的投降条件是处决九成的巫人,巫人已无退路,唯有答应,最后还剩余的巫人一路南下,却遭到了一些仇恨巫人的势力追剿,等他们来到黑森林时,便只剩下几十个人,而自那时起,唐帝的势力,便被世人称之为‘大唐’。”

    听到此处,叶如修发问道:“巫人为何要选择逃到黑森林?不是说起初是由南陆发兵的么?”

    李天河回答道:“因为在更久以前,有一群从黑森林中走出去的人,他们便自称为巫。”

    “世间有会算天命的人,前些年,这些人算出将有一名长生子出现在南方,为争夺长生秘术,南陆因此动荡不已,黎民百姓死伤无数,但大唐对此却并不作为。”

    “实际上,早在当年巫人战败逃回黑森林时,他们便知道,总有一天,当天下出现无法阻止的动荡时,世人便会将矛头重新指向巫族,这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叶如修听出了言中之意,也是,近百年来,唯一的一场大战是由巫族引发的,一旦世间再次出现灾厄,无论是否为巫人所为,巫族的后人都会被用来挡枪。

    因为除巫的关键点在于,用作安抚民心。

    他说道:“当年既然两地生活安康,巫人为何还要挑起战争?是因为**?意图统治全天下?”

    李天河摇头轻笑道:“因为**,但此欲却非彼欲。”

    叶如修没能明白其意。

    却又听对方说道:“日后你若有机会去南陆看看,便会知道原因。”

    南陆?有那个机会去么?

    他不在去想日后的事,将书卷合上,放到一旁,低声喃喃道:“那个村子里的人...不应该去承受那份无须有的罪孽。”

    李天河说道:“历史已无意于巫人,命运中自然不应再有他们的存在,而为了有效的防止,灭亡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过去的事实被称为历史,未来的事实被称为命运,身为人类的我们,只是一步步地将命运走成历史。”

    说完这些,李天河自嘲一笑,便重新拿起书卷,将皱起的书皮抚平。

    叶如修沉思,若真如李天河所说,巫人的灭亡将成事实,但那日,身为老妪孙儿的张才为何还活着。

    若不然便是张才在离开黑森林后,又死在了某个地方,或是说,张才并非巫人,这般一想,所有的预言便都是真的。

    那日包括老妪在内的所有村民皆死了,而老妪称是外人的墨昊等人,却因某些机缘巧合活了下来。

    机缘巧合...天地秩序竟生得这般完美?

    还是说,我所做的那些逆天行事

    ,只不过是一种自我认为?

    叶如修注视着自己的手心,小声自问道:“命运真的就没有被更改的可能么?”

    在这个问题产生的同时,他便已经得出了结论。

    答案是没有。

    然而,一个声音却反驳了他没说出口的答案。

    “有!”

    叶如修微微一愣后,他偏头看了一眼李天河,却又摇了摇头,道:“我认为没有,毕竟...我试过。”

    就在这时,叶如修看见唐灵儿回来了,他便知道,这段交谈的内容,暂时不会有下文了。

    这时,李天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只见他起身回了屋里去,屋内响起翻腾的声音,

    不多时,叶如修便见对方手持笔墨走了出来,又折返回去抬出一张小木桌。

    李天河对正在洗手的唐灵儿喊道:“小灵儿,过来,我教你写字。”

    “哦,好。”唐灵儿高兴地应了一声。

    前几日,唐灵儿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用石头画着线条,李天河对此很是好奇,于是便问她在做什么,得到的回答是学写字。

    于是李天河便称屋有笔墨,但由于很久不用,在屋中翻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出来,到了中午,唐灵儿却又忙于捕鱼,下午吃饭时,便又将此事给忘了。

    而昨夜正好找到了笔墨,这才想起还有这事儿。

    叶如修独坐一旁,边喝茶,边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只见唐灵儿坐在小木桌前,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着,因小木桌比较矮,李天河盘腿坐在旁边也能看见桌面,于是他一手拿着书卷看着,时而又转头看小女孩写的如何,再指点一番。

    这时,叶如修发现李天河突然朝自己看来,便问道:“干什么?”

    李天河说道:“你也别光坐着,我屋里还有一副笔墨,你也去取来写写,若能静下心来,或许能对你心中产生的恶念稍加压制。”

    叶如修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他也抬了一张小木桌出来。

    晨时的微风恰到好处,带着半分凉意,却又不足以将纸张掀起。

    一人看书,一人识字,还有一个人也不知在写些什么,不大一会儿,叶如修UU小说的纸面上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叶如修有着一手好字,也不知师承何处。

    他长伸了一个懒腰,将纸收起后,就准备拿鱼篓去捕鱼,想叫唐灵儿,却见对方满脸认真,双手上染满墨汁,脸上也染了些许,便没去打扰。

    此时临近正午,气温已经有些高了。

    叶如修来到溪边将袖子和裤脚挽起后,便下水去了,初入水时,还感到丝丝冰凉,适应之后,便觉得全身多余的热量都在退去,很是舒服。

    接连几天捕鱼,如今剩下的鱼数量又少是又聪明,忙了好一会儿才抓到几条,却也不是什么大鱼,少的可怜。

    难不成真要让钢齿兽去吃素?

    他躺在岸上歇息,单手枕着头,另一只手则拿着那张写满字的纸张看着。

    起初他还不知该写些什么能静下心,思忖良久后,便将一日内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写在纸上,不知不觉便写满了整整一张。

    叶如修想了片刻,又侧眼看向缓缓流淌的溪水,于是,他几下便将那张纸折成船的形状,放于溪水中任其飘向远方。

第十八章 夜里捕鱼是会被水冲走的

    夜已深。

    对于白日里与李天河交谈的话题,叶如修很感兴趣,但却是在最关键的地方断了,他现在躺在草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过去。

    于是他来到了隔壁。

    见李天河正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书,叶如修很自然地坐了下来,两人隔烛而坐。

    “这么晚了,还不睡?”李天河虽在询问,但目光却并未离开书面。

    叶如修直言道:“我想知道改变命运的方法。”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叶如修说道:“白天我说,我试过,但一直都没有成功,我想,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李天河问道:“你试过什么?”

    “我曾住于江南古巷时,隔壁陈大婶有一次隐疾突发,众郎中束手无策,我想救她,但已无药可医,于是我便偷偷用灵气将之救下,陈家人正激动之余,陈大婶刚出巷便被路过的驴车撞死。”

    “那驴车因此翻了,许多贵重的货物被一抢而空,负责送货的驴夫因赔不了钱,所以跳河自杀。”

    “驴夫的尸体被官兵捞起,与此事毫无关联的陈大婶的儿子却被官府带走,最终被施以绞刑,陈大婶一家只剩一个老头,最终也因独守空房,抑郁而死,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

    听了后,李天河淡然道:“你的确错了,自你有这个想法开始,就已经错了。”

    “为何?”

    李天河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放下书卷,剪去一块烛芯,烛光便是亮了许多,这才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运是天的事情,你掺和那么多作甚?”

    叶如修说道:“我看得见将死的征兆,但我永远没有办法去救一个将死之人,反而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死亡。”

    “看见?”李天河说道:“看见了就一定要去做?你以为是上天选择了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也许是上天在戏弄你。”

    叶如修本以为对方要询问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他沉吟片刻,道:“我只是想知道那个方法,不想知道这么多。”

    李天河说道:“你走在命运这条路上,又能改变什么?”

    叶如修沉默了,他盯着那簇火苗,火光映在脸上,阴晴不定。

    李天河感叹道:“知道的多了,并不一定都是好事。”

    叶如修说道:“我会自己去寻找方法。”

    “就因为你如此执着,所以我才不会告诉你,一旦你知道了,纵然是死路,你也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你的性格便是如此。”

    叶如修说道:“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追求?更何况,我也没觉得自己会死。”

    “世间总会出现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于平凡中拥有不凡之力的他们,你猜会怎么样?”

    “会死。”叶如修的语气变得低沉,他想起白日里对方所说的,巫族那三名天赋极高的巫人。

    “的确会死,但却是在他们展现不凡,并追求不凡之时,你应该知道,当一个人展现不凡之后,便很难能再顺应天命。”李天河说道。

    叶如修了然,前些日子他之所以在巫村前坐那么长的时间,便是因此。

    顺应天命,生活安康。

    逆天行事,死得凄凉。

    当时他也就多救了三个人,便险些殒命在黑森林中。

    当年陈大婶那件事也是,若是自己不曾出手,陈家父子两人或许会痛心很长一段时间,但不至于会全家皆亡

    那马夫更是能继续他的工作,利用工钱养活家中妻儿老小。

    或许因缺了这笔工钱,马夫一家会死更多的人,就是卖婴也不是没可能。

    烛光逐渐变暗。

    叶如修总算明白,逆天行事只是头铁,顺应天命才是正常,才是安全。

    “啊,这该死的天命。”

    说罢,叶如修起身离去。

    翌日...

    叶如修从屋中走了出来。

    李天河为他倒上一杯热茶,并道:“昨晚的事,想得如何?”

    叶如修耸了耸肩,笑道:“你知道那么多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得比你早。”

    说到这里,他看向唐灵儿。

    此时,唐灵儿正在逗几只钢齿兽幼崽,衣服上粘了许多草屑。

    ......

    ......

    日落西山,垂暮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的云。

    到了夜深,除了蛐虫和叶如修外,大部分东西都睡了。

    白日里捕鱼太困难,只有到夜里等鱼放松精神过后,才好抓一些,否则,钢齿兽真只能吃素了。

    但他不确定钢齿兽愿不愿意吃素,也不确定钢齿兽会不会因为吃素的时间长了,会突然诵经。

    叶如修心想,会不会这样下去,凶兽中也会衍生出吃斋念经的凶兽和尚。

    凶兽和尚?凶和尚?会凶人的和尚还能叫和尚么?

    他来到小溪边,这才停止了思维的胡乱扩散。

    这一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更方便叶如修找鱼。

    叶如修忙碌在溪中,耳畔只有水流声,更不知蛐蛐声已经消失了。

    不大一会儿,他便已经捕到了一整篓鱼,强烈的鱼腥味将他的精神一次又一次的刺激清醒。

    他看着满满的鱼篓,心中一喜,若是换成白天的话,这么多鱼,不知要捕多久。

    忙碌得以休止,而他的瞌睡也随之袭来,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便就准备回去睡觉。

    夜风不停地吹动树叶和颤栗的花朵,风变得凉了些,还带着一些别的气味,溪水近处的细竹摇晃着发出吱呀难听的声音。

    然而,当他刚拿起鱼篓时,忽觉一种突如其来的诡异感觉。

    这感觉,像是被一双人的眼睛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紧紧地盯着自己,他连忙朝四面八方扫视过去,看了好几遍却是没看出任何诡异之处,他微微摇头,只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可就在他刚迈出步离开时,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感觉倏然而至。

    叶如修沿着溪的上游一眼看去,竟看到大片血水正从河的上游流过来,血腥之味,直接盖住了浓浓鱼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继续上望,心脏不由自主地一紧。

    他有种感觉,若是再往上看去,将会看到血的源头,但奇怪的是,接下来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叶如修想转身离开,但他却骇然察觉,自己根本无法迈动双腿,不是被粘住,而是感觉一双腿变得无比僵硬,浑身上下还有一种失力感正逐渐变浓。

    血融入溪水中快速流来,他注视着大片的血红蔓延过自己的脚下。

    溪水带来的冰凉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意,且这股热意还在升高,脚下的血色溪水几乎就要沸腾起来,他只觉泡在水中的那部分肌肤正被沸水煮着。

    叶如修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水中向自己走来,声音越来越近,但他的头始终低垂,无

    法去查看到底是什么。

    这山上是有邪魅不成?

    这种感觉与三年前用弓那次无数熟悉,但现在他可无弓在手。

    某个瞬间,一股极其强烈死亡危机将他笼罩,他仿佛亲眼看到了地狱,在他脚下的血水中,是魔鬼张开的血盆大口,他只觉自己在慢慢下陷。

    却在这时,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叶如修的身躯发自本能地颤了颤,所有的异样在顷刻间消散,当他再看周围时,溪水还是透明的溪水,脚上的冰凉感依旧冰凉。

    他穿着的衣服已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肌肤上,一个摇晃后,身体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他这才知道,自己能动了。

    然而肩上依然有一只手,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便听见一道声音。

    “走!”

    叶如修被一只手拉着以极快的速度往来路跑去。

    在跨出河时,他感觉到河的上游仍然有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但就在将要看到答案时,视线突然被漆黑的密林遮挡。

    已经到了小道中。

    在奔跑中,叶如修才察觉到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似有风吹过,只见树叶在动,但声音呢?

    在他眼里,周围的一切皆在动,但又都像是虚假的,像是整片世界都是虚假的,他忽然有种错觉,早先的地狱之景,在他脑海中显得万般真实。

    “嘭”地一道关门声,将他拉回现实,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蜡烛在桌上微微发光,男子的脸色多了几分凝重。

    叶如修看到那双眸子里,遍布冷漠,但在刹那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

    但他可以肯定,那双眸里的冷漠,真真切切地出现过。

    李天河长叹一声微摇头,伸手灭了烛火,低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看着李天河即将步入屋中,叶如修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李天河并没有理他,只停了片刻,便关上门。

    叶如修看了一眼鱼篓里的鱼,死气沉沉的,所有的鱼都失去了生气。

    他此时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行走间只觉脚下像是踩在虚云之上,险些摔倒,强镇心神后,走到里屋,看着熟睡在床的唐灵儿,久久不语。

    他轻抚胸口,低声自语:“重归平凡后,恐惧也会随之而来。”

    叶如修细细感受着这种多年不曾体会过得感觉,并无睡意,靠着墙就那般坐着,一夜未眠。

    ......

    翌日,天色未明,叶如修便听见有脚步声从屋中走了出去,他因为一夜未睡,此时虽然醒着,但其神态却显出些许疲惫。

    他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叶如修看着屋外的草地,他深吸一口气后一步跨出了屋门,站在屋檐下。

    感受着熟悉的草木清香与晨间微风,听得枝梢悦耳鸟鸣,情绪逐渐复于平静。

    他来到一边,将木桶里的水浇于脸上,如此几番后,这才稍觉清醒。

    他扭头看了一眼李天河,只见李天河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坐在草地上,身边围了许多鸟儿,有的站在他肩上,有的站在他头上。

    李天河手中的盘子里盛了一些生米和玉米粒,另一只手抓取一些米来,喂给那些鸟儿,那些鸟儿却也不争,也不直接从盘中抢夺,就那般等着男子去喂食,一只只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的顽劣,只有乖巧。

第十九章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候好走

    叶如修看着李天河,说道:“这些天,多谢照顾。”

    话毕,他深鞠一躬。

    见李天河始终背对着自己,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但他却留意到对方喂食鸟儿的手忽然停下了。

    他明白当中的某些情绪,若不然,前些天他自己也不至于去喂那些钢齿兽。

    他可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大善人。

    费力去为钢齿兽捕食,只不过是有所需求罢了。

    叶如修说道:“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这时,李天河放下了手中的盘子,那些鸟儿如得了命令迅速围向盘子。

    “一定要走?”李天河顿了顿,“有我在,你们都不会有事。”

    鸟儿在不停地啄食,东方天际露出了半个朝阳,阳光熹微。

    叶如修望向东边天空,说道:“这里的日出和夕阳是我见过最美的...可是,我们还是得离开。”

    许久之后,李天河站了起来,惊飞了歇在他身上的鸟。

    “我送你们下山。”说完此言,他便朝屋中走去。

    叶如修注视着男子走向茅草屋,在到达门口时,他突然开口问道:“我很好奇这山上究竟有什么,为什么黑森林中的凶兽宁愿聚集在山脚,也不肯上山?”

    昨夜,是他重归平凡后看见的第一不凡,他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

    按理说,这座山位居黑森林深处,更无人类可以打扰,而环境更是极佳,怎会无兽来此。

    叶如修觉得这件异常之事,与昨夜所遇之物,定然脱不了关系。

    闻言,李天河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背着双手站立良久后,没有进屋,而是熟悉的位置,缓缓坐下。

    见状,叶如修笑了笑,暂时忘掉昨夜之事。

    这一日,变成他去烧水泡茶。

    炉火不旺,这壶水烧了很久。

    叶如修将茶杯推到李天河身前,说道:“我没取到山泉水,这是我用溪水泡的,味道应该差不了多少。”

    他注视着李天河轻轻喝下一口。

    “苦了些,不过也还行。”李天河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后,道:

    “你也知黑森林中的凶兽皆惧于强大,这山中自是有着令他们惧怕之物,它们不敢来也是理所当然。”

    叶如修微感诧异,他看向身边的这名男子,问道:“难不成是你?”

    “你觉得我像吗?”李天河哈哈一笑,随后便张开手臂,“如你所见,我只不过是一介凡人。”

    叶如修不禁想起昨夜的那种感觉,但他没能看到那些东西的模样。

    但他清楚,李天河能从那些东西手中将自己救下,又能一个人在此居住多年,又怎么还会是平凡之人。

    叶如修说道:“凡人可不会和那么危险的东西住在一起,你就不曾害怕?”

    李天河说道:“他们只在夜里出没,白日里倒是无须在意,而且,我在山中居住了这么些年,早已习惯,实际上,我还得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我可找不到这么清静的地方。”

    闻言,叶如修大感愕然,道:“你可真是个疯子。”

    李天河说道:“为了找那些身外之物,你连命都不要了,却不是疯子?”

    叶如修哑然一笑,道:“再怎么样,也没你疯得厉害。”

    李天河问道:“那你现在不找了?”

    叶如修说道:“还是得找,但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若是那么容易,我也不至于折腾成这副

    模样。”

    李天河悠悠笑道:“此物出自天上,但却只存于人间,实在不好找。”

    叶如修微微一笑,他看着四周的景色,闭言不语。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

    直到茶凉时。

    叶如修忽然说道:“灵儿可能不愿意离开,她若是要留下,你必须保护好她。”

    ......

    三人站在屋檐下。

    得知将要离开的事实,唐灵儿显得特别惊讶。

    李天河蹲下身去,问道:“小灵儿,你是愿意随他下山,还是留在这里?”

    唐灵儿看向叶如修,露出一副无比不舍的神情,道:“小哑巴,一定要离开吗?”

    叶如修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留在这里,天河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但若是随我下山,可能会苦一些,是去是留,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

    他原本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只不过,由于昨夜发生的事,不得不将离开的计划提前执行。

    他自从知晓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躲于暗处后,心中便有不安。

    叶如修心想,灵儿还不曾知晓这些,而且鉴于自己昨夜的情况,李天河应该会有所注意,留在这里应该会比随自己下山要安全许多。

    见对方踌躇不决,他又说道:“现在做不了决定也没关系,便先留在山上,等以后什么时候想下山了,去找我便是。”

    他伸手揉了揉唐灵儿的头发,这便着手准备离开了。

    毕竟不只是下山的这段路要走,倘若下山后就能抵达人类居住的城市,多留几个时辰倒也无妨。

    三人来到细竹林。

    李天河看了看前方,问道:“要去告别么?”

    叶如修只是看了一眼通往悬崖的路口,不作犹豫,道:“不了,昨天就没喂它们,若是它们饿极了,将我吃了,岂不是死得太亏?”

    李天河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引着两人走进一条不易看见的岔道中去。

    “从这里下山,不会再回黑森林。”

    看着这条隐秘岔道,叶如修有所回忆,道:“是的,和三年前一样。”

    三年前他下山时,也是走的这条岔道,不过比起三年前,现在岔道已被杂草遮住了全貌。

    一路走过,路两旁几乎都是竹子,叶如修与唐灵儿一左一右并排而行。

    叶如修看着四周,这里的景色大致没什么变化。

    下山之路不是很急,一条蛇形小道,延伸向竹林深处,路的两旁,覆着厚厚地一层枯竹叶。

    这些修长的细竹高高拱起,在极高处又相接到一起,便是恰好将这条小道遮住,虽看不见天空,但却别有一番清幽之境。

    竹根处被落下的竹叶厚厚地盖着,一群小甲虫在一只大甲虫的带领下,于那些落叶上不停穿梭。

    行走在其中,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竹笋清香,与清风作伴,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走过狭窄的竹林间,眼前豁然开朗,三人来到一处平旷之地,小道两旁是两潭湖,湖中许许多多的荷叶交织覆盖,朵朵粉莲生得万分娇艳,一些荷叶上歇着青蛙,正慵懒地沐浴着朝阳,绵绵暖意。

    没过多久便进了一片密林中,密林中有鸟,有松鼠,还有蝉。

    待至周围的蝉声渐弱七分,这便到了此行的终点,前方稀疏的树林外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海。

    李天河遥遥望向林外,说道:“再往前便是大漠了,这处已然进了唐境,背对

    着山走,只需半日就能走出大漠。”

    闻言,叶如修慢慢走到边界,犹豫片刻后伸出了手。

    他的手刚一伸出了密林,便感外面一阵炽热,与清幽的树林仿佛是两个不同世界。

    叶如修转头看向李天河,道:“不如,跟我一起去?”

    李天河摇头,道:“外面吵得很,不如山上清静。”

    叶如修又看向唐灵儿,见对方脸上脸上有草屑,他便伸手将之轻轻拂去,又趁机捏了捏脸。

    也许是他自己手指有些冰凉的缘故,他只觉指间传来一股温暖。

    “灵儿,我走了。”

    唐灵儿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逐渐远去的少年。

    直到少年走出树林后,才见她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男子,神情中满是不安,如一只受了伤的小麋鹿。

    李天河笑了笑,道:“去吧,趁他还没走远。”

    ......

    离山而去的两人走去很远。

    叶如修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山,景色依旧,他有些诧异,心中竟然会有一丝不舍?

    他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小女孩。

    这么些距离,唐灵儿却一直在拉着他的衣角,落脚处皆是软软的,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仿佛在担心脚下会突然陷下去一般。

    “小哑巴,天河叔叔知不知道你喂那些钢齿兽是为了他?”

    叶如修说道:“是咱们俩。”

    ......

    李天河站在空空如也的小路尽头呆了许久后,才转身上了山。

    来到那条溪边,李天河并没有顺着路走回茅草屋,而是沿着溪流朝上游走去。

    顺带在半道折了几株野花。

    这条路逐渐偏离了溪流。

    也不知走了多远,他来到一处荒芜空地,而空地的正中央有一座矮坟,矮坟上插着一个木牌,因年代久远,木牌上的字迹已然看不清楚。

    他蹲下身,将采来的野花放在坟上,随后轻轻抚摸着木牌,流露出无限落寞之情。

    有风吹来,那坟上的野花,瓣瓣轻舞。

    李天河离开了,回到那条山路时,忽然来了某些兴趣,这便朝着悬崖那个方向走去。

    但当他到了崖畔时,那群钢齿兽原来早已不在此处,没有犹豫,他便又离开了,

    来到山路的另一端,他遥遥地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茅草屋,是真的清静了。

    然而,当他走近时,却发现本该在悬崖边的三头成年钢齿兽,如今正在茅草屋前的草地上晒太阳。

    而那几只幼崽,正抱在一起互相打闹,稍不留意,便跌倒在地,啃一口青草。

    李天河看着此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几分热闹。

    他想起叶如修昨夜抓了很多鱼,这便回屋将之拿出,然而,他将鱼扔在钢齿兽的嘴边,那三头钢齿兽也不吃。

    钢齿兽晒着太阳,一直盯着山路口,仿佛在等什么人。

    李天河颇感无奈,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当初要撵走钢齿兽的也是他自己,也许,这几头钢齿兽还怀恨在心。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这些事,与清静毫无关系,不由得无奈一笑。

    他坐回屋檐下,那几只胖嘟嘟的幼崽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

    这会儿,他却发现,那两个茶杯中,有一杯还是满的,他自语道:“你自己泡的茶,自己却不喝,留在此处,却不是让我困扰么?”

第二十章 行走沙漠小心迷路

    中原与南陆之间,隔了很大一片沙漠,这片沙漠环境极其恶劣,时常可见大规模的尘暴。

    这些年南陆这边战乱频起,疗伤药变得极其珍贵,不免有诸多商贩远下南陆去贩卖草药,牟取暴利。

    也正因此,沙漠中自然而然聚集起了一些沙匪。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一眼望去,地平线那端升腾起层层热浪。

    在一处沙丘背面,一支商队正从远处缓缓驶来,虽说是商队,但却只有两人在引着那些骆驼。

    这两人皮肤较黑,头上皆裹着白色头巾,腰间都有一把大马刀。

    商队中除了那些骆驼拖着的十多个箱子而外,还有一个较大的黑铁箱子,箱子的正面有一把锁,而锁的两边有两个可封闭的小洞,借助照进去的光,可以看见当中关了一个人,那人被绳子绑着。

    由于天气太热,引领商队的那两人需要不停地补充水分,但水壶中的水始终有限。

    不多时,其中一人的水壶似乎没水了,那人仰头大张着嘴,等了好一会儿,水壶中才流出一滴水。

    却在这时,有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那领队的人立刻停了下来。

    跑来的两人中,一人是少年,身着一袭黑色衣衫,另一人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

    叶如修喘了几口气后,装出一副纯真的笑脸,道:“两位叔叔,我们迷路了,能不能让我们随行一段路?”

    那两人皱了皱眉,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正声问道:“你二人跑这么急作甚?”

    叶如修揉了揉后脑勺,道:“我们和商队走散,迷路已经有一些时辰了,在远处看到两位叔叔带领的商队,便想着赶紧跑来,不然要是错过了的话,我们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两人小声交谈了些什么,少顷后,便见有一人走了过来,那人在叶如修的衣物上摸了摸,又看了一眼小女孩,才摆出笑容。

    但这时,男子却又发现少年一直在盯着身后的货物看,似心有不喜,便沉声道:“小子,你在看什么?”

    叶如修连忙收回目光,歉声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经常随父出商,也见过许多商人,刚才只是想看看叔叔们的商队是从哪里来的,要是认识的话,回去以后也好让我父亲来感谢你们。”

    这般一听,那男子“哈哈”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道:“这倒不用,你二人莫要中暑了,快些跟我来,我领你们去避避太阳。”

    男子直接将叶如修二人领到那个大铁箱子前,便用钥匙准备铁锁。

    叶如修问道:“这是什么箱子,怎么还要锁着。”

    男子回答道:“这片沙漠中经常会有沙尘暴,若是遇上稍大一些的,我们便要躲在这箱子里,以免有性命之危。”

    男子一指锁边那两个人头大小的洞,道:“等我们躲到箱子里后,便从这两个洞伸出手来将铁箱锁住,以免尘暴太大将铁门吹开。”

    “叔叔们想的还真是周到,不过为什么不在门内开一个锁呢?”叶如修笑道。

    闻言,男子脸露不喜,没再说什么。

    叶如修冷笑,他怎会不知这铁箱的真正作用,一是用来保命,二是用来...囚人。

    所以才不会在门内设锁

    由于箱内较暗,三人在外刚好看不见箱子里的东西。

    叶如修先让唐灵儿进去,而他在进去时,速度有些迅速。

    当看到两人皆进去后,那男子迅速将门关上,上了锁。

    然而,男子刚走出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夹在门缝中,用力拉了拉,才发现衣角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挂住了。

    于是便又开了锁,稍开了些门,将衣角理出来,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上完锁正准备走时,却被人拉了一下,那男子连忙回头,只见锁边那两个洞中伸出一只手来。

    少年的声音从中传出。

    “多谢两位叔叔带着我们。”

    男子冷笑一声,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逐渐走到队伍前方,与另外一名男子大有深意地对视一眼,商队便又动了起来。

    较瘦的男子笑道:“咱们这次可赚大发了,那少年身上穿的那身衣物,所用的材质极其珍贵,回去后让老大打听打听,以那少年的身份少说也要换几千两银子。”

    “还有那女娃,我也看了,质量上好,等回到中原,找个春楼卖了一定值不少钱。”

    另一人说道:“如此甚好,不过,这次咱们损失了十几个弟兄,回去也没法和老大交差,还不如咱俩将这些东西独吞后,去长安城快活一辈子。”

    瘦者说道:“好。”

    两人相视一笑,这便加快了些速度,前方不远,便要上高丘了。

    叶如修进入铁箱后,便发现了第三个人,只是那人四肢被绑,躺在地上,嘴也被堵着。

    借着微弱光线,他挪过去将那人口中塞的东西拔了出来。

    那人咳嗽了几声,焦急道:“这位小兄弟,你怎么这么傻呀,外面那两个可是沙匪啊,你们这一进来,可就没命了呀!”

    很显然,这人方才听见叶如修对外面二人道谢后,便猜测出叶如修是将那两人当成商队的人了。

    说完,这人忽然叹气一声,想来是在怪少年实在年少,心智不成熟。

    叶如修却缩回了阴影中,他不太想理会这名陌生人。

    然而,唐灵儿却说道:“可小哑巴说只有呆在这里才能活下来呀,这位叔叔,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男子明显有些吃惊,道:“哑巴?那方才与沙匪说话的人是谁?”

    黑暗里响起叶如修的声音,颇为无奈,“灵儿,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就别叫我哑巴了,我又不是不能说话。”

    “哦。”唐灵儿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实际上,他们两人才离开自南山没多久,便遇上了尘暴,虽说一般的尘暴倒也无碍,不过他们所见的尘暴,却是有些意思,这便不得不寻个保命之处。

    遭到无视,男子有些生气,而又见这两人非但不害怕,而且还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他不禁觉得面前这两人怕不是傻子。

    “你们不相信我之前说的话?”

    “你话怎么这么多?这支商队的货物上有血迹,自然是遇上了沙匪。”叶如修说道:“但外面两人是何身份与我何干?”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是躲进这个大铁箱子罢了,这世间有太多将死之人他都顾不上,更不可能有那份心情去在意外面那两人

    的身份。

    男子听见这语气,不由得愣了愣,心中似乎再想,这是哪家不出世的少爷公子,竟然没听过沙匪的名头,那群沙匪可不知让中原的商人吃了多少苦头。

    男子好心解释道:“沙匪是沙漠中的匪徒之流,他们只做抢夺和杀人的勾当,这次放你二人进来,定是要拿你们去赚钱。”

    叶如修无奈道:“灵儿,你若是有心,便告诉他,省得他吵。”

    唐灵儿‘哦’了一声,便说道:“小哑巴的意思是,我们的目的只是进这个铁箱子,外面的人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男子不解道:“进这箱子做什么?陪我聊天吗?”

    唐灵儿迟疑了一下后,拉了拉叶如修的衣服,道:“小哑巴,这叔叔是个傻子。”

    闻言,男子不满道:“哎小姑娘,好端端的,你干嘛骂人啊?”

    不得已,唐灵儿又作出解释,道:“大铁箱用来抵挡沙尘暴,我们进来肯定是也是为了躲避沙尘暴的呀,不然,叔叔你以为我们真是来跟你聊天的吗?”

    男子感觉自己的逻辑碎了一地,说道:“躲避沙尘暴是可以,但外面还有沙匪...”

    还不待男子说完,叶如修便开口了,“他们死了不就没问题了么?”

    沉默片刻,男子说道:“我可没见过会死在沙尘暴下的沙匪。”

    的确,一般的尘暴无法危及性命,尤其是对常年生活在大漠中的沙匪而言,更是不用去在意,除非是一场很大很大的尘暴。

    “这场你就可以见着了。”叶如修淡淡地说道,他敲了敲铁箱内壁,从声音中大概测出厚度和重量。

    还好碰上这么个东西,否则,那么大的沙尘暴,还不知要如何应对。

    叶如修知道这男子肯定还有不解,毕竟若是有大规模的沙尘暴的话,那些沙匪肯定会第一时间钻进这个箱子。

    外面暂时还没什么动静,毕竟此处地势较低,但等那商队上了高处,想必,外面的沙匪应该就看得见了。

    但即便看见了,也无用了。

    收了心念,叶如修便挪过去,将男子身上的绳子给解开。

    那男子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你就这么替我解开了绳子,就不怕我是坏人,对你们行凶?”

    “我认为你不会。”叶如修说道:“而且,这个商队是你的吧。”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惊讶的语气,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叶如修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他可不想一一去解释,对他而言,解释是最麻烦的事,能少说尽量不说话。

    一般而言,商队的货物不可能是商人的全部财产,但就这一般而言,商人自己也不太可能会亲自随商队出行。

    沙匪将整个商队的人都杀完了,唯独不杀你,便是知你身份,所以才想着为了钓更大的鱼,得到更多的财富。

    虽说这人打扮的像个平民,但那些佣人却是知其身份,被屠杀时,自然会泄露出来。

    实际上,叶如修方才试探身份,只不过是想从男子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

    这会儿,从铁门缝中飘进来一阵风,叶如修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他拍了拍屁股,说道:“应该是看见了。”

第二十一章 行商的不一定都是奸商

    这支商队即将走上高处,燥热的空气中忽然吹来一缕凉风。

    沙匪有所察觉,连忙跑上沙壑,查看尘暴的大小。

    对他们而言,这种事早已习惯,若是不大,便不用躲入铁箱中,毕竟一旦躲入铁箱,就没办法知道赃物丢于何处,在这沙漠中是很难再找到的。

    两名沙匪站在沙壑上,愣住了。

    在前方数十里之外,只见一道万丈高的沙尘之墙,无数沙尘早已遮住大半天空,天昏地暗。

    飘过来的风越来越大,那两名沙匪被眼前之景惊呆了,他们在沙漠中生活这么多年,何曾见到这么大的沙尘暴。

    两人反应也是果断,连忙跑下沙壑,眼下也顾不上那些抢来的货物,直奔向那个大铁箱。

    然而,当沙匪来到铁箱前时,却发现开锁的钥匙不见了,一念起即将到来的沙尘暴,那两名沙匪瞬间慌了神。

    “肯定是刚才关那两个人的时候掉了,赶紧找找。”

    这名沙匪趴在地上不停地刨着黄沙。

    显然,他已经乱了心神。

    另一名沙匪踢了他一脚,骂道:“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钥匙怎么可能会掉在这里?就算回去能找得到,也来不及了。”

    思忖片刻,这名沙匪直接将刀抽出,道:“眼下,只有将铁链砍断。”

    “可是铁链这么粗,怎么砍得断?”

    话到此处,他拍了拍头,恍然大悟,说道:“咱们可以砸锁,有的锁多砸几次就能砸开。”

    言毕,这两名沙匪不再犹豫,刀背朝下,就要砸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锁旁边的一个洞被里面的人推开。

    叶如修对箱外的两人说道:“两位,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

    他的手出现在了洞口,且还拿着一把钥匙。

    外面那两名沙匪一见着钥匙,神色立刻变得无比激动,“对对对,小兄弟快将钥匙扔出来,有一场非常大的沙尘暴就要来了,我二人要进来躲躲。”

    叶如修说道:“两位可真是不小心,要不是我捡到了钥匙,等到出了沙漠,你们开不了门的话,我们可没法出来。”

    那两名沙匪心神皆乱,显然都没意识到,锁一直都在外面,钥匙又如何能从那两个洞中掉进去。

    叶如修将钥匙晃了晃,似乎随时都能丢出去,“我这就扔出来,二位可要接好了。”

    听了这话,那两名沙匪直勾勾地盯着那把钥匙。

    与此同时,在铁箱中,那名男子连忙起身,就要去阻止叶如修将钥匙丢出去,他只当是叶如修年少,还不知沙匪的可怕之处。

    然而,却被唐灵儿给拦住了,“叔叔,小哑巴是不会做傻事儿的,你要相信我们。”

    男子怔了怔,他也是才知道钥匙竟然在少年手中,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但他的理智仍然不能容许出现半点差错,唯有将钥匙放在自己手中,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男子多年来的行商经验告诉自己,唯掌握主动权,才能制胜。

    于是,他朝叶如修扑了过去,想将钥匙夺下。

    但叶如修却突然蹲了下去,并伴随着一道铁器掉在铁箱底上的声音,以及重物撞击的声音。

    “两位不好意思,箱子里有个人撞了我一下,钥匙掉了,等我找找。”

    那男子不仅扑了个空,还撞在铁壁上,强忍疼痛,随后也是立刻趴下寻找钥匙,但在地上根本没有摸到任何东西,狼狈不堪。

    “小兄弟,你找着没呀。”外面传来两道急促地声音,“快没时间了。”

    这时,箱内的那名男子才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光,他看见叶如修正冷漠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呼吸一窒,这才冷静下来。

    叶如修将手中的那把细小钥匙在男子面前晃了晃,语气忽然变得平缓且沉稳,他说道:“箱内太暗了,二位稍等。”

    他之所以放开男子,便是为了刻意引起这么一场意外,如此才有理由更多的拖延时间。

    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重新来到那洞口处,他看着外面,大风已然逼近,光线昏暗,无数细小黄沙已然到了此处,而那面万丈沙尘之墙,也在后方不远。

    那两名沙匪一见着少年重新出现,心中一喜,刚想说些什么,却是看见少年竟将洞口缓缓合上,而少年的目光,极其冰冷。

    叶如修淡漠道:“两位,慢走不送。”

    那两名沙匪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被坑了。

    反应过来后就要用刀去砸那锁,然而,风势突然大作,那铁链被风吹动,撞击在铁箱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他二人几乎就站不住,那还有多余的力气去砸锁,两人同时将刀扔了,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想去抱住铁链,但在将要抓住铁链时,万丈沙尘顷刻间将两人吞没。

    叶如修只听得见黄沙撞在铁箱上的声音,心绪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时而有货物撞在铁箱上,每次撞击后,铁箱便有巨大的震动,这千斤重的铁箱,似乎还在缓慢移动。

    ......

    很长一段时间后,沙尘暴停息了。

    在无边大漠中,有大半个黑色的铁箱子裸露在黄沙外。

    在某一瞬间,这个铁箱周围的黄沙忽然陷下一方。

    “砰”的一声,只见那扇铁门被撞开,一名中年男子当即扑了出来,止不住去势,扑倒在黄沙上,啃了一嘴沙。

    那男子不胖也不瘦,容貌也比较普通,衣着看上去有些寒酸。

    在他吐着嘴里的沙时,叶如修和唐灵儿从铁箱中走了出来。

    叶如修走出来后便将钥匙给扔了。

    见状,中年男子脸色一变,道:“小兄弟,你为何将钥匙丢了啊,若是再来一场沙尘暴,我们要如何去躲?”

    叶如修看了男子一眼,冷漠道:“你还想住在这里不成?”

    如今既没有马车,也没有骆驼,那大铁箱自然是没法再带上,若是还要用铁箱躲沙尘暴,就只有住下了。

    他觉得,这名男子虽然经历沙匪劫掠,又被关在漆黑的铁箱中,如今又遇到史无前例的沙尘暴,有些不理智也是正常。

    但这会儿逃出生天后,仍还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免就有些过头了。

    男子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如修说道:“我们要去中原,你随意。”

    男子无奈笑道:“如今货物没了,我肯定也是要回中原的,况且只剩我一个人,也没法去南陆那边,但我们身陷茫茫沙漠,没有骆驼和罗盘,没办法确定方向。”

    叶如修没有理会男子,他查看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还有淡淡的风吹着。

    这场沙尘暴是从南方来的,所以很容易就能从地上被风吹过的黄沙形状,以及一些插在沙中的枯枝的朝向便能大致判断方位。

    他指着某个方向,道:“那边是北,灵儿咱们走吧,但愿在我们走出沙漠之前,不会再来一场沙尘暴。”

    男子露出一抹苦笑,想起当时在铁箱中的所作所为,他不禁感到羞愧。

    男子现在也总算是明白了叶如修所做一切的原因,毕竟当时如

    果不拖延时间,让那两名沙匪去砸锁的话,有九成的可能性会被砸开。

    不过男子身为商人多年,脸皮自然是极厚,根本不去在意叶如修是否允许,便跟了上去。

    叶如修见对方嬉皮笑脸的靠了过去,不禁感到一阵头大。

    “这位...哑巴兄弟,还是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铁箱中发生的事,是我不对。”

    叶如修淡漠地回道:“救你只是因为你有力气能撞开铁门,各持所需罢了。”

    男子颇为尴尬的笑了笑,道:“哑巴兄弟你所说的理是不通的,救命之恩怎能与出一份撞门之力相提并论。”

    叶如修说道:“我姓叶,不是哑巴。”

    “原来是叶公子。”男子连忙自我介绍道:“我叫王宗耀。”

    面对王宗耀为增进感情的主动聊天,叶如修简单了回了两句话后,便将交谈一事暂时扔给唐灵儿了。

    唐灵儿看向王宗耀,问道:“王叔叔,你是干什么的?”

    王宗耀“嘿嘿”一笑,道:“只要是赚银子的事儿都做,不过叔叔我可从不做坏事儿。”

    唐灵儿好奇道:“那叔叔一定赚了不少银子吧。”

    王宗耀说道:“不多,也就够花一辈子。”

    叶如修突然插话进来,问道:“灵儿你知道什么是银子吗?”

    他在巫村呆的那么多天,早已知道整个村子与世隔绝,那些村民平时也没什么交易往来,每家每户都有田地与牛羊,有忙便帮,从未有人有过金钱交易,皆是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

    唐灵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能让叔叔都喜欢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闻言,王宗耀不免有些尴尬,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摸出几块银子递给唐灵儿。

    唐灵儿接过来把玩了一会儿后,便又将银子还给了王宗耀,“这些石块就是银子吗?”

    虽然没有兴趣,但她从不表现出来。

    王宗耀点了点头后,便向唐灵儿解释了银子的作用与重要性。

    叶如修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亲自护送货物去南陆?这种事,一般不都应该交给手下或是镖师去做么?”

    听了这话,王宗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南陆这几年变化很大,我得亲自去看看情况,才能知道究竟该运送什么货物过去才能赚到更多的银子,为了躲沙匪,我还特地穿了这身寒酸衣物,没想到那些佣人竟然把我供出来了,虽然最终那些人还是死了。”

    叶如修说道:“你得庆幸,若是那些佣人没有供出你,你肯定活不成。”

    事实也的确如此。

    王宗耀看了看身边的两人,问道:“不知叶公子二人从何处来,以这般年纪为何会出现在沙漠中?”

    叶如修不假思索,道:“南方过来的,遇上一场较小的沙尘暴,与随行的商队走散了。”

    他知道在世人眼中,黑森林是极凶地之一,总不可能说自己是从黑森林那边过来的,要是真那样说了的话,且不说王宗耀信与不信,免不了又得听对方一阵询问。

    这事儿,在下山后没多久,他便对唐灵儿提起过,尽量隐瞒那山,那林,也是为了避免被朝廷的人知晓身份。

    王宗耀惊讶道:“叶公子竟是从南陆来的,听说这些年南陆到处都在打仗,想必叶公子是来逃难的吧。”

    叶如修点了点头,逃难的身份,听上去不错。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孩,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向王宗耀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唐敬泉这个人?”

第二十二章 城中乞丐也会武功

    王宗耀沉思良久,摇头道:“实在想不起来,不过前些年倒是一直听闻有一位唐大侠名声大噪。”

    叶如修问道:“那么对这位唐大侠,你了解多少?”

    王宗耀摊了摊手,略表遗憾,说道:“实不相瞒,我上半辈子只对金银有兴趣,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只知到处都听得见唐大侠之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感兴趣。”

    “不过,叶公子若想了解江湖之事,大可去墨家打探,正好这墨家立于殇州城中,由沙漠往北的话,必经过此城。”

    墨家?

    叶如修若有所思,他朝前望了望,多少年世事无常,也许有什么大变化,将进中原,

    他问道:“我有些年没去中原,不知这墨家什么来头?”

    王宗耀哈哈笑道:“叶公子来中原时,肯定年幼不记事,不然怎会不知道天下三巨头之一的墨家。”

    叶如修问道:“天下三巨头又是什么?”

    王宗耀解释道:“当今天下有三方势力,分别是朝廷、鱼龙帮以及金商,而墨家创立的鱼龙帮便是江湖之首。”

    三人渐行渐远,虽说沙尘暴刚过不久,但那高空的烈日,仍然极其晒人。

    边走边要继续确定方向,否则跟有可能就会迷失在沙海中,好在许多东西都受强风吹过,皆能用以确定方向,倒也不太担心会迷失。

    他们没有水可以喝,这般炎炎烈日下,没个遮挡物,偶尔还会感到些许晕眩,不过还是坚持了下来。

    终于,三人走出了沙漠。

    脚踩在泥土上,叶如修只觉心中有说不清的踏实,脚下逐渐出现了一些杂草,前方不远处还有几朵花,几棵大树高高耸立。

    来到一处树荫下,终是松了口气,见周围有多处荫蔽,气温也不再那般炎热。

    叶如修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前方陆陆续续能看到些许平民。

    歇了片刻,便走了过去,走在人群时,唐灵儿有些紧张,虽说她是第二次看见这么多外人,但在黑森林中第一次所见之时,却都是些不愿回忆的人。

    走过人群后,叶如修才知这里只是一个小村落,这里的人居住在沙漠与绿洲的交界地,因常年无法遮挡太阳,居住在此的人,皮肤普遍黝黑,服饰也是只能遮住一半肌肤的那种。

    见到有三名外来者,大是盛情,有许多小孩跑出来观看,目中尽是好奇。

    村民为他们三人端来三碗清水。

    叶如修喝下水后,喉咙得到了滋润,呼吸间不再火辣辣的,而心中的烦闷也少了几分,递碗回去时,一番言语上的感谢自然是不可少的。

    叶如修从村长口中得知,因此处距离殇洲城很近,那些沙匪自然不敢在周围猖獗,整个村子生活的也比较安宁。

    那些小孩光着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得烫,而大人则多数都穿着编织而成的草鞋。

    村长有意为三人设果宴,却被他们婉拒,在这种地方,水果是十分珍贵的,大多都是来自于外地,王宗耀打算将身上的几块银子留下。

    那群人本不愿收,可王宗耀说什么也不答应,只道是当他三人的买水钱,那村中人再也无法推脱便就收下了。

    这里的人也会经常进殇州城购买生活所需的物品,而他们只能靠编织草衣和草鞋去卖,才能换来少许银两,所以银两自然变得很珍贵。

    经过这一段路,三人的交谈也繁了很多,唐灵儿问道:“王叔叔,你不是说做什么都需要银子吗,那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那为什么刚才那些村民却不肯收下银子呢?”

    王耀边走边道:“因为水并不是特别值价,只要有井谁人都能取,故此才不愿收我的银子,我行商多年如今经此一劫,深知钱财丢了还可以再赚回来,命可不能丢了,能救命之物,花再多银子也值,所以,那三碗水对我们而言,便值那个价。”

    叶如修点头表示赞同。

    这王宗耀虽隅陷时便智商大减,自乱阵脚,但在平时,却是一个极有想法和能力之人。

    没走多久,叶如修便见一座庞然大物出现在地平线那端,远看只是觉得大,但当三人走到近处时,这座城便不只是庞大能形容的了。

    他站在离城门十多丈外,看着城门口无数人进进出出。

    行人虽多,但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行,因为在这里的除了士兵,就是普通人,倒是有几名眼尖之人注意到了叶如修,准确地说,是被他穿着的衣物所吸引。

    却也只是看了一下,便继续走向城门,只是行过叶如修这里时,刻意避开一些距离,想来是生怕惹上麻烦。

    再见那城,红色的拱形城门高有六丈余,城墙则以墨青色石砖整齐堆砌而成,坚不可破。

    再往城墙的边缘看去,只知绵延至很远的山脚下,城墙修的极高,最上方插着一排战旗,迎风作响。

    夕阳西垂,这便到了殇洲城。

    ......

    一进城中,到处都是商贩的吆喝声。

    “卖冰糖葫芦咯,嘿嘿,小姑娘来一串吧,不好吃不要钱!”面对突然走到近前的人,唐灵儿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似对冰糖葫芦很好奇一般。

    叶如修看出唐灵儿对冰糖葫芦的喜爱,便对眼前的商贩说道:“老板,来一串。”

    “好嘞。”商贩取下一串,直盯着他,道:“一共两文钱。”

    叶如修在怀里拿出了一块银子,递给商贩。

    这块银子是他在沙漠中捡的,许是沙尘暴将货物吹散后散出来的。

    商贩将银子拿在手中,说道:“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也没钱找您,您看...”

    虽然商贩说着这句话,然而他却紧紧地抓住那块银子,一副打死不愿放手的样子。

    叶如修也没办法,身上的钱财只有这一块银子。

    对商贩而言,这是一笔大买卖,眼看着这笔买卖谈不成了,他有些急了,连忙道:“公子,要不这样,您将所有的糖葫芦拿去,这样,我也不用找余给您。”

    话语间,也不等叶如修同意,直接将插着冰糖葫芦的那根杆子往少年身边一插,转身便迅速融入人群中,生怕叶如修讨要回去。

    这时,王宗耀办完手续过来了,一问得知缘由后,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殇州城这些商贩大多都是这样,强买强卖,不过,他们这可算是良心

    的了,若是在其他地方...”

    王宗耀指了指他手里的那串冰糖葫芦,道:“你花那么多钱,可能就只能得到这一串。”

    叶如修耸了耸肩,也没太过在意,将那一大杆冰糖葫芦拿上后,便走上大街。

    唐灵儿尝着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东西,对小孩而言,甜的东西最能让他们感到开心,况且还带着些许酸酸的味道。

    一路走来,叶如修却发现一些行人的不对劲,不解道:“自从我们进城后,怎么我发现有的人在刻意避开我们?”

    王宗耀回答道:“叶公子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材质上好,一般只有世家子弟才买得起的,至于远离你嘛,是因为他们怕惹上什么麻烦,毕竟现在一些公子少爷的脾气古怪得很,最喜欢没事找事做。”

    闻言,叶如修这才意识到,竟将李天河的衣服给穿走了,他对衣服的材质问题可不了解,有些无奈的同时,便打算找个机会换一身衣服,因为一旦引人注目了,总少不了一些麻烦事儿。

    三人走在街巷中,也不知为何,周围的叫卖声越来越多,而叶如修也发现,那些出现过的商贩,大多都是之前出现过的,这一想,便明白过来是如何一回事。

    早先在城门处买冰糖葫芦时,周围便是有许多人围观,想是那些人以为我出手阔绰,所以才一路跟来。

    然而,一旁的唐灵儿也发现了那些商贩重复出现,但她可不会想太多,当下直接问道:“小哑巴,这些人怎么一直跟着我们呀?”

    叶如修万万没想到唐灵儿会这般直接,再去看周围叫卖的那些人时,想来那些人也是听到了唐灵儿说的话,各自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只顷刻间后,那些人似练过一般,只见他们迅速收起手中的东西,本不相识的几人,却像是突然见到了千年难遇的知己一般,交谈甚欢。

    “听说,张大妈家的那头老母猪昨天生了十三头猪崽。”

    一旁的男子一拍大腿,一副万分惋惜的样子,说道:“张大妈之前还让我去给她家猪接生,我嫌她家猪病恹恹的,生怕给弄出事了,所以没去。”

    又一名不知所措的男子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损失大了,听说她送了好几只猪崽给接生婆。”

    叶如修又看向另一边,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他的目光。

    有两名长满络腮胡的男子彼此对看一眼后,极其娴熟地从猪肉摊上抓起三根猪尾巴,“砰”一声跪在猪肉摊前,震起大片灰尘,两人高举猪尾巴,向着高高挂起的一块猪头肉拜起了兄弟。

    猪肉摊的老板嘴里叼了跟草,双手插腰看着眼前的两名男子。

    猪尾巴颠儿弯了下去,但那两人也丝毫不在意,似乎拜把子对他们而言,是不容以被一切不利因素阻挠的。

    叶如修干咳一声,说道:“灵儿,有些事只能看破却不能说破。”

    “哦。”唐灵儿乖巧的应道。

    没走多远,王宗耀便说要急着回家中见妻儿,诚邀叶如修两人同去,却被婉拒,向两人指明了前往墨府的路后,便离开了。

    两人站在街中,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耳畔的吆喝声,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第二十三章 满是油腻的重逢

    叶如修并没有着急去墨府,而是带着唐灵儿在市集中转了转,闻得街巷边飘来的菜香味,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但因身无分文,便是打消了去果腹的念头。

    他摸了摸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知这件衣服值几个钱。

    唐灵儿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小哑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叶如修说道:“去墨府打听你唐叔叔的下落。”

    言毕,他便观望起了墨府所在的方向,但见如此多的行人,思忖片刻后便伸手拉住了唐灵儿,说道:

    “这里人多,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

    太阳已然垂落西山下,天边的云似火烧着了一般,殇州城这边的房屋也被上了色。

    半个时辰后,叶如修两人行进了一条冷清的街道,完全远离了商贩的吆喝声,大道的左侧是一面很长的院墙。

    右侧却是一些酒馆,当中虽有人在喝酒吃饭,但却显得有些安静。

    叶如修留意到,每走过一家酒馆时,里面的人总会刻意地朝这边看上一眼。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酒馆门前已经挂上了红灯笼,馆中也点上了油灯。

    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虽说叶如修不觉得王宗耀会骗他,但还是提起了一丝防范之心。

    前方不远的左侧院墙凹进了去一块,走近后才看见是一扇大门。

    叶如修一手拿着冰糖葫芦的草靶子站在门前,他看见那扇门的上方有一个牌匾,书着“墨府”二字。

    门前站着一名健硕男子,那男子见他手持之物,便起了驱逐意,呵斥道:“卖冰糖葫芦都卖到这儿来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还不快滚!”

    这时,街道对方的一个酒馆中走来一名男子。

    叶如修见男子的腰上有一把配剑,那剑鞘上镶嵌的碧绿宝石,便知此剑价值不菲,剑的主人身份也应该不会太低。

    果不其然,守门的人一见男子,立刻变了脸色,拱手恭敬道:“见过墨阳大人。”

    名为墨阳的男子一指叶如修。

    “这位公子衣着不凡,怎会是小商贩,你这奴才莫不是瞎了眼?”

    守门的人一听,明显有些惊慌,毕竟他们身份低下,要是惹到了什么贵重的客人,他们可担待不起。

    墨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似乎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守门的两人如释重负,连忙退回门内,消失不见。

    墨阳看向叶如修,似发现是生面孔,于是便问道:“这位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不知来我墨府所为何事?”

    叶如修点了点头,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来此,是为了打听唐敬泉唐大侠的下落。”

    闻言,墨阳明显是愣了愣,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你打听之人的下落,公子还是请回吧。”

    叶如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之所以开门见山地问,只是为了方便,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不过他见身前男子的表情与之前有了很大的落差,不禁感到些许疑惑。

    按理说,既然唐敬泉在江湖中名声不小,与墨家的关系应该不错才对。

    但偏偏却是这般回答,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知道,但却有着某些不能回答的隐情,看样子,近年来江湖中似乎发生过什么。

    叶如修刚想再说什么,却有

    一道声音从墨府中传了出来,“卖冰糖葫芦的在哪儿呢?”

    这道声音有些熟悉,紧接着,一道肥胖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其身后跟着方才守门的那名男子。

    小胖子看见冰糖葫芦后,表情变得激动。

    小胖子一手拿着半只鸡,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当跑到近处后,竟是直接将鸡扔了,用油腻的手一把将叶如修手里的草靶子夺了过去,而后转身向府中走去,行去途中,又从空中抛来一块银子。

    那银子油的,没人愿意去捡。

    唐灵儿看清了小胖子的脸,虽说又胖了些,但还是认得出来,多日不见,不免有些激动,于是便喊到:“韩烨哥哥。”

    闻言,小胖子忽然停下并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叶如修两人,一时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唐灵儿,哑巴,你们还活着?!”小胖子使劲揉了揉眼睛,似不敢相信。

    在多次确认后,便直接朝唐灵儿扑来,作势就要抱上去,激动让他丧失了理智。

    但就在这时,叶如修伸手将唐灵儿拉到身后,这才避免唐灵儿与那团油腻的身躯有所接触。

    墨阳眼疾手快地将韩烨接住,避免他扑到地上,问道:“韩公子,莫非你认得这二人?”

    韩烨使劲点头,叠语道:“认得认得,墨阳叔叔,他们跟我一样都是从黑森林中逃出来的。”

    闻言,墨阳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惊讶之色,但紧接着他便收敛下,略表歉意道:“这位公子,墨某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进府再说。”

    叶如修念及墨阳刚才的异样,对于进府这件事便是有些犹豫,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是拒绝不了的了。

    多迟疑一时半会儿,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先进去再说。

    待至几人走进了墨府。

    那守门的人又重新站在府门前,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而后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进府后,叶如修的耳根子便一直没清静过,那韩烨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说话,唾沫横飞,等到韩烨不说话时,跟在身后的墨阳又问起事来。

    据韩烨所说,墨昊他们四人在黑森林中昏迷后,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墨府中了。

    他们四人皆被墨管家在黑森林边缘救下。

    而叶如修称,那日被钢齿兽所救后,他与唐灵儿两人被带到另一处出口,所以才没遇上墨管家一行。

    以这一借口,便是隐瞒了那座山和李天河的事。

    实际上,韩烨他们还不知当时救了众人的是叶如修,而此事就连唐灵儿也不知道。

    对于叶如修不是哑巴这件事,韩烨很是震惊,他算得上是半个话痨,他觉得要是让自己一天不说话,肯定受不了。

    韩烨说道:“我带你们去见其他人。”

    叶如修正想说话,墨阳便抢先开口说道:“韩公子,家主大人让我先带两位客人过去正堂,你们叙旧之事,暂且先放一放。”

    消息传播的总比人走得快。

    韩烨听闻是家主的意思,便是没反对,到一个岔路口,便告别了众人。

    之后,便由墨阳引着叶如修两人朝墨府深处走去。

    行过的每一个院子都极为简洁,中间一片草地,四周铺着白石小路,院中无花无树。

    叶如修注意到一路上遇见的每一名下人对

    墨阳都十分恭敬,看样子,这人在墨家的地位不低。

    “想必公子和小姑娘都是少爷的朋友吧。”墨阳刻意补充道:“墨昊少爷。”

    唐灵儿回答道:“是的,我们以前都是一个村子的。”

    墨府墨昊?

    叶如修觉得很巧。

    有些事情,叶如修还需要弄清楚,但不是现在,既然墨阳方才提及墨昊是少爷,想必,墨昊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方才在门外提及唐敬泉时,便知墨府有些什么隐情,而墨阳也在刻意避开话题,这件事也许事关重大,所以不能找墨家的人去询问。

    叶如修知道此时应优先接触韩烨等人才是上策,但消息却是不知何时传入了墨家家主的耳中,急着唤他二人前去会面,可能是对他在门外时直意找唐敬泉起了疑心。

    他并不清楚前些年发生过什么。

    但以老妪的意思而言,老妪唯一与外界接触的人是唐敬泉,而当年将年幼的墨昊等人送入巫族的也只有唐敬泉,一个大家族能将少主交于别人之手,这层关系断然不简单。

    但若是因为前些年发生的事,导致这层关系被恶化了的话,便不能再直言打听唐敬泉的下落了,否则,真的会招来杀生之祸。

    他现在并不需要担心会有危险,因为有韩烨等人的安全作为前车之鉴。

    他所做的,只需要接下来见到所谓的家主之后,受问时稍作解释门外直言之事,方可化解某些可能存在的危机。

    叶如修微微皱眉,才下山就摊上这么个事儿,看来自己以后说话还是委婉一些的好。

    唐灵儿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她发出感叹,道:“墨家好大。”

    墨阳笑道:“这才只是墨家的一角而已,小妹妹若是有闲情的话可以四处走走,要是迷路了,随便找个下人引路回来便是。”

    “谢谢叔叔。”唐灵儿点了点头,“不过张婆婆说过,不可以在别人家里胡乱走动。”

    墨阳说道:“既然是少爷的朋友,便当墨府是自己家,不必见外,不过小姑娘你可好生坚强,想那日少爷和几位公子苏醒过后,定是在昏迷前受了什么打击,他们都被压抑了好几天,府上还专门请来郎中开了一些调理精神的药,近日才有所好转。”

    话虽如此,但墨阳这些日子却因为另外一件事感觉头疼。

    因为除了墨昊和牧峰比较正常外,其他两位都不太正常。

    韩烨苏醒后,虽然精神压抑,但仍每日嘴不休停地吃着大鱼大肉。

    张才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又是烧香,又是念叨的。

    墨阳朝前指了指,道:“过了这个院子,就是莲湖了,莲湖一过,距离正堂就不远了。”

    叶如修抬头看去,在那墙外的夜色中,隐约能看到一些竹影,还能听见很小的水流声。

    从这里开始,每一处院子的拱门两侧均挂着灯笼,用以照明。

    据说过了莲湖便是内院。

    不过由于夜色太浓,叶如修走到莲湖时,只看见湖面波光粼粼,并不知莲湖长什么样,倒是看见围着湖修的三座亭子。

    走进内院不多时,叶如修便听出前方的几个院子有些热闹,那处的夜空也被火光撑亮些许。

    这时,有一名老者迎了过来,老者一看见叶如修,不由得有些错愕。

第二十四章 墨家人的心比院里路还复杂

    叶如修认出了这名老者,赫然便是当日去长生斋找他的人。

    不过现在可不是揭露身份的时候。

    叶如修朝老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见那对方的惊异的脸色重归平静,想来那老者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者收回目光,行了请客之礼道:“家主与各位长老在正堂等候已久,二位且随我来。”

    那名老者微弓着身,脚步轻快,不一会儿便将叶如修两人领到正堂。

    正堂内灯火通明,两侧各落座有十数人,而最里面则坐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着紫色华服,一头白发披在肩上,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目光深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堂两侧坐着的人一看见叶如修和唐灵儿,便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起来,而那名白发男子却露出笑颜,连忙迎来。

    叶如修见白发男子走到身前。

    那墨阳和老者纷纷行礼,“参见家主。”

    白发男子摆了摆手,道:“墨阳,你将二位客人迎入墨府,还不快些介绍介绍。”

    墨阳拱手道:“回家主,这位是叶如修叶公子,而这位是唐灵儿唐小姐,据韩烨公子称,二位皆是从巫族中逃出来,是少爷以前的同伴。”

    白发男子笑意不减,对叶如修点了点头后,便看向小女孩,惆怅道:“多少年不见,灵儿你竟然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在进正堂后,被那么多人盯着,唐灵儿便有些不太自在,但这会儿听白发男子这么一说,却是感到好奇。

    “叔叔你认识我吗?”

    白发男子点头道:“虽然当年见你时你还只是婴儿,但这几年里唐兄可没少在我耳边提过关于你的事。”

    听见白发男子口吐‘唐兄’二字,唐灵儿的脸上浮现出惊喜,连忙问道:“叔叔你还认得唐叔叔?”

    白发男子说道:“不但认得,我和唐兄还是生死之交。”

    唐灵儿问道:“那叔叔你知道唐叔叔在什么地方吗?”

    闻言,白发男子微微迟疑,没有着急回答唐灵儿,而是看向老者,道:“管家,我墨府又不是没有坐的,还不快些让二位客人上坐。”

    说罢,便快步走回最里面坐下。

    叶如修注视着白发男子的背影,目光微凝,之前对墨府的一些猜测现在总算是得到了印证。

    老者应了一声,随后便带着叶如修两人朝里面走去,可还没到空坐之处,便被一道冷冷地声音叫停了。

    “管家,不合规矩吧!”

    叶如修寻声侧目看去,见那说话的人是在左侧第一的位置,那人没有站起,此时正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小匕首。

    白发男子微微皱眉,并没有理会这人,高声说道:“管家,请客人上坐。”

    “家主,您此番将我们召来正堂,可不单单是让我们来接待‘客人’的。”那名男子的语气有些不满,他将客人二字咬的很重。

    但白发男子依然是家主,在墨府中的地位始终不可动摇。

    于是墨管家便唯此令,将两人带到事先设好的空座坐下。

    方才说话的那名男子见此,态度更是糟糕了许多,他猛地将匕首

    拍在桌上,道:“家主,是您定的规矩,若是有外人打听唐大人的下落,格杀勿论,怎地现在还将这二人领到正堂来?”

    白发男子说道:“只要是巫族人,便不是外人,墨私,别对贵客失礼。”

    随后,白发男子又看向叶如修,道:“唐兄当年曾告诉过我,他与巫族的某个人有过交集,莫非那人便是叶公子?”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墨家主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族长,那日在逃跑时,便是他将唐大侠的消息告知于我,所以我才会到墨府来打听唐大侠的下落,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他瞥了一眼墨管家,显然对方没有偷偷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是好事。

    他还刻意用‘族长’回答,而非‘巫族的族长’,便是为了隐瞒自己不是巫人的身份。

    白发男子微微诧异,道:“听公子的谈吐,不像是巫族人?”

    叶如修不假思索,道:“不是。”

    闻言,墨私显然是抓到了什么机会,立马说道:“既然这位叶公子不是巫人,便是外人了。”

    言语间,他竟直接将配剑拔出,作势就要上前将叶如修一剑斩之。

    墨阳也跟着起身,但却在第一时间拦在叶如修身前,道:“墨私,规矩是家主定的,是否执行还是要看家主的意思。”

    墨私拿剑指着他。

    “墨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去帮一名外人?”

    墨阳将剑拔出,丝毫不肯退让。

    “我做事,用不着你教。”

    眼见着这二人拔剑相向,左右两侧所坐之人纷纷站起,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叶如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现在只觉得,这墨府的问题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不仅刻意隐瞒唐敬泉的下落,就连自家人也存有刀剑相向的矛盾,作为江湖之主,已外无威信,内无和。

    “放肆!”白发男子猛一拍桌,大声呵道:“统统都给我坐下!”

    墨阳将剑放回剑鞘,大有歉意地对白发男子拱手行了礼,这便朝身后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坐下。

    但墨私那方却不为所动。

    白发男子说道:“即为巫族长老所信者,便是我墨家所信之人,此事休要再提。”

    墨私冷哼一声,没有坐回去的意思,冷冷地看了一眼叶如修,便直接离开了正堂,见他离开,左侧那一方的人也都告退了出去,不难看出,虽同为墨家人,但却形成了以墨私与墨阳为首的两股势力。

    白发男子捏了捏眉头,颇为无奈地说道:“叶公子,让你见笑了。”

    说罢,他突然掩嘴剧烈咳嗽了两声后,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

    墨阳与管家脸色微变,就要上前替白发男子查看身体。

    白发男子摆了摆手,道:“我身体有些不适,都散了吧,管家,二位客人的吃住问题就交由你负责了。”

    注视着白发男子起身缓缓离去后,叶如修两人便被管家带离正堂,朝着墨府深处走去。

    三人一道上都没说话,走去不远便来到一排空着的房间前。

    这处院子的光线比较昏暗,显然没人居住在此,但仍有经常打扫的痕迹,

    门窗上并无灰尘。

    “二位便先在此稍住几日,有什么要事不妨等到家主的身体恢复一些后再问不迟。”墨管家说道:“我去让下人做一些饭菜。”

    唐灵儿说道:“谢谢。”

    难得有一处落脚的地方,还有免费的饭菜,也算是省了一些事。

    墨管家出门后,轻轻将门拉上。

    叶如修打量着这处简洁的房间,他不经意间问道:“灵儿,你觉得墨家的人怎么样?”

    唐灵儿想了片刻后,说道:“除了那个墨私叔叔比较凶以外,其他人都挺好的。”

    叶如修说道:“我倒觉得方才只有那个墨私露出了真正的态度,其他人...”

    唐灵儿问道:“其他人怎么了?”

    叶如修耸了耸肩,道:“灵儿你看过戏曲吗?”

    唐灵儿说道:“看过,以前村子里就设得有戏台,每次都是村长在主持。”

    叶如修说道:“看过的话,那你应该知道,一般而言,每一场戏曲的演出,观众席的人断然会比台上的人多。不过这次,观众就你我两人。”

    唐灵儿似听懂了什么,说道:“小哑巴你是说,墨府的人是在给我们演戏吗?”

    叶如修想了想,道:“只有九成的可能性。”

    唐灵儿说道:“九成已经很高了。”

    叶如修摇头道:“没有十成的把握,就不能肯定。”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便一直在回想之前的事,墨府大门道出寻唐敬泉一事,墨阳态度的转变,那时对于唐敬泉这件事,全墨府必然都是一致的态度。

    但到了正堂上,墨家主和墨阳便站到了同一条线上,唯独一直处于暴怒和不满的墨私仍想将他除掉。

    而且这场戏很显然还未演完,否则也不会不顾他和唐灵儿的意见将两人留住在墨府。

    不多时,有几名下人端了一些饭菜过来,还在屋子中多点上了几支蜡烛。

    看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饭菜,两人都咽了咽口水,毕竟一日劳累,不曾进食,自是饥饿得不行。

    叶如修拿起筷子,见唐灵儿没有动的意思,他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便说道:“吃吧,就算墨家人有问题,这些饭菜也不会有问题的。”

    若是墨家人真要杀他二人,早便动手了,也不用这般拐弯抹角地在饭菜中下毒。

    而且墨管家知晓他的身份,同样也见识过他之前的手段,想必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殇州城靠着沙漠,气候自然燥热,夜里虽有微风,但也是热的。

    两人吃完饭菜后,已是满头大汗,便出了门在院子里乘凉。

    不知哪处墙角有几只蛐蛐。

    过了一会儿,便有几名下人过来收拾,又在房间里点上了香,据说是用于驱赶蚊虫。

    唐灵儿仰望着朦胧的月,道:“小哑巴,你猜天河叔叔在干什么?”

    叶如修笑了笑,道:“怎么,才离开半天,就不舍了?”

    唐灵儿天真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小哑巴你呢?”

    “我?”叶如修微微一愣,而后摊手说道:“我只知道那山上可没这么热。”

第二十五章 胖子一般都不会在晚上外出

    墨府内,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几个院子里来回穿梭,有下人路过时,那几人便躲入阴影里。

    “多亏咱三鬼鬼祟祟的行动,要不然我也不会第一次体验到迷路是什么滋味。”有一道声音说。

    韩烨嘘了一声,道:“你小点声,要是被墨管家发现了,咱们又得挨骂了。”

    牧峰比较大胆,并未掩饰声音,道:“韩胖子,你确定唐灵儿和那个哑巴来墨府了?”

    “咋不确定呢?还是我给领进府的哩。”韩烨的语气中透出焦急。

    牧峰继续说道:“刚才我看见几个下人端着一些剩饭剩菜,应该就是他们吃剩的,张才,你记性好,还记得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么?”

    “记得。”

    张才对自己的记事能力是最为自信的。

    这三人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穿梭在院子中,不一会儿,竟真的钻进了叶如修和唐灵儿居住的那个院子。

    叶如修正听唐灵儿叙述着自南山上的种种,却忽然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扭头看去,正好看见三人弓着背窜进了这个院子。

    张才似藏不住心里的激动,道:“灵儿妹妹?”

    闻声,唐灵儿偏过头去,当看见张才后,一时哑然。

    当初在巫村时,他二人便就和老妪居住在一起,以兄妹相称,离别多日,这般相见,自然是有一些情绪涌了上来。

    牧峰的身躯较为魁梧,还高出众人许多,他大步走到叶如修身前,伸出手正经道:“听韩胖子说,你不是哑巴。”

    叶如修点了点头,看了看对方伸出的手,犹豫片刻后,握了过去:

    “叶如修。”

    “牧峰。”

    韩烨孤身一人站在一旁,挠了挠头,随后便意识到什么,小声说道:“你们这是在干啥呢,有啥事儿进屋去说不行吗,非得在这儿?要是被墨管家发现了怎么办?”

    韩烨便率先进了屋子。

    叶如修有些不解,墨管家看上去还是比较和蔼的那一类型,那又为何会让这几人如此害怕。

    剩下几人都跟进了屋子,轻轻将门关上。

    几人寒暄一些话,这便又聊到闲事上来。

    原来,自从他们苏醒后,韩烨每天大半夜便跑出去到处找吃的,好几次将食材都吃完了,这便惹急了墨管家,由于他们三人都住在同一间房内,所以,这般一禁夜出,其余两个难免也受了些连带责任。

    唐灵儿轻笑道:“胖子哥哥,你总是这么能吃。”

    牧峰抱手附和道:“是啊,比猪还能吃。”

    韩烨不乐意了,道:“牧疯子,你骂谁呢!”

    牧峰耸了耸肩,道:“谁吃的最多我就骂谁。”

    韩烨拍了拍大肚腩,道:“牧疯子,你别得意,小心哪天晚上我饿极了,把你给啃了。”

    说完,他还不忘舔了舔嘴唇。

    牧峰挽起袖子,道:“有本事就来啊,看是你先啃死我,还是我先揍死你!”

    眼看着两人似乎就要动手,唐灵儿露出几分忧色。

    这时,张才颇为无奈地说道:“你两有完没完了,一见面就吵,小心把墨管家吵来了。”

    一听见墨管家三个字,那两人的气焰瞬失,但谁也不服谁,各自哼了一声退到一边。

    张才摇了摇头

    ,又看向唐灵儿,道:“我们醒来的时候,听说你们两个没在一起,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和奶奶交代呀。”

    韩烨这时在一边说道:“唐灵儿,你是不知道,张才这几天整日烧高香拜巫祖,就是为了把你求来。”

    闻言,张才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一直以来他将唐灵儿视为妹妹,家人已经不在的话,那他就得保护好唐灵儿,尽到身为兄长的责任。

    叶如修对这几人的印象并不坏,这般交谈后,还是觉得这几人皆心怀好意,他认为,在巫村中生活的人,比下山之后遇见的人,心地不知好了多少,但在巫天门内死的却是巫族的人。

    张才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唐灵儿看了一眼叶如修,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张才沉默片刻后,说道:“是...唐大侠吧。”

    叶如修在一旁竖起耳朵。

    唐灵儿好奇道:“你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张才点头道:“苏醒的那天,墨叔叔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了,至于身世...我的确是巫人。”

    “但他们两都是被唐大侠从一处亡村中抱出来的孩子,因那几年天下很乱,所以唐大侠才将他们送到巫族,我们已经没了家人了,墨叔叔愿意收留我,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里。”

    唐灵儿迫切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唐叔叔在哪里?”

    张才他们三人对视一眼,似乎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他说道:“我们也问过,但墨叔叔没有告诉我们这些。”

    叶如修微微皱眉,看样子墨家主和唐敬泉真的是生死之交不假,但为何唐敬泉的下落又会涉及到墨家的雷区?

    只有两种可能,但两种可能都表露着一种结果,那就是唐敬泉出事了。

    念及此处,叶如修忽然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前几年发生的事?”

    他对江湖并不太了解,若是能进一步知晓前些年发生的事,也许就能确信心中的一些猜疑。

    张才和牧峰纷纷摇了摇头,唯独韩烨在沉思。

    牧峰见韩烨有些反常,便问道:“韩胖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韩烨说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至于消息的真假,我不敢肯定。”

    见众人都看着他,韩烨心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说道:“昨天我不是溜出去了啊,在外面逛着逛着就碰到一个说书的,听那说书人说,十三年前,唐大侠为寻失踪的儿子,四处游走,墨叔叔与他是至交,得知此事后,自然不能不管,便以鱼龙帮帮主的身份号召整个江湖去找人,江湖中什么人都有,有很多地方都被捣毁,上万的黎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

    “据说长安城那边对此不太满意,所以就和鱼龙帮的势力对上了,在紧急关头,江湖这边又出现叛徒重伤了墨叔叔,不得已,唐大侠就代表江湖亲自去了趟长安城,从那以后就没了消息。”

    韩烨摊了摊手,道:“事情的大概就是这样。”

    叶如修垂眉沉思,在他看来,墨家主那病不像是装出来的,而韩烨所说的这种消息,的确并非空穴来风,毕竟这件事很容易就能与心里的猜疑联系起来。

    他忽然想起某件事,问道:“灵儿,你说你还记得很小时候的事,你好好想想,在那

    个时候真的见过墨家主。”

    见唐灵儿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他又补充道:“当时,他的发色也许是黑的,脸色应该是要比现在好很多。”

    闻言,只见唐灵儿双眸一闪,她快速点了下头,道:“我可以肯定,的确见过墨叔叔。”

    众人都不太理解,为何要问这个,张才心直口快,便就要将心中之疑说出来,却在这时,屋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张公子他们就是朝这个方向跑的,怎么找了一圈都没影?”

    随后一道熟悉且苍老的声音响起,那是属于墨管家的。

    “先别急,只要带些人去伙房看好食材便是,还用再担心什么?”

    这话,摆明就是说的韩烨。

    屋内众人听出意思后,一阵汗颜。

    待墨管家等人的脚步声远去后,唐灵儿带着几分惊讶说道:“韩烨哥哥,你到底吃了多少,这么大的墨家都被你吃怕了...”

    韩烨轻咳了一声,道:“我也就吃了他们几口粮食而已,你看墨家这些人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牧峰抱手在胸,道:“张才之前可说,你一晚上吃空了好几处伙房的食材,你那一口得多大?”

    韩烨摆了摆手,道:“哎呀,回去了,回去了,若不然今晚墨府要是掉了些什么东西,肯定又会怪罪在我头上,我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叶如修注视着三人走到门口,便见韩烨回头看向自己,并说道:“对了,昊哥让我来转告你,他今夜有事,实在没法和你们见面,他希望你们能在府中住下。”

    门虚掩着,有蚊虫觅着光拼了命地飞进来。

    叶如修连忙上前将门轻轻合上,而那些飞进来的蚊虫被香给熏住了,应该活不了多久。

    两人也累了,便准备睡下,屋内正好有两张床。

    由于屋中蜡烛较多,叶如修只得一支一支地去吹灭。

    这时,唐灵儿问道:“小哑巴,你说我们会不会见到唐叔叔。”

    叶如修停了片刻后,将最后一支蜡烛吹灭,沉浸在黑暗中,他说道:“会的。”

    这话他并不是随意说的。

    叶如修双手枕着头躺在床上,正将心里所想的事一件件理清。

    在世间,人们所知的情报只有大乱结束时,唐敬泉去了长安城后便音信全无。

    但唐灵儿声称自己的确见过墨家主,以她的年龄来看,说明在大乱之后,唐敬泉来过墨家。

    而墨家隐瞒唐敬泉下落的态度和做法,不难猜出,唐敬泉很有可能受了重伤,江湖中出现过叛徒,现在应该也藏得有,以墨家主和唐敬泉的关系,定然不会让唐敬泉一人孤身在外。

    最安全的地方只能是墨府。

    “仍然只有九成的把握...”

    借助窗户外照来的微弱火光,叶如修看着涂了黄漆的房梁。

    仍有另一件事让他想不明白。

    墨家主若真在演戏,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叶如修思忖许久,对此事完全摸不着头绪,但或许,明天就能知道了。

    这时,一具娇小的身躯挤了过来。

    叶如修问道:“怎么了?”

    一道细微的声音给出回应。

    “没什么...”

第二十六章 死了的人一般都会埋在地里

    墨玉常不仅身为墨家之主,还是整个鱼龙帮的帮主,但这几年来身体状况却是越来越差,武功也大不如从前。

    墨玉常自知,如今这个帮主的身份就快倒了,当下之急便是尽快确立下一任帮主,但帮主之位,并不是谁都可以坐的,正当他为此苦愁时。

    朝廷即将进攻黑森林的消息传入他耳中,为了不在这等关键时刻与朝廷为敌,于是便让墨管家前去江南寻找长生斋请高人救子,但那高人一去便音信全无,不得已只好让墨管家亲自去接回自己的儿子墨昊。

    好在墨昊安然无恙。

    墨府人皆知,只要墨昊少爷回到了墨家,帮主之位便成了定局。

    但墨昊年仅十五岁,凭其能力若是成了帮主,极有可能会危及生命,而且江湖中大部分人必会不满。

    为此,墨昊自从回来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忙于习武与了解天下之事。

    话说回来,这墨昊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接受了身为墨家少主的身份,而在武道与学习上,天赋异常之高。

    这日,因听闻叶如修和唐灵儿也从黑森林中逃了出来,心神便是有些浮躁,练武无心,学儒不专,期间几番想要去见面,无奈被管的很严。

    但墨管家却偷偷让人将他带到正堂,称他可以偷偷见上一眼,但不能出面,否则被墨家主发现了的话,两人都难逃责罚。

    于是,墨昊在正堂偷偷见了之后,这便又溜回习武场。

    夜幕垂拢已有多时,但见一名少年仍在习武场上进行训练。

    少年**着上半身,喘着粗气,身上除了汗水外,还有许多伤口,其目光极其坚毅。

    这会儿,有两个人从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走来,正是白发男子墨玉常和墨阳。

    墨昊一见来者后,连忙从习武台上跳下,快步来到两人面前,道:“见过父亲和墨阳叔叔。”

    墨玉常看着这名多年不见的儿子,心中尽是自责与无奈。

    只因当年天下实在太乱,墨玉常又受了重伤,生怕那些人会暗中对付墨昊,只得将其送往避世之地暂避几年。

    墨玉常本打算好好宠溺一下受苦这么多年的儿子,但当今的鱼龙帮局面,他又必须要成为一名严厉的父亲。

    墨玉常说道:“昊儿,听说你刚才去了正堂。”

    墨昊看了一眼墨阳,然而墨阳也只能露出几分无奈的苦笑。

    墨玉常说道:“你不要有什么小心思,管家和墨阳宠着你,但府上的佣人可都是听我的。”

    闻言,墨昊知道为何暴露了,肯定是方才偷跑出去,被哪个下人碰见了,一念及此,他也只得点头,认了此事,“是。”

    若是换作以往,免不了要接受一些惩罚,但他今日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反应,于是便问道:

    “父亲,孩儿做错了事,你不罚我么?”

    墨玉常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什么狠心之人,毕竟巫族的人与你亲近那么多年,去见一面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我问你,你可看清楚了,那两人的确是从黑森林中与你们一同逃出来的?”

    闻言,得知墨玉常不怪罪,墨昊心中大是松气,脑海中稍微回忆一番,便肯定道:“的确是小哑巴和唐灵儿。”

    这时,墨阳提醒道:“

    少爷,叶如修公子不是哑巴,您以后可不能叫错别人的名字。”

    墨昊的礼仪之学,却是由墨阳和墨管家在教。

    墨昊点了点头,当日在黑森林中的记忆,他记得无比清楚,最后关头叶如修开口说话的事,他自然知晓。

    墨玉常忽然伸手摸着墨昊的头,目露宠溺之色,道:“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还有,我特别允许这几日你都可以自由出入习武场。”

    自由出入习武场?墨昊有些吃惊。

    这代表着他不用整日过着汗水浸泡和肌肉酸痛的日子。

    “谢父亲。”墨昊抑制不住兴奋,道:“那孩儿就先下去了。”

    墨昊远去间便做起了打算,可得养足精神好好享受几日,离开黑森林后,还从未离开过墨府,正巧...他也在。

    见墨昊走远,墨玉常突然气质一变,他背负双手,目光较为冷漠,张口问道:“墨阳,我告诉过你,但凡有外人来墨府询问唐兄的下落,无论是谁,格杀勿论,今日之事为何不动手?!”

    闻言,墨阳身子一僵,道:“当时我见那两人都还只是孩子,有些不忍,所以才...”

    墨玉常叹道:“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心地太善。”

    墨阳也知自己的确有错,说道:“方才叶公子也道出了知道唐大人身份的缘由,而墨昊少爷也肯定了他们的身份,想必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墨玉常说道:“今日若不是墨私性子直,我还不知该如何对那少年开口,不过,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也不必再对外界隐瞒唐兄的下落。”

    早在正堂时,墨阳也看出了墨玉常别走用心,因为若是换作以前,只要墨私在正堂惹事,早已被逐了出去,但今日却出乎意料的,容忍了墨私放肆,于是他便配合起了墨玉常。

    但对于墨玉常此时说的话,却有很大的疑惑,这些年为了隐瞒唐敬泉的下落,墨家可以说是费尽心血,几乎在整座殇州城都布下眼线。

    “属下不明家主之意,这又是为何?”

    “此事目前为止还不能告诉你。”墨玉常说道:“我要你明日黎明时,将那少年带到我房间来,但要记住,只能带他一人。”

    墨玉常思忖片刻,又道:“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做,立刻吩咐人去通知帮里的八位长老,三日后举行会商。”

    听见会商二字,墨阳暗自震惊,因为这么多年过去,墨玉常皆在处理家中之事以及养病,对于上门做客的人皆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见,但这次却要主动见客,而且还是召见八位长老。

    鱼龙帮是江湖的核心,而其中的八位长老,便拥有着江湖中的八大顶尖势力。

    至于会商,乃是全江湖有势力的人几乎都会参与的一场盛会,而当中自然少不了商人,江湖与商者一直以来都是合作关系。

    但合作往往会出现一些矛盾,会商的作用,便是用于解决这些矛盾,以求得更大的合作与利益。

    这种盛会本应是四年举行一次,但由于前些年江湖扰乱天下后,便一直不曾举办过会商。

    时隔十多年,这次的会商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墨阳领命后便离开了。

    而墨玉常在伫立良久后,也离开了,但他并未回到寝屋,而是一直往墨府的深处走去。

    行去较深,周围便是安静下来,连蛐虫的声音都听不见。

    终于来到唯一一间有亮光的房间,墨玉常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屋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还有淡淡的紫色雾气飘在空气中,光线受雾气的遮挡,看上去整个房间都比较暗。

    屋中有一张床,而床上正躺着一名男子,但因光线昏暗,便不太能看清容颜,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人处于昏迷当中。

    此时,墨管家正在床边细心的为床上之人做一些治疗手段,床边的桌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药液和银针。

    见墨玉常到来,墨管家便停下手中的事,行礼道:“老奴参见家主大人。”

    墨玉常刻意放低声音,道:“管家,唐兄的情况如何了?”

    “不太理想。”墨管家摇头,“唐大人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差,已经有大量的毒聚集在心门周围,若不是唐大人内力雄厚,只怕早已毒气攻心而亡。”

    墨玉常皱了皱眉,问道:“还没找到能解此毒的郎中?”

    墨管家说道:“全天下有名的郎中都找了,前些年老奴还偷偷去请了宫中的御医,但都无能为力,唐大人现在仅凭着一口气吊着,什么时候这口气断了,人也就没了。”

    墨玉常沉默许久后,问道:“就没有别的可能?”

    墨管家摇着头,但这时,他却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倒不是也没其他可能,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找过。”

    “何处?”

    “百临湾,千家。”墨管家说道:“千家自古以来都以医道为主,那些人应该有办法解此毒。”

    墨玉常的眸子忽然变得冰冷,少许时间后便见他一甩袖子,道:“不可能,当初若不是因为千家的追杀,唐兄也不至于妻离子散,现如今去请千家来救人,且不说对方是世外家族,就拿唐兄与他们的关系而言,请来的也只会是杀手。”

    墨管家也很无奈,只得继续去为病床上的人减轻痛苦和毒气的聚集速度。

    墨玉常坐在桌边,单手撑着头,目光深邃,不一会儿,他问道:“强行让唐兄苏醒,能坚持多少时日?”

    墨管家怔了怔,迟疑片刻后,道:“最多三日,而且那三日里,唐大人能够外出活动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时辰而已。”

    “三日...”墨玉常说道:“正好合适。”

    墨管家连忙补充道:“不止如此,强行让唐大人苏醒后,他的头部血液流动就会加快,毒气很轻易就能侵入头部。”

    墨玉常说道:“后果会如何?”

    墨管家表现的有些难以开口。

    墨玉常继续说道:“说吧。”

    墨管家叹了口气,道:“此后,唐大人会永远变成一个疯子,除非,能将毒气从脑袋中逼出来,但这种医术...并不存在。”

    “而且最坏的后果,唐大人可能会直接离开人世,所以还望家主三思。”

    墨管家虽然不知墨玉常打算做什么,但对于墨玉常和唐敬泉的关系,他却是最为清楚的一个,想必不会无故做出伤害唐敬泉的事。

    只见墨玉常握紧拳头,神情尽是复杂,许久之后便看向墨管家,似已下定了决心。

    “墨管家,动手吧。”

第二十七章 墨家人来找一般都不会有好事

    墨管家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与错愕,但紧接着便又化为平静,犹豫片刻后,说道:“家主大人你可要想好,也许,这将是您和唐大人的最后一面了。”

    墨玉常面对烛火,使劲揉着白发,一撮撮的头发往下掉。

    见墨玉常这般,墨管家露出几分不忍。

    墨玉常的身体状况,可能除了本人外,就属他最为清楚了。

    这些年来全是他用银针为墨玉常导血通脉,只要一日不做,便会经脉爆裂。

    让墨管家不解的是,十三年前墨玉常一直不曾提及是受谁人之毒,如今体内已是千疮百孔,虽说救回来了,但自那之后墨玉常一身武功几乎尽失,最为严重的莫过于寿命的减短。

    此事自然也被瞒了起来,除他而外,无人知晓墨玉常的身体情况,因为若是让鱼龙帮八大长老得知这个帮主几乎成了废人,帮主之位必然不保,更甚至还要危机到所有墨家人的性命。

    江湖险恶,一切的情义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变得有些微妙,当然,这并不包括所有江湖之人。

    墨管家给出建议,道:“或许再过几年,世间会有出现能解此毒的郎中,到时便可让唐大人完全康复。”

    墨玉常长出口气,见其目中露出决意,墨管家不由得一叹,自知此事已无法挽回了。

    墨玉常坚定道:“等不了了,鱼龙帮生死存亡在即,眼下唯有唐兄亲自出面才能暂时解去危机。”

    “生死存亡?”墨管家不解。

    墨玉常的语气中透出不满。

    “那八个老东西一直在等我倒下,那次我受伤后,墨府中便被他们放了眼线,昨日我险些昏倒在莲湖,不过好在及时被墨阳扶住,但这只是暂时的,要是什么时候被那八人看出了破绽,一切休矣!”

    墨管家的双目逐渐深邃,不多时,他将门打开,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紫雾顷刻间被抽了出去。

    随后,他又点上了几盏长明灯,屋内的光线霎时间亮了许多。

    他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

    只见那人**着上半身,两颊深陷,双目紧闭,但一头黑发却是不曾掉落半根。

    腹腔凹陷很深,肋骨根根分明,更像是被一张皮给裹着。

    莫说是人,更像是一具干尸。

    墨管家心中一叹,当年的举世闻名的唐大侠,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这若说去,谁人会信?

    他不再犹豫,一手夹着三根银针,分别刺入昏者的丹田、后颈以及头顶。

    银针所入之处,分别出现了溢出了一滴殷红鲜血。

    只见那人胸腔的起伏逐渐变得剧烈。

    眼见此景,墨管家连忙伸出一只手臂挡在墨玉常身前。

    在某个瞬间,那三根银针被一股由内而外的气直接弹出,去势之快,直接钉在墙上。

    昏者的呼吸由剧烈逐渐恢复平缓,片刻后,那人猛地睁开双眼,在其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只见那人将体内的浊气一口吐出,紧接着,四肢慢慢动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墨管家才将那人扶起。

    那人环顾了一番四周,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肋骨和脸颊,随后便注视起了干枯的手掌,发出沙哑的声音,道:

    “没想到,我还活着。”

    似九幽深处的魔鬼在轻语。

    他转头看向房间内的两人,咧嘴笑道:“肯定又是你二人在捣鬼。”

    见着这人坐立而起,墨玉常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墨管家拱手喜道:“家主大人,多少年没见您如此笑过了。”

    唐敬泉只觉自己的四肢像生了锈一般,有些难以动弹,却仍想要起身,但由于身体机能尚未恢复,看上去便如同刚落地的幼鹿。

    见状,墨管家忙上前搀扶,道:“唐大人,您才苏醒,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唐敬泉说道:“墨管家,你几时见我这般脆弱了?”

    说着,他

    直接从床边站起,但却不太稳,好几次都险些倒下,不过最后还是勉强站定了。

    唐敬泉无奈道:“看来我睡的时间的确有些久了。”

    他抬头看向墨玉常,竟是直接伸手摸了摸墨玉常的头发,似在面对一个孩子。

    “我一直让你好生注意身体,你却当作耳边风,你自己拿镜子照照,头发都白了,真是的!”

    他转过身去看向墨管家,但仍一手指着墨玉常,责备道:“管家,当初我让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难不成你墨家的人耳朵都不好使?还是故意气我?”

    “唐大人,你...这...”墨管家支支吾吾的,但紧接着,他便释然一笑,道:“唐大人您还是和以前一样,老奴便放心了。”

    “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别想搪塞过去!”唐敬泉将披散的头发往后理了理,道:“我说你呀,整天老奴老奴的,你好歹也是小玉儿的伯父。”

    小玉儿?墨玉常微微一怔,毕竟从小到大,只有面前的这个人会这么叫他。

    墨玉常尚且年幼之时,便由于这个称谓的问题整天追着唐敬泉打,但却又打不过,反倒被揍的鼻青脸肿,哭着跑回家请家里人做主。

    但当时少年唐敬泉便已身怀高强武艺,整个殇州城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当墨氏被仇家灭门时,唐敬泉只身闯入墨府。

    那一年,躲在墨管家怀里的墨玉常看见了红色的莲湖。

    “不想挨揍?随我学武啊!”少年扛着滴血的剑,微笑看着坐在地上的墨姓少年。

    在墨玉常的记忆里,那是一张可憎的脸,虽然满是血污。

    ......

    墨管家在橱柜中找了一件衣服来,上面还打有几个补丁,“唐大人,您还是先穿上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当唐敬泉看见这身衣服时,明亮的双目忽然暗了下去,他缓缓摸着那几个补丁,目中流露出温柔之意。

    “方才我迷迷糊糊听你们提起鱼龙帮的八个长老...是不是那八个兔崽子又想干什么坏事儿了?”唐敬泉虚握拳,道:“若真是如此,看我去好生收拾他们一番。”

    说完,唐敬泉稍作运气,干枯的身躯像是被灌了空气一般逐渐鼓胀起来,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红润,不消片刻,整个人竟变得精神无比。

    见此状,墨管家却是有些慌张,连忙道:“唐大人,您这般运气是会让毒气攻入心脏的,那样你...”

    唐敬泉打断了墨管家的话语,他将衣服缓缓穿上,道:“我说了,我不会这么脆弱,况且,你是让我以之前的样子去见人么?要是吓坏小孩子怎么办?”

    言到此处,他忽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墨玉常,笑道:“你小子每次遇到难事都是这个表情,说吧,这次又怎么了,谁要是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给你欺负回去。”

    墨玉常摇头笑道:“你可真是个老顽童。”

    唐敬泉看向身前的两人,问道:“我老吗?”

    这一夜,墨府内有的人睡得很香,有的人却难以入睡。

    但无论是哪种人,都在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翌日,叶如修在黎明时苏醒,这才发现唐灵儿昨夜竟是蜷缩在自己身边睡着了,而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这时,他看见纸窗上出现了道黑色人影,那人停下后并未敲门,而是就那般站立。

    “是在等我?还是在等灵儿?”

    叶如修思忖片刻后,便小心离开床榻,悄无声息地朝门口走去。

    一来到门外,叶如修便看见墨阳一手扶剑,注视着自己。

    “叶公子,家主大人找你,请随我来。”

    叶如修没有询问缘由,也没有拒绝,跟着墨阳走了过去。

    既然是找我,那就好办了。

    不一会儿,他便跟着墨阳来到墨玉常的寝屋外。

    “请叶公子稍等片刻。”墨阳说完后,转身离开了

    这处院子。

    正当叶如修打量周围的环境时,“吱呀”一声便见门被推开,但走出来的是墨管家。

    墨管家站在门旁,道:“叶公子,请。”

    叶如修注视着屋内的一盏长明灯,不再犹豫,迈步走去,但走到墨管家身旁时,他稍作停顿,轻声道:“老人家,污泥是否洗尽?”

    墨管家回答道:“多亏小老板替我洗去污泥,老奴才不至于将那等脏物带回墨府。”

    叶如修笑了笑,随后便跨过门槛。

    叶如修略看了周围一眼,发现这屋内的东西并不多,桌凳与床,还有一扇屏风,唯一不同的是,在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墨画。

    那画极其逼真,似乎画中的树叶正在随风摇曳,蜻蜓点水的声音也从画卷中传出。

    此画甚妙!

    叶如修见画发呆的样子被墨玉常看见了。

    墨玉常笑道:“公子觉得这幅画如何?”

    叶如修发自肺腑地感叹,“我这不懂画的人却也能被它吸引,的确是一幅好画。”

    墨玉常说道:“此画可是出自秦女之手。”

    叶如修摇了摇头,他可不是来听墨玉常介绍画的。

    “墨家主这个时辰找我来,不知有何事?”

    墨玉常说道:“叶公子是为找人才来的墨府,如今自然是让你见你所找的人。”

    话音甫落,便见一名中年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男子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着装很像乞丐,但神态却无比精神。

    叶如修见这人本带着笑意走出,但当看见自己时,却是怔了怔。

    唐灵儿一句“千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叶如修张了张嘴,但却没有说话。

    他皱眉看向墨玉常,似乎想要对方给个解释。

    墨玉常连忙一咳,道:“唐兄,你认错人了,这位公子姓叶,不是你儿子。”

    唐敬泉的情绪发生了一瞬间的剧烈波动,但在听见墨玉常说后,脸上便露出遗憾之色。

    但还是多看了几眼叶如修。

    叶如修说道:“是灵儿在找这位唐大侠,你们找错人了。”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去。

    眼看着少年将要走出门,墨玉常说道:“叶公子留步,我找的人的确是你。”

    叶如修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为何?”

    墨玉常说道:“我知道你打算离开,但我由衷地希望你能留在墨府,我只想给巫族一个交代。”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我虽同巫族一起逃了出来,但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墨家主不用想着让我留在墨府...保护我?”

    墨玉常问道:“叶公子为何执意离开?”

    “我要去找一些东西。”

    “要找什么,不妨告诉我,我可以下令让整个江湖的人去找。”

    叶如修露出几分歉意,道:“墨家主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就成,体就不领了。”

    墨玉常轻轻握扶手,道:“世间险恶,近年到处都在打仗,我实在不放心你离开。”

    叶如修还未来得及回应,却听那唐敬泉哈哈一笑,颇为爽朗。

    他来到叶如修身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小玉儿,你太强硬了,吓着这位小兄弟了。”

    墨玉常面露难色,道:“唐兄,你怎的在外人面前这般叫我,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唐敬泉看着墨玉常,摊手催促道:“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向这位小兄弟说了吧,我看这位小兄弟跟我一样,说话都不太喜欢拐弯抹角的。”

    叶如修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这名男子,却没说什么话。

    墨玉常沉吟片刻,说道:“叶公子,实不相瞒,我想让你留在墨府的确是有私心,只不过,我也是逼不得已。”

    叶如修问道:“何事?”

    “我想在三日之后的会商宴上,宣布叶公子成为下一任鱼龙帮的帮主。”

第二十八章 钻篓之鱼其实是比较聪明的

    叶如修问道:“为何?”

    他所了解的鱼龙帮乃是江湖之首,必然不可能会将帮主之位交给自己,所以应该还有下文。

    墨玉常叹气解释道:“我身为鱼龙帮帮主,如今却有不治之病在身,唯恐哪天会一病不起,江湖中有很多人都觊觎着帮主之位,所以,我打算借会商之宴,宣布昊儿为下一任帮主,但昊儿年龄尚浅,不足以但此大任,仍需要几年的时间去成长。”

    “我担心昊儿的安危,所以...”

    叶如修替他说了下去,“所以你需要另一个人,替你儿子去承受那些危险?”

    墨玉常连忙摇头道:“再怎么说,我不可能如此自私,我只是打算稍微改变一下宣布的方式,明面上你与昊儿竞争帮主之位,实则只是为了打消觊觎者对帮主人选的谋杀意图,最后只要公子放弃竞争即可。”

    叶如修明白了墨玉常的意思,若是直接宣布墨昊成为下一任帮主,但以墨昊现如今的能力,有极大可能会被觊觎帮主之位的人谋杀。

    但若是下一任帮主之位有两个人选,暗中便会形成两股势力的斗争。

    因为人心不古,江湖险恶。

    谁都不信任谁,若是杀了其中一个人选,那么暗中拥立另一个人选的势力便会得利。

    因为谁都猜不出身边的人所拥立的是哪一方,所以表面上的欺骗谁都会做。

    如此这般,便会保持某种平衡,这便大大减小了继位者的危机。

    但还有一个问题,继位者的人选其中一方是鱼龙帮帮主之子,而另一方也要拥有与其对等的实力,而且,还要江湖中的人认可才行。

    “为什么是我?”

    墨玉常说道:“这便是我单独叫你来与唐兄见面的目的,如今我身体不佳的消息可能已被察觉,若是不在那些觊觎者篡位之前行动,一切就都晚了,如今那些觊觎者的眼中已经没有我这个帮主了,而我也没有能力再去阻止他们,所以,只有让唐兄出面。”

    叶如修已经隐隐猜到唐敬泉的地位或许与墨玉常相当,甚至更高?

    叶如修说道:“你是想伪造出我和唐大侠的关系?”

    墨玉常点头道:“如今的墨府中肯定布满了那些人的眼线,他们应该已经得知了你们来寻找唐兄一事,所以,若用你来伪造这层关系,会更令他们信服。”

    “伪造哪一层关系?”叶如修想起刚看见唐敬泉时发生的事,便脱口而出,道:“父子关系?”

    然而,这却遭到墨玉常的否决。

    “唐千的身份不行,墨家中有很多人都认为当年是因为去寻找千儿才招致的灾祸,而且...若用千儿的身份,远不止眼前的这些危险...实在抱歉,更多的事我无法相告。”

    叶如修搓着下巴思忖片刻,道:“容我考虑考虑。”

    这时,墨玉常又说道:“叶公子若是不同意,我们也没办法,就只能选择唐灵儿,毕竟你二人是一同来寻找唐兄的。”

    闻言,叶如修皱紧眉头,他注视着前方的白发男子,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冰冷。

    许久后,他转身走到门口,漠然道:“我答应你。”

    见少年走远,唐敬泉转头看向墨玉常,不禁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喜欢算计,就不怕那少年日后报复你?

    “鱼龙帮帮规之一,帮众必须无条件听从帮主之令。”

    “那你去命令那八个兔崽子不就完了吗,用得着这么麻烦?”

    “那八个人现在都快骑到我脸上来了,还会听我的?”

    唐敬泉摊了摊手,他现在维持这副样子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再像以前那样去揍那八人,肯定是办不到了。

    墨玉常声称,只需要他出现一次给予江湖中人一些威慑就够了,无需动武。

    墨玉常又道:“只要那少年答应了这个提议,会商宴上一经宣布后,他便是鱼龙帮的人,日后注定是要辅佐昊儿的。”

    唐敬泉无奈道:“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我不明白,为何就认定是那少年。”

    墨玉常目光微凝,说道:“昊儿前些日子告诉过我,当初朝廷进攻黑森林时,他在昏迷前看见,最后关头正是那名少年救了所有人。”

    “和张道明一样,那名少年也拥有不凡的力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助昊儿支配这股力量,一旦成功,昊儿的荣耀将会远大于你我。”

    “算了,我可想不了你们这么多事儿,随你怎么折腾,要是留下什么烂摊子,我可没力气再去帮你收拾。”唐敬泉打了个哈欠,朝门口走去,边走边道:“我见灵儿去了。”

    墨玉常的言语急了几分,道:“你知不知道,有了这份力量,便能去千家救回你妻子,还能让千家出手解去你体内的毒。”

    唐敬泉微微一愣,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我挺喜欢那少年的,你别做的太过分了。”

    说罢,他朝后方摆了摆手,消失在了门外。

    墨玉常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自言自语道:“就是因为你对谁都信任,一副滥好人的态度,才会导致妻离子散,现如今你还这般冥顽不灵!”

    这时,墨管家跨过门槛快步走了进来。

    墨玉常问道:“管家,何事这么着急?”

    墨管家方才一直在门外,自然也听到了屋内三人的对话。

    墨管家此时特别焦急,道:“家主大人,老奴认为叶公子不足以担此大任。”

    “为何?”墨玉常不解,因为这还是墨管家第一次提出反对意见。

    “这...”墨管家来得匆忙,哪里有时间去措辞,不由得哑然。

    “问你你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罢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墨玉常忽然问道:“对了,方才进门时,你跟叶公子是不是说过什么?”

    墨管家强自镇定,弓背垂首,恭敬道:“没有。”

    墨玉常注视着他,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奇怪?”

    ......

    天色未露大光明。

    叶如修来到莲湖这边,并没有继续往回走,而是蹲在湖边,望着湖水陷入沉思。

    “少年郎,想什么呢?”一道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如修一眼看去,便见唐敬泉不知何时竟然蹲在自己身边。

    “你跟来干什么?”

    唐敬泉笑道:“我这不是还不知道灵儿住的地方么,墨管家说你和灵儿住在一起,所以就跟过来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起身便往回走去。

    唐敬泉跟在后方问道:“少年,你家在何处?”

    “清河。”

    “没听说过,以前我的家在平州城。”唐敬泉又问道:“你家中几口人?”

    叶如修回答道:“不多,几千口人。”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唐敬泉说道:“以前,我家中有三个人,后来...就都不见了。”

    叶如修心想,你这是在进行人口调查吗?

    到处都在说唐敬泉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侠,但他觉得,更像是一个中年的老顽童。

    实际上,唐敬泉只是太过于思念自己失踪的儿子,但毕竟那么多年过去,唐千失踪时年龄还特别小,记不得当年之事的可能性非常大,于是唐敬泉便试着在叶如修面前去提了一下以往的事,但得到的这些回答以及态度表明,似乎真的只是认错人了。

    唐敬泉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与遗憾。

    叶如修说道:“听说你以前为了找儿子,出动了整个江湖的人。”

    唐敬泉无奈道:“除了小玉儿带领的墨家,其他的那是他们自愿跟来的,当时我寻子心切,才没去阻止他们,导致犯下大错。”

    叶如修惊讶道:“你人缘这么好?”

    唐敬泉说道:“江湖中人,我或多或少都认识,如此看来,我人缘似乎还真的不错。”

    叶如修说道:“当年你带到巫族的那些人都活了下来,如今,他们都想当面感谢你。”

    唐敬泉说道:“只要好好活着就成,还道谢干嘛,恩情这种东西还来还去的,最终的结果是,怎么也还不完。”

    叶如修说道:“这你可得亲自对他们说。”

    说罢,他率先走进了前面的一个院子,一进院子,便看见唐灵儿一人坐在台阶上。

    唐灵儿看见来者后,连忙跑了过来,急道:“小哑巴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一个人跑了。”

    叶如修笑了笑,道:“看看我带谁来了?”

    他挪到一边,让出了院门通道,这会儿,才见唐敬泉走进这个院子。

    两人一见面,皆呆在原地。

    唐灵儿看了一眼,似又不相信,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复看一眼。

    “唐...唐叔叔?!”

    唐敬泉的相貌不会再变,所以唐灵儿一下就认了出来,但唐灵儿是从婴儿成长到如今这副模样,也难怪唐敬泉有些发愣。

    唐敬泉连忙蹲下,表情极其认真地观察着面前的小女孩。

    “唐叔叔,你不认得我啦?我是灵儿,这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呢。”

    唐敬泉一把将她抱起,看着那双眼睛,这才勉强与记忆中的婴儿重合,于是便将唐灵儿放了下去,张大了嘴,很长时间过去,这才憋出一句话来。

    “灵儿?你是灵儿?唐灵儿的那个灵儿?”

    唐敬泉原本做足做好了与唐灵儿见面的准备,但此时真见到了面,却又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许久之后,叶如修和唐灵儿两人坐在屋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向远处已面壁半个时辰的男子。

    唐灵儿问道:“小哑巴,唐叔叔他这是怎么了?”

    叶如修平静道:“他在面壁思忆。”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小声道:“灵儿,你有一个全天下最爱你的叔叔。”

    不多时,忽响起一道“咕噜”声。

第二十九章 闹市吵架是会引人注意的

    墨府虽大,但议事之处的一直都在正堂,而众人吃饭的地方,也离正堂不远。

    到了时辰,墨府的佣人便开始忙碌起来,有的取水浇花,有的修剪花草,更多的则在准备吃食。

    早晨的食物,一般都比较清淡。

    但这一日却不同,因为唐敬泉醒来了,所以,食物准备的自然要比往日的丰盛一些。

    正堂不远,有一间较为宽大的屋子,屋子的中央摆了一张很长的木桌,木桌上摆放着数十份精美菜肴,此时,正陆陆续续有人到来坐下。

    没过多久,便只剩下最里面的几个位置还空着,一见墨玉常走了过来,早先坐下的众人纷纷起身对来者行礼。

    墨府的人都坐下后,却没人动筷子,看样子是在等某个人的到来。

    唐敬泉从正堂方向走来,但却只有他一人。

    墨家众人纷纷起身,抱拳以行礼。

    墨私与墨阳已在暗中争斗多年,但此时却同坐一桌,更是抛开了争斗之事。

    墨玉常问道:“唐兄,你不是追叶公子去了么?怎地不将他们两人一同带来?”

    唐敬泉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也不顾周围人都看着自己,直接拿起筷子,道:“半道上遇见了昊儿,他们一群孩子出去了。”

    墨玉常问道:“你见过昊儿了?有没有向他们提起你的身份?”

    “说了。”唐敬泉边夹菜边说道:“所以我被他们拖到现在,差点没饿死我。”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大口吃了起来。

    墨玉常沉吟片刻,端起碗筷,道:“便不管他们了。”

    ......

    却说墨昊早起之后,完全抑制不住兴奋,匆忙换上衣装便出门了,来到半道,刚好碰见了唐敬泉和巫族中逃出来的同龄人。

    打了招呼后,众人这才得知中年男子的身份,但除了唐灵儿和叶如修外,他们都记不得有过这么一个人,只听墨府的人说过,所以,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

    除了道谢之外,也没什么话可说。

    唐敬泉为了不让他们难堪,便单独离开了。

    墨府西厢。

    韩烨摸着肚子,道:“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墨昊穿着一身紫色长袍,看上去极其贵重,他思忖片刻,摇头道:“我不想去正堂那边,那里都是些大人,时间正好,不如我们到墨府外面去看看?”

    闻言,众人纷纷赞同,因为他们实在难得外出一次。

    至于韩烨,他是第一个同意的,因为他知道墨府早上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的,还不如不吃。

    如今若是能去外面,必然能吃到大鱼大肉,韩烨又怎么可能拒绝。

    而张才却没有与众人一同出去,称是还有事要做。

    朝阳刚探出山头,殇洲城中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叶如修一众行过一棵芭蕉树后,便到了热闹的主街。

    叶如修忽听见两声轻咳,便见墨昊向自己靠来。

    墨昊说道:“在墨府住得还习惯么?若是不习惯,我让管家给你换个房间。”

    叶如修摇了摇头,“有住的就行,不劳墨少爷费心。”

    墨昊说道:“叫我的名字就行,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了。”

    叶如修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不管墨玉常对他什么打算,他也不想再多去计较什么,更何况墨昊也不是墨玉常。

    以偏概全这种东西只会彰显自己的愚昧。

    韩烨像是还没有睡醒,揉着眼皮说道:“赶快找个地方吃饭吧,吃了我得回去补觉了。”

    牧峰大有一副斥责之意,道:“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

    韩烨回答道:“还会睡。”

    牧峰朝韩烨肥胖的肚皮上拍了拍,道:“只有猪才只知吃和睡,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总有一天非得胖死在床上。”

    “我胖归胖,但你可不能咒我。”韩烨不满,“张婆婆说饿了就要吃,吃饱了就不饿了。”

    “这么多年来,你吃饱过?”牧峰说道:“再让你在墨府住上几年,恐怕墨府都要被你吃空。”

    韩烨掏着鼻孔,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我又没吃你的,看你激动的跟什么一样。”

    牧峰眉头一皱,看着韩烨说道:“韩胖子,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韩烨连忙躲到叶如修身后,道:“牧疯子,咱说归说,你可别动手啊。”

    “你要是真想动手,就先从叶如修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句台词,是他昨日刚从戏班子哪儿学来的,只不过改了下名字而已。

    叶如修只觉一阵头大,他知道这些都是玩笑话,心中又觉得大是好笑,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墨昊拉开,又听墨昊说道:“你们两斗嘴能不能不要扯上别人。”

    只不过叶如修退到哪里,韩烨就躲到哪里,而牧峰也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丝毫不肯罢休。

    不得已,墨昊只得走过去拉住牧峰,周围的商贩生怕这几位公子碰翻了自己的推车,于是便连忙将摊车推得远远的。

    这时,唐灵儿忽然问道:“张先哥哥才怎么不跟来呀?”

    韩烨解释道:“他每日都在屋里烧高香,称这是巫族的一个习俗,你虽然回来了,他却说还要好好祭奠那些死去的村民。”

    墨昊问道:“胖子,这事你怎么知道?”

    韩烨耸了耸肩,摊手道:“前天早上我回屋去拿东西,谁知却被他给撵了出来,还骂我破坏了他精心准备的仪式,你是不知道,他都快把屋子烧着了。”

    唐灵儿说道:“张婆婆和张才哥哥的爹娘都不在了,他心中肯定会很难受的。”

    得幸于他们年龄稍小,还有许多顽性,又在墨府享受这么多天,对于突遭灭村的痛苦,所以很快就被喜悦与新鲜感冲淡。

    墨昊说道:“是的,眼下只有暂时让他自己想一想,等过些时候他应该就能振作了。”

    牧峰借机一把抓住韩烨,道:“韩胖子,你听到没有,别有事没事就去找张才。”

    韩烨忍不住一个激灵,像小鸡啄米般快速点着头,叠语道:“听到了,听到了。”

    唐灵儿看向韩烨和牧峰两人,在经过昨夜之后,唐灵儿总算是明白了,这并非是真正的争吵,于是便笑着说道:“你们两的关系真好。”

    不远处那两人正你掐我瞪的,一听这话哪能乐意。

    韩烨说道:“唐灵儿,你说话可是要负责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们关系好了,他就一疯子,诶,别...”

    韩烨一句话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是被牧峰一只手给提了起来,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叶如修一直看着这场闹剧,没有多说什么话,只不过墨昊时而看向他这里,似在寻找能够聊起来的话题。

    不多时,几人来到酒楼门口,韩烨闻着从酒楼里飘出的油香味,哈喇子止不住地往外流。

    也不管众人的意见,韩烨自己跑进了酒楼。

    其他人看都没看韩烨一眼,便转身走进了一间比较普通的小馆,见几人到来,那店家极为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墨昊随意叫了几碗八宝粥和馒头,作为早餐倒也极为简单。

    叶如修尝了尝,这处店虽简陋,但八宝粥味道还是挺不错的,就连那馒头也带着几分甘甜。

    粗略吃完,几人又闲逛了几条街,这才寻着路回去。

    唐灵儿有些担心,“真的不管韩烨哥哥了吗?”

    牧峰说道:“不用管他,他就是为了不在府上喝粥才跟我们跑来外面的,要是让他陪我们去吃那些东西,他肯定不乐意,到时候不知又得吵成什么样,吃够了他自个儿就会回来。”

    几人走回了墨府。

    墨昊问道:“我有事要去见见父亲,你们什么打算?”

    叶如修本打算让唐灵儿回答,不过见墨昊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只能说道:“在府中随处走走。”

    牧峰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问一下唐敬泉关于自己身世的事,却又不知唐敬泉现在何处,所以也只好随墨昊一同去见墨玉常。

    “那好,待会儿莲湖见。”墨昊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走了没多远,唐灵儿拉了拉叶如修的衣服,问道:“小哑巴,墨昊哥哥这一路都好像很想和你说话,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叶如修沉吟少许,道:“不清楚,前些天在黑森林时也没跟他说过什么话。”

    唐灵儿“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两人在墨府中四处闲逛,直至午时,太阳高照,两人便来到莲湖边的亭中乘凉。

    唐灵儿蹲在亭边,双手撑着头,看着湖中朵朵娇艳的莲花,说道:“唐叔叔还没有找到他儿子,要是他儿子如今也在这里中的话,唐叔叔肯定会很高兴。”

    叶如修稍作回想这半日唐敬泉给自己的印象,又想起那半个多时辰的面壁思忆,说道:“我看他现在就挺高兴。”

    唐灵儿摇了摇头,“以前唐叔叔的武功是很高的,但刚才唐叔叔抱起我的时候,他的手抖得非常厉害。”

    “唐叔叔一定是得了什么病,他好像一直在硬撑着...”

    在叶如修看来,之前墨玉常不告诉他关于唐敬泉目前的状况,应该是担心他在会商宴上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从而让计划暴露。

    墨玉常之前提出的双人选,也的确能达到最好的结果,也是唯一的办法。

    只是,墨玉常用近乎强迫的方式,令他极其反感。

    叶如修长出了一口气,便准备终止有关此事的一切思考,放松心情,等待会商宴结束后,便带着唐灵儿离开墨府。

    然而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看见一只歇在莲叶下的金鱼,他回想起在自南山用鱼篓捕鱼时的情景。

    越是机灵的鱼,越爱往鱼篓里面钻。

第三十章 宴会前夜的人都难以入眠

    时间稍纵即逝,转眼便到了会商宴前夜。

    入夜有些时候了,但殇州城内却如同白昼一般,因为会商宴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般盛会,自然要弄得极其隆重。

    实际上更为热闹的还是墨府,从两日前便就在着手准备。

    由于担心韩烨会偷吃掉重要的食材,墨管家便增派了五名下人看管。

    而这几日,唐敬泉倒是常来找唐灵儿二人,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唐敬泉还是呆在自己屋中,接受墨管家一次又一次的治疗。

    这种治疗没有任何治愈作用,只是为了抑制毒气的聚集速度。

    由于要准备会商之宴,墨昊很少出现,但他还是抽出一些空闲时间去见了叶如修。

    在几个夜里,叶如修听他无数次畅谈梦想。

    离开黑森林后,短短半个多月,墨昊的变化很大,得知自己即将接手整个江湖,他不仅没有害怕和担忧,反而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现在的他,总是慷慨激昂。

    他想要振兴鱼龙帮,要让天下不再出现下一个巫族,要让黎名百姓不再经受苦难。

    这夜,墨昊忙完筹备之事后已经太迟了,便不愿再去打扰叶如修休息,于是直接去了习武场。

    整个习武场上只有墨昊一人,四周点满了火炬。

    墨昊发出一声声低呵,拳脚虽在不停地击打假人,但却毫无章法,动作幅度极大。

    这时,墨阳带着唐敬泉来到了习武场。

    墨阳指着场中的建筑,道:“唐大人,此处三座会武台已被翻新过了,你看,哪里还需要改动。”

    唐敬泉点头后,便兀自朝习武台走去。

    墨昊侧目看了一眼唐敬泉,而后又走到墨阳身边,问道:“墨阳叔叔,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墨阳解释道:“习武场是墨家比较重要的地方,明日会商宴会来许多武功高手,自然免不了要上会武台比试,我带唐大人来便是为了检视安全问题。”

    墨昊有些不解,虽说在江湖上唐大侠三个字如雷贯耳,但他这些天多次近距离接近唐敬泉观察,却只看出唐敬泉的气息虚浮,不像是习武之人,而既非习武之人,又哪里懂得这些?

    但墨昊也不好明说,于是便道:“唐叔叔他还会看这个?”

    墨阳点头道:“这些东西,只要唐大人看了,便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

    唐敬泉一个人走在习武场上,场中建有三个大型会武台。

    他发现周围的砖墙的确有翻新过的痕迹,但其中一座会武台却是有些旧,而他停在了台前,再没动静。

    墨阳连忙走了过来,解释道:“唐大人,不翻新这座会武台是家主的意思,而这些年来,家主也不允许任何人在座台上会武。”

    唐敬泉绕着这座陈旧会武台走动,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会武台,抚摸之处,有许多明显的裂纹和剑痕。

    在两人的注视下,唐敬泉爬上了这座会武台,动作显得笨拙而缓慢。

    “小昊儿上来,我教你武功。”

    闻言,墨阳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潮红,因激动所致,但见墨昊毫无动静,面露疑惑,便连忙催促道:“少爷,你还在等什么呢!还不快些上去!”

    墨昊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上去了。

    如今,教墨昊武功的导师主要是墨私,墨玉常偶尔会来指导一下,而那些指导,更是直接解开了墨昊面临的大部分难题。

    之前,墨昊便猜测,墨私的武功虽然厉害,但真要是比起来,和父亲应该要差很多。

    而事实也是如此,有一次他面临了很大一个难题,墨玉常并没有口头指导,而是让墨私全力攻过来,面对墨私的全力进攻,墨玉常竟然只用一只手轻易就应付了过来,交手期间,还不忘问他是否明白。

    墨玉常病重之事,墨昊是知道的,带着重病

    之身都能那么厉害,这便让墨昊憧憬不已。

    而他也深知,若是习武之人受一名不懂武道之人指导,武功非但不会进步,反而会让武道之心受阻,致使武功的上限大大降低。

    唐敬泉微笑注视着紫衣少年,问道:“小昊儿想学什么?”

    ......

    夜色撩人,叶如修单手靠在莲湖亭的木栏上,双目半睁,正沉于心事中,微风轻轻拂动他的长发。

    这时,叶如修忽然听得一道细微的脚步声靠近,不过他却并未在意。

    一道苍老的言语声响起,“小老板这是有何心事不解?”

    叶如修平静地说道:“我在想,老人家你几时将酬劳给我。”

    墨管家不以为然地笑道:“呵呵,小老板真会开玩笑,少爷可是我亲自去带回来的,我认为那份委托不成立。”

    叶如修扭头看向老者,道:“委托成不成立,是我说了算,况且那东西于你们并无用处。”

    墨管家哈哈一笑,道:“小老板,我只是与你开了个玩笑,我怎会不知是小老板出手救的少爷,所以此番来此,便是为了支付酬劳。”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化解小老板对墨府的不满之情,那日实在是家主大人操之过急,小老板你看,这...”

    叶如修打断了墨管家的话语,道:“酬劳之外的事,我一概不想听。”

    闻言,墨管家叹气一声,无奈说起了关于酬劳的事。

    “很多年前,老奴听祖辈曾说起过十三件遗物的事,但当时我还年幼,这么多年过去只记得其中一件遗物的下落,我记得,那件遗物是在千家。”

    叶如修好奇道:“千家?在什么地方?”

    墨管家回答道:“千家乃世外势力,很少有人知其所在。”

    叶如修问道:“你也不知?”

    墨管家点了点头,却又说道:“不过,我知道尘世间有一名千家的人,在江州城开了一间医馆,唐大人与千家有些恩怨,可请唐大人书信一封,小老板便以弟子的身份拜入门去方可接触,但听说那千家人性格古怪得很,小老板你可得小心了。”

    “好。”

    墨管家似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小老板若打算回一趟江南的话,书信一事可由我代劳寄出。”

    叶如修想了想,摇头道:“不回了,稍后我会写一封信,请墨管家遣人帮我送与古巷刘大勇,不知墨管家是否愿意帮忙?”

    墨管家说道:“小事,那老奴便先告退了。”

    叶如修注视着老者离去的背影,忽然对墨府有了些兴趣,因为据墨管家所言,墨家祖上似乎与神圣有过接触,若不然又怎会知晓神圣遗物的事?

    但他并未多问,重归平凡后,就该当步步为实,随缘踏入神圣中才行,江南古巷也暂时不必再回。

    不多时,唐灵儿便来到了莲湖。

    “小哑巴,听说明天的会商宴,你也要上台?”

    叶如修点了点头。

    他看向小女孩,问道:“会商宴后,我就会离开墨府,灵儿你就留在墨府吧,你唐叔叔也在这里。”

    然而,唐灵儿却不说话了。

    “灵儿?”叶如修有些好奇。

    唐灵儿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少年。

    感受着这道目光,叶如修感觉有些不自在,想躲也找不到地方躲,最终也只好妥协。

    “小哑巴,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江州城。”

    “去那里做什么?”

    “学医。”

    ......

    西厢某间房外,有几名大汉守着,而屋内则是烟雾缭绕。

    张才一个劲地往火坑里面扔纸钱,香灰已经垒成了小山。

    “我说才哥,咱能不能别烧了,死人没烧活,这两个大活人快被你给熏死了。”韩烨一

    边咳嗽一边说道。

    牧峰坐在桌前,桌上放了一盆水,当他感到实在不舒服时,就将脸整个浸入水中,吐出一串泡泡,虽说用处不大,但能让他感到些许冰凉与舒爽。

    这盆水是用来预防弹出的火星子将房子烧着的。

    张才指了指身旁,道:“快了,把这些烧完,今天就不烧了。”

    “今天?!意思是你明天还要烧?”韩烨骂道:“你这是烧上瘾了?”

    韩烨这才注意到张才所指之处,那里堆的纸钱,岂止小山可以形容,他原本以为堆在那里的只是垃圾。

    “这么多,你这是要烧到猴年马月去啊!”

    韩烨实在气不过,一把将桌上那盆水抢了过来,作势就要泼过去。

    谁知,张才反应甚为迅速,猛地起身,双臂一张,便将大量的水挡下,避免了火的熄灭。

    但却湿了一身。

    牧峰因失去了能让他舒爽的那盆水,心里很是不快,一把抓着韩烨的领子,道:“韩胖子你做什么?”

    韩烨哑口无言。

    牧峰为了泄气,直接推了一下韩烨。

    然而韩烨身材肥胖,根本止不住去势,撞在张才身上,两人直接碰翻了那几支香和火盆,因风将火坑中的纸钱掀起,转瞬便在屋子四周烧了起来。

    听得屋内的巨响,那五个大汉冲了进来,当即便看见屋子被烧起来了,连忙吼道:“快灭火!”

    “水呢?”一名大汉捡起地上空空如也的盆子。

    不一会儿的时间,整个房子便都烧着了,好在这一方院子中只有这一间房,不担心火势会蔓延。

    殇州城中的市民纷纷被这大火吸引出了,真正的火光冲破夜空。

    他们只知有这么一场火,却看不见因何而起。

    有市民由衷地感叹道:“不愧是墨府,为了迎接会商宴,竟然搞了这么大一个篝火!”

    这场火,一直烧到后半夜。

    翌日,天微亮,墨府西厢这边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焦味儿。

    莲湖以西,禁止来宾出入。

    墨府所有人都在忙。

    如今偌大的西厢,只有三个人在收拾残骸。

    便是韩烨这三人,他们从昨夜一直收拾到现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可有的忙了。

    因为在举行会商宴之际,竟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墨管家一气之下便吩咐,那座房屋的清理与重建,必须得由那三人亲自完成,在完成前,绝不允许离开西厢半步!

    他们那三人,又如何懂得修建房屋,只得暂且先收拾了,等过几天墨管家气消了,应该就会放他们出去。

    他们便是这样想的。

    ......

    从黎明时开始,殇州城便热闹了起来。

    一辆辆马车从城门驶入墨府大门外,今日无官兵守城,因为没有什么宵小之辈敢来此惹事。

    街上的小贩倒是多了很多,但绝无一人挡在大道上,街道比平时还要宽敞许多。

    直到清晨,墨府大门外已然停了数十辆华贵的马车,而墨府大院,早已摆了上百张圆木桌,却唯独靠近高台的八张大木桌比较特殊,因即将在那处落坐之人,皆是此次宴会的重要人物。

    这时,已然坐下了一大半的人。

    而高台前的大圆桌却只坐下了三桌,过了许久,都不见再有人坐上大圆桌。

    今日天色明朗,天空浮云几朵,洁白无瑕。

    墨管家走上高台,清了清嗓子,双手虚压,高声道:“诸位静一静!”

    场中的声音立刻小了许多。

    待嘈杂声尽数消失后,墨管家这才说道:“事不宜迟,会商这便开始!”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

    “八位长老才到三人,会商如何能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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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上而来介绍:
神往往遥不可及,平庸一生并非我所愿,我想站得更高。
所以,在此之前,我将重走一次神圣路,行去大道尽头,亲眼目睹神的陨落,一切隐秘尽在其中……
自天上而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自天上而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自天上而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