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1章 大明好老师
这就当帝师了?
明朝的帝师可不得了......当过帝师,那可就是阁部疆臣手到拿来了!
满朝的奸臣,都向孔贞运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早知道自己就该第一个站出来啊!
“臣必不负圣上隆恩!”孔贞运白捡一帝师,心里都快乐开花了,说话的中气都足了几分。
“孔先生请起。”朱由检笑着招呼孔贞运起身,还客气的称他为“孔先生”。
孔贞运就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起身,还看了一眼站在皇极门外那个汉白玉平台上的内阁大学士们——根据明朝上早朝的规矩,只有内阁大学士和司礼监的大珰能陪着皇帝一起在汉白玉平台上。
而孔贞运虽然是孔子之后,又是榜眼(他不是嫡系,所以没有世袭的官职,而是科举出身),但是他高中的时候年纪不小了,当时已经45岁(万历47年),现在已经53岁,所以没有一点机缘,是上不去那个汉白玉平台的。
不过此刻的孔贞运一定不会想到,朱由检压根就没想让他入阁......因为上一辈子,朱由检已经让孔贞运当过大学士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这一回朱由检可得选几个有用的大学士了......而要成为大学士,最好先当一任帝师。
拿定了主意,朱由检又道:“朕还想多找几个讲官......万历47年的进士孙传庭很有学问,而且不畏魏逆,慨然弃官,是个有骨气的忠臣,可以当讲官。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也是个饱学之儒,也可以当朕的讲官。
还有一个卢象升......今儿上朝了吗?”
卢象升是户部员外郎,当然来上朝了。这会儿正在群臣当中站着,听见崇祯皇帝居然点了自己的名......好像还想让自己当讲官!一下就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
卢象升今年才27岁,天启二年的进士,才当几年官啊?这就去当帝师了?
“没来吗?”朱由检没看见卢象升出班,以为他没来,于是就道,“没来也不要紧,讲官还是要当的!”
卢象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出班上前,扑通跪地,“陛下,臣才疏学浅,恐难当讲官重任。”
“你才疏学浅?”朱由检笑了笑,“没关系......朕还是要你当讲官,你就讲一点浅的学问,可别再推辞了!”
朱由检才不在乎卢象升有没有学问......没学问他可以亲自教!谁的老师谁负责教嘛!但是讲官还是必须要当的,因为他是卢象升啊!
卢象升也没办法,只好谢恩领旨。
朱由检想了想,又道:“还有个陈奇瑜,好像在南阳做官,也来当朕的讲官!”
这下好了,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陈奇瑜......崇祯上辈子执政时比较能打的文臣都搜罗来给自己当讲官了。还差一个史可法,因为现在还没高中,也就暂时不能大用了。
不过也等不了多久,朱由检想了想,史可法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到时候给他个状元当当!
这样朱由检手头可就有了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陈奇瑜和史可法等五大帅臣,大明何愁不能中兴?
当然了,现在还不是五大名帅发力的时候......帐前亲军还没开始练呢!
现在还是得保守一点,各方面都得维持一个稳固防守的局面。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对黄立极道:“首辅,现在只有四个大学士......还有两个大学士的位子空着,就让兵部王在晋和工部徐光启补了缺吧!”
王在晋和徐光启两人还没有到达北京,其中王在晋是河南人,这几日就该到了。徐光启是上海人,没几个月是来不了的。
不过大学士可以先定下来,免得有人惦记。
对于这两个任命,黄立极当然不会提出异议......他要有那么多异议,魏忠贤也不会让他当首辅啊。
有时候这个三旨相公也有好使的地方!
......
皇极殿上的大朝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没有什么人和自己做对,朱由检的心情相当不错,带着几个太监,大模大样的就回乾清宫去了。前脚才入乾清宫,后脚就有太监来报,说是懿安皇后有请。
懿安皇后现在不在坤宁宫了,而是搬去了慈庆宫。慈庆宫是崇祯和天启出生的宫殿,在崇祯封信王前他还住在那里。所以房屋和各种设施保存的比较好,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
另外,慈庆宫还是明朝太子的居所。现在朱由检还没儿子,而且他已经说了要把长子(就是朱慈烺)过继给懿安皇后当儿子,还要封皇太侄。
所以把懿安皇后安排在慈庆宫,也可以看成是朱由检将会履行承诺的宣示。
因为有了这个承诺,而且朱由检又把客氏交给懿安皇后处置,所以懿安皇后在朱由检登基以来的这些日子中,还算是比较支持的。
但是朱由检在剪除魏忠贤、客氏党羽之后的表现,却不大能让懿安皇后满意。这个君啊,好像不怎么“明君”啊!
朝中那么多的阉党余孽也不轰走。
东林党的正人君子还在蒙受冤屈,也不知道给人家平反。
甚至连最铁杆的阉党,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四十孙都没抓进诏狱去严刑拷打,而是软禁在了皇宫西苑......而且,懿安皇后还听说朱由检把杨镐和李如桢这两个论了死罪的奸佞都放出了诏狱,还让他们当了什么帐前亲军参议!这不是任用奸佞吗?
朱由检如果想要练兵,也不应该用杨镐和李如桢,而是应该用孙承宗和袁崇焕啊!
所以,这个懿安皇后思虑再三之后,就打算好心好意的提醒朱由检一下——他现在的表现不好,有可能会变成昏君啊!
“嫂嫂,这慈庆宫住得还好吗?”朱由检向懿安皇后这个“如母”的长嫂问了安后,就把话题引到了房子上面,“慈庆宫总是有些旧了......朕打算过些日子在南海子修一个离宫,到时候也给您建个好一点的宅院吧。”
朱由检并不是要在南海子修个园子,而是想在那里修个棱堡!不仅要在南海子修,而且还要在北苑、东苑、钓鱼台各修一个棱堡,作为帐前亲军的集结之地和上番时候的驻地。另外,等童子军来北京后,也会分布在这四个堡垒当中。
而朱由检则会在紫禁城和南海子城堡之间两头跑,其中的大部分时间,他将会居住在南海子堡垒当中,以方便就近监督帐前亲军的训练。
不过懿安皇后却误会朱由检的意思了,以为这位皇帝要在皇家园林当中大学土木......这是要当昏君啊!
“陛下,”张皇后蹙着秀眉,一副要教训人的模样,“如今国家正在多事之秋,咱们皇家应该减省一点,不要太过铺张了......这个时候在南海子开工,怕是不妥吧?”
朱由检笑道:“南海子算不得大工,花费不了太多的......至于减省之事,朕倒有个想法,今天就和嫂嫂说一说。朕打算把宫中年轻一些的宫女都放出去,同时再大幅裁减净军。如果能减掉两三万人,每年至少能省下上百万的花销......这可省了大钱啦!”
张皇后有点皱眉,缓缓道:“一下裁去两三万?是不是多了一些?那么多张嘴,裁了他们还能不吃饭了?”
第1652章 去藩王家吃饭
吃饭当然是大事儿了!
现在的朱由检只是看着像个小孩子皇,实际上早就是老的不能再老的老狐狸了。当然不会不考虑两三万被裁净军人员的吃饭问题......可别再裁出一个净军版的李闯王!
“嫂嫂放心,”朱由检笑道,“朕已经考虑过这两三万人的吃饭问题了......咱们大明不是还有二十七个藩王吗?现在朝廷没钱,可各家藩府都有钱啊!而且老祖宗分封藩王的时候,可都给他们配了护卫的,后来这些护卫又陆陆续续给裁了。到了现在,咱们大明的这些个藩王都是有田有钱没护卫,而天下又不平靖,盗匪四起,没准就把哪个藩王府给劫了。所以朕琢磨着,不如将从南海子裁下来的净军分配给各个藩府充护卫。这些净军虽是阉人,但都是训练过的,用来看家护院应该是够了。”
原来朱由检的办法是让皇宫当中裁下来的太监去各家藩府吃饭......他现在已经知道藩府多有钱了!
大明朝是穷,但穷的是朝廷,是底层的小民,藩王、士大夫、官员,当然还有宫廷当中的大珰,没有一个是穷的。特别是那27家混吃等死的藩王,个个都富得流油!在藩府集中的河南、山西两省,官府每年征收到的皇粮甚至还不给给藩府和宗室发放禄米!
更可恨的是,这些藩府还凭借着自家的尊贵地位和免税特权大搞“诡寄”——就是让民间的田主把田地寄在藩府名下,以达到逃税和逃避徭役的目的。
到了天启、崇祯时,河南和山西的土地已经“半入藩府”,河南、山西两省合计看有将近一亿亩的土地啊!这还没算隐田......而一亿亩的一半就是五千万亩,河南、山西的藩府都肥成什么样了?
后来流寇造反打到各家藩王府门口的时候,有个把藩王派头大一些,还肯把家里的银子搬出来募兵。可大部分都是死到临头还一毛不拔的主儿,藏在地窖里面的银子最后都便宜了流寇!
朱由检一想到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也不能因为生气和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把27家藩王都给撤了......就是撤一家也不行啊!撤了一家,剩下的王府不得一起闹事?而且兔死狐悲,藩府都能撤,那些个公府、侯府、伯府,还有那些不中用的武勋就不能撤了?
现在朱由检可不是那个重打江山的朱慈烺,后者几乎就是开国之君,不受祖宗家法的约束。可朱由检却没有那么大的权威......他的皇位来源就是祖宗家法。所以他不能去反祖制,至少现在不能,要不然他作为帝王的权威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朱由检就只能换一个思路——既然不能没收藩府的产业,那就让藩府帮着朝廷养闲人吧!
两三万个太监兵发给27家藩府,一家不过1000人,以各家藩府的财力,多养1000个太监那是绰绰有余啊!
而且藩府本来就有太监,最多在未来若干年内不招新太监,等王府的老太监不中用了,就用这些净军太监去补缺。
等把吃闲饭的净军都打发了,再想办法裁掉半数的锦衣卫......也让他们去各地的藩府当护卫!
各家藩府有那么多钱,那么多的土地,一定得多派点人去保护啊!
这是朱皇帝关系藩府的安全,是皇恩浩荡!
“这倒是个办法......”张皇后蹙着眉毛,想了半天,才轻轻点头道,“一下裁了两三万人,光是月米一年就能省下几十万石,再加上衣食盐菜和逢年过节的恩赏,一年总能省下不少银子。”
明朝太监法定的俸禄不高,按照朱元璋的祖制,“内吏辈衣食于内,自有定额,彼得俸将焉用之?但月支廪米一石足矣”。也就是说,明朝太监除了衣食之外,基础工作就是月米一旦。的确不高,但架不住人多啊!几万个太监,光是最基本的月米一年就得开支七八十万石,再加上万余名的宫女和女官,一年上百万石的大米都能发出去了。
再加上这帮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太监、宫女的衣食盐菜恩赏,折成米粮的话,一年又得上百万石!
北直隶这边皇庄、皇店的收入都给他们,还不一定够开销呢!
现在朱由检要把皇庄分给帐前骑士,就必须裁掉至少四五万的太监宫女。根据朱由检的腹案,以后宫中的太监宫女加一块,有个几千人就足够了。
余下的,都得陆续打发出去!
宫女还好裁一点,大不了发给帐前骑士当老婆......帐前骑士都是大好男儿,怎么都比和太监结成对食玩假的要强吧?而且骑士都是地主,宫女嫁给他们就是地主婆了,这怎么看都是好事儿。
所以遣散宫女的难度不大,皇宫裁员的难度就在裁撤太监上!
因为朱由检自己的小命都还在太监手里攥着......如果处理不当,说不定就得英年早逝了。
为了将英年早逝的风险降到最低,这个主张裁减太监的恶人,最好还是由张皇后来当。
看到张皇后认可了让净军武阉去藩府吃饭的办法,朱由检接着又道:“嫂嫂,南海子的净军武阉都是魏逆的遗党,而且他们还都轮番入宫当值过,对宫中的情形非常熟悉。难保其中没有几个得过魏逆和客氏大恩,又想拿性命报答的阉人。若是暗潜入宫行刺......虽然宫中有御马监武士宿卫,但就怕防不胜防啊!”
张皇后一琢磨,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道:“叔叔说的不错,还是把南海子的武阉尽快遣走叫人安心......此外,宫中怕也有魏逆的余党,最好也都遣走了,这才叫人安心。”
朱由检点点头,道:“嫂嫂,朕初登大宝,在宫中也没什么基础,冒然提出遣走南海子武阉怕是要闹得人心浮动啊!”
张皇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哀家当恶人啊!
“叔叔,”张皇后斟酌了一下,“哀家倒是可以下懿旨请叔叔遣散南海子武阉......但是魏逆的余孽不仅在宫中,而且还在朝中啊!”
“嫂嫂说的小弟都知道,”朱由检道,“但先齐家,而后才能治国啊!如果不清除宫中的魏逆余党,朝中的逆党是清理不干净的。所以小弟打算先解决宫中和锦衣卫中的逆党,然后再解决朝中和地方上的逆党!”
大明朝的奸佞那么多,当然得一个个排队买赎罪券了......朱由检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张皇后对朱由检的回答并不满意,她看着朱由检,“叔叔即便要先齐家后治国,也应该起复几个正直忠谨的老臣,以正天下人心啊!”
“朕已经起复了王在晋、袁可立和徐光启。”朱由检笑道,“他们很快就要进京了!”
“孙先生呢?”张皇后看着朱由检,“他可是先帝的老师,而且还有整顿辽镇,开边拓土的功劳。叔叔难道不想召他还朝?”
朱由检明白......这是张皇后在和自己讲条件!
张皇后可以出头当个主张遣散南海子武阉的恶人,条件就是朱由检起复孙承宗。
朱由检看不上孙承宗的......这家伙打仗不行,而且太喜欢听好话,容易被下面的武将欺骗。
但是朱由检也不能让张皇后白当一回恶人啊!而且孙承宗这个东林领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他可以盯着满朝的阉党,得让阉党有负罪感啊!这样赎罪券才好卖出去!
“行啊,”想到这里,朱由检道,“那就请孙先生回来当个左都御史吧!”
第1653章 太监也怕入错行啊!
在北京城南,用120里长墙围起来,占地广达三十余万亩的南海子园林当中,一处用高高的红墙圈起来的军营当中,今儿跟开了锅似的。早上随着去紫禁城面圣的涂文辅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御马监系统的太监回到南海子大营后,这座本就人心惶惶的大营,就变成了个鸭子堂一般,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大明朝最能打的两万几千个已经解除了武装的太监兵,全都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了失业和饿死的边缘。他们哪儿还能安安稳稳的在营房里呆着?全都聚集到了大校场上,闹哄哄的要求总督南海子的大珰涂文辅赶紧露面,给大家伙儿一个说法!
虽然这些南海子的太监兵都曾经隶属魏忠贤,而且还轮流去紫禁城参加“内操”,实际上就是担任魏忠贤和客氏的护卫。但他们并不是魏忠贤的太监,而是大明朝的太监啊!
他们听命魏忠贤是因为魏忠贤拥有“总督南海子”的官职......这官职也不是魏忠贤自封的,而是搁在寿皇殿里面的先帝封的。
先帝封了魏忠贤当总督南海子,他们这些对大明朝忠心耿耿的武阉当然得听魏忠贤的话了。如果先帝不封魏忠贤当总督南海子,他们能跟着魏忠贤一起干?
而且他们也没跟着魏忠贤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儿啊!
他们根本没那资格,他们不过是南海子净军,在大明朝的太监系统中处于最低层,无权无势不说,而且还当着最辛苦的差。不仅要和普通的兵士一样进行各种军训,而且还得在南海子里面开垦种地。
另外,由于南海子净军和御马监在过去不是一个系统,御马监的大珰也不靠净军撑市面。所以净军出身的太监也很难进入御马监成为职业军事太监,身为武阉,进不了御马监,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前途了。
所以南海子的太监基本上太监这个群体中混得最惨的存在!
在过去,那些犯了事儿或者在斗争当中落败的太监,就会发配当净军——早年间压着魏忠贤的大珰王安失势后就被罚当南海子净军。后来在南海子这里,被前任南海子提督刘朝所害。
而这群处于最低层的太监,也就没有什么机会作恶了......很少有人为了作恶而作恶,一般情况下,作恶都是有好处的。魏忠贤手下那些恶贯满盈的走狗爪牙,哪个不是捞得盆满钵溢?哪个不是坐拥家财万贯?
南海子的武太监们有谁家财万贯?他们当中的大部分的人,连那一旦月米都领不全......能拿到个五六斗,你填饱自己的肚皮,就已经是上面的恩典了!想想也是怪可怜的,他们可都是割了命根子又使了银子才得到入宫当差的机会。
本想着有朝一日也能飞黄腾达,好让家里人过几年舒坦日子,自己也能当一回人上人......可是大明的太监数以万计,真正出人头地的才几个?
他们这些人入了宫才知道,原来太监行里面的门道那么多,还有这么一个坑人的去处......可是进宫当太监不比别的工作,觉得不对还可以跳槽!太监就算跳了槽,命根子也长不出来啊!
所以这帮净军也只得硬着头皮干下去,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要在南海子里终老了,结果还有更倒霉的事情!
他们被上头误以为是魏忠贤一党......要撵出宫去,不给当太监了!
这可真是太冤枉了!
得到消息的净军阉人都坐不住了,全都涌出了营房,聚集到了校场之上,堵在提督太监衙门外面,嚷嚷着要讨说法。
都已经阉了,你们还能让命根子长出来吗?命根子长不出来,就得管大家一口饭吃啊!
还好涂文辅不是孤身一人从北京城过来的,而是和刚刚就任御马监提督太监的曹化淳一块儿来的——曹化淳当过朱由检的伴读太监,可是天子心腹!
万岁爷大概也知道净军的这帮被逼上绝路的太监有可能会闹事,所以就让曹化淳带着500名刚刚从山海关回来的御马监营兵,跟着涂文辅一起来了南海子。
这500个御马监的营兵原来都隶属于忠勇营,是跟着前任忠勇营提督太监刘应坤一起去山海关上监军的——刘应坤之前被天启皇帝派去当了镇守辽东太监,驻扎在山海关。
在朱由检诛杀魏忠贤后,刘应坤和他带去山海关的忠勇营兵士,都奉旨回京。
刘应坤在家候命,而那些忠勇营的兵士则暂时归曹化淳指挥——曹化淳比刘应坤早回来几天,因为是朱由检的心腹,所以立即就得到了重用。
“曹公公,您看......”涂文辅没什么招的,只好低声下气的求助于曹化淳。
曹化淳已经得了朱由检的言语,知道了底细,所以显得胸有成竹,对涂文辅道:“下面的人无非要见咱们俩......有什么呢?咱俩又不是大姑娘......还怕人看吗?”
“那是,那是......”
曹化淳站起身,就和涂文辅两个人,一块儿往衙门外面走去。
衙门外面,可真是人山人海......全都是两手空空的净军太监。
看到涂文辅和曹化淳两个大珰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御马监甲兵出了衙门,外面一起闹哄哄的净军太监一下全都噤了声,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又过了一会儿,看见那些全副武装的甲兵没有要砍人的意思,站在衙门口的一群上了点年纪的净军油子全都跪了一片,还哇哇的大哭了起来......看着可委屈了!
涂文辅回头看了眼曹化淳,曹化淳才轻轻叹了一声,抬了下手,“孩儿们,都别哭了......咱家也知道你们的委屈!你们呢,当个太监都入错了行!咱们太监行中,就数南海子净军最苦了!明明是没根子的奴婢,却和营兵一样操练,而且还得自己种地......”
那几个净军老油子又哭了起来——太委屈了!一入南海子就误终身啊!
而且现在连南海子也呆不下去了......以后怎么办?难道活活饿死?
“不哭不哭......”曹化淳挥挥手,“遣散南海子的事儿还没最后敲定呢!现在只是懿安皇后娘娘向万岁爷提了这事儿,万岁爷那边还没最后敲定。”
“老祖爷爷,您可得和万岁爷好好说说......”
“可不能把我们赶出去啊!”
“是啊,咱们都净了身......要是连太监都没得当,咱们怎么办啊!”
曹化淳也叹了口气,“咱家知道你们的苦......咱家都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连个退路都没有!家里要有点家当,能挨那一刀吗?要是连太监都没得当了,可怎么办?”
“对,对......”
“老祖爷爷,我们苦啊!”
曹化淳连连点头,“行,行......咱家知道你们的苦......好在万岁爷心软。不过你们也不能和万岁爷闹事,你们也看到了,咱家是带着500御马监营兵过来的。真要闹大了,你们能有好果子吃?”
一帮净军老太监瞅了眼那群全副武装的天子家丁,看着都凶残啊!
曹化淳又道:“要不这样吧,你们就推几个人,跟着咱家一起去紫禁城哀求万岁爷......咱家也帮你们说说,这个南海子不见得能再让你们留,但是总有你们一碗饭吃的!”
第1654章 谁是大恶人?
“万岁爷,奴婢们苦啊!”
“万岁爷,奴婢们冤枉啊!”
“万岁爷,奴婢真的不是魏逆的走狗......奴婢见都没见过魏逆啊!”
紫禁城,文华殿内,一群已经上了点年纪,连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净军,真趴在地上,苦苦哀求正坐在书案背后看奏章的朱由检。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这几老净军都是曹化淳精选出来卖惨的——曹化淳曹公公其实还是有点同情心的,特别同情这群可怜的净军。
原来这曹化淳是个才华出众,文武双全的精英太监——太监也有精英和草根的!脑子聪明,长得可爱,马屁功夫又特别出众的太监容易出头嘛!曹化淳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出头的太监。本来他和净军压根搭不上边,他的前途在司礼监,在御马监!
可是因为给朱由检当伴读的时候得罪了魏忠贤,给发配去留都南京当了净军。这可比在南海子当净军更惨!南海子还管饱,毕竟魏忠贤还想靠着“内操”保卫自己和天启皇帝,总要给南海子军一顿饱的。可留都净军谁管啊?饿死拉倒!
要不是曹化淳有点积蓄,他就饿死在南京了!
因为有了在留都当净军的经历,所以曹化淳才真正知道了净军有多苦......但他也知道朱由检遣散南海子净军的决心已下!
为了替这群净军同袍多争取一点利益,曹化淳就特意挑了几个看着特别惨的太监来朱由检跟前卖惨。
这要是换成真实年龄只有17岁的朱由检,一定是会心软的。
但是现在的朱由检......90岁的老狐狸,什么事儿没见过?当然一眼就看穿曹化淳的心思了。
这家伙能力是有的,文武双全啊!他文章写得很好,如果没割那一刀至少能中个举。而且还能带兵、练兵,勇卫营就是在他手里练出来的。
但曹化淳有个很要命的毛病,这家伙心肠太软,和那个王承恩差不多。心肠软就当不了恶人,太监不当恶人,用处就少了一半啊!
不行啊,还是得找个凶恶一点的大珰......可谁比较凶恶呢?
朱由检的目光在文化殿上缓缓扫过,现在文华殿上除了曹化淳、涂文辅之外,还有另外三个大珰。就是刚刚从辽东前线回来的刘应坤、纪用、陶文。
他们仨是被魏忠贤这个恶人派去辽东前线督军的,参与了宁锦大捷的指挥,把来势汹汹的皇太极给逼退了,而且还把意气风发的袁崇焕给赶跑了......这三位应该比曹化淳更凶恶!
把目光从三个恶人身上收回后,朱由检就语气平静的对几个哀求的净军太监开口了:“朕知道你们的苦楚,不过南海子净军毕竟落在魏逆手里那么多年了......不能再留了!
不过朕也不忍见尔等活活饿死,总要给尔等活命的出路!”
还能活命?
还有出路?
几个净军太监都不哭了,而是伸长耳朵听着。
朱由检道:“朕给你们的出路有两条,一是参加考试......考文、考武,你们只要能精通其一,朕就让你们进司礼监或御马监!”
南海子净军有两三万人,没准就有几个堪用的。而朱由检的帐前亲军也需要太监去当监军当文书,如果能用南海子净军中选出些人也是好的。
朱由检又道:“如果考不上司礼监或御马监......朕也给活路!不过不能在北京城呆着了,朕会安排尔等去充当藩府、郡府的护卫净军。”
他扭头对于身边的几个大珰道:“刘应坤、曹化淳、涂文辅、纪用、陶文......选拔净军中的才俊入司礼监和御马监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百里挑一,选个二三百人出来。其余的就分给藩府、郡府充当护卫。”
说着话,朱由检语气忽然放沉:“如果还有人再闹事,那就一定是魏逆的余党,直接打杀!”
......
朱由检开始解决南海子净军问题的时候,已经是天启七年十月十五,北地已是寒风凛冽。北京城的永定门的门洞里,这个时候正有几两看上去非常陈旧的马车停着,其中一辆是坐人的马车,车厢宽大,里面应该可以并排坐两三个人。赶大车的马夫在前排缩着脖子,笼着袖子,就等车厢里的官老爷发话。只是车厢里面的两人却还谈得兴起,迟迟没有告知车夫该往哪里去?
“稚绳兄,当今的这位圣上和先帝那是大大不同的,虽然年纪比先帝还小几岁,今年只有17岁,但行事却相当老辣!”
说话之人赫然是武英殿大学士,刑部尚书李国?。
“他真有那么老辣?我给先帝当讲官的时候就曾经见过他多次,还曾经指点过他读书。比起先帝,他倒是用功不少......也许会比先帝英明一些吧!”
和李国?对话的是个六十多岁年纪的男子,国字脸,留着络腮大胡子,眼眸非常有神,鼻子又大又挺。这人就是孙承宗,天启皇帝的老师,同时也是东林君子们的希望,当然也是魏忠贤最想除掉的“忠臣”。
这位孙大忠臣和李国?都是保定高阳人,关系向来不错——在原本的历史上,李国?因为在魏忠贤掌权的时候当过很长一段时间大学士,所以在崇祯元年时成了御史和国子监生斗争的对象,被弹劾得受不了,主动请辞时,就推荐韩爌和孙承宗自代。
不过现在李国?还是正人君子们的希望,当然不会有人弹劾他了,而且还把他当成了清流领袖和东林君子。
李国?也觉得自己是清流、是君子,对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这三个“阉党”大学士看不顺眼,连刚刚到任的王在晋也看不太上,只有还在北上途中的徐光启能入眼。
当然了,对孙承宗这位前朝帝师,他还是非常敬重的,要不然也不会出永定门去迎接这位高阳老乡了。
听了孙承宗评论朱由检的话,李国?连连摇头:“今上岂止英明一些?今上简直是太英明了......这才多少时间?就已经把外朝内廷全部都掌控住了!这两天就在裁南海子净军,在整顿锦衣卫,还......还收了一群阉党奸佞的赎罪钱,据说还要用这笔钱去建什么帐前亲军。”
“什么?赎罪钱?”孙承宗一听就愣住了,“这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本朝什么时候可以用钱买法?朝堂之上就没人劝阻吗?”
“劝阻?”李国?苦苦一笑,“昔日魏逆势大,朝中的文武百官,有几人没有附和?天子的赎罪券,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说的也对!”孙承宗拈着胡须,用眼角瞄了自己的老朋友一眼,心说:你大概也需要花钱赎罪吧?你虽然不是阉党的铁杆,但毕竟和魏忠贤共事那么多年,好像关系还不错......很难说清楚啊!现在朝中阉党势大,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他叹了口气,又问:“那么天子准备怎么处理辽东之事?”
李国?道:“天子现在倚重王在晋、袁可立,似乎想在蓟辽主守,同时在辽南、东江进行牵制,以持久战对抗东虏。”
孙承宗眉头紧锁,思虑良久,“如此办法,就怕东虏变成又一个西夏,甚至是又一个契丹啊!”
第1655章 老师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孙承宗的担心当然是有道理的!
因为天启七年宁锦大捷到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间的两年多时间中,辽东战事的确有陷入持久的苗头。
一方面,东虏沿着辽西走廊发起的攻势,被宁锦防线所阻挡。而且锦州、宁远背后还有山海雄关,东虏根本无力突破。
另一方面,毛文龙在东江、辽南一带已经做大,不仅控制了皮岛这个可以直插东虏后背,而且可以保持朝鲜“存在”的据点,还开辟了辽南金州、旅顺一带为根据地。
只要东江、辽南的明军可以在登莱方面的支援下保持一定的积极主动,皇太极就不可能全力以赴向西进军。
而且蒙古的察哈尔部在林丹汗的领导下,也保持着相当强大的实力!
这个蒙古察哈尔部是北元正统,林丹汗本人是元顺帝的直系后裔。他的察哈尔部又称中央察哈尔万户,是达延汗一度振兴北元后所建立的六个万户之一,也是核心万户。
所以林丹汗只要还拥有一些实力,皇太极就没办法建立真正可靠的“满蒙同盟”——现在依附满洲的蒙古和硕特部不过是东道蒙古,是成吉思汗兄弟的后裔,根本不能和察哈尔部相比。
而察哈尔部不到山穷水尽,是不可能归附满洲的......
而且察哈尔部是个游牧部落,打不过他们会跑啊!如果皇太极不能全力以赴,他怎么可能击溃打不过就跑到蒙古察哈尔部?
不击溃察哈尔部,皇太极敢入寇长城?
他就不怕林丹汗去科尔沁草原把和硕特部给收拾了?而且皮岛毛文龙也不会闲着!
到时候林丹汗去科尔沁草原杀人放火,毛文龙在辽东半岛上横行无忌。皇太极入了长城也不踏实啊!
所以看天启七年十月的形势,东虏差不多就是西夏的局面......如果不出意外,以后的史书上东虏就是“东清”了。
而这样的结果,孙承宗当然是不满意的!
辽东是祖宗传下来的江山,怎么可以放弃?
而且大明如果一味保守,只求守住长城防线和辽南的几个据点,东虏很有可能会在将来击败蒙古察哈尔部和东面的朝鲜,从而变成和契丹大辽差不多的局面——就少一个燕云十六州。
到了那时,大明就将更加被动!
孙承宗低声一叹:“如果不能在这两年用举国之力,把堡垒修到东虏的老巢里去,将来我大明北方之地,将永无宁日!”
李国?摇摇头道:“可是以堡垒复辽东实在太贵了......朝廷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啊!”
孙承宗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叹了口气,对赶车的马夫道:“去十王府旁的堂子胡同。”
......
紫禁城,文华殿。
今天是朱由检“开学”的好日子!
朱由检钦点的几位老师,都已经齐集京城,可以开始接受他的陪养和教导了......
什么?朱由检真准备教自己的老师了?那是肯定的!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老师都教,那个孔贞运就不教了,他的年纪太老,思路也不大清晰,再怎么教估计有教不成名将了。
所以朱由检准备亲自教导的,就是洪承畴、孙传庭、陈奇瑜和卢象升这四个可以教好的老师。
为了教好自己的四个老师,朱由检还安排了杨镐和武进士出身的军中宿将孙祖寿来当“讲官的讲官”。让他们给四个老师介绍一下蓟州、辽东、宣府、大同等地的军务情况。
说起这个孙祖寿,朱由检对他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他是武勋之后,老祖宗是明朝的开国功臣,受了指挥使的官职。世世代代守着长陵卫——就是护卫成祖朱棣的陵卫。不过孙祖寿不是家里的嫡系,所以没有走世袭的路子当指挥使,而是在万历23年考上了武进士,之后一直在军中任职。
不过他和那些养了一群家丁去冲锋陷阵的军阀不一样,他是个比较传统的明军将领,而且操守极佳,不捞钱,当然也没钱养家丁......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功勋。
在天启七年五月的宁锦大捷中,他因为违反经略高第的命令被罢官归田,就在长陵卫闲居。不久之前,才被朱由检召回,安排进了帐前亲军当了个总参议。
当然了,朱由检其实是打算重用这个孙祖寿的。因为孙祖寿的操守和长期在军中积累的经验,让他很适合去统带童军——根据朱由检的计划,将来的帐前军将是骑、步、炮协同的,其中骑兵靠“家丁”,步军和炮兵都得靠童军。
其中家丁,也就是帐前骑士们会由孙应元、周遇吉、黄得功三个“骑将”统领。而步军则会交给孙祖寿、卢象升、孙传庭统领,洪承畴、陈奇瑜则会居中调度。
“陈先生、洪先生、孙先生、卢先生,”文华殿内,朱由检先给自己的四位先生和杨镐、孙祖寿都赐了座,而后又对自己的四位先生道,“朕把你们四位从那么多文官当中选出来,委任为朕的讲官,一是看重四位的一片忠心!二是因为你们都是允文允武之才......如今天下多事,辽东大好江山又陷于贼手。国家正是用武之际,然而京营早就不能打了,九边精锐也大不如前。所以朕只能亲自训练一支新军了!
而练兵先练将!你们四位就是朕选中的儒将......书生掌兵,文武兼用,将来都是我大明的功臣!你们可愿意啊?”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给您这个天子当老师吗?怎么就变成儒将了?
洪承畴、孙传庭、陈奇瑜和卢象升四个人都傻眼了,他们本来还以为走了狗屎运,一步登天就当了帝师,结果却名为帝师,实为兵头!
还什么书生掌兵......他们可都是堂堂进士啊!
这就去掌兵了?
朱由检眼见四个人不言语,就有点皱眉。这四位不是挺喜欢带兵的吗?特别是孙传庭和卢象升,都自己拉起了队伍。
正在皱眉的时候,有点贼眉鼠眼的洪承畴第一个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起身,向朱由检行了一礼:“臣洪承畴愿意为陛下领兵杀贼,虽万死,亦无所惧!”
“呵呵,”朱由检笑了笑,“洪先生放心,朕不会让先生陷于死地的!”
朕知道你是怕死的!朱由检心道:不过没关系,这次你好好跟朕学!朕把从逆子那里学来的西班牙大阵法都教给你,再教会你怎么运用野战炮兵、冲击骑兵和黑枪骑兵。到时候皇太极肯定打不过我们的!
陈奇瑜也起身道:“臣也不怕死!愿意为陛下领兵杀贼!”
朱由检点点头,心说:这次不用你招抚流寇......朕来招抚!然后带着他们去江南吃大户!
孙传庭也起身上奏道:“臣虽书生,亦通军事,愿意为国效死!”
“好好!”朱由检心想:你是忠臣啊!回头也好好和朕学兵法,再不能让流寇打死了!
“臣也学过兵法武艺,愿意为陛下领兵!”卢象升是四位先生当中最能打的,练兵治军的水平也最高!
朱由检看着意气风发的卢象升就有点感慨了,这一次得让你多带一点兵,而且还要带好兵,就用逆子练童军近卫军的办法来练精兵......还配上斑鸠脚铳和野战炮,这样就不怕鞑子了!
第1656章 诏狱使人进步?
看到老师们统一了思想,都愿意走允文允武的儒帅路线,朱由检那是相当的满意——对老师们的忠心满意,对自己的眼光当然也是满意的!
多好的眼光啊!一下就把大明朝最能带兵的几个文官都挑出来了。
“既然四位先生都愿意为朕,为大明练兵领兵......那么朕想问你们,你们会练兵领兵吗?”朱由检真是一个好学生啊!不耻下问,难为老师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臣虽书生,亦熟读兵书,通晓战策,只是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
第一个回答朱由检问题的是洪承畴。洪承畴的话听着不大谦虚,但朱由检知道,这人说的还真是大实话。
这个洪承畴还真是个自学成才的军事家!想当年在杨鹤这个烂好人总督手底下当督粮参政,遇上农民起义,以文职之身,自告奋勇带着一群乌合之兵去镇压,居然还连战连捷,名声大噪,还因此当上了延绥巡抚——后来的历史证明,崇祯的这个任命是完全错误的,崇祯应该让他直接当陕西三边总督,让杨鹤这个“好人总督”早点滚蛋。那样,也许在洪承畴全力剿杀的政策之下,不等李自成、张献忠他们做大就都被宰掉了!
“陛下,”陈奇瑜道,“臣也没有带过兵,但是臣也熟读兵书,只是欠缺带兵的经验。”
你还缺点心眼!朱由检心说:你比洪承畴差远了,但是还堪一用。
“陛下,臣虽书生,但却是军籍出身,累世从军,久在边塞,知道一些军旅之事,也练过武艺。”
孙传庭的水平当然不是洪承畴、陈奇瑜能比的。洪承畴、陈奇瑜只有帅才,没有将才。也就是说,这两人可以指挥大军作战,但是不能亲手把兵练出来。而孙传庭虽然为文臣,但是练兵的本事不亚于武将。他曾经两度练兵,前后组成了两支秦军,都是崇祯皇帝手头的基干武装。更难得的是秦军人数不少,但花钱却不多,干得活可不少。孙传庭的能力可见一斑!
“陛下,臣虽然不是军籍出身,但是却自幼习武,也曾熟读兵书。”卢象升说。
四人当中最年轻的卢象升长得又高又瘦,皮肤很白,看着就是个文弱书生。谁能想到这位不仅能练兵带兵,而且还能亲自上马冲阵,简直是勇不可当啊!
当然了,现在的朱由检眼界高了,他可是精通东西方军学的军事学家啊!虽然军事学家和军事家不是一回事儿,但是他懂得多啊。逆子办的南京讲武堂的课本他全都熟读了,不能说倒背如流,但那些课本上的知识,他可都是完全掌握了的,现在可以挑一些正好合用的知识,先交给几位老师。
不过学生教老师......听上去还是有点奇怪,也不大符合尊师重道的传统。朱由检看了看眼前的四位讲官,都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啊,多半是好面子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点点头道:“朕和四位先生一样,也习过武艺,也熟读兵书,还知道怎么使用火铳和火炮,但是也没有真的带过兵打过仗......算是纸上谈兵吧!不过纸上谈兵也不见得谈不出良将名帅,自古以来的将帅,并不都起于行伍啊!如孙吴项韩者,不也没当过小兵吗?
况且还有杨先生和孙参议这两位久经战阵的宿将可以指点咱们!”
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卢象升听了这话都有点糊涂了——不是当讲官吗?怎么就变成同学了?
这是要一块儿跟着杨镐和孙祖寿学打仗?可这两位自己也不大会打仗啊!跟他们学还能有好?
朱由检知道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卢象升是不服杨镐和孙祖寿的,其实他也不觉得杨镐和孙祖寿能教出什么花来。
不过他还是需要这两位的名义,要不然他一个17岁的少年天子,自幼长在深宫,也没念过多少书,结果啥都知道,也太奇怪了吧?
朱由检顿了顿,又道:“杨先生这些年在锦衣卫诏狱里面刻苦研读兵法,总结教训,对练兵打仗之道颇有精进。日前向朕献了一套练兵之法,一套布阵之策......今日就说与几位先生听一听。”
还有这事儿?
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卢象升、孙祖寿都瞧着杨镐,只见杨镐的老眼珠子瞪得好大,一脸的惊诧莫名。
朱由检说着话,已经在自己跟前的书案上展开了一个卷轴,然后冲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卢象升、孙祖寿还有杨镐都招了招手,让他们上前来看。
几个人一上去,就看见朱由检摊开的卷轴上,画了一个很奇怪的战阵。
这个战阵是由一个大方块、四个小方块,还有十来个长条子拼成的。在所有的大小方块和长条子下都用毛笔写了字。
其中那个大方块下写了“长枪方阵”,四个小方块下都写了“火铳阵”,长条子下则分别写了“野炮阵”和“枪骑兵阵”。
如果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卢象升、孙祖寿、杨镐他们几个懂一点西洋兵法,就能一眼看出端倪。
这是一个标准的西班牙方阵!
这西班牙方阵的先进之处,就在于多兵种协同。
朱由检道:“这套军阵以长枪阵为城垣,以火铳阵守护长枪阵,以野战火炮远射敌阵,再以骑兵遮护左右,并用于出奇迂回。在真正交战的时候,会用多个长枪大阵和火铳小阵的组合,拼出前后两列大队。再辅以可以在战场进行机动的火炮和大队骑兵,应该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几位先生,孙参议,你们觉得怎么样?”
几位先生都是纸上谈兵的主儿,一下子也琢磨不明白。孙祖寿是文武双全的将军,古今兵书自然是熟读,也会活用。而且他没有什么家丁,所以战阵上的功夫就用在步军上。看着朱由检画出来的西班牙方阵,顿时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啊!
这个方阵看着简单,但是却非常实用啊!
没想到杨镐在锦衣卫诏狱里面呆了八年,居然涨本事了......
“陛下,”孙祖寿已经开始评论了,“这方阵好啊!完全可以克制鞑子的战法......鞑子如果用骑兵直冲,长枪大阵可以对付。鞑子如果用下马的死兵配合盾车进攻,野炮可以打碎盾车,斑鸠脚铳可以杀伤他们的死兵。如果鞑子想用骑兵马队包抄,咱们有能用骑兵去和他们缠斗。不过......”
说到这里,孙祖寿忽然不言语了,而是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索。
朱由检笑道:“不过这阵法对兵士、官佐、器械的要求极高!眼下的边军营兵,恐怕是摆不出来的,即便勉强摆出来,也没有办法运用自如。而且咱们的器械也不行,大炮、火铳,都还差了一些啊!”
“陛下圣明,”孙祖寿又说,“这套方阵虽然能以步克骑,但是真正要发挥出威力,还是得有铁骑配合......骑兵依托方阵,和炮步配合,反复出击,才能尽显其威力。”
到底是专业人士,一眼就瞧出关键所在了。
西班牙方阵就是为了克骑兵而设计的,但是这个方阵还是离不开骑兵的配合!
第1658章 袁崇焕快来
刚刚用过午膳的朱由检已经在文华殿上等来了一群愁眉苦脸的重臣。
朱由检的心情倒是不错,这回李自成应该是没跑了!孙传庭的能力明摆着,6000户西北骑士一定是能保质保量拉来的。
而且这段时间内廷和锦衣卫中的魏逆残党,还有被关在西苑的几十个奸臣,都幡然悔悟,纷纷要求高价购买赎罪券!
最感人的是原南海子提督刘朝,为了抄好魏忠贤的几个侄子和侄孙的家,都已经拼了,每天都带着一群干儿子干孙子守在几个魏府,抛地三尺的抄啊!
不仅要抄金银珍玩,而且还要抄土地、抄房产、抄明股暗股、抄阎王账的借条子、抄老魏家的奴仆丫鬟......恨不能把魏忠贤的侄子侄孙拆骨扒皮论斤卖了!
朱由检上一辈子就认识这个刘朝,当时也没觉得这家伙办差那么用心......哦,当时也没给人家改过自新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为了抄家的事儿,这个刘朝累得人都瘦了两圈。昨天傍晚刚刚把几箱子账本给送到文华殿了,还报了数目——抄家所得的土地总共有一百五十万亩!其中三分之二是诡寄在魏忠贤的几个侄子名下的。宅子有三十多处,其中北京城内有十处。铺子有三四百间,半数在北京,还有一半在通州和天津卫。珍玩宝货不计其数,都一一封存送到宫中了。黄金、白银、制钱、绫罗绸缎等等,折合白银大约是一百五六十万两......不是很多,但那都是现金,没有包含债权。各种债权,只算本金就有三百余万两!
另外还有不少明股暗股......朱由检知道这些股份是特别有价值的!倒不是能卖多少钱,现在明朝也没股市啊,就算有股市也不能把这些股份卖了。因为这些股份都是“罪证”啊!
呵呵,魏忠贤是股东,这个商号还能好得了?
得赎罪啊!
听刘朝报完账,朱由检都有点喜欢上魏忠贤一家了......他的那些侄子、侄孙还是不杀了,得把他们留着,都是如山铁证啊!
谁被他们咬一口,那就不是丢官罢职,而是身败名裂了。
当然了,东林君子是不怕的......他们一个个铁骨铮铮的和魏忠贤进行了坚决的斗争,说他们是逆党就太荒唐了。
但是朝堂上的阉党都害怕啊!没有魏忠贤的家里人乱咬,孙承宗都要上一大堆的弹章,要是有了“铁证”,他们还能活?
而奸臣怕了,才会好好干活......干活干得都愁眉苦脸的,一定很辛苦吧?
看见奸臣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朱由检的心情就大好了。等臣子们行完了大礼,就笑呵呵让他们平身了。
“诸卿,”朱由检笑吟吟的看着他的大臣们,“今儿有什么事儿要上奏啊?”
“陛下,”首辅大学士黄立极闻言就出列上奏道,“辽东经略王之臣上奏说世代游牧于辽河河套一带的蒙古察哈尔部近来正大举西迁,似乎要往土默特川而去。”
“哦,”朱由检轻轻点头,笑道:“林丹汗那是叫黄台吉打惨了,想要西迁去吞土默特部的地盘......察哈尔部这一走,蓟州、宣府、大同三镇可就有点悬了!”
这位反应倒挺快......只是怎么一点不着急啊?
下面的大臣看见崇祯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都打了问号——这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呢?还是真有办法能对付?
“陛下,”左督御史孙承宗看到有发挥军事才能的机会,急忙出班上奏,“臣有一策,定可叫那黄台吉不敢分兵西进袭扰蓟州、宣府、大同三镇!”
朱由检瞅了他一眼,“孙卿,你有何良策?”
他当然知道孙承宗没有什么良策了......辽镇那些人野战打不过黄台极那是硬道理!
“臣建议加固和扩建锦州城池,同时重修大凌河堡和小凌河堡。”孙承宗道,“大、小凌河堡位于锦州以东三十余里,依托河道,地形险要。若为我有,则进可攻广宁,退可护锦州,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分明是丧师辱国的绝地!”孙承宗的话还没说完,王在晋已经嚷嚷起来了。
这王在晋和孙承宗可是冤家对头!当年老王在熊廷弼坏事后主政辽东,收揽残部,退守山海关,准备在山海关外再筑重城,以求万无一失——实际上就是要死守山海关,暂时不考虑收复辽东的大计了。
而他的这个布署遭到了袁崇焕、沈棨、孙元化等辽东前线几个文臣的反对。官司打到首辅叶向高那里,老叶拿不定主意,就让当时的大学士管兵部事孙承宗行边。结果孙承宗接受了袁崇焕等人的观点,回京之后告了王在晋的刁状,把王在晋赶去南京吃闲饭了。这还不算完,然后孙承宗自己就顶了王在晋的缺,去督师辽东,实行他的修城计划了......修着修着,钱就不够了!
不过最近孙承宗又打听到朱由检抄家卖赎罪券搞了点钱,所以就想继续自己“步步为营、堡垒推进”的大计。
而他一提什么“兵家必争”,王在晋立马就跳了。倒不是心疼钱,而是野战真的打不过啊!
孙承宗的办法是当年北宋锤西夏的招,但是东虏不是西夏啊!当年西夏李元昊死后,北宋西军和西夏野战并不吃亏。
野战不亏,你才能在横山筑垒,步步逼近啊!要不然你怎么筑堡?堡垒没筑好,就得让人打了。
而明军和东虏的野战亏大发了,你修什么大凌河堡、小凌河堡的,风险可大了。到时候修一半让人围困了,你还得去救!人家正好打援割人头。辽东账面上有十一万大兵,实际上不知道有没有六万,架不住东虏往死里打的!
朱由检却抬手阻止了王在晋,“王阁老,你让孙先生把话说完!”
孙承宗看到朱由检的态度,顿时受了鼓舞,接着建议道:“前任辽东巡抚袁崇焕精通军务,先后两次在宁远大败东虏,可以大用。臣推荐袁崇焕为辽东经略,主持全辽军务,遂行堡垒推进之法。”
朱由检又看了眼王在晋。
王在晋道:“袁崇焕此人言过其实,绝不可为经略,最多只能让他守一城一堡。”
朱由检似乎有点难以决断,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王在晋道:“现在察哈尔部西迁,东虏必然会乘机西进,全有辽河河套,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占有坝上草原。到时候蓟州、宣府、大同,都在东虏兵锋之下,当如奈何?”
“唯有加强三镇守备,并在辽南旅顺、金州之地屯兵筑城,以为牵制。”
“那是准备挨打!”孙承宗插话道,“由山海关到大同,将近2000里长墙,只要一处破口,东虏就会杀进关内!这2000里长墙,如何防备?”
王在晋道:“可以放弃锦州、宁远......调宁锦之兵分守蓟州、宣府、大同。”
王在晋的主张还是保守挨打......
“一派胡言!”孙承宗怒吼道,“关外之地,都是祖宗所留,将士浴血所保,怎可捐弃?”
朱由检看着两个老头争的面红耳赤,居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二位稍安,朕已有主张......速召袁崇焕和毛文龙来京!”
第1659章 有请洋鬼子!
“陛下,袁崇焕不可用!”
“陛下,袁崇焕帅才难得......”
王在晋和孙承宗还在嚷嚷呢!
朱由检摆摆手,阻止两人道:“二位稍安,且等袁崇焕、毛文龙入京后再说。”他顿了顿,又将目光转向东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徐光启。徐光启已经六十多岁,看着有点干瘦,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
“徐东阁,你的学生孙元化是不是跟着你一块儿来了北京?”
孙元化和徐光启是同乡,都是上海人,当时叫松江府。徐光启的年纪比孙元化大了差不多20岁,在万历三十二年,他四十来岁的时候高中进士。而孙元化则是万历四十年的举人,中举之后他就没继续考试,而是凭着他从老师徐光启和几个西洋传教士那里学来的数学、火器、筑城方面的知识,走了保举的路子,当了孙承宗的幕僚,帮着孙承宗筑台制炮。孙承宗命人在辽西所筑的堡垒,就不少是由孙元化设计的。后来孙承宗下台,孙元化又跟着袁崇焕守宁远。宁远的城堡炮台之所以如此坚固,也有孙元化的一份功劳。
而在袁崇焕下台后,孙元化也就没了去处,也跟着辞官回乡,继续和老师徐光启研究天主、天理的大事儿去了。
这一次徐光启得了大用,一步登天就入了阁,当然得带着自己的好学生一块儿来北京了。
“陛下,孙元化和臣一起来了北京。”徐光启如实回答。
朱由检笑道:“那就好......朕听说他精通西洋的算学和火器之术,就想让他当个讲官,你觉得如何?”
当讲官?是从军吧?
徐光启当然知道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卢象升这四个讲官被骗从军的事儿了!
当然了,朱由检也不会给这四个讲官换武职,现在文贵武轻已经入了人心,换武职人家可不愿意。所以朱由检就给他们四个安排了詹事府的官职,洪承畴当了太子洗马,陈奇瑜当了右庶子,孙传庭当了右中允,卢象升当了右赞善。
官虽然都是文官,但是实际上的差事,却都是帮着筹建帐前亲军!
对于这个帐前亲军......朝中的文武官员,当然是支持的少,反对的多。皇帝已经有“御马监家丁”,怎么还不知足呢?还想办什么帐前亲军,而且还准备办出三四万之众!
这可真有点过分了!且不说这等大办要花多少钱,就说这个三四万的亲兵......这少年天子是不是有点不相信大家伙?
不过大家不满归不满,但是除了孙承宗上疏反对,别人也没说什么。
因为现在朝中还是阉党多啊!赎罪都来不及,还敢得罪少年天子?得罪了,就会有人来揭发他们的罪行了!再说了,帐前亲兵终究是天子私兵,花的是内库、里库的银子,不用从太仓库中往外拿钱,大家真不好说什么。
而且大明皇帝的确有办亲军的传统,锦衣卫就是一个,御马监三营也是一个,南海子净军又是一个。
现在朱由检裁撤了南海子净军,又削减了御马监三营的兵力,转而大办帐前亲军,也不算坏规矩。
真要细究,帐前亲军并不是太监武装,撤净军办亲军,还算是削弱了太监的权力……是符合文官们的政治正确的。
所以朝廷的文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帐前亲军野蛮成长了。
徐光启当然也不想在帐前军的问题上得罪朱由检,更不想挡了学生孙元化的前途,所以只能表示赞成。
朱由检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好,明日上午你和孙元化一起来文华殿吧!”
“臣领旨。”
转眼就是第二天一大早了,朱由检在曹化淳和新来的小太监王承恩的陪同下,才到文华殿,外面就有人来报说徐光启、孙元化已经到了。
“宣他们上殿!”
朱由检一边说话,一边就拿着一支用来写蝇头小楷的细笔,在一张信纸上写了起来。
“臣徐光启恭请圣安。”
“臣孙元化恭请圣安。”
两个吴音一前一后响了起来。
“平身。”
朱由检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奋笔疾书,等到写完以后,才抬头望了殿中站着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小老头徐光启,另外一人四十来岁,有点肥胖,蓄着五绺长髯,正是那个让朱由检有点无语的孙元化.......上一辈子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治军的?办西式新军办出了军乱!
他一帅臣居然让自己一手练出来的新军给坑死了......也把大明朝坑了个够呛!也不知道这一世有没有吸取教训?
“你就是孙元化?”朱由检看着那胖子明知故问。
“臣就是孙元化。”孙元华不知道自己化成为灰崇祯都认识!还那里笑眯眯的回答呢!
这家伙看着和和气气,实际上也就是个慈不掌兵的性子,可偏偏喜欢往行伍里面混......这一世也不长进,听说要去帐前军效力,高兴得不行啊!
朱由检望着他,问:“听说你懂拉丁文?”
“略通一二。”
朱由检把信递给还是小太监的王承恩,“承恩,拿给孙元化看。”
王承恩现在才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非常俊俏,之前在内书堂念书,被入司礼监当秉笔的曹化淳看中,带来给朱由检当了个书僮。
王小太监非常恭谨的接过信纸,看了一眼......一个字儿都不认识!
因为这信是用拉丁文写的!
孙元化接过书信一瞧,也是一愣。因为这封信上都是他看着都非常费劲儿的拉丁文!少年天子居然精通拉丁文.......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而信上的内容,则更让孙元化吃惊。
原来是朱由检写给澳门葡兵头,也就是总督的信——这位大明皇帝希望澳门葡兵头可以派遣四十到五十名精通炮术和佛朗机方阵(西班牙方阵)战术的葡兵,率四五百黑人奴兵(当时澳门的葡兵都带黑奴兵,通常是一拖十一二),北上来京助战。
另外,朱由检还希望澳门方面可以派出一些经验丰富的炮匠、铳匠,并携带可以用于野战的3磅团炮20门,斑鸠脚铳2000支北上。
当然了,朱由检也不会白白让葡萄牙人出兵出炮出铳,将会赏赐他们白银五万两。
这是要雇洋兵洋将啊!
而且手笔还那么大,一雇好几百!
“孙元化,”朱由检已经开口了,“朕想让你作为朕的钦差,走一趟澳门,去请一些洋兵洋将来替朕练兵。”
“陛下,”孙元化都有点结巴了,“这,这个.......是中旨?”
中旨就是没有内阁条旨的圣旨......不大合法啊!
而且请洋鬼子帮忙的事儿有点大了!没有内阁的条旨,孙元化可不敢去。
“会有条旨的!”朱由检道,“朕只是要你走一遭,你愿意去吗?”
孙元化送了口气,但是也不敢马上答应,而是看了恩师徐光启一眼,后者则连连点头。
一旁的徐光启当然是赞同此事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徐光启就曾经推动了请澳门洋兵助战的事儿。而且还几乎要办成了,该办的手续都齐活,人都到了南京,却被一个兵科给事中的上奏搅和了,只剩下少量的葡人官兵给孙元化搜罗去,办了那支坑死人的新军......
第1660章 东林之军,辽西之困
李国?的礼部衙门之内,几盏清茶,正飘散着袅娜变幻的香气。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李国?正蟒袍乌纱,坐在上首,两边坐着另两位乌纱蟒袍的大官。一位是左都御史孙承宗,一位刚从文华殿回来的徐光启。徐光启的好学生孙元化也在堂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老师身边。
刚才朱由检交给孙元化的那份用拉丁文写的书信,现在就被孙承宗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就是不认得......那么大学问的帝师孙先生居然也有不认字的时候,真是太没面子了。
孙大先生摇了摇头,将书信收好,装进信封,交还给了孙元化,这才缓缓开口道:“子先,澳门葡兵真靠得住?还一次招募四五百之多......合适吗?”
徐光启是赞成请洋将洋兵的,闻言就笑着道:“稚绳兄放心便是了,澳门葡人的母国在几十年前为邻国佛朗机所吞并,所以澳门的葡人已经是无根之萍,成不了大患了。况且这四五百之数是包括黑番奴兵的,真正的葡夷兵不过四五十之数,而且大多是铳兵炮手,没有骑兵,到了一马平川的北地,还不是任咱们拿捏?”
一旁的孙元化也道:“澳门葡人的数量有限,而且大部分都是商人,可充兵将着不过百余,如果分了一半北来,留在澳门的葡人武士就少了,对广东方面反而有利。”
孙承宗拈着胡须,思索了一会儿:“既然这些葡兵不足用,又何必招来北京?”
徐光启道:“西人的火器之法非常精妙,胜过我朝。圣上请葡人武士北来,应该是想传授火器运用之法给帐前亲军。”
孙元化补充道:“圣上还想请澳门炮厂的工匠北上,应该是想在北京铸造红夷大炮。”
孙承宗扭头看了眼李国?,“元治兄,你怎么看?”
李国?笑道:“红夷大炮的威力,在两次宁远之战中已经尽显。稚绳兄想要筑垒而进,恢复辽东,也少不了红夷大炮相助啊!”
孙承宗点点头:“说的也是......只是圣上的心思都在帐前军上,看来是不会支持在辽西筑堡推进了。”
说着话,他就是一声叹息。
现在的皇帝不是他的好学生朱由校了!
“这也未必,”徐光启摇摇头,“圣上不是下旨启用袁元素了?”
孙承宗道:“但是圣上并没有说让元素当辽东经略啊!”
孙元化笑道:“辽东诸军都是总宪和袁元素的故旧,如果圣上想要在辽东收缩,还就得用您老和袁元素啊!”
现在辽镇军中的大将满桂是孙承宗提拔上来的,赵率教、何可纲则是袁崇焕提拔上来的大将,祖大寿和朱梅虽然是辽东旧将,但都受过孙承宗和袁崇焕的恩惠。特别是祖大寿这个长腿将军在广宁之战中一路逃跑去了觉华岛,如果不是孙承宗和袁崇焕罩着,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另外,在广宁之战后,幸存的辽东军民都被熊廷弼收入山海关了。辽镇军将的家眷也都入了山海关,如果没有孙承宗、袁崇焕力主的以辽人守辽土,又动员了三十万辽人出关屯田,辽镇军阀的根都没了。
而孙承宗、袁崇焕主张的“堡垒推进”,又给这帮辽镇军阀带去了巨大的利益。
所以辽镇军阀的确是亲近孙承宗、袁崇焕、孙元化这几个东林干将的。
孙元化又道:“总宪,袁元素是有办法的,只要能让他再任辽东,无论是当巡抚还是当经略,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孙承宗轻轻点头:“说的也是......现在要紧的还是让袁元素去辽东!只要他去了,辽东将士就有主心骨了!到时候谁也不敢放弃辽西国土了!”
这两人的话都只说了一半——辽军是军阀,守土又是大义,如果再结合上掌握舆论的东林党......是不是撤防宁锦,可就由不得朱由检、王在晋了。
......
“陛下,自山海关至锦州大凌河堡约有四百里,乍一听很大,但实际上就是靠近海边的一长条。因为附近的辽西大山并不在手,所以很难守御。而且所开之田非常有限,根据辽军上报,不过是五千顷田,年收十五万石......辽军兵额有十一万数千,年费粮饷数百万计,十五万石管什么用啊?而且辽西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费饷,而是补给不易!辽西虽然在海边上,但是良港很少,还得防着东虏铁骑奔袭,所以只有觉华岛和山海关老龙头这两个转运之港。运到觉华岛的粮食,要用小船转运到宁远,再走陆路送去锦州和大凌河堡,非常不易啊!所以很难在锦州一带存出大量的粮食,一旦锦州、大凌河堡被围,就会有断粮之危。
所以锦州一旦被困,就得发大兵去救......而自山海关东进要走三四百里,又只有一条狭长的通道,一旦东虏翻山潜行,援兵的后路也会被切断!即便东虏不断我援兵的后路,也可以绕道坝上草原去攻打蓟州、宣府、大同......”
正在文华殿中侃侃而谈的是老爷子杨镐,他虽然不怎么能打仗,但是军事经验还是很足的。孙承宗的辽西布局在他看来,完全是自布困局!
十一万大军(实数差不多六万吧)摆了个四百里的长蛇阵,补给困难,而且也无力继续往前推进。更糟糕的是锦州、大凌河堡一线随时会被东虏大兵包围!
由于地形所限,锦州、大凌河堡的补给很难,所以储粮不会很多,架不住长期围困。
而要援救锦州、大凌河堡......以辽军的实力肯定是送人头。到时候就得从关内的蓟州、宣府、大同,甚至从陕西调兵。
而蓟州、宣府、大同这些年已经派了许多精锐去辽东支援,本身就有点空虚。如果再以大兵东援,只怕要无力防守自己的防线了......而东虏一旦绕道坝上,从宣、大、蓟三镇破关,京畿都会沦为战场。
到时候大明朝的日子可就真正难过了!
所以辽西的防御必须调整,宣府、蓟州、大同的防御必须尽快加强!
“洪先生,你怎么看?”朱由检等杨犒说完,忽然点了洪承畴的名,“如果锦州被困,你怎么解围?”
“这个......”洪承畴端详着一幅辽西布防图,越看越头疼——这个不行啊!除非明军野战强过东虏,要不然守不住啊!
可是明军强过东虏了,还守辽西干什么?直接去打辽阳、沈阳不好吗?
“陛下,”洪承畴连连摇头,“臣没有办法,锦州、大凌河堡绝不可守......辽西防线最多只能到宁远。”
朱由检点点头,又看着杨镐:“杨先生,能撤了锦州之兵吗?”
杨镐摇摇头,道:“一年三四百万的粮饷......怎么能说撤就撤?闹不好就是一场兵变军乱啊!”
朱由检又看了看陈奇瑜和卢象升。
陈奇瑜道:“还是等孙传庭带兵回来再说吧,如果有10000铁骑,也许就能动一下辽西了!”
卢象升也道:“陛下,要动辽西就得有辽南配合......如果不能牵制住东虏,辽西是动不了的。”
朱由检轻轻点头,道:“朕打算恢复袁崇焕的辽东巡抚一职,让袁崇焕和朕一起去动辽西,你们觉得如何?”
第1661章 袁都督,毛总兵
十二月,冰封雪飘。
不管天下四方何等飘摇,可是在天子脚下的北京城附近,仍然能够感受到别样的繁华。
至少眼下的天启七年冬,北京城外还是太平盛世。
从通州到北京城东朝阳门之间的官道两侧,连片的都是商铺酒肆仓房,和北京城内的场面几无二致。这条官道可是北京城的“黄金通道”,每年通过大运河送往北京的几百万石粮食和其他走大运河运来的各种物品,全都得在通州码头卸船。由通州到北京这段,就得走这条朝阳门外官道。而进出北京的官员,如果要走运河去东南,也得出朝阳门去通州。
久而久之,从朝阳门到通州的二十里官道,就变得越来越繁华,越来越热闹。哪怕到了寒冬腊月,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依旧川流不息,营造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状。
一队穿着红色窄袖戎衣,外披对襟罩甲的,头戴飞碟帽的兵士。都挎着腰刀,扛着长枪,背着弓箭,列出了队伍,大摇大摆的向着朝阳门而进。在他们身后,则是一队车马,包括了十几辆捆扎了不少大箱子的马车,几辆装了人的蓬车,还有穿着行装,骑马而行的男子。
在朝阳门外的官道上讨生活的人们,看见这些兵士车马,就知道定是哪位边帅来了京城。再看看那一辆辆沉甸甸的马车,就知道没少带礼物......不过这位边帅有点低调,并没有让人打出官衔牌,也没让人鸣锣开道,似乎就是想悄悄的进城。而越是这样低调的边帅疆臣,往往越有实力,搞不好就是手握重兵的一方霸主。
现在朝局剧变,风波骤起,远在边地的将帅也难免会牵扯其中。在这个敏感时刻被一道诏书召来北京的这位,当然得多磕头、多送礼、少惹事了......
来的这位不是别人,就是在后世争议颇大,一会儿被人当成了大明擎天柱,一会儿被人说成活该掉脑袋的东江毛帅,官拜平辽总兵官,赐尚方宝剑,加封左都督的毛文龙。
在天启年间直到崇祯初年的这段时间中,这位东江毛帅可是个非常另类的边帅。他不是循着正常的升官途径,一级一级的爬到一镇总兵官的位置上的。而是在广宁大败,辽东沦陷,大明在辽东的势力土崩瓦解的情况下,带着一二百人的小队明军,走海路跑到东虏背后偷袭,打破镇江城,杀了不少留守的东虏官兵,还不断招揽不甘被东虏统治的辽东汉儿和辽军残部,自己拉起了队伍,后来又从朝鲜人那里借了个孤悬海上的皮岛为基地,又占据了不少辽东半岛沿海的岛屿,自己开辟出了一个东江镇,当起了总兵官。
也就是说,毛文龙的地盘是自己打的,部队是自己拉的......别的边帅也就养一些家丁为鹰犬爪牙,而他毛文龙则拥有整个东江军!
别的边帅还被一群文官、宦官看着,而他毛文龙又有谁能制约?东江那边也没设州县啊!登莱巡抚虽然掌控着毛文龙的饷路,但是毛文龙手下号称20万众,实际上也有近3万兵将,靠朝廷实发到他手上的30余万两银子和20万石粮食,是无论如何都养不起的。
大明和朝鲜之间的海贸,才是东江毛帅最主要的财路!
所以这位东江毛帅是有兵、有地、有财源......而且还孤悬海外,活脱脱的一方军阀,乱世豪杰!
这样的人物,在朝局剧变的当口,接到入京面圣旨意,当然是要心惊肉跳一下的。
因此他并没有马上进京,而是先带着几千亲兵走水路到了旅顺,又遣人去登莱打听消息。得知自己的老上级袁可立也被新皇帝朱由检召入北京,似乎要大用之后,才放下心来,乘船去了天津卫。又在天津等了十几天,等到自河南慢悠悠北上的袁可立到达,才厚着脸皮迎上去,先送了份大礼,然后才一同入京。
看着前方高大巍峨的朝阳门在阳光之下,透出一股子不可冒犯的威严之气。
今年已经52岁,因为常年在海岛生活,原本白净的面皮已经晒得黝黑,加上一部络腮大胡子,看着都有点猛张飞样子的毛文龙,心中还是有点忐忑。
他在天津等候袁可立的时候,可听说了不少今上如何杀伐果决的事儿!
也听说了今上抄家卖赎罪券圈钱的手段!
更听说了今上办了个帐前亲军,还派人去西北军中招募善于骑射的敢战之士——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只要被选中当了帐前骑士,立马就能分到500亩近畿田土作为职分田!
这待遇别说普通营兵了,就连边镇大帅最心腹的家丁也比不了啊!
如果这待遇是真的,那的确是给够了,只要下面办事的人够得力,那皇帝老子很快就能有10000家丁了!
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毛文龙当然知道10000名骑马家丁的厉害。
想当年李成梁称霸辽东的时候,手头也只有不到5000家丁......别以为李成梁的5000家丁多厉害,也是两只手两条腿的人。只要圣上真能给足了待遇,给足了装备,再有得力的人严格督促,要不了三年,他的10000家丁就能历练出来了。
到了那时,自己这等割据一方的军头还能有好日子过?
策马走在毛文龙身边的袁可立已经是个60多岁的老爷子了。当了几十年官,当出了一肚子的窝囊气,再加上他家爆有钱,干脆就告老还乡,回去享清福了......所以接到了朱由检召还圣旨时,袁可立并没有屁颠屁颠的动身北上,而是上表请辞。
可是朱由检哪儿能那么轻易放过他?
朱由检还想让他去当袁都督呢!
袁崇焕是当不上总督了,不过袁可立却必须给朱由检出来干活!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眼下只有袁可立能和毛文龙这根大刺儿头配合......所以朱由检就想让袁可立当个总督、朝鲜辽东各处军务兼管登莱。由他去罩着毛文龙,把辽南那边摆摆平。
所以朱由检在袁可立第一次请辞后,又连着下了几道旨意,言辞恳切,请他一定要出山为国效力。
被皇帝老子逼得没招,袁可立也只能北上顺天,再来为大明朝廷效劳。
现在看见毛文龙脸上的忧郁表情,袁可立心中也有点痛快......这个毛文龙过去可没少让他受气儿!
“振南,”袁可立摸着白胡子,笑着道,“圣上在给老夫的旨意中说了,要老夫当辽东的总督,还要管登莱的一摊子事儿。
圣上不是看中老夫这把老骨头,分明是看中振南你啊,所以你放心好了。”
毛文龙苦苦一笑,“末将在皮岛的那点家当实在不值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一群孩儿,我早就请辞了......”
正说话间,毛文龙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奔腾的声音,可把他吓了一跳——他这是条件反射,在辽东军前和鞑子打仗的时候,听见这如雷的蹄声响起,一准没有好事儿!
他顺着声音扭头望去,就看见官道南边不远处,正有不知道多少骑兵,以几十骑为一群,在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平地上往来奔驰。
这应该是在训练吧?‘
那么冷的天气,都快过年了,还在训练......这些人不可能是京营兵吧?难道是传说中的天子家丁?
第1662章 这届天子不好忽悠啊!
“可爱!”毛文龙的好奇心起来了,唤了个很可爱的名儿。
“孙儿在!”一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小伙子闻言就凑了上来,冲着毛文龙行了一礼。这小伙子也穿着罩甲,带着飞碟盔,和毛文龙的亲兵是一个打扮。不过他可不是普通的亲兵,而是毛文龙的干孙子,名叫毛可爱——这名儿起的也没谁了。
当然了,“可爱”这个名儿不是毛文龙给起的,而是毛可爱的亲爹尚学礼给起的。尚学礼是毛文龙起家的老部下,后来在和后金军的战斗中牺牲,当了大明忠烈。还留下五个没了依靠的儿子,分别叫尚可进、尚可爱、尚可和、尚可喜、尚可位。其中的尚可爱因为可爱,尚可喜因为讨喜,都跟了毛文龙当了干孙子。
尚可爱就改名叫了毛可爱,尚可喜则改名毛永喜。毛永喜现在跟着亲哥哥尚可进带兵,毛可爱则跟着毛文龙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毛文龙吩咐道:“去打听一下,那支骑兵是哪家的?都快过年了这么还练得那么来劲?”
“孙儿去去就来。”毛可爱应了一声,然后从地上爬起来,身边一名毛文龙的亲兵牵了匹马给他,他翻身上马后一溜烟的就往远处骑兵训练的地方跑去了。到了地方,他才发现那些骑兵是在一处围栏当中训练集群冲锋。
围栏外面还有不少老百姓在围观——现在已经快到年关了,当然是农闲季节,所以天子脚下的农民也都歇了。正好附件有热闹可以看,吃不饱也没事儿干的农人,也就凑过来看跑马了。
毛可爱长得可爱,也会说话,很快搭上了一个看热闹的大爷,打听了起来。
“老人家,您可知道正跑马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呢?”
“知道啊!他们都是住在东苑的天子家丁,乃是帐前亲军的马兵。”
“住在东苑?东苑不是......”
“东苑过去是天家的园子,但今上不喜欢园子,今上喜欢的家丁......所以东、南、北三苑,还有北京城周遭的逆党田产,还有许多的皇庄皇田,都陆续分给这些家丁了,一户可以拿500亩啊!”
说到拿500亩,这老爷子都咬上牙了!
500亩啊!而且是北京周围的500亩,那可真是值了老鼻子钱了!而且这500亩是职分田,不用上税的,也不会被地方官吏勒索摊派......
“拿那么多啊!”毛可爱也咽了下唾沫。
那老爷子看了毛可爱一眼,嘿嘿一笑:“小伙子,你也别眼馋......天子家丁现在还招人呢!你也是当军将的吧?也去试试,虽然苦一点,但是真的能得到田宅银钱,要是没讨上娘子的,天子还给做媒!”
“您老说苦?有多苦?”毛可爱接着打听。
“多苦?你也瞧见了......分完田就开始练了!”老爷子说,“天天练,就没停过,快过年了还在练!上午练骑马,下午练射箭......有时候大晚上的还被从被窝里揪出来练!不仅练,还得考,听说要一个月考一回,由万岁爷会亲自抽查考核,考不过的就惨了!”
朱由检看来是把逆子的“997”和“淘汰制”给学了......他的500亩土地还有丰厚的饷银、犒赏,可是没那么好拿!
真的得豁出去练啊!
现在还只是练人,接下去还得“练马”——马也得养好了练好了!
“惨了?怎么个惨法?”毛可爱问。
“打板子、罚银子......还有直接开革,那就不是天子家丁了,500亩职田也得交还,你说惨不惨?”
“真会开革?”毛可爱还不大相信。
“当然是真的!”老大爷道,“我可听人说了......叫什么末尾裁汰,每个月至少裁汰一户!”
朱由检这是玩真的啊!
他那么抠的一万岁爷,豁出500万亩土地(其中多数是皇庄啊)办了10000户家丁,还能让他们混日子?没半夜跑去学鸡叫催着帮家丁起床训练,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毛可爱打听好了,赶忙回去向毛文龙和袁可立汇报。
毛文龙和袁可立听完汇报,都是暗自吃惊。
大明朝竟然出了一个不大好糊弄的万岁爷了!
只是这个万岁爷亲自下场抓家丁的训练,管得是不是太细了?
毛文龙看着袁可立,眉头已经紧拧起来了:“军门,看来今上实是英明之主,我等为人臣的可不敢欺瞒这样的明主啊......”
袁可立瞅了眼毛文龙,心说:怎么可能不欺瞒呢?一年几百万的辽饷,还有那么多的军粮,都是这么花出去的?辽、登、莱、天津、东江这些地方的兵马报上去多少?实数才得多少......不知道有没有10万?其中真正能打的,不知道有没有3万?
真要查干净了,天子的一万家丁恐怕就不够用了......
......
袁可立和毛文龙是在进京的次日,也就是天启七年十二月初十这天下午,在文华殿中,第一次见到朱由检的。和他们一块儿觐见的,还有兵部尚书王在晋、帐前军总参议杨镐。
“平身,平身,都赐座!”朱由检还是一如既往的和气,招呼着给袁可立、毛文龙、王在晋和杨镐都赐了座。
王在晋和杨镐都已经习惯这位万岁爷的笑里藏刀了,全都大大方方的坐了。
袁可立是四朝老臣,到哪儿都是受优待,所以也宽坐下去。只有毛文龙最拘束,只坐了半个屁股,还用双手扶着习惯,好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朱由检看着毛文龙,表情复杂,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意思?
毛文龙听着这话头皮都有点发麻,少年天子是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没有埋伏什么刀斧手吧?
正紧张的时候,朱由检又开口了:“朕日前翻看了东江镇的兵账,兵额报了20万,饷额报了60余万......假的有点过了吧?60万饷养20万兵,平均一兵年入才3两?怎么可能?”
真的要查账啊!
毛文龙的心怦怦直跳,又觉得委屈和冤枉,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虽然报了花账,而且还在大明和朝鲜之间的大海上开展了拦路收费业务。但是他比辽西那几位可仗义多了,辽西那些人一年坑几百万啊!他毛文龙一年才拿几十万。而且他还不白拿钱,好歹还能牵制一下东虏......虽然是败多胜少,但是他不怕失败,还能主动出击啊!辽西那边一年坑几百万,几时见他们主动出击了?不就守着那些坚固的堡垒吗?
其实懂点军事的人都知道,辽西那边根本用不着那么多堡垒......把山海关好好修一下就足够了。除非山海关的守将投敌献关,否则东虏根本不会来打的!现在有红夷大炮,寻常的攻城器械都到不了关城下面就得轰烂了。
靠人命去填山海关的话,东虏死绝了都填不下来!
而且从沈阳到山海关有700里慢慢长途,大军要打辽西走廊而过的话,后勤线太长不说,而且都暴露在东江军的兵锋之下......后勤线给你掐了,东虏大军就得饿饭。
就在毛文龙委屈的要哭出来的时候,朱由检的话锋又是一转,笑道:“毛总兵,你给朕报个实数......有多少兵就报多少数,朕还给你60万两一年,直接从内帑出,一文钱部费都没有,实实在在让你拿60万。至于朕为什么要问实数,是因为要给你们东江军发器械和盔甲。20万套铁甲......这可发不了。”
第1663章 毛文龙要发了!
朱由检的话一出口,不仅毛文龙呆住了,连王在晋、袁可立、杨镐三人,也都惊呆了。
六十万两一年,从内帑直接发给毛文龙,一文钱的部费都没有......这可太没规矩了!东江镇又不是锦衣卫和御马监,也不是帐前亲军,那是兵部管辖的边军。军饷照例该走户部发到辽东经略司,再由经略司往下发。层层扒皮是必须的,发六十万两,实际能到三四十万两就已经很不错了。哪儿能由内库直接发给六十万?这还让不让内阁、户部、兵部、辽东经略司上下其手了?
这事儿可不行!
王在晋、袁可立两个人赶紧给毛文龙打眼色——不能答应!答应了就是和满朝官员为敌!会没命的......
杨镐却是眯着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现在正被朝中的文官和武勋歧视,认为他为了活命当了万岁爷的“家臣”,放弃了朝臣的尊严。
可这些混蛋哪里知道锦衣卫诏狱里面日子有多难熬?杨镐又不是那群东林党的大佬,关进去了还能收获人望,外头还有许多党羽照应声援。锦衣卫的那些鹰犬如果不是得了魏忠贤那等人物的言语,是不敢来薅大佬的羊毛的......他杨镐是真正的罪人,家产耗尽之后,在诏狱里面真是度日如年啊!
他现在就是给万岁爷当狗,也不能再回诏狱了!
毛文龙也瞧见王在晋和袁可立的眼色了,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可问题是东江镇太穷了,即便有海上的拦路收费业务,东江的日子也紧巴巴的。因为东江和辽西那边不一样,东江军得和鞑子真打!
东江不仅总挨打,而且还会主动出击去打!
这是因为东江军和鞑子根本没办法共存......东江军吃的是大明-朝鲜贸易的油水,而大明-朝鲜贸易的主营产品又和东虏的出产冲突,是竞争对手!东江多吃一口油水,东虏就得少吃一口油水。
另外,有东江镇在,东虏就吃不下朝鲜。朝鲜虽然不富裕,但大小也是块肉啊,东江也想咬一口啊!
去年黄台吉发兵攻打朝鲜,明明已经取胜了,就因为东江一直在后面骚扰,结果只能含恨退兵,没吃着太大的油水。
当然了,黄台吉也可以硬吃朝鲜——干脆就在朝鲜大量驻军,防备东江军从海上骚扰。
但是守备朝鲜需要多少军队?一万?两万?黄台吉真这么干了,东江的价值就登天了......
所以东江镇的存在,让东虏非常的难受!
但是东江镇自己,也因为和东虏的频繁冲突,过得非常艰难......打仗要死人,更要花钱!
而毛文龙一直以来,也只能勉强维持。
好在东江镇可以不断吸收被东虏欺负的活不下去的辽东汉人,所以能够得到低成本的战士,也就硬着头皮打下去了。
“万岁爷,臣......”毛文龙已经站了起来,然后扑通一下就给朱由检跪了,“臣替东江军上下3万敢战之士叩谢天恩!”
王在晋和袁可立一听这话,心都快凉了......不是他们自己要贪,是官场规矩如此!
朱由检是皇帝,臣子们暂时拿他没辙。可毛文龙不过是个边军的将主,犯了众怒还不让弹章给淹死?
“起来,起来......”朱由检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60万两银子雇3万兵啊!一个兵才20两,太便宜了!
而且毛文龙的兵真的和鞑子在打!
看见毛文龙已经站了起来,朱由检笑道:“朕手头有3万套从南海子净军手里收来的盔甲和器械,还包括2000支鸟铳,都是魏逆花大价钱打造的好铳,都给你带走!”
魏忠贤给自己的净军搞来的甲胄兵器当然是好的,下面的走狗要坑钱也不敢在这上面打主意啊!
但是朱由检见过更好的!而且他还知道把这些东西给毛文龙,一定可以派上最大的用处。
“臣叩谢天恩......”毛文龙扑通一下又给,泪流满面啊,这是遇上明主了!东江军的战士这下可以人人披甲了,哪怕是布面甲,也能防一下东虏的弓箭。
至于2000支鸟铳......如果不是那种炸膛铳,用处也是极大的!
虽然东虏会打造盾车防铳,但是东江军和东虏的交战规模都不大,很少有堂堂之阵,大量的都是千人以下的小规模冲突,而且常常是遭遇战、突袭战、伏击战。
如果能一次投入两三百支有用的鸟铳,说不定就狠狠的能打几场胜仗了!
“不必谢,不必谢......”朱由检摆摆手,“东江军是大明的经制之军,朕当然应该给钱给粮给器械了!只要你们好好打,朕还有好处!”
还有好处?
毛文龙抬起头,巴巴的望着朱由检。
朱由检笑道:“毛总兵,你是平辽总兵吧?”
“臣是平辽总兵。”毛文龙回答道。
“那么你的辖区就不应该是东江一地,而是应该是全辽......”朱由检道,“你能平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辖区!”
这是要让平辽总兵代替辽东总兵啊!
王在晋、袁可立都大皱眉头。少年天子这是把毛文龙架在火上烤了!
朱由检又道:“另外,朕希望你能够在旅顺开府......皮岛再好,东江在好,也不能和旅顺相比。两年前登莱巡抚武之望不是上奏说要在金州和旅顺之间的南关开凿运河,朕觉得此事可行,可以再试一下。朕再发内帑10万两为工费,再给你一个沙袋筑垒之法。就是用麻袋装土,然后一包包堆积起来,垒成城垣。挖掘运河挖出的土可以填入麻袋,用来筑垒。这样南关不仅有河,还可以筑墙,即便在冬天海水结冰之际,也不是无险可守了。若旅顺可以巩固,辽东、辽西的数千里海疆,就俱在平辽军的兵锋之下了!”
这个在旅顺南关开凿运河的计划一旦成功,毛文龙就可以拥有一大片可以安心屯田的地盘——旅顺南关以南,至少有200平方公里的平地可以开垦,垦出30万亩不在话下。
另外,旅顺周围海域的渔业资源丰富,可以用渔获补充粮食的不足。一旦开发起来,旅顺的经济价值,将不亚于辽西。
虽然运河封冻之后,东虏还是有可能从冰面上通过,攻破南关长墙。但是运河封冻的时候,秋收已经结束,屯田的百姓都已经缩进城堡,粮食也已经进库。突破南关城墙的东虏是抢不到什么东西的,他们自己的后勤补给也会变得非常困难。
而有了旅顺的30万亩屯田,东江军的粮食供应将会大大宽松,也就可以供养更多的丁壮了。
毛文龙也知道旅顺的价值大于皮岛,当下就大声道:“臣一定努力为之!”
朱由检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对袁可立道:“这些年咱们只顾着在辽西和东虏对抗,效果如何是有目共睹的。所谓收复400里土地,不过是得了一个长条,实际的占地,也许还比不了旅顺、金州。而且补给实在困难,看来是很难有所进展了。所以朕就想换个方向,以旅顺、皮岛为根本,以登莱为后援,走海路来去,将辽东沿海之地全部变成战场!因此辽督一职也将从辽西转到登莱。袁卿久抚登莱,又和毛总兵一起收复过辽南,是出任辽督的最佳人选。”
第1664章 锦衣卫复工了
年关之前的几天,眼看着各部衙门都要封了大印放长假的时候,黄立极的吏部衙门中堂内,却是各路大员齐集一堂。阁老尚书,科道言官,还有进京述职的蓟辽督师兼辽东巡抚王之臣,还有刚刚被任命为辽东经略兼登莱巡抚的袁可立,全都凑到了黄立极这边。大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首辅大学士黄立极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头也不抬的喝着一碗热茶,动也不动一下。
底下几个大官议论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六十万的饷银,足够三万人用的甲胄器械,2000支上好的鸟铳,绕开户部、兵部和督师文臣,就直接发给毛文龙?这还要户部、兵部、督师干什么?还要咱们这些阁臣干什么?”
“可不是嘛!朝廷设置督师、经略,让巡抚掌兵,为的就是以文御武。可是现在边将势力日大,愈发跋扈,帅臣可以制约边将的手段,不就是粮饷军资?这要是绕开阁部帅臣,直接给了边将,那帅臣还怎么督师?”
“搞个一两万人的帐前亲军也就罢了,反正是拿皇庄和园子出来分。可毛文龙的东江镇向来是咱们管着的,怎么能归到内廷?”
“是啊,这不乱了套?以后辽东前线还怎么指挥调度?谁指挥得动毛文龙?”
“这可不行,咱们今儿得把这事儿给挡回去,要不然以后这官就没法当了!”
“没错,规矩不能这么坏啊!没有规矩,何成方圆?”
听到议论的声音,黄立极忽然冷冷一哼,又把手中的茶碗重重一顿,慢慢抬起头来:“都说什么混话呢?咱们挡得了魏忠贤么?魏忠贤当九千九百岁的那会儿,咱们谁敢挡他?谁又能挡得了他?下面那么多官还给他建生祠......那么厉害的九千九百岁,挡得了今上吗?冯伯衡,你那对头崔呈秀现在可还在西苑押着呢!”
户部尚书冯铨刚才议论得最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骨头多硬呢!
可黄立极太知道他的底细了,他当年因为老爹河南布政使冯盛明擅离任所,被人弹劾治罪,他上书为父叫屈,也被夺了翰林院检讨的官职,一块儿回家吃老米了。
天启四年的时候,魏忠贤去冯铨的家乡涿州进香,冯铨不顾士大夫的尊严,跪于道旁向魏忠贤哭求。这才得到给魏忠贤当狗的机会!
当了魏忠贤的走狗后,他在斗争东林正臣的时候出力甚多,帮着魏忠贤斗死了东林大佬杨涟,因而颇得器重,年方三十就在魏忠贤的提拔下当了阁臣和户部尚书,被人称为“黑头相公”。
后来他还在魏忠贤的授意下,和顾秉谦、黄立极一起担任了《三朝要典》的总裁官——这本《三朝要典》可不简单,这是一本以历、泰昌、天启三朝有关三大案的档案资料,加上案语而成的官修史集。将东林党的许多大佬打成了挺击、红丸、移宫三大案的罪魁。
可以说,只要《三朝要典》不推翻,东林党头上就始终悬着一把利刃!
因此在朱由检诛杀魏忠贤后,毁弃《三朝要典》的呼声就一轮高过一轮。但是朱由检却自有主张——任凭下面的人怎么嚷嚷,他就是不动《三朝要典》。也不给杨涟、左光斗、惠世扬、周朝瑞、高攀龙等人平反。
而冯铨这个阉党小人也因为是《三朝要典》的总裁官,还在魏忠贤倒台后复了户部尚书的官——他们阉党内部也有斗争!因为冯铨和崔呈秀互相争宠而引发内斗,所以冯铨的户部尚书和大学士官职,在魏忠贤倒台前已经给撸了。
在魏忠贤倒台后,朱由检就故意把冯铨当成了反对魏忠贤行篡逆之事的好人给复了户部尚书的官......而崔呈秀因为没有《三朝要典》护身,在魏忠贤倒台的时候正好是兵部尚书,所以这会儿还和另外69个逆党奸臣一块儿在西苑里面关着呢。如果冯铨不识相,70条疯狗一起咬,他的罪恶可就比天还大了。
黄立极一开口就没给冯铨留脸,冯铨一愣,也只有灰溜溜的底下脑袋来。黄立极还觉得不过瘾,继续一拍桌子:“规矩是谁定的?是咱们定的吗?规矩是圣上定的!再和你们说个事儿,昨天下午我去文华殿面圣的时候,圣上说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经整顿完毕,过完年就该复工了,到时候就要追查逆党了!”
被黄立极怎么一嚷嚷,中堂内的大部分官员都不敢言语了——他们或多或少都依附巴结过魏忠贤,把他们全打成逆党许有一些漏网的,若是要逮一半去诏狱关着,肯定大把漏网的。
孙承宗肯定不是逆党,所以他看见一群噤若寒蝉的官员,心里的气儿就不大一处来......你们都是阉党啊!是不是逆党不一定,但肯定是阉党!皇帝怎么就那么糊涂?怎么就不把你们这些阉党统统给扫了?我可是天天上弹章,骂人的文章写得都快飞起来了,怎么就没参倒一个阉党呢?
想到这里,孙承宗也猛一拍桌子:“追查阉党才好呢!一定得好好查一查,把阉党都扫除了,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他的话一出口,顿时就招来了几十道仇恨的目光......因为他没说“逆党”,而是直截了当说了“阉党”。这个性质可不一样!巴结魏忠贤或是别的大珰往上爬的都能算阉党。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做官嘛,不巴结太监也得巴结权臣,谁都不巴结的,一般都得芝麻绿豆官当到死,所以朱由检不处分阉党大家很理解。
但是逆党性质就不一样了!
跟着魏忠贤谋反才是逆党啊!
现在定了性的逆党,也就是挨了剐的客氏,魏忠贤的侄子、侄孙,客氏的弟弟客光先,儿子侯国兴。还有几个在咸安宫和魏忠贤、客氏一块儿被抓的大珰。基本上都属于魏忠贤最核心的党羽,人数加一块儿不过二三十。这些人中的大部分现在都还活着,在东厂的看押之下。
而被抓去西苑的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现在还只是逆党嫌疑,并没有最后定案抄斩。
以上这些人,对东林党没有威胁,但是对阉党而言,却是随时要命的存在啊!如果再加上孙承宗这个左都御史的弹劾......削籍为民都是小事儿,说不定就要把命送了。
孙承宗这个时候要觉得自己说漏嘴了......弹劾是必须的,可也不能当着一屋子阉党奸臣的面说出来啊!
这也太遭人恨了!
从辽东军前回来的蓟辽督师王之臣有点埋怨的看了孙承宗一眼,然后才开口打起了圆场,“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应付胡虏!草原上传来的消息说,插汉(察哈尔)部八个鄂托克中的两个已经转投了东虏。在虎兔敦汗(林丹汗)领大部西迁后,留在辽河河套驻守的插汉部部众是维持不了太久的。最晚到明年春天,东虏就能拿下整个辽河河套了!另外,插汉部西迁的目的是要吞并顺义王所部的地盘部众......顺义王是咱们大明册封的,咱们能眼睁睁看着其被插汗部所灭吗?咱们还是赶紧拿个主意吧!”
第1665章 不能纳款、不可和亲!
王之臣一提起插汉部的虎兔敦汗(就是林丹汗)曾经蓟辽任上和他打过交道的孙承宗和王在晋就忍不住叹气儿了。
黄立极对口外蒙古的情况不是太了解,就只能向孙承宗、王在晋问计,还没开口就瞧见两张苦瓜脸,于是就问:“稚绳、明初,你们两位都熟知边务,对于插汉部西迁一事,都有何见地?这些年来插汉部年陆陆续续拿了咱们总有百万市赏,也没见他们和东虏建奴碰上几下,怎么就西迁去和顺义王的人开战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朝和察哈尔部已经左翼蒙古其他几个大部在萨尔浒之战前的关系那是相当糟糕的,双方打生打死都不知多少年了。而在萨尔浒之战后,双方都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就开始抱团取暖。在万历四十七年秋,明朝的大太监王猷带4000两白银出使虎兔敦汗的汗廷所在地察汉浩特,经过一番谈判,双方达成了明朝以市赏4万两换取插汉部协防广宁的协议。
而在广宁之战后,明朝又请虎兔敦汗协防山海关,并且继续支付市赏,而且还将市赏数目一步步提到了每年12万两。截止天启七年,虎兔敦汗从大明朝廷手里拿走的银子总有百万两之巨。
但是拿了明朝那么多好处的虎兔敦汗却喂女真如虎!别说为了明朝和建州女真打仗了,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统一左翼蒙古的大业,也不敢和建州女真硬碰硬——在天启四年的时候,虎兔敦汗曾经发兵讨伐倾向建州女真的科尔沁部,结果科尔沁部向努尔哈赤求援,后者派了莽古尔泰5000人去虚张声势,居然就把自称“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的虎兔敦汗给吓跑了。
这场虎头蛇尾的插汉部围攻科尔沁之战后,虎兔敦汗算是威名扫地,左翼蒙古草原上的各部都开始和插汉部离心。而虎兔敦汗对应的办法则是“攘外必先安内”,一边继续回避和建州女真决战,一边吞并被建州女真讨伐的内喀尔喀五部的部众。结果很快搞垮了本可能成为自己的盟友共同抵抗建州女真的内喀尔喀五部,虽然也吃到了不少油水,壮大了插汉本部的实力。
但是建州女真那边所得的好处更多,不仅吃掉了许多内喀尔喀五部的部众,而且还打出了威望。连插汉部八大营(鄂托克)中的奈曼、敖汉两营,也通款建州女真——这两营的首领并不是真的要投靠建州女真,而是想调停建州女真和虎兔敦汗的矛盾。
继承了努尔哈赤大位的黄台吉也是个大忽悠,马上抓住机会放出了谣言,说奈曼、敖汉两营要投靠建州女真。而虎兔敦汗也老实,马上就相信了,立即发兵去攻打奈曼、敖汉两营——奈曼、敖汉两营的头领可都是虎兔敦汗的长辈!就这样给打了,气愤不过,就真的投靠了建州。
而看到建州女真发兵来相助,虎兔敦汗又萎了,吓得连老巢都不要了,西迁去抢右翼蒙古顺义王(土默特)部的地盘去了......这个虎兔敦汗虽然遇上建州女真的时候是个怂货,但是他的插汉部这些年一直处于战时,比起吃了几十年市赏,一直过着安稳日子的顺义王部那是强太多了!
所以虎兔敦汗的大兵一到,顺义王卜失兔就顶不住了,向明朝的大同总兵衙门派去了求救的使者。
其实在大同方面的告急文书送到北京的时候,顺义王卜失兔已经兵败了,把老巢库库和屯城(归化城)都丢了。只是明廷这边暂时还没什么人知道(朱由检当然是知道的),但是孙承宗和王在晋两人还是知道插汉部的实力,也能想到顺义王所部会很快败亡。
而插汉部的西迁和顺义王部的败亡,在王在晋和孙承宗看来,倒是一个实现自家目标的机会......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想避开建奴的锋芒,吞了右翼蒙古的地盘,然后一边坐山观虎斗,一边向咱们要钱呗!”王在晋可没什么好话,说话的时候一脸杀气,仿佛要拿虎兔敦汗开刀似的。
黄立极又看了眼孙承宗,孙承宗冷哼一声:“这个虎兔敦汗实在不是个东西,拿了咱们那么多钱,什么事儿都不干,现在居然西迁了!
不过咱们首要的敌人终究是建奴东虏,对虎兔敦汗还是应该设法安抚。”
王在晋道:“即便要安抚,也应该让他知道咱大明的厉害!否则虎兔敦汗一定会得寸进尺......我大明西北,将再无宁日!”
黄立极眉头皱了起来:“明初,你的意思是要先剿后抚?”
王在晋点点头:“先加以痛剿,而后再行安抚,西北才能安稳!”
孙承宗摇摇头:“明初,现在大同、榆林、宁夏三镇有多少可战之兵?而且这几年西北连年干旱,小民不堪聊生,关中那边已经有人反了!”
他说的是天启七年发生在关中渭北的王二起义,这场起义现在还是星星之火,但如果不能及时扑灭,极有可能出现燎原之势。
孙承宗接着又问:“即便不考虑西北的天旱民苦......朝廷有钱去和虎兔敦汗开战吗?”
王在晋呵呵一笑:“太仓库没钱,但是内承运库有钱啊!”
可不是嘛!
堂中的官员们听见王在晋的话,都是眼前一亮!
少年天子刚抄了魏忠贤和客氏两个家族,还卖了不少赎罪券......要不然他怎么凭什么绕开户部、兵部、蓟辽督师衙门这些“中间商”直接给毛文龙发钱?
既然天子那么有钱,那就拿点出来用于讨伐虎兔敦汗吧!
王在晋笑着道:“本朝向来是不纳款、不和亲、不割地的......特别对虎兔敦汗这种实力不强,脸皮又厚的胡虏!”
“对!不纳款、不和亲、不割地!”
“不能惯着虎兔敦汗!”
“一定要严加痛剿!”
一群重臣们马上就达成了统一意见......虎兔敦汗剿不剿的另说,但是这个借口看上去不错啊!
黄立极点点头,道:“既然诸位都是这个意思,那么今天下午文华殿议政的时候,咱们就一起主剿吧!”
下午很快就到了。
内阁、科道、御史,还有京营的总戎和几个提督一块儿入了东华门,在太监的引领下到了天子读书问政的文华殿。
他们这些人才一进殿,就发现有两人比他们先到了,看见这两人,群臣们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原来先到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和东厂办事太监刘朝。
朱由检的心情似乎很好,在群臣叩拜之后,就乐呵呵的招呼道:“平身,平身。”
看见群臣都爬起来了,他又笑着道:“告诉诸卿一个好消息!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经整顿完毕了......马上就能开门办事了!”
这是好消息吗?
大臣们都有点头皮发麻啊!
朱由检接着又道:“第二个好消息是东厂办事太监刘朝办事得力,已经抄完了魏逆、客逆两族各家,抄得很好啊!抄出了金银宝货和各种产业折合白银不下1600万两啊!哈哈哈,抄家的账目已经让魏、客两家的人自己对过了,基本无误!
朕这个皇帝,现在总算是有几个内帑,可以用来支援一下前方与东虏苦战的军镇了......朕这样花钱,诸卿没有什么意见吧?”
第1666章 朕有钱,你们快来骗吧!
皇帝有钱了,要拿点出来补贴前线打仗的将士,满朝的奸臣怎么可能有意见呢?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和“东厂抄家太监”刘朝可正虎视眈眈看着大家伙儿呢!
现在的大明朝堂上可大多是阉党奸臣......心虚着呢!拍马屁都来不及,还敢提意见?
“陛下圣明,实乃大明之福、百姓之福、三军将士之福!”
一帮子奸臣立马就把马屁送上来了。
朱由检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当皇帝就是要用奸一点的臣啊!本皇帝当年众正盈朝的时候,可没现在那么痛快。而且那帮众正一样要贪污啊!要不然李自成怎么抄出3000万两?既然一样要贪,那还是用比较听话会拍马屁的奸臣吧......
“陛下,兵部刚刚接到大同奏报,插汉部虎兔敦汗举部西迁,攻打顺义王卜失兔所部,卜失兔不支,遣使求援于大同总兵衙门。”
朝堂之上少有的正臣王在晋这个时候出班上奏,报告了虎兔敦汗打卜失兔汗的事儿。
朱由检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上辈子他可后悔了!为了省二三十万的市赏和插汉部打了个两败俱伤,结果让东虏占了便宜,占了插汉部的故地,打开了绕道叩关之路。一次次的跑到关内杀人放火抢钱!
要不是有逆子,大明朝就给抢没了!这回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虎兔敦汗虽然不敢和东虏硬碰,但是他的插汉部还是有实力的。”朱由检笑道,“土默特部吃咱们几十年的市赏,好日子过惯了,打不过插汉部的,现在多半已经被打光了,朕就是想救也没得救了......不如就把给土默特部的市赏转给插汉部吧。”
什么?就这样了?银子就这样给人家了?
王在晋听了都傻了,你个少年天子怎么没有一点血性啊?
“陛下,”王在晋是正直忠良啊,他当然是敢于犯颜直谏的,“插汉部的虎兔敦汗是个只拿钱不办事的小人,朝廷前前后后给了他上百万两,他却畏东虏如虎,根本不敢与之一战!”
朱由检面无表情,一点都不生气——只拿钱不办事的人太多了!满朝文武半数都是只拿钱不办事儿的昏官,还有一小半是帮倒忙的,真正干事儿的没几个。
而且辽东那么十几万军队,他们不也是畏东虏如虎,只知道要钱不知道打仗,即便被逼上战场,也是一败再败的吗?
难道能因为当官的不干事儿就把他们都开了?能因为辽东的军队全是废物就把他们都解散了?
“朕知道虎兔汗是个不中用的小人,但他的插汉部毕竟是从元顺帝一路传下来的......”朱由检胸有成竹地说,“草原之上,人人都可以投降东虏,唯有插汉部的虎兔敦汗不能投降,谁让他是所谓的北元正统!他要投降了,早晚会给弄死的。
另外,他也不能再往西去,因为西边的瓦剌联盟也不会接受他这个北元正统去投靠的,而且他的插汉部也打不过西面的瓦剌联盟。
所以虎兔敦汗退到土默特川也差不多了......再往西走,恐怕就得部众星散,变成孤家寡人了。”
这回不仅是王在晋感到惊讶,满朝文武全都惊讶了。这位少年天子对蒙古人的事情还挺了解的,而且分析的还挺到位。
不过王在晋还不肯罢休,又对朱由检道:“陛下,这虎兔敦汗素来是畏威而不怀德。我朝给了他那么多市赏,他也没有半分感激之心,反而畏惧东虏,犹如绵羊见猛虎。如果我朝一味优容,轻易许给岁赏,虎兔敦汗一定不会感恩,反而会得寸进尺,不断欺凌我朝。”
朱由检心想:现在的大明朝不就是好欺负吗?内忧外患一大堆,奸臣又多......
王在晋看着朱由检依旧没什么反应,好像个没火气的泥人,真也有点急了,他还想借着和插汉部交战的机会,实行在辽西收缩的大计划呢!
“陛下,”王在晋咬咬牙,又道,“臣建议立刻加强蓟州、宣府、大同等三镇防御。并且抽调一万辽镇铁骑进驻宣府,随时准备迎战虎兔敦汗所部。”
什么?抽调一万辽镇铁骑去宣府?
朱由检立马就反应过来。
原来这个王在晋还是在打撤防宁锦的主意啊!
辽镇账面上有十一二万大兵,实际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六万?而其中最能打的也就是辽镇各将帅的家丁,总数也就一万上下。
如果把这一万最能打的家丁都调到宣府,那么辽东前沿就必须收缩防御。宁远也许还能布防,但是锦州、大凌河堡、小凌河堡、松山堡等处就有理由放弃了。
若是能将辽西前沿后撤到宁远卫,那么明军布署在辽西方向上的兵力至少可以减少三分之一到一半,实数有个三四万人就足够了。
天启元年的宁远之战和天启七年的宁锦之战时,宁远城的守军不过就是一两万,照样击退了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的进攻......朱由检估计,已经在宁远吃了两次亏的东虏根本就不敢第三次攻打宁远。
“王卿言之有理!”朱由检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刚才还平平淡淡的,现在已经是一脸的怒气,“朕虽年少,但也知道我朝素来不纳款、不和亲、不割地......朕也惧虎兔敦汗这个反复小人!
如果他胆敢率兵寇边,朕就将派出帐前亲军和辽镇铁骑,予以猛击痛剿!”
朱由检目光灼灼,看着众臣,一字一顿的说:“朝廷以往给插汉部、土默特部,还有内喀尔喀五部的市赏,最多时一年可达三十多万两。朕现在就从内帑中拿出相当于三年市赏的银子,总共100万两给辽镇、帐前两军的勇士放赏!只要能大破插汉部,朕就重重有赏!”
王在晋听见这话,已经暗中在挑大拇哥了......这个君也不说是明是昏,但是一定是大大的奸诈!自己一提醒,就马上跟进布局,还拿出100万两内帑当饵,诱骗辽镇铁骑西行。
虽然一百万两相比辽东一年四百几十万两的军费也不是大数,但是这笔银子是由皇帝直接发放,没有“中间商”的。而且还是一笔外财,所以辽镇的官兵肯定会动心。
不过朝堂之上还是有明白人的,左都御史孙承宗马上就听出问题了,立即出班上奏:“陛下,臣以为抽调辽镇精兵入大同、宣府颇为不妥。”
朱由检看着孙承宗,语气放沉:“孙先生是要朕当一个纳款和亲的昏君吗?”
孙承宗连忙摇头:“非也,非也......虎兔敦汗狼子野心,且贪得无厌,纳款之事万万不可。但是撤辽东精兵则更加不可!辽西局势危急,十数万守军尤显不足,若调走万余精锐,关宁锦防线必难以保全,弃地收缩,将在所难免。
而辽东寸尺之土,皆将士血战而来,怎可无故抛弃?而且东虏黄台吉野心更大,一定会趁着我军少许后退之际发起猛攻。若是辽西有失,则全盘败坏啊!”
黄台吉才不会打宁远、打山海关呢!朱由检心说:他只会绕道入关,所以现在要加强的是宣府、蓟州、大同。
最后还得对虎兔敦汗这个反复小人边打边拉,要让他知道厉害,还得让他保持一定的实力......所以雷霆一击还是有必要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孙承宗道:“孙先生放心,朕不会弃宁远,也不会让黄太吉夺取宁远......朕会让袁崇焕去宁远再任巡抚。有袁崇焕在,黄太吉怎敢再犯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