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4章 大顺的消渴症
李继成在天竺可是收获颇丰啊!
扣除给荷兰印度贸易公司的分成和给参加远征的将士们的犒赏,以及其他一些成本,他的天竺远征还有将近800万两白银的纯利(并不都是银子,也有许多金子)!
李继成本打算从印度捞点银子给大顺军换装燧发枪的,可是一支燧发枪在广东的报价才八两三钱,800万两足够买到100万支燧发枪!
不过大明的军火贸易也没松懈到这种地步,一年也就出口三四万支燧发枪、火绳枪而已,百万支那些想都不要想的,而且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产量——现在毕竟不是工业化时代。以大明的军工规模,各种枪支的年产量,也不过是15万——18万支,其中可供出口的,不过三四万支。
而荷兰人可以为大顺搞到的明制燧发枪撑死也就几千支,想要更多的燧发枪,就得从欧洲进口了。
可是因为法兰西的崛起,这段时间欧洲各国都要买进燧发枪,根本没有多余的产品可以卖给大顺。
所以从印度抢来的金银根本花不出去......而且也不能都花出去!
因为李继成他爹李来亨已经派人来要钱、要马、要胡姬了!
不是李来亨**了,而是李过快不行了。
大顺是八王共治的局面,而且有非常大的外部压力,使得八王一皇这九股力量不敢内讧。
一内讧,大家都得让朱慈烺抓去砍脑壳,说不定还要凌迟!
可是不内讧也不等于大家不眼红啊!
原本大家一起“穷”,哪怕位列八王,也就是几万亩田庄,肉夹馍、水盆羊肉、带把肘子管够,再要大富大贵就没了。
而且李过这个皇爷和李来亨这个太子爷也富裕不到哪儿去,没有什么金山银山,也没有什么胡姬名马,篡了他们的大位也没太大意思,大家就凑合着过吧!
可是李继成在印度这么一闹,可就不对了!印度多富啊!李继成不仅在奥里萨抢了一把,还得到了两个苏丹国的上供,那可真是发达的不行啊!
金银得了800万(折合白银)不说,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财物多的不计其数......更让人眼红的还有印度的折耳马和能歌善舞的胡姬!
李继成和跟着他去印度的那些人,个个都发了,如果有点官职的,更是左拥右抱,带着美姬奴仆,骑着折耳骏马,还一堆堆的往四川云南的家里面捎好东西。
议政八王系统的那些人看见了能不眼红吗?
凭什么太孙的人那么发,他们都是穷光蛋?
皇爷李过又在这个时候病倒了,各种各样不满意的声音也就出来了,李来亨也得顾全大局,也得安抚人心,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剩下撒钱收买了。
所以这些日子就不断派人去印度招李继成回昆明,还让李继成多带金银财宝和名马胡姬一起回去......给各家王爷和他们的手下分一点,李来亨才能顺利即位啊!
而李继成自己也想回去,他得去当太子啊!
他阿爷李过眼看不行了,他阿达李来亨到时候就是大顺的新皇爷了,而他李继成就该当太子了——太孙升太子的事儿可不能说没一点风险,所以他也不能太笃定了,得多带点好东西回去收买人心......
从印度得来的好东西从共治十七年春天就开始陆续装船北运,到十七年秋天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运送完毕了。而李继成则在奥里萨省呆到了农历八月,安排好了帕拉得普的防备后,才搭乘“迎闯王”号桨帆船前往缅甸的沙廉。
新任的沙廉节度使安定侯马宝早就为李继成准备好了马队、象队,帮着他把得自印度的财物和姬妾,全都运往了大顺朝的南都昆明。
共治17年11月,阔别昆明数年的大顺皇太孙李继成,终于抵达了富裕温柔的昆明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座远离陕西前线的昆明城就替代了重庆,成为了大顺朝的第一首都。不仅皇爷李过和太子李来亨常驻于此,连议政八王也大多在昆明养老,只有晋王李定国长期在定军山大营和仇池山大营之间奔波操劳。
和重庆府相比,昆明这里不仅气候舒适,而且也多了一些市井繁华的气息——重庆府被大顺朝廷改造成了军事要塞,看着挺好,可要长住就太不方便了。
而且重庆距离前线太近,气氛一直很紧张,让那些戎马大半生的大顺王侯们感到很不舒服。
而大顺南都昆明筑城较晚,又远离前线,所以构筑的时候更多的考虑到了舒适和方便。
另外,四川的土地一直比较紧,而李过又比较爱民,所以抠抠巴巴的不让那些王侯将相们在四川多占地。可他也不能完全不满足大家对土地的需求,所以就让他们在云南占了许多土地。
而大顺的权贵们也乐意在云南圈地——这里距离前线比较远,住着安心啊!
所以在昆明城外,就有许多大顺权贵的田庄。其中就有属于李继成的庄子......当初他离开这里时,也就是蓝布铁衣,三五十个亲兵,一人背一包行李就走了。
可是回来的时候,那可真是衣锦还乡了!光是运送财物的象队、马队,就排出去不下10里,那个浩荡,都快赶上天子出行了。
李继成的岳父是老丞相牛金星,他的庄子就紧挨着女婿李继成的庄子,都在洱海南边。这些日子他也抱病在家养着,得知女婿浩浩荡荡的回朝,连忙就去太孙庄上拜见。
翁婿二人自是一党,见了面只好后就在李继成宅子里靠着洱海的一栋阁楼上边喝酒边说话。
“老泰山,好些了吗?”李继成看着老头子昏昏沉沉的模样,就关切的问了一句。
“不好啊!”牛金星叹了口气,“一年不如一年了......大部分的府兵户都穷,种田人更穷,皇爷身子骨好的时候还能管一管,现在也管不了啦,只能眼瞅着府兵户把种田人吃干抹净!”
很显然,牛金星误会了女婿的意思,把话题扯到朝政上去了。大顺的朝政当然是好不了的,就那么多土地,要养60万府兵户,还要和明朝长期拉锯,怎么能好?
“不怕的,”李继成摇摇头,“现在额们有钱了......额这次带回七八百万两银子,够大家松快的了。”
“唉......”牛金星叹了口气,“当年咱们在北京拷掠出3000万啊!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溃千里?”
“那不一样,”李继成摇摇手,“那是拷掠,现在是......是从外国抢钱,钱进来总是好的!朝廷现在已经没有土地可以分给府兵户了,而且府兵户军役太重,也有点扛不住,就得用银子了。”
牛金星摇摇头,“银子怎么到下面的府兵户手里?下面的王侯将相不要分了?不过是800万两,一家一万也就是800家......光是皇爷和皇太子的儿子就多少了?还有八位王爷的子弟......”
“哪儿能这么分?”李继成笑道,“得给前线打仗的人多分一些......至于贵家子,再跟我一起南下,明年再出兵天竺去就是了,一年抢他个几百万两,还怕不够钱使?”
“一年几百万?”牛金星想了想,“真要有那么多,倒是够使了,就怕抢不着......”
“抢得着!”李继成笑了起来,“有荷兰人帮着额们,没问题的!”
第1245章 小心,金钱有毒!
李继成骑在一匹高大的印度折耳马上,穿着一身闪闪发光蓝色绸缎袍子,身边还有一个和他一样骑着折耳马的胡姬,就是他在印度奥里萨省的帕拉得普得到的那个“大将辛格”的女儿,名叫艾希瓦娅。这胡姬的穿着身轻盈曼妙的红色纱丽,还是露脐装,赤着双足,头发上、脖子上、手腕上都穿戴着黄金首饰,真是太吸引眼球了。跟着李继成和艾希瓦娅的还有一大群骑马行进的蓝衣武士,都是闪亮的丝绸袍子,背着燧发枪,挎着印度产的腰刀,骑在高大的折耳马上。
鲜衣怒马外加胡姬相伴!这李继成妥妥的在炫富,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印度发了财,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低调。
不过他现在的地位也不能低调,他是大顺皇太孙,眼看着就有机会升级当太子了。但是这眼看着的机会能不能落实,还真有点悬——他爸爸李来亨儿子多,而且现在的太子妃也不是他亲妈!
所以李继成必须得炫富!得让昆明城里的二代三代们都知道自己在印度发了横财......想要一起发达的,就来投靠本太孙吧!
昆明城的布局和四川的那些看着森严,住着沉闷的坊市制的城市不一样,并没有棋盘式的格局——就是用高墙和街道将城内区域变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城,从高处俯瞰就好像一张棋盘。这种布局的城市非常难打,即便外围的城墙被突破,城内的坊里还得一一攻破,然后才能突破到内城和宫城......
昆明城内是没有“棋盘”的,大街小巷都连在一起,形成了大片的繁华。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宵禁,但是在共治十年的时候就被取消了,让昆明的繁华更进了一步。
当然了,昆明的繁华也不仅是因为打破坊市和没有宵禁,这座城市和北边重庆、成都最大的不同,就是位于一片还大有开拓空间的土地上。
在大顺占据云南之前,诺大的云南只有不到180万亩的在册田土,比东南的一个好一点的府都不如。这里面虽然有官府统计不到位和大量的土司自治的因素,但同时也充分说明了云南还有大量可以利用的生存空间。
到了大顺征服缅甸之后,云南就和缅北连成了一片,生存空间就更大了!
随着大顺的府兵户数量越来越多,四川的土地相对的就越来越紧张,对云南和缅甸的开拓力度自然就越来越大了。
而在大顺努力开发云南和缅北(缅北多高原,气候相对缅南要凉爽一点,热带疫病也少一些)农业的同时,云南和缅北的土地上还发现了大量的铜矿和锡矿。铜和锡可是铸钱造炮的战略物资啊,而且还可以用来铸钱——由于大顺在云南昆明铸造的铜钱成色很足,所以很受明朝奸商们的欢迎!
在明顺之间的走私贸易中(战争大规模爆发后,榷场贸易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走私),大顺的共治通宝可以从明朝商人那里换到大量的布匹、粮食、牲口、食盐,不仅有力的支援了大顺军的作战,而且还缓解了大顺国内的物资紧缺。
当然了,明朝奸商的行为在明朝那边其实是合法的,因为大明兵工厂也需要产自云南、缅甸的铜材铸造火炮——在历史上的清朝,滇铜的产量占到全国铜产量的95%以上。
而大顺又不能可能直接向大明出口铜料,所以大明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滇铜。
在这种特殊的滇铜贸易刺激下,云南和缅北的矿业也就发展起来了,而工矿和商业是不分家的,哪怕大顺的铜矿、锡矿主要是官矿,但是下面还是有一堆承包商在发财——大顺毕竟是个封建王朝,不可能排除经济中的私有成分,只能尽可能的抑制。因为封建土地所有制名义上是国有(由君主分封给臣民,并不得买卖的,才是封建所有制,从市场上买来的不叫封建),实际上还是私人占有,私人经营,并不是真正的国有经济。
因此大顺的经济基础仍然是私有的!在这种情况下,私人经济总是会逐渐壮大,并且侵蚀大顺的官营工商业.......
而云南缅北的铜业、锡业的开发,和随之兴起的昆明铸钱业,又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从而极大的带动了云南,特别是昆明的商业繁荣。
在前往五华山太子宫的途中,李继成发现这座昆明城比自己几年前离开的时候更加繁华了,满街都是商铺,有开饭馆酒馆的,有卖丝绸的,有卖珠宝的,有卖书画的,有卖各种西洋物件的,也有贩卖刀剑盔甲的(刀剑盔甲不是人人都能买,只有府兵户才可以购买),还有贩卖牲口的。
另外,街面上还有不少贩卖小吃小食的贩子,高一声低一声的沿街叫卖,真是繁华热闹之极——这样的情况在重庆成都是绝对看不到的,因为重庆成都的户籍管理严格,而且禁民两业,工者不商,商者不工,城外的农民更是被牢牢束缚在土地上。
“现在昆明的商人怎么那么多?”李继成随口问了一句。
牛金星的一个儿子牛贲也跟着李继成,听见他的问题就答道:“太孙,昆明这里有不少从四川均田均过来的农民,拿着四川各地开出来的田证,又无力去缅北和云南各处开垦,就只能让他们在铜矿上干活或者让他们做点买卖,总要让人活下去啊!”
云南山多而少平地,开垦的价值不是太高,而缅甸那边平地很多,但是开垦的成本也不低,移民不仅要面对疟疾的威胁,而且能拿到的都是林地,光是砍树、刨根、兴修水利就得花出去一大笔本钱。
所以分到缅甸土地的四川农民,大多只能在本乡当佃户或是在云南打工经商。
而大顺朝廷也无可奈何......
李继成叹了口气,道:“看来还得去天竺多找点钱啊!”
牛贲点点头,笑道:“太子爷也常这么说......咱们不能再死磕陕西了,得向南挪一挪,南边有钱啊!”
李继成点点头,他一开始是想在印度搞点钱,然后向荷兰人多买点燧发枪去打陕西的。
可是到了印度他确发现那里比陕西好多了,遍地都是黄金啊!而且也没有打不完的明军。
“额阿爷怎么说?”李继成又问。
牛贲摇了摇头,低声说:“老皇爷不赞成额们大举南下。”
李继成叹了口气,道:“阿爷老了,许是想念陕西老家了吧!”
......
“你糊涂,你是个糊涂太子,就知道钱、钱、钱......钱有毒!”
五华宫内,大顺天子李过这个时候病的已经有点糊涂了,在胡话了。
而听他说胡话的就是太子李来亨,大顺因为是八王共治加太子抚军,皇帝的权力不是很大,李过又病入膏肓,当然没办法阻止大家南下发财。
不过胡话还是可以说的!
李过咳嗽了几声,接着又道:“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我大顺虽然穷苦,但却平均,所以才能同甘共苦,抵御朱明。继成那混球不明白,你怎么也糊涂了?他在天竺掠来了那么多金银财宝,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暴富,我大顺还能平均,还能安稳吗?”
第1246章 我们都要去印度!
李过说的道理当然没错,大顺能以四川、云南一隅之地抗御大明那么多年,关键就是比较平均!
虽然大顺的“平均”随着立国日久,也在慢慢起变化,以议政八王为代表的上层越来越富,而底层府兵则因为经年累月的兵役变得越来越穷。但是大顺国内富和穷之间的差距同朱明那边是不能比的,而且大顺的贫富转变大致上还遵循着利出一孔的原则,也就以军功决定贫富。
当然了,大顺的平均和利出一孔只是对府兵户而言,农民可没资格和府兵平均,也极少有立功授田成为府兵的机会......
但是李继成在印度打劫的营生,却将大顺府兵阶级的均平和一孔完全打破了。
跟着李继成去印度的那些府兵,起码也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一个40石的府兵,十年都没这点收入,而且府兵的收入还得拿出来应付兵役开支,再怎么精打细算,一年都未必能结余出几两银子。一次能拿出几百两银子的府兵户,家主的官职多半是不低的。
他们的官职要么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要么就是凭本事投胎投出来的!
现在一批府兵跟着李继成去天竺国逛了一圈,说实在的也没怎么打硬仗,回来以后都暴富了。人人得到了和他们的功勋、官职不匹配的财富,这让那些没有跟着去天竺发财的府兵们怎么想?他们还怎么能安心去和强大的明军拼命?
现在大家都知道印度那边兵弱钱多,还有充满异国情调的婆罗门、刹帝利美女和讨人喜欢的折耳马,虽然也有要命的疟疾,但是比起缅甸那边好多了——去缅甸是开荒种地的,当然容易得病,去印度是当“刹帝利老爷”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儿那么容易染病?
而且最关键的是,印度那里没有死不完的明军啊!
陕西、湖广、四川前线的长期拉锯战已经让大顺的府兵户们产生了相当大的厌战情绪,府兵户是自负盈亏的经营实体啊!打仗的成本是落在他们身上的,如果土地的产出和大顺朝廷的补贴不足以覆盖成本,府兵户是会破产的!
明军那边都是国家雇佣军,拿钱卖命,仗打起来就有厚饷重赏,只要朝廷不破产,伤亡也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就会越打越来劲儿啊!
而越打越穷困的大顺府兵户遇上他们,还能有好?
所以明顺之间的长期战争,已经让大顺朝的60万府兵户相当厌倦了,如果不是“利出一孔”,府兵户怕是已经开始大量逃亡了......但是大顺这边还是不可避免的落了下风。
病入膏肓,但是头脑非常清楚的李过也知道自己挡不住下面人求富求变的心思——人心终究是不知足的!所以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老头子一边哭一边说道:“额和额阿达起兵的时候,哪里想过能有今日的荣华?额就想着以后发达了,能有口肉夹馍吃就知足了......下面的兄弟更是只求一条活路!现在额都当了17年的皇爷,那些人不是王就是侯,差一点的也有伯爵、子爵,肉夹馍都吃腻了,为什么还不知足,还要想什么金山、银山、胡马、胡姬?
如果勇士们都去天竺抢金山、银山、胡马、胡姬了,谁去保四川保云南?来亨儿啊,额活不了多久了,终归能落个风光大葬!可你怎么办?大顺要亡在你手里了......”
李过哭着教训儿子的时候,大顺太孙李继成却在五华山下被一群王侯将相给拦住了。
李继成虽然是太孙,但是因为他阿达李来亨娶了秦王孙可望的女儿,还生育了几个儿子,所以他的地位一直不牢靠,且又不得李过喜欢,因此大顺朝的大部分王侯将相和他都不亲近。
但是这回大家的态度都变了,听说他入了昆明城,就都跑到五华山下恭迎了——这哪儿是迎太孙,根本就是迎财神啊!
李继成一行人还没走到五华山的山门(五华宫的宫门),眼尖的王侯将相们已经瞧见太孙殿下,纷纷翘起大拇指赞叹起来了。
“真好马啊!和朱家胸甲骑兵的马是一样的......听说在朱家的地盘上,这样的折耳马可以卖出1000两银子!”
“那胡姬也好,这个身段,啧啧......听说还能歌善舞啊!”
“额们大顺真是越来越顺,代代都出明君啊!太祖老万岁和当今圣上,还有抚军太子殿下都是史上少有的明君,连太孙殿下都那么英明,国运怎么可能不昌隆!”
“对,对,太孙最英明了,将来一定是明君......”
“太孙来了!快快,恭迎太孙啊!”
“臣等恭请太孙殿下万福金安......”
李继成还远远的那,这边已经跪了一大片,除了几个见着李过都可以不跪的议政王,全都跪下磕头了。
太孙毕竟不是太子啊!
大顺这边曾经有几年是皇帝装活,太子执政,所以太子的地位特别高。但是太孙并没有这样的地位,而且李继成的辈份特别低,他是李自成的曾孙子,而朝中很多侯爷、伯爷都是李自成的老兄弟,因此以往只有和他同辈或长一辈的大顺功臣之后见了李继成要磕头。
李继成看见那么多人给自己跪了,其中还有许多和李自成同辈的老人,过去见了自己就是装模作样一下,现在都行了大礼,心中当然大喜了——这说明自己的地位稳了!
“都起来,都起来,跪着干啥?都是自己人......额辈份低,可受不起啊!”
李继成一边笑着招呼大家起来,一边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当然了,在场也有不跪的,汉王刘宗敏就没跪,抱了抱拳,就笑呵呵的上前拉着李继成的手,开门见山的就问:“太孙,听说你在天竺得了不少好东西?”
李继成笑着道:“汉王爷爷,托您老的福,继成这次在天竺获利颇丰......这个饮水要思源,额们家的买卖,是您老和先皇老万岁一块儿闯出来的,所以晚辈在天竺的好处,少不了您老的一份!”
“嘿嘿嘿......”刘宗敏脑子有点糊涂了,不过身体仍然不错,还用得上胡姬,这会儿已经看见艾希瓦娅了,眼睛都直了,“老夫别的都不要,就想要几个胡姬......”
“有,有,都给您准备好了!”李继成看了眼身边的艾希瓦娅,笑道,“给您准备的货色,比额这个还有好......额这个皮黑了一点,给您老的皮肤可白嫩了!”
“好好好......”老头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了,“还有个事儿,你可得答应额这个老头子。”
“什么事儿,您说吧!”
“额那几个孙子都想去南边闯闯......”刘宗敏道,“这几年北边的买卖不好做,啥都抢不着,得到一点土地券还授不到四川、云南的土地......所以都不大肯去陕西、湖广,你得带他们去天竺!”
“好好,过完年就去!”李继成连连点头。
边上的人看见刘宗敏家的孙子要去当印度人了,也都跟着嚷嚷起来了。
“太孙,额儿子也想去天竺......”
“太孙殿下,额孙子就想去天竺!”
“太孙殿下,额还不算老,额也要去天竺......咳咳咳......额还能打仗的!”
李继成哈哈笑着,“好好,大家一起去,一起去天竺抢钱抢女人!”
第1247章 都气成先帝了
大家一起去当印度人......这是多好的理想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丧失了奋斗目标的大顺朝的这些权贵们,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他们团结起来,共同前进的理想。
要是李自成在天有灵,看见这一幕该多高兴啊!
天上的老李高兴,地上的李继成也高兴啊!
他现在是衣锦还乡,而且还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看看刘老爷子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孔笑成什么样,就知道他现在有多受人欢迎了......看来李继成的太子地位算是稳了。
不,光是一个太子可不答应,得加上“抚军”的抬头。
这年头太子不抚军,看着都不过瘾啊!
被众人簇拥着,李继成就步行上了通往五华宫的阶梯。
大顺的南都昆明布局有点奇特,不仅是没有大顺朝城市最常见的“棋盘布局”,而且还把宫城修在了城外的五华山上。不过五华山距离昆明城也不远,几乎就紧挨着城北。在五华宫和昆明城北的得胜门之间,还修了一条甬道。而在五华山上,还修建了一层一层的城墙,把五华宫变成了一座具有一定防御功能的山城。
李过的皇宫,李来亨的东宫,李继成的太孙府都在五华山上。上山之后,李继成先是去了自己的太孙府,其实就是东宫边上的一个小庭院。五华宫因为考虑到了防御的问题,所以占地并不大,被皇宫、东宫和羽林军大营占了大部分的面积后,能用来修建太孙府的地方就非常有限了。
不过李继成在昆明湖南面有自己的田庄,在昆明城内也置了宅子,一大家子人都有地方,不必都跟他挤在太孙府内。
他把艾希瓦娅和跟着他上山的随从们都安置在太孙府后,又带着那些在五华宫外迎接他的高官显贵们一块儿去了五华宫。
这个时候他已经从太孙府的管事太监那里知道自己的阿爷快不行了,所以也不能和别人有说有笑,得装得难过一点——他是贤孙啊,皇爷爷都要驾崩了,他能不难过不伤心吗?
大顺可不比朱明,大顺这边真的是父慈子孝。
特别是李继成的爷爷李过,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孝子!李过打小就孝顺阿达李自成,还亲手喂阿达李自成吃饭,还带着他出去玩耍,还帮着李自成他爸看着李自成,不让他走丢了,还教过李自成说话......多孝顺的儿子啊!
朱慈烺那个什么“二十五孝子”根本比不了!
崇祯上皇小时候朱慈烺还没出生呢,根本不可能孝顺崇祯。
在去五华宫看爷爷之前,李继成还换了一身衣服——找出了自己珍藏在太孙府内的一件故意洗褪色的蓝布长袍,这是他的朝服,面圣时候才穿的。
李过是个挺唠叨的爷爷,而且还特别抠门,见不得孙子吃好的穿好的。李继成要是一身鲜亮的绸缎衣服再带个身上挂满金首饰的胡姬去见驾,一准给老头子骂个狗血喷头,没准还会被拖出去打板子......所以他得装得朴素一点。
穿上布衣的李继成又换上了一副伤心难过的表情,带着一群想当印度人的大顺权贵,一起进了皇宫。
皇宫内部并不豪华,和朱慈烺的老山宫、东湖宫根本没得比,就是个宽敞一点的地主大院。李过居住的地方叫垂拱殿——意思是要垂拱而治,也就是他这个皇爷权力不大......
才进了垂拱殿的院子,李继成就听见有人在呜呜的哭泣!
这是怎么回事?阿爷驾崩了?李继成心想:这哭声......嗓子都哭哑了!阿达是真伤心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左右,发现刚才还乐呵呵的臣子们一个个都换上了伤心悲痛的表情。
看到大家都这么伤心,李继成觉得自己应该更伤心一点,嚎了一声:“阿爷,孙儿回来了......”身子摇了摇,就是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身边的刘宗敏反应挺快,连忙扶了他一把,“太孙,节哀顺变啊!”
“太孙,节哀啊!”
“太孙,身体要紧......”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安慰起了李继成,还有几个上了年岁的王爷、侯爷上前去扶他,然后大家一块儿哭哭啼啼的就拥进了垂拱殿——垂拱殿外面有太监守着,但是那几个太监一堆王侯将相拥着太孙哭哭啼啼的过来,全都傻眼了。
这出什么事儿?死人了还是朱明的贼兵打过来了?
他们这一发愣不要紧,就没拦阻,让李继成他们进了大殿。
说是大殿,其实也没多大,因为太医害怕李过受了风寒,所以闭了窗户,大殿里面有点闷,还飘浮着中药的气味。
大殿里面在哭的不是孝子李来亨,而是病入膏肓的李过,李来亨被自己的阿达搞得有点无措的时候,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瞧,发现一大群人簇拥着自己的多时未见的儿子李继成来了——而且李继成还让人扶着!
这是怎么回事啊?李继成撞得跟头牛似的,还用得着人扶?而且扶他的人当中还有一个是刘宗敏......
这时李继成也看见自己的阿达李来亨和坐在床上流眼泪的阿爷李过了——能坐着就说明没有驾崩啊!
他连忙把胳膊从扶他的人手里往回抽,其他人也大多发现李过还活着,除了汉王刘宗敏,他有点糊涂了,没弄清楚状况,就嚎啕大哭起来了。
“皇爷啊,你怎么就驾崩了呢?苦日子才到头,你孙子才从天竺国抢了金山、银山、名马、胡姬来孝敬你,你咋就崩了呢!你怎么就没了呢?福都没享够呢!”
“刘宗敏!你胡说什么?”李过怒吼起来了。
刘宗敏还没搞清楚状况,居然来一句,“哎呀,这不是皇爷的声音么?难道诈尸了?这可怎么办?”
“刘宗敏,额还没死!”李过都快给气死了!
倒不是给老糊涂刘宗敏气的,而是给那个众星捧月一样“捧”进来的李继成气的。
虽然李继成这会儿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但是李过朦朦胧胧看见他被人簇拥着,就知道大家伙都被他带回来的金山、银山、名马、胡姬迷了心窍......
刘宗敏这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还不闭嘴,而且还继续说起了胡话。
“皇爷,您还活着那就太好了,您孙子可出息了,这次去天竺抢了价值上千万两的财货回来孝敬您,而且还打算带着小辈们再去天竺国抢......”
李过冷冷道:“李继成,他说的对吗?”
李继成没有搞清楚李过的心思,居然点了点头,道:“阿爷,天竺国真是好地方,兵弱钱多,比朱家好对付太多了。这一回额们抢了一千万两都不止啊,下一回争取抢个两千万......有了钱,额们就不怕朱家的兵马了!额都和荷兰人说好了,等抢了钱,就问他们多买燧发枪......”
“住口!你个逆孙......”李过吼了起来,还抬起一条胳膊,颤抖着指着李继成,蜡黄的面孔上还涨出了一点潮红。
他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就说不出来了!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嘴巴不听使唤了,然后就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都瘫软下去,倒在了龙床上。
李过竟然驾崩了!
被自己的贤孙气成了大顺太宗皇帝......
第1247章 流寇要亡了
大明洪兴十九年九月,长江。
一支由四五十艘二百至四百吨载重桨帆江船组成船队,正组成两列纵队,逆水而上,航行在往武汉府而去的长江水道之上。船队当中,有一艘舰体最大,目测一下载重吨就过了400,还在侧舷安放了总共24门6斤青铜炮的大型桨帆战船特别引入注目。
不过这条战船引入注目的原因不是因为它的体型和武备,而是因为在这条战船的高高翘起的艉楼上树立的后桅杆上,挂着一面猎猎飘扬的红旗,红旗上用黑线绣着七个大字——太祖高皇帝再世!
凡是对如今大明朝的军事有点了解的人们,就知道这面大旗象征着大明天子朱慈烺正在御驾亲征!
大明天子本人,居然就在这支并不算太庞大的船队之中!
他现在就站在那面“太祖高皇帝再世”旗下,扶着栏杆,看着长江水面,看着长江北岸一望无际的田野。
江面上还是挺热闹的,来来往往的船只不少,其中往东去的船只居多,大部分都满载着粮食、木材、铁料、瓷器,其中一些商船上的水手发现了那面“太祖高皇帝再世”旗,知道是大明皇帝亲征,所以都在甲板上冲着朱皇帝所在的战船跪拜欢呼。
欢呼的声音传过江面,到了朱皇帝耳边的时候依然非常嘹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应该是来自两湖的商船上的水手,朱慈烺听到了一点亲切的湘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从这些欢快的声音当中,他就能感觉到,这几年湖广的经济发展的非常不错啊!
不仅农业连年丰产,矿业、林业、手工业也都发展的不错。
特别是武汉府东部的大冶铁山得到了大规模的开发,包括皇家商会、沙船帮和一官党这三大财团,都在大冶铁山投下了巨资,不仅开发矿山,而且还在长江岸边水路交通便利之地建立了铁厂,都是高炉、炒炉、坩埚炉、锻炉、水力锻锤一应俱全的大型铁工厂。光是这三大财团下面的铁厂,每年就能产出熟铁数万吨之多!
如果再算上开在浦口、上海、徐州、泉州、广州(佛山)的铁厂,现在大明的熟铁产量差不多超过了10万吨,妥妥的世界第一啊!
这10万吨可不是嘎嘣脆的煤炼铁,而是高质量的炭(木炭)炼铁,而且还使用去石灰除渣(明朝的铁匠就知道石灰除渣)和百锻成钢(用水力锤反复锻打)的技术,可以生产出质量相当不错熟铁。如果再用苏钢法(生铁淋口)进行表面硬化,就能生产出质量过硬的铁器了。
而高质量的铁器,特别是农具,对于社会生产的推动,无疑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不过对大明的社会生产,特别是农业生产推动最大的,却不是这些高质量的铁质农具,而是一场历时20余年的“土地改革”。这场“土地改革”的性质当然是资本主义的!
因为改革的重心不是后世人们喜闻乐见的土地平分,而是明确所有制和土地的“合理流转”。
前者主要是以废除“土地进寄制”为目的的税收改革和收回公田——现在大明直省地盘上没有不纳税的私田(公田交租),别说官员贵族的土地要交税,就是皇家拥有的皇田,一样也要交税,就是用来供奉太祖孝陵的祭田,也必须依法纳税!当然,职田、功勋田、皇庄田、皇陵祭田这些都是可以退税的。
先缴后退,缴税在地方,退税则由户部负责!
在这种情况下,官员和勋贵们想要利用税收不平等的空子搞进寄制,吞占民田是不大可能的——不管谁当户部尚书,从户部要钱的事儿都不会容易!
地方的田税、商税、矿税等等,又逐步和地方官员的收入以及地方衙门的预算还有编制挂上了勾。
而且州(属州,相当于县)县以下(含州县)的官员通常由本地人担任(州县以上通常都是外任),收税多寡,直接关系到本地官僚集团的利益,也没有少收的动力。
至于吞占公田的难度就更大了,因为经过几轮检地,公田、隐田都是已经入鱼鳞图册,而且还有隶属户部的衙门负责招标放租。招标放租的过程不敢说没有**和猫腻,但是侵占吞并基本是不可能的。
在埋葬了以权分地的“土地进寄制”后,朱慈烺又开始逐步推动土地的合理流转......在大明的资本主义制度下,阻止土地流转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是不经济的。
毕竟经营土地也是一门有风险的生意,是生意就有赔有赚,赔的人退出,赚得人接盘,产业慢慢集中,那是大势所趋。
照理说朱慈烺不应该干涉土地经营,但是通过北伐战争和辽东战争,大明朝廷获得了大量的北方“无主之地”。
这部分土地中的一部分又被做成土地券,用于支付军费......而土地券的兑现,又充满玄机了。
这是一次在北方建立大农业的机会——大农业通常出现在小麦产区,因为小麦田是旱田,可以使用高效率的马耕。而且在17世纪时,旱田的产量不太稳定,对于小农生产非常不利。所以更有利于建立大型农庄......
所以对北方“无主土地”的处置和土地券的交易,就是以促进大农庄的出现为目的的。
这个过程虽然有点黑暗——所谓“无主”,其实就是对北方地主阶级的剥夺!而土地券的波动,又造成了许多炒家破产和许多持有土地券的军人低价卖出......不过,朱慈烺想要的结果,基本上还是出现了。
当然了,土地的集中,也和大明开始进入殖民和资本主义的时代有关。前者提供了失地农民和贵族官僚家庭的“非长男”去海外寻求机会的可能,后者则让东南一带的大城市有了吸收这部分人口的可能性。
而大明农业的进步,又有力的支持了工商业,特别是东南工商业重镇的发展——现在天朝帝国的经济,就是围绕着大明东南的工商业运行的!而且还形成了一个相当良性的循环,使得大明乃至整个天朝文明的经济,都有了一点欣欣向荣。
哦,也不是整个天朝文明都向荣,还是有一点地方发展的不大理想的,就是那个自称大顺朝的流寇所统治的区域。
从各个渠道送到朱皇帝手中,关于大顺帝国经济发展的情报,都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大顺帝国的经济正在明显走下坡,而且他们正面临这一场巨大的经济危机,一场出乎他们意料,同时又无法克服的危机。
所以朱慈烺在得知了李继成大掠印度,并且满载而回的消息后,就下定决心,拉开了流寇政权灭亡的序幕......
就在这时,一阵皮靴敲打船板的声音传到了朱皇帝的耳边,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司礼监掌印黄小宝快步走了过来,而且一脸喜色。
“陛下,好消息!”黄小宝道,“刚刚收到水师快哨船送来的600里加急,云贵川总督衙门报告说逆贼李过病亡了!”
朱慈烺轻轻点头,笑了笑:“他倒是善终了......福气不错啊,可以舒舒服服埋到地下去了!”
第1249章 “毒药”大派发啦!
李过终于熬成了先帝!
还是个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先帝,和刘备有点像。不过也有不如的地方,因为当今天下早就不是三分,大顺是以川滇一隅力抗全国,已经扛到了国力疲敝的时候,可以说是真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在大顺国内有“再世诸葛”之名的李定国对于大顺国力疲敝的情况感触最深,因为他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陕西前线,和大明司马懿吴三桂(吴三桂坚持认为自己是大明曹真)斗志斗勇。
说实在的,李定国打仗的手艺和对面的吴三桂还真是半斤对八两。李定国善打巧仗,吴三桂则能打硬仗。两人怼了几次,都是李定国巧妙用兵,戏耍吴三桂开局,最后又是吴三桂在战阵上以寡击众,打得李定国节节败退,只好含恨收兵。
不过李定国也吸取了《三国演义》里面诸葛亮总是粮尽退兵的教训,一开始就做好了屯田和持久的打算,还用先出祁山再袭关中的策略,夺取了终南山北麓的许多黄土台地,并且利用那里居高临下的地形布设了防御,将明顺交兵的主战场牢牢的圈在了关中平原和秦岭大山的结合部,可谓占尽了先机。
但是没过多久,李定国就发现自己费劲心思占下的先机变成了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原来吴三桂率领大军抵达关中后,李定国就发现自己的军队没有能力在台地之下的平原地区打败吴三桂的明军,后者列阵而战的能力太强了,打得是步兵、炮兵、骑兵、工兵的协同战术。而且明军步、炮、骑、工兵等四个大兵种下还有更加细分的小兵种,在战场上可以进行各种协同配合,非常强悍。
在平原野战无法取胜的情况下,李定国又不愿意放弃秦岭北麓的大片台地——他在秦岭北部占据的台地东西绵延约50里,南北宽约8里,差不多就是400里见方之地,因为存在不少沟壑,所以真正可以开垦的土地没有那么多,但是也在10万亩以上。而且都是熟地,看上去也比较富足,至少比李定国记忆当中的陕西要富足的多......
白白放弃那么一片可以耕种屯田的富足之地,李定国和大顺军的将领们实在有点不舍了。
所以李定国就安排诸军在这片黄土台地上构筑堡垒,屯田开垦,以为持久之计了。
他本来想得挺好,10万亩田,一亩哪怕产个六七十斤面粉,一年也能有六七百万斤了,足够两万大军食用。
另外,紧挨着这些台地的秦岭山坡上还可以开出许多土地种蕃薯、土豆——这种外来作物也已经流入大顺了!一年总也能有个几百万斤和面粉混合食用,四万大军也可以支撑了。
再从汉中运点粮食过来,关中这边就能维持五万到六万大军,足够可以和吴三桂长期对垒了。
想得是很好,可在实际执行中却出了很大的问题!
李定国毕竟不是诸葛亮,诸葛亮善于民政,是一代名相,能把民少地寡的蜀汉治理的井井有条。而李定国只是个武将,说是农民起义,其实他根本不会种地——他被张献忠抓去当义子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根本不懂农事。
他实际上就是个在张献忠军中长大的武士,和他军中的那般府兵二代差不多,都不会种地......
一个不会种地的李定国带着几万不会种地的府兵二代去终南山脚下的黄土台地上屯田,能屯出什么样就可想而知了——那些台地虽然看着挺富裕,但是要经营起来是很难的,而且那里的富裕多半是因为向汉中这边走私发起来的......
所以李定国的屯田一上来就屯亏了,第一年只打了不到100万斤麦子,去了麦皮只剩下60多万斤。根本供应不了多少军队,所以关中的几万大军就只能依靠从汉中转运和在关中的缴获维持。
第二年,李定国就吸取了教训,从四川征召老农来陕西......结果这些老农都是种水稻的,根本不会在台地上种小麦!
结果又种亏了,只好继续从汉中转运,而且运输量比之前一年多了几倍——因为之前有缴获可以消费,现在没有了。
第三年,李定国总算找对了人,从巩昌一带找来了能种西北梯田的农民,用了正确的方法种地,结果......颗粒无收!
找对了人,用对了方法怎么还颗粒无收?
没错,这就是农业!
李定国他们遇上了旱灾!
陕西的台地沟壑最怕旱灾,而旱灾又是不可避免的,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是怎么都免不了的。
而且共治十五年的这场大旱不仅旱了关中,而且还严重影响了汉中、巩昌、保宁、松潘、龙安等大顺治下地方的农业,连富得流油的成都府也减产超过三成。
在这种情况下,李定国似乎是应该退兵的,但他却不能这么干!
因为跟着他北伐的十余万府兵大多来自遭受旱灾的地区——这意味着他们都在承受严重的亏损!服役的能力已经大幅下降,如果让他们两手空空的回家去,那么下一回还能不能召集起那么多人就难说了。
而且吴三桂也知道了大顺遭遇旱灾的事儿,其实大明治下的陕西、河南、山西也都遭了灾。
不过大明朝现在不怕旱灾了,西北中原的这些省份在多年战乱后人口骤减,再加上美洲湾和辽阳省的大开发,给了灾区人民很好的去处。
所在灾年当中,大明朝廷甚至不给陕西、河南、山西三省发放救济,连田赋都不免除!
当然了,在灾年当中愿意背井离乡去辽阳省或是去美洲湾的农民,朝廷会发放补贴——这才是真正的花钱买平安啊!
大顺这边没有钱可以发,所以就只能发动战争去抢了!
在共治15年和共治16年两年间,李定国这个“诸葛亮”在陕西地面上发动了一连串的攻势,打得吴三桂手忙脚乱,还真抢到了一点财物,但是依旧弥补不了下面那些府兵的开销。
就在李定国谋划着在共治17年秋收后再发起一**规模攻势的时候,大顺国内的形势发生了剧变!
李过驾崩,李来亨即位.......而且大顺突然有钱了!
苦哈哈的大顺朝,突然开始大发红包了!
“红包”由李定国的幼子李润兴押送到了一片素缟的定军山大营,总共有88万两白银和48万贯铜钱!
“怎么给那么多钱?”李定国的副将罗虎看着一筐筐的白银和铜钱,感到非常惊讶,“朝廷才多少老底子?这样发钱,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定国也皱着眉头,“先皇过日子一直仔细,虽然抠了一点,但是能细水长流啊!今上这样怎么能成?”
李润兴笑着对父亲和罗虎道:“阿达,罗侯,您二位且放宽心,现在朝廷有钱了!太孙,不,是抚军太子去天竺大掠了一把,抢回来800多万两......所以今上才能给老兄弟们放赏,上上下下都有重赏,人人欢喜啊!”
“800万也不多啊!”李定国摇摇头。
“阿达您别操这心了,抚军太子下回再去多抢一点,就什么都有了!”
“还有下回?”罗虎知道一点李继成干的好事,他儿子是李继成的人啊!
“是啊!”李润兴笑着,“额也要跟着去了......得多抢一点才行啊!”
第1250章 谁是李阿斗
“你说什么?你也要南下去......去抢?”
李定国听见儿子的“志向”,很有一点无语了。虽然他家两代为匪(张献忠和他),但是现在已经改了,改当军阀了,润兴这孩子怎么还老是抢啊抢的?跟谁学的?
“是啊!”李润兴使劲儿点了点头,笑着说,“阿达,额已经和太子爷说好了,来年出兵天竺,额就跟着去。到时候多抢一点回来,好孝敬阿达。阿达您也苦了大半辈子,该享清福了......等有了天竺国的财货,也够额们大家过好日子了。以后阿达也不要再和吴三桂那恶贼在陕西打生打死了,还是早些回云南去享清福吧!”
享清福?李定国都无语了,现在大顺朝正是存亡之秋啊!拼命都来不及,怎么可以享清福?
“这些胡话都是谁说的?”李定国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
李润兴被老爹的脸色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了,“阿,阿达,您,您这是干什么?”
“说!”李定国吼了一嗓子,“快跟额说,到底是谁要享清福的?”
“阿,阿达......昆明那边人人都这么说啊!”
“都有谁?”李定国怒视着儿子。
李润兴一向害怕他老子李定国,哪里还敢隐瞒,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太子殿下、秦王殿下、汉王殿下、隋王殿下、唐王殿下、宋王殿下他们都这么说,还有一群侯爷、伯爷、子爵什么的,也都是这个意思。和儿子一辈人更是个个都摩拳擦掌,想跟着太子爷去天竺发财......”
“什么?连秦王都是这个意思?”李定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王孙可望可是“老西一脉”的大哥,他打仗的本事虽然不大,这些年也没上过战场,但是他治国理财的能力不差。自打顺西合流后,就一直和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这些人搭档,组成了大顺朝的内政团队。
大顺朝还有多少家底,还能维持多大的战争规模,他再清楚不过。而且他还是李来亨的岳父,他闺女还和李来亨生了几个儿子,显然不可能是李继成一边的人物。
如果连他都不愿意打仗,只想要享清福了,那么昆明那边的问题就真的有点大了......朝廷怕是出了李阿斗了!
“这样可不行啊!”李定国猛地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才转过身对罗虎道,“罗侯,额得走一趟昆明......陕西这边的军务,就暂时交给你来担当了。”
李定国身为议政八王之一,本来就该回昆明去给李过奔丧,同时还要向李来亨行人臣之礼,再接受议政之请——就是一些走过场的礼仪,如果前线战事紧急,也可以让人代理。
这段时间陕西的明军得到了李过驾崩的消息,已经有点蠢蠢欲动了,所以李定国本想在定军山坐镇,等局面稳住了,再回云南去给李过奔丧。
可是没想到李过尸骨未寒,大顺朝就出了李阿斗......这下李定国可不能不回云南去匡扶朝纲了。
“晋王,不至于如此吧?”罗虎摇摇头道,“陕西之战一打就是七年,得胜之日遥遥无期,府兵将士疲于疆场,川陕之民苦于徭役......长此以往,国家的根基都要动摇了。”
李定国跺了跺脚,“云南温柔乡里的那些人不知道陕西之战如何要紧也就罢了,你怎也说这样的话?你难道也以为陕西的战与不战都在于额们?额们退了兵,就能安享太平荣华了?”
罗虎摇摇头,他也在陕西战场上呆足了7年,深知明顺两国的国力和军力都存在较大差距。为了维持目前这个顺攻明守的局面,李定国真是费劲了心思。别看他这几年来的种种谋划,最后都被吴三桂指挥的明军在战场上击破,似乎是徒劳无功。但是吴三桂麾下的十几万明军也因此被牢牢牵制在绵延1000余里的陕西前线的各处,动弹不得。
而且陕西前线只要一日胜负未分,朱明朝廷就不得不在陕西投入大量的精力,还要为随时可能出现的陕西大败准备后备兵力、
另外,长达7年的拉锯也让陕西之战变成了一场“政治仗”和“人心仗”。
一旦顺军撤离关中,就意味着明军取得了这场“七年之战”的胜利,这将会极大鼓舞明朝的人心士气,同时极大的打击大顺这边的军心、民心。
李定国说:“罗侯,额们顶在陕西这边虽然苦一点,但是却可以护着国家的北关。自古收川之兵,多自北向南,通常得先取秦岭,而后下汉中、破剑阁,直击成都、重庆二府。而如今我军顿兵秦岭以北,就是全有秦岭之地,可以在山中各处从容设防,使之成为屏蔽。朱明之兵不知秦岭虚实,焉敢贸然行险?彼不敢弄险,额便可以稳守,大顺江山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罗虎轻轻点头,李定国的军略还是很高明的!
历来建立在四川的政权之所以覆灭,除了自身**的原因,就是遭到北方敌人的突袭了。
四川虽然有群山环绕,但是屏蔽四川的群山中最要紧的秦岭,却很容易被拥有陕西的大国政权完全控制或大部控制——四川政权要控制秦岭,就只能以汉中为基地。而对面的大国则可以以关中为基地。
关中的人力物力数十倍于汉中,所以关中方面很容易通过不断渗透的办法,完全控制秦岭。
而秦岭一旦被敌人控制,四川政权就是坐等偷袭......
“晋王,末将明白您的苦心!”罗虎道,“您放心吧,有末将守在关中诸原,那吴三桂别想前进一步。”
“有罗侯在关中,额当然放心......”李定国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真正不放心的还是朝中的阿斗。
“对了,晋王,”罗虎又问,“朝廷送来的88万两银子和48万贯铜钱要怎么分?”
分钱了......本来是开心的事情,但是李定国却一点要高兴不起来。
他看了眼儿子,“皇爷怎么说的?”
李润兴说:“阿达,皇爷说银子都叫当官的分了,铜钱给普通府兵分,其中的8万两银子是给您的......”
“什么?给额8万?”李定国愣了愣,“怎么那么多?”
李润兴道:“不多,不多,议政诸王都是这个数目,侯爷给5万,伯给3万,子爵给2万,男爵给1万......男爵以下,也依着官职大小,各有赏赐。”
“八个王爷就是64万,还有那么多的爵爷,还有那么多的官......”李定国眉头大皱,“从天竺得来的800万就差不多了吧?下面的府兵怎么办?”
“府兵们放赏铜钱,”李润兴道,“这几年云南产铜铸钱很多,就是为了放赏准备的,现在正好用上。另外,那800万两也没用完,还有一百四十多万......牛相提出用来购回土地券。一亩土地券折银2两,先购回70万亩。”
“购回土地券?”李定国摇着脑袋,“土地券是用来赏北功的,虽然很难兑现,但终究是个念想,一旦回购,岂不是说朝廷已经不大算北伐了?”
“这个,这个......”李润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顺朝廷的确已经放弃了北伐的想法,准备将打劫的精力放在印度,同时对大明采取全面的守势了。
第1251章 什么?货币也可以打仗了?
李定国急匆匆赶回昆明,想要匡扶大顺朝纲的时候,他的对头吴三桂则在已经抵达了大明西都武汉府。
把吴三桂叫到武汉府的,当然是御驾亲征的大明天子朱慈烺了。虽然朱慈烺觉得灭亡大顺朝的时机可能到了,但他并不打算趁人丧而伐——还是要给李来亨一点时间,把他的阿达李过给风光大葬了。
倒不是朱皇帝宅心仁厚,而是他知道李来亨也是狠角色!这家伙乍一看好像是顺三代,但实际上还是个顺一代,他打小就在李自成、李过军中厮杀,战争经验非常丰富。而且大顺那边是皇爷垂拱,太子抚军,八王议政......李过这个皇爷并不是独裁君主,而抚军的太子李来亨也不是养在深宫的李阿斗。
所以少了个李过,大顺军的大战斗力也不会马上崩盘,也不大可能发生内讧——根据可靠消息,李来亨的儿子李继成大掠印度,一把捞到了800万两银子,还领回来不少胡姬、名马,有了那么多的银子和好东西还有美人儿在手,就是让崇祯去替李来亨当大顺的三代皇爷,也没有摆不平的道理。
不过在朱慈烺看来,大顺朝的武力,还是不可避免的要走下坡路了。不是因为没了李过,而是府兵制的特性和李继成的印度洋财决定了大顺府兵就要不行了......
大顺的府兵制,说穿了就是60万个军事承包商,承包兵役然后领取土地,通过经营土地的收益支付兵役的费用,如果还能多一点出来,那就是利润了。
实际上,这就是一门生意啊!
虽然大顺朝最歧视商人,一门心思要抑商,但是大顺的统治基础府兵户,其实就是一群小本经营的战争商人。
既然是商人,就得考虑盈利啊!
和吴三桂打生打死肯定能有多少盈利?不亏死已经不错了!
而和天竺打仗,无论能不能入主,发财是必定的......那地方兵弱钱多,而且还有荷兰印度海盗公司那么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一起从海路入侵抢钱,一准能赚个盆满钵溢的。
所以商人的逐利性决定了这群大顺府兵户必然会哭着喊着南下去抢印度的......
而有了印度这个兵弱钱多的去处,被派到陕西、四川、湖广战场上和明军拼命的大顺府兵还能有什么士气?
不患寡,而换不均啊!
当然了,李来亨还可以撒钱放赏鼓舞士气......不过,他的强盗儿子能去印度抢钱,却没有办法把印度的粮食、棉布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物资都运回大顺本土。
从缅甸沙廉到四川、陕西的道路,搁在21世纪都不大好走,何况现在才17世纪,连蒸汽机都还没发明呢!
因此被李继成抢回云南、四川的金银不仅是钱,而且大明对大顺发动货币战争的武器!
......
“长伯,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到屋子里来说话!”
武汉,东湖宫,清凉阁外,大明皇帝朱慈烺请自出了院子的大门,迎接远道而来的吴三桂。和朱皇帝在一块儿的,还有吴三妹、吴三辅和吴应熊。
清凉阁内,已经摆上了一只烧着开水,热气腾腾的铜锅和一盘盘的羊肉片和蔬菜——今天朱慈烺要请吴三桂吃涮羊肉,给他接风洗尘。
吴三桂已经老了,今年已经55岁,不过长期在战场上奔波的老吴,身体还是非常硬朗的,连着七八天骑马赶路,一点都没有显出倦意。而且身材也保持的不错,一点都没有发胖,倒是这几年在兵部任上养尊处优的吴三辅已经养成了个胖子,走路都有点喘,看来这生命在于运动啊!
朱慈烺和吴三妹同年,都是三十七八,眼看都是奔四的人了。不过两人的身材都还保持得不错,不胖不瘦,看着精神抖擞。
吴三辅的儿子吴应熊现在是朱慈烺的领班侍卫,也生得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他也是讲武堂的毕业生,还在西北前线带过兵,当过黑骑兵营的营长,前前后后和流寇打了十几仗,全部取胜!
当然了,他的胜利也不是因为本事有多大,而是因为大顺的骑兵太弱,在能用上骑兵的地方,明军的黑骑兵几乎没有敌手。
吴三桂、吴三辅、吴三妹三人的父亲吴襄去年就没了,风光大葬,朱皇帝还废朝三日,以示哀悼。
不过吴三桂和吴三辅想要回家丁忧三年当孝子的请求,却被朱慈烺驳回了——朱慈烺在洪兴初年就以国家正处于战时为由,废掉了官员的“三年丁忧”之制,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月的“短期丁忧”。
国家正打仗呢!大家还是要化悲痛为力量,多杀鞑子和流寇,当好大明的忠臣!可不能死爸爸三年,死妈妈三年,如果是小老婆养的还得为生母去世守三年大孝......明朝人的平均寿命才多少年?守那么长时间的孝实在太浪费生命了。
“长伯,”拉着吴三桂入了席,朱慈烺才笑呵呵的和他说,“朕这次是不复四川不东归了,看来得在武汉久住,你在陕西督军,离武汉不远,可以常来这里走动啊!”
吴三桂一愣,“陛下,您说真的?”
“怎么?”朱慈烺笑道,“不相信朕能打败流寇,恢复四川失地?”
吴三桂还真不相信!大明失去四川差不多有20年了......朱皇帝御驾亲征也征了好几回,可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一次难不成转了性子?
朱慈烺笑着拿起一盘羊尾油,整个扒拉到滚烫的开水里去了,然后用筷子一边扒拉一边说:“今次不同以往......以往流寇是穷寇,穷寇难灭啊!今次穷寇发了财,变成了富寇,富寇就好对付了!”
说着话,朱慈烺已经捞起了烫熟的羊尾油,搁在碟子里面,然后舀上一勺拌好的麻酱,最后再用筷子夹起来一口吃了。
“富了这么会好对付?”吴三辅笑着问。
“是啊,”吴三妹也跟着问,“陛下,那边穷寇有了银子,就能买枪买炮,更难打才对啊!”
吴家的人基本上没有经济头脑,也没啥国际视野,就是一家土军阀......
朱慈烺笑了笑,道:“银子是什么?银子不过就是石头......有咱们大明给他们供货,银子才是钱。没有的话,银子就是石头!
这些年广西、贵州、西川、湖广通往流寇境内的商道可没断过,两大行每年都能收到两百多万贯共治通宝......以后可就没有了!”
朱慈烺已经决定要切断通往四川、云南的商路了。商路一断,李继成从印度抢来的金银和大顺国自己铸造的铜钱,都会变成川滇市面上过剩的通货。这就是通货膨胀啊!
“可是四川也是天府之国啊!”吴三桂摇摇头,“也能供应不少物资吧?”
朱慈烺一笑:“当然了......四川有酒有肉有绸有布有米粮,得了钱财的流寇伪官伪爵大可吃喝玩乐,得不着钱的那些人,可就苦了!什么都涨,就是军俸不涨,只能替李来亨白当兵。长伯,你觉得那些流寇的府兵户还能甘心卖命吗?”
吴三桂和吴三辅互相对视了一眼,眉头仍然微皱着。
吴三辅低声提醒道:“陛下,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真能禁得了通流寇的商路?”
第1252章 不让好好做买卖了!
“怎么会禁不了?”朱慈烺笑着,“朕是皇帝,一言九鼎,下几道圣旨给广西提督司、西川节度使司、云贵川总督司、湖北提督司......还有长伯的川陕总督司不就行了?”
这就行了?
吴三桂和吴三辅两兄弟都有点不相信......
和流寇的商路跑了20年了,广西、西川、贵州那些地方,不知道多少豪强和官员靠着和流寇的交易发家致富。连大明西都所在的湖广,一样有许多奸商和贪官和流寇做买卖。
其中最大一家的奸商就是大明皇家商会!
这要怎么才能禁止得了?
朱慈烺笑着:“你们不必担心......和流寇的那点生意,朕几道旨意就能禁止了。因为我大明现在有的是清官和好官!”
大明当然有清官,一直都有!崇祯皇帝当权的时候就有,朱慈烺上台后整顿吏治,清官廉吏就更多了。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大明朝的贪官还是很多的。
一个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的社会怎么可能没有贪官?朱慈烺两世为人,心理年龄早就过了60,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的国家真的海清河晏,乾坤朗朗。
所以他从来不追求大明官场的绝对清廉......根本做不到,也没这必要——因为在财富匮乏的社会中,追求绝对的清廉,就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一是严刑峻法!
二是压制私营工商业!
而朱慈烺的办法看上去非常“无效”,就是一边用贪官,一边抓贪官。官员们小心翼翼去贪,而都察院则挖空心思去抓。
所以现在大明朝敢于明目张胆捞钱的贪官的确没有,但是真的清廉如水的官,也非常少见......
在这种猫鼠共存的吏治形势下,想要堵上存在了20年的西部走私孔道(是大明朝廷允许存在的),是非常困难的。
另外,现在的广西、贵州两个省,并不是“全直省”——所有的州(直隶州)、府、司、卫全部都巡抚衙门和朝廷管辖的,才是“全直省”,而只有部分州(直隶州)、府、司、卫由巡抚衙门和朝廷掌管的,称为半直省。
广西、贵州就是半直省。其中广西省以柳州府和南宁府为界,以东(含柳州、南宁)由广西巡抚衙门和朝廷管辖。以西则由广西提督司管辖,实际上就是广西提督金声桓掌握的一个节镇,只不过没有节度使司的名号。
当然了,金声桓在半个广西地面上也不是言出法随的人物。因为在广西境内,一直都存在大量的土司政权,金声桓也不可能把他们都灭了,也只能和他们凑合着相处。
而和大顺的走私贸易,一直都是金声桓和广西土司们的财路。
至于贵州、西川(节镇)和湖广(湖北、湖南)的施州卫、永顺司、保靖司,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当地半独立的土司们都和大顺朝有生意上的往来。
要用几道圣旨就让这些自在惯的土皇帝乖乖听话,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倒不是这些土皇帝敢公然对抗大明天子,而是会玩弄阳奉阴违的手法。
不过吴家两兄弟也不敢和朱皇帝说大明现在还有很多贪官——因为他们俩其实也不是很干净,真要让御史好好查一查,一准也得折进去。
......
“陛下,臣以为要绝流寇商路,唯有层层设卡,再辅以严刑峻法......”
“陛下,臣以为必须让监察御史大举出动,严查广西、湖北、贵州诸省,使各处官吏,人人警醒!”
“现在的问题是那几个自治的节镇、都司、卫司不大好管......御史台只能查天子直臣,一方封君可查不了,得让锦衣卫去拿人。”
“锦衣卫也不好拿人,那些人都是有兵有将的,得让克难新军开进去!”
“那可就是打仗了......为了这点事儿开启战端也不合适吧?”
“是啊,那些土司的地盘都是山高水险之地,要是改由朝廷直辖,怕是要亏不少钱进去吧?而且还很难管好。”
东湖宫,崇政堂,朱慈烺正在这里召开例行的两府朝会。
和上一回来武汉府时候的阵仗不同,这一回朱皇帝做了在武汉府久留的大算,把一整个朝廷都迁来了武汉府。而且还让人在东湖宫内距离水岸较远的地方修建了一座中西合璧式的办公楼,名曰崇政堂,作为自己在东湖宫内办公和召开朝会的地方。
在今天的朝会上,一群两府重臣就因为如何禁绝流寇商路的问题争论起来了。
争论到最后,居然扯到了改土归流上来了。
朱慈烺的朝廷对改土归流的事情兴趣不大——朱皇帝喜欢算经济账,所用的朝臣也都是会算账的,当然知道大规模的改土归流对朝廷而言,就是一桩亏本买卖。
而且在改土归流后,朝廷派出的亏本官府对那些地方的控制力度远远比不上原来的土司,一不小心就会惹出民变,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所以有人一提到这事儿,朝堂之上渐渐就没了声音,大家伙都把目光投向了朱慈烺。
“改土归流就算了,”朱慈烺笑着发了话,“朕就是不想让他们好好做买卖,可没什么兴趣替那些土司去管制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四下一扫,将重臣们的脸色都收入了眼底,然后笑着道:“锦衣卫和克难新军肯定得派,没刀把子架着,那帮人也不知道害怕。不过朕做事情向来是威恩并施的,刀把子要往人家的脖子上架,果子也得往人家的嘴边送。不识相的就把脑袋割了,识相的还是要给点好处的。”
“陛下,”户部尚书郑芝龙忙问,“您要给出去的好处要从哪里出呢?户部可没多少余钱啊!”
户部当然有钱了!不过郑芝龙照例还得哭穷......可不能让人知道户部的底子有多厚,要不然伸手要钱的人就会多起来的。
朱慈烺连连点头:“当然不能从户部出钱了!户部的钱早就有了预算,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乱花。
而且咱们这次要收复的四川可号称天府......天府之国有多少沃土?”
又在打四川土地券的主意了!
在场的大臣们马上明白了。四川陷落都有20年了,地方势力早就被流寇整治得服服帖帖,及时跑路没被整治的,也穷了20年,早就没有昔日的强势了。
“至少5000万亩,其中水田约有1500万亩!”首辅魏藻德立马说道,“流寇在四川的这些年,至少检了八回地,一分一毫都查清楚了。而且这些土地都不是川人的,而是被授予了流寇的所谓府兵,这些府兵都是贼寇,朝廷收复四川后,当然要没收他们的土地。其中一部分土地是有原主的,自然应该发还。但是四川的土地在册的本就只有一千多万亩,其中还有不少是官田、均田,即便是民田,也未必有田契可以证明其主。所以最后可以拿来分配的土地,至少有4000万亩。”
朱慈烺笑着点点头:“有了这4000万亩,还怕指挥不动各镇人马?现在是封锁商路和交通!兵部和大元帅府拟个方案,需要多少土地券用于安抚前线各镇?又需要派出多少缇骑和新军去震慑不臣,都要有个计划。对了,给前沿各镇的土地券一律是期票,不允许上市交易,一定要等四川恢复后才能给他们实券!”
第1253章 免租免庸免役科考迎大明
“陛下,川人苦贼而东望王师二十年,好不容易盼到了王师大至,总该有点好处吧?若一无所得,川人又怎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替四川劳动人民说话的是马士英马老头,马老头现在也上年纪了,76岁高龄,还没退休,还在继续为朝廷和人民服务,现在官拜刑部尚书。
他在入阁当尚书之前,曾经两次出任云贵川总督,负责从南路进剿和封堵流寇。进剿的任务没有完成,但还是封堵住了流寇——其实流寇早就变坐寇了,封堵起来自然很容易。不过马士英也算有功,现在封了克难贵国公,也是大大的勋贵了。这样的封建贵族加封建官僚,当然不会真的同情四川劳动人民,现在提出要给川人一点甜头,无非是为了挑拨大顺国下层的四川劳动人民和中上层的陕人府兵之间的感情。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出任兵部尚书的吴三辅哼哼了一声:“当年流寇打进四川的时候,这些川人可高兴了,唱着那个《迎闯贼》的歌谣,把这群逆贼迎进了四川......现在还想从朝廷这里得好处?”
吴三辅说的是大实话,四川人民看到乱杀人的张献忠是非常头疼的,但是对纪律森严的大顺天兵还是挺欢迎的。特别是在大顺治川的前十年,因为府兵二代没有长大,对土地的需求也没产生,所以大部分川人还保留着第一次均田时得到的土地。那时候可真是上下都欢悦,只有一小撮梦想着出人头地的原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不欢悦——因为大顺以府兵为本,没这个身份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种地做工,没有一点上升的机会。
但是不肯安安分分当农民当工匠,还梦想着往上爬的人终究是极少数。所以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内,大顺王朝在四川还是很得人心的。
马士英瞄了一眼胖得快成个球的吴三辅,呼哧一笑道:“川人那是高兴的太早了,自打陕西大战开始,他们的日子就一年不如一年,越过越惨淡。而且还被一帮陕人府兵死死压着,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了头啊!”
吴三辅摇摇头,笑道:“咱们这里平民百姓也难出头啊......读书上进考大学不容易,做买卖赚钱不容易,当兵打仗立功不容易,连种个地都有种亏了的!就连出海去美洲府、加州府猎貂淘金,也没几个真的能发达。”
他这话是有感而发的,他们老吴家还有那个老祖家的子侄,都是读书考不上大学,只能勉强进个讲武堂。做买卖一准亏,只能守着上海、天津、天河的十几条街收租。在辽东老家搞了许多农场,最后全都惨淡维持的主儿。不过还没惨到要去美洲挖金子,吴家和祖家的孩子都是傻大笨粗的,走陆军小学、陆军中学、陆军讲武堂的路子,总还能混上个冲锋陷阵的骑兵军官......
朱慈烺看了眼“吴胖子”,知道这胖子投什么都亏,家里还有一群只会骑马射猎打球(马球)的纨绔子弟,头疼着呢!
不过朱皇帝也爱莫能助,他推动的本来就是“亏出来的资本主义”,因为缺少高瞻远瞩的计划,所以亏本无处不在,一个光鲜亮丽的成功人士背后,都有好几个亏得家都找不到的失败者......而且朱皇帝根本不提供什么最低保障,所以大明这边混不下去的失败者,往往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去新洲合众国或者去吕宋王国、马六甲十二公国、淡马锡自由市当契约工。
就是做苦力抵船费,差不多是最后一搏了,虽然也有翻身的,但是赔上一切甚至生命的也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一个“亏出来的资本主义”在不断制造不甘心的失败者,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新大陆和南洋闯荡?
考试考出头,后来又莫名其妙变成了大军事家的“幸运儿”,礼部尚书史可法摇晃起了头颅,显然不赞成吴三辅吴胖子的话。
“出人头地搁哪儿都不容易,但咱们这里是各凭本事和运气,流寇那里是不让寻常人出头,往上的路子都是陕人府兵的。”史可法笑着,“各凭本事和运气去拼搏的,出不了头也怨不得别人......可不让人出头,那就不一样了!不搏一下,谁知道自己不行?别人说你不行你能甘心?”
吴三辅听了这话,忍不住就是一声叹息,然后瞄了一眼自己的妹夫朱大皇帝。
朱大皇帝早就说过老吴家的人干不了买卖行——粗心大意不说,而且还讲义气够朋友,一脑袋的封建思想......可是谁听啊!除了吴三妹被朱慈烺管着,吴家那几位谁没亏过血本?
朱慈烺这个时候笑吟吟的发话了,“咱们是得给川人一点果子,也不指望他们迎王师,只要他们不帮着流寇就行了......改许什么好处,诸位说说吧。”
马士英道:“如今川人有五大苦,租子重、徭役繁、户调多、府兵凶、没盼头。
流寇才入川的时候搞过一阵子均田,没收了田主的土地,大半分给农户,小半分给府兵再由农户租重。在那时候压在川人身上的租子,无论是交给流寇伪朝的租还是交给府兵户的租都不重,但是从七年前陕西大战开始,川人背着的租子就越来越重了!
先是流寇伪朝为了筹功和安置府兵子弟,不断用再均田的办法夺川人的土地。之后为了弥补公田减少后田租的损失,流寇伪朝就不断加租,而府兵户因为军役繁重,开支巨大,也不断抬高地租。到了今年,流寇伪朝还搞了个《两租法》,一块土地得交两份租,一份给伪朝,一份给府兵户!”
马士英顿了顿,又道:“因为流寇伪朝的南下、北进和开发滇缅,流寇伪朝派下去的徭役也越来越重......川人农民除了种地,就是不停的转运输送,一点不得空闲。而且户调,就是征收布匹什么的,现在也加了不少,而且还和土地脱了钩,转而和户口挂钩,哪怕租种府兵户的田,也得交纳足额的户布!
至于府兵户凶狠就不必说了......一方面是陕人压迫川人,一方面是军户压迫民户,根本就没有什么香火情。而最让川人感到苦闷的,就是没盼头了。早些年川人还有机会入府,但是现在府兵的子弟都长大了,而老兵们还有许多没退役,自家人都安排不了,哪儿还有川人的份?而且他们被府兵户一压,也没有机会去一试高下,也就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了。可谁都不会觉得自己不行,都会觉得自己出不了头是因为给府兵户压着,再加上租子重、徭役繁、户调多、府兵凶,日积月累之下,川人对陕人兵户的怨恨日深,如果朝廷能去放把火,呵呵,那可就是干脆遇了烈火,许就是燎原之乱了!”
马士英思索着道:“老臣的想法就是朝廷得针对流寇伪朝的弊端下手,宣布免租、免庸、免役、科考......迎大明!”
“好!”朱慈烺一拍桌子,笑了起来,“马刑部果是朕之肱骨,免租、免庸、免役、科考迎大明......可真是太妙了,不用拿出四川的土地出来分,也能把川人煽动起来,看来天下一统,只是十年之内的事情了。”
第1254章 什么?还有白莲教!
“陛下,这是福王殿下从广州递来的奏章。”司礼监掌印太监黄小宝站在朱慈烺背后,将今儿一大早就送进东湖宫的一本奏章,地给正在吃早饭的朱慈烺。
餐桌的对面坐着皇后吴三妹,昨天晚上朱皇帝就在吴三妹的坤宁堂过夜的,现在夫妻二人就在坤宁堂的餐厅内一起吃早饭。今年虚岁38岁,已经替朱慈烺生育了两儿三女的吴三妹在后宫和丈夫心中的地位,还是无人可以撼动的。虽然朱慈烺对她的“傻白甜”有点不大满意,但是“傻白甜”也有许多讨人喜欢的地方。比如生了五个孩子还能保住一个风韵无限熟妇身子......这可是长期锻炼的结果,吴三妹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
再比如也不怎么争风吃醋,除了和郑茶姑关系冷淡外,别的妃子和她的关系都很不错。
又比如吴三妹很少对政务发表意见,除非担任摄政——和明朝之前的君王不同,朱慈烺不反对后宫参政,他允许后妃对政务发表意见,甚至会在某些情况主动征求她们的意见。
当然了,这“某些情况”通常是存着一点特殊性的,例如朱慈烺会在处理日本相关的事务时征求德川高子的意见,会在处理南洋和海洋事务事征求郑茶姑的意见,会在处理朝鲜和满洲相关事务的征求金东珠的意见......而吴三妹身为皇后,则可以在所有的问题上向朱慈烺提出建议!
不过吴三妹可以,并不代表朱慈烺真的希望她怎么做。
这实际上是朱慈烺为后世的君主准备的一个“惯例”,大明的皇帝和亲藩(藩国)的君主需要一个或几个能够参政的配偶(仅限于皇后、太子生母和亲藩国主之母),以便在君主英年早逝的时候,负担起摄政的责任。
所以在朱慈烺的后宫中,被允许在一定程度上参政的后妃,都是有机会成为摄政的女人。如果朱慈烺不幸早逝,他的大明帝国和那些应该由他的儿子们担任君主的藩国,就需要这些女人去掌权了。
如果朱慈烺能活到儿子们长大成人,那么这项后宫参政的制度也会流传下去,而且早晚会发挥作用的。考虑到人类的医学进步速度和朱明王朝拥有的王冠数量,冲龄即位的情况肯定会出现,而且还不是小概率事件!
而吴三妹在参政的问题上表现得让朱慈烺非常满意,她总是提问,几乎不发表意见,就好像一个虚心的学生。
而另一个让朱皇帝感到满意的方面是吴三妹从来不替那几没有经济头脑的兄弟谋取经济上的利益......
在朱皇帝低头看奏章的时候,吴三妹则从黄小宝手中取过一份剪报,开始念了起来。这份剪报是翰林院的人送来的,上面汇集了今天早上送来的武汉府当地报纸和外地报纸(外府报纸不是当天的)上刊登的重要消息。
日理万机的朱慈烺通常不会亲自去看剪报,而是由陪寝的女人在他吃早饭的时候念给他听。有时候朱慈烺还会一心几用,一边听剪报,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奏章——当皇帝还是很辛苦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着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工作时间,连和后妃牵手,也是为了替大明制造接班人啊!
不过朱慈烺从来不抱怨......干他这行的就没有怕辛苦的,都是真正把没日没夜的操劳当成福报的人。
那个福王朱慈炋也是个不知道体谅哥哥工作辛苦的弟弟,又给本来就忙得团团转的朱慈烺又加了一点工作压力——一个兼具美貌与智慧的印度公主!
妮莎公主已经跟着朱慈炋到了广州,现在正在北上武汉府的途中。
另外,妮莎公主带来的嫁妆和她的私人财产中的现金部分,现在都已经存入了广州的两行分行......大约就是几百万两白银吧!
正当朱慈烺想同吴三妹讨论一下为自己和妮莎举行一场婚礼,以及为妮莎公主建造两座分别位于东湖宫和老山宫内的印度式大宅的时候,就看见领班侍卫吴应熊匆匆的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领班侍卫除了负责朱慈烺的警卫,还是他的军事副官之一,负责大元帅府和锦衣卫同朱慈烺之间的联络。
朱慈烺连忙冲吴应熊招了招手,后者立即快步走到他身旁,行了个揖拜礼,然后报告道:“陛下,锦衣卫朱卫帅请见。”
朱慈烺点点头,吩咐道:“安排一下,在午朝之前见他。”
“臣领旨。”吴应熊又将一个腊封的信封交给了黄小宝,然后才转身离去。
黄小宝立即撕掉腊封,取出了装在里面的奏本,双手递给了朱慈烺。这个奏本是朱纯杰的密奏,报告的就是待会儿召见时要说的事情。
朱慈烺打开奏本看了起来,眉头也渐渐蹙起,看了一会儿,他就合上了奏本,递给黄小宝,吩咐道:“存密档......再去宣提督东厂潘宇晨和朱纯杰一起觐见。”
“奴婢领旨。”黄小宝收好了奏本,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传朱皇帝口谕了。
东缉事厂一度沦为了朱慈烺的内卫,不过在老一代的克难太监逐渐年老,无法再承担内卫工作后,就开始再一次向特务机关转变。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直属宫廷的小型特务机关,不能和庞大的锦衣卫相比,但是也非常重要。而且这个机关和锦衣卫是互相不发生交叉的两条线,锦衣卫属于大元帅府编制,是个军事部门,成员基本都来自军队,主要负责军事情报的搜集,也负责肃清军队内部的不安定因素。
而东缉事厂的成员都来自民间,也就是江湖,主要负责在民间捉拿反贼——工作重点是应天府和武汉府!
两大特务机关的头目,在9月28日的上午,同时出现在了勤政堂二楼的一间大书房内——这里是朱慈烺的办公室。
“陛下,四川和陕西的汉中还有湖广的郧阳一带,本来就有白莲教活动,崇祯年大乱的时候,那里的白莲教妖人也有不少跟着起哄,相应流寇。所以在流寇窃据四川和陕西的汉中、巩昌,湖北的郧阳等处后,一部分四川、湖广、陕南的白莲教妖人就得了封赏,当了流寇的伪官。而白莲教也因此得以在流寇的辖区内公开传播,信众也越来越多。而相信白莲教的徒众,却少有府兵户,大多都是贫苦的底层川人......”
正在向朱慈烺介绍大顺国内的白莲教发展情况的,就是主动请见的朱纯杰。
“为什么少有府兵户信白莲教?”朱慈烺问了一句,“山陕白莲教不也闹得挺凶?”
“陛下,”朱纯杰道,“这个白莲教教义对居于上层的人没有多少意思,却容易吸引底层的苦人。所以流寇那边的府兵户多不信白莲教,贫苦的川人却梦想什么弥勒下凡,万民翻身的事儿......流寇那边的苦人几乎没有翻身的路径,再加上儒学正道式微,所以信白莲教的人就特别多,这几年时不时的有白莲教徒聚众闹事。所以白莲教在流寇那边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几乎处于被禁止的边缘。如果朝廷可以适当给予流寇境内的白莲教一点支持,也许就能大闹起来。”
第1255章 南下还是北进?
“大闹?”朱慈烺眉头皱着,“能闹多大?会让流寇损失惨重?不会闹到咱们的地盘上来吧?”
这是个问题!
白莲教啊!
这可是个让大明朝头疼了200多年的造反专业户,最近的一次白莲教大造反的事件就发生在天启二年,山东白莲教头目徐鸿儒在曹州一带聚众起义,攻破不少州县城池,还自称中兴福烈帝(听着像个谥号),建元大乘兴胜。这场白莲教起义从天启二年五月开始,一直折腾到当年的九月才算基本结束,波及大半个山东,严重打击了明王朝的反动统治......
现在朱慈烺可是明王朝的总头目,可不想看到白莲教大起义从大顺境内蔓延到大明境内。
历史上清朝不还闹过一场川楚白莲教大起义吗?可别提前到大明洪兴年来闹!
“陛下,”朱纯杰回答道,“白莲教在流寇的地盘上应该能闹出一点动静......白莲教就是个火星子,遇着干柴才能点起大火。流寇对川人压得太紧,闹一闹是早晚的。不过白莲教虽然能闹腾,但是也不至于给流寇造成太大的损失。”
“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朱慈烺问,“这是为何?”
朱纯杰道:“因为流寇虽然失了川人之心,但是他们的实力还在,而且还处于最盛,根本不是白莲教之流可以颠覆的。”
朱慈烺点点头,他知道朱纯杰的分析在理,白莲教这群专惹麻烦的家伙在明朝这段时间内虽然闹得挺欢,但是战斗力实在不咋的,连天启年的明朝都能用偏师弱旅把他们给压下去,更不用说强大的流寇了。
“既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又有什么意思?”朱慈烺显得有些犹豫,他对这帮造反专业户,还是非常警惕的。
“当然有意思了,”朱纯杰笑道,“闹不大也能给流寇找不少麻烦......自古以来,乱子大多从人丁汇集之处闹起来,聚集役夫之处最容易出事儿。现在流寇和咱们在陕西大战,后勤转运必然艰难,民伕劳苦必定怨愤,一旦举势,则必然会让前线的流寇进退失据。
其次,现在流寇地面上的粮食布匹供应比较紧,如果白莲教再一闹腾,必然加剧供应紧张,流寇的银子和铜钱可就买不着多少东西了。
再者白莲教一旦闹起来,还能让流寇替咱们肃清一下这群妖人宵小,这帮宵小是早晚要闹事的,现在不闹,将来也会闹,不如让流寇替咱们灭了他们。”
这是借刀杀人啊!好狠的特务!朱慈烺赞许的看了一眼朱纯杰,这家伙可算长进了。对付白莲教这帮造反专业户就该这样!让他们尝一尝大顺府兵专政的铁拳!
“是得让流寇把四川的白莲教都灭了!”朱慈烺沉着声说,“邪教害人害己,闹大了损失可就惊人了!”
“陛下圣明!”朱纯杰说,“还有个事儿,咱们也用得着四川的白莲教......就是咱大明的‘免租、免庸、免役、科考迎大明’得通过他们在四川地面上传啊!要不然四川人怎么知道这些?”
朱慈烺点点头:“这倒也是啊!”
说着话,他又瞄了一眼东厂督公潘宇晨。
“陛下,”提督东厂的潘宇晨知道朱慈烺提出的后一个问题是问自己的,于是就回答道,“朝廷地盘上也有一些白莲教宵小,但是力量有限,到不了可以揭竿造反的程度,就是骗钱蒙人而已。”
大顺地面上的白莲教蓬勃,一定程度上是和释儒道三教,特别是儒家的衰弱有关!
大顺虽然不灭儒,但是也不扶儒,而且也没有特别的支持佛道二教,甚至还严格限制和尚道士的数量,还通过均田没收了大量的寺庙产业。
所以在大顺境内,就出现了传统的三教衰弱的情况,白莲教这个生命力很强的造反教自然乘虚而入了。
而朱慈烺则是用《子论格物篇》大兴了儒学,而且他也没有取消考试做官这个推广儒学的超级手段,而是用覆盖面更广的官考和高考替代了只有极少数赢家的科举。
用《子论格物篇》武装起来的儒学,当然会对白莲教之流够成压制,让其难以蓬勃。
另外,明朝这边的穷人固然不少,但还是有奔头的——虽然大部分人的奋斗最终难有收获,但终究还是允许奋斗的。所以就没有太多的人去信白莲教这种“斗争宗教”了......
“骗钱蒙人也不许!”朱慈烺语气严厉,“大明天朝,朗朗乾坤,怎么能允许白莲教骗钱蒙人?一定要严加制裁!”
是啊,骗钱蒙人的路子那么多,为什么非搞白莲教呢?听着多吓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也骗不到几个钱,还不如去加州淘金!
“臣领旨!”潘宇晨对朱慈烺称“臣”而不是奴婢,因为现在的东厂不是一个内廷太监主管的衙门,潘宇晨也不是朱皇帝的家奴,而是一个身体有残疾的克难功臣。
朱慈烺点点头,又道:“流寇向来阴险狡诈,咱们也不能不防!可别流寇地面上的白莲教没起来,朝廷地盘上又闹出点什么乱子!”
“陛下放心,”潘宇晨道,“臣一定督促下面的番子密探,严加防范,绝不让流寇的奸计得逞!”
朱慈烺想了想,道:“这事儿光靠你们东厂也不行,得让刑部配合......在四江两湖闽粤等各处大城扫一扫,多逮一点不法之徒,都送去西北军前效力赎罪,省得他们闹事!”
现在的朱慈烺不担心农民起义,他的大明已经走了资,城市的规模日益庞大,而在工商业繁盛的同时,人口也在大量聚集。
大量聚集的人口如果管理不善,就容易闹将起来!
现在大明和大顺眼看就是一场生死之战,朱皇帝一边要给李来亨的后院点把火,一边也得看牢自家的院子!
......
朱慈烺琢磨着怎么给大顺朝用阴招的时候,大顺朝这边则陷入了一场北进和南下之争。
这场争论是由从前线返回昆明的李定国挑起来的,他在返回昆明的途中,就给李来亨上了一道奏章,陈述了反对南下的五条理由。
第一、上一次南进天竺只是趁人不备,侥幸得手,再去就没那么容易了,说不定还会在天竺越陷越深。
第二、南下天竺会动摇陕西前线的军心士气,如果人人都想去天竺发财,谁还愿意在陕西和朱明苦战?
第三、天竺所获的金银、良马、胡姬,对于大顺的军力没有多少帮助,反而会造成大顺府兵户堕落奢侈,从而丧失战斗力。
第四、朱明皇帝朱慈烺已经移驻武汉,还宣布要御驾亲征,顺明之间大战将起。在这个时候大顺必须全力以赴的抵抗,决不能有丝毫退缩转进的举动,要不然人心必乱!
第五、大顺素来以田土为本,重农抑商,利出一孔。可是自掠天竺而归后,金银充斥,商贾奔走,府兵开始轻视田土,百姓开始疏于耕种。长此以往,必然会让大顺缺衣少食,空有金银,也没有用处啊!
李定国提出的五条立即就在昆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支持者认为李定国是大顺顶梁柱,所提建议都是利国良策。而反对的人则认为大顺现在坐困川滇,难以长久抵抗朱明,只有向南开拓,才能长久生存......
第1256章 这是金钱中毒症
大顺共治十七年十月初五,昆明城东北,兔儿关。
兔儿关是由东北方向进入大顺南都昆明城的要冲,也是昆明府内的一处繁华商镇。
和陕西那边一年到头都剑拔弩张的情况不同,云贵高原上的明顺两军根本不是真打,而是一年最多打三个月,剩下的时间都在做买卖——云南的铜钱、缅甸的翡翠、湖广的铁器、东南的丝棉,都通过云贵之间的商路来来往往。双方的战争打了十几年,功臣没有打出几个,富豪倒是打出了一大批......而兔儿关也从军事重地打成了商业重镇。
而且随着李继成从印度饱掠而还,这处商贸重镇就变得更加繁华了。
一身朴素蓝袍,腰上系了白布(替李过带孝)的李定国带着百十个随从,在黄昏的时候,走北面的官道进入了兔儿关北的兔儿关镇。
镇子上到处都挂着白幡,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着素色的衣服,凡是着蓝衣的男子全都和李定国以及他的随从一样,都腰系白布,在为刚刚去世的大顺太宗皇帝李过带孝。
现在可是大顺朝的国丧期间,府兵户全家带孝,寻常百姓也禁止穿着鲜艳的服饰,一切娱乐活动,也都必须禁止,也不许在公开场合饮酒。不过大鱼大肉还是允许的......
风尘仆仆的李定国骑马进入兔儿关镇时,就闻见路边一处饭馆里面飘出来的腊汁卤肉的香气。
连着多日赶路的李定国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吃喝了,闻见这香味儿,肚子里面的馋虫都勾起来了,当下就勒住了胯下的走马,回头对他的儿子李润兴道:“孩儿,额们就在这里吃点。”
“中!阿达,额早就饿了,就在这里吃点再进关吧。”李润兴说着话已经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然后把缰绳扔给随从,就要大步走向一间挂着“陕北老店”招牌的饭馆。
“孩儿,”李定国看着儿子大摇大摆的模样,连忙吩咐了一声,“莫要扰民。”
他可不希望兔儿关镇上的人都知道晋王驾到——这得多大的动静?有什么必要?
“孩儿知道。”李润兴应了一声,就走进了饭馆,没一会儿就带着个伙计出来了。
伙计是个川人,看见骑在马上的李定国就知道是大官,赶紧跪下磕头——大顺国内商人低贱,规矩又大,商人见了寻常的府兵都要行礼,看见当官的就得磕头了。
磕完了头,那伙计就对李定国说:“官爷见谅了,今日小店生意火爆,没有什么空位,只剩下一个包间可以招待客人,只是包间狭小,实在容不下那么多人......”
“那就让他们在外面吃些,”李定国已经下了马,吩咐道,“多上点好肉好菜,额不怕花钱。”
那伙计又向李定国拜了拜,苦笑道:“官爷豪爽,不过小的还是得和官爷说了,近日昆明这里的好猪好羊都涨得厉害,连米面价钱都比往日昂贵,小店是小本经营,只好随行就市......”
“少废话,额阿达还会短了你的银钱?”李润兴有点嫌烦,开口就打断了那伙计。
“让他说吧,”李定国皱眉问,“米面价钱涨了多少?卤肉卖多少钱一斤?羊肉多少钱一斤?”
“回官爷的话,今日昆明府的大米涨到了30文一斤,小店的腊汁卤肉卖700文一斤,熟羊肉卖800文一斤......”
“那么贵?”李定国顿时有点色变。
现在大顺的制钱和白银兑价维持在1000文兑1两,30文钱就是3分银,一石是60斤,需银一两八钱......这个价钱在应天府、上海府也没什么,可这里是昆明府啊!
至于猪肉、羊肉就更贵了,煮好的熟猪肉熟羊肉都达到七八百文一斤......小一两了!
看到父亲脸色阴沉,一旁的李润兴心想:阿达也太小气了吧?刚拿了8万两银子,这就舍不得花用了?
就在这时,李定国又开口了,“额知道了,水盆羊肉、肉夹馍尽管上吧......额不短你银钱。”
“谢了,谢了......您和公子爷,还有各位大爷里面请!”
伙计自然笑得合不拢嘴,殷勤的将李定国和李润兴还有几个贴身跟着李定国的护卫、幕僚、管账,都请进了店铺里面。
店里面的生意好的有点出奇,并没有因为涨价变得清冷,而坐在里面吃喝的,都是穿蓝衣的府兵......李定国发现这些人的蓝衣不是粗布的,而是丝绸的!而且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进了包间,李定国才叫住那伙计问了一声:“楼下吃饭的那些人都是府兵吗?是哪里来的?”
“那些当然是府兵了,要不然也不能穿蓝啊!”那伙计道,“他们都是兔儿关大营来的。”
“兔儿关大营?”李定国想了想,“那不是个空营吗?”
“不空了,”那伙计笑得,“一个月前太子殿下的长征府兵从南面开来,就进驻了兔儿关大营。那些长征府兵都是打天竺来的,兜里都有几个,轮上休假就回出营玩耍吃喝。”
他的话没说全,李继成的那些大爷兵出趟营门当然不会只为口吃的,兔儿关镇上还有几家妓馆......
李定国又问:“昆明府的米面猪羊上涨和这些南边过来的长征兵有关系吗?”
“这个......”那伙计被这问题吓了一跳,“这可不敢乱说啊!”
李定国挥挥手,不让那人说下去了,然后又叫了肉夹馍和水盆羊肉,就打发他下去了。
昆明府物价大幅上涨的事情,五华山上的李来亨和李继成早就知道了,至于物价上涨的原因,昆明知府牛佺正在向李来亨、李继成两父子汇报。
“近日都中物价腾贵之因,乃是南来的金银过多所致,臣已经安排官商去贵州和四川境内采购,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平抑下去,请陛下和殿下不必忧虑。”
“别处的物价如何?”李来亨又问,“不会都和昆明这里一般大涨吧?”
“涨是涨了一点,”牛佺道,“和昆明是不能相比的,昆明这里商贸繁荣,又有铸钱之利,工商人等汇集,物价自然会贵一点。别处抑商重农,都是自耕自食之民,粮价高低又有何关系?”
李来亨轻轻点头,“说的也对。”
其实牛佺说的不大对了,通货膨胀对自耕自食的农民影响也不小,因为大顺的农民要负担沉重的徭役,主要是向前线输送军粮和物资,或者在险要之地筑城。为此他们需要离开家乡,去很远的地方服役,有时候还会在不同的服役地点之间调动——在他们抵达服役地点后,自然会有供应,但是在途中却要自己解决。所以他们就不得不带上一点铜钱买点吃的。
另外,农民也有婚丧嫁娶和生病抓药这些花钱的大事,有时候也得买点农具牲口什么的,花钱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他们的银钱来源,则是官商和买余粮布匹,所谓和买,就是以官方制定的价格进行强制购买......当然了,大顺抑商,所以也不会有私商下乡收购米粮布匹猪羊。能干这些买卖的,都是得到官府委任的官商。
而大顺的农民因为得钱比较难,往往很珍惜从官商那里得到的银钱,不舍得吃用,都好好存着......
第1257章 怎么还有西上啊!
昆明城。
当共治十七年云南的湿润季节即将结束的时候,一场大雨,似乎笼罩了整个大顺帝国的南疆。昆明府城周围,也是一片雨声淅沥。
昆明城北,距离五华山不远的晋王谷内,一处占地不大,而且非常朴素的府邸之内,刚刚回到自己在昆明府的府邸的李定国披着一件白色的布衣,目光悠远,望着眼前一杯滚烫的普洱茶的烟气升腾变幻。
窗外传来的是雨水敲打屋檐的声响,声声凌乱,让人心烦。
这位大顺议政八王之一的晋王爷是今天中午才到昆明城外的,没有马上去五华山给李过的棺椁磕头并且参拜新主,而是借口旅途劳顿去了自家在昆明城外的府邸。这个时候,他得先和三个异姓兄弟见面,好好商量一下对策和出路问题......可别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最后只是一场空!
李定国耳边响起了孙可望有点沙哑的声音:“老四,明天见了新主,不要提什么物价腾贵,现在没有人想听的这个话了......因为能在朝堂上站着的,家家都有诺大的庄子,自家的米面猪羊都吃不完,哪儿用得着从外面买?至于他们身穿的锦衣华服,都是用上等的蜀锦所制,贵一点有何妨?”
李定国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愕然抬头,看着来访的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三王。
这三位议政王现在都上了年纪,其中老大孙可望还染了风寒,嗓子有点哑。不过他说的话还是很在理的!
昆明乃至整个大顺国境内的物价上涨对于大顺朝堂上的人们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因为大顺国内的通胀是金银过剩引发的,而金银终究是有限的,能过剩到哪里?所以通胀也不会失控。
恶性通胀没有赢家,但有限的通胀是存在赢家的,比如大顺的议政八王就是赢家!
大顺是有均田,但并不等于大顺没有大的土地所有者!
大顺是封建国家啊,怎么可能完全平均?即便是居于统治地位的府兵地主阶级内部的贫富差距也是很大的。最普通的府兵户拥有的土地也就是“四十石”——差不多就是三四十亩水田或百亩旱田。而居于顶层的太子、太孙和八王所拥有的土地,则多达八万石!而且这还是规定之内可以占有的田土数目,实际上的占田只多不少。
而拥有大片土地的王侯将相们,实际上是米、面、猪、羊、油、茶、土布等必须商品的供应者而不是消费者。
而且大顺的“和买制”对他们是无效的,没有人能强迫他们低价卖出手头的物资,所以物价上涨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更多的收益!
另外,这群王侯将相也从“印度收入”中分到了大量的金银,口袋里面都塞满了印度白银和印度黄金,谁还会反对南下?
“三位哥哥,你们都赞成南进了?”李定国发问的时候,目光却盯着唐王刘文秀。
在张献忠的四大义子中,孙可望有相材,艾能奇有将材,李定国有帅材,而最善于谋划大局的军师则是刘文秀。
所以在大顺的八王议政体制中,孙可望和牛金星、顾君恩搭了班子,是大顺国实际上的宰相。艾能奇则长期驻守成都,担任各方应援使,同时还负责震慑乌斯藏。刘文秀则和宋献策一起主持大顺的军师府,居中策划。
刘文秀轻轻摇头,道:“南进是一定的,太子(李继成)在天竺发了横财,自是人人眼热,所以南进是大势,阻挡不住的。”
“上一回天竺人不曾防备,这才让太子得逞,下回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机会?”李定国还是不死心,想要说服刘文秀。
刘文秀道:“天竺海岸绵长,本就难以设防,而且国中群雄并列,互相征伐,大有可乘之机。以太子之善战,以长征府兵之精锐,大有可乘之机!”
“朱家皇帝已经移驻武汉,号称御驾亲征,眼看就要大举来犯,此时南进一定会动摇人心......南进是发财,北守是拼命!”
李定国又提出一个理由,而且还说了大实话。
北上其实是不存在的,他在陕西作战的目的是北守——守住秦岭大山,挡住想要南下的大明军队。
刘文秀反问:“如果全力北守,就一定能守住吗?”
“这......”李定国迟疑了。
他是陕西前线的主帅,当然知道战事非常艰难!
抛开大顺军的战斗力弱于明军不提,后勤的困难也越来越大,所以前线将士的供应非常紧张,而且在陕西服役的府兵大多处于“亏损”状态——朝廷发给的银钱和自家土地的收益,已经不足以覆盖兵役和越来越大的家庭支出。
孙可望叹了口气,道:“额们大顺的府兵制是不能长期持久的,现在的60万府兵户已经快把川人吃干抹净了,却依旧吃不大饱......而这60万户还得繁衍生息,将来可怎么办?不让丁余入伍吗?丁余吃谁的?而要继续扩充府兵,田又在哪里?”
府兵制乍一看是非常理想的军制,以田养士,寓兵于民。但是真的用起来,就会发现存在硬伤。
这个硬伤就是必须不断获取不需要大量投入就可以产生收益的土地——想要将西北、蒙古、南洋那些没有开垦的生地交给以打仗为本的府兵去开拓,其实只是美好的幻想。
因为开拓生地投入很大,风险也很大,必然会出现大面积的亏损,当然也会有人经营得法,发家致富。而亏了血本和发家致富的府兵,都将无法继续服役。
所以对大顺府兵而言,最理想的扩张方向还是陕西和湖广,直接夺取熟地当军事地主,风险小,收益也稳定。
但是他们却打不过大明......
孙可望说:“老四,天竺那边好像有许多熟地啊!”
“大哥,你想让府兵们去天竺?”李定国愣了愣,“这不是要逃跑吗?”
“逃跑?”孙可望眉头紧皱,“怎么是逃跑呢?老三,你说这是逃跑吗?”
艾能奇是虎将,多次率领从成都平原征集起来的府兵北上陕西支援李定国,对于北线战场的艰难感触很深,当下就摇头道:“什么跑不跑的?额们当年跟着老万岁纵横天下,哪里不曾去过?”
“三哥,你也支持南进?”李定国问。
艾能奇摇摇头道:“我不支持南进,也不反对南进。”
“那么北上呢?”
“不支持!”艾能奇还是摇头。
“那你还是想南进......”
一旁的刘文秀插话道:“三弟提有个西上之策!我和大哥觉得不错,今天想和你说说。”
“西上?”李定国问,“西上哪里?”
“西上高原啊!”艾能奇道,“雪域高原就挨着咱大顺国的西边,地势虽然险峻,但是兵马却非常弱。额在成都时多次发兵和乌斯藏的兵马交战,百战百胜,而且伤亡很少。额还听被俘的蒙古人说,乌斯藏上的大喇嘛被蒙古人视为神灵......谁拿住大喇嘛,谁就能号令蒙古诸部!”
刘文秀补充道:“额们琢磨着,如果能以两三万精锐之师西上,夺取乌斯藏之地,再把大喇嘛请来云南。额们许就能和准格尔、土默特、察哈尔、和硕特四个蒙古番邦结盟......这可就是全盘皆活了!”
第1258章 搞死吴三桂?
“西上高原......真的能行吗?古时候的大唐可没少在高原上吃亏啊!”李定国这些年也算是遍览史册,对唐朝在雪域高原上吃的亏还是非常清楚的。“额听上过高原的人说,除非是土生土长在那里的人,否则在高原上透气儿都难啊!”
艾能奇点点头道:“四弟说得不错,不过额们在高原上也不是没有基础,四弟还记得共治初年的川西之役吗?额们追着川西明军的余孽上了藏边高地,往西边一路追杀到朵甘和理塘才收兵。”
“想起来了,”李定国笑道,“那一役还是艾三哥领兵的呢,还替额们大顺打下了两个明朝宣慰司的土地!”
这两个宣慰司分别叫董卜韩胡宣慰司和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司,在大顺入川的时候已经被和硕特汗国控制,顾实汗在打箭炉附近的木雅城派驻了官员和少量的军队。
不过顾实汗摆在木雅的军队数量太少,根本抵挡不住从川西败退而来的明军,木雅很快被明军占据。随后艾能奇又率大顺军登上藏边高地,先击败了明军,后又打退了顾实汗派来的蒙古军队,将这一片土地牢牢掌控在手中了。
艾能奇有些得意地笑道:“当年额们还在那里置了一个西番节度使司,下设杂谷、金川、木坪、明正、革布、巴底等六州,还迁川籍府兵户3000分驻各州,又在明正州的打箭炉筑了西番城......西番城是共治五年完工的,至今已经12年了,当初安置在西番六州的3000府兵户也都有了第二代,户数已经增加到了5000。再加上六州境内依附额们的羌人土官的人马,8000—10000人都能拉出来!”
在历史上花费了乾隆皇帝7000万两军费才搞定的大小金川,在面对大顺初代府兵的时候,居然一点浪花都起不来,就被顺利平定了!
乱世当中百战余生的军队,就是凶残啊!
艾能奇又道:“除了西番节司六州在高地上,川边节司的十三个州县也都在高地上,额们也在那里置了5000户府兵,人丁繁衍至今,10000户都有了!”
除了大小金川的土司到了霉,属于四川行都司管辖的土司势力,也在十几年前的川西之役中倒了大霉。
四川行都司辖区大约就是后世的凉山州和攀枝花市,境内的土司势力也非常强大。在大顺、大西合流共取四川时,在成都平原败退的马士英、杨展、曾英所部,一度退守四川行都司、天全司、黎州司一带(天全、黎州靠近董卜韩胡宣慰司和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司)。大顺朝廷为了清剿这股明军残余,并且打通往云南的道路,就发起川西之役。
在此役中,四川行都司境内的土司势力也被大顺军彻底铲除——不是收服,而是铲除!因为四川行都司的地盘正好接着云南,是川滇之间的咽喉,大顺朝怎么能容许亲明的反动土司盘踞在那里?所以在共治初年时花了很大的气力,耗时六年不断清剿,基本把当地的土司势力给清除了。
之后,大顺朝廷又设立了川边节度使司(大顺模仿唐制,又以武御文,节度使就是地方最高长官),还在节司下面设了十三个州县......这就等于实行了改土归流!
艾能奇道:“光是从西番、川边节司调兵,也能凑齐万人......他们可都是在高地上长久居住的人,虽然西番、川边没有乌斯藏那么高,但是比四川平地还是高得太多了。
另外,云南西部还有丽江、永昌两个节司也在高地上。这两个节司境内的府兵户也都在5000户以上,从那里调兵万人不是问题。”
刘文秀笑道:“老四,你看怎么样?有20000高地府兵,能打进乌斯藏吗?”
李定国的眉头却越拧越紧,也没有回答刘文秀的问题,似乎陷入了思考当中。
孙可望见李定国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又在谋划什么大战役了,于是就问:“四弟,你是不是又在谋划什么大阵仗?”
李定国点点头,皱着眉头道:“以两三万府兵西进打和硕特部是没有问题的......和硕特部在高原安逸太久,就会吃斋念佛,不会打仗了!七八年前还给尚可喜、孔廷训这两个鞑子走狗打得满头包。不过二哥、三哥你们也别忘乌斯藏北面就是河西镇的西宁府和青海州。额们能从东边上高原,吴三桂就不能从西宁、青海进军?西宁、青海也不低啊!”
“老四,你的意思是......”孙可望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咬咬牙:“所以额们必须得弄死姓吴的!吴三桂不除,无论南进、西上,额都不能安心!”
“怎么弄死他?”
“可以这么弄......”
......
“啊......嚏!”
武汉,东湖宫内,正在勤政堂内参加大元帅府合议的凉国公吴三桂又打了个喷嚏,看来是着凉了。
朱慈烺关切地问了一句:“长伯,你没事儿吧?”
吴三桂回答道:“谢陛下关爱,臣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你那是偶感风寒?朱皇帝心说:你多半是感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流行性感冒......可别传给朕啊!
心里怎么想,朱皇帝也不好让人把吴三桂隔离起来,人家好歹是克难凉国公,现在又那么卖力的在策划攻蜀之战......
打完了两三个喷嚏后的吴三桂又开始给朱慈烺、李岩、阎应元、戚元弼、封思忠、秦明涛、朱纯杰、吴三辅等人讲解自己的平蜀之策了。
“臣以为入蜀之战不能巧取,只能力破!欲入四川,先平陕南;欲平陕南,当先破大散关、和尚原、五丈原,而后走散关道一路强攻而进,直达阳平关!”
朱皇帝听了吴三桂的办法,忍不住眉头大皱:“长伯,这么个打法得死多少人?得花多少时间?”
“兵死数万是不可免的,”吴三桂道,“至于费时......就看陛下打算往陕南派多少兵了。如果派出20个师,分几路进兵,一年内应该能推进到阳平关。”
20个师差不多就是30万兵了......现在明军号称百万,但是真正属于一线野战部队的兵力,也就是四五十个师。
朱慈烺扭头看了看李岩、阎应元、戚元弼等人。
李岩道:“自古平四川多是有陕南而入,虽然也有人用过奇谋,但是李来亨、李定国之流也非等闲,所以用谋不如用力。”
阎应元也道:“凉国公说的是南下主攻之路,如果真能出兵30万,应该可以分3路进军,除散关道外,还可以加上褒斜道和陇南一路,这样流寇就得分兵以御,兵分则弱。”
戚元弼则说:“若要使贼分兵,还可以派一支偏师走甘南入松潘,偷袭成都府。”
“走松潘路?”朱慈烺看着地图,这可就是过草地、爬雪山了......
秦明涛说:“陛下,可以让近卫军走一趟!松潘路虽然艰难,但一定难不倒他们。即便不能偷袭成都得手,取了松潘卫之地,也能威胁陕南流寇的侧翼。”他顿了顿,“另外,朝廷还可以从乌斯藏调兵带路和助战。松潘一带有不少羌人部落,都信喇嘛教,若得大喇嘛相助,他们应该会帮着朝廷官军。”
朱皇帝终于点了头:“如此也好!就派出万余精锐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