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7章 不怕,朕有锦衣卫!
朱由检在灾年不给老百姓免粮免税,倒想着给自己加金花银子,这种行为怎么看都像是个昏君......
不过他自己却很清楚,老百姓的钱粮是万万不能免的——因为崇祯二年、三年的灾和以后几年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灾!现在免了,到真正的大灾之年怎么办?到时候整个北方都收不着钱粮,而且还得倒着钱去赈灾,崇祯皇帝还能变出钱粮来?
而且崇祯10年后的大灾还会持续五到七年,一直到崇祯17年后,灾害才得以改善。
眼看着“毁天灭地”大灾越来越近,他这个大明朝的当家人能做到的事情,也就是两个,一是趁着年景不算太坏的时候,尽可能的存一点钱粮!二是在南方那些受灾不重的省份挖一下潜力......如果南方能多产出几千万石粮食,多少也能缓解一下北方的缺粮。
而无论是存粮备荒,还是开发南方,都得花钱(粮),所以朱由检不仅不能在崇祯三年给下面的百姓免粮免赋,连辽饷都只有陕西这种重灾区和直隶八府这样实行了税改的地方可以免(陕西的辽饷摊派就20多万,直隶八府更少,两者相加也不到30万)。绝大部分的省份,还得继续交钱!因为没了这几百万的辽饷摊派,朝廷也许够开销,但是绝对攒不出钱,也存不起粮食。
没有备荒的粮食,到了崇祯10年后,老天不下雨,再明的君也没办法啊!就让李自成来搞均田免赋拷掠,也抄不出够至少两千万人吃7年的粮食啊!
至于金花银,那就更加的理所当然。这钱又不是朱由检拿去挥霍了,而是用来养活三万几千人帐前军和毛文龙的两三万大军。
三万几千帐前兵一年就得开销120万两(石),毛文龙的军队一年就是60万。
另外,五个在塞外安置的贵妃斡尔朵也得花钱......这些斡尔朵下面的蒙古人会跟着虎兔敦汗的遗孀们投靠,还不是想跟着吃饱饭?而朱由检想靠他们遮护漠南草原,屏障宣、大、延、夏之地,并且支援燕山,就得花钱养着他们。当然了,养着这五个万户斡尔朵没养明朝边军那么贵,一个万户斡尔朵一年补个10万两(石)是起码的,五个万户斡尔朵至少就是50万一年的花销,如果遇上出兵肯定还得加钱。
三支军队合计的开销就是两百几十万!
而且这还仅仅是固定的维持费用,真要打得激烈,一年有三四百万都不够花。
户部要不给朱由检加钱,光靠抄家收益怎么够支撑?就算够了......朱由检冷冷的扫了在场的官员一眼,心想:你们这些贪官应该也不会乐意吧?
也许是朱由检关爱的眼神感动了温体仁,这位户部尚书赶忙一脸堆笑着问:“万岁爷,现在户部能有些富裕,都是因为您的仁德,您要加钱也是一应该的......不知您想加到多少?”
朱由检笑着点点头,这个温体仁还是有点良心的!
“朕的金花银现在是一年120万两......朕也不好意思多加,翻一倍吧,给240万两就行了。”
朱由检的要求还真是不高......他原本的120万两金花银还有许多固定的开支,不能都用来养兵,最多只能拿出30万两。现在又加了120万,就是150万。
而朱由检估摸自己的军队一年得花出去300万,他至少还得再往里面贴150万。
如果能把御马监控制的皇庄产业都拿回来,再加上原本属于福王府、秦王府的产业,交给徐寡妇运营,一年倒是可以赚出300万左右的利润(主要还是田租)。倒是足够维持手头的这点军队,但是朱由检还想趁着灾荒不重的时候多屯点粮食,所以还得再想办法开财源啊!
“臣,臣遵旨!”温体仁哪敢不答应?他这个户部尚书屁股可不干净,朱由检真要找人抄家,他一准没跑。
“陛下,”兵部尚书王在晋进言道,“现在各地的举子已经陆续上京,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他们并不知道万岁爷的金花银都用在了正途上,如果让他们知道您一次就加了120万两的金花银,恐怕会群情激愤......”
“怎么?”朱由检一瞪眼,“本兵,你觉得朕的帐前兵和蒙古斡尔朵不用花钱养着了?这两年是谁屡败北虏东奴西贼的?”
王在晋摇摇头:“不,不,不......臣只是觉得,帐前兵、蒙古斡尔朵和毛文龙部的开支不必都走内承运库,可以走户部支出,这样看着就不扎眼了。”
孙承宗接过了王在晋提起的话题,“陛下,臣以为可以把毛文龙的平辽军划归蓟辽总督节制......平辽军的饷,可以通过开中法筹集一半,户部只要支出30万就够了。”
朱由检心想:你个孙承宗想害死毛文龙吗?
“不必了!毛文龙的兵继续由内库养着,盐务上还有富裕,可以投在辽西镇的屯垦上面。”朱由检一摆手,“而且朕也不怕那些死读书的呆子闹事呢!朕御极以来,北虏归附,东奴势弱,西贼也已经平定......而且打了那么多胜仗,太仓府库当中还能有许多结余。
朕这样的皇帝怎么会怕几个呆子闹事?而且朕还有三四万人的锦衣卫......锦衣卫一年花掉100多万,这点事儿会平不了?如果真平不了,朕养他们何用?”
听到朱由检的这番话,几个文官大臣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小皇帝下一个要整的就是锦衣卫了。
那群孙子一年花费一百多万,还要贪污受贿不知道多少,用处好像半点也无......
......
就在朱由检和几个大臣们商量加钱的时候,他的五个蒙古贵妃已经在千余兀良哈万户斡尔朵的铁骑护卫下,浩浩荡荡的通过广灵门月城大门,进入宣府城了。
这些蒙古女人的出现,立即就引起了广灵门月城内外百姓的轰动。
这可是蒙古大汗的女人啊!
现在都成了小皇帝的贵妃......这一手虽然不合乎中原的礼法,但的确是扬威草原了。
宣府这里的军户,无论是还在从军的,还是军籍士子,对塞外的事情都是了解的,也知道北虏的凶猛。
更加知道大汗的遗孀有多抢手,小皇帝一口气抢到四个大福晋,已经充分说明他已经是漠南草原上最能打的霸主了!
以后宣府镇的百姓,总算有个安稳日子了......
不过那些从南边太平地方来的士子,就不大知道行情了,比如那几个河南士子就开始连连摇头,其中一个三十五六岁,长得矮矮胖胖的中年书生更是连连摇头,低声道:“太不像话了,本朝开国以来,何时出过这样的事情?这五个蒙古女人也不知羞耻......”
“聚明兄,天子能把她们抢到手,也算是有本事吧?”边上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笑呵呵的接过话题,还用手里的折扇指着领头的兀良哈大公主,“看看,还挺漂亮......英姿飒爽啊!”
“信之老弟,”被称为“聚明兄”的胖子回头看着这个俊朗的年轻后生,嘿嘿一笑,“就知道你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子......回头老牛给你寻觅一个跑江湖的当小妾怎么样?”
这位聚明兄原来姓牛,名字叫金星!是河南宝丰县的举人牛金星!而那个喜欢江湖女子的“信之老弟”姓李,单名一个信字,是河南杞县的举人。两人是结伴来京赶考的,可这两人北来之后却不找个地方好好复习,非得到处溜达,还和一群北直隶的书呆子混在一起,谈论天下,指点江山……
第1848章 必中客,牛与李
“来来来,您浅着点儿,我深着点儿,牛大哥,咱们一醉方休!”
李信殷勤的给牛金星斟满了一碗浊酒,又给自己满上了。
这两个不好好复习功课,就知道在北京周围瞎转悠的河南举子,这个时候正在居庸关南关城内一间又小又破的酒馆里坐着喝酒。也没要什么菜,就是一碟熟肉,一盘炒鸡蛋,一盘烧豆腐,一碟延庆火烧。加上两壶浊酒,就摆出了一个两壶煮酒论英雄的架式。
两人身后都有个伺候人儿,跟着牛金星的是个少年书僮,瞧着就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而李信背后则是个穿着利落劲装的女子,乍一看就跟个跑江湖的女子差不多,但实际上是李信家里的丫鬟......李信大概是《水浒传》看入迷了,就喜欢扈三娘这样的姑娘。可惜他家是世代书香的大地主,和军户将门搭不上关系,没办法替他找个“女将军”当老婆。所以李信只有自己培养一个会耍剑舞的小丫鬟了。
小酒馆里面,除了他们四人,就是一个快要睡着的伙计。
看看李信拿起一个延庆火烧,他的“小女侠”赶紧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掰开,然后又夹了几筷子炒鸡蛋和熟肉塞在掰开的火烧当中,才双手递还给了李信。
牛金星看着李信身边的丫头,嘻嘻笑着,估计真的在琢磨着为自己的这个小老弟牵线搭桥。他今年36岁了,交游士林多年,阅历比李信丰富,认识的人也比李信要多。其中也不乏跑江湖的人物,比如有个宋康年的算命先生就是他的至交好友。
而他之所以结交上这位名叫李信的青年举子,就是因为这个宋康年给算出来,说他“命中贵人十八子”。也是他的命中贵人,是个姓李的......
牛金星对此深信不疑,他把身边认识的姓李的读书人梳理了一遍,发现只有杞县李信看着像是贵人。
因为这个李信今年才刚刚20岁,这个年纪却已经是举人了!而牛金星就差远了,他直到3年前才勉勉强强中了个举人。因为觉得自己才学不够,他都没敢去参加崇祯元年的科举大比——他真是太没自信了,如果他在崇祯元年去参加科举了,现在都当了2年多的大明民之父母了!
因为他可是崇祯皇帝看好的“河南必中客”之一!也就不考则罢了,只要去北京考了,哪怕写个狗屁文章,一样会高中进士的。
崇祯元年的时候,朱由检还拿着进京赶考的河南籍举子的名单看了10遍,愣没看见牛金星的大名,你说急不急人?
如果今年牛金星再不来,等到崇祯六年的时候,朱由检就要派李自成去河南抓他来赶考了。
而牛金星这回虽然来北京考进士了,但是他对高中进士并没有多少信心,所以到京之后也不好好温课,而是忙着结交士林,看这意思就是想抱一条粗腿,然后走举人大挑入仕的路线了——明朝举人在三次会试不中后,可以去吏部注册等待六年一次的“大挑”,挑上就可以做官。不过朝中如果没有后台,想要挑上一个官是很难的。
所以牛金星就利用上京赶考的机会广交朋友,既然要广交朋友,就不可能只有李信一个狐朋狗友了。这个李信虽然是个“十八子”,但是牛金星知道他的学问也不算特别突出,要高中是有一定困难的(牛金星又看走眼了,李信也是个必中客)。所以牛金星还结交了几个高中的大热门,其中就有宛平朱国寿、太仓张溥、苏州杨廷枢、嘉兴吴昌时等几位。
而这几位又都是忧国忧民的大才子,还没有高中进士,就已经在为有点走偏的大明朝担心了。
所以这几位到了北京之后,就在互相串联,要发动京中举子,搞一个什么联署上书,想劝皇帝“行仁政、轻赋税、救灾荒、慎用兵和复辽东”。
而牛金星因为和几位大才子走的挺近,所以就被他们派了个发动河南举子参加联署上书的任务。这下牛金星可就有点傻眼了,举人联署上书的事儿在明朝好像没有先例啊!可别上书不成,再让朝廷把举人功名给革了......
可是要不跟着那些“大热门”混,那可就得罪人了!
这个广交朋友,原来也有被朋友坑害的风险啊!
所以牛金星在听到了天子将回宣府的消息后,他就借口要去看一眼天子的精兵,拉上一群要好的河南举子跑了趟宣府。
现在天子精兵已经看过了,同去的河南举子大多已经日夜兼程回北京去复习功课了,就剩下牛金星和李信老哥俩慢悠悠的往北京赶。
而离北京越近,牛金星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所以过居庸关的时候,牛金星没心思赶路,干脆拉着李信进了这间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征求李信的意见。
几杯浊酒下肚,本来就嘴上不带把门的李信,也就放开了说了。
“所谓的行仁政到底是什么意思?万岁爷虽然喜欢打仗,但也算不上不仁吧?无非就是拿天灾说事儿......到底想要什么,我就不说了。”
“至于轻赋税......呵呵,咱们俩家什么交过税?且不说咱俩的功名,就是我爹和你爹,大小也是个官,都在优免之列。我等田亩大户都不加税,升斗小民身上的税自然重了,怎么可能轻?倒是北直隶八府这边一体纳粮,一亩统一是五升,算是轻了吧?可是咱俩的爹爹可舍得?几百亩地,一亩五升,也得交二三十石了!可如果全天下的旱地都交五升,水田纳粮二斗......国家能收多少?小民是不是觉得税多?”
“不救灾荒倒是个问题,陕西连着旱了几年,今岁轮到河南了!朝廷应该是要救济的......”
“至于用兵的事儿......你看看宣府的那些兵,无论骑兵还是步卒,比咱在河南看到的不知强了多少!而且天子自从御极以来战无不胜,也没多问老百姓要兵费,今年还免了陕西的辽饷,咱们读书人还说什么?由他去打吧!”
牛金星叹了口气:“信之,你说的道理我都懂......那些人也懂!但是那些人还是要上书,他们是在替天下读书人登高一呼......信之,你觉得他们的上书能管用吗?”
李信嘻嘻一笑,看着牛金星,“牛大哥,你觉着这一科有望吗?”
牛金星摇摇头:“陪考而已......”
“既然是陪考,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李信笑道,“他们让牛大哥联络河南举子,就是在提携牛大哥啊!”
“我知道,我知道......”牛金星叹了口气,“我反正是个陪考的,他们一个个大好前程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出来替天下读书人登高一呼,我怕什么?大不了革了举人功名!只要不革功名,我就赚了!”
牛金星不知道自己是“必中客”,他觉得自己考不上......考不上还想当官,就需要声望和大佬提携了!
所以这个联络河南举子参加联署的任务落在他身上,他就不能往外推了......要不然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没了声望,以后还能做官?
“信之,”牛金星吸了口气,“你呢?你署名吗?”
“署啊!”李信一笑,“这是为天下读书人争利益......现在不争,将来就没了!但是我年轻德薄,只能附骥尾以成事耳!”
第1849章 登高一呼为谁?
宛平才子朱国寿所居住的庄园之内,灯火通明。庄园的厅堂之上,高朋满座。朱国寿的高朋当然都是书生模样的人物,有些个是锦衣华服,还有一些模样寒酸,一看就是穷举人......也不知道是从年年干旱的陕西来的举人?还是丢了老家流浪关内的辽东举人?
不过大家的气氛都很热烈,围着几个或是儒雅,或是精悍,或是浑身溢满着浩然正气的年轻举子,在各抒己见。牛金星也在其列,不过他并不是被一众举子围在中间的人,而仅仅是靠着这些士林领袖比较近而已。
“主生兄,乾度兄,维斗兄,还好有你们三位挺身而出,为天下生民登高一呼!”
“主生兄、乾度兄、维斗兄不愧为我辈书生的楷模,我等佩服不已!”
“有主生兄、乾度兄、维斗兄挑头为首,我等就可以附骥尾以成名了......”
“是啊,能跟随主生兄、乾度兄、维斗兄一起做这等青史留名的大事,便是丢了举人功名,也不负此生!”
众人口舌纷纷,都是一副要为生民立命的样子。大明朝搞文贵武轻和优待士人已经二百多年了,虽然有些地方优待读书人不及宋朝——主要是明朝的文官有脑袋搬家的风险!但是总体上的优待,其实是超过宋朝的。因为宋朝是没有举人、秀才这两个功名的。
读书人想要进京赶考,就得首先得到县里的推荐,然后再去州府考发解试,通过了解试,才有一个临时的举子身份,可以去考一次进士......考不上,一切就得从头开始了。
因为没有举人、秀才的功名,所以也就没有优免可言了。所以宋朝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民户,除非是官宦之家出身,才是个可以优免的官户。
可是官宦之家的数量终究有限,全国能有几万家了不起了。所以宋朝的优免范围是很小的,这也是宋朝为什么可以不惧土地兼并的原因......以买卖的方式兼并土地和以特权侵占、诡寄的方式兼并,在效率和成本上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从实际给予利益的多少论,明朝实际上才是养士最厚的朝代......可惜养了二百多年也不落个好。
而现在,朱由检努力推动的北直隶八府“一体纳粮”,已经让天下读书人看出不对味儿了。
这是要夺他们的优免啊!
没有了优免......他们占有的土地就得交税了!哪怕是一亩三五升的税,那也是税,也是在割他们的肉啊!
被这些附骥尾的读书人围在中间的三人中的“主生兄”,就是宛平才子朱国寿,他现在就被人割肉了......他家在宛平县置了600亩地,并不算多,可是夏秋两税加一块儿,一年也得交出去30石麦子!
30石啊!
他家的600亩地拢共才收不到200石麦子的租,这一下就出去百分之十几,心能不疼吗?
而且最近他还听到风声,北直隶八府的商税优免也要取消了(其实商税优免本就是个潜规则)——宛平县城内有好几个铺子都挂在他朱举人的名下,每年坐在家里都有上百两银子入账。
而“优免”一旦取消,这上百两银子可就归零了!
当然了,朱国寿的学问不错,而且也有背景,和不少北直隶的士林大佬是亲戚。他的这一科多半是要高中的,而一旦高中,放一个好一点的县,稍微捞点,一年就能有个2000两入账。完全可以弥补家里面的损失......但是朱国寿还是得替北直隶的士林站出来!
不是他要站出来,而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推他出来!
如今的北直隶士林,年轻一代的才俊,公认的就是通州魏藻德,宛平朱国寿。
魏藻德已经走了军功路子,现在是大明小皇帝的心腹了,虽然最近也拿了解状,准备考一个进士,但是他怎么也不能挺身而出啊......因为他站出来可是要死的!
而且魏藻德虽然挂着读书人的名头,但实际上他已经是朱由检的新勋贵了......魏藻德已经授了帐前骑士的身份,还领到了500亩骑士田。这就是要走立功封侯的路子,等于当了大明朝的股东。
而天下读书人,并不是大明朝的股东,顶多就是个基层小头目,身份不一样,立场也就不一样了。
既然魏藻德不能站出来,那么朱国寿就必须,也只能挺身而出,充当北直隶读书人的脊梁了!
和朱国寿坐在一起,被人呼为“乾度兄”的人名叫张溥,是苏州府太仓县的大才子,和同乡张采(崇祯元年进士)并为“娄东二张”。除了一个才子之名,张溥还有一个身份,他是东林后继,复社的创始人!
有这层身份在,他也必须站出来为天下读书人登高一呼!
东林也好,复社也罢,终究是读书人的组织......代表的就是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的利益。
另外一位人称“维斗兄”的读书人,则是张溥的同乡,苏州府长洲县人,名叫杨廷枢,是崇祯三年南直隶应天乡试第一!同样是东林后继,复社领袖。
所以他也没得选择,要么打道回府,别来参加这次大比,以后也别当什么复社领袖了。要么就得挑头上书,维护天下士子的利益!
当然了,维护天下士子的利益,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利益就得自己去争取啊!
而大明读书人现在的利益,说穿了就是通过建文之役争来的......这场斗争虽然以士大夫支持的建文帝的失败而告终,但同样重创了以藩王为领袖的封建军事贵族集团,剥夺了他们的话语权。
现在,轮到朱国寿、张溥、杨廷枢他们这一代读书人的领袖站出来组织公车上书,替天下读书人争利了!
......
北京内城,骆指挥使府。
在已经隐退的骆思恭的书房内,骆思恭和骆养性两父子,正默默相对,一时无语。
因为两父子已经知道,他们领导的锦衣卫,正面临着成庙重用以来最大的危机......可以说,已经到了存亡之际!
汇聚北京的那些举子们的折腾,他们俩父子当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而且还打心眼里赞成。
因为他们两父子所在的“老勋贵”集团,才是朱由检一系列“争利之策”最大的受害者!
京营、昌平镇、保真镇、蓟镇等京畿重镇的空额,京畿几十个卫所的占田,还有两淮盐运,不都是他们这些勋贵之家的油水?现在四镇空额已经没了,盐业的好处也没了,卫所占田虽然没有没收,但是需要交税了......这些加一块儿,一年就是几百万啊!
崇祯年国家财政的改善,大半是因为切割勋贵的利益。
所以北京的勋贵都恨死朱由检了......只是手里没有谋朝篡位的刀把子啊!
而锦衣卫的三万几千人,则是勋贵们手中最后的武力(其实还有燕山、大宁的一些千户所),如果再给整没了,那就真完了。
所以当骆养性给父亲骆思恭带来了进京赶考的举子准备搞公车上书,反对朱由检的各项改革措施之后,骆思恭就知道锦衣卫和自家的大难就要来了......他们到底是选择出手镇压举子好呢,还是看着他们去惹朱由检好呢?
这两个选择,好像都不好啊!
第1850章 绣春刀还利否?
骆指挥使府,父子二人相对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骆思恭长叹了一声,开口道:“领头的是谁,都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骆养性道,“为首的是北直隶的朱国寿,南直隶的张溥、长洲杨廷枢等三人。除此三人外,还有北直隶李春蓁、河南牛金星,江西杨廷麟,山东孙承泽,浙江陈天工,湖北聂亮工,湖南印司奇,福建蔡秋卿,四川李乾德,广东黎崇宣等十人为之奔走联络......爹爹,孩儿是不是应该让锦衣卫缇骑去拿人啊?”
“拿什么人?”骆思恭瞪了儿子一眼,“他们犯了什么罪?不过就是串联上书......还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锦衣卫凭什么拿人?”
骆养性一琢磨也对啊,锦衣卫虽然可以奉旨拿人,但是现在皇帝不还没下旨吗?
骆养性想了想,“要不让缇骑暗中去警告他们一下,让他们自己散了吧......只要考上了进士,那几十石田税算什么?”
“他们肯?”骆思恭冷笑一声,“他们比咱们有骨气......明知道万岁爷不好惹,还敢挺身而出,登高一呼,比咱们这些与国同休的勋臣要强多了!”
骆养性听了老头子的话就是心中一紧,紧张兮兮的看着老爹:“爹爹,您,您不会是想要,想要和他们一样吧?”
骆思恭没好气地说:“说什么呢?为父只是佩服他们......他们虽然不是为天下苍生一呼,但终究敢为自家的利益和天子较量!这些读书人的确比我等要强啊,也难怪大明朝纲那么多年来都被他们把持。”
“爹爹,”骆养性似乎有点不服气,“他们这些人为了自己,却误了苍生,有什么好佩服的?”
骆思恭摇摇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大家都是刍狗,先顾好自己吧!”
“爹爹说的是,”骆养性点点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孩儿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又知道了?骆思恭瞅着儿子,心说:我都没想好应该怎么办呢?你倒是青出于蓝了。
“爹爹,”骆养性道,“我这就带着名单北上宣府面圣请旨,同时再出动缇骑监视这些想要闹事的举子......等得了万岁爷的旨意,再来拿他们!”
骆思恭听了儿子的话,想了一会,就摇头了,“不好不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刀切豆腐两面光?你还是不如那些举子啊!”
“爹爹的意思......”骆养性一下没明白,心说:老头子难道也想和那帮书呆子一起闹?
“你得马上动起来!”骆思恭顿了顿,又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明白万岁爷想要干什么吗?你不明白那帮举子在反对什么吗?”
“啊......”骆养性恍然大悟,“是官绅一体纳粮交税!万岁爷在北直隶干的事情,也要在全天下去推行!”
骆思恭看着儿子,“这事儿咱们能置身事外?万岁爷已经把京营整没了,为什么还留着咱们锦衣卫?他就是想看看,咱们的绣春刀还锋利,还好用吗?”
“爹爹是要儿子......”骆养性抖着手做了个杀人的姿势。
骆思恭哼了一声:“那样最好,可你敢吗?”
骆养性轻轻摇头。
骆思恭道:“既然不敢,那你就亲自带人去找了名单上的这13人,然后送他们去宣府面圣......马上去!别让他们把公车上书的事情办成了!”
公车上书表达的是天下士子的呼声!一旦办成了,朱由检就非常被动。如果他向天下士子让步,那么官绅一体纳粮交税的事情就算黄了......不仅别想在全国推广,连北直隶八府的那点成果也保不住。现在帮着朱由检在北直隶搞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那些人,很快就会变成士林公敌,人人喊打的奸臣!
而朱由检如果下诏逮捕公车上书的士子,就把自己摆在了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了。
虽然朱由检的确要从天下读书人手里挖出点利益,但他并没有想与之决裂......因为朱由检手头也没有一个足够庞大的官僚集团可以去取代他们。
这一点,朱由检不如当年的逆子——朱慈烺不是两手空空到江南的,而是带着几十万两手空空的北人到江南的。
无论是官绅一体纳粮交税,还是直接抄了南方士大夫的家,这帮穷光蛋北人勋贵官僚都举双手赞成——这些人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如果不想寄人篱下,乞食江南,就得跟着朱慈烺一条道到黑。什么北方勋贵士大夫和南方东林党联手......根本不存在可能性!
但是朱由检手头没有这样的穷光蛋官僚集团,哪怕是杨镐、陈奇瑜、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等人,归根结底也是大地主!他们当然会帮朱由检推行改革,但不会把事情做绝......而且这些人的数量,和朱慈烺当年带去江南的北人勋贵官僚的人数是不能比的。所以还得依靠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官僚去推动八府的官绅一体纳粮交税。
如果朱由检和天下士林严重对立,就会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他总不能让一群“帐前流寇”去当文官治理地方吧?这些人要是没帐前军的纪律约束,还不得胡作非为?到时候刮点钱全运去建设陕北了!
“老大!”骆思恭看着儿子,“现在是时候证明咱锦衣卫可用了!锦衣卫是裁撤还是重用,就看你的了!”
锦衣卫旗下有三万多人,还是能办点事儿的!
和京营的空额兵不同,锦衣卫的人员比较整齐。而且他们还长期和各种刁民打交道(锦衣卫负责北京的治安,还管着各种杂活),有管理治安和整治奸商的经验。
另外,缇骑和诏狱还经常薅士大夫官僚的羊毛......这不就是朱由检想干的事儿?
所以锦衣卫到现在还没给裁了......
骆养性终于悟了,“我这就去......去召集缇骑拿人!”
骆思恭摇摇头:“不是拿,是请......去把朱国寿、张溥、杨廷枢,还有替他们奔走的那些人,都请去宣府,有什么话,当着皇帝的面说!”
......
宛平,朱家大院。
在朱国寿的书房之内,三位领导上书的君子,正凑在一块儿,拿着上书的稿子在参详。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纸张抖动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看见书房大门被人一下撞开。朱国寿抬头一看,原来是广平府永年县的才子李春蓁,也是“公车上书十三人”之一。
广平府是北直隶八府之一,所以这个李春蓁和朱国寿算是大同乡,以往一起在北直隶士林活动,关系是很好的。
这个李春蓁家里也是世宦,也是大地主,自己又是才子,当然是很有风度,很有器量的一个人,平时遇到一点事情都从容不迫的,今儿怎么撞门就进来了?
三个大君子脑子都是很好的,马上就知道出事儿?
朱国寿不慌不忙地问:“是不是锦衣卫缇骑来了?”
李春蓁看着朱国寿,佩服地点点头:“就是缇骑......还不是一般的缇骑!我刚才前脚入城,后脚就看见锦衣卫的大队人马,领头的好像是缇帅骆养性!主生兄,乾度兄,维斗兄......情况不对啊,咱们赶紧出城躲躲吧!”
第1851章 走,见万岁爷去!
出城躲躲是不可能的!
骆养性要让他们仨跑了,他的锦衣卫还怎么混?自己解散算了!
在李春蓁撞见骆养性带着大队锦衣卫缇骑入城的时候,宛平县城的几个城门,早就被其他锦衣卫缇骑封锁起来了,只许进,不许出!
而入城之后的骆养性也没一刻停留,甚至没去和出迎的宛平县令招呼,带着人马就直扑朱家大宅门。
朱国寿、张溥、杨廷枢,还有李春蓁他们四个还没来得及从后门开溜,朱家大宅就被锦衣卫缇骑给团团围住了。
看到跑不了了,朱国寿、张溥、杨廷枢、李春蓁四人也豁出去了,干脆打开正门出迎......他们可都是举人老爷,平日里面见官不跪,便是知府、知州这样的官员见了他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一个锦衣卫缇帅,不过是奉旨拿人的走狗,真敢拿他们怎么样?
再说了,他们不过就是上书言事而已......身为举子,是有资格大挑做官的,上书言事算什么过错?就算被抓进诏狱,也有的是人会想办法来营救他们——他们现在干的事情,是天下读书人争利益。只要是科举出身的官员,都得尽可能拉他们一把,要不然就会被官场士林所敌视!
四个举人看见一群缇骑簇拥着的骆养性也不下跪,只是叉手行礼,然后一一自报了姓名,报完名后,就昂首而立,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
骆养性对他们四个当然是以礼相待,笑道:“本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听手底下人说,你们在谋划公车上书?有这回事儿吗?要上书和万岁爷说什么呀?”
朱国寿看见骆养性还是有点发怵的......那可是锦衣卫缇帅啊!他要是不怕,当年魏忠贤在台上的时候,他干嘛不挺身而出?
南直隶来的东林后继张溥却是个不信邪的,他是东林后继,魏忠贤还在的时候,他就敢撰写《五人墓碑记》,赞颂苏州市民斗阉党的事迹,还喊出了“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的口号。
他连魏忠贤都不怕,还怕什么骆养性?
所以看见朱国寿发怵,就挺身而出道:“晚生等上公车之书,自然是要规劝天子行仁德,爱百姓,聚力量,复辽东......缇帅身为朝廷重臣,也应该和晚生等一起劝谏天子才是!”
杨廷枢也是东林后继,复社领袖,而且他还是名儒之后,宋朝那个“程门立雪”的杨时就是他的祖宗。他祖父杨成更是万历年间的一代名臣,在四川当参政的时候还怼过蜀王,逼迫蜀王侵占的山林坡田全部归还原主。
他当然也不惧骆养性了,也挺身道:“如今天下多事,民难聊生,正是缇帅这样的累世勋臣挺身而出的时候......缇帅今天过来,是要和我等一起向天子进谏吗?”
骆养性看着两个正直君子,点点头道:“既然三位孝廉都愿意为天下生民一呼,那咱们就走吧......”
“走?去哪里?”朱国寿已经有点软了,“是去诏狱吗?”
诏狱很可怕的!比骆养性可怕多了......锦衣卫这个衙门里面并不都是不能打的勋臣子弟,还有许多江湖好汉和市井无赖!这些人才是锦衣卫真正的爪牙走狗,充当缇骑的也都是他们,在诏狱里面薅羊毛的也是他们。
朱国寿要是进去了......就他那点身家,很快就得给人薅没了!
“当然不是了,”骆养性笑道,“怎么会去诏狱呢?朱孝廉以为诏狱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吗?诏狱是奉旨关人,得有旨才能住进去......现在万岁爷还没下旨呢!”
听了这话,朱国寿额头上汗都快滴下来了——锦衣卫诏狱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才不稀罕呢?
想到这里,他又问:“请问缇帅要我等去哪里?”
“当然是去见万岁爷啊!”骆养性笑着,“你们不是要规劝天子行仁德,爱百姓,聚力量,复辽东吗?本官就领你们去宣府皇城,去和万岁爷当面分说......你们有理去和万岁爷当面说,不比折腾什么公车上书强吗?
如果没有什么道理,那也该和万岁爷当面说清了,而不是纠集一帮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垫背!”
“这......”朱国寿心说:这就是有理说理,没理诏狱吗?
“好!去就去!”张溥已经点头答应了。
杨廷枢也道:“晚生也有一肚子的道理也想和万岁爷说呢!”
看见张溥、杨廷枢一点都不怂,朱国寿和李春蓁也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和骆养性走趟宣府......他们就是不答应也没跑!
骆养性的缇骑可不是吃素的!这一回的行动可是精心策划的,十几队人一起下手,照着早就查明的名单和地址拿人,三个带头君子全部“请到”,十个跑腿君子也一个没跑,全都给拘了起来,装上“公车”,一起发起了宣府城。
而在宣府城内,骆养性的爸爸骆思恭已经先到了,还带来了儿子“请人”的名单,献给了朱由检这个万岁爷。
朱由检就在皇城的承运殿上,拿着名单一个一个的念了起来:“朱国寿、张溥、杨廷枢、李春蓁......牛金星!”
念到“牛金星”的时候,朱由检猛的就站了起来,满脸的喜色啊!这是大顺朝的左辅兼天佑阁大学士啊!这样的人物一日在外游荡,朱由检就一日放心不下。
崇祯元年大比的时候没找着他,这回终于到手了......现在还差个宋献策和李岩,还有张献忠的三个义子了!
“好好,终于找到了!”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骆养性果然还是会办事的......骆太傅,令郎到宣府后,你立即让他带着这些举子来见朕!朕可盼了许久了!”
盼?盼那个牛金星?骆思恭努力想了想,没想起这个牛金星有多突出啊,不是东林后继,也不是忠良之后,更不是河南大儒......万岁爷为什么盼着他呢?
......
朱由检盼着牛金星,而牛金星却是一点都不盼着和朱由检相见......因为他知道宣府一行,那是九死一生啊!
他可是被十几个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从河南会馆中揪出来塞进一辆蒙着黑布的破烂马车装运出城的......说是要去宣府见皇上,可是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去见阎王啊!
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是见皇上,还是去见阎王,还是先见皇上再见阎王,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啊!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摇摇晃晃的马车已经忽然停止了,然后牛金星就听见一个特别亲切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
“骆缇帅,额是帐前军游击李自成,奉了皇爷的旨意,在此迎候缇帅......”
听见“李自成”这三个字,牛金星眼泪都出来了,这就是“命中贵人十八子”啊!看来自己这条命还有救。
“缇帅,”那李自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牛金星请来了吗?”
牛金星听见这话都快哭了......贵人是来救自己的!
“请来了......”骆养性道,“都请来了,13个书呆子,一个不少!”
“别的额不要,”那李自成又道,“额就要那个牛金星......是万岁爷的旨意,这是手诏,你看看......”
牛金星心想:什么?万岁爷派这个十八子来提我?为什么呀?我只是个胁从......
第1852章 小皇帝舌战群儒
“学生河南举子牛金星恭请圣安!”
召见牛金星的地方,很正式的摆在了宣府皇城的承运殿。牛金星跟着他的上辈子的命中贵人,心情忐忑的上了殿,然后向朱由检叩拜行礼。
他现在可是悔死了,好好的在家乡当个混吃等死的举人不好吗?进京赶考干什么呀?他的文章能中举已经侥幸了,根本中不了进士的......其实中不了进士也没关系,来北京走一遭全当开广眼界,领略一番帝都风采也不错。
可他偏偏鬼迷心窍,去参与什么公车上书......完全忘记了大明朝还有个无所不在的锦衣卫啊!
真是昏了头啦!
“平身!”朱由检仔细打量着这个矮矮胖胖,其貌不扬,甚至有点猥琐的牛金星。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朱由检点点头,问:“牛孝廉几时中举的?”
“学生是天启七年中的举。”牛金星答道。
朱由检问:“那你崇祯元年为什么不来考进士?”
什么?
牛金星愣了一下,皇帝连这事儿都知道了?哦,一定是锦衣卫的人告诉他的……锦衣卫的耳目果然遍天下啊!
“学生的才学有限,之前中举只是侥幸”牛金星说,“不敢指望连考连捷……所以就在家钻研学问。”
朱由检看着牛金星,心想:你是在钻研怎么反对朝廷的学问吗?
“哦,”朱由检总算没把可能吓死人的问题提出来,“那你今次来京,一定是学问有成,准备一举高中,然后报效朝廷了?”
“学生......哪有这样的才学,学生不过是想以此增长见闻罢了。”
牛金星还在那里谦虚,朱由检却想着:你怎么可能没有才学?李自成拿个草台班子就给你搭得不错,你是一肚子真才实学啊,这次来了就别想再走了!
以后就让魏藻德当首辅,你当次辅,洪承畴掌本兵,沈廷扬管户部,孙元化管工部造枪造炮,钱谦益去当礼部尚书......朕的天下就能太平了!
“怎么会呢?”朱由检阴阳怪气地说,“你都能给朕上书,痛陈利弊,褒贬时政了,怎么会没有中进士的学问?”
牛金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谦虚一下都不行吗?再说了,中进士的学问和治国理政的学问也不是一回事儿啊!大明朝搞了那么多年的科举,举出来的进士如果都是治国良才,至于现在这样吗?
“说吧,”朱由检笑着问,“牛金星,你觉得朕御极以来,所作所为,都有什么不妥?你又有什么好主意?好好说,说好了,你就是今科的状元郎了!”
说好了当状元?
牛金星将信将疑,同时又胡思乱想道:说不好不会抓去诏狱关吧?
“快说吧!”朱由检看牛金星沉默不语,就连声催促道,“你们不是要公车上书吗?准备说什么呀?你先说给朕听听,好让朕心里有底......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朱由检哪里是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他就是想提前知道那帮举子想在他们的上书上说点什么屁话?然后好在文武重臣们跟前来一场大涨脸面的舌战群儒。
杀了那十几个闹事举人的头不算本事,而且也不能杀......如果他们在家乡领导抗税,那朱由检自可以发兵征讨去杀去抓。
但是他们要搞公车上书,那朱由检就不能在北京城杀他们了。因为公车上书本来就是举人的权力,明朝可没有不许举人、秀才上书言事的规矩。
至于抓去诏狱,那就更没意思了,让他们变成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偶像和领袖吗?
这名声可就大了去啦,在诏狱蹲上几年得那么大名声,太划算了。
所以战胜这帮嘴炮最好的办法,还是用嘴炮轰死他们,得拿出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的气魄来!
......
群儒终于进入了宣府皇城的承运殿,还不止一群,而是有两大群。
其中一大群是乌纱蟒袍的大儒老儒,几个大学士和尚书、侍郎,还有都察院的头头脑脑们,现在都还在宣府城没回去呢!
朱由检就是要当着他们的面,来个舌战群儒!
另外还有一群则是忧心忡忡的儒,就是“十三君子”中的十二个,他们已经在宣府城住了一天了,倒也没难为他们,安排他们住在皇城内的空房子当中,吃喝不愁,还有锦衣卫“保护”,真是太周到了。
朱由检则大模大样的坐在龙椅上,身边站着李自成、牛金星、骆养性。其中李自成怒目而对着那十二个胆敢反对万岁爷的“反贼儒生”。骆养性则面带微笑,一副得意的模样。牛金星则低着头,不敢看下面跪着的一群“君子”,似乎有点心虚和内疚。
十二个君子中的大部分人,也都是一脸不安,只有张溥、杨廷枢这两人依旧是一副浩气凛然的养子......这养气的本事不弱啊!
“牛金星已经把你们这些举子想要在公车上书上所提之事,一一说与朕听了!”
朱由检开口了,也证明了十二个君子的猜想——牛金星是叛徒啊!是士林败类!是阉党走狗!
朱由检瞄了一眼边上的牛金星,然后笑着道:“你们不就是想劝朕‘行仁政、轻赋税、救灾荒、慎用兵和复辽东’吗?也不必搞什么公车上书,现在就可以说吗......朕在这里,我朝的大学士、尚书、侍郎也大多在这里,你们说的如果有道理,还怕朕这个皇帝不纳吗?
如果你们说的没理,那就回去好好备考,等中了进士,朕就安排你们去陕西救民行仁政,去辽西守城屯田御东虏......不要嫌差事苦,等你们办过这些苦差事,难差事,就能体会到朕的苦心了。”
得,进还没考上,苦差事已经安排好了!
陕西因为多年旱灾,一些穷苦的州县别说油了,水都没有,只有苦可以吃,而且还得日日夜夜提防饥民作乱!
至于辽西......指得营州诸卫和宁远卫的地盘,苦就算了,还特别危险,一不留神就得当忠烈啊!
“陛下,臣等若得为官,自当不必艰苦凶险,只求为国为民!”
“陛下,臣虽文人,但也熟读兵书,愿意去辽西御虏!”
张溥、杨廷枢这两位东林后继都是大义凛然的,说着让其他10个君子都有点头大的话。
“说得好!”朱由检重重点头,“你们这些举子果然有志气,朕很欣赏你们......不过你们毕竟年轻识浅,不知为政之难,不懂用兵之险,所以你们的上书用意虽好,但是朕要采纳了,那可就要误国了!”
我们年轻?十二个君子都有点不服气啊,他们每个人都比朱由检年长啊!
朱由检还是用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接着往下说:“先说轻赋税和救灾荒吧......张溥、杨廷枢,你们苏州府去年有灾荒吗?你们两家都有很多土地吧?去年交了多少税?”
“陛下,去年苏州府还算风调雨顺......只是少许地方被水淹了下。”
“陛下,臣等家中虽有薄田,但是根据本朝对读书人的优免之法,是不必纳粮当差的......”
朱由检点点头,又问:“你们不交税,还谈什么轻税赋?苏州府也无大灾荒,又谈什么救灾荒呢?”
“陛下,苏州无灾,但是陕西、山西、河南都有灾,淮水亦有泛滥,徐州刚刚水退需要接济,北直隶的收成也不好......”
“陛下,北直隶去年税额增了几倍,学生北上时路过北直隶的许多州县,发现那里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还请陛下减轻那里的税赋,给百姓们一条活路!”
第1853章 你们不交税,那朕就只好去要饭了
“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和淮河的灾害......”朱由检笑道,“和你们这些享受优免待遇的苏州士大夫有何干系?你们的田有没被淹也没受旱,都好好的,你们急什么呀?
而朕在北直隶八府搞官绅一体纳粮交税,一亩收皇粮五升,又和你们这些不纳粮不当差连商税都一并免了的苏州举人何干?南直隶对朕而言是鞭长莫及之地,而且你们苏州府历来就有抗税抗粮的传统,朕可没想过要加你们的税啊!
朕就是想加,你们肯给吗?神庙爷爷和魏忠贤派去你们苏州收税的官吏,可都没什么好下场......朕这个皇帝可没想让你们来打朕的脸!
可是你们又何苦替朱国寿、李春蓁这些北直隶的士绅强出头呢?他们两个北直隶人可没你们苏州人有种。去年的秋粮,今年的夏税,他们都老老实实的交了,没敢殴打朕的官吏抗税啊!朱国寿、李春蓁,朕说的没错吧?”
苏州人那么有种,那是因为南直隶的明军早就废了,而且无论是南京京营还是操江水师,又或者是沿海各处的水师,全部掌握在一票带头不交税的勋臣和世袭武官手里。
他们当然不会去镇压抗税的江南人民......所以北京朝廷派去南直隶督税的官日子都很难过。
可北直隶不是南直隶,真正的天子脚下,而且这个天子手头还有十余万敢战善战的心腹之兵。而且天子还用击败北虏、东奴和开疆辟土的过硬战绩,证明了手中之剑颇为锋利。现在北直境内,谁还敢一试锋芒?
“没有......绝对没有!”
“臣家里都交税了......”
朱国寿、李春蓁当然不敢打朱由检派出的税吏了......因为敢这么干的人,现在大多已经作古了!
所以北直隶八府的官绅一体纳粮交税之法,推行的还是比较顺利的。因为官绅一体纳粮得以推行,所以北直隶的田税也就平摊到了每一亩土地上。而一亩五升麦子的税,无论如何都不算高啊!虽然这几年北直隶的收成不好,但是一亩田怎么都能打个**斗到一石的粮食,也就是80-100升,收5升的税,不过二十税一而已,根本不重啊。
所以北直隶的官绅一体纳粮交税,也就没激起什么民变,基本上是比较平稳的。
而北直隶这里的士绅没有敢起来闹事的另一个原因,是北直隶这里大部分的土地其实的被勋贵和世袭武官占有的,属于士大夫的土地并不多——这也是朱由检在北直隶八府一步到位搞“官绅一体”的原因......如果他放过北直隶的“官”,那就没多少土地可以正常收税了。
而勋贵和世袭武官在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刀把子”后,已经变成了没牙的老虎,根本不敢反抗朱由检的皇权。勋贵和世袭武官都跪了,本就没多少土地的士大夫还当什么恶人?
“朱国寿、李春蓁,”朱由检语气放沉,“那你们说说,一亩五升的税,到底算不算重呢?”
“不重,一点都不重......”
“不过二十税一,怎么可能重呢?”
两个北直隶的举人哪里敢说重?说了重,那么“官绅一体纳粮交税”之前寻常小农之家所负担的田税又是怎么回事?河南、山西、山东、陕西等处,纳粮高于这个一亩五升的属于小农的土地又怎么算?
朱由检又看着张溥、杨廷枢,“你们说,一亩田交五升麦子,多还是不多?”
“的确不多......”
“倒也不多......”
朱由检一笑:“那么轻北直隶赋税一议,不提也罢!”
“陛下,”张溥还不死心,又对朱由检道,“可是陕西连年大旱,土地干涸,收成减半都不止啊......朝廷却不愿意减免陕西的税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啊!”
朱由检呵呵一笑:“陕西大旱是陕西人命苦,和你们苏州人有关系吗?和你们这些江南的复社君子有关系吗?”
杨廷枢眉头大皱,道:“陛下何出此言?天下本是一家,何分彼此?”
“天下一家?”朱由检笑道,“依你所言,陕西和苏州乃是兄弟之亲?”
“对......”杨廷枢总觉得哪儿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陛下是君父,天下人都是臣民,陕西人和苏州人当然是兄弟之亲......”
“对,朕想起来了,你是弘农杨氏,祖籍就是陕西!”朱由检点点头,“那朕问你,如果你兄弟要饿死了,你这个苏州大财主给不给饭吃?”
啊?还有这样的问题?
“当然得给饭吃了......”杨廷枢怎么能说不给?大儒啊,那是要兄友弟恭的,看着弟弟饿死哪儿行啊?
朱由检笑着又对张溥道:“朕听说你和你的哥哥们关系不好,他们要饿死了,你一定很高兴吧?”
张溥是丫鬟生的,又小,在家里面行八,所以打小就受尽了哥哥们和嫡母的欺负......好在大明这边还有考试逆袭的励志故事!张溥就是个典型,他脑筋很好,又勤奋好学,什么秀才、举人,统统不在话下,还得了“娄东二张”的美名,还混成了东林后继、复社领袖。
不过在他逆袭之后,并没有去报复几个兄长,如果兄长有难,他该帮还得帮。
“陛下何出此言?”张溥被朱由检话弄得哭笑不得,“学生是读圣贤书的,怎么会因为兄长们的一点小过错就忌恨他们,盼他们饿死呢?如果学生的兄长们遇到困难,没有......没有饭吃,学生一定会相助的。”
朱由检笑吟吟问:“那现在陕西的兄弟快饿死了,你们苏州人有的是米,是不是分一点给陕西人吃饭?”
这可是两回事儿啊!
张溥和杨廷枢可不敢替苏州人答应下来,要不然他们不成了苏州公敌?
看到两个大儒说不出话了,朱由检笑着说:“朕是大明君父不假,但是大明两京十三省却没有彼此亲爱,没有将彼此看成是亲兄弟啊!要不然陕西怎么会缺粮?九边又怎么会却饷?南直隶、湖广、广东、福建、浙江、江西、四川这些地方,光账面上的农田就有四亿好几千万亩,其中水田至少一半,而且都是一年二熟的好田。若是一亩能纳一斗皇粮以救陕西之民、辽东之兵,国事何至于此?”
一亩一斗,四亿几千万亩就是四千多万石了......加上北方几个省的田税,加上盐税,加上商关税等等,一年怎么都有六千万了!
朱由检真要有那么多的收入,未来的那场特大旱灾,也许就不成问题了!
承运殿上,众官都沉默不语。
因为他们朱由检刚才说的话不是给那些举子们听的,而是给他们这些官员听的——南方要交一亩一斗的田赋!
这可是狮子大开口啊!
而且......这是办不到的!因为不搞官绅一体纳粮交税,这一亩一斗落在平民百姓身上,就是一亩一石了!
如果要官绅一体纳粮交税......朱由检的兵还是太少了一点!
朱由检叹了口气,冲着殿上的举子们就是一叹:“你们不交税,朕也没办法......如果这旱情能缓,那就是皆大欢喜了,朕有北直隶八府的一体纳粮当差,就足够支撑起10万精锐王师,袁崇焕如果能将盐务上筹来的钱粮也用到实处,平辽灭虏,也不过是五到十年内的事。
可要是这旱灾继续下去,那朕早晚得去要饭了!”
第1854章 锦衣卫不干脏活,朕养之何用?
“万岁爷,公车上书的风波看来已经过去了......”
骆养性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躬身跟在朱由检后面,在宣府皇城的城墙上亦步亦趋的走着。眼观鼻鼻观心,看也不看朱由检周围的蒙古女人们一眼,一副有德君子的模样。
朱由检虽然背对着骆养性,但还是给骆养性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受......小皇帝当然对骆氏父子的表现不满了!
把十三个搞公车上书的君子抓到宣府来面圣......这是什么意思?是让皇帝当恶人把他们杀了?还是让皇帝去和他们一群嘴炮出名的儒生搞辩论?
也幸亏朱由检跟逆子斗了几十年的嘴,早就历练得能言善辩了,要不然几天前的舌战群儒就得糟糕。要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不过那群举人,那得多丢面子啊?
朱由检想到这里,猛的就停住脚步,转过身,目光凌厉的看着骆养性,“公车上书的风波是朕平下去的......可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朕养你们何用?一年一百多万的饷,你们有何用?”
骆养性扑通一下就给朱由检跪了,“万岁爷,臣,臣实在鲁钝,想不出办法,他们可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没有旨意,臣也不好抓他们去诏狱......”
“你会想不出办法?”朱由检怒视着骆养性,“每年北京城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就没了,要么淹死在护城河里,要么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死了,要么出门遇了贼人被杀了......这些案子当中,就没有你们锦衣卫的手笔?”
骆养性连连摇头:“没,没有,没有啊......臣自接任指挥使后,一直努力约束属下,不让他们胡作非为......”
“好好好,连作恶都不会!”朱由检顿了顿,又怒道,“不对,尔父子执掌锦衣卫那么多年,连魏忠贤那恶人都不敢拿尔父子如何......尔父子怎会不恶?尔父子分明是爱惜羽毛,不愿意为朕干脏活。锦衣卫不干脏活,朕养之何用?”
骆养性跪在那里,已经汗出如浆了。他当然有办法把那十三个搞公车上书的举人给弄死!但那不合法!那是犯罪!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进京赶考的举人,而且还是正在联络公车上书的举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哪怕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是锦衣卫干的,也会有人怀疑是锦衣卫的手笔。
到时候朝中的文官大佬之中,一定会有人替这群冤死的举人出头——那些举人的背后,不就是这群文官大佬?马仔走狗让人宰了,他们能不出头?御史弹劾的奏章还不得把骆思恭、骆养性给埋了?
就算朱由检这个皇帝亲自出头包庇,骆思恭、骆养性的日子还是会非常难过。而且他们两父子的性命,也会就此捏在朱由检手中......只要朱由检放弃对他们的庇护,他们两父子就死定了!
“臣无能,臣没用,臣请辞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连连叩头求饶,还顺势提出了辞呈。
现在他是真的想辞去缇帅一职......因为他知道,朱由检接下去要整治的,根本不是公车上书的那些举子,而是锦衣卫!
他现在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小皇帝登基以来的行事,都是围绕着牢牢控制北直隶这个小目标展开的。
经过了三年多的稳步推进,现在北直隶的地盘,基本上被他经营成了一个牢固的本据之地......除了北直隶乃至整个大明的首善之地北京城,还没有被他有效控制!
而朱由检控制北京城最大的障碍,当然就是锦衣卫了!
虽然北京城中有锦衣卫和东厂这两股“黑恶势力”,但东厂是朱由检的“家奴”,清理起来并不困难。而锦衣卫却是个勋贵和特务的联合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砸烂的。
而且锦衣卫和东厂都是替天子当恶人的衙门,朱由检不能对他们下手太重......下手重了,恶人心寒,以后就更难找人帮着干脏活了!
另外,朱由检也不能让帐前军去替锦衣卫和东厂干脏活。因为帐前军是负责打硬仗的部队,赚的是搏命的钱!
而锦衣卫和东厂是负责干脏活当恶人的衙门,赚的是当坏蛋欺负人耍阴招的钱!
如果让帐前军学会了当坏蛋欺负人,学会了各种阴招,他们还肯拼命?拼命多危险啊!而且拼命之前还得苦练......真是又苦又累又危险,军饷虽然不低,但赚的肯定没有薅羊毛的锦衣卫狱吏多!
所以朱由检上台三年多,一直忍着没有对锦衣卫下手。
而现在......已经是时候整顿清理锦衣卫了!
不过朱由检还是得给从锦衣卫系统中清出去的勋戚们一个体面的台阶,再安排一个好去处,免得后来者看到他们的下场不好,放不开手脚——上辈子朱由检就吃了这方面的大亏,把替魏忠贤办事的锦衣卫和东厂的头头脑脑们整得太惨,结果就找不到人当坏蛋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上前一步,扶起了骆养性,笑着说:“起来说话吧......尔父子的为人朕是知道的,都是开国功臣之后,祖传下来的富贵,当然要爱惜一点。让你们这样的勋戚管锦衣卫,哪儿还能把事情办好?现在的锦衣卫里面,就是你们这样的勋戚太多了!你们在上面不当恶人,下面肯当恶人的,又上不去,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呢?”
骆养性多机灵一人?上辈子跟着逆子可是混上三朝忠臣的——投降了四次,居然还是个忠臣,也没谁了!
这样的人物,当然明白朱由检的意思了。
“万岁爷,”骆养性皱着眉头,“锦衣卫里面的勋戚很多......”
“不怕,”朱由检笑了笑,“咱们大明的疆域很大啊!光是总镇就是二十几个......还怕安排不了?骆卿,你也是武官,官拜左都督......外放出去当个总兵怎么样?”
“当总兵?”骆养性心里一哆嗦,心说:去哪儿当总兵?不会是去辽东吧?
朱由检看着他,笑道:“去好地方当总兵!朕要在南直隶分设江南总兵和江北总兵,给你一个......你要江南还是要江北啊?江南鱼米丝绸之乡,江北有淮扬盐务,都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可比在京城当个缇帅肥多了。”
骆养性愣了愣,他没想到朱由检给出的条件那么好!
朱由检笑着道:“骆卿......朕知道你们这些北京的勋戚在北直隶八府的税改和京、昌、保、蓟等镇整顿时都吃了大亏......但是朕也是知道你们是忠心的!你们比南京的那伙人忠多了!而且也比江南、江北那些富裕温柔之乡的武勋将门能干。”
忠不忠,也得看和谁比啊!
北京的勋贵再怎么,也比南京的勋贵要忠一点吧?
而且北京的京营,还有昌、保、蓟三镇再怎么烂,也比南直隶、浙江、江西三镇还有南京的京营要强啊!
朱由检又道:“骆卿,你带个头......从锦衣卫里面挑3000比较能打的,去江南或江北赴任。记着把你和你手底下人的家眷都带上,因为朕要你们在江南、江北久镇!你看,朕多信任你们?”
他其实是想分流北京的人口......3000个锦衣卫打手加上他们的家眷,加上骆养性的一大家子,至少20000张嘴就去南直隶吃饭了!
如果搞10个这样的勋戚打手团外方,北京及其周边地区的人口一下就能下去20万!
第1855章 排排坐,分总兵
宣府皇城,存心殿内,一片的乌纱蟒袍,全都是刚刚从北京城跑来的勋贵。这大明朝的北京勋贵自打朱由检征大同开始,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丢了差事回家吃老米都是幸运的,不走运的都当忠烈,摆在牌位上让人拿着大香拜了!
而且他们这些人家谁家们在北京城外占田占地?那些土地一二百年来都不交一文钱的税!哪怕张居正主政时,都没敢触动他们的利益。可这回愣是给逼着交了税......没一个敢反抗的!
谁要反抗,一准给拉去辽东当忠烈!
不过今儿这些汇聚到宣府的勋戚,却是一个个脸上溢满了喜色,说话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声高,趁着皇帝没来,都在大声交相谈笑。
他们都是被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请来宣府的......而且骆养性在请人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说了原因——要不然人家害怕啊!
原来朱由检请大家伙去宣府,是有好处要给大家伙分了!小皇帝要让大家带着家丁家眷,再各自凑一批比较能打的去南方当总兵当副将......而且还能长镇久任!
这帮勋贵这两年全都给朱由检整得损失惨重,而且他们也都知道南方比北方富庶。哪怕是北京这个首善之地,也比不过南方的南京、扬州、苏州、杭州......一样的土地,北京这边一亩地一年能收三斗麦子的租就顶天了。到了江南,上等的水田一年可以收一石半的稻谷当租子,这可就是几倍的利益啊!
而且江南工商业发达,拦路收费的机会也多——抓个贼剿个匪缉个私......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来钱啊!
真要在南边当个十年八年的总兵、副将,怎么都能捞上几十万两吧?这可比在北京守着京营吃空额强多了——一个京营多少人围着吃啊!
再说了,现在京营都给“平账”平没了,他们想吃也吃不着,现在只有去南方找食儿吃了。
那么大的果子摆在眼前,这帮已经饿得有点瘦的勋贵,能不嗓门越来越大么?
北京勋贵之首的朱纯臣、张之极和徐允祯他们仨倒是站在一旁,都没啥喜色,也不加入讨论当中。
朱纯臣已经有了外方的差事,官拜热河行宫留守兼兴州守备——他是从热河行宫的工地上过来的,南方的总兵可没他的份儿。
而张之极和徐允祯这两个国公都在当孝子——他们的爸爸都是崇祯三年去世的,所以两人都是刚刚袭的爵,正在丁忧守孝,得守三年的孝......到崇祯六年才能出来当总兵!
也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总兵可以当?
想想都伤心啊!
两个孝子想到这里,全都暗自落泪,一看就是在想爸爸了——如果爸爸还在,他们俩就能去江南当总兵发财了!
“万岁爷驾到!”
随着一声发喊,大明小皇帝朱由检已经大摇大摆的出来了,身旁还跟着骆思恭和骆养性这两个忠臣良将。
这爷俩都笑得合不拢嘴了!本来以为公车上书事件过后,他们俩能落个退隐回家就算不错了,说不定还得买赎罪券。没想到朱由检会安排他们去南方捞油水——江南总兵他们可不敢要,那个油水太多,江北当然也不敢要,那个地盘太大......两父子一合计,就提出分拆江北为淮东、淮西两镇。
以扬州、淮安两府加上徐州为淮东镇,总兵衙门则入驻刚刚被大水淹过的徐州——这爷俩可精明着呢!看着好像地盘小了,而且还进驻了苦哈哈的徐州。但实惠一点不少,而且还不容易招人嫉妒。
首先,扬、淮二府是盐业重镇,光是抓私盐就能发财了!
其次,扬、淮、徐还在运河沿线,运河沿线的城镇能不富裕?
第三,徐州虽然穷,而且还刚刚被水淹过(一淹好几年!),但是也因此有大片的“水淹地”可以开发。徐州的州城也需要重建,还有河道、河堤需要修复......这里面的油水有多少,用脚后跟都能想清楚!
而朱由检对骆氏父子的选择当然也是满意的——他本来只想把南直隶拆两份,现在看起来可以拆细一点,拆除淮东、淮西、江南、江东一共四个镇,再加上一个管长江的操江水师镇,一个南京京营,一个运河军,就是7个镇,可以安排七个总兵......
另外湖广地盘那么大,一个总兵哪里管得过来?也可以拆成湖南、湖北两个总兵,再安排一个荆湖水师副将。
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四省则可以各增加一个水师副将,还可以在泉州和登州各设一个水师提督衙门......
林林总总加一块儿,就是二提督、十四总兵(加上江西)、五副将了!虽然这20多个好差遣不能都给北京勋贵,但都是朱由检手里的“资源”,都是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
一群勋贵们都已经给朱由检磕过头了,朱皇帝看他们全都分班站好,一个个都那么的威武雄壮,满意的点点头——看着都跟真的一样!上辈子还以为你们能打,结果都是废物!
不过没有关系,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开口了:“骆养性和你们说了没有?这次朕打算拿出淮东、淮西、江南、江东、操江、运河军、湖北、湖南、江西、浙江,一共10个总兵,再加上一个荆湖副将,总共11个差遣给你们。骆养性已经拿了个淮东,还剩下10个......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争取,包括英国公和定国公!丁忧要紧,但是为国灭贼是可以夺情的!
现在我大明正是多事之秋,到处都有贼,区别贼多贼少而已!”
张之极和徐允桢一听就来劲了!
他们是孝子,但官还是要当的!现在为了灭贼夺情,他们两位的亡父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欣慰的。
“万岁爷,”张之极马上问,“这个总兵要如何争取?”
徐允桢有些担心的问:“是不是要比武夺帅?”
“不比武,不比武,”朱由检笑道,“咱们来个招标夺帅......你们谁给朕开的条件好,谁就能当总兵当副将!”
怎么听着像卖官啊!
一群勋贵都给惊呆了。
朱由检看见他们的表情,忙解释道:“别误会,朕可不是要卖官......朕的要求有两个,一是得承包一个燕山、大宁的千户所!二是得带人去任所长住......现在北方缺粮,北直隶几个大城内吃饭的人又太多。能带走一点是一点!
你们想当总兵,就得带走至少3000丁壮,还得带走丁壮的家眷至少10000......而且越多越好!你们回去合计一下,然后给朕报数,朕再从中选出前10位任命为总兵和副将,任期都是10年。”
也就是说,从北京周围拉走4000户(其中1000去燕山、大宁)就能换来10年总兵、副将的肥缺。
迁移4000户人口需要的费用,比起10年总兵、副将的油水可少得多了。而且去南方当总兵、副将本来就可以带家丁亲兵啊!总兵的镇标,向来都有总镇自己招募。3000壮丁都可以安排上差事的,不用自己掏钱养着。
只有移民燕、宁的1000户比较麻烦,但也难不倒当了一二百年勋贵的这些人——勋贵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这点麻烦真不算什么。
而通过这10总兵和副将的任命,北京周边就能减少4万户人口......至少20万张嘴就走了,而且这20万人中,有相当部分是锦衣卫的人或是被淘汰的京营及宣、昌、蓟、保等镇的壮丁。
他们有了去处,朱由检就能将锦衣卫真正收入囊中,然后安安稳稳入主北京城了!
第1856章 他们实在太坏了!
宣府皇城,承运殿。
净鞭三响,香烟缭绕。
昔日谷王府的大殿之上,这会儿已经叫起了朝会!
自打朱由检把虎敦兔汗的老婆们打包领回了宣府城,原本留在北京的内阁六部察院六科的文臣,还有司礼、御马二监的大珰,就全部来了宣府——此时的宣府,已经变成了大明朝实际上的首都了。
而在大明的朝廷搬到北京之后,朱由检也一改之前“不理朝政”的作风,开始变得勤政起来了。至少每天都要上朝......当然不是上早朝了,而是和逆子一样上个午朝。一般就是巳时上朝,午时三刻就退朝用膳。
不过对内阁六部的文臣来说,朱由检上不上朝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在宣府上朝的这些日子,朱由检只问北直隶八府和大同、宣府、燕山、大宁、延绥、宁夏等六镇上报的事情。其他地方的事儿,朱由检基本不问,完全照着内阁票拟的意思批红,很有一点垂拱以治天下的意思......以至于一些大臣都产生出了错觉,觉得这个小皇帝的兴趣就在打仗上面,对普通的政务没多大的兴趣。所以才会以宣府为家,注意力也都在六个边镇和虽非边镇,但也在国门之内的北直隶八府地面上。
之前小皇帝闹着要加钱,其实也是为了搞点军费——实际上他打仗花钱不多,省钱反而不少。所以太仓库也日益充盈起来,就算给他加了120万两金花银,太仓库里的存银还是越来越多啊!
唯一让大家伙儿有点烧心的,就是北直隶八府的官绅一体纳粮交税......没有任何优免待遇!只要不是皇庄(骑士职田算皇庄所有,骑士使用),都得一体纳粮!
最近还有风声传出,小皇帝准备把“一体纳粮”扩大成“一体纳粮交税”。以后北直隶八府的商税,也都得一体缴纳了。
另外,大同、宣府两镇,也和北直隶八府一样,早就实行了一体纳粮之法,估计再过不久,也得一体交税了!
至于燕山、大宁两镇,现在为了吸引军户、民户过去,则是一体免粮免税。
不过小皇帝在上回公车上书事件时已经表了态——只要旱灾不扩大,一体纳粮交税就到北直隶八府为止,所以大家伙儿也不怎么担心。旱灾嘛,哪有年年大旱的道理?总是旱几年,顺几年,涝几年的。
因此公车上书事件后,宣府的官员们又放心了一阵子,直到这两天北京各家勋贵的头头脑脑忽然被骆养性请到了宣府,然后又传出了小皇帝要派这帮能吃不能打的勋贵去南方当总兵的消息......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就在一群政治嗅觉灵敏的文官重臣们警惕起来的时候,五个他们最不喜欢看见的人,忽然跟着小皇帝一起,出现在了承运殿上。
大家刚给小皇帝磕完头,刚一爬起来,就看见五个老熟人——崔应元、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全都换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站在朱由检的左右。
这五位就是魏忠贤的“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中的五虎。在魏忠贤生前,他们都是锦衣卫的头目,是魏忠贤陷害忠良的爪牙走狗。
在魏忠贤倒台后,他们五个和另外几十个魏忠贤的爪牙走狗,一块儿给逮去西苑囚禁。然后......就从大家伙的视线中消失了。
哦,对了,五虎当中的崔呈秀、吴淳夫、田吉等三人早在去年就复出,当了直隶八府中三个府的知府。可是这三虎和眼前的五彪毕竟不一样,那三虎都是进士及第的文官,他们的罪行无非就是挂着御史的牌子给魏忠贤当了党政的工具,弹劾魏忠贤的政敌。这种行为虽然可恨,但这就是明朝文官朝争的游戏规则。要说他们有什么罪,无非就是依附魏忠贤。可是朝中文官依附魏忠贤的人多了......许多人什么惩罚都没受,照样高官厚禄!
所以朱由检重新启用他们三个,也没有在朝中引起太大的波澜,只有孙承宗和另外几个东林党籍的御史上了弹章。
而现在出现在朝堂上的“五彪”可就不一样了。首先,他们都是武官,不是进士出身的文臣。
其次,他们不上弹章或上参本,而是利用锦衣卫的职权替魏忠贤广布候卒,罗织成罪,酷法拷讯,陷害忠良......这等于把锦衣卫变成了党争工具,而且还不止一次把魏忠贤的政敌弄死在诏狱里面!
而且给这五个人弄死的东林党人都是进士及第的文官!
所以这五彪被朱由检逮去以后,喊打喊杀的声音就没停过!不仅孙承宗这样的东林党人要杀他,连许多跟魏忠贤混过的阉党,一样叫着喊着要杀他们五人......这五人还真是有点恶贯满盈的意思。
但是他们一直在朱由检的控制之下,外臣只能喊,根本杀不着,连见都见不着!
没想到今儿再见到的时候,他们五个已经穿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
“陛下,崔应元、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等五人都是魏逆的爪牙走狗,罪恶滔天,万死不足抵偿,今日怎么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朝堂之上?请陛下速速下旨,将他们打入天牢,穷治其罪!”
左都御史孙承宗第一个出班上奏,指控“五彪”了。
他一带头,下面的文臣,也不分什么阉党、东林,全都嚷嚷起来了——这“五彪”实在太坏了,让他们出来当锦衣卫的头目,大家伙可就都没好日子过了!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请穷治五彪之罪!”
“陛下,五彪全都是逆贼,人人得以诛之!请陛下将他们治罪......”
朱由检看着下面的官员群情激愤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你们都急就对了!
锦衣卫的爪牙不就是整治你们的吗?你们这些人又不是贱骨头,怎么会喜欢?你们要喜欢,那这爪牙一定没什么用......比如骆思恭、骆养性那样的,就是没什么用的爪牙,所以你们才会喜欢。
朱由检嗯咳了一声,下面的人都不言语了,全都抬头看着朱由检。
朱由检笑道:“朕已经查明了,他们五个的确没有参与魏忠贤的谋逆......客氏临刑前的供状,还有魏忠贤几个侄子临刑前的供状,还有从魏忠贤府中抄出来的各种书信,都可以证明他们五人不是逆贼!”
这事实!
他们五人的真的不是逆贼......因为魏忠贤根本就没谋逆!
“陛下,”孙承宗道,“可是他们五人掌锦衣卫时,听从魏忠贤的指令,诬陷无辜,迫害忠良,许多人惨死诏狱,实在罪不可恕!”
朱由检道:“不知孙先生说谁是被他们害死的忠良?”
孙承宗一愣,这才想起来,朱由检到现在都没给任何一个东林党人平过反!
朱由检的确赦免了许多东林党人的罪过......但是赦免不是平反!赦免的前提是有罪!
“陛下,”孙承宗一咬牙,扑通就给朱由检跪了,“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等六君都含冤而死,请陛下为他们平反昭雪!”
朱由检摇摇头,“朕可以赦他们六人之罪,恢复他们的官职,赐他们的后人财物,但不会为他们平反!说到平反......倒是有一人应该是要平反的!”
孙承宗忙问:“那人是谁?”
“张居正!”
第1857章 拆了锦衣卫
听见朱由检要给张居正平反,孙承宗就是一愣——张居正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当年的恩恩怨怨,早就化为了尘土。而且张居正早在天启年间就平反过一次了,已经复了官职,只是没有全面平反。
现在要全面平反也没什么,可为什么要把张居正的平反和东林六君的不平反摆在一起?
朱由检看着孙承宗一脸不解,就笑着道:“太祖高皇帝是严禁臣下结党的,《大明律》中就有‘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死’......东林六君是东林党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人尽皆知。他们既然结成朋党,就已经罪犯天条了。只是本朝纲纪早就松懈,不会真的因为谁结党就将他们处死了。
可他们和魏忠贤的争斗,不过是党争而已。魏忠贤当时控制锦衣卫,令崔应元、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等五人杀害六君,手段虽然残忍,但是六君也并非没有过错。毕竟党争无好人啊,所以朕可以赦免他们的罪,却不能为他们平反。”
“陛下,”孙承宗道,“可魏忠贤谋逆啊!”
朱由检笑道:“不是魏忠贤谋逆,而是客氏谋逆......魏忠贤只是知情,但是并没有参与,最多算个协从,否则朕早就遇害了。所以朕只是将魏忠贤斩首,却将客氏凌迟。魏忠贤的侄子和侄孙也留了几个,客氏却是满门尽诛!
而客氏谋逆的罪行,则是收养孕妇在宫中,企图让她们产子冒充先帝之子。这件事情东林六君是不知情的,因为此事在六君生前还没有发生......这事是客氏在先帝将不久人世时才开始实行的,到朕即位时,那些孕妇都还没到生产呢。所以六君之死是因为党争,而不是因为揭发了客氏谋逆。朕只能赦免他们,而不能为之平反。”
朱由检顿了一下,又道:“而且东林六君虽是正人,但也没有办法替先帝平辽灭奴,这才是正事啊......那个在广宁之战中被奴贼打得惨败的王化贞不就是东林党人吗?
他的恩师叶向高名列《东林点将录》,可是天魁星及时雨大学士呢!广宁之败的时候,他还是首辅!如果王化贞争气一点,东林六君也能有破敌杀敌的奇谋,打胜了广宁之战,先帝也不会那么倚重魏忠贤啊!”
朱由检忽然又笑吟吟的看着孙承宗:“对了,熊廷弼和王化贞坏事后,先帝又把辽事托给孙先生你了......你要是能打一点,不用收复辽东,能把战线推回辽河,先帝就会倚重你来治国了。可你行吗?”
这话说的真是太打击人了!
而孙承宗则是连牛都不敢吹了......还吹什么吹啊!大明朝摆明了就你个小皇帝最能打!你都不敢马上去收复辽东,别人哪儿还敢啊!
朱由检叹了口气:“其实先帝重用魏忠贤,实在是对你们这些东林党人实在太失望了......你们当中如果有谁可以有张居正的本事,先帝怎么会用魏忠贤这个无赖之徒呢?”
他叹了口气,问孙承宗道:“孙先生,你说吧......现在朝中有谁能和张居正一样,能将方方面面都料理得非常妥当,朕也乐得来个垂拱而治!”
孙承宗上哪儿给朱由检找张居正去?所以知好哑口无言,愣在那里......他得好好琢磨一下,明明是弹劾五彪,怎么就给绕到张居正上了?
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联?
看见孙承宗没话说了,朱由检就苦笑道:“既然没有新的张居正,那就先给旧的张居正平反,恢复文忠谥号和上柱国追赠,并恢复张居正之子张敬修的官职并复武荫......再派人去湖北寻找张居正的后人来京授官!”
朱由检的这话是在下旨,而在场的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施凤来则开始亲自拟旨。
因为恢复谥号和追赠这些的就是礼部的活,施凤来拟完旨后,黄立极还会批上条旨,之后才是司礼监根据朱由检的意思批红,批红之后再交礼科给事中,再由礼科给事中转礼部——而在转交的过程中,礼科给事中有权封驳这道御旨......如果今天朱由检要给崔应元、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等五人免罪或是平反,那么刑科给事中多半就会挺身而出,封还谕旨了。
可是朱由检却早就留了启用阉党“罪人”的心思,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们定罪,要没有削去他们的官籍。而锦衣卫又是天子亲兵,用人当然不必内阁批准。
所以现在根本不需要外朝的官员点头,朱由检就能把这五个恶人摆上锦衣卫的要职。
不过朱由检还是要安抚一下那些受了惊吓的文官......其实他把这五个恶人抬出来,并不是马上要整治朝臣的,而是为了让他们主持锦衣卫的裁员!
锦衣卫要恢复战斗力,首先得向自己开刀!
趁着施凤来拟旨的时候,朱由检又说起了“分拆锦衣卫”的事儿。
“虽然崔应元、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等五人并没有什么不赦之罪,”朱由检缓缓地说,“但是锦衣卫在魏忠贤掌权的时候,的确盲从魏逆,做了许多错事。朕的意思,崔应元、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等五人的过错,其实是锦衣卫权力过大所致......他们五人只是奉命行事。
现在朕在重新任用他们五人的同时,还大刀阔斧的改革锦衣卫,要削减锦衣卫的权责和员额!
以后锦衣卫的职责就是巡查缉捕,专理钦定案件而不问其它......包括侍卫、仪仗、廷杖在内的职责,全都不再属于锦衣卫。”
“万岁爷,以后谁负责打廷杖了?”孙承宗这个时候插嘴问了一句。
这可是个要紧的问题!
明朝的大臣们还是希望让锦衣卫的人来打廷杖的......这倒不是因为屁股痒,而是锦衣卫干这行比较专业。如果换成那帮下手没个轻重的帐前兵,还不得打死人?
“以后不打廷杖了!”朱由检笑道,“诸卿没有什么意见吧?”
“万岁爷圣明!”
大臣们立即奉上恭维话——不打屁股总是好的!
朱由检点点头:“既然锦衣卫办的事儿少了,人员肯定也得裁减......用不着三万多人了。就以北镇抚司为主,留下6000人的员额即可。人少了,花得钱当然也就少了。以后户部每年给锦衣卫安排30万的粮饷就足够了!”
“陛下,”兵部尚书王在晋出班奏道,“自从老京营遣散后,京师防备就有赖锦衣卫所管的亲军和力士。如果将他们全部裁撤,京师岂不是有城无防了?”
“京师当然不能有城无防,”朱由检笑道,“朕已经有了安排,将会尽快建立殿前亲军以接管京师防务。”
殿前亲军?大臣们一听,都觉得这个“亲军”挺有前途的!也不知道殿前军的头目是不是叫殿前都检点?
“陛下,”王在晋又问,“不知殿前军的员额多少?军饷几何?兵将又从何而来?又归哪个衙门节制?”
朱由检道:“朕的设想是这样的,殿前军将会以北直隶八府的团练军和宣、大、燕、宁四镇兵为基础加以组建。兵员皆取自八府四镇,轮番入京服役,役除则各回本镇本府......”
第1858章 进京收税喽!
原来在朱由检的设想中,他的大明腹心军是分成“野战军”和“镇戍军”这两个体系的。
其中的“野战兵”,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机动作战的。野战军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就是帐前亲军,包括帐前马军、帐前步军、帐前少年军和帐前侍卫等部,目前不算帐前少年军,总共有三万多人,是朱由检南征北战的主要机动力量。
另一部分“野战兵”则是五万户军,也就是五个蒙古贵妃万户斡尔朵所属的骑兵......虽然号称五万户军,但实际上并没有五个满编的万户。目前只有兀良哈大贵妃的斡尔朵有实打实的一万户蒙古部民。此外,在归化、集宁两城和岱根塔拉行宫附近,还有大量的汉人农民,总数在一万数千户,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而其余四个万户斡尔朵都只有大约五千户左右的蒙古人,而且也基本不管辖汉民。
从这五个贵妃万户斡尔朵的实力和所在的位置,也可以看出朱由检对兀良哈大贵妃的宠爱——兀良哈万户斡尔朵现在占有了从归化城到集宁城之间的大片草原和山地,拥有归化城、集宁城两座大城和岱根塔拉行宫。
而且所占的地盘还有个汉名,叫“信州镇”,还是信王朱慈烜的封地(朱慈烜的生母就是兀良哈大贵妃),这也是兀良哈万户斡尔朵会下辖一万数千户汉民的原因——信王殿下毕竟是大明的塞王,不是蒙古的宗王,手底下当然得有汉人护卫了。
排在兀良哈大贵妃之后的是钟木那二贵妃(就是原来的囊囊大福晋)所有的多罗万户斡尔朵,拥有5000余户,将会在插汉脑儿和九十九泉一带的草原上驻牧。朱由检还会为钟木那贵妃在兴和所城附近修建多罗宫城,作为钟木那贵妃贵妃的行宫。
苏泰三贵妃的泰宁万户斡尔朵也拥有5000余户,则会在“信州镇”以西的阴山脚下、黄河岸边驻牧。朱由检会出资在阴山脚下修建泰宁城,以供苏泰三贵妃使用。
领有朵颜万户斡尔朵的巴特玛.璪虽然只是四贵妃,但无疑也是朱由检所宠爱的女人,她领有的牧民虽然也只有5000余户,但是拥有的丁壮、马匹、牛羊数量却仅次于兀良哈大贵妃,而且还拥有2000多峰骆驼,可以组成一支骆驼骑兵。她的封地则在金莲川草原,也就是元朝的上都开平城附近。朱由检还会命人重建开平城,作为巴特玛.璪的行宫所在之城。
拥有福余万户斡尔朵的斯琴图福晋也有约5000户部民,被封在了富饶的塞罕坝草原,朱由检也会为她筑一座富余城。她的实力也不弱,因为富余万户的老底子是虎兔敦汉的高尔土蛮万户,拥有的壮丁不少。
朵颜万户和福余万户又是两个位于前沿的万户,一个看守着大沙窝,一个看着千里松林南部,所以十分重要。因此朱由检将原属兀良哈大贵妃的“猛虎二将”(猛如虎、虎大威)都调往朵颜万户、福余万户出任总管。
五个贵妃斡尔朵目前有30000户蒙古部民,理论上可以出动30000骑兵,还可以为朱由检的帐前军提供草原机动能力!
再过上几年,等这五个贵妃斡尔朵养到兵强马壮了,就能让它们出兵配合帐前军向千里松林以东进军了。
在野战军外,朱由检还建立起了数量庞大的镇戍军,所谓镇戍军,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镇守卫戍地方的军队,虽然也可以进行机动作战,但他们主要任务还是戍守地方。
镇戍军目前包括大同军、宣府军、燕山军、大宁军、北直隶八府团练军,以及以八府团练和四镇军为基础的殿前军。
其中的大同、宣府、燕山、大宁四军又分为募兵和军户兵两个体系。募兵包括隶属于四镇总兵的镇军和隶属于宣大总督、燕宁总督、大同巡抚、宣府巡抚的标军(燕山、大宁不设巡抚)。四镇军在经过朱由检的一番调整后,兵额统一为两万人,总共就是八万之众。四个隶属文官边臣的标军兵额都定为三千人,总共一万两千。
另外,四镇还重建了以千户所为核心的封建军户体系——这些重建的千户所都在长城以外,所实行的制度也和之前的军户制不同,新的军户制授田较多,军户也不必缴纳屯粮,专心守卫边疆就是了。
而在边墙外的新千户所一个个建立起来的时候,边墙之内两镇(燕、宁二镇全都在墙外)八府地盘上的卫所,则开始逐步撤销。根据朱由检的计划,以后二镇八府的墙内地盘上就都是民田,一亩纳粮五升就可以了。二镇八府的土地可不少,扣除了皇庄(包括骑士职田)后,还有不下6000万亩,一亩能收5升,一年就能有300万石,仔细一点也够养10万镇戍军了。
而现在大同、宣府、燕山、大宁四镇的千户所和军户兵的开支,以及燕宁两镇的募兵边军(两镇募兵总共有4.3万),都是由户部运银解决的。而需要由两镇八府用民运粮(银)负担的军队就是大同、宣府的4.9万余人。
至于八府团练军的开支,则都由八府地方从田赋收入之中支取钱粮解决。而八府团练的人数,也一直在增加当中。刚开始的时候一府只有1000人,经过一年多的扩张,到崇祯三年末的时候,八府团练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了36000人,每个府都是4000人,朱由检又将顺天、永平巡抚提升为了八府巡抚,也有4000团练作为抚标。
这些团练兵名为团练,其实也是募兵,所需军饷开支也和四镇募兵一样,平均一人一年的开支也是约30两(石)。49000加上36000,就是85000人,由八府二镇的300万石田赋供养,还是比较宽裕的。
至于殿前军,又分成“长征”和“上番”两部分。长征兵就是殿前军的军司直属部队,包括炮兵、辎重兵、16门守军(看大门兵)等等,总数在5000人上下。而上番兵则是从四镇八府军中成建制(团)抽调来的部队,这些部队是轮番进京卫戍,每个团每次在京师当中服役的时间都不超过3个月。
因为上番兵占了四镇八府的兵额,所以不需要再发一份军饷,只需要在上番任务结束后发一份赏赐即可。
而5000殿前长征兵的开支,根据朱由检的计划,将会由北京的13门商税支付(正阳、崇文、宣武三门在内外城之间,不复设税卡)——在八府二镇的田税整理的差不多后,朱由检终于要对商税下手了!不过他不会马上派太监去江南收什么矿税,而是在家门口设卡收税。如果连北京朝阳门的商税都收不上,还想去江南收,那不是好高骛远是什么?
......
宣府皇城,存心殿。
朱由检正在召集内阁、察院的重臣和司礼监、御马监的大珰们开小会......这是他这个大明皇帝进京之前的一次重要会议。
讨论的就是入京和收取北京商税的事儿!
说来也真是可怜,他这个堂堂的大明九五之尊,居然有两年半的时间连家都不敢回,更别说在家门口设卡收税了......
而如今,他总算拉起了十几万人的队伍,还“平掉”了至少二十万账面兵,还搞定了人见人怕的锦衣卫,还把大批的勋贵打发出了北京城。并且还比较有效的控制了八府四镇的地盘——其实就是12个府,虽然不大也不富,但总算是有点直属地盘了。
第1859章 危机重重啊!
“陛下,这两年北京城内的市面有点萧条啊......”
“是啊,北京城的人口减少,生意难做,再要严征商税,只怕......”
“万岁爷,您是许久没回北京了,不知道北京城现在都萧条成什么样了?最近不少得了优差的勋贵家又在忙搬家,过完年估摸着又得少几万......”
大臣和大珰们难得达成了一致,异口同声的反对严征商税。理由看着也挺有说服力——北京的人口这两年下跌太厉害,市面也越来越萧条,再严征商税,北京就更萧条了。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弄得冷冷清清的多没面子?
可是朱由检听见这样的报告,却是非常的满意,连连点头道:“人口少了?市面萧条了?好,好......这样很好!北京虽然是天下首善之地,但同时也在国门之内。
而且北京周遭土地贫瘠,天旱少雨,物产并不丰饶,前方又有宣、大、燕、宁、蓟、辽等六镇需要支援,所以每年都要经由运河从南方运来大量的钱粮物资,输送困难,耗费实在巨大......所以在北京聚集百万无关军事的人口,实在得不偿失,而且也快支撑不了啦!能减少一些,对国家是有好处的。”
其实朱由检对天子脚下的老百姓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上辈子是谁唱着“迎闯王”的歌谣,把李自成的大军迎进北京城的?
这些天子之民根本靠不住,要他们干嘛?
另外,北京城的消耗对于大明朝而言,也是个巨大的负担!北京城内至少七八十万人,人均一年三石白米,就得二百多万石!而且有些人还特别能吃,有些人还要吃好的,有些人还养了需要**料的牲口,有许多人还喝酒......实际上的消耗,四百万石都不止啊!
这四百万石在南京是不成问题的,应天府本地就能供上,不够的话还有长江水运可以供应。
但是在北京搞到四百万石就太成问题了!
北京周遭贫瘠,又要供应六个军镇,哪儿还有余力养活北京?所以就只能通过那条要命的运河北运。
而运河在黄河改道向南前,倒是一条不错的水道。可是在黄河改道后,问题就大了......因为黄河带来的泥沙太多,如果和运河相交,那么交汇之处用不了几年就会被淤塞,而且黄河河道就会高于运河河道——黄河就会变成一条截断运河的墙了!
所以从明朝迁都北京开始,为了保证人口密集的北京城的粮食供应的绝对安全,大明朝廷就采取了“弃淮保运”的政策,确保黄河入淮,而不让黄河和运河交叉,然后从淮北某地入海。
这样一来,黄河泥沙年年入淮,日积月累之下,淮河河道抬升,入海口淤塞,后来为了缓解淮河水患,不得不在淮安府境内修高家堰大坝,形成了洪泽湖。而这个洪泽湖因为不断吞入淮河泥沙,已经变成了“悬湖”。一旦漫堤溃坝,淮、扬二府就会沦为泽国!
即便高家堰大坝不溃,也只能保住淮安府的淮南部分和扬州府,凤阳、徐州和淮安府的淮北部分还是每隔两三年就一淹!
代价之高,令人咂舌!
如果没有北方的长期旱灾......两淮人民就自认倒霉吧!
可是大明北方一旦出现七年大旱,淮南、淮北的农田可就非常宝贵了。因为黄河、淮河都在这一带汇合,所以这一带即便降雨偏少,也是不缺水的,主要的问题还是黄淮泛滥。
如果能将黄淮分流,新开一条黄河入海河道。那么淮河南北的几千万亩田地就能稳产增产了......哪怕一年增个一千万石,在大灾之年,也能活人几百万!
现在朱由检已经不怕黄台吉、李自成和张献忠了——黄台吉已经在他手底下败了两回,李自成已经是朱由检的堂姐夫了,而张献忠现在还在西安替大明朝带孩子......这仨都不是问题了。但是长达七年的“崇祯大旱”还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从崇祯十年旱到崇祯十七年,而且灾情遍及北直隶、山东、河南、陕西、陕西等地。在干旱最严重的河南和陕西部分地区,许多土地都旱成沙漠了......纵览史书,恐怕都很难能与之相比的天灾了。
现在的朱由检虽然比上辈子强了许多,有兵有将有地盘......但是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场大旱。
中原地区所缺的可不是几百万石,而是上万万石啊!
所以两淮的粮食必须增产,陕西、北京的人口也必须尽可能的减少......一进一出之间,就是每年一两千万石的粮食啊!
朱由检恨不得把北京城里那帮不能打的都发送去湖广开荒种地......饭都要没得吃了,还搞什么工商业?
除了吃饭问题,北京还有一场大难——就是崇祯十四年、十五年的鼠疫!
这场鼠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造成了北京二十万人口死亡......虽然北京城还有几十万人,但是连年的旱灾、饥荒、战乱和这场大疫却给幸存下来的人一种“末日将至”的绝望感觉,这种感觉对于明军的士气打击极大。所以李自成才可以那么轻易就打进北京城!
而要缓解这场鼠疫,根据朱由检在南京当太上皇时掌握的医学知识,好像只有多养猫咪、限制人口流动和避免人口过度聚集这三个办法......所以北京城内的百万人口,还是得尽可能的分流去南方。如果北京城内到时候只剩下20万人,要防鼠疫就容易了。
所以这北京户口就得做减法......
“万岁爷,如果您觉着漕运米粮不够,咱们可以开海运啊!”孙承宗背后的东林党一直在推海运替漕,现在瞅着机会,赶紧推销海运,“去岁由开中法筹集的蓟辽粮饷,就是走海运北上的......成本低,运量大,途中的损耗也小。北京的百万人口,一年最多消耗400万石,交由海运,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啊!”
“陛下,臣附议,”工部尚书徐光启也支持以海替漕,“西洋的红毛国、佛朗机国、葡国等国的大海船都能纵横10万里来去......咱们即便从广东运粮北上,也不过6000里,只要肯下功夫,完全可以办成的。而且咱们还可以利用以海替漕的机会,在沿海搞几个海口,发展海贸,征收关税。”
“对,对,是要开海口的,”朱由检连连点头,“北直隶这里可以开个天津口岸,山东开个登州,南直隶开淮安口岸,再开个上海口岸......就在徐阁老你老家那里啊!浙江开宁波,福建开泉州,广东开个广州,一共七口通商!
以后漕运也不需要再开了,南方的粮食一律海运北上......不仅要从上海、淮安起运,还要从广东往北京运粮!”
朱由检的话一出口,在场的官员们都吃了一惊。这步子也太大了吧?开七口不说,还要废漕运,开海运,全面搞以海替漕,连个缓冲都没有!
“陛下不可啊!”兵部尚书王在晋连声提醒道,“漕运干系重大,沿漕各州县靠漕吃漕之人何止百万?就连朝廷的运粮军也有十二万之多......如果漕运废弛,这百万生民当如何活命?”
朱由检扭头看着王在晋:“运河不会全废,只是淮河以北不在通航,这样水部就能开挖黄河入海之道......淮河水患就能大大缓解!虽然沿漕生民和运粮军会受点损失,但是相比收益,还是得足以偿失。现在朕意已决,卿等不必再议!
如果有人要反......那朕当提帐前精兵,亲往弹压!”
第1860章 复读皇帝,进京补考
北京德胜门瓮城之外,回北京过年的朱纯臣裹着厚厚的毛皮披风,顶着呼啸的北风,正和张之极、徐允松、李遵祖、骆思恭、骆养性等一干北京勋贵,在护城河外的官道上,伸着脖子向北张望。野外的大风吹在他们的衣服上,吹得猎猎作响。
2000名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武士,列阵在旁,只是在静静等候。
这个景象,让德胜门内外围观的天子脚下的老百姓,也都有点头皮发麻——他们太熟悉锦衣卫了,当然看得出列在德胜门外的这2000锦衣卫的不凡了。他们不是混吃等死的“投胎锦衣卫”,而是缇骑!也就是锦衣卫中的打手和狱卒,是最让人生畏的朝廷鹰犬。
这些缇骑之所以凶悍,和他们的选拔方式有关。锦衣卫的缇骑可不是投胎世袭的,而是从民间选拔出来的凶人!
在充当缇骑之前,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是所谓的“大侠”——对!就是那些“以武犯禁”的游侠儿。
在后世的武侠小说中,都是非常鄙视朝廷鹰犬的人物,可惜在现实当中,不是大侠对抗锦衣卫缇骑,而是大侠成了锦衣卫缇骑......
因为招募的都是江湖上的狠人,所以缇骑的凶悍要远超过投胎投出来的锦衣卫。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锦衣卫的骨干和打手。
这一回被朱由检重用的“五彪”之一的崔应元,就是“大侠”出身,当朝廷鹰犬之前就是崔大侠!
在他的操刀之下,“投胎”出来的锦衣卫,还有那些摆样子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之流),全都被裁汰——这些人当然也不能赶到大街上去要饭,朱由检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出路。等过完了年,就跟着外放的勋贵去南方捞油水吧!
也别一个人走,把老婆孩子都带上一块儿去吧......因为他们得在南边呆上好些年呢!
在裁汰了两三万吃干饭的“投胎货”和“样子货”后,北京的锦衣卫中就剩下两类人,一类是经验丰富的老吏——锦衣卫毕竟是个衙门,而且还管着个诺大的诏狱,狱卒和刀笔吏是少不掉的。
而另一类,当然就是充当打手的缇骑了!缇骑打手们不仅不能裁汰,而且还要扩编,从原本的一千多人一口气扩编到了2000人。
现在全都站在德胜门外,列成队伍,耀武扬威的等待着他们这些朝廷鹰犬和北京城的主人朱由检的到来,人人脸上都溢满了小人得志的那副得意劲儿——他们可算是遇到明主啦!
崔应元、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等五个“恶人”现在则是恶人得志,全都封了锦衣卫的要职,田尔耕封了都指挥使;显纯当了都指挥佥事、理锦衣卫事;崔应元是理北镇抚司事;杨寰是理南镇抚司事;孙云鹤虽然隶籍锦衣卫,但是却在东厂任职,是东厂理刑官。
五个大恶人也都是蟒袍、乌纱、绣春刀,也不和勋贵、官员们站一块儿,而是自成一体,站在2000缇骑的边上。
今儿虽然天冷,但是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是挺多的,大多都在勋贵和官员一边,挤得满满当当的,列在官道边上,乌泱泱的一大片,怕是有不下万人。而在五恶人和列队的锦衣卫缇骑那一边只有稀稀拉拉几百个看热闹的......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北京本地的,其中还有两个是口外来的喇嘛,为首的一个,正是上回在潘家窑鬼市子淘到一枚“传国玉玺”的范文寀。现在一副得到高僧,哦,高人喇嘛的模样儿,身边还跟了个徒弟,正是张小旗。
这爷俩现在都升级了,抬进了正黄旗汉军,是黄台吉和豪格父子的直属奴才了,前途大号啊!这回他们就是奉了黄台吉的命令,来探察明朝方面对于大金得天命的反应......这爷俩化妆成了喇嘛,冒着风沙和严寒,走了两三个月,才绕道漠南蒙古进入了长城以南的北直隶,四下转悠了一圈,才发现明朝的北京城这边消息闭塞,百姓官绅都孤陋寡闻,根本没人知道大金国的天聪汗已经得了传国玉玺那么大的事儿。
这些北京人现在最关心的大事儿,就是他们的小皇帝重用五个恶贯满盈的阉党奸佞去管锦衣卫的事儿!
听北京这边的人说,这五个奸佞不仅奸而且恶,就是那种奸诈无耻,恶贯满盈的人物。大明小皇帝真是瞎了眼,放着那么多正人君子不用,居然用了这五个奸恶之徒......看来这天命真的随着传国玉玺一起,到了大金国一边!
可是范文寀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那颗“传国玉玺”分明就是他在潘家窑花了300两银子淘来的,而且献上去的时候还是个“白板”。白板玉玺也能加天命?
所以感到疑惑的范文寀干脆就趁着大明皇帝回京的日子,带着张小旗一块儿来了德胜门外,想就近观察一下那几个恶人。而一看之下,范文寀就放心了——看看北京城的老百姓都站在哪一边就说明问题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现在民心就摆在这里,都离小皇帝宠幸的奸臣远远的,这说明小皇帝压根不得北京的人心。连北京的人心都不在小皇帝这边,遑论天下?看来他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一旁的张小旗忽然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对范文寀说:“来了!他们来了......”
......
首先出现在范文寀眼帘中的,是几列排成一线,不断起伏着前行的长枪的枪尖,在太阳光底下泛着寒芒,远远看见就让人心里直打寒颤。
范文寀和张小旗都是上过杀阵,见过尸山血海的人物。而且还整天和凶悍得不像话的八旗天兵凑在一块儿,可以说见惯了强兵。即便是小皇帝的帐前骑兵来了,也不见得能让这二位有一种胆寒的感觉。
不就是长枪吗?有什么可怕的?可问题是,这两人就是感到了胆寒......似乎正在靠近的,是比八旗天兵更可怕的对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额戈矛,与子同仇......”带着陕西腔的军歌突然响亮了起来,唱的是《国风.秦风.无衣》,整齐而且嘹亮,不知道有几千还是上万男儿一起高歌!
范文寀和张小旗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他们一听这些长枪兵的军歌声,就能知道这支军的士气和严整!
单个的长枪兵不可怕,但是成千上万的长枪兵合力结阵,那就是相当可怕的敌人了......天命老汗打得最惨的一场胜仗——浑河血战中大金军最可怕的敌人,就是几千手持长杆的石柱土司兵。
难道小皇帝把这支石柱土司所有的长杆兵调到北京来了?不对,他们的军歌声听上去好像是西北一带的口音啊!
“不对,不全是长枪兵......”张小旗忽然又道,“长枪兵前面还有人扛着火铳......好大的火铳,好多的火铳!”
原来长枪兵的前面是大队的火铳兵,扛着火铳列队而行。因为火铳的长度比长枪短多了,所以远处的人们先看见长枪,后瞧见火铳。而火铳兵队形和后面的长枪兵一样严整,一样是高歌而进......
张小旗这个时候凑到了范文寀耳边,低声问:“老师,那些火铳看着很大很结实啊,会炸膛吗?能打得着人吗?”
范文寀眯着眼睛,低声说:“会炸的,一定会炸的,因为天命还在......”
就在这时,“岂曰无衣”的歌声嘎然而止,然后就听见震天动地一般的欢呼呐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尤为落下,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奔腾的声音,三两千“赤骑”(披着红色罩甲),分成数队,奔腾翻涌而来,十二面天子旌旗,也在这些骑兵阵中,猎猎飘扬!
“复读了50多年”的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进京补考来啦!
第1861章 补考超难的!
山呼万岁之声冲天而起!
这一刻,当朱由检混在两千多帐前铁骑当中飞马入京城的时候,德胜门外,所有的人都在山呼万岁。不仅锦衣卫五彪率领的2000缇骑在高呼,正准备离开北京南下发财的北京城内的勋戚们也大声山呼起了万岁,连那些离锦衣卫的恶人和缇骑们远远的京城百姓,也都跟着一起欢呼了起来。
原来大家都是知道天命的主儿——华夏的天命,从来就属于兵强马壮着!
而朱由检现在拿出来给北京这边的“考官们”一览的,就是他最强的帐前马军和帐前步军。一万多人的马步精锐,严整而威武,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只要稍微识点货的人就知道,这些精兵非同一般,在永乐爷爷龙驭宾天之后,这样的精兵在大明这边,恐怕就极为罕见了。没想到今天可以北京城外看见,而且这支强兵的主人,居然还是正牌的大明皇帝。
看来这天命还在朱皇帝这一边!
所以现在的北京城还是拥护崇祯皇帝的!
在一片欢呼声中飞马进入德胜门瓮城的朱由检却没露出多少得色......因为他知道北京的老百姓在判断天命的问题上,水平是很差的!上辈子他们先迎李自成后迎多尔衮,迎到最后都被多尔衮撵出北京城,不知去哪里自生自灭了!
所以得了这群人的拥护,可没多少好得意的——这不过他在这场“皇帝补考”当中答对了第一题......后面的难题还多着呢!
东边的黄台吉虽然败了两阵,但是实力犹在,元气未伤,还能再打!
西边的流贼虽然没了李自成、张献忠这两个大贼头,但是高迎祥和罗汝才这些贼头并没有落入官场,还在对抗朝廷!
而大明朝最可怕的敌人还不是黄台吉、高迎祥、罗汝才这些人,而是天灾!这才是最难解的题目!
如果没有天灾,朱由检上辈子也不一定会落到弃北京而逃的下场......而逆子的翻盘,大半的原因,也是把饱受天灾蹂躏的北方半壁扔出去,然后才得专力收拾南方的半壁江山,由此寻到了转机。
而朱由检现在可没办法把北方半壁扔出去......他得在替北方半壁江山生活的几千万大明百姓寻一条活路!
为他们寻到了活路,补考才算及格......
当朱由检飞马通过德胜门瓮城,拐上德胜门内的斜街,向着鼓楼方向奔去的时候,他发现斜街两旁,早就是人山人海。
守在斜街上看热闹的北京百姓并没有看见城外那震慑人心的一幕,所以还不是特别清楚这位小皇帝的厉害。只是见到天子旌旗,再加上守卫在斜街两侧的锦衣卫和提前入城的殿前军(八府练军)兵士的呼喝,全都“矮了半截”,还应付事儿一般的喊着“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看见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忍不住就眉头大皱了......北京城内的人口还是多啊!而北京城外的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的人口,那就更多了。
转眼可就是崇祯四年了,距离崇祯十年开始的大旱已经没多少年了......而且崇祯十年之前的几年老天爷也不赏饭,北旱南涝几乎没断过,中间还杂着一场又一场的瘟疫和蝗灾。
而且从崇祯三年开始,旱灾就从陕西蔓延到了河南,崇祯三年、四年、五年,连着三年大旱,旱到了野无青草的地步,不少地方那是十室九空......都去逃荒了!而到了崇祯五年,河南、陕西都爆发了波及全省大饥荒!
到了崇祯六年,这两个省又发起了大水......崇祯七年眼看可以有点收获,可惜入秋后又起了秋蝗,啃光了陕西的秋粮,陕西继续大饥!
八年、九年情况稍好,十年以后那就人间地狱一样的大旱灾了......旱灾最严重的几年间,连江南的水乡泽国也连年发生旱灾!
在这种末世天灾的加持下,西贼东虏这两大**的威力全都倍增!而明朝对付他们的力量,也都急速衰减......此消彼长之下,甲申之变,也就顺理成章而来了。
想到这一道道难题,朱由检的好心情顿时就去了大半,只是低着头策马前行,向着他此行的目的地,大明皇城的西苑而去。
没错,朱由检并不打算回到紫禁城——虽然他已经对皇宫大内进行了一番清洗,但是侯门已经深似海,何况是宫门?而且皇宫当中,还有一些他没有办法清扫的地方,比如那位皇嫂懿安皇后的羽翼之下,就是朱由检很难清扫到的地方。
所以朱由检干脆另起炉灶,也不在紫禁城住了,而是选择了嘉靖皇帝当年居住的皇宫西苑作为自己在北京城内的住处。
早在崇祯二年的时候,朱由检就派自己最信任的曹化淳为西苑宫使,负责修缮西苑内的房舍宫殿。到了崇祯三年秋天时,所有的修缮工程都已经完工。随后朱由检还从原南海子净军太监中选出三四百个年幼的,派到曹化淳手下,去当西苑的牌子太监。
另外,他还从五个蒙古贵妃那里要了一批丈夫被黄台吉打死的寡妇,总共有四五百人。朱由检就把她们派到西苑当了宫女。这些蒙古女人身强力壮,而且比较朴实,又比较能打架。让她们在西苑干活,有时候还能客串一下女保镖......
徐寡妇在崇祯三年十二月初的时候,就带着“南皇庄”(管福王府、秦王府的产业)的账本住进了西苑,还顺手接过了西苑女使的差事。
在她和曹化淳的打理下,皇城西苑已经被经营成了朱由检可以放心居住的安乐窝。
在这处安乐窝中,朱由检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然后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下,他该怎么带领大明朝安然度过崇祯10年到崇祯17年的一连串灾难?
......
就在朱由检飞马奔向自己的安乐窝的时候,在斜街尽头的鼓楼之下,已经回到北京城,正在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的牛金星和他的同乡好友李信二人,正在观看浩浩荡荡入城帐前步军!
火铳兵、长枪兵、刀牌兵,一队队一列列,严整精锐,高歌而进,而且人人都顶盔贯甲,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精锐之师。还有12门传说当中的“黑炮”由马拉着,也和这一万多人的帐前步军一起入城,从聚集在斜街、鼓楼大街两侧的人们眼皮子底下通过。
看见这一队队的精兵,牛金星和李信都不约而同的吸了口凉气儿,然后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人的目光当中,都带有激励对方的眼神——可得好好考啊!
考上进士以后就是大明朝的忠臣了......看看小皇帝的精兵吧!这大明朝看起来可以安安稳稳的活过300岁大寿了!
现在的天灾**,对这等精兵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天子......毕竟是兵强马壮者为之啊!
现在的问题只是这一次科举考试的题目难不难?能不能考上了?
同一时刻,范文寀和张小旗已经走在往居庸关去的路上了......他们又发现大明朝新的精兵了!
这小皇帝虽然喜欢用奸佞,但他将兵练兵的本事真没说的.......大金国看来很难再打进长城了!大汗恐怕只能当一个关外塞北的汗,而且还得防着小皇帝的精兵从关内杀出来......大金国这下可面临生死攸关的难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