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伙计
叶如修愣了愣,不解道:“春九前辈在说什么霸王餐?”
只是这一问,那春九半晌不说话。
他连忙起身,便就要溜之大吉。
谁知,还没跑出几步,便听得身后那女子说道:“前天夜里,我这里少了十斤猪肉,一篮子蔬菜,我不管是谁拿走的,但吃掉这些食物的人,是你和跟你来这里的人。”
闻言,叶如修不知该如何作答,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春九眯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要么付钱走人,要么,留下来给我做工,直到我满意为止。”
叶如修擦了擦汗,他现在哪里有钱在身,跟他来的那群人也都是穷光蛋,“可是,晚辈还答应了千圣院的弟子,这几天要帮他取食材送回院里去,而且,晚辈还有很多事要做。”
春九说道:“你要做的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一向起得迟,你做工的时间就从午时开始,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
叶如修面露难堪,道:“晚辈稍后还要去面见千圣院院长拿神树大会的函书,此事不能推掉。”
春九看着他,说道:“我说一个时辰后要见到你出现在我面前,你明白吗?”
“这...”叶如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春九起身,打了个哈欠,揉着凌乱的头发,朝楼上走去,边走边道:“就这样。”
注视着春九的身影消失,叶如修连忙跑出了拂春楼,一路奔入剑楼中。
剑一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如修的肩膀,说道:“你就认了吧,那个臭老娘儿我也惹不起,你看,我这画像还没修补好呢。”
叶如修说道:“前天吃的时候,我问起过,前辈你也说不用给钱的。”
剑一说重下爬上高凳,道:“是啊,钱不用给我,但要给那臭老娘儿。”
叶如修一阵狂汗,道:“你们这是串通好的黑店吧。”
剑一居高临下,看着少年,道:“小子,你别不领情,我没收你们食材处理费就算不错的了,还怪我开黑店。”
叶如修无语,转身径直走出了剑楼,恰好千行简带着两份食材来到此处。
千行简甩了甩酸疼的手,一脸放松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所以,我把你的那份也带来了。”
“你还真是特别会关心人啊。”叶如修扯了扯嘴角,但怎么说,昨天也答应了千行简。
他接过其中一份食材后,两人这便朝山上去了。
叶如修一踏进山路,他便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拂春楼和剑楼,嘀咕道:“两个黑店,我才不来,我就不信你还能跑来千圣院把我拎走不成?”
......
叶如修帮着千行简将食材送到主院后,便先行回去了所谓的黄阶客房院。
金无羡如今的身体状况比昨日要好上许多,但也不能轻易下床四处走动,而流木岩申则被柳凡叫醒后,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唐灵儿一手拿着那朵曾在流木岩申头顶的花,说道:“小哑巴,刚才有个人来找过你,不过你没在,他好像很生气。”
叶如修好奇道:“那个人是谁?”
唐灵儿说道:“他好像叫...千行冥。”
叶如修原本是想回来稍作收拾后,便随千行冥去见院长,可是他完全没料到千行冥会来得这么早,现如今对方也走了,千圣院这边的路错综复杂他也找不到,而且要是没有千行冥去替他解释的话,以千圣院院长的性格,恐怕不会授予函书。
现在可真是糟糕了,不过眼下倒是可以去让千行简出面与他哥哥说上一说,以那两兄弟的关系,此事或许还能得到解决。
不过眼下,千行简也不知哪里去了,要是耽搁的时间太久,那千伏诛又来起事,便就没辙了。
叶如修坐在台阶上正想着对策,却突然听见一旁的唐灵儿说道:“他给你留了个东西,说是让你回来后用这个地图,就能去找到他。”
叶如修一听,心中大喜,连忙接过唐灵儿递过来的纸,他将纸摊开后一看,顿时傻眼了。
“这是地图?”他自问道。
那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大致看来,似乎是一棵树。而在大树中的某个位置,有个红点,看样子,不是千行冥在那个红点的地方,就是院长在那个地方,可这算是哪门子的图,他要找得到才有鬼了。
但眼下这张看似被蚯蚓爬过留下痕迹的纸,是解决函书一事唯一的办法。
于是他拿着这张纸,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找柳凡等人商量,最后却是只有他一人看得出这是一棵树,更别提能将之看成地图了。
叶如修坐回院里的台阶上,看着手里的图纸,正当苦思不解,却突然看见院外一名老者搬来一把躺椅,手里一盏热茶,躺下后,轻轻摇着椅子,品着茶,听着耳边的悦耳鸟鸣,很有一种享老的感觉。
叶如修
走了过去,请示一声后,将纸递给了老者看。
那老者只看了一眼,便将纸递回他手里,并说道:“红点的位置在天字楼,你这一路上去,途中见到我院弟子,可让他们领你去。”
这都能看出来,练过的吧?还是千圣院独到的天赋神通?
叶如修轻咳一声,道了声谢,便带着图纸离开了。
踏上木台阶没走多远,便遇上一名千圣院的弟子,解释了两句后,那弟子便领着他去了所谓的天字楼。
原来住的越高,客房级别便越高,听那弟子说,天字楼是千圣院里最高级的客房,而这次神树大会住在天字楼的只有一个人,大唐张太医。
没过多久,那名弟子便将他带到了天字楼前。
叶如修一见这天字楼,便感到惊讶,这是他有史以来见过最豪华的楼阁,而且此地的阳光特别明媚。
只见一名男子抱着双手,闭眼站在天字楼正门口,而这人便是千行冥。
叶如修缓缓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那千行冥突然说道:“来了。”
说完这两个字后,千行冥才睁眼,也不等叶如修回话,便又说道:“随我来,院长在楼上等你。”
千行冥总是这样一副正经无比的模样,对此,千圣院的人早便习惯了。
叶如修也懒得再说什么话,跟进了天字楼中。
两人一路来到顶楼,走进了一间比较大的房间内,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白发苍颜老者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千行冥恭敬道:“院长,我来了。”
原本叶如修便听说千圣院的院长活了有一千多年,所以他觉得那名白发苍颜老者应该就是院长,他不禁些放松,毕竟那老者看起来慈祥得很。
反倒是旁边的那中年男子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斤斤计较,遇事纠缠不清的人,不过,有一瞬间,叶如修突然想起千圣院的一些事,千圣院与慕容剑庄的关系,以及...千伏诛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那中年男子开口说道:“行冥,你带来的是什么人?”
一听见中年男子说话,叶如修便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千行冥按照事先措好的辞,解释道:“这位少年想来我院参加神树大会,但他以前一直钻研医术,没有做什么出名之事,所以没能收到我院的函书,但他称自己一心朝圣,不远万里来到百临湾,院内弟子被其坚持所感动,所以带进了院里,想请院长授与一封函书。”
听到这里,叶如修已经明白,这些言辞很明显是千行简措出来的,毕竟当日在百临湾时,千行冥并不在场,而且以千行冥这种性格的人,是说不出后面那些话的。
中年男子冷漠地看着叶如修,道:“昨日伏诛来找过我,他说有一群擅闯千圣院的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叶如修哪里敢应是,若是应了,擅闯二字便就是罪名了。
他说道:“我们是慕名而来,想借神树大会与各大医者交流心得,并无意冒犯,若是院长不愿,我们便就此离去。”
“交流心得?”中年男子状若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刚才行冥也称你以前在尘世中钻研医术,可我就方才观你手指上的医骨,便看出你医道天赋极差,你又如此年轻,这医术能有多高?医术并不同于武术,并非是勤能补拙之事,哪怕是钻研也要有足够的天赋才能看懂,你有何资格说自己一心朝圣?又有何资格来我院与各大医者交流心得?”
这时,千行冥抢先说道:“院长,我听说,他们这一行中,是有一个叫简灵的人才会高超医术,但今晨那简灵在替同伴治病,所以我只能带这个人来见您。”
那中年男子面露不喜刚要说什么,但其旁边的白发苍颜老者却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叶如修回想起来,千世新曾告诉过他,在长安皇宫中有一名老友,还让他去朝中找那个人并拜师。
如果现在坐在面前的那名白发苍颜老者便是千世新口中的老友的话,想必应该是听说过简灵之名的,那么,现在那老者应该是在对千圣院院长说起怀明医馆的事,若不出意外的话,那老者应该还会保他们这一行。
然而,那中年男子在听完后,表情仍是冷漠至极,只听他说道:“既然是世新的弟子,函书我可以立马书一封给你们,但你们在没有函书的情况下以朝圣之由进了我千圣院,这种事是说不过去的,总归要有点惩罚,否则我千圣院日后怎么在这十万大山中立足?”
闻言,叶如修感觉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千行冥好像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在千圣院只要是与惩罚有关的事,都是交由执刑队来施行,所以千行冥才会松去那口气。
千行冥说道:“院长,那我这就带他们一行去受罚。”
说罢,他转身便走,可没走出几步,便被叫住。
“慢着。”那中年男
子说道:“此次情况特殊,惩罚之事就无需行冥你费心思了,我已经交给伏诛去处理了,你可以退下了。”
千行冥脸色倏变,连忙道:“可是院长,院内的执刑施惩一事一直都是我在做,这……”
实际上,此番千行冥自信满满地向他自己的弟弟保证了,一定会让叶如修一行住在千圣院期间平安无事,但眼下却突然出现这种变故,他并不担心叶如修等人的安危,他只担心要是在此事上出了问题,会导致日后在千行简心里失去地位。
中年男子说道:“行冥,你不必多言,伏诛马上就来了,你先去忙吧。”
却说那张太医并不了解千伏诛的为人以及昨日在黄院发生之事,所以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语所以改变了叶如修等人的惩罚,只见他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自满,展颜笑道:“千院长,前些年突然听说你有了个儿子,但无奈我手里的事也多,一直未能亲自来贺个喜,实在抱歉。”
中年男子客气笑道:“张太医哪里的话,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我千上舒活了这么多年,早看淡了那些物质之类的东西。”
叶如修平静地看着前方的两人,他不是没猜到过这种可能,毕竟那千伏诛就是这中年男子的子嗣,作为父亲的,自然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的儿子着想,更何况,他们七人此次到千圣院来,毕竟还是外人的身份,别人也不可能无条件地用胳膊肘往外拐上那一拐。
他的手轻轻放在了怀里那柄墨色小剑上,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拿出这东西的,尤其是现在,千圣院的院长还知道了他们这一行中有千世新的弟子,要是再了解到千世新的弟子与慕容剑庄的少剑主有过接触的话,可能,千世新会变得不太安全。
所以,墨色小剑只能是第一道保险。
要是真到了墨色小剑也无法阻止的地步,他便要拿出第二道保险,也就是从宗门内带出来的四张符纸,不过现如今只剩下两张了,而这两张都比较特殊。
叶如修摇了摇头,想来是不会用的了,毕竟与千圣院也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没必要让十万大山变成五万大山,更何况造成这一切的,也只不过是一句话产生的误会而已,只不过就眼下而言,要解开误会,似乎变得有些麻烦。
千行冥站在门口,并不愿离去,他再次说道:“院长,这件事我分院会自己处理!”
闻言,叶如修用眼角的余光诧异地看了一眼千行冥,心中很是惊讶。
他听明白了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不仅仅是千行冥单纯的想要保他,而是千行冥为了保他,已经搬出了分院这个势力。
之前他便从千行简口中得知,这千圣院的关系比较复杂,实际上,以前慕容氏还未踏进十万大山之前,千圣院分为医之院和御之院。
而由于当年和慕容氏的那场争夺战中,千圣院这边唯一能维持战斗持续下去的关键便在于医之院的强力疗伤手段,医之院作为强力的后援,自然得到最高的重视,而御之院当时因作为攻者,所以千圣院这边的伤亡全在御之院,逐渐的,御之院的实力大幅度降低,慕容氏和千氏停战后,医之院的出力程度大过御之院,而御之院那一方虽不满,但因伤亡惨重,大势已去,故甘愿做了分院。
闻言,千上舒逐渐敛了笑容,他看了过来,单手撑头,漠然道:“凭什么?行冥,别以为你学成了御之术就能这么没规矩。”
听到这里,叶如修微微有些惊讶,他看了看千行冥。
这千行冥如此年轻,竟是千圣院中学成御之术的三人之一,难怪能掌管执刑队。
照此说来,千圣院中,院长千上舒、分院院长千善、执刑队队长千行冥,这三人学得御之术,那也就是说,千伏诛虽医毒双修,但并不曾学成御之术,而以千伏诛那种要强自满的性格,想必一直对千行冥有所不满,必定处处针对,但就昨日在黄院中他所见千伏诛对千行冥的称呼,想来,定是千行冥性格极好,处处谦让着千伏诛,所以才不至于变得仇目相视。
千行冥说道:“我无意冒犯院长,只是这些规矩都是经过千圣院所有人的同意才制定下的,如今院长以权谋私,目中没了规矩,行冥认为这是不对的。”
以权谋私?叶如修站在千行冥这一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死板至极!”千上舒怒火中烧,道:“你分院的人为何总是如此死板!千圣院制定的一切规矩皆是为了千圣院的将来着想,我儿伏诛被一名外来者告知日后会有一人将对他不利,我如此无视规矩,也是为了确认此事的真假,待至确认之后我便会放任他们自由,伏诛虽在毒道比不过你,但于医道上的天赋却无人能及,日后接替我的位置,必然能让千圣院走得更长远,你这行冥,却还处处维护外人!更要为了一名外人要以分院之名压我!不对的人是你,千行冥!”
张太医不太明白发生了何事,此时兀自坐在那边,保持了沉默。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拂春楼的保洁少年
千上舒也并非是那种护短到失智之人,只有偶尔会有些傲慢,目中无人,偶尔又有些脾气不好,而这次,他也并未撕破主分两院的关系。
叶如修心中一叹,这千圣院院长也不愧是活了一千多岁的人,深明很多事理,而又无比尊重所谓的医道大善之心,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千伏诛却不会,对千伏诛那种性格的人而言,在此番确认事情真假这件事上,将不会有‘确认之后’这种事出现,那千伏诛心底戾气极重,必然会直接杀了金无羡,很有可能还要让叶如修这群知情者永远闭嘴,至于千伏诛能不能做到暂且不论,但这种想法肯定是有的。
这时,只见千伏诛缓缓走进了这件屋子。
“孩儿见过爹。”千伏诛看向一旁的苍颜老者,再敬道:“这位老人家想必就是张太医了吧,伏诛见过张太医。”
张太医刚面露喜色,但紧接着却皱紧了眉头,多看了千伏诛几眼,便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后再无言语。
叶如修站在一边看见这些,他不禁摇了摇头。
真正戾气重的人,连装模作样也是漏洞百出。
“爹,你昨天答应过孩儿的事……”千伏诛故作没看见叶如修两人。
千上舒笑了笑,说道:“我已跟行冥和这位少年说清楚了,你随后跟着他们去见那人就行。”
“多谢爹。”千伏诛面露微笑,随后,只见他转身眯眼,冷冷地看着叶如修和千行冥,当然,这般神色,那千上舒和张太医都看不见。
叶如修见千行冥还有要说什么的举止,他伸手阻止了对方,已经没必要再让千行冥做什么了。
于是,他着手准备,就要拿出那柄墨色小剑。
他打定主意,暂且先度过眼下难关,之后的麻烦事,可以与金无羡进行商议再定。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感觉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突然一紧。
随后,他身子一仰,被人抓着后衣领径直朝着门口方向拉去。
“你以为躲在这里老娘就找不到你了么?”春九穿着一身又脏又难看的衣服,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老娘让你一个时辰后出现,现在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
叶如修双眼大睁,满是不可置信。
周围几人更是一脸错愕,但那千上舒,却是一扫之前威严,露出如许惧色。
千行冥身为执刑队总队长,一般是不离开神树的,自然不会去百临湾,也就不认得这女子,而似因见女子身着普通,很像百临湾的村民,一时又正经起来,“你这女子,为何私闯千圣院天字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闻言,千上舒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春九回头看了看千行冥,逐渐浮现出笑容,但却有些冰冷。
“还看!?”千行冥皱眉摆出不容置疑的气势,道:“还不放下人,速速离去?莫不是要我叫人来请你离开?”
这时,千上舒连忙起身走了过来,伸手拉着千行冥,并开口说道:“这个...春大娘,这孩子叫行冥,年少不太懂事,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回去代他爹收拾他!”
“不用了,这样的小孩子怎么能收拾呢,应该好生管教……这样吧,我替你们教他!”春九摇了摇头,随后,只见她一伸手,抓住千行冥的耳朵,然后朝门外走去,那千行冥愣了愣,耳处瞬间吃疼不已,只得迈着小碎步跟过去。
但千行冥从小便没被人这般轻视过,一时间无视了千上舒面对春九的态度,不由得心生怒意,强忍住耳上的疼痛,整个人气势一变。
叶如修只闻见一股御之毒的味道,而后听得春九冷哼一声,他偏头看去时,那千行冥已然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他不禁吞了吞唾沫,一点反抗之举都不敢做出来。
春九手中拖着两个人,背对着后方三人,说道:“从今往后,这两人都得去拂春楼做工还债,千上舒,你有意见么?”
千上舒练练摇头,道:“没有没有!”
春九继续说道:“如果日后他们二人因院里之事耽搁了,导致做工迟了的话,你明白我会再来的,到时候,我就是找你了,你明白?”
千上舒似苍蝇搓爪,双手互相搓着,笑呵呵道:“明白明白。”
言毕,春九这才拖着两人出了房间,不多时,便听见被拖下楼梯时发出的‘砰砰’之声。
而那房间内,千上舒一直低头念叨“午时做工,午时做工……”
张太医很是不解,走上前问道:“千院长,刚才那女子是?”
千上舒回头看了身后的老者一眼,歉道:“实在抱歉,张太医,今日我得先回去了,稍候会有弟子前来服侍你,明日我再来找你。”
分明之前两人还谈得高兴,而且正谈到关键之处,如今身为千圣院院长的千上舒却因那女子,而突然称要离开了,显然那女子的身份不简单,不过这张太医也算懂得人情世故,没有多问,当即将千氏父子送出了天字楼,拱手告别。
实际上,在之前,这张太医一眼便看出,那千伏诛毫无善者之心。
回到天字楼后,张太医显然明白之前自己所显摆出的自满,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不由得连连自责,发出一声声叹息,想着稍候带一壶好酒过去树牢,向怀明医馆的老友陪个不是。
却说千氏父子离开后,正同行朝同一个地方走去。
千伏诛突然开口道:“爹,那群外人怎么办?”
千上舒觉得十分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但也只能说道:“儿啊,此事就此休矣
,你也别管了,我一会儿还得亲自登门去给他们函书,抽个时间,我顺带替你改改名,之后你也该收敛一下你的态度,此次神树大会后,你一个人去树顶闭关去,就当是思过了。”
千伏诛不满,道:“孩儿为什么要思过?而且孩儿不愿改名!”
千上舒指责道:“你以为爹不知道你这些年在院里干的那些事吗,只要你没做太出格的事,我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不同了,你已经被春大娘看见了,再不改改性格,是要出事的啊!”
千伏诛的性格已成那样,哪里又听得进去这些话,而对于之前他父亲在那名穿着难看衣服的女子面前低声下气的态度,他也感到羞耻,当即恢复了原本的态度,兀自走远,并道:“我不会去思过,我也不会改名!”
千上舒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打耳光。
“唉,作孽啊!”
他犹豫良久,自语道:“伏诛,爹也没办法,要是你还是这般,爹也只能把你关进树牢了。”
......
......
春九站在拂春楼前,直接将叶如修和千行冥扔进了楼里。
“老娘让你午时来,你把老娘的话当耳边风?!”
叶如修贴着楼壁站着,双手合在丹田处,头低着,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听得春九放话,他连连摇头道:“不敢。”
春九一手拿着个鸡毛掸子,一手插着腰,说道:“今日你得免费做工。”
叶如修快速点头,说道:“是。”
“做工方面的事不得有任何意见。”
“是。”
“我让你们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明白么?”
“明白。”
春九继续说道:“你们的工作是洗茅房或者扫尘,你们两个自己决定要做什么。”
叶如修侧目看了一眼双眼翻白昏迷不醒的千行冥,他觉得趁着对方还没醒来,应该要做一点有用的事才对,于是他用手指着对方,回答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扫尘,他洗茅房!”
“可是……”闻言,春九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千行冥,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年打断。
叶如修再次说道:“没关系,我们是经过严谨的商量之后,最终愉快做出的决定。”
千行冥始终一副死猪的模样,春九也只好同意。
叶如修不禁松了口气,随后便见春九去了楼上,说是给两人取做工穿的衣服。
叶如修朝四周看了看后,便蹲下去,连忙摇晃起了千行冥,口里叠语喊了几声。
实际上,那千行冥也只是被震晕过去而已,经此一摇后,立马便有了苏醒的征兆,见状,叶如修又加大了摇晃的力度。
须臾后,千行冥从噩梦突然中惊醒,双目瞳孔猛缩,但在看清周围一切安全后,这才放松下来。
“你终于醒了。”叶如修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
千行冥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何处?”
叶如修将之前发生的事大致解释了一遍,但关于在拂春楼发生的事他一直留到最后才说,当然,春九让他做的关于做工方面的决定,以及他最后给出的回答,他是没说的。
“楼里的这位前辈给我们分配两份工作,嗯……”叶如修迟疑了片刻后,道:“都是保洁的。”
“开什么玩笑,院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做,竟然让我来做保洁?你就跟她说,有什么问题就去院里找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千行冥。”
说罢,只见千行冥起身就要朝楼外走去,显然他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这时,春九走了下来,叶如修见她一挥手,那楼门便‘砰’一声关上,看到这里,叶如修便知,这春九的修为很高,至少在驱物境之上,他还记得当年下凡时,自己那师兄师姐便卡在驱物境前,始终进不去,也不知,现在有没有突破。
春九淡然道:“行了,我知道你叫千行冥了,过来穿上衣服,开始做事吧。”
千行冥皱眉不满,说道:“在下乃千圣院执刑队队长,阁下要有什么事就去找我院院长说去,恕在下不奉陪了!”
言毕,只见千行冥转身走到门前,用手使劲推着门,但那门却纹丝不动。
春九将其中一件衣服扔给叶如修后,便走了过去,用鸡毛掸子在千行冥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用威胁的语气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娘不敢收拾你?”
千行冥抱手于胸,冷哼一声,偏头不作言语,傲气不减。
叶如修无视远处的惨叫,他换好了一身灰棕色的难看衣服后,便看见春九拖着又昏迷过去的千行冥走了过来。
那千行冥此时满脸都是被鸡毛掸子打出来的红印子,一见此,叶如修都觉得脸皮有些火辣辣的。
他小声问道:“前辈,我该做些什么?”
春九说道:“你先上楼去,将楼上的房间都给我弄干净了,一会儿我来检查,要是被我发现了一点灰尘,就得重做,明白么?”
“明白。”叶如修点了点头,他将汗巾裹在头上,便迈步朝楼上走去。
后方又传来春九的不满之声,“动作麻利点!”
闻言,叶如修头也不回,变走为跑,直上了二楼。
虽说楼上的房间不算很多,但因需要极为细致地去做,所以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忙完。
叶如修只觉手臂酸疼,头上的汗巾也能拧出汗水。
眼下终于能歇息一会
儿,他走下了楼后,寻了个凉快地坐下,刚倒了一杯糖水,便看见千行冥满身恶臭,气势汹汹地朝厨房走去,而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显然春九正在里面。
叶如修没有理会,他默默喝完一杯后,又倒上了一杯,这时,却听得厨房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就连他杯中的水都起了一阵涟漪。
也不知那两人在说些什么。
他这里不太能听清厨房中两人的对话,但想来,一定是一些不好听的言辞。
片刻后,他注视着千行冥一脸平静地从厨房中走出,四下看了看后,便朝他走来。
千行冥问道:“你是叫叶如修!?”
叶如修点了点头,并帮面前的男子倒了杯糖水,虽然有股恶臭传来,但他不介意了。
千行冥高高站起,低头俯视着少年,道:“跟我换!”
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
“换什么?”
“换工作!”千行冥说着,伸手便要把那杯糖水端起,显然也是渴了。
“不换!”
说完这句话,叶如修觉得还不够,于是便抢先将那杯糖水收了回来,并将之扬掉,他现在很介意千行冥身上的这股恶臭。
见状,千行冥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叶如修淡然说道:“要喝自己兑去。”
“我要是能自己兑还用得着来找你?”千行冥理所当然的说道,原来,这千行冥便是觉得口渴难耐,所以才去厨房要水喝,不过,他带着一身恶臭,那春九怎会让他碰厨房里的东西,破口大骂几句都便将之撵了出来,而显然,这千行冥受了两次罪后,便没再敢去对春九说一个不字,到这会儿,他脸上的红印子还有许多。
闻言,叶如修沉吟片刻后,还是倒了一杯糖水在杯子里。
千行冥的手刚伸到一半,叶如修便一口喝尽,喝完后还不忘将杯子一倒,里面竟是一滴不剩。
“你!”千行冥怒目相视,一屁股坐下,道:“白瞎了我在院里帮你说那么多好话。”
叶如修佯装没听见,他摇了摇手里的水壶,问道:“只剩下一杯了,你要是不要?”
闻言,千行冥以为少年良心发现了,于是便稍微收敛了态度,点头道:“要。”
叶如修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我知道你们分院里有个毒草田,所以,一口换一株那里面的毒草。”
千行冥疑惑不解,问道:“你拿毒草做什么?”
叶如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只问道:“换不换?”
千行冥百思不得其解,但在他管理的分院中,最多的就是毒草了,对他而言,少上一两株毒草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他现在渴得厉害,嗓子都快要冒火了,那水壶中只剩下一杯的量的话,便就有些珍贵了,唯恐少年会直接喝掉,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叶如修当即将水壶中剩余的糖水倒在杯子里,然后面带微笑递给千行冥,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千行冥连忙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喝下,嗓子得到浸润过后,他当时就感觉世界又变得美好了起来。
这千行冥果真是正经至极的人,喝完水后并不打算赖账,只听他说道:“多谢,回院后我会让人取一株毒草给你送去。”
然而,叶如修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刚才喝水的时候喉咙动了三次,也就是喝了三口,你要给我三株。”
千行冥愣了愣后,不满道:“你怎么这么黑?比这拂春楼还黑?”
叶如修比他还不满,“你竟然说我比这店还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千行冥作状思索片刻,难得认错道:“是我错了。”
千行冥起身走了没几步,却又问道:“我刚才说的换工作一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如果你答应了,我可以给你一百株毒草。”
闻言,叶如修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也只是一瞬间,之后他便拒绝道:“不换。”
叶如修深明一个道理,不可眼红于眼前的‘小’利益,而是要看向大未来,既然接下来他和千行冥都要在拂春楼做工一段时间,那么也就是说,从千行冥手中赚毒草的机会就会有很多,但如果要是千行冥去做了扫尘的工作的话,对于做工方面的需求便会少很多,也就没有再赚的机会了。
实际上,那千行冥对一件事很不明白,为何与自己同来的叶如修只是做些扫尘的工作,而自己就得去洗茅房。
千行冥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于是走着走着,便又折返去了厨房中,只不过与春九进行了一通理论后,便又被打了出来,这下,这千行冥是真的没脾气了。
他们两人一直做到夜里,春九才同意他们回院。
对叶如修而言,扫尘虽然听上去比较轻松,但这一整天都在做的话,就比较累了,而且那春九还时不时地来查工,挑出一处来,便又得重新打扫一遍,所以自午后歇息过一次后,便一直忙到这夜里。
但相比之下,他比千行冥还是要好上许多。
那千行冥神色憔悴,回院的路上,话也很少说,明显是呕吐过多导致的。
叶如修也是懒得说话。
两人沉默同行,上山,入雾,回院。
沐浴过后,叶如修得知金无羡并未被带走,当即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样子,那千上舒果真是怕了春九。
随后,也不等千行冥将答应他的那三株毒草送来,早早地便睡了。
这夜入梦,就连做的梦都是累瘫在地的场景。
第一百六十八 翻山越岭
翌日一早,叶如修还在熟睡,便听得外面传来轻微敲门声,醒来后,带着倦意行去开了门。
唐灵儿站在门外,说道:“小哑巴,刚才又有个人送了三棵草过来,还是给你的。”
叶如修接下毒草,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后置于鼻间闻了闻便知是品阶极差,当即顺手扔掉,并认真地对面前的女孩说道:“灵儿,以后别什么垃圾都接下来,你看咱这借住的院子也不宽,要是垃圾堆得多了,出入都会很麻烦。”
唐灵儿点了点头,乖巧说道:“懂了。”
“对了小哑巴,昨天他们都在好奇你跑哪里去了,一整天不见,晚上回来也直接倒头就睡。”
叶如修现在还觉得胳臂酸痛,而且身心俱疲,他无奈道:“我被人敲诈了,唉,不过也就是去给别人做几天工而已,你们别担心了,接下来的几天,你们就好好看着二师兄就行,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别让他四处乱跑,多用功看看医经,后天,他还得参加神树大会。”
唐灵儿疑惑不解,说道:“前天夜里小哑巴你不是说,只要是千爷爷的弟子都要参加吗?这当中也有你呀。”
叶如修自是明白所谓的千爷爷便是自己的师父,他笑道:“我医术又不高,虽说我的毒术还算得上比较好,但这神树大会应该只是比的前者,所以,我和师姐只是去走走过场而已,关键还是在二师兄身上。”
唐灵儿想了想后,又问道:“小哑巴,你说千爷爷为什么要让你们参加神树大会?”
叶如修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听说师父他是上一届的优胜者,应该是为了面子,你知道的,师父他最爱面子,但也不排除是为了得到什么奖励之类的。”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该去忙了。”
事实上,现在的时间很早,一刻钟前天才亮,黄院内的其他几人都还没起来,只不过他还有些必要的事要去做,但碍于又要帮千行简取食材,午时又得赶去拂春楼做工,时间难免有些紧迫,所以就得提早去处理这件事了。
叶如修离开院子后,便顺着路下了神树,这一路上看见许多院里弟子走上走下,原本他还以为这些人实在刻苦用功,准备神树大会,谁知,却是在准备接下来朝剑庄扔过去的东西。
还有的人坐在木阶上,手里抱着本书,看了一眼书后,便又仰起头来,轻晃着,嘴里一阵念叨。
在他看来,这应该就是在用功研读‘医经’了。
叶如修走出那片笼罩神树的薄雾后,并未下山去百临湾,而是朝深山走去,但也并非是乱走一通,他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在走,最终选择了一座很高的山,然后一路拨荆,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路,爬了上去。
这座山的旁边,就是笼罩神树的薄雾。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座山上应该立得有一把剑。
这些日子,叶如修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剑庄,但无奈一直不知剑庄所在,而那千圣院的人视剑庄为终生大敌,他又哪里敢开口询问相关事宜。
所以,他原本是计划等离开千圣院后,再去找剑庄的,然而,就在昨天,他随千行简去到千圣院的观景台后,眼前所见,让他提前了这个计划。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千圣院的人性情都那般古怪,有此前车之鉴,作为世外另一大势力的剑庄……
但也不能一棒子全部打死,毕竟,剑庄是很普通的将房屋修建在了山上,而不是一棵树上。
一到半山腰,叶如修便看见一座座房屋散乱而立,不过此时,那些房屋内都没有人。
叶如修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些房屋内住的应该就是剑庄弟子,而眼下应该都上山了,毕竟,再过不久,‘那个’就要开始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阵阵无语,这两方势力还真是闲得没事干。
他不担心这里会跟千圣院一样,会因为一封函书,而弄出很多麻烦事,毕竟他身上带得有象征着慕容氏少剑主身份的东西,而且之前他来时,慕容兄妹也没提过什么关于剑庄的要紧之事,也就说过他们的父亲很厉害。
自从到了这半山腰,上山的路便好走很多,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石路。
半个时辰悄然流逝。
叶如修穿过云海后,便看见许多穿着与慕容湘宇相同服饰的人,全年龄段的人都有,甚至他还注意到一名四五岁左右的孩童,那孩童腰上也有一柄剑,只不过是木剑。
那孩童走几步就会摔上一跤,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与入了尘世的慕容兄妹不同的是,这里每一个人的头顶都束有一发髻,衣着打扮看上去,很像是道士。
由于叶如修也穿着黑色的衣服,与剑庄的服饰色彩几乎相同,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不过也不是没有。
至少那受人哄笑的孩童便注意到了他。
那孩童放下手里的木桶,满目好奇地看着叶如修,毕竟在这山上,没人会不负剑。
经孩童这一看,便有越来越多
的人发现了叶如修这名外人。
那些人纷纷放下手中之事,围了过来,却并无一人心怀警惕,更像是在观察珍稀物种。
实际上,慕容剑庄中的人,每天除了练剑就是修习剑心,日子日渐枯燥,现如今倒是要好很多,毕竟每天早晨都会和千圣院的人隔空对骂一个时辰之久。
而慕容氏大多都玩心极重,所以慕容湘羽才会想方设法的去尘世中,并且不愿再回来。
眼下,这些人一见叶如修的穿着与气质,便知并非是百临湾的村民,自然也不可能是千圣院的人,毕竟,但凡是千圣院的人,便上不了这座山,从五百年前开始,便是如此。
而这些日子千圣院都在准备着召开神树大会,自会邀约许多尘世中人,想来,他们应该是认出了叶如修的来路,而他们又特别好奇和向往尘世生活。
其中一名皮肤较为黝黑的男子笑道:“小兄弟你走错路咯,这里可是剑庄,你要去千圣院的话,在对面那片雾里。”
闻言,叶如修微微感到放松,剑庄这边就显得极为正常,对千圣院的称呼也是正常,而且从那语气中,也丝毫没有听出有对千圣院的愤怒,仿佛只是酒楼老板在给路人介绍隔壁的风俗店一般,很是普通。
他礼貌笑道:“我就是来剑庄的。”
那黑脸男子诧异道:“哦?你不是千圣院邀请来参加神树大会的?”
叶如修迟疑,他在思索,若是如实相告自己是从千圣院那边来的话,会不会被撵下山,几经犹豫后,他还是没作隐瞒,直言道:“没收到邀请,但眼下的确是住在千圣院,若是可以的话,我很想见见慕容家主。”
“家主?”周围那些人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
见状,叶如修连忙改口道:“也就是慕容剑主。”
闻言,那些人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
在尘世那边,一般都称得是一家之主,但到了世外之后,便没有这个称呼,这边只有势力之主。
因为这边的两个势力内的人虽同姓,但血脉却不相同,所以千圣院那边称之为院长,而剑庄这边便称作是剑主。
这时,一名长满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我们剑主日理万机,都没空搭理我们,更别提外人了。”
“日理万机?”叶如修略有些遗憾,但还是认真说道:“慕容剑主很忙吗?那能否告诉我,你们剑主在忙什么,我做做打算,下次找个好一点的时间再来。”
周围围着的众人纷纷开口,异口同声,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睡觉啦!”
“啊?”叶如修愣了愣,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那名络腮胡男子解释道:“主要是春天到了,后山豢养的那些灵兽都开始发情,通常会吵闹一整夜,而剑主他老人家一向睡眠不好,所以年复一年,逐渐习惯之后,剑主每到春天,便会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你要找剑主的话,可以晚上来,不过一到夜里,山脚的剑阵就会禁制一切外人进入,不是慕容氏的人是进不来的,所以,很遗憾,当然,只要你不姓千,就可以在白天进来。”
叶如修虽然对于这个理由有些无语,但面前这人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在骗自己。
他思忖片刻后,问道:“那夜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方法能通过剑阵?”
那男子说道:“要么关了剑阵,要么持剑纹也可进入,但这两种方法都不切实际,关了剑阵要再开的话会很麻烦,而要是没有剑阵守护的话,这座山是特别危险的,至于后者,我们是不能给你剑纹的,因为剑纹这东西对我们剑庄的人而言意义非凡,没了剑纹在这山上什么都做不成,而这剑纹还跟剑阵有关,不过我们这些剑纹用处都不大,只有剑主大人手里的剑纹才有大作用,因为持有那枚剑纹就能掌控镇山剑阵,不过现在那剑纹也不在剑主手中了,我们剑主特别喜欢小孩子,所以自许多年前少剑主一出生,就将那剑纹送给了小剑主。”
叶如修连忙打断,并道:“你们对我一个外人说这么重要的事,就不担心我泄露出去?难道...你们接下来该不会是杀人灭口吧?”
那男子笑道:“呵呵,虽然的确是很重要的重,但没事的,我们不在乎,况且剑主一直告诉我们,‘身为慕容氏之人,就没有怕事的道理’。”
叶如修又怎能知晓,这慕容剑庄的人一年年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要是有什么人来找他们的麻烦,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在乎重要之事的泄露,他们巴不得多来一些找事的人,但唯独,慕容剑主不允许千圣院的人来找麻烦。
这时,一旁一直在听着的那名矮胖矮胖的少年突然说道:“这位朋友,其实也没有王叔说的这么严重,主要是少剑主经常丢三落四,从小就经常把剑纹搞丢,为此我们还得费力去找,有一次整整找了一个月才找到,所以,开启剑阵的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而且四年前少剑主就已经离开剑庄了,所以就更不能关闭剑阵了。”
闻言,叶如修深吸了口气,说道:“你们少
剑主丢三落四的性格我知道。”
众人不解,“这位朋友,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如修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拿出那把墨色小剑,问道:“你们看,熟悉不?”
周围人怔了怔,满头黑线,一时间,没人说得出一句话来,这百余人,仿佛尽数石化。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叶如修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说道:“这剑纹我就先带走咯?”
虽然这剑纹很贵重,但他并不打算交出来,毕竟是慕容湘羽亲手给他的,而且没这剑纹,他也不可能跟慕容剑主见面,但如果是慕容剑主亲自来要回剑纹的话,他肯定是要交出去的。
周围仍是没有动静,叶如修轻咳一声,缓缓将墨色小剑收了回去,并拱了拱手,说道:“那么,就先告辞,我晚上再来。”
言毕,他转身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许久之后,他在大雾口遇上了正要下山取食材的千行简。
“我去黄院没找到你,听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说你一早就离开了,我以为你今天要放我鸽子了呢。”
叶如修说道:“怎么会,我这不赶回来了么?”
千行简问道:“你去哪儿了?”
叶如修自是不可能说是去了剑庄,要是说出来,千行简可能会张口问候他的十八代祖宗,虽说他的祖宗是无辜的,但到了那种时候,千行简可能不会在意。
他说道:“在山里随便转了转。”
而后,又为了不让千行简继续问下去,他便准备转移话题。
他看了看千行简的脸色,发现对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于是便问道:“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发生了什么?”
“我也就纳闷了,今日我们几百个人去做‘舒服’事的时候,等了半个时辰,但用剑的杂种那边竟是没一个人出现,真是扫爷的兴,真是一群不得好死的狗畜生!”千行简唾沫横飞。
叶如修突然发现,千圣院这边用来骂人的脏话还真是应有尽有,他们拥有随便张口就能将各种各样的脏话搭配在一起的不凡能力。
当然,他也明白,至于剑庄那边的情况,很有可能与他自己有关。
为了赶时间,他让千行简加快了些速度,终于是赶在午时便帮千行简搬完了食材,又火急火燎地跑下山去了拂春楼,勉强赶上,到了之后千行冥已然换好衣服蹲进茅房了,他本来还想跟千行冥理论几句关于那几株垃圾毒草的来着,不过现在看来,只有等到歇息的时间了。
叶如修觉得,反正昨日已经打扫了一遍了,今日肯定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事,歇息的时间怎么说也有一两个时辰。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春九比昨天还要严格,这一忙,却连个喝水的空闲都没有,身上一直被汗水浸泡着,就没干过。
......
夜里,两人同行在上山的路上。
“难怪是开黑店了,连心也这么黑。”叶如修揉着酸痛的胳膊,不满道:“要不是在世外没人管,我一定要告到官府去!”
千行冥不曾入过世,自然不会了解尘世中的事,只听他问道:“何谓官府?”
叶如修说道:“就相当于是尘世中的执刑队。”
千行冥用手指着自己,说道:“那我又不明白了,你且看看我,我就是千圣院执刑队的一员,而且还是总队长,还不是被使唤着去洗茅房,而且还没有工钱,你那什么官府,一样管不了!”
“好像是这个理。”
叶如修听见工钱二字,便知千行冥应该也想得到钱财,而千行简曾说,在这世外钱财只能去买特质鲱鱼和咸鱼那种的东西,那也就是说堂堂千圣院执刑队队长也做过那种名为‘舒服’的事?
但因其身份地位,想来应该是让下属下山替自己跑腿的,不然又怎会不认识拂春楼春九。
叶如修诧异道:“总队长,你也恨剑庄?”
千行冥神情冷漠,说道:“不恨剑庄者,枉为千氏弟子,此乃千圣院第一铁律!”
叶如修不解道:“世外两方势力的战争在五百年前,距离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好几代人了吧?真是发自内心的恨意?”
千行冥虽疲倦至极,但在外人面前仍然保持着高傲的态度,他说道:“既是铁律,也是祖训!我千圣院弟子自小便要会背诵辱剑山庄三千条,当中著有祖辈呕心沥血作出的辱剑之辞,我辈怎可感受不到祖先们留于字里行间的愤怒!”
闻言,叶如修的脸皮不禁抽了抽,“你们骂人还出的有专门的书?”
千行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露出了苦思和挣扎的神色,许久后,他脑袋里的争斗像是结束了,于是他说道:“如果是其他事,我都不想跟你有任何来往,但...”
说到这里,他又挣扎了片刻,才说道:“但如果你真心想学辱剑山庄三千条的话,我可以教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暗夜
言毕,经由月光照亮,叶如修看见面前这名男子的颧骨处泛起淡淡绯红,显然是狂热所致。
“不必了。”叶如修直接拒绝,他不想委婉,而后又道:“昨天你答应给我的三株毒草呢,你到现在还没给我。”
千行冥说道:“我不是让人给你送过去了么?你也想来敲诈我?”
叶如修不满道:“那东西也能叫毒草?毒得死一只蚂蚁么?你确定不是在你分院的路边随便采来忽悠人的?一开始我便说过,我要的是在那片毒草田里的三株毒草。”
千行冥的神情变了变,显然是被猜中了,气变弱了,显然也因疲倦在身,“行了,明天让人重新给你送来。”
话音甫落,便见千行冥加快脚步,两人间的距离很快拉大,不多时,叶如修便已看不见前方的那道身影。
如此也好,省得他去想借口,或是跟着千行冥回院后,然后再偷偷溜出来,毕竟这是要去剑庄,要是被千圣院最正经的一个人知道了,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而且对方还是执刑队的总队长。
不多时,他来到剑庄山脚,周围是一大片竹林,山间本无风,但让他踏入竹林后,便感觉到四野空气的流动骤然加快,有风起,但此风甚凉。
他总觉得此风有些怪异,于是便稍微加快了些速度,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怀中的那柄墨色小剑散发出些许温暖。
叶如修不曾回头,一路直行。
竹叶纷纷扬扬而落,尚在空中就被无数道无形剑气切成了碎片,叶如修喉咙动了动,他深知,要是自己没有怀里的那柄墨色小剑,他的下场将会跟那些竹叶一样。
直到他穿过这片竹林后,便没有那股诡异冰冷的风,夜又重归于平静。
叶如修回头看着后方的竹林。
......
此山之上有一柄巨大无比的青铜古剑,古剑立于剑池正中,池中养有金鱼数尾。
行过古剑后,便是一条直通向山巅的白玉岩石阶梯,这条阶梯哪怕是在白日里,也难以看到尽头,更别提现在还是夜里。
其倾斜程度比起千圣院那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阶梯一过中段,便出现了左四右四的分岔路,这些分支皆是通往剑庄的八处重要之地。
而在大道中,有九之极这种说法,那这第九道分支,实际上便是主阶梯的末端,也就是此山最高处的唯一一座楼阁,神剑阁。
此时,神剑阁中点有九盏长明灯,一名貌若中年的男子闭目盘腿而坐,这名男子的长相极其普通,在其膝前横有一柄墨色长剑,同样普通至极。
神剑阁最里面的墙上,镶有一把青铜剑,与剑池中的那把在外貌方面有几分相似。
就在这时,男子膝前的墨色长剑突然颤动了一下,只见那男子缓缓睁开双目。
他低头注视着墨剑,片刻后自语道:“来了么?”
言毕,只见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却并未拿剑,就此朝神剑阁外缓缓走去。
男子背负双手,站在阶梯顶端,凝视夜色片刻后,一阶阶踏梯而下。
不多时,男子刚来到池北,而池南那一方,恰好走上来一名少年。
四周寂寥无声,池中映出的月光,独独照亮这两人。
少年并未看见池北一方的男子,他刚想绕过池子,却突然听见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
“止步。”
少年停在原地,与男子隔着青铜古剑,彼此看不清容貌身形。
少年迟疑片刻,问道:“您就是慕容剑主?”
男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为何用敬语?”
少年愣了愣,说道:“因为剑主您的身份比较尊贵。”
沉默了一会儿后,男子才说道:“我之言,并非此意。”
少年不解,“那是何意?”
男子缓缓说道:“你为何如此装模作样?假扮天真?”
少年皱眉说道:“晚辈还是不明白剑主之意。”
男子说道:“既不明白,那你便走吧,我剑庄没人爱看戏。”
“戏么……”少年低语过后,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须臾后,那少年变得神色漠然,双目无神,漆黑无比,与之前相比,如同换了一个人。
“你错了,我不是他。”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极其冰冷,毫无感情。
闻言,那男子似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片刻后,便又恢复了平静,“原来是这样。”
池北一方,男子问道:“那么,来此所为何事?”
池南一方,少年漠然道:“他为神圣而来,而我,为剑而来。”
男子沉默。
少年又道:“你很聪明,知道不能见我。”
男子一语双意道:“这十万大山中的一切,都在我的眼里,这些年我看见了很多不能看见的东西,现在,你也在这当中了。”
少年表情不变,道:“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你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将我跟那些垃圾归为同类。”
听及此言,男子并未有任何
感情波动,他朝池中看了一眼,那里有一条金鱼还在缓缓游动。
其实,之前这条金鱼与池内的其他生灵一样,都在沉睡,只不过由于男子到来后,恰好遮住了一缕月光,那鱼在睡梦中显然是有所察觉,所以才会醒来。
男子不愿多说没用的话,他直言道:“你为剑而来,但这山上可没有一把剑适合你,而且我也没打算给你。”
少年说道:“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而且,既然我亲自来了,就不是要等着你给我了。”
男子冷哼一声,道:“在这座山上,我才是剑主,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允许,你如何拿得走一把剑!”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那少年伸手轻轻一挥,仅呼吸间,便听得夜空中传来铮鸣之音。
男子身为剑主,又立于此山之上,自是感知到了什么,但也只是负于身后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须臾后,只见数千把长剑自空中横空飞来,尽数刺入浅池中,池水被染成了血色,没有金鱼再存活。
那池,转瞬间便成了剑冢。
慕容氏之所以成为世外势力,当年又立于尘世顶端,自是因为其特殊的铸剑之法。
经慕容氏所铸的剑,每一柄皆是认主之剑,因剑中存有剑灵,只不过唯有被称之为神剑的那几柄剑中的剑灵才是苏醒状态。
但就算是普通的剑,也不会被外人所驱用,然而眼下,那少年却将整个剑庄弟子的剑都召来。
这时,那少年说道:“现在整座山的剑都在此处,谁才是剑主?”
男子眉尖一挑,他也伸出手,一声刺破夜空的尖锐长鸣起,一道寒芒化作流光而来,那柄摆在神剑阁地上的墨色长剑,此时,平稳地落到了他手中,“还有一剑!”
少年再道:“怎么?剑主大人要动手杀我了?”
男子正声道:“不杀你,但此山不留你!我得逐你离开!”
少年笑眯了眼,刚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注视着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池东一方的女子,而后又有一人从夜空中落下,此人恰好落于池西一方,至此,池子的四方皆站了一人。
后来的那两人正是剑楼和拂春楼的主人。
少年说道:“慕容剑主,蝼蚁从一变成了三之后它还是蝼蚁。”
闻言,那春九怒道:“哪里来的狗东西?!狗眼看人低,难道没听说过我春大娘的名声么?”
剑一自到来后,便一直注视着少年,然而,他此时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道:“老春,小心点,此人有些奇怪。”
春九不满道:“不用你废话,这狗东西要是不奇怪的话,还能在你我二人的眼皮子底下造事么?”
“春九?”池南少年的语气,第一次透出诧异。
春九骂道:“你春奶奶的名字也是你这狗东西能叫的?!”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第九人,想不到你还活着。”少年摇了摇头,道:“不过,也只是第九。”
听见第九二字,春九怔住了。
池东一方,剑一脸色大变,说道:“老春,眼下你还敢大意?”
春九敛了怒色,神情凝重,道:“少在老娘面前废话。”
随后,她又看了一眼池北一方的男子,问道:“你是...慕容什么来着?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我问你,这人来你剑庄干什么?”
男子并不在意春九想不起来自己名字一事,直言道:“他自称是来取剑,不过两位可要小心些了,此人方才使出了我慕容初祖所创的万剑式,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才急忙请两位来此。”
那春九注视着少年沉默不语。
反倒是一旁的剑一开口道:“后面那些话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了,他连老春排行第九的事情都知道,肯定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
见春九一言不语有一会儿了,剑一便又开口问道:“老春,想起是谁了么?”
春九摇头道:“想不起来,但我可以肯定,并非是在我之前的八人之一。”
剑一看着少年,他也想不起来,印象里厉害的人物中就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阁下来此,是为了什么剑?”剑一说道:“这山上有三把剑不能给你之外,其他东西你想带什么走都可以。”
少年好奇道:“不知是哪三把?”
剑一说道:“第一把是剑庄全弟子的剑。”
少年漠然说道:“都是废铁,我取之无用。”
“第二把剑是慕容这个名字。”剑一此言所代表的是慕容氏,因为古往今来,慕容一姓,便代表着世间最强之剑。
少年说道:“我也无意让慕容氏消失。”
剑一沉吟片刻,抬手一指世间最大的那把剑,插在池中的那把青铜古剑,“这就是第三把,除此之外,四把神剑你若想要的话,皆可取走,这是我的底线。”
少年摇了摇头,对于剑一所言的第三把剑,他并未跟前两把一样,说出任何否认的言辞,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了。
剑一说道:“那就是没得谈咯?”
此言一
出,春九和慕容剑主都凝神做好了准备,虽说如此,但能使出全力的,也就只有慕容剑主一人,春九和剑一由于形势所迫,只能动用一成左右的力量。
剑一从池中随意拔出一把剑拿在手中。
那少年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声刚一落,便见春九双手交叉,做出一个怪异手决,其身体表面浮现出绿色的灵体。
霎时间,四野石缝中的杂草疯狂生长,胡乱扭动着朝少年冲去。
而那慕容剑主则以中食二指并为剑指,之前插出池中的数千把长剑纷纷抽出剑身,飞上高空,于高空中来回穿梭。
唯独剑一迈着很笨拙的步伐朝少年冲去,而手里握剑的姿势,更像是在拿着一把大锤子。
名为剑一,却是不懂任何剑术,不曾练过一日剑。
但那剑若是砸出去,必是山崩地裂,当今世间无人能接下这一剑。
然而,就在所有的攻击与少年不过半尺之遥时,一切攻击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时间静止,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那三人正为眼前之景而震惊。
那少年轻启双唇,用手一挥,轻声道:“回去。”
声止,只见满天长剑皆掉转了个头,重新回去了池中,而那些生长出的杂草,也迅速回缩,归于原貌。
而剑一,则被手中的剑带飞回去,整个人落到了池中,幸得好没落到剑上,但也是全身尽湿。
少年缓缓上前。
春九三人准备换另一种方式发起攻击,但那少年却突然开口道:“我不明白,我们的敌人都是同一个人,为何你们还要阻止我。”
这时,只见少年的身体上浮现出暗红色的灵体。
见状,那春九瞳孔一缩,双手情不自禁地放了下来。
不远处的剑一,眼见那层暗红色的灵体,震惊道:“权之力?!”
剑一再也按捺不住,吼道:“老春,你个蠢老婆子还说不认识此人,那这人身上的权之力是怎么回事!?古往今来就你们十三个人的身上会出现这种玩意儿!”
春九道:“你闭嘴!”
慕容剑主一言不发,关于拂春楼和剑楼两人所处年代的事他了解甚少,所以他并未打算插话,而春九和剑一都停了手,他自然也不会一个人冲过去,毕竟三人刚才的攻击已被尽数拦下。
那少年在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池中,并伸手触碰在那把青铜古剑上,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开口道:“剑中无灵,剑灵何在?”
那三人皆没再说话,唯独慕容剑主往通向神剑阁的阶梯哪里挪去半步。
少年扫视三人,目中无情,道:“不说是么?”
手里更无情,他伸手朝春九那个方向伸去,“那就去死吧!”
话音一落,少年身上的暗红灵体突然变得狂躁起来,随后,只见春九突然双目大睁,满目的不可置信,随后竟是倒在地上不停翻滚,其体内属于生者的气息正在迅速消散,四野石缝中的杂草仅一瞬间便枯萎成灰。
就在这时,那剑一猛然冲上前,双指成剑,隔空斩在少年和春九中间的位置。
虽说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动静出现,但自此一斩,那春九却不再痛苦,逐渐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已是变得虚弱不堪,连站在那里,都颤颤巍巍的,如一只刚落地的鹿。
那少年诧异地看了一眼光头剑一,道:“你竟然能斩断因果?!”
剑一狠狠一咬牙,道:“这剑你要就拿去!”
少年说道:“没有剑灵,不过废铁一堆,我取之何用?”
这时,慕容剑主突然说道:“剑灵被人取走了,不在这里!”
“哦?是么?”少年很明显不相信,所以他走出了池子,并朝着阶梯处走去。
慕容剑主握紧手中长剑,并无退后之意。
随后,只见他将墨色长剑高举过头顶,嘴里低声念出九字口诀,笼罩着整座山的剑阵第一时间由守阵变成了杀阵。
忽有一阵风起,而后只见从茫茫夜色中,吹来十万片青色竹叶。
十万竹叶分出少许,顷刻间将剑一和春九裹住,最后,发出“砰”的一声,那两团竹叶直接炸开,而剑一和春九两人也不见了身影。
慕容剑主单手将剑横于腰间,另一只手掐诀于胸前,说道:“此事与那两位前辈无关,我一个人接下了!”
少年始终面无表情,就是剑一和春九的突然消失,他都不曾侧目看过一眼,因为他不在意,他来此本意并非杀人。
他看了看面前男子头顶三丈之上的那团巨大竹叶,说道:“浩然剑阵么?不过作为阵心的你实在太弱,而且你身上的浩然气很薄弱,要是换一个人,也许……”
言到此处,少年顿了顿后,便否决了心中的那个天真想法,说道:“不,没有这个也许,但你的做法和果断程度,我比较赞许,因为你让三只蝼蚁变成了一只,我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轻松碾死,那么,至于要不要碾死,就看你接下来的话能不能让我得到剑灵了。”
他平视着面前的男子。
第一百七十章 夜路
慕容剑主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其头顶三丈之上涌动的竹叶,也没有特别大的动静,他说道:“剑灵早在五百年前就被人取走了,不在此处!”
少年平静问道:“被谁取走?”
慕容剑主未作言语。
四周不再寂静,尽是竹叶别风吹的婆娑之声。
少年抬头看了看那团竹叶,皱眉道:“真烦!”
那少年身上覆盖的暗红灵体又一次躁动起来,而后,那团‘很吵’的竹叶,却是全数静止在半空中。
慕容剑主第一次变了脸色,面露无奈,随后,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收了手决,盘腿坐下,并将那柄墨色长剑重新横在膝前。
“我不明白,为何如你这般强大的人会出现在凡世间,为何春九和剑一前辈两人连一层的力量都不敢使出,而你就可以。”
少年毫无感情地笑了笑,说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还是说你觉得那两人使出全力就可以威胁到我?”
慕容剑主抬头看了看上空的那团静止竹叶,摇头道:“天上若有三只鹰飞过,在地上的蚂蚁是看不出谁飞得高的。我一直很尊敬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前辈,因为有那两人,我才能踏足神圣领域,才有机会修成一缕浩然气,如果飞的最高的那只鹰,专门落到地上来捕捉一只蚂蚁,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神圣领域么?好多年没有听见过了。”少年稍作感慨后,又说道:“虽然你把我和那两个人视作同类我很不喜欢,但能踏足神圣领域的人,就算是我,也是不忍心杀的。”
慕容剑主又一次沉默了。
“那两人怕的东西,我不怕,所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世上已无再能令我惧之人,已无再能束缚我之物!”少年看了看前方坐着的男子,问道:“你是不是不信?”
慕容剑主摇了摇头,他作为慕容氏数百年来的剑主,若要说的话,他已是屹立凡间界的最巅峰之人,早已看淡凡尘俗世,世间一切在其眼中,已是虚幻,唯有心中一剑之道,最为真实。
而少年之言,实在太不合理,他从不相信不合理之事。
哪怕,那少年有让时间静止的能力。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竹叶,仍然静止。
这时,少年朝他缓步走来,那膝前剑,颤鸣不止,他伸手轻轻拂过,进行安抚,但若是少年要硬踏阶梯上神剑阁的话,他会搏命阻止。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时,周围的场景已然发生了变化,但这场景对他而言,却无比熟悉,因为这里是神剑阁。
少年从他身边缓缓走过,片刻后,他听见少年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有意无意阻止我来此,是为何?这墙上之物,并非剑灵,只是一柄凡铁之剑。”
慕容剑主觉得眼前之景只是幻觉,毕竟上一刻还在池边,所以,他索性闭上眼。
少年又道:“你说,我杀了你,你会不会告诉我剑灵所在?”
此言过后,慕容剑主发现透过眼皮的光突然消逝了,于是他睁开眼,眼前还是那个池子,以及一把巨大的青铜古剑。
他终是开口说道:“你听说过死人开口么?能开口说话的只有活人。”
少年认同道:“你说的没错,那我亲自去问那名取剑之人好了。”
慕容剑主摇了摇头,道:“你找不到他的,除非你死了,可你愿意么?”
“不愿意。”少年说道。
慕容剑主说道:“那你可就永远没办法得到剑灵了,因为他已去了活人去不了的地方了。”
“是么?”少年沉吟片刻,说道:“但五百年前他还活着不是么?”
闻言,慕容剑主似想到某种可能性,但这更加不合理,然而,他见那少年的模样无比认真,心中一直坚持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动摇了。
他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一片片竹叶从高空中落了下来,有的落在了他身上。
他环顾四周,再没看见少年的身影,一切又变得寂静无比,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但那池中的数千柄剑,却将他的错觉无情击碎。
......
叶如修突然从愣神中惊醒过来,他的眼前还是那片竹林,他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呼吸声,驻足片刻后,转身朝山上走去。
整条山路上都极为安静,对此,他很是好奇。
“难不成这剑庄的弟子睡得真有这么早?而且那些人不是说,一到夜里后山的灵兽都会叫的么?难道我上错山了?”
他回头确认了一番,的确是白日里走过的那条路,而远处也已依稀看得见一些房屋了。
此后,他头也不回的一直顺着山路上山,一直走到白日里到过的地方,但都不见一人,几经犹豫后,他朝着夜空中那巨大剑形黑影的方向走去。
叶如修今日顶着疲倦不堪的身体走夜路上山,他不想再白跑一趟。
又走去许久后,叶如修终于是到了那把青铜古剑前,身处池南一方。
他已是累得不行,连忙坐在池边的台阶上大喘气休息,鼻间嗅见微
弱血腥,但他却没多在意。
不多时,月隐入云后,光线暗了许多,他这才起身绕到了池子的北面。
他勉强看得清前方不远处有条白色的阶梯,当即迈步走了过去,但没走几步,却感觉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一道声音突然在其耳畔响起,“小友,起脚,你踩到我手了。”
闻言,叶如修连忙后退几步,这才发现就在面前有一道矮矮的身影,月光太暗,实在是不太容易看清。
叶如修连忙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没看清。”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亮起火光,他一抬头,便看见前方一名盘腿而坐的中年男子,而男子的手指尖上正燃着一簇橙色火苗。
只见那男子缓缓放下手,但那火苗仍然悬在半空中,火光照亮了一片不大的范围。
叶如修打量起了火苗,好奇道:“这是?”
那男子说道:“剑火!”
“不明白。”叶如修连忙摇头,说道:“不对,我不是来问这个的,麻烦请这位大叔通报一下,我想见见你们剑主。”
那男子沉吟少许,缓缓开口,道:“我就是剑庄剑主,我叫慕容堂正。”
叶如修感到诧异,因为这自称是慕容剑主的人,看上去比千上舒还要年轻,“您就是慕容前辈?”
慕容堂正开口,只吐二字,道:“不像?”
叶如修为掩尴尬,轻咳两声后说道:“只是没想到慕容前辈会如此年轻。”
慕容堂正比较直接,也不想再绕弯子,直言道:“你就是白日里来过的那名少年吧。”
对于慕容堂正知晓此事的原因,叶如修也不好奇,毕竟白日里他可是带着那柄墨色小剑来的,而且还被那么多剑庄弟子给看见了,没拦下让他交出剑纹都算好的了。
“是。”叶如修说道:“晚辈白日里来时遇见了很多人,他们让我要见剑主的话,得晚上来,所以...我没冒犯前辈吧?”
他说话还是很小心翼翼的,毕竟他可以听慕容兄妹两人都说过,他们的父亲,也就是这慕容剑主很厉害,厉害到让他们两人产生害怕的心理。
而他刚才又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手,要是对方借此刁难于他的话,那就是相当的麻烦了。
然而,慕容堂正却简言直语,道:“如此深夜,你来此所为何事?”
叶如修诧异道:“前辈就不在意我身上带得有剑纹一事?而且好像还是很重要的剑纹,或者说,前辈就没想过要将剑纹要回去?”
慕容堂正说道:“不在意,小友你与我那儿女两人之间的来玩,我还是知晓一二的,等此番事了过后,你且将剑纹物归原主就行。”
叶如修说道:“请前辈放心,我一定会将剑纹亲手交回慕容公子手中。”
闻言,那慕容堂正沉吟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剑纹,就别给宇儿了,还是交给欢儿吧,如此比较安全。”
叶如修自是明其之意,交给慕容湘羽的确是不太安全。
而这时,他才注意到面前男子身旁的地面上覆着一层竹叶,而后,他回头看了看池子里胡乱插着的上千把剑,那池水已被血染红。
“慕容前辈,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吗?”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小友,不早了,你还是直言来意吧。”
叶如修轻咳两声,他没想到这慕容剑主会这么直接,他本以为是个可怕的人。
“其实,晚辈深夜造访,是为了求神。”
慕容堂正说道:“求神去庙里,尘世里多得是,剑庄从不信神拜佛。”
叶如修说道:“前辈误会了,我听起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说起过前辈,他们说,您已经踏足神圣领域,所以,我是为这个来的。”
对于来自尘世中的少年,明白与领域相关的事,慕容堂正并不惊讶。
慕容堂正平静说道:“世外两大势力数万人,无一不想踏入神圣领域,但到头来,踏足其中的却只有我和千院长两人,而关于领域之事,我们从不对弟子提起,皆让他们自己摸索神圣之道,所以,你若要问我是如何踏足神圣领域的,我会说,无解,若你只为此而来,那现在就可下山了。”
叶如修有些无奈,这慕容剑主给他的感觉,同时夹杂着热情和冷漠,总而言之,就是很别扭,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不知该如何调整言辞,最终,他放弃了调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好吧。”叶如修的双腿有些麻木了,他索性坐了下来,然后再道:“那我换个问题,既然慕容剑主已经踏足神圣领域,对修行一事是否知晓?”
他刻意改了称呼,换了自己的立场。
对于一心为道的慕容堂正而言,少年的这个立场转换很让他喜欢,让其平静止水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不由得对少年多了几分好感,而对于少年言出‘修行’二字,也并无过多的惊讶。
慕容堂正将双手缓缓放在腿上,说道:“你能如此问,想必,你就是当年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人了,你也别惊讶我能知晓
此事,若是有朝一日,你也能踏足神圣领域,你自会明白我为何能知晓,眼下,我和千院长随时都能去到那个世界。”
叶如修明白,所谓的‘那个世界’便是他当年所在的地方,那个灵气富裕之地,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为何不去呢,而要留在这里?”
世人无不想修行证道得长生,尤其是对世外这种求道之心极重的地方,若是去了灵气富裕的地方,得道的可能性便越大,但哪怕不提这些,只是长生二字,也足以让人眼红。
慕容堂正说道:“此事你无需知晓。”
叶如修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话题,于是他连忙改回原本想要知道的事,说道:“我想请教慕容剑主,什么是领域?”
慕容堂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所谓领域,即是对世界造成影响程度大小的称谓,此事不同于你口中的修行,修行境界的提升,无非是一个人的力量强弱而已,但领域却不同,当今世间三大领域中,人人皆处于凡人领域,而凡人领域是完全不能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的,但到了半神圣领域之后的人,也就被尘世中的算天命之人称之为不凡者,这些人能够造成影响的只有某一方面,比如影响到江湖的殇州城墨家少爷,比如影响到画之境的燕京城秦家小姐,以及险些踏入半神圣巅峰的梁奇。”
“而这半神圣巅峰之人,能够影响的便是此方天地,比如大唐十万帝骑,准确来说,这十万帝骑比较特殊,因为是以势而成的领域。”
说到这里,慕容堂正看了看少年,继续道:“就比如你,你现在也是半神圣巅峰之人。”
叶如修如坠云雾,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还是明白了最后一句话,虽说他这几个月以来,对自身所处领域,毫无感觉。
他说道:“也就是说,我也即将要踏进神圣领域,然后,就可以回去那个世界了?”
然而,那慕容堂正却摇头道:“领域之间的跨越,若有那般容易的话,世间千万生命也不会仅双指之数能成为不凡了,而成为不凡者,想要踏足神圣,更是难上加难,但有一事我却可以告诉你,世外的神圣领域者,有三人。”
叶如修好奇道:“世外这边有你和千院长,还有一个是谁?”
他是有猜测到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前辈,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是四人才对。
慕容堂正也不隐瞒,直言道:“拂春楼,春九!”
叶如修不解,道:“那剑一前辈呢?”
“他不是。”慕容堂正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说明缘由。
叶如修又问道:“世外有三人,那世内呢?”
慕容堂正迟疑良久后摇了摇头,他没有选择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少年,问道:“你当年下凡难道不是为了神圣领域而来?”
叶如修虽不知慕容堂正为何隐瞒世内之事,但既有隐瞒,便应是有某种隐情,他自是不可能苦苦追问,他问这些,也只不过是想在接下来遇上什么危难之时,能够去寻求这些人的帮助,而要是眼下在剑庄得不到神圣领域相关的情报,或许从那些人口中能知一二。
慕容堂正虽未说出来,但他也能猜出个大概,若是有,也应早就去了那个世界,又怎会留在凡世间承受老死病痛之苦。
但万一若是有个特例,也是好的。
叶如修摇头否认,他不可能说出自己下凡是为了寻神圣遗物而来,更不可能说出,他现在的体内就有其中一件这种话。
不过有一件事却让他感到好奇,于是便问道:“剑主这么说,肯定是以前有人为此来过,我不太明白,那个世界的灵气十分富裕,而且人皆修道,应该更容易能踏足神圣领域才对,他们为什么又要下凡来?”
闻言,慕容堂正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之便说过,领域与修行境界不同,不能按照修行境界的那一套来踏足领域,少了修行这一概念的凡间界,将会比那个世界更容易做出影响世界的举动来,总而言之,在那个世界倘若想要影响世界,便需经历无数万年达到至高的修为境界才有机会,但在凡间界却就不同了,此事我在一开始便与你说了,现在却是第二次提起,你若是还不能明白,便自己好好想想。”
叶如修并非是左耳进右耳出,只不过他今日实在太累了,又爬了这么高一座山,在一开始,他的意识就已经有些不太稳定了,若非求神心切,他之前一直强定心神,恐怕早已开始胡言乱语,惹怒慕容堂正了。
听及此言过后,他微垂下头,没再说一句话。
慕容堂正认为少年是在认真思考他刚才说的话,毕竟剑庄中的弟子都是这样。
然而,一直过了许久,慕容堂正逐渐发现不对劲。
他动了动手指,那悬浮在空中的剑火缓缓往前飘去,却才见得那少年竟是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沉。
慕容堂正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五百多岁的人,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这少年也不是他剑庄的弟子,自然不可能叫人来将少年带去歇息,而他面对沉睡过去的少年,却是有些小心翼翼地,还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百七十一章 曾十三神明
若是慕容兄妹在场的话,不知会惊愕要何种程度。
只见慕容堂正起身走了两步后轻轻一招手,散落在地面的竹叶又一次动了起来,而后,那竹叶尽数堆在少年身边,眨眼间,便将少年埋了起来。
随后,他左手掐诀,置于胸前,嘴里吐出一个‘散’字,便见那池中的数千把剑悄无声息间离水而起,纷纷穿梭夜空,消失不见。
慕容堂正凝视那把巨大的青铜古剑许久后,下山去了。
他一路来到百临湾,眼见剑楼和拂春楼皆开着门,他略作感知后,便走进了拂春楼的大门。
来到拂春楼二楼的某个房间外,他看见某一间屋内有微微亮光,迟疑片刻后,推门而入。
房间内,春九脸色憔悴躺在床榻上,已然昏迷,而剑一,则坐在不远处的桌前,单手抵着额头,双眼紧闭。
慕容堂正轻声说道:“情况如何?”
剑一连忙起身,将慕容堂正拉到外面,并将门合上,这才叹气道:“得亏是她,要是换作别人,这拂春楼今后就是我的产业了。对了,那人呢,我看他那样,应该不会空手而归才是。”
慕容堂正说道:“他去找五百年前的‘那个人’了。”
剑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关头,好奇道:“那个人连我们都找不到,他能找得到?”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缓缓说道:“倘若在你们走后,我所见并非幻觉,那他便是去了五百年前。”
闻言,剑一大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道:“你认真的?”
慕容堂正说道:“以剑起誓!”
一听此言,那剑一的脸色变得凝重许多。
“如果那人真的有掌控时间之力,那此人的权,应该与时间有关,但他对老春动手的那一下,却是与因果有关,这就让我很不能明白。”
慕容堂正诧异道:“你是说,那人身怀两种权之力?”
剑一觉得自己说的话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有这种事,就连当年极度痴迷于力量的第一人,也无法做到!”
慕容堂正其实有些疑惑,他虽知道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人很不普通,也知这两人活了很久很久,但他之前刚来世外时,因心性原因,哪怕是心中有惑,也不曾询问。
不过这五百年来,受拂春楼和剑楼的两位协助,踏足神圣领域后,便能看见很多东西,因为看见,所以恐惧,以至于很大程度上的磨平了他那高傲的脾气。
但直到现在,他也不称呼拂春楼的剑楼的两位为前辈。
他问道:“之前我便听那人说出第九人,现在又听你说起什么‘第一人’,这世上有什么人还会如此排名次?”
剑一摊了摊手,反问道:“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人会如此排名次?”
慕容堂正当即想明白,原来便是他也有几分神志不清了,他看了看床榻长躺着的女子,说道:“是神明么,可世人不是说,十三神明皆亡,十三件遗物早已遗失了么?”
“十三神明皆亡?”剑一问道:“谁说的?世人说的?你觉得当今世间的世人有亲眼见过十三神明死亡么?”
剑一用起了教书人的语气,再道:“你好歹也是当今凡世立于顶点之人,怎地还如此俗不可耐?去相信那些市井说书人的讹传之言?”
“受教了。”慕容堂正放下颜面以及心中坚不可摧的壁垒,问道:“那十三神明的名次是根据何而排出?”
剑一沉默了一会儿,忽有些惆怅,只听他悠悠说道:“曾十三神明的名次,只是一个封神的先后顺序而已,十三神明各司一权,掌控世间十三种权力,比如老春,她便是草木的执权者,那时候的十三神明是不分强弱的,直到有个人的出现,那人以绝对的力量重新为十三神明排了名次,于是,他就成了第一人……”
谈及此处,就连剑一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些许,他咽了咽唾沫,显然,他连说出那人的姓氏,或是执掌何种权都不敢说出口。
“所以从那之后,十三神明的名次就以实力的强弱而划分。”
慕容堂正说道:“既然十三神明之死是谣传,那十三神明是否都还活着?”
剑一摇了摇头,道:“死了,但没死完,十三神明中,有十个人皆殒命于破溃发生之时,若非老春的权之力比较特殊,否则,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刚才我一直在想方才那人的身份,老春说十三神明中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但那人却对老春还活着这件事,十分诧异,也就是说,那人也经历了破溃,并且活了下来,但我始终想不起来,这世上有过这样一个人。”
慕容堂正不解道:“那人的相貌身形与后至的少年一样,会不会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剑一说道:“当时叶少年刚好也要上山,他不过是借用了叶少年的这一身份而已,不与你说这些了,如果说那人真的去了五百年前,但现在那把剑仍然还在剑庄的池子里,并且,他最后没能回来此处取剑,也就是说,在五百年前肯定发生了什么,让他放弃了取剑的打算。”
闻言
,慕容堂正不太明白,他说道:“可是,按你所说,他真的去了五百年前,那为何现在我们的意识里还保留有他今夜来剑庄寻剑的记忆,按理说,他都去过五百年前了,今夜就不该来才对,而我们的记忆中也就不应该再有关于他来过的记忆。”
剑一大感苦恼,道:“关于时间之事,我了解的也不是太多,你问这么深,我也不明白,若是以前,我倒是可以去问问执掌时之权的神明,但现在他已经死了,不过,在很多年前,那神明的时之权被一个人找到了,你以后要是有机会遇到那个人,你大可想他问个明白,现在千万别再问我。”
“眼下我们能知道情况只有两种,要么,方才那寻剑的人骗了你,他压根就没去过什么五百年前,所以我们什么异常也没察觉到,要么就是他去了五百年前,也没找到五百年前让你慕容氏来到世外的那个人,所以,他这五百年来,一直都在找那个人,所以才没有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所以我们的意识里才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你别忘了,五百年前的那个人,就连你我二人都不知其身份,也从未露过面,在我看来有些反常,但话虽如此,我更愿意相信前者,毕竟,若是五百年前的那人能预知五百年之后的事,并能做出如此完美的防范,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慕容堂正思忖片刻,点头认同道:“我也认为这是不合理的,但若是能将此人拉入我们的计划中,是否就能轻松许多,毕竟,他说过,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剑一看着面前沉着冷静的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光头,砸巴了一下嘴,道:“不行,只因为他想取剑,所以不行,眼下还是按照计划进行,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慕容堂正听不懂这二者间有何关系,但既然剑楼的老板都这样说了,那也就不多过问了,因为这可能是涉及到了当年的破溃之事。
剑一忽然问道:“叶少年呢?”
慕容堂正说道:“那少年一开始气息就有些虚浮,应是太累了,不过,现在已经睡着了,所以我才有空下来看一看。”
剑一说道:“随说那少年拒绝了老春的协助,但也不至于这么记仇吧,不过,现在看来,那两个小毛孩接下来就不用那么累了,唉,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慕容堂正看了看左右两侧的阴暗走廊,忽然问道:“对了,那少年是从那个世界来的,算得上是特例,用不用放进计划中?若是不用的话,我便暗中协助他踏足神圣领域。”
沉默少许,慕容堂正又认真补充道:“他真的很心诚,很渴望神圣,他似乎很想回去,但他对凡世间的迷恋太深,若是不出意外,此生是没有办法踏足神圣领域的……我想帮他。”
闻言,剑一看向他,诧异道:“我以为你对求剑道之外的事已经不感兴趣了,但,他虽是特例,但已是当今世上唯一的半神圣巅峰,机会是最大的,你万万不能忘了我们的计划,只有独自踏足神圣领域的人才行,若有我们这群人的协助,是不行的。”
慕容堂正说道:“那我就不帮了。”
剑一摇了摇头,道:“不行,你要帮他,但却是帮他斩去凡世间的一切迷恋,而不是帮他踏足神圣领域。”
慕容堂正迟疑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我先回去了。”
剑一提醒道:“若是那人再来,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别传念到老春这里,这几日就让她多休息休息,也是时候让你们两家势力放下仇恨了,明日你随我去千圣院。”
慕容堂正当即立断,道:“什么都可以,唯独去千圣院,不行!”
剑一纳闷道:“为何不行?难道五百年前的仇恨你还放不下么?”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那场战争我早已不在意了,只是,千圣院那边的人,言语脏恶难听,入我耳中,已是玷污我的剑道,我不允许。”
剑一笑道:“这百来年你那剑庄也没少骂人,每天早上都会隔空朝千圣院对骂一个时辰,你难道没听见?”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缓缓道:“三百年前起,我的作息时间已是日夜颠倒,入眠时却不曾听见外面的动静,但此事若是真的话,我回山教训他们。”
在剑庄的那座山上,神剑阁与弟子活动的地方相隔很远,而神剑阁前的那阶梯很长很长,剑庄弟子没一个愿意跑上一趟,所以,现在的剑庄有很多年幼的人没见过一直居住在神剑阁中的剑主。
剑一说道:“教不教训那是你的事,反正明日要么你去千圣院,要么千上舒去你剑庄,正好叶少年带着剑纹,你随时都可开启剑阵。”
慕容堂正明其之意,毕竟千上舒没有剑纹,不同于普通人的是,拥有千氏血脉的人只要一接触剑阵,就没得活命,他说道:“你能让他闭嘴,我就关剑阵。”
闻言,那剑一脸色一变,怒目而视,心想,老子岁数比你大几万年,难得给你脸了,你反倒摆脸色给我看。
他心中涌出一股火气,道:“行了!明日不要你去千圣院了,千上舒也不用去你剑庄了,都他娘的来我楼里!到时候
老子拿把菜刀架你两人的脖子上,老子看你们讲不讲和了!”
慕容堂正脸色平静,毫不犹如,转身顺着走廊缓缓而去,也不急。
他离开拂春楼没多久之后,便回到了剑庄,路过池边,将被风吹散的竹叶重新堆在熟睡中的少年身上,这才踏上漫长阶梯,朝神剑阁走去。
似由于感知到危险的缘故,这夜的剑庄很是安静,没一头灵兽再叫,但慕容堂正仍是睡不着,只好闭目养神。
毕竟,他明天白日里是睡不成觉的了,有一些事要处理。
神剑阁最深处的那面墙上,那柄正常大小的青铜古剑仍安然无恙。
这剑,是五百年前那个让他们来世外的神秘人所留,慕容堂正一直以为剑灵就在其中,但看样子,好像不是了。
事实上,当年慕容氏还在尘世中时,并没有池中那把巨大的青铜古剑,当今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知道,慕容氏之所以与千氏离得这么近,原因便在于青铜古剑。
慕容堂正自生下来便备受冷落,因其剑道方面的天赋并不算出众,但他年纪轻轻心境却极为成熟,心性又是坚韧不拔,生活态度从不过度逾越,从不仰慕,从不浮躁,平平稳稳到了三十,最终上一任慕容剑主逝世之际,却放弃了选择当时的少剑主,而是选了默默无闻的慕容堂正,这便引起当时慕容氏很多人的不满。
但无人敢违抗上一任剑主的命令,于是,慕容堂正三十而立慕容氏大剑主。
三十岁到三十三岁之间,整整三年时间,因慕容堂正对一切事务不做理会,当时的几名慕容少剑主又对慕容堂正心怀不满,于是纷纷争权夺利,将偌大的慕容氏弄的是乌烟瘴气。
那时对慕容氏不满的势力有很多,而几名慕容少剑主又受那些势力的蛊惑,变得兄弟相残,奸杀掠夺,为恶世间,致使万民群愤。
至此,慕容二字,从人人朝拜,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姓氏。
当时的世间对慕容氏已是一片骂名,就先慕容氏的下人,也不惜性命,想要杀死一名慕容弟子,哪怕有胆小者,也会在背地里骂上几句,而慕容氏,于世间再无立身之所时,那几名少剑主才知自己大错特错了,有辱先祖,愧对先祖,于是,这几人于同一日,骑马回到浩然城,而当时的浩然城便是慕容氏所在之处。
浩然城中许多人已看出大战在即,见不妙,于是大多都离城而去,慕容氏已是人心尽失。
那几名少剑主回城后,直奔慕容府灵堂,欲向祖先请罪,随后,以死谢罪。
却见慕容堂正一人跪在灵堂前。
当时,那慕容堂正对几人说:“你们且在此跪上十日,在祖先面前,洗净心灵罪孽,**之污,若能坚持下来,祖先不原谅你们,我来原谅你们。”
说完这话后,慕容堂正起身离开了灵堂。
当日,艳阳高照,天际飘着浮云几朵。
慕容堂正站上浩然城城头。
一人,一剑,昭告天下。
“此后十日,浩然城城门关闭,凡与慕容氏有过节者,凡对慕容氏有任何不满之处者,皆可来此,我慕容堂正给你们交代,有理说理,无理便说剑,十日之后,了清慕容氏与天下的一切恩怨。”
自此,每日都会有人来,便正好应了那句话,有理的都在说理,无理的都会带着一大批势力来此,只得是问剑城下。
站在城头的那道执剑身影,无一日倒下过,而每一日太阳落山之时,慕容堂正都会用剑在城墙上刻下一道剑痕,前几日无人明白他为何如此。
直到第十日太阳垂落西山,慕容堂正刚‘问剑’而归,身上狼狈不堪,但其表情仍然平静。
城墙下,是当时世间有名的各方势力主,足有上千人。
在众目睽睽下,他在城墙上刻下了最后一道剑痕。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浩然,唯一城‘长安’立于此,再无慕容!”
第十日过后,慕容堂正下了城头,走回了慕容府灵堂,却见只有一名少剑主还活着,其他几人皆已用剑自刎。
慕容堂正在灵堂前跪了一整夜,第二日,之前逃走的慕容氏之人尽数回归,密密麻麻跪在浩然城下。
慕容堂正将那些人带上,远走十万大山,那些族人对慕容堂正只有尊敬。
而去十万大山之行,似乎是上天注定,在一棵参天古树旁的高山上,竟立有一剑。
于是,慕容氏便在那座山上成立了剑庄。
关于那把青铜古剑的由来,就连慕容堂正也不清楚,但他带慕容氏远走世外的原因在于,当年尘世中的局面,还未到达不可化解之时,便有个神秘人找到过他,并让他带着慕容氏去十万大山找那把剑,从此留守剑旁,一心向道。
对于向道的诱惑,慕容堂正是无法拒绝的。
但当时的他却拒绝了,并道:“遇事一步一步来,慕容与天下的事尚未解开,我是不会离开浩然城的。”
这些事,现今的剑庄,几乎没多少人知道,而知道的,也是从上一代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买卖
耳边充斥着的哀怨之声,将叶如修从梦中唤醒过来。
他一睁眼,眼前却不是什么天花板,而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阶梯,而在那条阶梯上,正有无数名剑庄弟子背着双手,以青蛙跳跃的姿势,一阶阶地跳。
左侧往上跳,右侧往下跳,到了阶梯的第九道分岔口,那些弟子便会折返跳回,毕竟再往上,便是神剑阁。
在剑庄有这么一条规定,除剑主之外,无论什么人都不能进神剑阁。
哀怨声正是从那些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已经有很多人跳得脸红脖子粗,还有许多人已累得口吐白沫,但他们控制住了自己,不让自己昏迷,凭借着一丝坚韧的意志继续跳着。
哀怨声中还夹杂着哭闹声,那些人中却是还有几岁的孩童,而昨日叶如修所见的那名小胖子也在里面,不过现在已哭成了个泪人,但仍然不敢停下来。
叶如修这才反应过来,昨夜自己竟是在剑庄睡过去了,而当时,正在和慕容堂正谈着很关键的问题。
这时,有一名剑庄弟子跳过他的身旁,道:“嘿,你醒了。”
然而,说完这句话,那名剑庄弟子便跳了过去,而后又接着跳来一名弟子,那弟子接着之前的话,道:“昨夜睡得很香吧?”
第二名弟子这便又跳走了,而紧接着,第三名弟子又跳来,道:“毕竟,不知怎么的...”
第四名跳来的弟子,“昨晚上灵兽没吵...”
第五名,“连我们也感到惊讶。”
叶如修感到无语,这群人就不能好好停下来说句话么?
他好奇问道:“你们这是在锻炼身体?”
在他说话期间,又跳过几名弟子,而后来的弟子竟然也听见了他说的话。
于是便一人半句的回答道:“锻炼个...”
“屁的身体啊...”
“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们这是在接受惩罚么?”
叶如修听得难受,他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们能不能停下来好好说话。”
从其面前跳过的弟子说道:“废话,停下来就没命了!”
叶如修从竹叶中钻了出来,准备走了,他不想再听见这样的说话方式,更不想学习新的交流法门。
而且,眼下再不走的话,就要误时间了。
“小兄弟,剑主让我们转告...”
“他让你今夜再来。”
叶如修一边朝山下跑去,一边招手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跑下山后,便直接去了村里,这一进村,正好看见胖子千行简吃力地搬着两份食材,脸都涨红了。
叶如修连忙跑过去接下一份,道:“我来了。”
千行简喘了一大口粗气,不满道:“你来个屁啊,你怎么不迟点再来,直接去神树下接我算了。”
叶如修明白千行简生气的原因,今日剑庄那般盛景,千圣院这边自然又不能做‘舒服’的事了,而他虽是一路奔跑过来的,但还是迟了些,这两件事叠在一起,那千行简想不生气都难。
他说道:“好啦,我这不是在村口接到你了么?”
千行简说道:“你这一天比一天迟,肯定是故意的。”
叶如修忙道:“怎么会!”
听千行简发了一路的牢骚后,他决定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早点赶来。
走完山路后,千行简突然问道:“你和我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昨夜他说梦话都一直在说你?”
叶如修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道:“有发生什么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哥他说什么了?”
千行简双眼上翻,作思忖状,说道:“他先是骂了你半个时辰,然后说你比黑心婆还要黑,对了,我哥说的那个黑心婆是谁?”
叶如修不满道:“我黑心?苍天明鉴,我没告他以次充好都算好的了,他倒反过来先骂我了,而且是他自己亲耳听见后同意下来的,这种事又怎么能说是黑。”
千行简虽不知叶如修在说什么,但对于‘告’之一字,他却很是不解,“我哥可就是执刑队的队长,你要到哪里去告他?”
“我...”
每每遇上这样的问题,叶如修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千行冥那样,以权谋私的情况已经不是少数了,就算不说这些,他也没见过,一个平民百姓击鼓鸣冤,然后却是告青天大老爷的,这种事却不是自寻死路还是什么?而且死了还要被人骂白痴。
叶如修叹了口气,回答道:“那个黑心婆,就是你们口中的,拂春楼春大娘。”
那千行简一听这名,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再你玛德见,告辞,今后谁要是问起,你就说咱两今天就没见过面!要是春大娘知道了我说她黑心婆这件事,我跟你没完!”话毕,只见那胖子抱着百斤重的食材,健步如飞,跑的竟是比兔子还快,转眼便已跑进了薄雾中。
......
午时之后,又一个时
辰。
今日拂春楼底楼虽不见春九的身影,但叶如修和千行冥两人很是自觉的跑去干活了。
千行冥脸上的伤还没好,半夜睡觉之前,都还要用冰块敷上一敷,要不然肯定睡着睡着就觉得火辣辣的,然后被痛醒。
至于叶如修,他自然是不想受跟千行冥那样的罪而已,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一个时辰过后,叶如修便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悄悄偷工跑去了茅房。
一路靠近茅房,却是没闻见任何恶臭,不由得感到诧异。
叶如修看见千行冥露了半个屁股在外面,正埋头做事,也不作声,只是加重了脚步声,缓缓走近。
当脚步声一响起,便见那千行冥手里的动作更迅速了,显然千行冥是将这脚步声的主人当做是春九了。
叶如修偷笑一声,走近后,他趴在茅房檐上,探头朝下方看去,然后轻轻咳了一声。
那千行冥明显是听出来者并非是春九,当即抬起头看了一眼后皱眉道:“是你!?你事做完了?”
叶如修在心里又笑了笑,这千行冥还在故作淡定,就是不想让他看出刚才害怕的事,不过他可没将笑摆在脸上,这要是摆出来,指不定千行冥会跟他翻脸。
而且,他这才发现,这附近的茅房都变得特别干净,难怪没什么太大的味道,不禁在心里对千行冥夸赞了一番。
千行冥清洗的茅房,是整个村子里所有人使用的地方,并非只是独独一处拂春楼再用而已,所以这工量肯定是极大的。
“没呢没呢。”叶如修说道:“诶,你说,我们都做了一个时辰了,怎么一直不见老板娘来嗦?”
千行冥丝毫不敢停下手中的事,生怕就被春九瞧见,说道:“平时巴不得她不来,现在你却又在想她,我看你是皮痒了,快滚快滚,别妨碍我做事!不过你要是为了那三株毒草而来,就可以走了,我早上已经派人送到黄院去了。”
叶如修转了话题,说道:“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还不待他说完,那千行冥便打断了他的话,并道:“没门儿!”
叶如修笑道:“你听我说完嘛,你这几日晚上睡觉是不是觉得特别麻烦,还要专门来这村里要些冰块,敷在脸上?”
千行冥又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没门儿!”
叶如修也不在意,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其实吧,尘世里有一种特殊的药膏,只要抹在皮肤上就能让皮肤舒服好几个时辰的药,有变冰的,也有变热的,还有治疗皮肉之伤的效果,而恰巧,我就会做这种药,怎么样,想不想要?”
见千行冥这一次没有打断自己,他便更加肯定了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
那千圣院的规矩比较多,千行冥并非嫡系,所以修了毒之后,就只能一直修毒,不能再接触医术。
而院内是不允许私下买卖药材或是配好的药或者毒的,得了病,或是受了什么伤,只能去疗养院,但那种地方曾多次被千行冥打压过,显然,那些人特别记仇,要不然,千行冥怎么可能时隔两日之久,脸上还再疼,要么就是,千行冥还记得打压之事,所以拉不下颜面去疗养院接受治疗,对叶如修而言,无论事实是哪一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千行冥的确还在烦恼于此事就够了。
叶如修自然也知道,千行冥那弟弟比较胆小,是不会去触犯院规的,更何况千行冥一直想在他弟弟面前做一个好榜样,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所以,千行冥肯定是没与千行简说过来做工以及被打一事,而此事,叶如修也是刚才才从千行简口中了解到,否则千行简也不至于对千行冥说的梦话毫不知情了。
他继续说道:“你要是想要的话,介于你千圣院执刑队队长的身份,我额外再送一份好礼给你。”
他刻意没说出所谓的‘好礼’是什么东西。
那千行冥骂道:“不要!滚蛋!”
闻言,叶如修丝毫不停留,转身便走,但他却刻意将脚步声踩得大了些,然而,这走了才没几步,他便听得后方传来千行冥的声音,“一株!”
叶如修展露笑颜,回头道:“我配这药都用了好几株,而且还有‘好礼’,你这一株毒草就想换?”
千行冥停下手里的事,站起来,皱眉目视着他,问道:“那你想要多少?”
叶如修比了一个指头,道:“一百株。”
千行冥摇了摇头,道:“五株,爱要不要。”
叶如修说道:“二十株,不能再少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十株成交,但前提是要千行冥在今日之内送到黄院,不能再拖到第二日。
千圣院执刑队有数百人,有那么多下属可以替他办事,那千行冥自是不担心此事,所以答应了下来。
叶如修打趣道:“此事算是私下交易了,总队长你这可以带头犯法呀。”
千行冥愣了愣。
叶如修再道:“我开个玩笑,我又不是你千圣院的人,算不得私下交易,自然不
算违规,咱两这做法,就跟你们千圣院用铜钱在这百临湾买鱼一样的道理。”
千行冥皱眉不喜,看样子,他并非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叶如修伸了个懒腰,转身回了楼去。
他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佯作清蜘蛛网,实际上却是在四处寻找春九。
那厨房灶台里的碳还是冷的,看样子,今日都没人用过这灶台,于是他又来到二楼。
他顺着走廊,一间间地敲响了屋门,进去发现没人后,便又退了出来,继续走向下一间。
没过多久,他便放弃了用鸡毛掸子装样子的动作,因为整个二楼的客房都要找完了,一点儿有人在的迹象都没有。
这时,他发现最里面那间客房的门虚掩着,出于好奇与警惕,他先是探了半个头进去,但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后,便准备关上门离开,然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独一张的床上躺着个人。
他轻轻敲了敲那门,但那床上的人并未有任何反应,不由得又加重了劲道敲门,然而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心想,这人不会是死里边儿了吧?这要是死了闹鬼的话,拂春楼就没人住了,没人住就没生意,没生意黑心春大娘就没钱赚,肯定又会发脾气,而他这做工的劳动力肯定也要遭殃。
一念及此,他当即咳了两声,而后说了声‘打扰了’,便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看清躺在床上之人的长相后,反应也是迅速,作势就要往外走,并道:“春九前辈,我不是有意打扰的,我马上走。”
毕竟春九要是住在这里,那怎么说,也是女子住的房间,他这进来,显然是很不好的。
叶如修就快走出房间了,但那春九却毫无动静,这要是换作以前,肯定是一把菜刀横空飞来了,而且他还将鸡毛掸子带来了,这也将会作为春九的武器。
他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停下脚步,道:“春九前辈?”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在想,我这算不算是在作死。
连唤两声,也无回答。
叶如修感到无比好奇,于是又缓缓走了回去,站在床边。
这般才发现,那躺在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细眉紧皱,而且额头上还布有许多汗珠,气息微弱无比,时断时续。
只接触过些许医经的他,此时也能看出春九的状态非常不好,以往他看见人出现这种状况的时候,还是在江州城,有名男子从山上摔下,损了五脏六腑,就连千世新也无能为力。
叶如修脸色变了变,一夜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眼下却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虽说春九平时对他和千行冥都非常残暴,但现在可不是记那种仇的时候。
他连忙跑去了剑楼,他觉得此事剑一肯定知道。
然而,这一去,却看见剑一正哼着小曲,慢悠悠的泡着茶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那剑一见叶如修火急火燎地跑来,便好奇道:“叶少年,你跑这么急,是拂春楼着火了么?如果是那就太好了,来喝口茶先。”
叶如修慌道:“剑一前辈,春九前辈她受重伤了你不知道?”
“知道啊!”
“那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叶如修说道。
剑一不满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我也不会医术,而且就算我会医术,去接触那臭娘们儿的身体疗伤,她醒来还不得砍死我?”
叶如修说道:“砍不死的砍不死的,你是剑一前辈,名字里都有剑字的,剑还会被木头伤了不成?我是觉得,以前辈你的身份,肯定能请的动千圣院院长,请他来给春九前辈看看?”
闻言,剑一说道:“叶少年,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呀,放心吧,千上舒我已经叫了,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你喝口茶缓口气先。”
叶如修接过茶水喝下一口后,不自禁地松了口气,说道:“来了吗?那就好。”
他坐到剑楼门前。
不多时,便见身着灰白服饰的千上舒背负双手,从远处走来。
那千上舒一见叶如修,当即摆出一副吃惊至极的表情,道:“你这外来少年,怎会在剑楼?”
叶如修深知慕容和千氏之间的恩怨,而现如今,身为千圣院院长的千上舒若是亲眼见到他在剑楼出现,那才真是解释不清了,方才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他的意识飞速转动,沉吟片刻后,连忙说道:“我在拂春楼做工,现在休息,所以过来坐坐。”
那千上舒将信将疑,没再理会他,转身走进了剑楼中。
叶如修缓了缓紧张的情绪,于是他又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毕竟能请得动千上舒的肯定只有剑一,那他再回头去也是白去,很有可能还会因千上舒讨论关于他自己的事,而导致误了时辰。
若真如此,自己可就成为杀人犯了。
他准备赶紧喝完这杯茶后,便回拂春楼去看看春九的情况。
却又看见身着黑色道袍的慕容堂正走了过来,这一次,他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保洁少年兼酒楼小二
两大势力的弟子都已经互相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这要是两大势力之主见面了,还不得直接打起来。
他心想,两大世外之主打架,应该挺精彩……
不对!
叶如修慌忙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臆想,现在更重要的是让千上舒去救春九,而现在在剑楼中,剑一肯定在与千上舒商量了,救人之事,容不得片刻耽搁。
他放下茶杯,起身迅速走过去,拦在慕容堂正身前。
慕容堂正停下脚步,面露不解,问道:“小兄弟,你这是何意?”
叶如修随意编了个理由,道:“晚辈对于领域一事还有很多问题,想再请教请教慕容前辈。”
慕容堂正似不愿在路上多的耽搁,说道:“我不是让弟子告诉你了吗?晚上再来,现在我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了。”
叶如修咬了咬牙,又一次拦在慕容堂正的身前,说道:“慕容前辈,我有一事一直瞒着你,其实,我从小就一直仰慕你们慕容氏的剑客,我觉得很厉害,很帅气,所以,我想跟着你学剑。”
“是吗?”然而,那慕容堂正脸色平静依旧,道:“很高兴你有心学剑,晚上去剑庄找我,我教你剑道入门。”
说罢,便又见他绕过少年,径直朝剑楼走去。
叶如修马不停蹄,连忙跟上,说道:“慕容前辈,咱这样就算是师徒了,不烧个高香,然后再杀两只鸡什么的,行行仪式么?”
慕容堂正边走边道:“不用,练剑之人,心中不可存有对牛鬼邪神敬畏之念,更何况,世间的鬼邪类物,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叶如修也学他说话,“慕容前辈,边走边说话,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
慕容堂正终于是停了下来,只见他转身看着少年,问道:“小兄弟,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如修揉着后脑勺,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慕容前辈整日待在神剑阁肯定又累又枯燥,所以想带前辈一同去看看海景,抓抓鱼什么的,听说有一种鱼叫什么寒月鱼,吃了效果好得很。”
他为了挽留慕容堂正,已经说出了很多违心之言。
陪一名三十多的大叔去海滩看海景?这算什么事儿?
慕容堂正直视少年,那道目光,如剑般锋利,少年感觉心里想的都被看穿了个遍,于是连忙打着哈哈,跳过了这句话。
就在这时,剑一从剑楼中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了看后,向两人招呼道:“你们两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闻声,叶如修回头看了一眼,当先跑了过去,竭力压低声音道:“剑一前辈,我请你做的事呢?”
剑一一拍自己的胸膛,道:“没问题的,相信我。”
见状,叶如修将信将疑,但眼下时间紧迫,也只得勉强相信了,他正准备去拂春楼看看春九的情况,然而,那剑一却又开口道:“你去哪儿?快些进来,有重要的事让你做。”
闻言,叶如修觉得可能是要帮千上舒打下手准备治疗的药材什么的,于是他很果断地走进了剑楼。
看着慕容堂正缓缓走进,他又看了一眼背对门口,坐在桌边的千上舒。
叶如修不由得咽了咽唾沫,流下一滴冷汗。
...
不多时,叶如修满脸不快地托着一个盘子,而那盘子上有三个杯子,还有一壶开水。
剑一在远处招手喊道:“快把茶端过来!”
叶如修怀着极其不爽的心情走了过去,并将三个茶杯重重地放在了那三人面前,因放的力度过大,那茶杯里的干茶叶都弹出来些许。
剑一斥道:“你这小二是怎么做事的?!让你烧个水端个茶你什么态度?!”
叶如修转身托着盘子微眯眼,看着面前这名光头男子。
见状,那剑一似也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说道:“这事儿呢就算了,你现在给我们把茶‘好好’泡起。”
叶如修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话音刚落,他便将那壶还很烫的茶水直接倒在了剑一那光溜溜的头顶。
一道惨叫声起,剑一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拽到面前,两人的脸仅三寸距离。
剑一恶狠狠道:“你他娘的在做什么!?”
叶如修偏开头,摊了摊手,道:“不知剑一前辈有没有听说过红颜色的茶叶蛋。”
那剑一头顶的皮肤,以往是麦黄色的,现如今被煮开了的浓茶水一烫,已然变得通红,当然,那茶水还有些许留在其头顶,所以是红中带暗黄,还冒着热气。
见那剑一又要发气,叶如修连忙道:“这只能算是小二的失误,作为老板,你只能扣我工钱,而不能揍我!”
剑一哼了一声,甩开少年的衣领,道:“臭小子!那夜我费尽心思去拂春楼借食材,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做一顿好的,结果到最后,我最后一根头发也没了,连我那幅画像现在都还没粘稳,你这个臭小子还不知道感恩,让你端茶送个水而已,还意见这么大!”
叶如
修也是不满,当即不再用敬称,直言道:“老光头,春九前辈现在的状况很差,你不愿意请千院长去给她治疗就算了,还把我关在你这破楼里不让我回拂春楼,你居心何在?难不成真想得到拂春楼的资产?”
他伸手一指紧闭的大门,如今剑楼的大门,他用剑纹都撬不开。
闻言,不知是何原因,那剑一却怔了怔,目中不自禁地流出一滴泪。
见状,叶如修说道:“不就用热水烫了一下头皮么,有这么夸张么?都给你疼出眼泪水了。”
那剑一连忙恢复,道:“怎么可能!我告诉你,臭小子,我之所以把你关在这里,是因为...我恰好缺个端茶的小二罢了,眼下我们有要事要谈,不与你辩了。”
言及此处,剑一又摆了摆手,补充道:“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到了世外,眼所见的一切都不能再以尘世的标准来判断,一般不再是一般,老春那娘儿的身体不知道比常人好多少倍,死不了的!”
剑一说完,兀自坐下,整了整衣裳,这才看向对坐桌前的千上舒和慕容堂正。
那千上舒怒目而视,但慕容堂正却抱手于胸,轻轻闭目,表情极为平静。
看着面前这两人,剑一作为劝和者,大感头疼。
叶如修坐到不远处的另一张桌上,剑一虽对他那样说,但他心中的焦虑却不曾减少半分。
这时,他听见那剑一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在对慕容堂正和千上舒好言相劝,意在让两家讲和。
剑一费了好一阵口舌,那两势力主这才勉强开口同意谈事情,但关于讲和一事,却是一副‘打死他们也不愿意’的态度。
只听得千上舒缓缓说道:“当年慕容小儿带着一群人擅闯十万大山就算了,还占山为王,立了那么大一把剑,难道不是为了压我千圣院一头么?要知道,我千圣院才是真正的世外主人,剑庄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
被当着面如此说,慕容堂正也没有任何的生气之态,脸色平静依旧,道:“那剑,不是我立的,也无意欺压千圣院,更无意与千圣院平起平坐,当年我带人来此只是为了寻一处居所而已,那山也没写你千氏之名,但你千圣院却处处与我剑庄作对,更是暗中下毒令我剑庄弟子剑道之心破损,尔等之心歹毒至极,我剑庄若还不反击,岂不让人看低?若是传入尘世,岂不让人觉得我慕容二字,是落败犬氏?”
那千上舒耳朵极尖,却也是个挑刺的主,偌长的话语中,只听见‘欺压’二字,当即更是不满了,道:“你说是你剑庄欺压我千圣院?!我怎么记得是我千圣院将你剑庄弟子堵在山上不敢出来?”
慕容堂正说道:“若论骂人功夫,我承认,我剑庄比不过你千圣院,当年你千圣院弟子在山门前骂了整整一个月,是我不允许弟子下山,我让他们借此机会稳固剑道之心,你别忘了,一个月后,你那些骂人的弟子,难道是穿着衣服回千圣院的?我剑庄从不杀‘恶徒’。”
显然是言中了千上舒的痛处,只见他爆筋强忍,勉笑讽刺道:“哦?是么?我怎么听说五百年前你慕容氏在世间是无恶不作,引得人神共愤,才退避世外,这难道不是落败之犬?”
就在这时,那剑一猛一拍桌,当下懒得再与两人废话,直言道:“你们两人还不住嘴!老春昨夜受了重伤,很长时间都没办法恢复痊愈,在此期间,千圣院和剑庄两大势力必须讲和!就是装也得跟我装出来!以防止尘世中那些觊觎神树的宵小之辈借机过来闹事!就算那些人不来闹事,十万大山深处必然也会起一些动静!眼下正到关键时刻,不能出现任何差池!你们两个!明白!?”
千上舒沉吟片刻后,没再犹豫,说道:“此事涉及神树,我没意见,但事了之后,千圣院和剑庄的关系照旧。”
剑一又朝慕容堂正看去,但慕容堂正却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似在闭目养神。
这时,剑一忽向远处招手喊了一声“小二,上水。”
却是头也不回。
叶如修拿着瓷壶无奈走了过去,一靠近三人,便见那剑一用手本能地将头护住。
他往千上舒和剑一杯里加了茶水后,发现慕容堂正面前杯中的茶水并未少过,于是也就没有再停留,重新走回去坐下了。
一见少年走远,剑一这才将手放下,显然是留下什么阴影了。
为了掩饰方才的窘态,剑一单手握拳放在嘴前轻咳两声,这才说道:“慕容堂正,你不打算给我面子?”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将面前茶杯端起一饮而尽,轻轻放下后,说道:“讲和?我认为这是不合理的,十万大山深处的一切动静,我剑庄来处理!”
说完,他起身兀自离去。
在行到门口时,只见他一挥手,那门便自动开了,却不像叶如修之前那般,如何折腾都开不了门。
叶如修看准机会,连忙跑向门口,然而,当他靠近时,那门又自己关上,他伸手推了两下,却又打不开了。
叶如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剑一正侧目偷偷注视这
里。
那剑一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后,连忙捂住头顶,虽然现在已经没冒热气了,但看上去应该还在痛。
剑一自知失态,咳了一声,假装只是习惯性的摸头皮而已,然后对坐在面前的千上舒说道:“千院长,你也先回去吧,剑庄那边我会找个时间去说一说,讲和之事,就这么定了。”
那千上舒似认为反正他院里的弟子是不会去剑庄那边的,讲和与否,实际上也没多大问题,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再者,眼下正值神树大会,想必院里的弟子也没多少闲工夫跑去隔壁山上,但为了预防万一,千上舒还是打算此番回去之后就加重院里的各项劳务工作,省的那些弟子闲的没事干,到处乱跑。
千上舒准备离开时,却突然看了一眼少年,又向剑一问道:“这人,真是你剑楼的小二?”
剑一说道:“他不仅是我剑楼的小二,还在拂春楼做工,实际上,他之前有让我请你去给老春疗伤来着。”
“哦?”千上舒诧异地看向坐在不远处不停抖腿的焦急少年,沉吟片刻后,他走了过去,站在少年身侧,问道:“少年郎,春大娘那样对你,你还想要救她?”
叶如修单手撑着头,说道:“救啊,怎么不救,平常开个玩笑,受点气也没什么,但现在性命攸关,再开不得玩笑……唉,主要是不救谁给我发工钱?我可以很卖力地在拂春楼做了两天工了。”
他偏头看向千上舒,再次说着违心之言,道:“千院长,我知道你人很善良的,要不然也做不成千圣院的院长,我从好几年前就听说千圣院之人以大善为基,修行医之道,尘世中不知多少医者仰慕你千圣院。”
千上舒笑道:“虽说这些都是举世公认的事实了,但没想到你这少年还挺会说话,我千上舒便原谅你们一行六人擅闯千圣院一罪,等你那朋友情况好些后,我便安排你们一行与我儿伏诛见一面,解了那日的误会。”
叶如修心里骂了一句,别不要脸皮了,但脸上却堆起笑容,佯作受了多大的恩惠一般,说道:“其实,那些误会都不重要,眼下才是真正重要的时候,千院长,现在该是你以德报怨的时候了。”
闻言,那千上舒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行,以德报怨我不在行,你还是找别人吧。”
言毕,千上舒转身走到门口,然后直接推门而出,见状,叶如修发现这剑楼的门似乎只有自己出不去。
叶如修扭头看向剑一,那剑一无奈地摊了摊手,似在说,‘谁让春九以前揍过千上舒’。
他走了过去,问道:“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剑一推了推眼镜,道:“可以是可以,但剑庄那边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去说服慕容堂正让他答应讲和。”
叶如修不满道:“奇了个怪的,这事不是你答应的么?关我什么事?”
剑一笑道:“剑楼事务繁忙,我根本脱不开身,而且刚才那两人的对话,除我之外,也就你一个听见了,这种重要的事本来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我让你去做,自然是看重你,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到这时,叶如修才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那剑一明知道慕容堂正不会答应,所以才想方设法将他留在剑楼,做个什么号称是小二的角色。
叶如修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微笑,然后动嘴说了一些话,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口型一直在变。
剑一好奇道:“你在说什么?”
叶如修心急,也顾不得再与剑一辩什么,边走边道:“没什么,就说了一些这些天刚从千圣院弟子哪里学来的‘夸’人的话。”
他走到剑楼门口,那门紧闭,他回首看向剑一,然后伸手指了指门。
那剑一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一挥手开了门,叶如修这才得以离开。
叶如修站在两楼中间的路上,他伫立良久,看了看千圣院所在的那个方向,随后才走进了拂春楼。
那千行冥用木刷子刷茅厕的声音还依稀能够听得见。
他径直上了二楼,走进了唯一一间虚掩着房间。
春九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状态,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与之前相比,完全没有好转的样子。
他不明白,剑一为何会说春九的伤没问题,他自然不会相信剑一真的会为了拂春楼的资产而对春九不管不顾。
他什么也想不明白,那群人也什么都没说。
他唯一明白的事就是,昨天夜里,在他见到慕容堂正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
起初他还没好奇那剑池中的血腥,但直到今日看见春九重伤,性命垂危时,他这一细想之下,才觉得事情很是蹊跷。
那池中血腥,以及当时散落在慕容堂正身边那些竹叶,有很多都是不完整的。
叶如修注视着床上的女子,一念起刚才阻止慕容堂正,以及对千上舒说的那些话,他只觉头皮发麻,不自禁叹了口气,道:“唉,今日自己还真是昧着良心说了很多鬼话,也不知,日后会不会遭雷劈。”
第一百七十四章 熬人
拂春楼后的茅房中,千行冥正忙于清洁。
自方才叶如修来过之后,他便时刻留意着耳边的声音。
这时,却又听见与方才相同的熟悉脚步声,他冷笑一声,还不待脚步声走近,便开口说道:“你是不是真的闲得没事干?又来这里做什么?”
叶如修这一次并未趴到茅房檐上,他就站在千行冥后方不远,说道:“我打算回院里一趟,要是一会儿春九前辈出来,我还没下来的话,你替我说一声。”
“可笑!我为什么要帮你?”千行冥说完,却听见一道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去少年的背影,耸了耸肩,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叶如修一路回到黄院,站在某间客房前,透过门缝见得简灵正在房间内呕心看医经手抄,对方的脸色也不太好,显然是过劳所致,前些日子得知千世新让他们医馆的人参加神树大会后,简灵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去看一下金无羡的情况,几乎就没出过门,有时甚至连吃饭都给忘了。
叶如修没有进去,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进去稍微拜托一下,简灵一定会随他下山去给春九疗伤,但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他此行自然不是来给千行冥拿那种治疗皮肤的药的,毕竟,他到现在还没炼出来,只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便顺手将炼制那种药膏的材料带上,趁拂春楼那边又现成的炉子,若能尽快炼好,也好从千行冥手中得到那十株毒草。
那些材料还是他在来的路上顺手采的,当然他不会事先预料到这种情况,只是炼制那种类型药膏的基础材料大多都是那几样,而不同的是炼制手法。
此行最重要的,还是去所谓的疗养院,看是否能不能得到几株好一点的药草,尽量替春九疗伤。
他一离开房间,却看见柳凡走了过来。
那柳凡一见他神色不太正常,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叶如修恢复脸色,道:“灵儿他们呢?”
柳凡看了看身后的几个房间,道:“你那三师姐和唐灵儿,一早就下山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这院子里还有股淡淡的鲱鱼味,小岩也已经一整天没出来了,真担心他会不会从此对鱼有阴影。”
“啊,对了。”柳凡似想起什么来,只见他跑回自己房间,片刻后带着三棵草出来,“你三师姐和唐灵儿走了没多久,就有个千圣院弟子送来了这些东西,说是什么执刑队总队长要给你的。”
叶如修接下稍一闻了闻味道,并用手摸了摸,便知与昨日送来的简直天差地别,这些在尘世中的确称得上是珍稀毒株。
此时的他,并未有多么看重这些东西,随意塞进兜里,他垂眉想了片刻,又问道:“金无羡身体如何了?”
柳凡说道:“与前两日相比好多了,刚才还出来转了两圈,不过听他说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又回屋去了。”
“醒了的么?”叶如修低声喃语。
柳凡问道:“不去看看他?”
叶如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道:“不去了,我先走了。”
柳凡问道:“你这么忙,要不要我帮你?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慕容剑庄的事。”
叶如修回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心中的疑惑?”
柳凡无奈摊了摊手,道:“刚才金无羡出来时,有问起过你的去处,我说这两天你几乎都是早出晚归,他想了一会儿,就让我下次见着你时,就给你说一些关于慕容剑庄的事,无论这些事你知道不知道。”
叶如修愣了愣,片刻后,他摇头说道:“不用了,这些事我还是自己去问吧。”
柳凡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早去早回,我身为知青楼小楼主,也得算算老师交给我的事了。”
叶如修明白,柳凡所言之事,便是前些日子冉义和令人送来的信封内容,野岭的动荡,以及坐骑暴动。
眼下,黄院七人,除了金无羡和流木岩申出了意外之外,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不多时,叶如修问路来到疗养院,在疗养院进进出出好几次,却也没得到一株草药,那里的人都让他必须将病人带来此处才给治,不见病人更是连一株草药都不肯拿出。
虽然一直听说神树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他恨不得扒下一片树皮去让春九服下,但费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扒动分毫,却是被执刑队的人看见,那执刑队一路将他追离神树后,这才收队回去。
叶如修走在山路上,千圣院不给草药,他只好漫山遍野的寻找能够疗伤的草药,但寻了两个时辰,却只找到几株有微妙疗伤效果的草药,而其他有大功效的草药,都已枯萎。
对此,叶如修很是不解,为何盛春之际,草药反而会枯萎掉。
不得已,他也只能带着这几株微妙功效的草药下山回了拂春楼,确认春九的情况没有加重后,他便跑去了厨
房,生起两炉火,亲自动手熬起了药,用于给春九疗伤的那些药扔进瓷罐里熬了有一个时辰,却也只有一丝丝苦味。
眼下以春九的情况是服不下药的,所以,他只得将药练成香雾型,虽说这样药效更低,而时间也要更久,但也只能如此。
他用铁盖将炉灶的通风口堵住大半,将火势控小后,便上二楼去了。
叶如修将窗户推开,并用木棍抵着,又动手将这个房间略作收拾后,这才坐在凳子上,撑着头发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兜里的三株毒草,于是便拿了出来。
叶如修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咀嚼后咽下,回味苦涩至极,这世上可能也就只有他一人敢这般去使用千圣院分院毒草田内的毒草了,口服剧毒。
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觉得体内的毒神躯有任何变化,依旧死寂沉沉。
他拿起其中一株,放在手心端详,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阿狄叔曾说,唤醒毒神躯需要的是吞服珍稀毒株,难不成这种珍稀程度还不够?还是说,我吃的太少?
苦苦思索许久,却始终得不到解决,他直接一股脑吞下了三株毒草,又一次静等过后,体内终是有了一些变化。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丹田处蔓延开来,但这种感觉仅持续了片刻便终止。
这会儿,他又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忍不住用意识感应了一下毒神躯,这一次,毒神躯却有了一些细微的反应,但若是如以前一样想要驱使的话,还是没办法。
“看样子的确是太少了。”
虽说没有产生明显的效果,但至少他可以确信,用千圣院中的毒株,的确可以恢复毒神躯,但前提是这个需求量得大。
唯一的获取途径,也只有去千行冥那个铁公鸡嘴里抢来。
一念及此,他又下楼跑去了厨房,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勉强弄出了一些黑色粘稠的药膏。
他将药膏晾在一边,又动手将另一个炉子通风口的铁盖关小了些,这才带着药膏去了拂春楼的后面。
叶如修将看上去很是恶心的药膏抵给千行冥,说道:“喏,队长,你要的东西。”
千行冥很是嫌弃地躲开,道:“这什么玩意儿?怎么看上去那么像排泄物?”
叶如修无奈道:“世外这边工具材料都不全,没有调色泽的东西,看上去的确是恶心了些,不过效果是一样的,你要实在接受不了,闭上眼抹点上去试试,俗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
千行冥沉吟少许,才伸手接到手中,道:“行吧,等回去之后试试,对了,你之前说的‘好礼’呢?”
“好礼么?”叶如修轻念了一声,事实上,他之前说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所谓的好礼是什么,只不过是想让千行冥尽快同意下来而已,若是事后千行冥实在想要的话,随便扔他一棵野草,就说是神仙草,种上千八百年就能长成仙株,他也可以自信满满地说,所谓仙株的用处是‘没有用处’!
实际上,只说前半句话就行了,毕竟那千行冥没到神圣领域,是活不到千年的。
见叶如修思忖的样子,千行冥说道:“你别说你没准备,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十株毒草你也别想要了。”
“怎会没准备。”叶如修咳了一声后,侧目朝四下看去,企图找到一株看得过去的杂草。
然而,那千行冥似看出了什么,只听他说道:“叶如修,我告诉你,你别想拿没用的东西糊弄我,我不收,这交易自然就不成立,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叶如修大感无奈,叹了口气后,说道:“那...你喝过酒没有?”
“酒?”千行冥说道:“院规第四百三十六条,不允许任何千氏弟子喝酒……但我很好奇,酒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能盛行于尘世之中。”
“你都说了盛行于尘世之中,那自然是好东西。”叶如修说道:“明日送你一杯,此便是礼,如何?”
千行冥犹豫片刻,道:“行!那这交易就算是成立了,晚上我会让人将那十株毒草给你送到黄院去。”
叶如修指了指他手里的药,好奇道:“你就不担心这药没用?”
千行冥蹲下去,继续清洗茅房,并道:“不怕,我是千圣院执刑队的总队长,只要你们一行还在千圣院,我就不怕。”
叶如修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他走到厨房中确认了一眼火上的药后,便拿出刚才没用完的药材,并用圆石将之砸成了粉末,而后将瓷罐盖子揭开,将粉末尽数倒入其中,拿出勺子缓缓搅动,那瓷罐中的带着刺激性的热气冲出来,熏的少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但好在搅了没几圈,他便停了下来,用湿桌布握住瓷罐的两个耳朵,准备将药倒出来,为防止热气遮挡视线,他一边吹着一边缓缓倒出。
少年将一部分药液倒入低檐碗后,并重新将瓷罐放在火上,而后抱着低檐碗急匆匆跑去了二楼,因双手
端着碗,他便伸脚蹬来一根板凳,随后将热气腾腾的药置于板凳上,放在床头那一侧。
由于需要一直要保持空气畅通,所以窗户不能关,但窗户不关的话,本就没有多少效果的药,又得再少一些效果,为了尽量避免这种事,他只能尽量缩短药与病者七窍之间的距离。
叶如修注视着升腾起的热气被吹乱,又看了看春九痛苦的脸色,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过去关了半扇窗户,并将另外半扇也拉上半分。
他坐在凳子上,目光呆滞,失神许久后,却又走下了楼,来到拂春楼后。
千行冥一听得脚步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春大娘不在你就闲得慌?”
叶如修说道:“跟你说个事儿...”
千行冥说道:“如果是又想从我这里换毒株,没门儿!”
叶如修沉吟少许,说道:“这次不换……我是想让你回分院,去树牢将我师父带出来?就说是让他来救人。”
千行冥站起来,道:“他是自己住进去的,我怎么带得出来?而以他的辈分,我也不可能强制动手!再说,我凭什么帮你?!”
叶如修轻咳一声,道:“你只需要去一趟,无论带得出带不出,今日都不用再继续洗茅房了。”
闻言,那千行冥面露诧异地看了看少年,当即放轻态度,道:“真的?”
叶如修说道:“虽然我不是君子,但我说的话,一样不假,就是来五匹马也追不上。”
千行冥指着少年,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春大娘怪起来,你得自己站出来承认。”
叶如修点了点头,“没问题。”
千行冥第一次觉得人生处处充满惊喜,今日的这份惊喜简直比得上几年前学成御之术,他扔下刷子,走了没几步,却又回头,抱手道:“事先说好,我不能保证真的能将你师父带出来,但你答应我的事……”
叶如修再次点头,“一定做到,你且放心去。”
言毕,他看着青年边走便扯下除污袖,又是拖鞋,又是脱衣的,不多时,千行冥换下又臭又丑的保洁服,穿上院服,快步离开了拂春楼。
随后,他来到厨房,从木柜里拿出另一个低檐碗,又用湿桌布将烧在火上的瓷罐托起,将里面的药液倒出一部分在碗里,而后放回瓷罐,端碗上楼。
更换了第一个碗后,他端着凉药下楼去厨房,并将第一个碗内的凉药重新倒回瓷罐中,用勺子稍微搅动了一番,这才回去了二楼。
见那春九脸上的表情,便知,疼痛仍然未减,显然是那些药效实在太差的缘故,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叶如修突然低声自语道:“唉,前辈,平日里人人都怕你,现在你受伤倒下了,他们还是在怕你。”
那春九的眉毛颤动了一下,却又归于平静,坐在一旁的少年并未看见这些。
叶如修每次下楼去换药时,都会在拂春楼门前坐上片刻,一直望向上山的路,一直到黄昏,也不见有熟悉的人出现,大多都是面生的千圣院弟子,听路过的村民说起,这几日都没见到剑庄的人。
今日剑庄没来人,叶如修能猜出大概,毕竟剑庄的弟子在那剑池后的阶梯跳上跳下,腿上的肌肉肯定都僵硬了,哪里还下得了山,至于前几日,他却就不知了,反正自从他们一行来到世外后,他就没见过剑庄的人在百临湾出现过。
这时,他正准备回楼里,却突然看见山路那边跑来一人,面孔很是熟悉。
然而,他看见只有来者一人,便猜出结果了。
千行冥喘了两口气,说道:“我与你师父说了救人,但...如你所见。”
叶如修不明白,所以他问道:“师父他老人家说什么了么?”
千行冥说道:“说了,他说‘这个人他也救不了,顺其自然就好’,对了,他还让我转告于你,还有几日就神树大会了,让你别浪费时间在那个人的身上,多去钻研钻研毒经,有不懂的就问问...我!”
言及此处,那千行冥一脸的自信满满,又道:“我本以为你作为数十年前千圣院最顽固之人的弟子,肯定也是学医的,没想到你也是学毒的。”
在得知叶如修是毒者后,千行冥的态度变得好了许多。
叶如修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来了。”
千行冥一向正经,只听他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算是带不来人,也得来告诉你一声。”
叶如修迟疑片刻,道:“所以,你就没有顺手将十株毒草给我带来?”
千行冥抱手于胸,说道:“对,我来时多走了一段路,将那毒草送到黄院去了,这是我之前说的,送到黄院就送到黄院。”
这时,又听得千行冥说道:“其实,我想知道是谁人得病或是受伤?”
他这话一开口,却看见叶如修垂眉沉思,显然是没听见这句话,于是他便放弃了继续追问。
第一百七十五章 剑道长夜
“执刑队通缉你一事,我已经下令撤了,你大可放心回院,这也算是我给你的额外赠礼……既然你学得毒术,有机会多去分院坐坐,我们分院很欢迎喜欢接触毒的人。”千行冥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叶如修又坐回门檐下。
火红夕阳斜射,将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
少年想不明白,为何千上舒、剑一以及自己的师父都称不用去管春九。
前两人他不熟悉,但他最为熟悉的千世新,也说出这些听上去很是无情的话,这便就很不正常了,这当中一定又什么缘由。
少年不明白是何缘由才能让人说出那般无情之言,但少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选择。
春九重伤垂危,是事实,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叶如修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转身回拂春楼将凉药换下,这次,他从厨房出来后并未去二楼,而且径直离开了拂春楼,此时,那剑楼的门已然闭上了。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剑庄。
沿路见到许多剑庄弟子正相互搀扶着下山,而有弟子虽独自一人走下山路,但那走路姿势奇怪至极,膝盖仿佛被夹板夹住,不能弯曲,像极了野岭那边的企鹅一般,摇摇摆摆的。
上山这一路上,他耳边的哀嚎就没停过,那些弟子口中,一口一个老魔头,说的自然是住在神剑阁的那位。
少年站在高山上,朝远方看去,尚能看见半轮夕阳正垂落于海面,海水平平缓缓,沐浴在夕阳的余辉中,呈十字的光线几乎完美地将海平面和暮空分成了四份,今日这夕阳,比他们刚来那日,更美。
这时,只见一名侍剑小童跑到他身前,说道:“剑主大人已在剑池前等候许久,那个...需要我带路吗?”
侍剑小童说这句话的时候,双腿都在颤抖,唯恐生怕再爬一次山,最后还得下来,这要是在平时,倒是没什么,但今日他们被罚得很惨,所以不愿多走动。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不用,我认得路。”
“那好,剑主大人说你可能不识路,我还以为你是不认识这条上山路的呢。”侍剑小童松了一口气,抱着几把剑,艰难绕过少年后,一摇一摆地朝下方走去。
叶如修注视着那侍剑小童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虽有疑惑,但在片刻后,便想通了,于是,他没再犹豫,一路来到剑池。
剑池前,仍然只有慕容堂正一人盘腿而坐,膝前三尺放有一柄墨色长剑。
慕容堂正双目微阖,似听见了少年的脚步声,于是缓缓说道:“你来了。”
叶如修歉道:“分明是晚辈有事要请教,却还要慕容前辈特意等我。”
“不要叫我前辈,论道之事,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剑主。”慕容堂正睁开眼,说道。
叶如修问道:“那...慕容剑主今日叫我来,是想继续谈昨夜没谈完的话吗?”
他明白,慕容堂正叫他夜里再来,是早上时候的事,所以他不会以为对方真是为了教他剑道入门之法。
慕容堂正摇了摇头后将膝前剑拿起,缓缓起身,说道:“不!今日不谈神圣领域,我叫你来,只是想让你陪我走一段路。”
走路?叶如修很是不解,但经过昨夜与今日对慕容堂正的了解,对方也不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须臾后,叶如修跟着慕容堂正踏上漫长的白色阶梯,他将速度保持得与慕容堂正相同,一阶一阶缓缓向上而行。
这时,慕容堂正开口问道:“方才那侍剑小童与你说的话,你作何理解?”
叶如修抬头看了看男子高大的背影,回答道:“剑主说我不识路,而那侍剑小童称要带我上山,他以为我不认得上山的路,但我想,剑主口中的路,应该不是指上山的这条路,而是关于神圣的路,是那侍剑小童误会了。”
然而,那慕容堂正却说道:“并非如此,那小童没有误会,我所言之意,便是上山之路,并无其他意思。”
叶如修疑惑道:“可昨夜不就是我自己一人寻路来到这里的吗?剑主怎会说我不识路?而且,剑庄这边也不同于千圣院,剑庄上山之路只有一条,就算是再路痴的人,也不会找不到路才对,更何况,还有那么大一柄青铜剑。”
慕容堂正说道:“我剑庄上山的路可不止一条,你眼里所见,与你两次上山所行,都不过是走的人最多的那条路而已,常言道,越多人走的路,便越是好走,但你知道么,在我剑庄,除我之外,无论什么人都不允许进神剑阁,包括宇儿和欢儿,剑庄弟子只要一站在剑池前,只有很少的人才会有踏上这条阶梯的想法,但那些踏上阶梯上行到第九道分岔口时,便没一人敢再上行,因为他们知道那上面是神剑阁。”
“这么多年过去,剑庄虽有数千弟子,但亲眼见过神剑阁并走进去过的,只有……两人,也就是宇儿和欢儿,但在他们两人第一次踏进神剑阁之前,他们也不知道神剑阁的模样,而造成他们进神剑阁的契机则很简单,当年,宇儿年幼贪玩,带着欢儿漫山遍野地跑,于机缘巧合下钻出一片荆棘后,便到了神剑阁,但因当时他们二人都不知那是神剑阁,所以他们走进去了。”
叶如修问道:“你当时没有以擅闯神剑阁之罪责罚他们?”
无论是在尘世,还是在世外,都有禁地一说,就比如千圣院那边的树牢,或是长安城朝天大街终点的天牢,一旦有人擅闯,便会被冠上罪名,然后施以惩罚。
慕容堂正说道:“没有,不仅如此,我还将幽寒和十狱给了他们。”
闻言,叶如修微微一愣,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并非是所有,所以他在等着下文。
直到两人走到第一个岔口时,才听得慕容堂正说道:“我在神剑阁整整等了五百年,每一代弟子,我都会让他们追求剑道之心,从而踏足神圣领域,但却没有一代弟子,踏足神剑阁去寻求剑之道!就因为我的一句话,他们连这阶梯都不敢踏上来,仅凭一句话就能压垮的剑道之心,不足以修成神圣。”
叶如修沉吟片刻,不解道:“可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踏入神剑阁只是偶然,并非是为求剑之道才去的神剑阁。”
慕容堂正说道:“像宇儿和欢儿那样的情况,我也会给他们剑,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机缘,尘世间有过这样一句话,‘大缘证道得长生’。”
叶如修的确是听过这句话,前些日子柳凡醉酒时也说过,除非如张道明那般对神圣无比渴望的人之外,其他人想到得到长生,想要修行,唯有受到上天赋予莫大的机缘才行。
而慕容堂正口中的慕容湘羽和慕容欢,便是大机缘者,对慕容堂正而言,只要有这种机缘,无所谓是不是因求剑道之心而踏上阶梯进入神剑阁的都好,所以他给了那两把神剑。
也就是说,慕容堂正五百年来,每次向剑庄众弟子说起的那句话,只不过是一道考验,考验的是执剑者的剑道之心。
若是心坚,则无视庄规,踏上这漫长阶梯行到神剑阁中,得到慕容大剑主传授的剑之道,但若是不坚或无缘,则会融入芸芸众人之列,于世外剑庄中,过完平平无奇的一生,泯然众人。
也正如慕容堂正所言,越多人走的路便越好走,但叶如修深知,越好走的路,越短。
所以,他当年才会选择下凡。
但慕容堂正说的上剑庄有另一条路,而这条路名为蹊径,若有人发现得了这蹊径,那踏入神圣领域将会简单许多,但需要机缘。
因为若要去神剑阁,可是有这么光明的一条阶梯大道在眼前,没人会去踏从未有人走过的小路摸到神剑阁。
叶如修心中有所明悟,说道:“我明白了。”
慕容堂正问道:“你真的明白了么?”
叶如修不语,接下来的半刻钟内,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一直走到第九岔口时,两人才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明月当空,群星汇河。
叶如修再次开口道:“我都明白了。”
比起之前,他多说了一个‘都’字,但正是因为这个字,所以,慕容堂正没有再问明白与否。
慕容堂正好奇道:“说来听听看,你都明白了些什么?”
叶如修沉吟少许,说道:“我明白了两件事,第二件事,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姑娘下山行去尘世的原因。”
很明显,慕容堂正的确是为了让慕容翔宇和慕容欢明悟道心,但真正的目的,却是既得机缘又成道心,慕容堂正寄予了那两人厚望。
慕容堂正问道:“第一件事呢?”
叶如修说道:“第一件事,半刻钟前已经回答剑主了。”
又一次沉默过后,慕容堂正问道:“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光明大道与蹊径之途两种选择所能得到的结果,叶如修都不会知道,但他明悟,所以,他只会从意而行,从心而言。
“以坚定之心,行蹊径之途……蹊径,也不是没有走成大道的可能。”
慕容堂正忽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挺好,跟你相比,这五百年来,我剑庄那些弟子,实在是太幼稚了。”
叶如修不解,道:“剑主为何这么说?”
慕容堂正抬头凝望圆圆明月,道:“神圣之路与山路哪个好走?”
还不待叶如修回答,他便继续道:“是山路,毕竟只要剑道之心坚定不移,便可通过我而触及神圣领域,五百年来,剑庄所有弟子都在我的羽翼下成长,他们从未亲眼见识过神圣,自然不知有多么艰辛,自然不知,真正的神圣,需要的是一颗‘完美道心’,通过后世磨炼出来的道心,终究是有瑕疵的,永远达不到完美,所以,完美此物,是先天而成。”
慕容堂正回过头来看着少年,微笑道:“你的想法真的挺不错,但无奈的是,你并没有这样一颗心,这么多年过去,我唯一见到拥有这颗心的人,是张道明……当时初见他,就连我,都有一些羡慕,但你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你的想法也异于常人,若是将来,你真的走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大道,那一定要让我看看。”
叶如修微微一愣,这名平日里一直板着个脸的男子,如今在月辉的照耀下,那笑容如一块温玉。
是的,今夜,不仅仅是叶如修在明悟,同样也是慕容堂正在做抉择,如此一块玉,他舍不得扔进与剑一等人的计划中,所以他想听听少年的回答。
两人在第九个岔口站立良久后,便折返了方向,朝下走去。
叶如修好奇道:“听说剑庄后山有很多灵兽,到了夜里都会叫,怎么我
来的这两晚上都这样的安静?”
慕容堂正说道:“白日里我去看过,灵兽受了惊吓,都缩在各自的洞穴里,不过有几头跑了出去,剑庄弟子外出抓去了,山上这些在接下里的几日,应该都不会有任何动静。”
叶如修点了点头后,突然想起什么来,他偏头看向身前的男子,问道:“剑主,你真的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你那儿子和女儿回来?”
慕容堂正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走了蹊径,得了神剑,但剑道之心却存有瑕疵,需要去尘世中重新承见苦恶,通过逆境来稳固道心……一开始,这便是我的私心,因为五百年前我带着慕容氏人离开尘世的时候,答应过天下人,‘世间仅余长安,再无慕容’,但现如今,长安已是名存实亡,哪怕是我违背了承诺,但慕容氏,始终是要守护世间的。”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事实上,我并没有慕容祖先的任何血脉,我是慕容院一名仆人和婢女的私奸之物,我生下来的那日,恰好一名偏房夫人也生了一名子嗣,但那婴儿生下来哭了两声便没气了,我的爹娘不想让我吃苦,所以……我被偷偷换成了那名夫人的儿子,关于我的身世,直到慕容氏成为举世公敌时,那名夫人才告诉我真相,同时,她也以死谢罪了,因为她在知道真相后杀了我的亲生爹娘,我并不怪她,因为她这一生对我很好,我天赋不足备受欺辱时,她仍然处处庇护于我。”
“这世间不合理的事太多了,就比如我娘亲的死,或是,当时整个慕容氏最爱子嗣的大剑主,最后却将剑主之位让给了我这个名义上是偏房子嗣的人。”
“曾有一柄剑,立于世间所有人的头上,此剑名为慕容。”
“而五百年前,有过一柄剑,却不再立于世人头顶,而是...存于世间所有人的心中,此剑名为长安。”
叶如修看着身旁男子,也许,这边是五百年前,慕容大剑主将剑主之位传于慕容堂正的原因。
...
听着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叶如修仿佛看见了五百年前在慕容氏内发生的场景。
“其实,没有慕容血脉的人,是很难使用先祖留下来的四把神剑的。”
闻言,叶如修愣住了,他看了看男子手中的墨色长剑。
慕容堂正说道:“这件事,还请小兄弟万万不要告诉宇儿和欢儿。”
叶如修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慕容堂正突然停了下来,随后,他坐在了阶梯上,此处还只是阶梯的中段。
“你与他们两人的关系最好,所以我想请你多帮帮他们,助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尽快稳固道心,成为大剑主。”
叶如修好奇道:“剑主你这么急?是想做什么吗?”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缓缓说道:“我还是想将剑归还给慕容……”
“自然不是让你白帮忙,日后,若有需要时,我会替你出剑一次。”慕容堂正说道:“小兄弟,接下来不出数日世间将会是一片大乱,到时候你是很需要我这一剑的。”
叶如修明白,如今因他在墨府弄出的大动静,已然导致东南北三方皆出现了动荡,眼下大乱在即,所以他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踏足神圣领域,从而在大乱发生之前,进行制止,尽量减少不凡之风肆虐造成的灾害。
但慕容堂正言中之意,却还有另一种意思,恰好,少年便听出了这层意思。
“此言之意...”叶如修诧异道:“就算世间大乱,剑主也要留在这里?那方才你所说,要守护世间,是什么意思?”
慕容堂正说道:“守护世间之事,便交由宇儿和欢儿去做了,他们两人体内流淌的才是真正的剑族血脉。”
叶如修欲言又止。
“我知道,若是此番大乱我能出手的话,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灾厄,但……”慕容堂正陷入沉思,似在犹豫要不要向少年说明此事。
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此事并不如小兄弟你想的那么简单,还记得昨夜你向我问起过,关于尘世中列入神圣领域的人么?”
叶如修目露明悟,说道:“难道说那些人就是你们白天在剑楼提到过的,那群一直觊觎神树的‘宵小之辈’?”
慕容堂正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留在凡间,也是在寻找权之力,而神树内的木之权,是如今世间唯一存在的权之力,于是,这便成了他们的目标。”
叶如修问道:“他们不怕阳寿耗尽么?还是说,踏足神圣领域就能够极大程度上的延长寿命?”
慕容堂正说道:“无论是何领域,都不会延长寿命,唯一能延长寿命的,也只有修行一途,或是极其珍贵的天材地宝,但只要他们得到神树,他们就能永生,事实上,他们最终得到的也并非是木之权,而是木之本源,毕竟除了曾十三神明外,无人能够拥有权之力,那怕是后世之人偶然得之,也不过是本源之力而已,与权之力相差甚远,而我和千院长,也是因为得到了神树的庇护,所以才能活这么久。”
叶如修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原来世间真存在永生这种东西。
而同时,他也明白,为了阿狄会叫那东西为毒神躯。
他之前还一直误将毒神躯当作是毒之权,也难怪,毕竟本源之力也是来自于权之力上的,是很相像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鱼汤
慕容堂正说道:“我们这些人都不能离开神树半步,所以,接下来的大乱,我们都不能帮你,出一剑,已是我能帮到的极限。”
叶如修点了点头。
那日春九之所以称能帮得了他一事,是助他踏足神圣领域,但这一相助,便是慕容堂正口中的直上蹊径一途,也就是所谓的大机缘,如此,虽是神圣领域之人,但并非是真正的神圣,既如此,他当年还不如不下凡。
他要做的,并非是自己重回修行界,因为他自知斩不断凡尘这几年来的迷恋,所以,他只能让‘凡’得升华,破了这界限。
当日,春九误解了他要行之道。
而今日,慕容堂正虽然也不知道,但经过这夜的交谈,慕容堂正已然明白了少年的想法,也已有了自己的决定。
这时,叶如修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光头的身影,他问道:“既然局面如此紧张,白天,剑主你为什么不答应剑一前辈呢?”
叶如修还了解过,十万大山深处的凶兽时常会向东方侵袭,而阻止那些上古凶兽的,很多时候都是剑庄,但千圣院偶尔也会来管一管,但白日里慕容堂正亲口言出,此后深处的动静,皆由剑庄处理,便表明慕容堂正拒绝与千圣院和好的决心。
慕容堂正平静说道:“想来,你应该还记得昼时,我在剑楼对千院长说的话,当年千圣院下手极狠,施毒将剑庄许多弟子的道心摧毁,如今,我不愿再看见发生当年那样的事,所以,我才不会同意。怎么,剑楼那位让你来说服我?”
叶如修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他点头道:“剑一前辈的确是有让我来说服你,但现在我是以个人的名义来请剑主与千圣院和好,至少在神树大会期间……神树大会有很多外来者,如果剑庄和千圣院在那些尘世中人眼里关系变好的话,尘世中的那些所谓的‘宵小之辈’应该也会暂时安定一段时间。”
慕容堂正注视着少年,沉默少许,道:“你也这么想的吗?”
叶如修说道:“我不是有意让剑庄吃亏,我的意思是,如果千圣院是用毒摧毁剑庄弟子道心的话,我就可以保证,剑庄弟子不会有任何事。”
他又挠了挠后脑勺,补充道:“如果千圣院如今只有三人习成御之术的话,可能...我应该算得上是第四人吧。”
慕容堂正目光微异,诧异道:“此事,千院长知道么?”
叶如修摇了摇头。
慕容堂正忽放声笑了两下,说道:“那这一次的神树大会有点意思,行吧,我暂且先答应你,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然而,还不待慕容堂正说完,叶如修便突然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说道:“都这个时辰了,火上的药快糊了……剑主,我还有事,得先下山去了。”
慕容堂正说道:“去吧,你在世外期间,我每晚都会在这里等你,你若有什么不解的事,都可以来问我。”
叶如修改了称呼,说道:“谢谢慕容前辈,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少年快步跑下阶梯的身影,须臾后,却见慕容堂正突然站了起来,喊道:“小兄弟。”
少年停下,并转身仰首看向高处的男子,一脸疑惑。
慕容堂正说道:“你白日里所做的事,是为了拂春楼的那位吧?你不用过多的担心她,有神树在,她是没事的。”
少年注视了片刻,无作任何肢体上的回答,便下山去了。
慕容堂正重新坐了回去,轻握手中剑,凝望远空孤冷明月,那把青铜古剑,只余下一道与月平齐的阴影。
......
却说叶如修下山后,摸黑径直去了拂春楼。
那火上的药险些就要糊了,好在来的及时,他连忙揭开盖子,用湿桌布将瓷罐从火上抬了下来,放在木垫子上,而后也不迟疑,找来一个碗,将药倒入其中后,便拿着碗上楼去了,这次他并未将瓷罐重新放回火上,因为熬制这么多次,瓷罐内的药效已然弱了很多,所以他这一次才会熬制这么长时间,直到熬得只剩下一碗的量。
叶如修端着满满的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小心翼翼地用肩膀抵开木门后,走了进去。
床头前的那碗药已经凉却许久,他换了药后,便去将窗户敞开,今夜的夜风不是很大,但月亮却很明亮。
借由月光,他看见春九脸上的痛苦之色少了许多,不由得松去一口气。
他自然不会以为是自己那些药起到的作用,想来是神树的原因,毕竟慕容堂正也那样说了。
“糟了,都忙忘了,屋子还没打扫呢!”叶如修揉了揉头发,无奈叹气一声,随后便拿着扫尘工具,离开了这房间。
接下里的两个时辰内,他在二楼的客房内,忙得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就没干过。
一直忙到深夜,这才做完今日份的工。
叶如修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实在不舒服,这便抱着他那身干净的黑色衣裳,走去了海边,在海中清洗一番后上了岸,而后蹲在海边将春九准备的那件难看的做工服里里外外洗了遍,这才走
回了拂春楼。
行去二楼,见春九的气息正逐渐恢复,不由得感到惊讶,那般重的伤,仅一日便恢复的如此好,那神树的确是神奇。
他打了个哈欠,端起两碗凉却了的药,下楼将碗放在厨房后,便离开了拂春楼。
叶如修在上山的途中,一路哈欠连连,好在靠近神树后,便不是那么累了。
如此深夜,千圣院的弟子都睡了,那些木阶上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很快来到黄院,但这一靠近院子,便闻见一股香味。
听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他这才想起,今日一顿饭都没吃。
走进院子后,便看见六个人正在院子里煮着什么东西,那炉子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金无羡的脸色不太好,但也出来了,不过他现在抱碗持筷坐在台阶上,埋头喝着汤。
而另外五人则围在炉子旁,显然是在等着锅内的食物熟透。
叶如修不自禁地动了动喉咙,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不休息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听得他的声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但也只是随意打了声招呼,便不再理会,连头也不回,一直盯着锅内的情况。
唯独一袭青裳的唐灵儿拿着碗筷走了过来。
“小哑巴,你怎么才回来呀,你听我说,今天我和琥珀姐姐跟那些村民一起去捕鱼了,抓到了很多的鱼,就拿回来煮了这一大锅,不过因为找锅和炉子费了些时间,所以现在锅里的鱼肉还没熟。”女孩将碗递到少年手中,笑道:“你再等等,熟了就可以吃了。”
言毕,唐灵儿便重新走回锅边,观察了一番锅内的情况后,便又着手放了一些调料进去,看样子,今日是唐灵儿主厨。
叶如修拿着碗筷走到金无羡身旁,坐了下去,“不是还没熟么?你怎么就开始吃了?”
金无羡喝下一口汤,说道:“等不及了,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再不吃,没病死都要饿死在房间里了,你那二师兄,整天只知道让我喝药,喝药又不能填饱肚子。”
叶如修笑道:“看你这般精神,身体恢复得不错啊。”
金无羡喝完鱼汤后,说道:“有一说一,你这二师兄的医术还真是高明,至少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他是最厉害的,你别看我这几日脸色不好,但体内却一直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
叶如修看着远处争抢鱼肉的简灵,说道:“那不然他怎能是我的二师兄呢?”
金无羡将碗筷放在一边,缓缓说道:“其实,今日这顿饭,我们还是承你的福呢,唐灵儿和你三师姐下山捕鱼,实际上是为了给你补身体,只不过收获太多,我们就来蹭吃的了。”
叶如修看着远处的几人,低声呢喃,“是这样么?”
这时,金无羡说道:“不过这鱼汤的味道怪怪的,好像有些苦。”
“你没有感觉错,的确很苦。”叶如修说道。
金无羡看了看他的空碗,诧异道:“你都没吃,怎么知道苦不苦?”
叶如修一指远处几人,道:“你看他们几个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那柳凡几人一口汤下肚,脸都扭曲了。
这金无羡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想来是这些天都是喝得苦口药,未觉上习惯了。
唐灵儿面露慌张,她以前做过好多次鱼,可从未有过苦味才对,她用汤勺舀到碗里喝了一口,顿时苦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唐灵儿远远看向远处坐在台阶上的黑衣少年,满脸无措和无助。
叶如修拿着碗筷走了过去,边将锅里的肉和汤舀到碗里,边说道:“苦么?我尝尝。”
他先是喝了一口汤,随即又吃了一块鱼肉,当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才抬起头来,注视着柳凡和流木岩申,说道:“这鱼是你们两个杀的?”
柳凡诧异道:“杀鱼时你也没在这里啊,你怎么知道?”
叶如修无奈道:“只有你们两不知道在杀鱼时,要避免将苦胆弄破。”
流木岩申说道:“我当年在野岭吃什么都是连着苦胆一起吃的,而且苦胆这东西可是宝。”
闻言,众人一阵无语。
当柳凡在指责流木岩申时,简灵和琥珀也在一旁劝阻,而叶如修则独自一人站在锅边,一碗一碗的舀来吃。
唐灵儿拉了拉他的衣服,满脸自责,道:“小哑巴,不好吃就别吃了。”
叶如修微笑道:“我觉得挺好吃的,更何况,这还是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食物,趁着他们在吵,我得赶紧多吃一些,免得他们来给我抢完,我就没得吃了。”
唐灵儿看着面前的少年越吃越快,看那吃相,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食欲大增,重新舀起一碗,却仍旧苦得难以下咽。
不多时,整整一大锅的鱼肉,便被吃的所剩无几,叶如修用漏勺在锅里捞了半天,也没捞到几块,最终舀起一碗汤,坐回台阶处,慢慢喝了起来。
这时,那简灵等人才重新回到锅边。
流木岩申说道:“你们要
多吃一些,苦胆对我们的身体很好的。”
柳凡气道:“小岩,你还说!”
简灵端起碗走过来,在一旁说道:“柳凡,你也别说了,苦是苦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吃,就当是喝药了。”
只见他伸手拿漏汤勺舀了几勺,却发现只有几根鱼刺在里面。
远处,叶如修打了个哈欠,喝完碗里的苦鱼汤后,便准备回屋休息了,他这一天真是累得不行。
稍作洗漱过后,金无羡已经提前回屋了,但他却看见简灵、柳凡和流木岩申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一转眼,那三人便离开了院子,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叶如修没去在意他们,与唐灵儿和琥珀打了声招呼后,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一进屋便看见有十株毒草放在枕边的柜子上,他缓缓走去,将毒草拿起略闻了闻。
这十株毒草的品质与白日里那三株相同,显然都是毒草田里采来的。
他也没多去想,将那些毒草胡乱塞进嘴里,咀嚼吞下后,便沉沉睡去,入了梦乡。
......
翌日,叶如修从梦中惊醒,双眼猛睁,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眼瞳变为了淡金色,但片刻后,便又恢复如常。
他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后,注意到床边的地上有几片暗淡草叶,这才想起昨夜睡前吞服了十株毒草。
他注视着手心,默默感应着体内的毒神躯。
他睁开的双眸中,淡金之色时隐时现,极不稳定,但在他的意识中,属于毒神躯的力量,却在感知中,逐渐遍布全身。
这个速度很缓慢,而覆上的力量,也很薄弱,只要意识一念及其他事,便会尽数退去,与之前的毒神躯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也更别提能驱使了,但比起昨日吞服三株时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眼下距离神树大会还有四日。
“四日么?”叶如修低声喃喃,“得想个办法多去千行冥哪里换一点毒草来。”
一念及此,他偏头看见屋内摆着的那壶酒,又想起昨天还答应过千行冥要送他一杯酒。
而答应帮千行简取食材,只有两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所以,这一天的时间终于可以不用那么急了。
叶如修又躺了一会儿后,才起床去将酒壶拿起,揭开盖子闻了闻,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自己酿的这壶酒闻上去的确是没有任何味道,就如白水一般,但真要尝起来,却是又苦又难喝。
他稍作思索,又看了看手里的酒壶,脸上逐渐浮现起笑容,随后,他却是将酒壶放回了原处,这便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最后一间房,敲响了那扇门,等了片刻后,便见流木岩申开了门。
“叶兄弟,何事?”
叶如修说道:“从江南小镇那边带来的酒,应该还剩不少吧?给我一点。”
流木岩申一向豪爽,很果断的回屋里拿了一壶酒出来,虽说在来的路上他们都省着在喝,但如今却也只剩下这一壶了。
叶如修继续道:“我要不了这么多,一杯就行。”
“一杯就够了?”流木岩申说道:“一杯连瘾都过不足。”
见流木岩申正将酒倒于瓷瓶内,叶如修犹豫片刻,却又说道:“那还是倒两杯的量吧。”
两杯量的酒倒入瓷瓶内,却连一半都没有,况且这个瓷瓶还是小号的。
不过叶如修并不在意,毕竟这又不是他自己要喝。
他拿着瓷瓶,与流木岩申告别后,便离开了黄院,路过树道上那老者的身旁后,空气中留下一缕酒香,那平日冷淡无比的老者,突然间,有两道精芒从双目迸射而出,随后,整个人竟是从椅子上猛然跃起,使劲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而后又注视着远去的少年背影,许久后,这才恋恋不舍地坐了回去。
却说叶如修拿着瓷瓶一路狂奔,朝分院方向跑去,沿路都飘着那股酒香,这让周围的人纷纷注视向少年的身影,但因少年跑得太快,那些人都没来得及询问香味的来源。
叶如修每跑一段路都看得见一群分院那边过来的执刑队成员,明显比前几天的巡逻人员要多,有些奇怪。
一个时辰的路程,他这才花了一刻钟不到,便到了阴冷潮湿的分院中,由于是在神树上,所以,跑了这么远,也未觉疲惫。
进了分院后,他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沿路询问了千行冥的下落,最终在毒草田前看见了千行冥。
只见那千行冥背负双手,正检视着在毒草田内打理的人。
叶如修几步走近,说道:“总队长,精神不错。”
闻声,千行冥偏过头来,一脸冷漠,道:“你来做什么?我应该告诉过你,要是在分院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留情。”
叶如修说道:“别这么见外嘛,昨天给你的药,好用么?”
千行冥一向正经古板,哪怕是叶如修坑了他之后,让他很讨厌叶如修这个人,但对于好的事情,他也是不隐瞒的。
“很好用!那十株毒草换得值!”
第一百七十七章 藤蔓
叶如修笑道:“难怪总队长今日看上去这么精神,想来是昨夜睡得舒服的缘故。”
千行冥冷哼一声,道:“睡得好不好与你无关,药是我用毒草换来的,既然是交易,就不受你之情!”
“好,好。”叶如修无奈一笑,他万万没想到,这千行冥会正经到这种程度,简直正经的有些异常。
那千行冥冷漠地看着少年,问道:“我问你,你来分院做什么?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我随时可以让人抓你,要知道,这分院也算得上是千圣院的私人领地。”
叶如修将瓷瓶提高脸旁,晃了晃,道:“给你送礼来,我昨天答应你的,而且,你昨天也说让我有空多来你分院坐坐,现在你却要逐我?”
千行冥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看了一眼那个青花瓷瓶,说道:“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叶如修摇了摇头,说道:“这里面有两杯的量。”
千行冥果然是正经,只听他说道:“那你在此等候,我让人取个杯子来。”
话毕,只见千行冥一招手,一直站在其身旁的下属便领命退了下去。
叶如修朝前走了几步,注视着眼前的毒草田,又一次闻着如此浓厚的毒,他只觉属于毒神躯的那股力量隐隐有从体内钻出来的趋势。
他感慨道:“这风景真好。”
千行冥突然低声道:“方才有下属在这里,不好与你说话,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堂堂执刑队总队长,却在拂春楼洗茅房,我颜面何存?不提此事了……分院自是欢迎你来。”
“不过你这人也真是奇怪,只要是人都厌恶分院,独你夸赞此处的风景好,看来,你与我分院确有缘分。”
“咳咳。”叶如修勉笑道:“有些特殊的原因而已。”
这话刚一谈到此处,那千行冥的态度便又突然发生了转变,只听他说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若是这酒不好喝,我定以你欺诈之罪,将你关进树牢,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在出来半步!”
叶如修一见刚才那名分院弟子正从远处走来,当即明白过来是千行冥态度的转变是怎么回事,顿时无语。
“总队长大人,您要的杯子。”那人将小瓷杯恭敬递到千行冥手中,脸上全是仰慕之色,显然是听见了刚才千行冥放出的豪言。
实际上,这样的人在分院比比皆是,分院这边大多数人都仰慕着千行冥,主院那边更是有许多女子都暗恋着千行冥。
千行冥的身份高贵,又是千圣院三名御之术中的其中一人,平日里又是这般气质,相貌又英俊,便是这四点,俘获那些女子芳心。
但他本人对此却全然不知。
千行冥单手取过瓷杯,置于身前,看向叶如修,高傲道:“给我倒上。”
闻言,叶如修的脸颤了颤,他微眯着眼,强颜欢笑,并将瓷瓶从千行冥面前一晃而过,余下醇香,缓缓说道:“不好意思啊,总队长,我这人向来没有低声下气给别人倒酒的习惯。”
那千行冥方才鼻间还只有刺鼻的毒药味,如今却充斥着浓醇的香味,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种味道名为酒香。
但这辈子从未闻过酒味,更没尝过酒的味道的他,如今不仅亲自嗅到了酒味,还是如此香的酒,不禁被迷得短暂失神。
那名下属觉得自己仰慕的人受了轻视,若是以往发生这样的事,眼前这名黑衣少年必定是要住树牢的了,然而,事实却是,半晌不见千行冥有什么动静,但见千行冥在那里发呆,他连忙伸手轻推了一下对方,提醒道:“总队长大人?”
千行冥连忙清醒过来,掩嘴低咳一声,随后朝那下属招了招手,道:“你即刻下去多带些人过来。”
闻言,那下属明显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要收拾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了,当即对着前方的黑衣少年冷哼一声,随后便迅速退去。
听着那下属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后,千行冥还特意回过头去确认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但眼下时间紧迫,于是便见他快步走到少年身边,直接夺下少年手中的瓷瓶,将酒倒满杯子后,便把瓷瓶还了回去,而后又退到原位,单手负于身后,恢复高傲冷漠的姿态。
叶如修看着面前的这人,心想,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千行冥闻了闻从杯子里飘出来的香味,脸上却是浮现出松懈般的享受之态,但仅片刻后,便又自知失态,连忙恢复。
那千行冥注视着用两个手指夹住的小杯子,如视珍宝一般。
“这种名为酒的东西,该怎么喝?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之类的?”
叶如修说道:“要么一口闷,要么慢慢品。”
话虽如此,但他深知,那千行冥必然会选择后者。
言毕过后,便见千行冥将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口,这酒并不怎么醉人,自然不会太辣,反而还带着一股甘甜,只喝下那么一些,便让千行冥感到体内有一股醇香汇成的暖流正四处乱窜,片刻后,竟觉整个人都散发着香味,精神万分。
千行冥看了一眼杯里少了一些的酒,竟觉可惜,再也舍不得喝下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少年,故作镇定,道:“这酒,勉强不错!”
然而,叶如修只是微微一笑后,便没再理会千行冥,而是将手中的瓷瓶放在鼻前深吸气,并装模作样地摆出极其享受的表情。
那千行冥看得是心直痒痒,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露出了些许破绽,不再那么高傲。
这时,千行冥指着叶如修手中的瓷瓶,开口问道:“你这酒……”
叶如修阴谋得逞,道:“好说,两百株毒草!”
千行冥愣了愣,随后厉声骂道:“你怎么不去抢!?”
“一百株!”叶如修将瓷瓶收回怀里,对着这酒就是一阵吹捧,道:“我也就剩这么点了,再少我就得亏死了,要知道,就连在尘世中,像我手里这么好的酒,是很少有人能喝得到的,说是瑰宝,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行冥不满道:“上次这玩意儿当礼送我都还只要十株,你这次就给我玩狮子大开口,要一百株!”
“不要拉倒!我自己留着喝。”叶如修转身就要走。
千行冥连忙叫住了他,一脸为难,道:“一百株太多了,以前三株十株都还好,这毒草田里要是突然少了一百株毒草,我父亲不会坐视不管的。”
叶如修对千行冥的父亲有所了解,毕竟其身份是千圣院三大御之术之一,分院院长千善,不过眼下已在千圣院住了有三日,又两次踏进分院,却还不曾见过面。
这时,却又听得千行冥说道:“除非,你得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便有理由将一百株毒草给你。”
这千行冥明显是被酒勾去了魂魄,这世上,有人就偏生爱酒,而有的人,一闻见酒味就作呕,很明显,千行冥就属于前者。
叶如修好奇道:“什么事?”
千行冥说道:“昨天夜里,有人擅闯千圣院禁地偷东西,等到我执刑队的人赶到时,只看见三道身影,眼下我父亲放下令来,若有谁能抓到这三人,必有重赏。”
叶如修想了片刻,便果断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我眼下急需毒草,所以,你得先给我一半。”
闻言,那千行冥脸色不停变幻,显然是对他这个要求有些难做,但最终还是折服于酒香之下,咬牙道:“行,但这事你要是没办到,我就只能告诉我父亲,偷东西的人是你,就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抓进树牢。”
叶如修坦坦荡荡地说道:“此事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见少年这般模样,那千行冥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来,更别提相信了,但愿意归愿意,只要有人答应当这个冤大头,他便可以少很多事,千善交给他的时间也只是到神树大会结束之前,若是到时候还没有找到贼,他的总队长一职,便不保了,不仅如此,还要受罚。
随后,叶如修很果断的将瓷瓶给了千行冥,豪爽道:“瓶子不用还了。”
见那千行冥小心翼翼地将小杯子里的酒缓缓倒回瓷瓶里,他便又说道:“说实话,这样的交易我感觉自己很亏。”
闻言,千行冥加快了倒酒的速度,转眼完工后,直接将瓷瓶揣了起来,确保瓷瓶被人夺不走后,他才说道:“你又想怎样?”
叶如修犹豫片刻,说道:“我想去树牢见见我师父,见完就走,这件事对你没损失吧?”
千行冥仰首看着他,道:“树牢是我千圣院的禁地,除了院长和我执刑队的人而外,谁都不能进。”
“是啊。”叶如修注视着面前的故作高傲的人,道:“所以我在跟你商量啊,‘执刑队’的总队长大人。”
这时,远处一大群人抄枪弄棍的赶来,那千行冥一见,便知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又怕叶如修将酒要回去,只好应了下来,“可以带你去,但要是你将此事说出去了的话,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如修一阵无语,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里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
以权谋私这个词用来形容千行冥,是再好不过的了。
叶如修伸出手,示意握手,并道:“合作愉快!”
千行冥怒道:“愉快个屁,滚蛋!”
“总队长大人,执刑队第三分队全员在此!”执刑队的人这才赶到身前,那群人怒视着面前的黑衣少年,只要千行冥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过去直接将少年围起来揍上一顿,然后再将昏迷过去的犯人押进树牢,关他个十年八年。
只见千行冥恢复了高傲的姿态,转身注视着身后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说道:“你们马上下田去,给我采五十株毒草上来!”
“啊?!”那群人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纷纷错愕在原地,最开始那名下属指了指叶如修,道:“那这少年……”
千行冥冷哼一声,道:“此人行径恶劣,不仅擅闯分院,还轻视于我,稍候我会亲自带他去树牢!”
闻言,那群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叶如修,随后,他们不再犹豫,纷纷下了田去采药。
叶如修此时一直在憋笑,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笑出声来,这事儿就算完了,
所以,他使劲拧了一下腰上的肉,疼得顿时没了笑意。
他缓了两口气后,才说道:“总队长,说实话,我真是佩服你,原来你刚才让那下属去叫人,是为了让他们来给我采药呀,没想到你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千行冥怔怔无神地看着毒草田里正疯狂拔草的下属,他的心在滴血,只听他无神回道:“我他娘的也没想到,我叫人来是为了给你采药!”
不多时,那群人便带着一大筐毒草离开了毒草田,将毒草交与千行冥后,便被千行冥遣散了。
随后,叶如修便跟着这执刑队的总队长一路朝着分院深处走去,沿路见到的分院弟子,都在恭敬的向千行冥行礼。
分院这边的女弟子不多,大概十人中只有一人是女子。
但话虽如此,叶如修这一路跟来,却是连一名女弟子都没见到过。
两人来到树牢口,这周围全是坚硬无比的藤蔓,就连脚下踩的,也是密不透光的藤蔓,这些藤蔓皆是从地面攀树生长到此处。
树牢前守了两名弟子,叶如修留在原地,他看着千行冥去说了些话后,那两名弟子便转身背对着藤蔓壁,意在只要没亲眼看见千行冥带外人进树牢,就没事。
叶如修心中一阵感叹,“有个当官的爹,就是好。”
这时,见得千行冥在远处招手,他这才走了过去。
但还未踏进树牢,便看见从树牢中走出来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有一双丹凤眼,白如玉的脸上时刻保持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行走间似清风拂柳,优柔绵绵。
女子同样也穿着千圣院的院服,但因其凹凸有致的身材,那件院服的某些地方,便是显得有些紧了。
叶如修走在后方,本以为那女子会向千行冥打招呼,但这两人却似看不见彼此一般,错肩而过,如同路人。
踏进树牢后,叶如修便对‘牢’这种关押犯人的地方,有了新的认识。
这所谓的树牢,却不同于尘世中那些关押犯人的阴暗牢房,千圣院这边的是无数藤蔓生长过后留下的空隙,便被称为树牢牢房,这道空隙完全可以供人穿过,叶如修并不知道这怎么关得住所谓的犯人。
他向千行冥问起才明白,原来每次关押犯人时,都会让犯人服下一种特殊的毒,一旦在未结毒的情况下,擅自离开树牢牢房,便会直接毒气攻心而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当然,千世新是自愿住进来的,也就没有服下那种毒,也可随意进出树牢,只不过就是本人不愿意出去。
这里面的空气比分院还要好,一日之中也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会受阳光的照耀。
唯一不好的,就是树牢中的活动空间相对而言比较小,若是再大一些的话,完全可以在这里养老了。
这树牢比较安静,没有任何哀嚎之类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求冤之类的嚷叫,有的只有踩在藤蔓上发出的细微咯吱声。
朝着深处走了许久,千行冥才停了下来,两人的左右两侧均有一间藤蔓牢房,只不过右手一边的藤蔓,那道空隙很宽,就是同时塞三个并排着的千行简都塞得过去。
而空隙内里,叶如修一眼便看见一名老者坐于其中,老者身旁的矮桌上放得有两个杯子和一个酒壶,那老者此时正闭目冥思,脸颊还有些红,看样子刚喝过酒。
千行冥放下高傲姿态,稍一行礼,道:“世新伯伯。”
闻言,那老者鼻子一歪,恶气冲冲地就骂道:“不是让你们少来打扰老子的清静么?方才好不容易劝走了一名小女娃,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屁孩,又来!?”
受这般态度对待,那千行冥却是一如反常地以笑而应,并道:“世新伯伯,你也该收收你这脾气了,这些天来见你的那些人,都被你骂走了。”
千世新睁开眼,满不在乎地拿起酒,却是不往杯子里倒,而是径直往嘴里灌,喝下一大口后,用袖子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渍,道:“管他什么人!来扰我清静的就不是好人!”
还不待千行冥继续接话,叶如修便是开口了,他说道:“那把弟子教成了坏人的师父,也是坏人咯?”
听见这道无比熟悉的声音,那千世新这才注意起了眼前的两个人,当看见黑衣少年后,他无论是意识还是神情都呆住了。
上一次两师徒见面,还是在一年之前。
徒弟在院外将要远行,做师傅的却在屋檐下,那日,天上飘着绵绵细雨。
从那过后,便只剩下耳中,偶尔能听见一些关于徒弟的些许消息。
与一年前相比,少年又长高了一些,而做师傅的脸上又多了许多皱纹,头发也白了许多,但脾气还是那个脾气。
少年缓缓走了过去,蹲在矮桌旁,拿起酒壶后缓缓将酒倒入小杯子里,一个杯子里却也只倒了半杯,并没有倒满。
少年叹了口气后轻声说道:“这里的人也不往酒壶里面兑些水才给你端来,光是酒喝了很伤身体的,弟子才不在你身边一年而已,师父你又无休止地开始喝起酒来了,师父你看看你,喝得醉醺醺的……还认得出徒儿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春秋
“酒?”
那千行冥双眸一闪,连忙上前托起那酒壶,将鼻子凑到壶口闻了闻,似闻见味道不香醇,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便又退了回去,不作言语。
千世新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眸内刚一出现波动时,却又恢复如常,只听他冷哼一声,说道:“老四,听说你桃花节那天回过江州城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是,回去过。”
千世新坐端身体,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用唾沫打湿笔,边写边道:“老四路过家门也不回,丝毫不尊师重道,罚扣工钱三文!”
见得他迟疑片刻,又说道:“老四管师父喝酒,罚扣工钱十文!”
写罢,千世新将小本子收回怀里,然后看着少年,道:“扣你工钱,有问题没有?”
“不敢。”叶如修微笑道:“反正我也没有过工钱。”
千世新又如同当年一样,编着各种借口,说道:“为师不发工钱给你们,是为了给你们攒下来,等日后娶媳妇的时候用,省的以后没钱娶不了媳妇,还一直留在医馆吃我的,住我的!”
“对了,老二呢?”
叶如修如实回答道:“二师兄他这几日都忙于钻研师父你给他的医经手抄,为四日后的神树大会做准备。”
闻言,那千世新一直怒气微露的脸上,却是不自禁浮现出一缕放松之色。
他这脸色中的放松,千行冥不会明白,哪怕是简灵在此,以其粗枝大叶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如此细心看出什么,但恰好,就少年明白,但少年不会再提这种不开心的事,事情已经得到解决,而且都已经过去了,他和简灵之间发生的事多提无益。
“师父,你当日离开江州城也不与二师兄他们说一声,他们这些天特别担心你。”
千世新直接将桌上杯子端起,喝下了一杯后觉得不过瘾,又将另一杯一起喝了,这才说道:“担心?哼,我这一走,他们三人在医馆没人管,高兴还来不及呢!还担心,而且,那两个没用的东西跟着我来有什么用?又不能在神树大会上夺冠,来了还惹人发笑,让我丢脸。”
叶如修说道:“那师父你还托人让我们参加神树大会?”
千世新轻咳一声,道:“来都来了,为师也不可能让人赶你们回去,也好让你们在千圣院多吃些好东西,免得回去以后天天嚷着吃肉。”
见千世新又要去拿酒壶,叶如修抢先伸手过去将酒壶拿起,没有要再倒酒的意思,他也没说具体缘由,只称是酒喝多了伤身体,但实际上,在来的路上,简灵便告诉了他,由于前几个月千世新气急而病,所以导致身体大不如从前,更是留了顽疾,这酒,自然得少喝。
叶如修问道:“师父,你为什么要住在这树牢里?”
似由于酒被夺走了,那千世新变得很不高兴,自然也很不耐烦,只见他背对着两人侧身躺下,单手撑着头,道:“关你屁事,赶紧滚赶紧滚,为师要睡了。”
叶如修看着眼前这道苍老的身影,思忖片刻后,放下酒壶转身就准备要离开,却突然又听得千世新说道:“老四,你们三人这次要是拿不到个好名次,就别回医馆见我了。”
“是。”叶如修习以为常地轻声应道,随后他便跟着千行冥离开了这间藤蔓牢房。
这树牢附近似乎住了许多鸟窝,一路上都听得见幼鸟唤食的叫声,从千行冥口中得知,这声音的确是鸟叫,不过却不是一般的鸟,毕竟此地距离地面得有好几里,一般的鸟是飞不了这么高的。
剑庄那边有灵兽的存在,而千圣院这边,也有灵鸟的存在。
“你师傅住在树牢的原因,应该是为了一名女人,那女人名叫千凝霜,二十多年前因与尘世中人私通,并怀有身孕,故此,院长大怒,让人入世将那女人带了回来,并就此关在树牢,而当年帮助这女人私通一事的罪魁祸首,便是你师傅。”
“当年,你师傅非常宠溺那名叫千凝霜的女子,上一届神树大会获胜后,向院里索要的奖励,便是让院长答应准许千凝霜入世游历一年,但一年后,千凝霜却没回来,而这一年内,却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以至于在将千凝霜关进树牢后,你师傅便与院长大吵一架,自此离开千圣院,此番回来,应是为了重新获得神树大会的优胜者。”
听了这些,叶如修沉默了好长的时间,直到看见了树牢的出口,这才问道:“那个什么神树大会的优胜者,奖励是什么?”
千行冥说道:“院长将会无条件答应优胜者一个要求,除了与神树有关的事之外,都在要求的范围内,所以,你师傅应该是为了再次优胜之后,将那女人救出树牢,其实,你师傅这次回来受了很多非议,而且你应该清楚,你师傅平日里的脾气,完全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人,却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再踏回千圣院……”
听及千行冥说出死要面子活受罪这种话,叶如修看了身边的这人一眼,只感觉怪怪的。
叶如修说道:“既然师父赢得了上一次,那他这次应该也能获胜吧?”
千行冥摇了摇头,说道:“上一届神树大会,千伏诛还没有出生,但
这一次,他却也要参加神树大会,你那师傅绝不可能取胜,而且,这一次的大会跟历届不太一样。”
叶如修诧异道:“千伏诛的医道天赋真有这么高?”
千行冥沉吟片刻,说道:“听说是自千圣院成立以来,千古第一人……不过他的毒道天赋却远不及我就是了。”
叶如修看着身边这人,好奇道:“神树大会还要比毒术?”
千行冥直言道:“不比。”
听及此言,叶如修才明白,那主院是铁了心要将分院压到死了。
虽是如此想,但这种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两人走出树牢时,守在树牢门口的那两人又装作视若透明,还在吹口哨以表明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叶如修朝千行冥伸出手,“我要回去了。”
千行冥不满道:“你回去便自己走罢,难道还要我送你不成?”
叶如修指着对方手中篮子里的五十株毒草,道:“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那千行冥本以为叶如修已经将此事给忘了,只要叶如修一离开分院再发现的话,便已经为时已晚,他可以死不赖账,如此既可省下五十株毒草,还能出一口恶气。
千行冥不耐烦地递出篮子,“拿去拿去!”
叶如修接过篮子后,走了没几步,便又回头,说道:“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春九前辈受伤昏迷了,可能要些日子才能恢复。”
千行冥面露喜色,道:“春大娘?你确定?”
叶如修点了点头,便没再理会,径直走远。
不多时,他回到了黄院的树枝口处,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后,却是没有回院,而是直接离开神树,下了山去。
叶如修在下山途中,偶遇了累得喘不过气千行简,那千行简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任何回应,双目失神,陷于沉思之中,如此这般,脚下却还特别稳。
要是神树大会不比毒之道,却要获胜的话,对于医馆的几人而言,却变得难上加难。
千伏诛作为医修千古第一人的事,仿佛整个千圣院都知道,他这一路下来也问过好几个人,而那些人的回答皆是如此。
如果说,简灵于医道方面的天赋,比那千伏诛还要高的话,也不会有获胜的可能,暂且不说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可能,就说千伏诛生于千圣院,自小便开始钻研医之道,又怎么能是简灵这短短一年时间所能比的。
他下山一行,一心都在愁于此事,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拂春楼门外,这才从沉思中恢复过来。
叶如修摇头一叹,他认为自己暂时不必再去考虑此事,眼下还有四天的时间能做准备。
正打算开门时,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见门旁的灌木丛中出现了细微的异常动静,似有小动物在其中乱窜一样。
他缓缓走了过去,正想扒开灌木丛一看究竟,却突然看见一名脏兮兮的小男孩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时间,两人彼此相视。
片刻后,叶如修收回目光,起身准备走回拂春楼。
小男孩连忙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跟上少年,并问道:“喂!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如修疑惑地‘嗯’了一声后转身,这才看见那小男孩穿着一件肚兜,除此之外全穿的是树叶,但那些树叶已经枯黄了许多,他问道:“你不是村里的人?”
小男孩说道:“不是,我昨天还在江南,今天就到这里了。”
叶如修诧异道:“江南距离此地有上百里地,你一天就到了这里?”
小男孩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道:“有这么远吗?我只记得刚一上山,就碰见一头绿色的老虎,吓晕过去后,醒来就到了这里,中间模模糊糊记得,被那老虎衔在嘴里。”
“老虎?绿色的?”叶如修想了许久后,才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慕容堂正对他说过,有几头灵兽跑掉了,想来,那绿色的老虎应该就是灵兽了。
野兽通灵后便被称为灵兽,据村民说起,灵兽偶尔会将替剑庄将东西送到村内,而灵鸟则会时刻防止山内的野兽进村。
想来那头灵兽是将小男孩当成是百临湾的村民了,所以将之送了回来,并且扔到这灌木丛。
叶如修好奇道:“你难道不知江南旁边就是十万大山?很危险的,干嘛还要上山?”
小男孩摇了摇头,道:“十万大山?不知道,我以前住在平阳村,后来遇见了魏爷爷,他让我一直朝东方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叶如修说道:“这里就是最东边了,再走就要进海了。”
说完,他摇头一叹,起身开了门,走进了拂春楼内,放下手里装满毒草的篮子。
而楼外,那小男孩凝望着远处的海面,一时失了神,显然他以前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片刻后,小男孩四处看了看,便准备离开。
这时,叶如修突然从拂春楼内探出头来,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进来。”
小男孩呆了呆,这才怀着几分忐忑站到了拂春楼门外,却始终不愿踏进去。
叶如修大感无奈,只好取来刚晒干的工服后,缓缓走了出去,手里还有一个
小木瓢,行过小男孩身边时,说道:“跟我来。”
那小男孩注视着远去的背影,犹豫片刻后,迈着小碎步跟了过去。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少年说道:“我不叫喂,我叫叶如修。”
“这是...名字吗?”少男孩明显有些好奇,低声自语。
不多时,叶如修带着小男孩来到海边,放下工服后,直接将小男孩拉进了海里。
那小男孩第一次接触海面,显得有些惊慌,不停挣扎想要上岸。
叶如修说道:“不要乱动,小心呛着水。”
言毕,他便朝小男孩的头上伸出手去,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那小男孩更是害怕了,挣扎的力气更大了些。
叶如修将手轻轻放在小男孩的头顶,理了理那被许多泥土沾住的头发,顿时起了一层灰。
那小男孩似觉挣扎不开,于是便放弃了,只紧闭双眼,默默站着。
然后,这一次并不如以前一样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而是一股冰凉之感从头顶传开。
叶如修正用小木瓢舀起水,缓缓淋在小男孩的头上,待至尽数打湿后,便用皂角洗了起来。
那小男孩只觉冰凉过后,头顶便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这才缓缓睁开眼。
“头要勤洗,不然会生病的。”叶如修说着,将皂角递了出去,并道:“拿着,自己往身上抹抹。”
小男孩本能地接过皂角,却并未依叶如修所言,在身上抹动。
叶如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道:“魏爷爷给我改的名字,我叫...沈今秋。”
“挺好听的名字。”叶如修看见小男孩只是呆呆地站着,他叹了口气,将皂角拿回来后,便开始替小男孩清洗,刚想问些与家人有关的话题,却看见小男孩的背上布满了许多伤痕,不由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用皂角抹完背后,他便说道:“拿着,就像我刚才那样,接下来你得自己洗了。”
叶如修走回海滩上,将带来的工服一件件理开,而这时,那小男孩却已在海里耍开了。
不多时,小男孩光着屁股上了岸,摊开手给他看,一脸自责,说道:“你给我的东西消失了。”
闻言,叶如修有些哭笑不得,想来,小男孩以前从未用过这种东西,他稍作解释后,继续说道:“来把衣服穿上。”
但因衣服是他的,那小男孩穿上后,明显太大了,而鞋子更是没法穿,但因太阳太大,两人也没有再多留,这便朝拂春楼走去。
踩在金黄沙滩上,沈今秋说道:“这衣服穿着太麻烦了,而且好丑啊,我可以脱了吗?”
叶如修轻咳一声,说道:“你这话以后可不能说出来,不然是要挨揍的。”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男孩,说道:“的确是大了些,回去后我想办法给你弄一件小的,但不可以脱,还有,你手里那件肚兜得扔了,那是女子才会穿的。”
沈今秋觉得身上很舒服,头顶也舒服,心里也舒服,他抬头看了看黑衣少年,问道:“我以后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随你。”
两人很快回到拂春楼,这次,沈今秋直接跟着踏进了楼里。
“你在这里坐着等等,我给你找衣服去。”言毕,叶如修便上了二楼,春九仍然没有醒来,但看上去恢复得很好,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想来,不日便会醒过来,应该没问题的了,但眼下春九没醒,他也不可能自己去翻衣服。
只好下了楼,这时,对面剑楼才开了门。
不过他这一去,衣服没要到,反倒要来了一双小孩穿的鞋,给沈今秋穿上正好合适。
剑一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问道:“叶少年,你现在才十七岁吧,也太不小心了。”
叶如修一阵冷汗,道:“他是被从剑庄逃出去的灵兽叼到这里来的,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没成婚呢!”
“行吧。”剑一顿时失了兴趣,随后听他说道:“我去向村民要一件小孩穿的衣服来。”
等到剑一走了之后,却听得沈今秋小声说道:“如修大哥,那个人怎么长得像颗卤蛋啊?”
叶如修仿佛找到知音一般,道:“你也觉得他是卤蛋对不对!”
沈今秋点了点头。
似因提到卤蛋二字,小男孩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两声。
叶如修笑了笑,说道:“我给你做饭去,你别到处乱跑,在这里等着那颗卤蛋给你拿衣服过来,你自己换上,换下来的衣服随便给我放桌上就成。”
言毕,他转身走进了厨房,正生火的同时,他心想,“这春九前辈要是醒来看见我私自动用她的厨房,该不会要我命吧?”
思忖片刻后,他打定主意,“预防万一,我多做点,到时候就说是给她准备的。”
却说那沈今秋并没有一直坐在原地,而是短暂的离开了拂春楼,跑到之前睡觉的灌木丛中,从中翻出一枚龙纹令牌后,便挖了个坑将之埋了起来。
“魏爷爷说,这个东西会引来祸害,所以,不能让如修大哥看见。”
第一百七十九 苏醒
拂春楼,三人围在桌前,小男孩沈今秋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桌子的丰盛饭菜,衣服也换上了大小比较合适的。
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叶如修心中无奈一叹,道:“又欠下拂春楼一笔债,这得做多久工。”
千行冥刚从千圣院来到这里没多久,他注视着小男孩,问道:“叶如修,你今年多少岁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叶如修真想抄起板凳拍过去,但他却忍住了,只要是把板凳弄坏了,债务又得垒高许多,而且,春九可能真会要了他的命。
他懒得再回答这件事,他转而看向千行冥,说道:“我以为告诉了你春九前辈昏迷这件事之后,你今天就不来了。”
千行冥的脸色变了变,说道:“上次春大娘告诉我,如果再出现一次她去院里抓我的情况,带下来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想起那日去天字楼受理函书时发生的事,叶如修拍了拍千行冥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你别担心,这具尸体,有可能是你们院长的。”
当然,他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毕竟,授理函书的那日,春九亲自登树时便向千上舒说过,若是拂春楼两名伙计因各种缘由而导致迟到了的话,她便会直接去找千上舒的麻烦。
千行冥当时处于昏迷状态,自是不知道此事,这会儿他便以为少年在忽悠自己,就是春九是否重伤昏迷一时,他也有些怀疑。
“别耽搁我去做工!”千行冥正换着衣服,却又觉得禁不住饭桌上丰盛饭菜的诱惑,只见他伸手过去抓起一些油炸花生米,边走边吃,说道:“上次我去厨房碰一下厨具都被揍,你这用她的厨房做这么多饭菜,我看你之后该如何交代。”
叶如修不再理会这死要面子的千圣院执刑队总队长,不过现在该叫做拂春楼洗厕总队长,虽然整个队里只其一人罢了。
趁着沈今秋还在吃饭,他起身去了剑楼,那剑一又坐在高凳上,细心擦拭着那副画像。
叶如修靠在高凳的木架子上,开起了玩笑,说道:“剑一前辈,你擦得这幅画像上的人是谁啊。”
剑一头也不回,说道:“明知故问。”
叶如修细细打量了片刻,说道:“可这画里个是人,画外却是颗卤蛋,剑一前辈你怎么解释?”
剑一直接将湿布朝少年扔了过去,并骂道:“我解释**!”
叶如修躲过飞来的湿布后,便挪了几步,将湿布捡起来,又递给了剑一,说道:“其实,我来找前辈,是有些事。”
剑一不耐烦,“有屁快放!”
叶如修回头看了看坐在拂春楼中的小男孩背影,说道:“今秋是尘世中的人,在这边也没个亲戚,要不...你收留他?”
剑一说道:“反正神树大会之后你也要回尘世去,你把他捎上不就行了么?你还想一直将他留在这里?那他家里人会怎么想?”
“他家里人……”叶如修沉默良久,他回想起方才给沈今秋洗澡时,那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以及淤青,良久后,说道:“我之后问问他的打算,再做决定。”
叶如修转身走远,剑一忽然漫不经心地说道:“叶少年,你是他的谁啊?你也姓沈么?”
叶如修离去的脚步稍有停顿,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剑楼。
待沈今秋吃饱后,他便将饭桌上的剩菜端回了厨房,并用纱罩罩上,以防止蚊虫坏了菜。
当他回到大堂中时,却不见沈今秋的身影,他也没犹豫,转身上了二楼,走进了最边上的房间内,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并未苏醒后,便将窗户关了半扇,只余些许阳光照进屋内。
随后,他离开这间屋子。
叶如修下楼将叠得整整齐齐的做工服换上,正着手裹着汗巾,便准备上二楼去工作。
却看见沈今秋坐在拂春楼门檐前发呆。
叶如修又将汗巾取下,他走了过去,在小男孩身旁坐下,开口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沈今秋看了他一眼,摇晃着小脑袋,说道:“不知道,魏爷爷只让我一直朝东走,到了之后的事,他没说。”
叶如修问道:“你家里,就一个爷爷吗?”
“我家里什么人也没有……”沈今秋作状想了片刻,又道:“我好像连家都没有,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天山脚下的平阳村了,以前我一直没名字,不过村子里的人都叫我小杂种,有一天我饿得不行,去偷天山庙里的供果吃,我就在那里遇见了魏爷爷,名字,也是魏爷爷给我取的,那天村子里的人想要杀死魏爷爷,因为他们觉得魏爷爷这样一个乞丐,一直住在天山庙是对山神的不敬,后来...魏爷爷就上山去了,应该没有被村里的人抓住。”
叶如修看着身边的这名小男孩,心生怜悯。
他好奇道:“你魏爷爷上山做什么?”
沈今秋说道:“魏爷爷说,他上山去是为了完成某个人的心愿。”
这世上仅燕境以西有一座天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天山作为三大极凶地之一,自是令世上许多人好奇,若有人的心愿是上天山一睹究竟,是挺正常的,叶如修并未多想。
他继续问道:“谁人
的心愿?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沈今秋摇了摇头后,皱紧眉头,思考了很长时间,才说道:“魏爷爷好像说,那个人姓‘木’……”
言及此处,沈今秋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知是哪里奇怪,苦思不明,便肯定道:“没错,就是姓‘木’。”
叶如修笑了笑,说道:“看来,这个人跟你魏爷爷的关系是很好的了。”
随后,他双手一撑,站了起来,说道:“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要是想回到尘世去找父母的话,便与我随去,若是不想,便就留在此处,但千万不可以再去偷东西。”
沈今秋面露不解,道:“如修大哥,如果不偷东西的话,肚子饿怎么办?天凉的时候还容易身体不舒服,那样有人追着我打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的,我试过好多次了。”
叶如修看着小男孩,心情很是复杂,少许时间后,他叹气道:“若决定了要留在这里,我找个时间去与村里人说说,以后,你便跟着他们出海打渔,也不至于饿着肚子。”
“好的。”沈今秋点了点头。
叶如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蹲下去,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笑道:“人生在世,要懂得‘知恩图报’,别人于你有恩时,你便要谋划准备以后报德于施恩人。”
“如修大哥,这句话什么意思?”小男孩心性简单,幼时六七年,不曾有一日步入过学堂,并不懂‘恩’与‘德’是为何物。
叶如修思忖片刻后,便又坐了回去,仔细与小男孩讲解了一些人之常情,礼尚往来之事。
沈今秋自小便爱念书,对于平阳村那个简陋的学堂,他是想了好多个晚上,有事甚至于做梦都梦见自己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父母亲自将他送进学堂里念书,每每做了这个梦后,翌日醒来,便会坐在树下,望着秋天的枯叶片片飘下,失落上好长时间。
小男孩的双眸变得闪亮闪亮的,“如修大哥,你说起话来比村里的教书先生还好听,当年就听说还有更好的先生在中原那边,你以前就是在中原教书的吗?”
叶如修摇头道:“不是,我自己都还只是一个学生。”
沈今秋发自内心地说道:“如修大哥果然好厉害,要是我也生在中原就好了。”
说完,便又双眼迷离,神游起来。
叶如修弯曲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道:“我刚才说的,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沈今秋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实际上,在他眼里,面前的少年已不再穿着那件难看的拂春楼做工服,而是穿着跟平阳村教书先生一样的衣服,手里拿着的汗巾,也早已变成了一书卷。
叶如修见此状,便知这人又没听进去,他叹气道:“以后再教你,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就不陪你了。”
说完,他起身走进了拂春楼,也不知沈今秋听没听见。
叶如修顺手将之前放在桌上的篮子拿上,径直去了二楼,走进春九昏迷的那间房后,他便将篮子放下,而后一株一株的拿出来咀嚼吞下,边嚼,边清扫着这间屋子。
等到将五十株毒草尽数吞服完后,这房间也总算是打扫完了,而由于天气比较热,仅清扫完此一间房,便已是大汗淋漓。
坐在凳子上稍作歇息的同时,他还不忘驱使着体内的毒神躯,这一次,他感觉到体内正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五脏六腑之间迅速游走,而其双眸中的淡金之色,也越来越明显。
打扫房间所产生的附于体表的余热,也在顷刻间,尽数消失。
这时,听得一声猛响从体内传出,叶如修只觉体内笼罩着的一层朦胧薄纱突然破了,随着这声闷响,他身上穿的衣服,也被一股从体内喷薄出的气所吹鼓,但仅须臾过后,便又恢复如常。
叶如修注视着手心,在此期间,他眸子中的淡金之色并未消失,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惊喜。
“成了!”
叶如修迅速起身后来到窗边,向下方看了一眼,却是直接一跃而下,落地后没做任何停留,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直向海岸奔去。
但因其速度过快,坐在拂春楼门檐前的小男孩却是只看见一道影子一闪而逝,不过路对面的剑一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剑一说道:“疯了疯了!年纪轻轻就在发疯了!”
却说叶如修实在难以控制心中激动的情绪,跑到海岸后,也并未停下来,而是直接高高跃起,落到海中,激起一大片浪花,但这浪花并未就此休止,一阵又一阵的浪被掀起,最高的浪,竟有数丈之高。
就是村里的人也赶来围观这一盛景。
不多时,叶如修从海中走了出来,头上还挂着两条海带,而因海带的缘故,村民都看不清他的脸。
在那些村民的低声议论下,叶如修迅速逃离现场,很快就回到了拂春楼,然而,还没走几步,他便觉得头晕目眩,下身一阵不稳,险些倒下。
好不容易坐在凳子上后,已是几乎无力状态,连喘口气的力气都快没了。
还好眼下沈今秋不在,要不然还不知该如何解释。
沈今秋似乎去了拂春楼后方,他隐约听见从后楼那方传
来交谈声。
正在他对体内的异常变化苦思不解时,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
“毒神躯的恢复刚见起色,你便动用如此多的本源之力,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
叶如修双瞳一缩,下意识地朝楼梯口处看去,然而,却不见任何人影,又四下看了看,仍然不见春九。
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于是便又放松下来,谁知,这会儿,那道声音又响起,“别看了,上楼来。”
这次,他可以很肯定的是,的确是春九在说话,而声音,也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的。
一时间,叶如修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当时掌门叫他时也是如此这般,感觉很奇怪。
叶如修拖着无力的身体,搀扶着楼道扶手,缓缓上了楼去,一进那间屋,便看见春九披着件宽大的衣服,坐在窗边,透过窗户望向大海。
春九没有回头,却听得她轻声说道:“过来。”
叶如修艰难走过去后,仅仅只是站着,双腿都在打颤,显然是快支撑不住了,于是连忙扶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勉强笑道:“春九前辈,你终于醒了。”
春九转过头来,她的脸上仍然没能恢复红润,看上去,还是病恹恹的,如一棵立于峭壁上的风中小草。
这时,只听她说道:“这几日,我一直都是醒的,只不过肉身需要时间恢复罢了。”
闻言,叶如修愣了愣,“那也就是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春九说道:“这几日,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知道,包括...你端来的那一碗碗几乎没什么用处的药,以及,私自动用我的厨房烧菜,还有擅自让另一名伙计提前休息回院的事。”
叶如修连忙移开目光,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子,三大罪,条条当诛。
刚来做工那日, 春九便说过,不能将垃圾带到拂春楼来,听春九的语气,他前些天弄来做成药的那些东西,就是垃圾。
而第一天千行冥去厨房后,春九便又说,不允许任何人进厨房,而眼下,他不仅进了厨房,还在里面烧菜。
至于第三条,哪怕春九没说过,也比前两条更严重。
短暂的沉默后,叶如修想先溜为敬,于是连忙说道:“那个,春九前辈,你看我这身体不太舒服,接下来肯定是没办法继续做工的,所以想请个假什么的。”
“不准。”
他只见面前的女子轻轻扇了扇手,当即觉得浑身上下的无力感荡然无存,正当他诧异于此事,却忽然听见春九咳嗽了两声后,道:“现在能做了?”
叶如修无奈,只得以点头之态,垂下头,说道:“那我去做事了。”
言毕过后,他缓缓起身,耸搭着头朝门口走去。
对叶如修而言,哪怕是不能离开拂春楼,也不能再留在这间房内,不然,若让春九有机会提起他这些天所犯下的那几个罪,可能真会在拂春楼出现一具新的尸体。
这时,那春九又说道:“在毒神躯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你最好是少动用体内的本源之力,否则,你可能会死掉,不过你放心,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会在你的肉身上放个傀灵,这样你仍然可以在我拂春楼做工,直到还完债为止。”
闻言,叶如修忍不住一个激灵,连忙离开了这房间。
下楼找来扫尘用的工具后,他便开始了一天的除尘工作。
在忙于擦灰时,他仍在略作尝试,双眸时而闪过淡金之色,几番尝试后,他想明白了,春九所言‘没有完全恢复’,可能是在说,毒株吞服的还不够。
如今只要一动用毒神躯,四肢便会出现明显的乏力,而且随着过度使用,这乏力感便也越来越明显。
方才明显是被激动冲昏了头脑,故而没能在意体内的不适,而且,被毒剑师所用的那种毒强化过的躯体,也难以察觉到体内的不适,使用一旦过度,将会导致心脏无力跳动,然后死去,然后被当做拂春落的做工傀儡,日复一日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清扫工作,当然,到时候他肯定不会知道了,因为已经死了。
一念及此,他又是一个激灵,连忙停止了尝试,专心扫尘。
却说叶如修在二楼间房一间房地进行清扫,却也不见春九出来,好奇归好奇,眼下是不可能再回那个房间去的。
但出于好心,他下了楼去,想要提醒一下千行冥,关于春九已经醒来这件事。
这一去,却看见沈今秋和千行冥一人蹲在一个坑前,埋头清洗茅厕。
他伸手将沈今秋拉了出来,刚清洗干净的小男孩,如今又是一身臭烘烘的。
一经询问之下,才听得沈今秋解释道:“如修大哥你教我要懂得知恩图报,我就来问千大哥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千大哥说,他跟你的关系很好的,帮他就是帮你。”
“所以……”叶如修看向一旁的千行冥,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一脸傲慢,不满道:“总队长,你这表情什么意思,难道现在不该以‘不好意思’的表情面对我?就是装也好歹装一下嘛。”
“哼。”千行冥抱手于胸前,冷哼一声,道:“不会!你几时见我千行冥露出过难色?”
第一百八十章 大道浩然
“是吗?”叶如修眯眼笑道:“春九前辈之前说过,我们两人之间的工作互不来往。”
千行冥冷笑道:“可是春大娘昏迷了,她不知道,这可是你说的。”
虽说千行冥之前还对叶如修所言的春九昏迷一事心存怀疑,但在做了这一个时辰的工作后,千行冥才想起,这两天都没看见春九的身影,而且昨天提前休息回院之事,今日也是没有受到春九的责罚,最后叶如修还特地请他去树牢带来千世新,将这些一联系起来,千行冥便可以确信,春九必然的确是受了伤,昏迷一事也不假,所以,这千行冥现在可谓是底气十足。
叶如修平静说道:“春九前辈醒了,就在刚才。”
千行冥险些一个趔趄,只见他的脸皮抽了抽,但却仍然在故作镇定,“是么?”
“不信?你去一看便知。”叶如修将客房号说给了千行冥听。
千行冥一脸傲慢地朝拂春楼走去,但行走的速度很慢,而且很沉重,还没走进拂春楼,便见他快步折返回来,也不理叶如修两人,一个人埋头于茅厕前,一言不发地干起活来。
叶如修走近,说道:“总队长,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他也在紧张,千行冥要是去将春九惹下楼来,他们两人都没好果子吃。
千行冥头也不抬,直言道:“直说吧,你又想讹我几株毒草?”
叶如修说道:“其实吧,要是为了这件事我就向你索要毒草的话,就是我在利用今秋了。”
闻言,那千行冥缓缓抬起头来,诧异道:“你真这么想?”
“是的。”叶如修点了点头,随后又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你之前偷吃了我做的花生米,所以,你还是给我准备毒草吧。”
千行冥咬了咬牙,道:“这次只能给你十株,再多,连我这个总队长都要被分院通缉了!”
叶如修露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说道:“好的。”
随后,他便带着沈今秋回了拂春楼,并在千行冥看不见的地方,伸手在小男孩身前拂过。
顿时,那沈今秋身上的恶臭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香,这股清香源自于某种特殊的毒,对人体无害,但能除去臭味。
如今他毒神躯恢复了些,一些事做起来变得方便了很多,只不过,眼下就用出这么一点力量,也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他管的是拂春楼之内,要是在拂春楼内出现臭味的话,春九怪罪下来,便是他的全责。
“你要实在没事做的话,就去对面楼里,陪那颗卤蛋聊聊天,如果能让他收你当弟子,那就更好了。”
沈今秋问道:“我要是当了他的弟子,那我以后也会变成卤蛋么?”
眼下,叶如修面临了一个百年难遇的难题,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只能说道:“那就只跟他聊天就行了,顺带帮着做点事,毕竟你这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那颗卤蛋给你的。”
“好。”沈今秋答应了下来。
注视着小男孩跑进了剑楼,他便又走回了二楼。
如今春九已然醒了,要是沈今秋玩耍时跑去了二楼,碰坏一个瓷瓶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赔是没钱赔的,想来,又会让沈今秋步入他们的后尘,留在拂春楼做一名黑心老板的工人,而且还有另一层关键原因。
又几个时辰过去,在此期间,叶如修耳畔只有蝉鸣,不过,正当他清理完最后一间客房时,脑海里却又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过来。”
他的确是听到了,身体也明显打了个激灵,但最终却装作没听见,哪怕是已经擦拭了三四遍的床头,他仍在擦拭着第五第六遍,而且越擦越认真。
“别演了,你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你那边了,但等到我过来的时候,你就可以给自己筹备后事吧。”
话音刚落,叶如修便已经出现在了春九那间屋子的门口。
只见春九半坐在床上,双手叠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没想到你对筹备自己的后事这么积极。”
叶如修眸子中的淡金之色迅速退去,他呵呵一笑,说道:“春九前辈,你叫我?”
春九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表情恢复平静,但比起往日时,要显得柔弱些,兴许是病未痊愈的缘故,只听她说道:“有什么吃的没?”
叶如修连忙说道:“有,只不过已经凉了,我去热热。”
话毕,他便后退一步,出了门,转身撒开腿跑掉。
不多时,叶如修便端着一碗粥上来,那粥还冒着热气。
春九瞥了一眼他手里端着的粥,问道:“这是什么?”
“番薯粥。”叶如修介绍道:“这粥能强气血……”
然而,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被春九的话语打断,“楼下厨房那些饭菜为何不给我端上来?”
叶如修说道:“春九前辈,你是伤者,那些东西要少吃,喝点粥就行了。”
春九用冰冷的语气问道:“是你吃还是我吃?”
叶如修连忙站直身体,说道:“我马上下去热一下
,那这粥就给你放这儿了?”
春九轻轻闭着眼,不作言语。
叶如修迟疑片刻后将手里的粥放在了桌上,这才转身下楼去了厨房。
看着厨房内的那几样凉了的菜,叶如修犹豫了一会儿后,重新准备食材,炖煮起来,重新做,这时间花得就有些长了。
对他而言,并非说是凉了的菜不能吃,而是他刚才做的这些菜,是给沈今秋做的,味道方面自然重了些,而春九作为伤病之人,吃这些对身体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叶如修好歹也在怀明医馆学过三年医。
最终只做了三道菜,味道较为清淡,每一道菜均带有少许的醒神强气之效。
叶如修看着春九坐在二楼房间内,缓缓夹菜吃饭,见对方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里,他便借机溜下了楼。
此时,时值傍晚,天边夕阳已然垂暮。
千行冥已换好衣服,准备离开,而沈今秋也坐在拂春楼门檐前,双手撑着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刚才还抱着板凳跑来跑去,帮着收拾拂春楼。
原本,叶如修还打算让沈今秋去剑楼帮帮忙,然后蹭个住处之类的,不过那剑一以‘对小孩过敏’这种奇怪的理由将沈今秋给撵了出来。
叶如修在拂春楼楼梯口处拉住千行冥,商量道:“总队长,我能不能把今秋带回千圣院去住,反正黄院接下来肯定也没人住剩下的三个房间。”
经过上一次发生的函书一事,千行冥一口否决,道:“不行!这次你得自己去问院长,只有等他同意了,今秋才能入院住,这几日只要你进了主院,那千伏诛的人就在一直盯着你,就是为了等着你惹出点什么事来,好有理由裁决于你,上次你扒拉树皮就是被他的人看见了,还好有我出面。”
此言过后,叶如修便没再说什么,那千行冥自然是离开了。
若要让沈今秋住进去千圣院的话,千伏诛那边的确是件难事,眼下春九伤势未愈,哪怕千伏诛做了什么事来,身为千圣院院长的千上舒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或许会因顾及春九而责罚千伏诛,但那已经是事情发生之后的事了,至少发生的这件事,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承受的。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叶如修回头一看,当即看见春九走来,脚步轻慢。
“我听见了你方才和千家小子说的话。”春九看向坐在门口的小男孩,说道:“为何不让他住在我这里?”
“因为……因为……”叶如修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春九其实是明白少年心中所想,于是她看着面前少年,问道:“还是那句话,我长得很恐怖吗?”
叶如修连忙摇头,说道:“没有,你长得很好看。”
闻言,叶如修愣了愣,后面那句话直接脱口而出,并未加以思考。
春九明显也是愣了一下。
叶如修咳了一声,连忙改口,道:“春九前辈,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身体情况,需要多休息,让今秋住在这里的话,难免会吵到你,你看,我和千队长刚才离你房间那么远说话,你都听得见,要是今秋大半夜起夜的话,碰着凳子什么的,惊醒了你多不好……”
春九注视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开口道:“你还是说实话吧!”
叶如修笑了笑,硬是将真话憋死在了心里。
他担心春九会因一些小事而揍沈今秋,若是其他人还好,但他看见了小男孩身上的那些伤痕,便知以前肯定没少挨打,但并非是那种父母充满仁慈的教训,如今若是再遭打的话,且不说会不会逃到深山去,其性格肯定会越来越偏。
眼下春九作为伤病者,他自然是不能讲出来,这些话谁人听了都会误会。
虽说叶如修深知春九一直以来都不是有意要教训人的,但沈今秋如今的状态却是不太乐观,其口中的魏爷爷可能已是心中的唯一寄托,而沈今秋因那姓魏的老人一句话,便从极西端的天山直接来到大陆的最东端,显然是极其珍重姓魏的那名老人,肯定心中也觉得东边是很安全的地方,所以,若是在这种地方又遭打的话,无论轻重,沈今秋真的会对眼见一切失望,信任换来的还是黑暗,这无疑是残酷的。
叶如修的脸色,很是纠结。
春九说道:“你担心我会打他?”
叶如修看了看面前的病恹恹女子,只好点头,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春九又问道:“我打过你吗?”
叶如修摇了摇头。
春九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只对千家小子动过手,却从未打过你?”
叶如修还是摇头。
春九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说道:“你不是喜欢想问题么?这事就留给你回去慢慢想吧,就让这小孩住我这里。”
注视着女子缓缓走远的身影,叶如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思忖许久后,他最终是叹了口气。
......
夜幕下,一男一少年坐在剑池旁。
“明日,剑庄弟子就要进入千圣院了。
”慕容堂正轻抚着手中墨色长剑,缓缓说道:“我向千院长提了个小小要求,在讲和期间,两大势力的人都不允许讲任何一句脏话。”
这件事,听上去的确是一件小小的事,在慕容剑庄这边,也算得上是小事,但在千圣院那边,便就不小了,因为那边的人从小经受大人们的洗脑,更是费尽心思编出辱剑山庄三千条这种作为孩提时期教育最重要的功课,想必,千圣院那边的弟子在得到这消息后,肯定会闹起来,就看千上舒和千行冥能不能压得住了,若是压不住,很可能又会再次闹僵,此后也没什么可能再讲和。
叶如修问道:“慕容前辈,为什么你对那些脏话如此抵触?两大势力在这世外肯定会觉得枯燥,彼此之间借此出出闷气,也是好的。”
慕容堂正沉吟少许,说道:“在剑楼和拂春楼两位所处的那个灵气盛世年代,慕容剑,被叫做浩然剑,便因浩然之气,故慕容剑自那时起,便是天下第一剑,所谓浩然,从不被意恶心污之人掌控,剑庄弟子这百年来瞒着我的所作所为,令我实在失望,眼下既然我知道了,便要让他们改正。”
闻言,叶如修突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疑惑,他问道:“尘世中南陆那边有被叫做毒剑师的人,那些人就是利用某种能够强化身体素质的毒,来提升剑术和身法,剑庄这边不用这种方法,是不是也是因为浩然气?”
慕容堂正点了点头,认同了此事后,他又道:“五百年前,我尚在尘世中时,便有一个毒剑势力经常与慕容作对,那势力是唯一能威胁到慕容的存在,但因当时毒剑势力之人为非作歹,专做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慕容氏便联名各方势力,南去除去了这个势力,想不到,五百年后的今天,又出现了毒剑师。实际上这数千年来,除我之外,慕容氏皆无人再掌控过浩然气,因为早已被遗忘,当时,就连我也不知道,直到我来到世外后,承剑楼的拂春楼两位的恩情,才了解到浩然气此物。”
叶如修对过去之事,之事一念置之,随后,他好奇道:“那这浩然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慕容堂正张了张口,却又迟疑了,他看了看远空后,却又看向少年,问道:“时间正好,想看看么?”
叶如修连忙点头,之前便听说,慕容剑主踏足神圣领域,跟其体内的浩然气有莫大的关系,他自是很想见识见识,或许能从中窥见踏足神圣领域的关键之物。
只见慕容堂正将墨色长剑缓缓放下,双眼微合,表情平静。
如此陷入沉寂,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正当叶如修疑惑不解时,突然,那剑,发出颤鸣,一道剑光闪过,破空向上直去,隐入夜幕中。
叶如修还在抬头看着上空,却听见周围传来‘铿锵’之声,这才注意到,原本完好无缺的地板,竟是陆陆续续的出现了道道剑痕,不仅如此,他还从那些剑痕中,觉出一种只有在面对世间至上之物时才有的浩瀚之感,若面海洋,似眼前有无尽狂怒的波涛袭来,若面山河,似被山河之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正在这时,慕容堂正站了起来。
叶如修看着面前的男子,眼前之景仿佛完全变了样,他觉得自己好似来到了有数千个太阳的洪荒世界,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虚无缥缈,但唯有一个人,站在这片充满危机的洪荒世界中,站在数千个太阳之下。
今夜无月,但此时,叶如修却觉周围变得刺眼至极,竟是忍不住眯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整个千圣院的弟子纷纷朝大雾的某个方向看来,站在观景台上的那些弟子,也纷纷注目向剑庄所在的位置,那里虽是一片黑暗,但他们总觉得很刺眼,远隔一片高空,每名弟子心底深处都泛起浓浓的敬意。
千圣院天字楼顶楼,千上舒猛然一惊,而后连忙下了楼,看向剑庄所在的方向,口中低语:“这慕容堂正又在玩什么把戏?”
而百临湾那边也不太宁静,有海浪掀起数丈之高,似一头怒吼狂龙朝村庄吞噬而来,眼看着就要淹没到村子,但就在此时,一柄墨色长剑自夜幕中突然出现,悬在村子正上方,散发出一缕缕暮白之光,缓缓转动,那铺天盖地的海浪,竟是被一道无形的空气墙挡住,再无法前进分毫。
今日原本会有一场巨大的海啸袭击村庄,所以,慕容堂正出这一剑,并非只是为了给少年看。
整个村子的人起初还陷入一片恐慌,但直到那把剑出现后,所有人仿佛都吃了定心丸一般,几许时间后,村民们纷纷跪在地上,对着那柄墨色长剑虔诚跪拜。
此浩然剑意,直接传到了凡人所不知的另一个世界中。
......
夜色寂静,一名男子背负双手站在悬崖顶,远空一轮明月照见天地。
男子一袭白衣,不染任何俗尘,仿佛谪仙临世,腰间负有一柄青色长剑,剑上再无一片锈迹。
男子凝望那轮明月,许久。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脚踏月光而来,一步百里,转瞬即至。
白衣男子似有感,连忙起身,睁眼一见老者,便拱手道:“张道明见过叶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