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盂兰会所（一）
十分钟后，秦夜严肃地和王成浩坐在床头。
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纸钱的焦臭味，秦夜面前三道阴灵站着，搓着手笑的谄媚。王成浩麻着胆子坐在他旁边，想去铺床又不敢动。
“你变了。”秦夜痛心疾首地说：“当年在青溪中学，你是何等的威武霸气。现在呢？”
王成浩干咳了一声：“秦哥……人逢大变，总是会变的……”
“你看看你，浓眉大眼，海拔一米八，怎么都是个80分以上的长相，变成小媳妇的样子要不得……为了锻炼你的胆量，从明天开始，你负责打水，晚饭你负责买，有问题吗？”
有点问题……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然而王成浩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大胆，那是对同类，但自从青溪县出来，他好像就没怎么接触过人类……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当时在家里就尖叫出声，不过……好歹给点适应时间不是？
他觉得这个提议还是为自己着想的，胆子嘛，要锻炼才炼得出来……
嗯……逻辑上毫无破绽……不过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行了。”解决了麻烦的秦夜挥了挥手，看向前方的三道阴灵：“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下去？”
“大人。”一位娃娃脸的学生阴灵摸了摸脑袋：“那啥……能不能给个纸人什么的……”
“附身？还不想下去？”秦夜白了他一眼，好像感觉脸上粘了东西，摸了摸，拇指和食指不停搓着：“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大人……我们死的不明不白的……我、我还想和家里说一声。”
秦夜搓手指的动作更快，不耐烦地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该走就得走。你们知不知道再过一年半载，你们真的要变成恶鬼了？”
“大人……”
“但是嘛……”秦夜的手指都快搓到对方面前去了：“规矩也是人定的……”
悟性呢？
看本官这个动作还没有点基本的悟性吗？
三人都愣了，这是……当面索贿的节奏？
社会的黑暗面啊……就连死了也不能逃脱吗？这个万恶的人情社会啊……
“大人……”最高的学生干咳了一声：“我们……都是穷学生……”
秦夜二话不说，转身拿起鬼头刀。
“大人！不能啊！”“网开一面啊！徽大我贼熟！我可以当带路、党啊！”“大人，法外容情啊！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探讨一下！我每晚给您唱摇篮曲怎么样？”
神特么的摇篮曲！
秦夜感觉自己的工作很痛苦，自从上工以来，唯一的土豪王泽敏居然还有个继承人。其它的要不是开破旅馆的，要么就是只剩下一身衣服的穷学生。真是想发财都没个地方！
不是我想廉洁奉公……是社会逼着我反腐倡廉……
“大人！我们有冤情！”看着秦夜法不容情的伟岸模样，一位学生终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开口。
“不要想着拖延，本官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秦夜摸着鬼头刀，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愣住了。
冤情……
这两个字很low，但是……却让他忽然灵光一闪。
他猛地站了起来，对看得入迷的王成浩说：“去打壶水来。”
“……等会儿？”王成浩表示看到有比自己更悲催的鬼魂心里无比慰贴。
“现在！”
王成浩郁闷地提着水壶出去了，秦夜锁死了门，这才转过头来，深深看着三道阴灵。
“有趣。”数秒后，他已经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死多久了？”
“三年。”学生恭敬回答。
“三年……有意思……真的有意思……”秦夜若有所思，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仿佛喃喃自语：“只要是人类，不是自杀狂，死于非命一定会有执念。不过……我看你们并没有。”
“居然还成为了这间宿舍的地缚灵，心情非常开朗。和没死前没什么区别……那么……你们是自愿死的？”
三人齐齐摇了摇头。
“不自愿死，又没有任何执念……”秦夜的目光寒了下来，看向窗外夜幕降临，已经黑下来的校园：“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你们……死得毫无痛苦，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高个子的阴灵咬着嘴唇，狠狠点了点头。
“我不想死。”之前的欢乐二/逼仿佛从他身上消失了，他的嘴唇颤抖着，身形波动得厉害：“但是……我没有办法。”
“我们不知道怎么死的，也没有痛苦，仿佛只是睡过去了……我亲眼看到父母来收拾我的遗物……亲眼看到我妈哭昏在床上……我就在旁边，但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这三年，我们拼命都想知道真相。但是……”
“但是，你们出不去。”秦夜接着说道：“地缚灵只能困在生前所在的最后地点，三年，你们的活动空间只有这里。这不应该，你们是有执念的，这种执念却被人压住了，把你们困在这里，成为了地缚灵？”
这间学校……有问题！
“你们记得什么？”
他本来不太指望，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还会记得死前的征兆？
然而，他话音刚落，三人齐齐开口:“锣鼓声！”
刷……秦夜的目光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了地板，仿佛要透过地板，看到一楼刘老头那张干瘪的脸。
锣鼓声……
“每晚十二点，都有人敲锣打鼓走上去，然后听着凌乱的脚步走下来。但是……这里十二点是锁门的！”
“每天……我都能在这里看到四对湿脚印！就像……就像有人每天在锁着的门口，直勾勾站到天亮一样……”
太巧合了。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我们第一次听到锣鼓声的时候，谁都没有在意。”高个子阴灵咬牙道：“然而，我第二天去问了……其它同学没有一个人听到！”
“只有我们……我们听的一清二楚，就像……就像在祝贺谁升官发财一样，敲锣打鼓，还有鞭炮和唢呐的声音，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开始我们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是……没有，我们整夜整夜地蹲在门口，甚至还安了猫眼！也没看到一个人！”
“大人……您能想象吗……十二点，电灯突然这一层全黑，那种让人发疯的死寂中，突兀地响起锣鼓声……从猫眼看出去一个人都看不到。却能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就停在寝室门口！！”
“我们差点要疯了！”娃娃脸阴灵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颤声开口：“有好几次……声音停在门口，点起蜡烛能看到门下面站着一个人……真的有人！我能看到他门下的影子！但是……但是猫眼上一片空白！”
“我们报了，没人信！就在我们准备搬出去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位学生抽泣了起来。
花样年华，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只能成为踏不出二十平的地缚灵。没有活人进来，除了每年开学季打扫房间。也没有人还记得他们，他们是逼着自己快乐。更不敢吓跑进来的每一个人。
他们想说话。
他们想出去。
他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么什么。
但是，做不到。
秦夜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许久：“你们在这里呆了三年，其它时候还听到过锣鼓声吗？”
“没有，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过有这种恐怖的事情！要不我们怎么可能住这里！”
“知道了。”秦夜指了指对面：“去那边呆着，明天我带三个纸人回来，你们暂住一阵。”
“谢谢……谢谢大人！”
他不是滥好心。
而是……如果说这件事就是徽大的事情，这可是价值百万的灵异事件啊！
王成浩打水回来了。两人在桌上看了一下大学的课程，秦夜陪他讨论了一下对方想去哪个社团，时间已经到了十点。
全国灵异广播的情况下，晚上天黑以后，整个学校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没有操场上的喧哗。
没有小卖部的灯光。
也没有熙熙攘攘的自行车。
除了宿舍楼，只剩下道路上单调的路灯。夜风吹动树木哗哗作响，如同呜咽的巨兽。
整个宿舍楼也一片安静，没有人随便在走廊上喧哗，仿佛会惊醒什么可怕的存在一样，走廊死寂一片。
王成浩是带了电脑来的，现在还没通网，单机游戏玩了一会儿就感觉没意思。打着哈欠上了床。秦夜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手机，也睡了过去。
啪嗒……啪嗒……缺乏娱乐和沟通的黑夜，吞没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当秦夜陷入梦乡之时，整个学校，一片黑暗。
秦夜睡得很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醒了过来。
“当……”学校教学楼上，有一只巨大的钟，此刻发出一声悠扬的钟声，回荡整个校园。
仿佛……敲动活人禁忌，死者天堂的回响。
午夜零点。
秦夜准时醒来。
眉头微皱，就在他想要继续休息的时候，忽然之间，一片响亮的声音传进耳膜！
“咚咚咚！！！”首先是三声沉闷的鼓声，随后“咣”一声清脆的锣响，下一秒，唢呐齐鸣！鞭炮震天！
秦夜轻轻坐了起来，看了一眼床上的王成浩，睡得跟猪一样。
他再看向了另一张床上的三道阴灵，对方完全呆滞了，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难以相信地看着四周。
“来了……来了！！”
“就是它……就是它！”
“三年前的锣鼓声……又来了！！”
第46章：盂兰会所（二）
“闭嘴！”秦夜闭上眼睛，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声音。
静。
非常静。
这种喧天的锣鼓，反而给人带来了一种反衬的死寂。
“咚咚……咣！”极其有节奏，刺耳的锣鼓声响彻楼下。于黑暗中聆听，只让人感觉汗毛倒竖。
秦夜静静地听着，一分钟后，锣鼓之声开始沉闷起来。而他却知道，这是……进了楼！
夜半的十二点，不知道谁敲锣打鼓，只有该听的人能听见，正……朝着楼上不知道谁的寝室走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秦夜抬了抬眉，十分钟后，就在四楼，黑夜之中锣鼓喧天，一种“嘿哟嘿哟”的低沉声音，居然……直接朝着他门外走来！
角落里三道阴魂，已经脸色煞白，魂不附体。
沙……门外有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紧接着，一片静谧。
死一样的静谧。
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地想让人听到一丝声音。窗外树木形成摇曳的黑影，在墙壁上投射下恐怖的斑斓。
“咚……”数秒之后，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门口。
“咚咚……”一秒一次，非常有节奏。
今夜月光如洗，繁星璀璨。
四楼是迎着月光的，惨白的月光从门缝下投进来，他却没有看到门外人的影子！
老旧的木门，不轻不重，不徐不疾地响起。却轻轻的，缓缓地压抑着人脆弱的神经。
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秦夜没有理他，足足让他敲了五分钟。终于，敲门声停了。
走了？
一片黑暗中，秦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用猫眼朝着外面一看！
一只血红的眼睛，布满血丝，正在猫眼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一门之隔。
就算是他，此刻心里也顿了顿。
“沙……”就在这时，头顶之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
这是一栋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宿舍楼。门并不是现在的新式关合门。而是普通的，裂开很多木缝的老旧木门，而且……这种老式门上方，还有一闪许久没有擦拭的，模糊的玻璃窗。
而此刻……就在玻璃窗上，四个人头正从上往下死死盯着他！
惨白的月色，惨白的脸，漆黑的衣服。衬托在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后，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四个纸人。
整栋男生宿舍楼死寂一片，没人知道夜的恐怖，好像全部睡死过去了那样。
“大人。”就在秦夜身上阴气即将波澜的时候，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突兀响了起来：“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秦夜愣了。
好大的胆子，鬼物“有请”鬼差，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么？
“有意思。”笑了笑，他一把拉开了房门。
房门之外，惨白月光映照的楼道上，丝丝青白色的阴气弥漫。就在楼道之中，有一列长长的队伍。
一共十二个人……不，十二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楼道不宽，走在最前面的，是四个穿着五颜六色破布衣服，仿佛古时候戏子一样身影。
很高。
足足有两米，差不多顶到屋顶。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垂下头发落在胸前，同样的撑着一把油纸伞。这种整齐，却让人压抑无比。
看不见脸。
就连正面都是头发。
四人之后，是四个小小的纸扎人。手脚尖尖。带着一米高帽，擦着朱红的口红，脸色一片惨白。腮部画着腻人的腮红。
他们身上，抬着一具棺材。
漆黑，没有棺材盖，里面却用上好的毛皮，铺成一个座椅。
在这四人之后，又是四个两米高的鬼物。
十二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立在楼道中，身后是黝黑不见底的走廊。
“你们主人是谁？”
“大人，我们主人说，您早上已经收到他的请帖了。今夜是他老人家升官发财的大好日子。广撒请帖，宝安市有头有脸的厉鬼都会到场，还请大人给个面子。”一只扎纸人用尖细的声音回答道。
秦夜微微一愣，随后立刻拿出早上收到的卡片看了起来。
十二点后，那张卡片竟然已经换了个模样。
黑色的底牌上，出现了两个血红的大字。
徽大。
这么巧？
秦夜神色波澜不兴地将卡片放入怀中，心中暗骂了一声，索贿索不到，就算想赚点阳间钱也这么难！
这里，就是整个宝安市阴间坐头龙的老巢！
徽大！
就是他脚下的土地！
“请。”纸扎人齐齐蹲下，动作整齐无比。秦夜沉吟许久，一步踏入棺材中，靠在柔软的毛皮上。四个纸扎人又同时站起，身子诡异地一转，已经面朝走廊。尖声叫道：“贵人上路，起~~行~~~”
“咚咚咚！”前面两个一米高的鬼物，用力排起了手中皮鼓。身后的一只鬼物手持铜锣，轻轻一敲。
当！！
刺耳的声音回荡整条通道。
棺材非常平稳，一行十二鬼，根本脚不点地，是在空中飘的。很快，就到了一楼。
就到了一楼的时候，秦夜抬了抬手：“慢。”
棺材平稳地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楼，门房所在。这里应该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现在正在这里。
刘老头浑身颤抖着，穿的衣服外面贴满黄色纸钱。手中捏着三炷香，脸上竟然画了同样的红唇腮红，颤巍巍地站在门口。矮小的身躯在瑟缩之下看起来更加佝偻。疯了一样朝着大门跪拜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秦夜轻轻拿起了刀，无声放在刘老头脖子上。
只要轻轻一用力，只要轻轻用力，就能割断对方的咽喉。
然而，刘老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仿佛怕吵醒了什么，一个跪拜拜了下去，就在同时，秦夜收回了刀。
“走吧。”秦夜收回目光，坐回棺材招了招手。
“升棺！”随着纸扎人的尖利呼唤，棺材稳稳抬起，随后……一偏头，竟然朝着刘老头家里走去！
“佛祖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刘老头身后大门无风自开，他疯了一样压着嗓子，拼命在桌子上磕着头。
刘老头住的是楼梯和一楼的夹间，但并不小，也不憋屈。里面一片漆黑，浓郁至极的阴气如同雾霾一样缭绕。
沙……头顶上一盏强光灯打亮。秦夜赫然发觉……刘老头这里没有床。
只有一张极其宽大的沙发，应该能谁人，角落摆放着两株盆栽。没有书架，没有桌子，没有凳子。更诡异的是……这个夹间的墙壁……竟然全都是镜子！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人类社会到处都能看到类似的场景那样……秦夜手指轻轻敲打着镜子，眉头微微皱起，却一时没有细想起来哪里看到过。
镜子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绘制着血红的符文。明明周围站着十二个人，镜子里却没有他们的影子。还不等秦夜仔细看，刷的一声，整栋房间猛然往下沉去！
刷啦啦！突如其来的下降，镜子上符纸全部朝上扬起。而镜子上，出现了一个赤红如血的阿拉伯数字。
-1。
这个数字飞快变化，不过几秒，随着周围一阵沉闷的卡卡声，变为了……-2。
-3，-4，-5……一直到了-6，终于停住了。
“地府直达电梯么？难怪我觉得眼熟，就放在这栋楼下面，这栋宿舍的学生居然还没死绝……我是不是应该夸他一声一心向善？”秦夜嗤笑了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口，是一条宽阔的石道，大约五六米。石板墙壁上雕刻着极有古风的花纹，一只只时刻的兽头灯，摇曳着点点昏黄的光斑。
而就在这条石道两侧……站满了一道道阴魂！
穿着西装的，学生模样的，白领丽人，不同的面貌，相同的是，他们全都麻木地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毫无目的地朝着前方走动。
就在秦夜开门的刹那，所有阴魂都呆了呆，一片吞咽唾沫的声音悄然响起，下一秒……数十上百双赤红的眼睛，死死转头盯住了他！
“百鬼道贺，还真是好大面子啊……”秦夜手指轻轻拂过墙壁，入手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尸气和阴气。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
“起码上百年的古墓……这种规模，还不是一般的富翁墓葬，最少官居五品以上！而且……陪葬者不会少于百人。”
“吼！！”就在同时，他前方鬼影如堵，嘶吼着朝他飘来。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最前方数只厉鬼瞬间化为阴气飘散。而在秦夜身上，一片质量和阴灵完全不同的阴气，轰然爆发！
“滚。”他冷哼了一声，随着阵阵惊呼，百鬼退避，如同摩西的分水杖一样，中间笔直地让出一条路来。
足足走了十分钟，面前终于出现一道厚重的兽头石门。左书盂兰，右书会所。四个大字斧凿石刻而出，苍劲有力，燃烧着道道鬼火，将这里点地一片惨碧。
刚到门口，怀中盂兰会所的卡片飘然而出。直接没入门缝，紧接着，大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轰然打开。
秦夜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一步踏入，却彻底愣在了原地。
“什么鬼魅传说，什么魑魅魍魉妖魔，只有那鹭鹰在幽幽的高歌！”
“漫天黄沙掠过，走遍每个角落，行走在无尽的苍茫星河……”
沙漠骆驼？
你敢信？！
入目之处，和他想的挂着人头，燃着鬼火完全不同，没有大门的阻碍，劲爆的的士高海潮一样冲击着他的心脏。一片绚烂的灯光摇曳中，足足三四百平场地内，群鬼乱舞！
穿着兔女郎服饰的艳丽女鬼，端着银质托盘穿行在鬼海之中，不时一只手在她挺巧的屁股上摸一把，惹得女鬼一声娇嗔，然后微笑着拿走插在背后的天地银行大钞。头顶上骷髅型的舞池灯球将整个场地照耀地眼花缭乱。
何止百鬼……这里简直聚集了宝安市所有开了灵智的鬼物！
为什么肯定是鬼物？
很简单，因为……所有人膝盖以下，全都是虚幻的！更因为他们的脸色无比苍白，身上布满尸斑，全场都洋溢着空气清新剂无法掩饰的尸臭味！
厉鬼会所！
第47章：曹有道
哪怕秦夜成为鬼差已经有一段时间，现在也有些懵了。
正中央的舞池上，三位穿着古典仕女装的女子，正在跳着极其挑逗的舞蹈，苍白的手从长裙的开叉处蔓藤一样没入酥胸，水蛇一样的腰堪可一握。如果不是灵体的存在，秦夜也不能不说一声：跳得妩媚。
随着妖娆舞蹈的是冲击心脏的鼓点，还有如潮尖叫。天地银行的冥钞不要钱一样漫天飞舞。隔间里，一些开了灵智的鬼物正如同人类一般交谈着什么。兔女郎托着托盘酒杯，装着包装极其精美的酒。全场都随着沙漠骆驼的歌声情不自禁点头抖脚。
真的，只要不在意他们的虚与实，颜色有与无，这里和秦夜所去过的所有夜店都一模一样。
“我跨上沙漠之舟，背上烟斗沙漏，手里还握着一壶烈酒！”
“漫长古道悠悠，说不尽喜怒哀愁，只有那骆驼奔忙依旧……”歌声渐低，嗨爆全场的气氛终于舒缓了一下，有几个学生模样的鬼物从台上跳下来，换上去了几个穿着西装，带着小皮帽的舞者。
下一刻，刚刚舒缓的气氛随着副歌的来临瞬间点燃，舞台上，披着苍白长发，穿着极其前卫的乐队轰然奏响。四周白色的干冰嗤拉一声冲成云烟雾海，数不尽的鬼手举在半空，声嘶力竭地和乐队嘶吼着。
“白天黑夜交错，如此妖娆婀娜，蹉跎着岁月又蹉跎了自我，前方迷途太多……”
秦夜足足愣了一分钟才缓过神来。
这尼玛……也太与时俱进了吧？
不是……这确实是会所啊，没有错啊，这张卡片给得毫无问题啊。但是你真的不觉得和之前的邀请模式有些不一样吗？显卡都不同好吧！
“帅哥。”就在此刻，一片冰凉的的触感出现在秦夜下腹，他愕然看着一位瓜子脸，活着的时候容貌绝对在八分以上的女鬼，手已经盖在了他不可名状的部位，食指轻轻在裤缝上勾勒着形状，微笑道：“第一次来？挺俊嘛，借的谁的尸体？刚死不久吧？这么俊死了可惜了呀……”
这尼玛……
秦夜很想挥手一刀了解对方，请把你的手暖了在来好吗？
他冷冷看着对方，对方的表情从微笑，到僵硬，到瑟瑟发抖，到最后猛然张开嘴，正要尖叫，不过三秒。
“活……唔……活……呜呜！！”还不等他叫出来，一只苍白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女子四肢乱蹬，眼睛瞪得溜圆，手戟指秦夜，活人两个字硬是没有惊呼出声。
“女士，这是主人的贵客。”捂住她嘴的，是一只纸扎人。和之前请人的不同，这只纸扎人穿着画得极其简陋的黑西装，画着可笑的偏分头，明显画师技术不过关，五官的比例都不太对。在灯光的斑斓下，只让人感觉心里发毛。
肉眼可见，女鬼在纸扎人的手中化为道道青白阴气消散。周围的人见若未见。纸扎人恭敬地鞠了一躬：“大人，请随我来，主人有请。”
秦夜点了点头，阴灵看到纸扎人自动让开一条路，走到喧哗的角落，他这才发现，上面还有一层。
从旋转的楼梯走上去，一层尽收眼底。就在舞池的背后，有一个两米大的坑。之前灯光太妖没有看到。而这个坑里……四条银色的锁链没入其中，一道道纯粹至极的阴气，正如同烟云一样缭绕上来。
“这是……”秦夜目光动了动，强压住波动的心绪。手心刹那一层冷汗！
太熟悉了……
纯正，浑厚。这种阴气……是阎罗印碎片！
就在此刻！
咚……
一声沉闷，如同钟鸣，坑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动了动。下一秒，如同洪水一样的阴气海啸一样冲入全场，地府最精纯的阴气滋润下，全场的气氛瞬间达到了最高点！鬼叫声此起彼伏！
百鬼喧哗中，秦夜胸口的阎罗印碎片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心脏一样咚咚咚地跳了起来。与此同时，二楼的房间中，一股强大的阴气轰然炸裂，带着一种不敢相信的疑惑，瞬间定到了他的身上。
刷啦啦！！秦夜的衣服猛然荡起，轻轻落下。
这一瞬间，如同风暴瞬间张开，而他正站在暴风眼的中心。
“这是……拘魂？”
他距离房门还有五六米。
脚，却生根一样，再也迈不动。
根本没有想到，居然有地府一尊至宝的碎片！而这位仅存的阴差，宝安市的坐头龙，阴气竟然和人偶师不相上下！赫然是拘魂等级！
退？
不可能的，对方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他只要敢走，全场鬼物都会随着这位坐头龙的一声令下，将这个地下负六层围地水泼不入。
进？
在一位拘魂等级的老阴差目光下……一旦两枚碎片再次呼应，当场翻脸死路一条！
“道友，为何还不上来？”还不等他多想，一个声音突兀响起耳边：“难道……你连昔日同事的面都不想见一见么？”
该死……
进退维谷，秦夜暗暗握了握拳头，手心已经一片冰凉。抬脚朝着二楼走去。
推开房门，里面是一个装修非常现代化的房间。
这是一个露台一样的空间，三面都是钢化玻璃。两张沙发靠窗而放，中央一张欧式长桌。头顶的大型水晶吊灯闪耀着光辉，靠墙的一面上，挂着一张临摹的蒙娜丽莎。
墙角放着一个相当精致的柜子，上面摆满了书，下面锁得严严实实。一个背影，只能看到一只放在沙发上的手，带着三枚精巧的戒指。
深呼吸了一口，秦夜强压住纷乱的心绪，走到沙发旁抱拳一躬：“下差鬼差秦夜，见过拘魂上官。”
没有回答。
数秒后，才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你知道吗。”
“在我刚捕捉到你阴气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
“地府那样的大变中，竟然还有阴差能活下来。简直比一千零一夜更加奇幻。”
沙……沙发自动转了过来。整个宝安市阴司龙头，终于映入秦夜的眼帘。
这是一个中年人。
他的左手端着一杯红色的液体，精神非常饱满，穿着笔挺的西服，雪白的衬衣，藏蓝色的领带。铮亮的皮鞋。
漆黑的头发，国字脸，属于路上看到绝不会记得的类型。长相普通至极。
如果不是对方七窍中时不时泛起的漆黑阴气，秦夜都要以为对方是一位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而不是阴差。
他坐了下来，对方的沙发也转了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数秒后才微微一笑：“我很高兴。”
“真的。”
“在这个地府破灭的世界，居然还能看到昔日同事。没有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事情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书柜旁，拉开下面的抽屉，里面赫然是一层冰柜：“喝点什么？”
“你能叫的上来的名酒品牌，这里几乎都有。从第二名的smirnoff皇冠伏特加，到moet chandon酩悦香槟，martell马爹利。或许你想尝点别的？我的调酒技术很不错。”
“不用了，谢谢。”秦夜说不出的违和，对方的英语口语相当之好，怎么看，怎么不像阴差。
“你丧失了人生的一大乐趣。”男子拿过来两个瓶子，在自己杯子里勾兑起来。金色的酒液带着浓郁的芳香落入杯中，丝绸一样荡漾。他缓缓道：“本官曹有道。两百年前开始，镇守西鹤村。正好百年任期满，达到拘魂等级上调固县。调令都还没下来，地府没了。”
两种酒液混为一种淡金色的液体，他轻轻闻了闻，惬意地眯起眼睛，推到秦夜面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本官干脆直接到了宝安市。花费数十年打下这片江山。道友，你觉得如何？”
他双手张开，面带微笑，背后就是疯狂的舞池，漫天飞舞的冥钞。仿佛极有成就感。
秦夜没有喝那杯酒，笑道：“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曹有道往前探了探身子：“是说装修风格？还是本官的个人特色？新丁……一百位阴差，一百位喜好，并不是你想象中，每个人都古板地穿着阴差服，每天夜里游荡在街上。”
他打开雪茄盒，里面放着五根排列整整齐齐，身上缠着一根蓝色丝带的雪茄。他拿起剪子说道：“比如我，就喜欢接受新生事物。不得不说，世界正变得越来越方便，越来越美好。我是越来越佩服人类这种生物了。要吗？”
秦夜仍然摇了摇头。
咔擦……曹有道有序地剪着雪茄，淡淡道：“所以，只有接受新生事物，才能与时俱进。”
“就像你我，必须得接受地府破灭这种传说中的故事。接受它，然后在其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活法。比如……像我这样。”
啪嗒……姿宝打火机划出一道火红的痕迹，房间里弥漫起樱桃的雪茄味。淡薄的青烟中，曹有道隔着烟雾眯着眼睛看向秦夜：“像我一样……享受这个世界，支配这个世界。”
他深吸了一口雪茄，烟头明灭不定：“这是一种尝试，现在，我诚挚地邀请你和我一起进行这种探索。从你点头开始，整个宝安市，除了我，你就是主宰。”
秦夜端起杯子晃了晃，掩盖住自己波动的目光，低声道：“政府呢？”
曹有道笑了：“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我们的世界，活人怎么能懂？”
“新丁，整个世界上，只有你我，才能懂彼此。我们……就是地府！”
第48章：活人禁区
疯了……
秦夜的目光看着酒杯，心中警惕已经提到了百分之一百二。
疯子……清醒的疯子。一个理智的疯子。
阿尔萨斯的话清晰地重复耳边：所有阴差，都是地府阴灵，他们被地府高压的‘制度’管理着，在‘制度’不存之后，这些阴差……会变得比恶鬼可怕几十几百倍！
比如曹有道。
“说句不敬的话，你只是拘魂，我只是鬼差。而我……见过人类世界拘魂之上的修炼者。”他斟酌着措辞，小心开口。
曹有道笑了。
笑的很愉悦，他的手轻轻放在秦夜手上，苍白而冰冷：“所以说，这个世界，只有你我能明白彼此。”
“别说无常，就算判官级别的修炼者，又怎么样？”
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秦夜的手：“能看到阴差的，只有阴差。”
“你管他无常判官，甚至府君阎罗？没有人能看到我们，只有你我能看到你我。换句话说……人类永远也找不到我，哪怕我就站在他们面前。”
“我们，和那些低端鬼物永远是两种存在。”
秦夜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微笑道：“但是，政府会一直压制灵异的存在，只要投入足够的兵力，出现哪里清除哪里……”
还没说完，就被曹有道晃着指头打断了：“no，新丁。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他的目光深邃而危险，带有一种炽热的蛊惑：“你忘了……我们身后站着的是千亿阴灵！是随着地府大崩溃被冲到人间的，数之不尽的灵魂！”
“只要有合适的方法诱导，他们迟早会朝着怨灵，乃至恶鬼转变。你觉得……特别调查处有多少人？他们能顾得过来？”
“所有灵魂，在感觉到阴差气息之后，都会本能地朝着宝安市聚集。现在我们才是地府官职的初期，一旦达到判官，乃至府君的级别……”
他的身体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微颤抖：“周围各省的灵魂全都会朝着这里凝聚！你想想，当百亿阴灵汇聚的时候，哪怕没有一只厉鬼，这里也绝对是活人禁区！”
他直勾勾地看着秦夜：“换一种说法，是……阴司的天堂。”
秦夜深吸了一口气。
疯子不可怕。
有理智，智商极高的疯子才可怕。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疯了。
他听懂了，尽管对方说的很隐晦。但野心表露无遗。他是想……重建阴司！
一旦按照对方的步骤走下去，这……很可能实现！唯一在意的就是时间，但是，作为生死簿上已经没有名字的人，他们在乎时间？
秦夜的沉默，在曹有道眼里看做是考虑，他站了起来，轻轻敲击着玻璃窗，沙哑说道：“新丁，其实不只是我，现在有幸能存活下来的鬼物，都在这么做。”
“你应该是入职不久，百年？还没来得及录入地府名册，就遇到了地府崩溃。所以才没有被地藏大人带往极乐净土。也所以……你没有真正接触过其他同事，对现在的社会一窍不通。”
他手指落处，荡开片片波纹，整个徽省的地图出现在上方。
宝安市，是一个最大的红点。而其他地方，还有四个红点。虽然比宝安市更红，但是扩张得远不如宝安市这么快。
“知道这叫什么吗？”他悠闲地看着秦夜，一点点打破对方的心防：“这叫捕食区。”
“在地府崩溃以后，百年间我走遍了东南一带，每一个省，每一个市都是这样。有幸不死的鬼物们，划分了自己的领地。这些领地就叫做捕食区，每一个捕食区内，都有一只最少鬼差等级的恶鬼。他们在等，他们害怕，怕地府的阴差再次潮水一样冲出大门。不过，时间能让人忘记太多东西。这几年开始的不安稳，就是有些鬼物已经等不及了。”
“没有地府的高压，华国接下来十年，阳间与阴间全面对峙的高峰迟早会到。到时候……你要怎么躲？”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鬼物满地，你想履行阴差的职能斩杀恶鬼？不是本官看不起你，就凭你一个小小鬼差，杀得过来吗？”
“那些从地府里幸存下来的鬼物，拘魂不多，但也不少，甚至……我还在珠三角感觉到了无常的气息。就在珠江之下。地府已灭，晋升无门，你根本不可能达到更上一级。那等阴阳的对峙一旦全面爆发，你……要往哪里走？”
曹有道转过身来，玩味地看着秦夜：“去阳间吗？你违反了阴司的规定，阴司绝不参合阳间事务。”
“站在阴灵一边？那你同样违反了地府的规定，阴司的存在，是辅佐阳间正常运行。”
“你……何去何从？”
秦夜没有开口，曹有道走到他身前，沉声开口：“新丁……所以你明白了吗？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自己的**。而是现在需要一个人站出来，需要一个人重整阴司。”
“阴灵是灭不完的，阴司不振，迟早有一日，阴间的力量会压倒阳间。而这个世上能重振阴司的，只有我……”
他点了点秦夜的胸口：“和你。”
“只有我们，是高高在上，和那些俗不可耐的鬼物完全不同的存在。”
“身为阴差，你能容忍那些被我们踩在脚下，看到我们就谄媚卑膝的恶鬼成为一方之主？”
不得不说，他口才很好，秦夜几乎都要被他说动了。
但是，只是几乎。
“现在已经没有地府记录功绩，你怎么达到判官？”他不动声色地开口：“达不到判官，你的威势根本不能出省。”
曹有道又笑了。
他站了起来，手轻轻抚摸着玻璃窗：“看到那个东西了吗？”
他说的，是舞台后方，那个三米洞坑。
秦夜点了点头。
“所以说……地府的崩溃，应该是将希望留给了我……”曹有道声音带着一抹疯狂，随后立刻平静下来：“办法……当然有。”
他却没有接下去，而是转过身来看着秦夜：“好了，给我个回答吧。我是诚心邀请你站在我这边，站在地府一边，重归当年的秩序。新丁……别让我失望啊……”
秦夜轻轻摇着酒杯：“如果……‘不’呢？”
曹有道微笑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问你名字吗？”
“因为……死人是不需要的名字的。”
秦夜终于抿了一口酒，很意外，酒味很淡，非常柔顺。
而四周的空气，却如同刀子一样锋利。
一言不合，血溅五步。
数秒后，他终于微笑着放下酒杯：“那，我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啪啪啪！曹有道大笑着鼓掌：“我就知道，你会做正确的选择。”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木头做的牌子来，雕刻很精致，上面笼罩着对方的阴气。
木牌被轻轻放在桌子上，他两根手指摁住，挑眉道：“有了这个东西，你能看到宝安市所有捕食区。拿着它进入，你能随意支配其中阴灵。宝安市的阴灵等级不强，都在鬼差级别上下。他们不敢违逆本官的意志。”
秦夜伸出手，却拿不动那块木牌。
“道友……有的事情，嘴上说来终觉浅啊……”曹有道的笑容非常神秘：“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证明一下呢？”
“证明我两都是为阴司的重建而站在一起，有共同的理想，嗯？”
秦夜也笑了：“怎么证明？”
曹有道微笑着站起，走到窗前轻轻打了个响指，顿时，钢化玻璃窗层层分开，刹那之间，下方喧哗如潮的鼓点音乐轰炸机一样冲入房间。
秦夜听了听，居然是faded……
就在开窗的刹那，他已经悄然启动了阎罗印。
是的，只是“几乎”说服。
他绝不会和这个疯子站在一起。
没有别的原因，三观不合。
他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诚然，两人都看过了朝代更迭，人情冷暖，然而，他是一直生活在人类社会，和所有阴差都不同！
对方是高高在上地统御夜晚世界，本质上就有了差别。
他身上人气更多，他懒，他不想去争这个霸，他厌恶着人类的虚伪贪婪，却又喜爱着人类的友善诚实。
七情六欲，才是他的生活。
五味杂陈，才算不枉一生。
凭什么要和你站在一起？
“诸位。”曹有道不大的声音响起，十秒之内，下方舞池安静了下来。所有鬼魂，都用一种炽热的目光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今夜，我们可能会喜迎一位同僚，他和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理念。当然，也可能不是。”
“其实是与不是，嘴上说来毫无分量。所以，本官准备了一场特殊的欢迎仪式。”
“带上来。”
秦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野心家，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看不动了，而是悄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入场的地方。
鬼群潮水一样分开，两位纸扎人带上来了一道灵魂。
对方头发散乱，显然是挣扎过，灵魂波动非常厉害，双手上带着一只手铐。国字脸，中山服。
这……竟然是张保国的灵魂！
“你看，只要一刀下去，你和我，就站在同一条战线了。”曹有道微笑地看着下方说道：“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对吧？来宝安市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他。但是，他很可恨，你知道吗？”
“特别调查处，是妨碍我们伟大进程的死敌。而他，就是死敌手下一匹老狗。我不杀他，只是因为还不是和阳间撕破脸的时机。我们只是随时随地都在盯着他，也多亏了他，让我发现了你这个仅剩的同僚。”
原来如此……
秦夜微笑以对:“这是什么意思？”
第49章：阴差与阴差
“这是什么意思？”他微笑着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但要确定你会和我站在一起。”曹有道也微笑着看了回来：“你看，只是轻轻一刀，彻底湮灭他的灵魂。很简单。我不杀他，不等于你不能杀他。”
当然简单。
杀了张保国，等于彻底和政府对立。一位副检察长啊……政府心再怎么大，也决不允许挑衅权威的存在。
“你有五分钟考虑。”曹有道坐了下来，端起酒杯晃了晃。
秦夜沉默着。
杀了张保国是最稳妥的办法，一旦说不，他面临的代价……太大了。
阎罗印的暴露，会让对方彻底和自己不死不休！
不……且不说暴露与否，如果不答应对方的条件，今夜……就是他和宝安市阴间的坐头龙撕破脸的时候！
全场鬼物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曹有道的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我不明白。”四分钟的时候，他幽幽叹了口气：“不过一个区区凡人而已，我不知道你怎么和他有了交集。更不明白，为什么以你我的生命，会对一个凡人的命数如此犹豫。”
四分三十秒的时候，秦夜终于开了口，微笑着说：“上官，你知不知道，哪怕死宅也有他的底线啊……”
“哦？”
“比如大小姐的蕾丝，比如初音的抱枕，如果弄坏了这些东西，死宅也会和你拼命的啊……”
“抱歉，我对人类的文明并不感兴趣。”
“哈……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秦夜抓了抓头发，脸上的笑容有些释然：“我呢，虽然平时也没什么正形。和普通的阴差估计不太一样。偶尔也喜欢出卖出卖朋友，不过几十年的老熟人，灵魂放在自己面前，要自己去了结他，还是有些强人所难啊。”
曹有道不笑了，轻轻摇晃着酒杯：“所以？”
话音未落，秦夜身上阴风骤起，一道银光骤闪，夺的一声，已经牢牢将曹有道的手钉在了桌面上。
顺势钉穿了那块木牌。
勾魂索。
同一时间，他的身形包裹在一片阴气的海潮中，闪电一样朝着张保国的灵魂冲去。
轰隆！阴气浩瀚，所过之处普通鬼魂灰飞烟灭，半秒时间，鬼差服已经附着于身。长刀闪烁之间，抓着张保国的两个纸扎人尖叫中化为飞灰！
阴司拿人，闲杂退避！
“走！！”不管听不听得到，秦夜抓住张保国的灵魂一声大喝，闪电一样朝着门口冲去。
二楼，曹有道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勾魂索天外飞来，将他的手刺了个对穿，钉在桌面上。可惜没有一丝血液流出，只有无尽阴气蔓延。
“我本将心向明月。”他闭上眼睛，缓缓叹了口气：“奈何明月照沟渠。”
轰！！！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整个二楼猛然崩溃，一股远超秦夜十倍以上的阴气海啸爆发，席卷全场！
所有阴魂颤抖不已，膜拜在地。就在苍茫黑雾中，一道身影长啸而出，于半空中化为一道黑色虹光，直指秦夜而去！
斜襟黑色衮服，绣三圆黑白谛听暗纹，头戴黑色镂空**一统帽。一道道纯黑色的阴气从七窍中缭绕而出，唯一不同的，是曹有道没有鬼头刀。而是背后背着一柄剑。
“阴司拿人，闲杂退避！！”
随着他的怒喝，长剑在手，轻轻一扬，现场所有阴灵灰飞烟灭。
这是阴差和阴差的追逐。
恐怕是地府建立以来，第一次拘魂追杀鬼差。
秦夜疯了一样跑着，拘魂有多强他太清楚了，只要被追上有死无生。到时候只有发动阎罗印一条，但接下来，就是对方疯狂的追杀，而且绝对不计一切代价！
他已经隐约明白，正是因为阎罗印碎片的存在，对方才可能苟活下来。
这样的人能放过身怀阎罗印的自己？
到时候……这个漩涡的中心本来是宝安市，立刻就会对准自己，而且提前度绝对远超对宝安市的渗透！
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启动阎罗印！
快，更快一些！通道中所有鬼物，看到他冲出来的一刹那，全都愣住了。随后，疯狂地咆哮着，朝他冲了过来。
刷刷刷……过道上的灯火一点点从身后开始熄灭。一道汹涌的阴气如影随形，一点寒芒直指秦夜后心，仿佛死神踏着黑暗而来。
“滚！”秦夜长刀在手，一手抓着张保国灵魂，一手刀光如同午夜梨花，前方所有阴灵根本不是对手。抢先一步冲入了电梯之中。
快……他眼睛都有些发红，用力一锤，随着一声嗡鸣，镜面上出现-6的字眼，随后大门一关，飞快地朝上冲去。
-5，-4……还不等他舒一口气，-3的时候，电梯忽然停住了。
“天真。”曹有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本官打造的地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是不是也太不给本官面子了？”
呵……秦夜恨不得给张保国灵魂一下，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很自私的，平时出卖王成浩毫无心理压力，天知道刚才怎么脑子一热，就把张保国给救下来了。
不过再来一次，他恐怕还会这么做。
“原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已经深入灵魂了吗……”苦笑了一声，死死握紧手中鬼头刀。下一秒，电梯顶的灯光，忽然变成了惨碧！
整个电梯房间，一片森然，阴风骤起，冰寒入骨。如果是人类在这里，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汗毛倒竖尖叫起来。
就在周围每一面镜子墙壁上，一道赤红的血痕开始显现。
如同有鬼执笔，笔直地勾画出道道线条，本来映照的是他的影子，一瞬间，却变为了一条幽深的长廊，没有灯光，只有惨碧的鬼火反光。黑色阴云如同呼啸的巨兽，一道身影天外飞仙，从所有镜子中反射过来，直刺他的咽喉。
那是一把剑。
下一刻，曹有道的身影清晰可辨，出现在所有镜子之中。就在这一瞬间，秦夜猛然一蹲，手中鬼头刀横扫，根本不管砍到没有。紧接着，肩膀上一阵剧痛。
眼前一黑，又瞬间清晰。
肩膀上血流如注，他根本没工夫管。镜子中曹有道的身影简直诡异地不可思议，竟然脚朝上死死抓住天花板，站在镜中世界。
“你知道吗……都说夜晚两点半，镜前梳头，可以看见前世的自己。”他轻轻竖起长剑，成竹在胸地开口：“镜子从古至今，都是沟通阴阳的存在。而我，却在这里，现在，看到了你的来世。”
“你的来世……一片空白。”
话音未落，十几面镜子中，十几个曹有道的身影同时刺向秦夜的天灵盖。墙上符纸疯了一样扬起，头顶鬼火长灯闪烁不定。
躲不开……
对方刚一出手，秦夜就感觉到了其中强大的阴气，等级差距太大了，鬼差只是村级干部，拘魂是县级干部，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嗤啦啦！剑未到，气先到。他的鬼差服尖叫起来，凭空裂开一道道小口。他狠狠咬了咬牙，再无犹豫，阎罗印碎片轰然爆发！
轰！！
一道剧烈的黑光，整个电梯都摇曳了一下。数秒之后，所有符纸停息，上面的数字居然又一次开始上升。
-2，-1……1！
叮咚……随着电梯门打开，秦夜喘着气走了出来。长长舒了口气。而身后的电梯房间，所有镜子完全成为碎片，露出后面一片漆黑的墙壁。
漫天符纸飘散，他强忍着肩膀的剧痛，放开了张保国的灵魂，看着对方飘飘悠悠飞入半空。
同一时间，-6之下，曹有道愣愣地提着剑，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电梯层。
跑了？
一个区区鬼差……居然从自己手下跑了？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对方身上爆发出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这种力量……他很熟悉。
“秘宝碎片！”他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嘶哑地咆哮：“这是地府秘宝碎片！！”
“他身上居然也有一块！！”
“难怪……难怪敢有恃无恐地来到这里……我就在奇怪他到底怎么从地府湮灭中活下来的！不过，你真的以为你能从宝安市逃掉？”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血红已经消退。阴气缭绕中，又回复了成功人士的外貌，冷笑道：“我说过的……只有我们，能看到对方。”
“天涯海角，本官也会找到你！”
秦夜身形已经幻化为了普通模样，他穿的本来是白t恤，系现在半身血红，看了看手机，还是夜晚三点。
“我就说……不该在人类社会待久了……”
“居然还有救人这种想法……小秦同志，你现在很危险啊……”
“要想苟活，第一个就是要学会视若无睹，你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思维？”
喃喃地自怨自艾，一楼，刘老头端坐在桌子旁，面带笑容，已经沉睡。他拖着石头一样的腿往上走去。
刘老头只是个媒介而已。
二楼，三楼……当走到三楼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学生发出了一声“鬼啊！！！”的尖叫，然后扑通扑通跑开。
秦夜苦笑着看了看自己，衣服血红，灯光昏黄，走路的姿势一拖一拽，还真的是……和鬼片一模一样啊……
第50章：羚羊
好不容易走到了寝室，他一把把王成浩拉了起来。对方揉着惺忪的顺眼，才看清楚眼前马上就要放声尖叫，却立刻被秦夜捂住了嘴。
“是我。”
王成浩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谁晚上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谁都会魂飞天外好吗？绝对不是自己胆小。
“马上走……”
“啊？走哪里去？”王成浩虽然不舍，但是看眼前的样子，已经脑补出了一万种经过。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不管哪里，越远越好！”
王成浩点头收拾东西，被褥这些都没敢拿了。十分钟后，秦夜已经和对方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市中心开区。
秦夜强撑着没有入睡，随着车越开越远。司机忍不住打了个摆子：“见鬼了，怎么这么冷？”
“你开快点就不冷了。”秦夜平静开口。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不出丝毫血迹。睁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看着车窗外，就在外面，数百上千的阴灵，和他们的车背道而驰，全部……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飘去！
对方在召集全市阴灵……他暗暗握了握拳头。现在马上五点，对方不会再做什么了。但是明天……后天，全市的灵异都会迎来一个爆发的阶段！
宝安市，就连表面的平和都会被打破。
所有阴灵都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脚下不动，身体飘飞。那盏灯笼上，写着漆黑的“曹”字。
四面八方，群龙汇海。
当五点整的时候，秦夜才闭上了眼睛。
恢复体力，才是第一要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摇醒，王成浩关切地看着他：“秦哥……怎么样？要去医院吗？”
他们已经开到了市中心，现在是五点半，天已经有些麻麻亮。他摇了摇头：“不用……开个房间，让我休息一下。”
开好房，这一睡，就是八个小时。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他的体质和常人不同，一夜过去，那个不算致命，只是出血量大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他靠在床上沉吟不语。
怎么做？
对方绝不可能放过一块碎片，第一块能让他从地府大崩溃中活下来，第二块呢？
他和对方已经彻底撕破脸，阎罗印暴露，今夜……曹有道势必大搜全城！
是的，他们的阴气还没有强到城南城北可以互相感知的地步，毕竟拘魂只是县级干部。但是……曹有道看过了他的脸。而阴灵这种东西……是不忌讳物体的。
也就是说无论他躲在哪里，阴灵根本不会在意是否被阻挡，它们本身就没有实体。哪怕躲在柜子里，也可以穿墙而过。
无路可逃！
“更头痛的是……这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阴灵暴动，阳间不明所以势必镇压，不知道多少市民会亲眼目击灵异事件，还有数不清的善后工作,特别调查处必定全面触动……”他轻轻舒了口气：“没有一个地方安全。”
“咳咳……”就在此刻，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秦夜愣了愣：“阿尔萨斯？你醒了？”
然而，没有回答。
足足过了数分钟，阿尔萨斯虚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知道吗……”
“现在本宫非常后悔，为什么和你绑在了一起……”
秦夜非常不满意：“这是你的幸运。”
两人早已习惯了互相伤害，然而这一次阿尔萨斯没有搭腔，数秒后才沙哑开口：“知道羚羊吗？”
不等秦夜回答，她继续说道：“在被老虎捕食的时候，它会拼命用角顶过去……咳咳……但是它在顶过去之前，一定会跑。”
“你懂我的意思吗？在爆发之前，它的第一反应不是反击，而是躲避……咳……是啊……我理解你，你在阳间社会躲了太久，藏了太久。房产证不敢拿，驾照不敢考……任何有照片的证件都不敢持有……咳咳……这已经形成了你的第一本能……无论是王家女鬼，还是阴刺军，或者这一次，你都是在完全没有后路的时候，才考虑主动出击……”
秦夜脸皮发热，他不知道阿尔萨斯怎么忽然这么了解他了，这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被对方一点点剥开，让他感觉异常羞耻。
阿尔萨斯没有继续说下去，声音如同游丝：“那么……你知道地府的赫赫威名是怎么来的吗？为什么阴刺军感觉到你是地府阴差，第一反应就是退避三舍？”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跳到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秦夜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
阿尔萨斯的声音很平静，“咳咳……两百年前，云川省七大邪灵暴动。当地拘魂战死七人，支援的无常二人，无一人后退……”
“一百三十年前，南江万人坑出现化生等级鬼物，临近市区五大无常全部战死，判官受伤……无人后退……”
“本宫当年……拘魂等级就遇到邪灵……若不是气运通天，哪来的机会执掌?f丰省……”
秦夜脸色越来越红，这些话就像火苗一样让他脸都滚烫起来。目光漂移着干咳了一声，低声道：“又不是我想要当……”
阿尔萨斯的声音猛然拔高起来：“但是你拿了阴差信印！而且用这个代价活了下来！”
一句句话，就像雷霆一样，彻底震开秦夜最后的伪装。
“任何生物活在世上，都有它的责任！阴司的责任就是辅佐阳间正常运作！让善恶报应天道循环，而你！拿了阴差信印，却只想苟且偷生！”
“我愿意吗！！”秦夜猛然站了起来，一点点被揭露心里最隐秘的想法，就像导火/索缓缓燃烧到底，再潮湿的炸药，也会燃起火花。
他一把抓出封魂球，恼羞成怒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是！吃了太岁能不老不死！能无限复活！但是，死也会痛啊！我也会怕啊！！每次复活就是一段全新的记忆，忘记前尘，我还是我吗！”
“我跑？！我不跑能打得过吗！拘魂和鬼差显卡都不一样好吗！凤来酒店老子差点就死无全尸！！”
“你告诉过我增强实力的办法吗！”
“那你有主动问过本宫哪怕一次吗！！！”阿尔萨斯的声音更大，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王成浩目光眨了眨，悄然想离开。秦夜有些发红的眼睛瞬间盯着他，随手一个手刀，王成浩一句“我自己走！”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再次**地晕倒在床。
什么人呐！考虑过颈椎的感受吗！
封魂球颤抖着，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撕破脸直面对方的缺点，双方如同斗牛那样，秦夜胸膛急剧起伏。阿尔萨斯喘着气道：“你问的全都是怎么解决……有什么办法……从没……咳咳……从没问过！从没问过本宫，你怎么变强！！”
“咳咳……你没有阴差的想法，阴差的视角，阴差的心态……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你迟早会被更可怕的厉鬼逼到角落……那时候你再竖起自己的双角，就会明白……双角早已钝了……”
“地府已清空，恶鬼满人间……灵异大爆发恐怕就在几年之内……咳咳……得过且过，苟且偷生不是不可以……但一直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蜂拥而来的厉鬼撕成碎片！！”
“躲了曹有道，还会有李有道。如果不是我们命绑在一起，本宫管你去死！！”
死寂。
一人一球，互相瞪着彼此。
谁都没给谁留余地。那些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被一点点揭开，羞耻和愤怒交杂，谁也没有再开口。
秦夜舒了口气坐到床上。目光有些发红地盯着封魂球，数秒后才揉着太阳穴，恶狠狠地喘着气说道：“怎么成为拘魂？”
阿尔萨斯的声音如同风中烛火：“功绩达到200……咳咳……”
“今夜……曹有道势必大搜全城，这种局面下，有办法吗？”
“自己……想！”阿尔萨斯喘息道：“如果想不出来，你就想方设法离开宝安市，找个深山老林苟延残喘……本宫也另外寻找一个宿主，免得这么每次都心惊肉跳下去！”
“200功绩都达不到……你活不到集齐阎罗印的时候！”
声音戛然而止。
一片沉默。
秦夜额头青筋跳了好几下，才不情不愿地喊道：“小阿？”
没有反应。
“站着说话腰不疼。”他哼了一声，狠狠道：“一只怨灵20功绩，又不是鬼门关开，阴灵无比集中。等老子东奔西跑找齐还剩的180功绩，老子人头都落地了！”
“艹……就特么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以前也没经历过这些，就不知道人也要个心理建设时间？你这种人啊……古代绝壁是被剜心炮烙的对象……也就是小爷脾气好，才允许你面刺寡人之疾。”
没有再说话了。
阿尔萨斯的话不中听，甚至是揭开了秦夜最不想被人揭开的一面。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些话，是在这个巨变将至的时代最好的保命符。
世界在变化，老的经验不抛弃，就会被世界抛弃。
用力拍了拍脸，深呼吸了好几口，让自己平静下来。秦夜目光闪烁地陷入了沉思。
当王成浩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屋外的阳光披洒进来，给床边的少年镀上一层金光，深邃的眼神……王成浩揉着颈椎试探道：“沉思者？”
秦夜忧郁地叹了口气：“我在思考，是不是要对你负责。”
王成浩瞬间惊悚：“我有一句……”
“不当讲。”
王成浩吞了口唾沫，悄悄道：“mmp……”
顺手摸了摸屁股，没有任何异样，放心了。
第51章：阴司录
屋子里很安静，时间缓缓划过两点半。
秦夜一句话都没说，眉头紧皱在考虑着。阿尔萨斯没给他留丝毫面子，直到现在，他的脸皮还在火烧火燎地发烫。
“等老子解决完曹有道，不把你吊起来打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曹有道是谁？”王成浩小心翼翼地问道。秦夜杀气四射的目光瞬间扫了过去，顿时，王成浩缩了缩脖子拟态鹌鹑。
秦夜看了他好几眼，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浑身上下都被耻辱的火焰灼烧……是不是应该适当地泄泄愤？
王姓男子名成浩者，这大小高矮怎么看着这么顺手呢……
“……秦哥……你的手为什么捏出了响声？你怎么站起来了……坐下……咱们好好说话……”
深呼吸了好几口，秦夜才兴味阑珊地坐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曹有道……一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王八蛋！！”
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飞快思考起来。
对缺点生气毫无用处，那是还不能自控的表现。缺点是用来改正的，而不是逃就逃得过的。
“小看我？迟早拿你做了肉便/器！”烟嘴都差点被他咬扁了，脑海中极速分析今晚的局势。
阿尔萨斯没有说今晚是死局，那就一定有解！
但是……怎么解？
他一只手轻轻点着眉心，另一只手在面前桌子上随意地敲着。如果按照阿尔萨斯的意思，就得换一个思路。
从让自己安全，换为……怎么击杀曹有道！
“要击杀他，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我要达到拘魂等级。”
“不……仅仅达到拘魂等级还不够。他执掌宝安市近百年，这百年的阴灵有多少？几千？上万？或者……十几万？”
“只要守护着他，没人能近他的身。”
他自问自答，手指散发出一道阴气，轻轻写了起来：“第二个条件……机会。”
“我需要一个他单独在老巢，而我可以靠近他的机会！”
阴气成字，现在，他面前桌子上写着这么几行字：大搜全城，机会，实力。就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愣了愣。
死死盯着这几个字，数秒之后，他脸色微微泛红地站了起来，胸口有有些起伏。
“原来是这样……”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相悖的……这是相悖的！这个机会……一开始就在面前！”
王成浩终于忍不住了：“秦哥，什么机会？我大概明白了，有个很厉害的人在找你对不对？他手下还有很多阴灵？”
秦夜没有开口，脑海中仿佛闪过一道灵光，有什么东西就要抓住了，却还差一丝。
相悖的……曹有道要把他找出来，不会放过宝安市每一个角落！这需要多少阴灵？
动用了宝安市百年阴灵……他的老巢还能有几个人？
“如果……如果我有拘魂等级的力量……”他的手指一停，目光霍然一闪。
危险从来和机遇并行，曹有道放出所有阴灵的时候，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他和秦夜交过手，深知对方只要敢来，有来无回！
但，这是鬼差秦夜。
如果……来的是拘魂秦夜呢？
秦夜的手狠狠握紧，然而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拘魂他还差180功绩，怨灵不常见，他起码要大半年才能凑够这些功绩点。
“不……”他出神地看着天花板，猛然抓出封魂球，咬牙怒道：“你早想到了是不是！！”
没有回答。
“装死！”秦夜狠狠将封魂球放回去，舒了口气沉声道：“对了……其他时候要大半年，但是今晚……全城灵异都在爆发！怨灵绝对不在少数！”
“只要我敢……今夜……还真的是冲击拘魂最好的时机！”
“咳咳……”阿尔萨斯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才稍微有一些阴差的样子，但是……咳咳……你能想到趁着今夜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刷功绩，曹有道想不到？”
秦夜顿了顿，眉头深深皱起。
是啊……曹有道也是阴差，他也能想到，一旦放出大批阴灵，这不是放任自己刷功绩冲击拘魂吗？
“新丁……”阿尔萨斯的声音柔软了一些：“你真的……太新了……新到我都没办法再打击你……”
秦夜脸色有点黑，我特么都诚心诚意地询问你了，你就不能大发慈悲地告诉我？
我新我知道，你好歹给个适应期是不是？
阿尔萨斯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喘息了好几秒才说道：“为什么曹有道想不到呢，或者说……为什么他不怕你刷功绩呢？因为你疏漏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咳咳……那就是……如果曹有道手上的是阎罗印碎片，你们早就能互相……咳咳咳……看到彼此……”
“但是……为什么你看不到他？”
“为什么……他是通过监视张保国才发现的你？”
轰！
秦夜脑海中如同一片炸雷，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开口：“那个坑里……不是阎罗印碎片？”
“不是！”阿尔萨斯斩钉截铁地说：“地府宝物，绝非三件至宝……咳咳……有的东西，被阎罗级别的大人掌管久了，同样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结合他之前和你的对话，如果我没猜错……那坑里的……根本不是什么阎罗印碎片，而是鼎鼎有名的……咳咳……阴司录！”
“记载了所有阴司所有名册！官职，任职地点，功绩！只要达到相应功绩，再在阴司录上……咳咳……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晋升到下一个官职！”
“所以……咳咳……在他眼中，只有自己能往上晋升，你就算杀再多怨灵也绝不可能！也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派出阴灵搜寻你。人类看不到他……唯一能看到他的你又远不是他的对手……他坚信自己安如泰山……却绝对想不到……他的自信，就是他给你的唯一机会！”
阴司录！
秦夜目光如炬，手摁在自己胸口上轻轻一拉，一张鬼差证出现：“所以……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我是正牌鬼差？”
“所以……他一直以为……我和他一样，都是因为地府至宝才活下来。他根本不知道，我手里拿着的是地府最后一份鬼差证明？可以自动升官的？”
阿尔萨斯的声音如同风中烛火：“别看他胸有成竹……咳咳……他不是正牌的，阴司录上所有名字应该都随着地藏成佛湮灭……鬼差不会记录在阴司录上，只有拘魂开始才有资格，现在阴司录必定一片空白，只有你……有资格记录上自己的名字……”
“他……不是阴差，而是一只充满野心的厉鬼！”
原来如此！
秦夜脑海中的大门终于完全打开！
明白了……有解……确实有解！
“我懂了。”秦夜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机会，实力，都具备的话……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时间！”
“一旦看到我，他有足够的时间将阴灵召唤回去……哪怕我成为拘魂，也无法面对另一位拘魂再加上成千上万的阴灵。我需要一个帮手，帮我拖住他。这个帮手要足够强大……给对方足够的压力，有足够的底气拖到我成为拘魂，为我创造出一个时间差……怎么想……都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啊……”
王成浩终于忍不住了，眨眼道：“谁？”
秦夜睁开眼睛，一字一句道：“特！别！调！查！处！”
“什么？！”王成浩差点吓得跳了起来：“秦哥！你、你疯了吗！我、我们的身份，进去绝壁被各种仪器调/教啊！”
“错了。”秦夜复杂地看着桌上的字迹，有的时候，逃脱固定的本能，看到的并非绝路。
而是一条危险的独木桥。
虽然危险，却在万丈深渊之间搭上了唯一的道路。
“所有的信息，其实一开始都出现了。”他舒了口气，缓缓道：“今夜，但凡曹有道大搜全城，出动他麾下百年聚集的数万乃至数十万阴灵……阳间的反弹只可能比他更猛！”
“别小看这个部门，我最开始以为自己看清了，现在越看越感觉深不可测……我不是要求他们帮忙，而是……他们本身就会帮忙！”
“阴阳，天生对立。地府在的时候是和谐的太极，而现在……”他笑了笑：“恐怕曹有道也想借着今晚的机会，探探特别调查处的底。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王成浩差不多明白了：“你是说，今晚……特别调查处和那个谁……曹有道？会正面杠上？而特别调查处……就是我们最大的帮手？”
秦夜深深点了点头，第一次啊……宝安市，恐怕是阴阳正面对垒的第一个桥头堡。
人与鬼的缝隙，今夜……很可能在这里打开！
政府以后要怎么做？
曹有道一旦出手，后果远比青溪县严重的多！青溪县还可以说灵异现象，而宝安市……就是地府残存的遗老遗少，在对阳间宣誓主权！
谁能忍？
谁忍得下去？
事后……不，就是当晚，恐怕从徽省省会，和其他市区支援的调查员会疯狂地聚集过来，恐怕……还有无常级别的调查员！
不过，现在根本不是想事后的时候。
“曹有道……你仗着没人看得到你，膨胀到不行啊……”秦夜站在窗边，看着开始灰暗的天色，冷笑道：“那……今晚……我送你一份大礼……”
“你永远忘不掉的大礼。”
第52章：万鬼夜行（一）
王成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狠狠吞了口唾沫：“这事儿太大，要不……我们先走为敬？”
秦夜摇了摇头：“走不了的。”
“如果我是曹有道，昨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我如果现在敢出去，他就敢立刻现身追上来杀了我。现在么……特别调查处反而是我的保护/伞，他才在宝安市经营百年，而人类……已经经营了千年！”
“要不是顾忌特别调查处，他早对宝安市动手了！”
王成浩点了点头，忐忑问道：“秦哥……那、那我们怎么办？”
“等。”秦夜舔了舔嘴唇，坐了下来：“我万分期待啊……阴阳之间的第一次全面开战……而他们一旦开打，那……我的机会，就到了。”
时间过得很快，初冬的夜总是来的特别早，六点的时候，太阳已经淹没地平线，只剩下万家灯火，万点繁星。
六点整，一个清晰的声音从全市四面八方响起：“各位市民请注意。从即刻开始，全城宵禁。现在还没到家的市民，或者预计七点无法回家的市民，请准备好身份证就近休息。”
“请务必不要单独停留市区。务必不要独自出门。务必不要存留古董，镜子等物品……”
秦夜站在窗口，看着行人和车辆越来越少。最后华灯初上，整个街道一片死寂。
不是那种由热闹到沉寂的过度，而是当广播响起之后，突如其来的寂静。
风仿佛停了。
鸟兽也似乎歇了。
整个宝安市，只剩下人类文明的车水马龙，大自然99%的寂静，再加上人类文明1%的躁动。形成一种……深邃而未知的恐怖。
秦夜目光微微闪，手情不自禁地握紧窗棂。一阵夜风吹来，吹动他的刘海，不到十秒，风势越来越大！甚至吹动窗帘都笔直翻飞！就像地府打开了裂口，肆无忌惮地喷薄九幽阴风。
开始了……
“小王同学。”他看着天边黑云渐起，淡淡道：“今晚，哪里都别去。谁敲门都别开。”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地面仿佛模糊了起来，下一秒，无尽的青白阴气，从城市每一个角落泛滥起来。
宝安市主城区面积130平方公里，就在这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大楼旁，街道上，地下室……阴气如同回应，海啸一样冲了上来！
越来越大，越来越汹涌，十分钟后，凡人看不到，他却能看到，宝安市的地面……已经是一片青白雾气的海洋！
就在这些雾气当中，一道道虚无的影子出现，它们保持着死前的模样，有穿着西服的职员，有提着公文包的公务员，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外貌各不相同，但相同的是，他们手中，全都提着一盏灯笼。
红色的灯笼，黑色的字。
曹字。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如同黑夜之中血红的星辰！随后，大江分流一样，疯狂朝着四面八方冲去！
曹有道的直属阴灵！
整个宝安市百年来死去的灵魂，这一刻随着他一声令下，大搜全城！
“小阿，我记得阎罗印可以覆盖我的阴气？”秦夜轻声问道。
“可以……咳咳……确切地说，不是覆盖，而是伪装。就像我曾经将你伪装成黑白无常那样……呼……”阿尔萨斯说话很慢，声音几不可闻：“每个阴差的阴气都不相同……咳咳……如果不是阎罗印的伪装，你早已被阳间记录在案……另外，不要再叫本宫了……本宫的阴气已经撑不到下一次说话……”
刷……秦夜胸口泛出丝丝黑光，一片浑厚的阴气将他完全包裹起来，取代了他本来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动手。如同老练的猎人，耐心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老子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被人看得这么低过……”
“就算是个球也不行！”
…………………………………………
宝安市，阴气悄无声息地蔓延。一道道阴灵随风飘荡，没入各个小区。
林明是一位高二学生，家住徽大附近丰润小区3栋13楼。这条路已经是市郊了。一到晚上，一个人走在宽敞的马路边缘，两边树木和房屋的交错投影，再加上的昏黄的灯光，随时都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跟在自己身后。
“呼……”紧赶慢赶，他终于在六点半回到了小区。一边骂着“这该死的宵禁”一边摁开了电梯。
沙……电梯轻轻关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夜特别的冷。
不是冬日的冷，而是一种……很难说明的，仿佛心脏神经都冻结的，让人畏惧的冰寒。
看着电梯缓缓上升。他正要拿出手机看看感兴趣的消息，忽然，电梯停住了。
二楼。
抬了抬眼皮，林明并没有看到人，继续看起手机来。
他没有注意，这一层，停的时间足足有十秒。
而电梯门，一直没有关上。
十秒后，电梯门合拢，再次上升。还不等林明看几行字，电梯……再一次停了。
三楼。
“见鬼了吧？”他愕然看着打开的电梯，谁特么这么有病？二楼三楼都按了？神经病吗？
“脑残。”也不知道骂谁，他皱眉摁了摁电梯的闭合按钮。但是，毫无反应。
“握草！物管费都被吃了吗！破电梯烂成这样都不知道修一下！”他狠狠摁了好几下。十秒后，随着沙的一声，电梯再次合拢。
“啧……”合拢的瞬间，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太冷了吧……路上都没感觉，今年冬天这是过不去的节奏？”
沙……电梯第二次上升。
三秒后，第二次停止。
四楼。
林明不骂了。
他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朝走廊看了看。
一片死寂。
除了泛白的灯光，没有一个人。
他再看了看电梯按钮。根本没有人动过。
“咕嘟……”他轻轻吞了口唾沫，飞快冲回电梯。
心脏，开始莫名加速。
沙……电梯门第三次关上。
第三次上升。
三秒后……第三次停止！
嗡！林明感觉头皮都炸了！
不对……这不对！有问题！
明明电梯楼层没有亮……为什么一层一停！
简直……简直就像……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在一层一层地，摁动电梯一样。
寂静的电梯，寂静的楼道，没有遇到一个人，然而，这种寂静却化为一种让人疯狂的压抑，让他嘴唇都开始发干。
猛地，他冲到电梯前拼命摁着13楼的按钮。然而，和之前一样，根本摁不动！
十秒。
第三个十秒。
他死死盯着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进来，但这种感觉……就像每层楼都有看不见的东西进入了电梯一样！
让人头皮发麻。
或许……电梯里不止我一个人……这个恐怖的念头在林明脑海中划过，四面八方反光的玻璃板，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就像完全不认识的人看着他那样。
他死死靠在角落，发颤地看着周围。不过，没有一个人。
沙……电梯第四次启动，第四次暂停……五楼，六楼……七楼的时候，每一层，电梯全都自动停住！自动打开！
“得得得……”林明双手环抱着自己，牙齿都在打颤。
他不敢出去。
外面……一片死寂。他根本不敢走安全通道！他怕，他需要光亮，安全通道里昏黄的灯光，他完全不知道，拐过角，看到的是向上的楼梯，还是……背着他哭泣的小女孩。
只有电梯的光明，能让他有些许安心。
就在此刻，头顶的灯闪了两下，啪?暌幌孪?稹?/p>
他差点就尖叫出来，充盈心中的恐惧这一刻完全爆炸！但是下一秒，他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恐惧到极点，是发不出来声音的。
他颤抖着捂着嘴，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停尸房一样的漆黑电梯中，回荡着少年压抑的啜泣。大拇指抖得几乎打不开手机屏保，好不容易摁下，他看到了时间。
六点三十八。
手机光芒不太大，他立刻翻找着手电筒功能，光，他需要光！再在这里呆下去，他会疯的！
然而，就在他手指摁在手电筒之上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得……得得得……”牙齿拼命地打着颤，嘴唇中风一样抖着，全身冷汗直流，他大张着嘴，眼泪拼命留下，仿佛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手机微弱的光芒周围。
在光和暗的交界处。
十几张苍白的脸，正死死盯着他的手机。
只有脸。
身躯完全没入黑暗。不知何时，不知何处，电梯里……人满为患。
“阿阿阿阿阿！！！！”
惨叫声回荡夜空，但是，并不只是他一人。与此同时，不知道多少人，多少家庭，都看到了他们这一辈子根本看不到的一幕！
市第二人民医院。和宵禁令之前不同，夜晚大门紧闭，根本不会有人来看病。护士的工作就是照料好住院的病人。
“哎，新来的实习生，024，怎么样？”两位值班的护士正在值班台前攀谈，一位短发女护士玩着电脑，挤眉弄眼地朝另一位护士笑道：“可帅了，身高腿长，是不是？”
另一位披肩发护士百无聊赖地用ipad玩着炉石传说，眼皮都没抬一下：“身高腿长没用，器大活好才是正事。好看的和好用的，你选一个……握草？心控？！不是都打两张了吗！圣光果然脏到不行！”
就在她愤怒地想摁下抱歉的时候，手忽然停住了。
不只是她，旁边正在用手机看小说的护士，也停住了。
两人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对视一眼，两秒后，炉石护士才犹豫地开口：“哎，你听到什么没有？”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第53章：万鬼夜行（二）
没人回答。
就在刚才，她们迷迷糊糊地听到……仿佛有一阵拐棍的声音，很轻，正由远及近地走来。
这里是住院部。
作为学习医术的护士，她们不是没见过生老病死，胆子并不算小。但是，宵禁的时间，空无一人的值班室，不止自己听到拐棍的声音，还是让她们有些心里发毛。
“去看看？”短发护士拿起手电问道。
披肩发护士点了点头，职责所在，放下ipad，就在两人起身的时候，她们的眼睛几乎同时瞪圆了。
门是虚掩着的，留了一条不大的缝。就在刚才，她们清楚地看到，有一道模糊的人影，缓缓从门口走了过去。
“笃、笃……”拐杖声在孤寂的夜晚无比清晰，但是……她们没有听到脚步！
不……甚至是没有听到一丝丝人的声音！
没有呼吸，没有咳嗽，没有摩挲声，只有拐杖。
?昀病??驮诖丝蹋?考淅锏牡粕亮肆较拢?鋈幌?稹?/p>
“停电了？”短发护士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心慌地厉害，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离开……马上离开！
咕嘟……她轻轻吞了口唾沫，不过还不等她说话，披肩发护士就开口道：“应该是灯坏了，你看，电脑还好好的。”
短发护士看了一眼，果然，电脑还显示着监视器上的画面。大多数医院值班室都会有监视器，以防一些突发情况。
电脑上，楼道里的灯都是好的，好像就是她们一楼的灯，不知道怎么都坏了。
“吓我一跳……”短发护士舒了口气，刚刚把目光移开。然而，刚移开一秒，忽然眨了眨眼睛，又转了过去。
就在监视器中，黑白画面里，二楼的门……无声打开了。
是201，最顶头的房间。
她总觉得有哪点不对，皱了皱眉，拉着披肩发护士走到电脑前，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第二扇门……也打开了。
紧接着……是第三，第四，第五……二楼的病房，大门依次无声打开！就像一个看不到的人，依次推开了这些门一样！
“呵！！”短发护士倒抽一口凉气，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
“小、小刘……”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记不记得……前年有病号反应……说、说房间的门有时候没关紧……被风吹过来，半夜碰的一声，把人都吓醒……”
小刘护士疑惑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短发护士靠紧了她一些，声音简直抖得不成样子，紧紧靠着对方，沙哑道：“那……你记不记得……那次之后……院长就把病房门都换了无声锁？”
“对啊，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刚来……”小刘护士还没说完，话音戛然而止，随后，两人惊恐无比的目光齐齐看向屏幕。
是的，无声锁的大门，风是吹不动的。
这几年，她们推习惯了这些门，所以，她们更清楚。
这些门……只有人才能推开！
那么……二楼的门，为什么……忽然全都开了？
突如其来的冰寒，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虽然她们胆子不小，但是……医院同样也是各类灵异传说疯起的地方。
她们从开始被学长护士长惊吓，到现在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不是因为胆子大了。而是因为……习惯了。
再吓人的故事，从没有遇到过，也渐渐变得不吓人。
谁也没有想到，今夜……忽然遇到了这种根本没法解释的事情！
二楼有人……
有不知道什么人……打开了无声门……
就像灵魂在检阅病房一样！这个医院里，除了她们，还有其他的值班人！
“得……得得得……”两人的牙齿都打起颤来，胳膊上鸡皮一层又一层。短发护士咬着牙颤声道：“灯……灯还弄吗？”
“弄！！”小刘死死咬着牙说道：“不弄……今晚恐怕会被自己吓死！”
她们急需光明。
两人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悄悄走向门口，但是，刚刚走到一半，两人全都呆住了。
“笃……笃……”拐杖声，没有离开，而是……来到了门口。并且……走了进来！
没有人。
没有影子。
没有呼吸。
死寂的黑暗中，就是能听到那敲在心脏上的拐杖声，一步一步……走到了她们面前！！
两位护士已经死死抱着彼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们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这里，就在她们面前，直勾勾盯着她们！
“呵……哈……”小刘护士眼泪都出来了，有鬼，真的有鬼……就在她死死憋着嗓子里那一声尖叫的时候，忽然呆滞了。
有人，挽起了她的头发，在轻轻梳理着。
那冰冷的气息，就喷在她脖子上！
然而，面前的短发护士，双手都环在她的腰上。
“啊啊啊啊啊！！！！”
…………………………………………
“警报！市第二人民医院发现大规模阴气！粗略估计在两百阴灵以上！”
“先生！南青大道六个社区爆发大规模阴气！粗略估计在三千阴灵以上！”
“先、先生！市龙马区商业街爆发大规模阴气！粗略估计接近一万阴灵！”
“警……”
市政府，地下。
这里是一个极其现代化的场所，天花板，地面都是合金打造。中央一台造型古怪，足足三米高的超算，呈圆柱体。合金的缝隙中，无数数据流光点化为红色黄色蓝色的信号顺着光纤游走，最后进入环绕在圆柱形超算旁，一圈圈分布的数十台计算机上。
这里的都是一群白大褂。四面是一幕幕电子屏。此刻，全都显示着宝安市的地图。
旁边无数数据跳动着，原本代表安全的绿色区域已经完全不见。现在……宝安市边缘还是黄色区域，中央部分，已经像染上了血一样，红的让人心惊肉跳！
“先生，特别调查处驻平安区五个点共计二十位修行者已经先斩后奏，主动出击！超算‘冥河’判定，他们根本无法压制，请尽快支援！”
“先生，特别调查处驻龙马三个点共计十三位修行者正在待命！龙马区位于市中心，阴气爆发高达九千三百阴！急需支援！”
四面八方，警报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在中央的电子屏下，站着五个人。
宝安市市长，书记。特别调查处宝安市特派员张成海，以及一位枯竹一样纤瘦，穿着一身漆黑长袍，带着老式方巾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位是尼姑。大约四十多岁，头发有些斑白。
五人脸色都无比凝重。
“没有兆头？”张成海目光发红，咬牙切齿地转过头，看向尼姑问道。
尼姑摇了摇头，脸色也是铁青：“没有任何兆头……和我们推测的一样，宝安市……一定有一名阴间的坐头龙。他掌控者宝安市地下的一切。否则不可能阴灵动得如此一致。”
纤瘦男子磨牙道：“师门查过，地府已经近百年没有收拢灵魂……今夜……这些就是宝安市近百年死去的阴灵！他们全都被人聚拢了起来，但是我们却找不到主使者！”
人类，看不到阴差。
这也是曹有道敢以一人之力，谋划一方诸侯的根本！
“那这是对我们挑衅了？”市长冷冷看着屏幕，寒声道：“张先生，宝安市有拘魂级别的高手吗？”
张成海摇了摇头：“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赵市长你也知道，现在拘魂级别的高手少之又少，一个市最多就一个，省会恐怕才有四五名。很多市还根本没有。”
尼姑冷哼一声：“不管如何，今夜，是对方下的战书。张先生，迎战吧……阴阳的决战迟早会拉开，民众不能永远蒙在鼓里！”
“张先生，老朽随时待命。”纤瘦男子沉声道。
市长和书记没有开口。
实际上，他们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迎战……必须迎战！
但是，一旦迎战，整个宝安市……就再也遮掩不过去了！
华国是一党制，这种制度能让政令无比通达，没有反对的声音。所以才能压着灵异的事情这么久。他们也知道，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天。然而现在处在这个当口，他们却觉得有些茫然。
之后怎么办？
百万人的悠悠之口，怎么说明？
国家要怎么做？
“赵市长。”张成海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从牙缝中说道：“特别调查处，有不经过市长和书记直接调动军队的权利。现在，我想动用这个权利。”
要战！
明明早已猜到了，听到这句话，赵市长和书记还是无声叹了口气。深深点了点头。
华国从不畏战！
“好。”张成海转过头，长长舒了口气，面向所有人：“即刻起，所有武装部，部队，武警，听我的命令。”
“马上，通知所有驻扎点，扫清周围全部阴灵！不惜代价！”
“立刻，打开宝安市灵异警戒线！不经过我同意，灵异警戒线一日不解开！！”
“打开装备库，为所有部队配发猎灵武器！”
他目光泛红地说道：“明天天明的时候，我要看到每一寸宝安市的土地，都站着活人！！”
“这一战，是主权的宣誓！不管他是要试探，还是真的要撕破脸，我们……许胜不许败！”
“他要打，我们就打到他连试探的心都不敢有！”
第54章：万鬼夜行（三）
“是！！！”数十个声音，从周围白大褂的口中发出，随着他们手指拼命在电脑上输入，一道道命令飞快下发下去。
“先生！”就在此刻，门口打开，一位一杠二的军官快速走了进来，行了个军礼，低声道：“宝安市……十大捕食区，动了。”
张成海目光闪过一抹寒意。
阴灵不重要。数量多确实很麻烦，但只是时间问题。
真正麻烦的，就是捕食区。
每一个捕食区，都有一只鬼差级别的怨灵。华国类似宝安市的地方太多了，拘魂根本看不过来。
“梅老。”他闭上眼睛，咬牙开口道。
“老朽在。”梅老一拱手，踏前一步道。
张成海深呼吸了一口，忍痛道：“命令见习修行者……出动。”
梅老愣了愣：“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见习修行者……可是还没到鬼差级别啊。”
“能拖住一个是一个！”张成海的声音带着一抹铁血的味道：“我说过，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明日每一个地方，我要看到的是活人的旗帜！不管有多少人牺牲！”
他闭上眼睛说道：“有什么责任我担着，我相信……总部会认可我的决断。”
梅老沉默，数秒后叹了口气：“现在能修炼的人……十五亿里不过二三十万……五六千分之一的比率……既然是你的命令，我传下去就是……”
“去吧。”
……………………………………………………
青白色的阴气形成一片苍茫雾海，笼罩整个宝安市。
宾馆之中，秦夜目光如火，在他眼中，成千上万的阴灵，提着写有曹字的血红灯笼，如同一只只猩红的瞳孔，潮水一样蔓入全城，千万只眼睛无孔不入地搜寻着他的踪迹。
他在等。
曹有道动了，肆无忌惮，阳间的反应呢？
你们……要怎么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阴灵暴动已经过去半小时。忽然，城市最中心的宝安广场，绽放出一道强烈至极的气息！
“来了……”他死死盯着中心广场的方向，距离这里并不远。数百米开外，太极型的中央广场发出一阵巨大的嗡鸣，紧接着……竟然从中央缓缓打开！
上面的小花园，喷泉，座椅……在轰隆隆的震颤中徐徐分开，一尊只剩下半身，脑袋都缺了一半的雕像，足足五米高大，从地下冉冉升起。
就在雕像刚刚升起的刹那，万鬼夜行的宝安市仿佛都静了静。徽大之下，曹有道意外地看着苍穹，端着一杯红酒，许久才点了点头。
“宝安城隍像……地府亲封，听说破四旧的时候砸了，原来藏在这里……”
“可以啊……原来当年破四旧是藏下这些东西么？阳间比我想象的更能挣扎啊……”
轰！！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让城市的地面都微微一颤。无数在家里的民众都感觉到了。紧接着，城隍像周围七盏灯火陆续亮起，城隍像只剩下半个头的雕塑上，唯一的一只石眼，竟然缓缓睁开。
刷！！
一圈纯白色的波纹扫过地面，下一秒，宝安市周围，泛起一片若有若无的光华，转瞬即逝。
徽省宝安市，灵异警戒线全面启动！
不仅仅是从现在开始，整个宝安市无进无出，将成为活人和死人的角斗场。更是……向其它市，和省会求援的信号！
同一时间，整个城市，灯火通明！
武装部的方向，部队的方向，武警营区的方向，警局的方向……数十上百辆车如同长龙一样开了出来。彻底打破这片死寂的夜。
“呼……”宾馆中，秦夜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红色灯笼齐齐一顿，紧接着疯了一样朝着军车冲去。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平息下躁动的心情。闭上眼睛拼命感受着最强的阴气。
轰隆隆……意识之中，整个宝安市都在震动，阳气，真气，阴气瞬间的碰撞可谓惊天动地。他没有管其他地方如何，因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捕食区！
“在这里！”数秒后，他睁开眼，戴上一个面具，屋里阴风大作，猛然冲了出去。
今夜……猎人可不止一个！
……………………………………………………
宝安市东区顺城街，二十八号地块，一栋盖了三十层的烂尾楼。
曾经，这里谣传要建宝安第一高楼，当时市委领导还亲自出面剪彩。可惜，足足建了五年，地产公司居然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这栋烂尾楼。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里已经成为宝安市怪谈之首。传说，但凡六点后进入这栋楼，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传说，白天去寻找，也根本看不到尸体。也有传说，每天夜晚，从周围窗户看上去，还能看到屋顶有一个女子在翩翩起舞。
然而就在今夜，这栋第一怪谈的楼顶，三位穿着迷彩服的男子，正背靠背站在一起，严阵以待地看着头顶。
这里是楼顶。
从未有人来过的楼顶。
传言中，半夜十二点，有女子翩翩起舞的地方。
周围满是血痕，大面积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楼顶墙壁，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里。可能是流浪汉，可能是其他。而那个翩翩起舞的女子，正如同蜘蛛一样，挂在他们头顶。
她穿着脏兮兮的连衣裙，布满灰尘，本来该是雪白，现在却沾满血红的血迹，浓郁的青白色阴气从女子全身冒起，漆黑肮脏的头发成缕披散，露出下面苍白而满是青紫尸斑的皮肤。漆黑的牙齿，嘴里淌着腥臭的黑红色血液，一只血红的眼睛从头发下露出，喉咙里发出短促而连绵的，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
“滋……哈……”
随着她猛然将嘴张开一个夸张的弧度，身后黑发轰然暴涨，如同漫天黑色蛛网，朝着三人疯狂刺下！
“躲！！”为首的是一位国字脸的青年，面容坚毅。不用他说，三人飞快地跳开原地。然而他们反应足够快，女鬼的动作更快！黑发若狂舞的鞭子，在空中抽出刺耳的风声，随着三声闷哼，三人咚的一声直接被扫开五六米远。
“咳……咳咳！”国字脸青年捂着胸口怒骂：“不是说被强奸致死的小学教师吗！！这特么是反强奸吧！到底是多饥渴！”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另一边一个高大的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扶着墙站起来：“这可是宝安市第一个捕食区……起码十五年的厉鬼……老子肋骨都断了……”
“一起上！拖下去都得死！”最后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脸色苍白，嘴唇上满是血迹。颤抖着站起来说道。
“滋……哈……”天花板上的女鬼头颅旋转了三百六十度，仿佛在打量着三人。在她眼中，三人飞快跑了起来，国字脸男子在腰间一抹，一道挂着上百张符?的绳索突然出现。
“去！”国字脸男子大喝一声，同时身形后退，眼镜青年深吸一口气，胸口惊人地鼓了起来。与此同时，高大青年双手虚拉，竟然将绳索拉如满月，仿佛拉着一张巨大的弓。
卡啦啦啦……空气中响起弓弦紧绷的声音，高大男子目疵欲裂，双臂肌肉暴起。随着一声大喝，空气中一声闷响，眼镜青年张口一喷，一只一米长的火箭轰然射像女鬼！
轰！！！
天花板上炸开一团数米大的火焰，国字脸男子喘着气，满头冷汗地问道：“结束了？”
“没有……”回答他的，是眼镜青年颤抖的声音：“她在……我身上……”
其他两人愣了愣，猛然看向眼镜青年。却发现……他的胸口越来越大！鼓起足足有一米之高！
下一刻，两只沾满血腥和尸斑的手，竟然从衣服里面伸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目光所及，甚至能看到迷彩服里女鬼狰狞的面容，和张开的大口里，那漆黑腥臭的牙齿！
没死……甚至都没有受伤……
两人一声大喝，全力朝着眼镜青年冲去，同时，心中一片冰凉。
这就是鬼差级别的鬼物吗……
和自己练手的阴灵……简直是天差地。
三人也是见习修炼者中的佼佼者，联手过多次，然而面对真正的怨灵，却根本不够看……
两人快，然而怨灵更快，刹那之间，她漆黑的指甲已经掐入眼睛青年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完全没入，血流如注中，她张开足足一尺大的嘴，终于从对方迷彩服里冒了出来。
“住手！！！”“你找死！！”
两人双目血红。眼镜青年死死咬住颤抖的嘴唇，从腰间摸出一柄木剑，正要插下去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咦？小怪兽？”
“我还说这个捕食区的依附阴灵怎么都死完了，原来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啊……”
嘴已经笼罩在眼镜青年上方的女鬼愣了愣。
三人也愣了愣。
还不等他们反应，随着女鬼一声难以置信的尖叫，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头发，随着对方用力一拉，他们无可奈何的女鬼，竟然从眼镜青年的衣服里整个拉了出来！
第55章：迪迦奥特曼
刷啦啦……女鬼纤长的身躯，红白相间的衣服。在空中拉出一道优美的弧形。还不等三人眨眼，跟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来人……竟然将他们束手无策的女鬼拉起来，再从空中直接摁到了地面上。破败的烂尾楼砸起满地烟尘。
“牛逼啊？”烟尘之中，三人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抓着女鬼的脑袋，轰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再牛啊！！”
又是一声，三人都愣了。
凶残。
见过猫和老鼠吗？
知道杰瑞怎么花式吊打汤姆的吗？
左摔右摔，左右左右，现在这道人影就是这样。女鬼断线风筝一样在对方手中摔来摔去。对方一边摔一边骂：“跟着姓曹的混了不起！？”
轰！！
地板颤动。
“滋！！！”女鬼怒极痛极的叫声响起，双手疯狂虚空抓着，却什么都抓不到。
“还敢反抗？”
轰！
“开会所？收保护费？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轰轰！
地板出现了丝丝裂痕，女鬼已经疯狂惨叫起来。
“以为自己是黑社会？华国的黑社会没好下场不知道吗！”
轰！轰轰！！
在三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烟尘四起，足足数分钟，人影一脚将女鬼踢到墙角：“那天晚上有没有你？老子这么多年还没被人这么看白过！找不到大的，我特么还揍不死你？”
“滋！！！”女鬼轰的一声撞在墙上，惨叫中蜘蛛一样爬到了天花板上，她脑袋都快被砸裂了。一道道血痕布满头颅，看起来更加恐怖。黑红色的血小溪一样滴下，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谁！！”
其他三人也拼命睁开了眼睛。
是谁？
这种实力……起码是鬼差！而且明显比女鬼强太多！不……好像是一种食物链的压制。宝安市还有这种高手？
刷啦啦……烟尘渐渐落定，当那个人影出现在眼中的时候，三人都沉默了一下。
迷彩服，和他们一样。
不一样的是，对方脸上，带着一个面具。
面具没什么。
重点是……这是迪迦奥特曼的面具……
合计着您老是来打小怪兽的？
“我是谁？”奥特曼冷笑一声，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衣服。
迷彩服下是一件黑色短袖，上面三个白色大字，龙飞凤舞。
“叫爸爸！”
三人眼角微微抽了抽。
这还不算，奥特曼反过来，将迷彩拉下，背上还有一段文字。
“别惹爷，烦着呢！”
女鬼都沉默了。
这画风……和曹大人的优雅高贵怎么好像不太一样？
“爽快。”奥特曼长长舒了一口气，之前被阿尔萨斯打击到底的心情豁然开朗。对着三人道：“你们下去，免得影响我动手。”
三人对视了一眼。为首的国字脸青年几乎九十度的鞠躬，抱拳沉声道：“是哪位前辈出手相助？我是……”
“以后再说，赶紧走！”奥特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点眼力没有，我特么大刀都饥渴难耐了，你还在这儿给我客套？
三人沉默了一下，齐齐鞠躬：“大恩不言谢！”
随后，立刻离开。
安静了。
楼顶，只剩下奥特曼和女鬼。和之前女鬼主动出手不同，这一次，她没有动。
而是尝试着不断变换方位，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方身上，她感到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
她是新生鬼物，完全没有经历过地府言出法随的年代。但是，这种食物链的威压，同一境界根本无法破解。
奥特曼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秦夜的面容。
烂尾楼空缺的风吹动他的刘海，他抹了抹额前头发，从牙缝里出了口气：“舒坦。”
心中恶气终于舒展了一些，他拿出封魂球放在旁边，看着严阵以待的女鬼笑道：“你知道吗……”
“就是因为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子被鄙视得蛆都不如！”
“死老太婆虽然嘴巴毒，不过她的话还是靠谱的。是啊……既然躲不过去，还是得学着适应，不如……从你开始，怎么样？”
“不回答？就当你同意好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轰的一声，身上阴气暴涨，鬼差服幻化而出，手中鬼头刀升腾两点绿火。远超女鬼的邪魅。
女鬼瞳孔骤然尖锐起来。
血脉中，一种名为惊恐的感觉，疯狂滋生。
那是她成为鬼物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鬼，感到了害怕。
“滋！！！”她尖叫着，疯了一样朝着远处爬去。秦夜看都不看，轻轻抹了抹鬼头刀：“我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
“三十九……零。”
话音刚落，手臂肌肉块块鼓起，一道璀璨的刀光，带着秦夜被阿尔萨斯的看低，被曹有道的逼迫，匹练一般横扫而出！
这是发泄。
用尽全力的发泄。
轰！！
前方数米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空气中好似出现了一道裂缝，四面八方阴气朝着裂缝中疯狂收缩。女鬼的身体骤然化为漫天阴气，夹杂着一声不甘的“滋滋”声，顷刻消散。
三十九……零……
你中间的数呢？！
被狗吃了？！
“本来以为自己能数完三十九的，结果发现还是先泄愤再装逼有利于身心健康。”秦夜收刀，一道阴气飞来，进入胸口之中。鬼差证漂浮而出，如人执笔，一行苍劲的墨字缓缓出现。
“斩杀怨灵一只。功绩二十点。”
“当前功绩四十点。距离拘魂官职尚缺一百六十点。”
就在这些字落下的瞬间，鬼差证轻轻一颤，一道阴气轰然从其中炸开，长蛇一般没入鬼头刀中，下一秒，鬼头刀刀柄上的骷髅，点燃着两点鬼火的瞳孔猛地暴涨起数米高的绿炎！这些火焰顺着刀身一路蔓延，最后，赫然形成了一把流火的长刀。
“这是……”秦夜愕然看着外形改变的鬼头刀，他轻轻一拉，刀刃周围竟然肉眼可见，空气中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
以前根本做不到这点！
“阴气还能让鬼头刀进化？”秦夜信手一舞，刀在手中如臂使指，化作团团刀花。
“不仅仅是刀刃上出现魂火……重量也变轻了……不，应该是更贴合我的身体了。这是……逼近拘魂等级引起的变化？”
就在他准备继续尝试的时候，忽然，他抬头看向一个地方。
鬼差……
而且不是一位……是两位鬼差！
这是下一个捕食区的方向……他按下了继续体会身体变化的心情，飞快朝着相反的方向冲去。
………………………………………………
几乎在同一时间，盂兰会所的曹有道第一个睁开了眼睛。
百鬼喧嚣的盂兰会所，此刻只剩下跟在他身旁的纸扎人，他端着一个银色的托盘，上面放着剪好的雪茄和调好的红酒。
曹有道舒适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人都陷了进去，手中轻轻摇晃着一杯红酒，许久才道：“一号捕食区被攻破了。”
纸扎人愕然抬起头，错落的五官看起来无比扭曲：“大人……是阳间的修炼者？”
“谁知道呢。”曹有道揉着眉心开口道：“今夜，趁着搜查我那位可爱的同事，正好顺手探探特别调查处的底。他们也一样，借着抵御本官的攻势，顺手拔掉他们的眼中钉。不过……这也太快了些。”
“张成海不会擅动……以本官对宝安市防御力量的了解，剩下几个修炼者最多和一号捕食区半斤八两。所以……”
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冷笑道：“我是不是可以肯定，这就是我那位不知死活，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前同事在做最后的挣扎呢？”
“只有阴差，能对同阶鬼物形成绝对压制。”
纸扎人恭敬道：“大人，那么他……难道是想冲击拘魂？”
“白日做梦！”曹有道嗤笑了一声，拿起一根雪茄点了起来。轻轻吐了一口烟雾道：“蛆虫一样的东西，一介渺小鬼差竟敢不识抬举。他难道就不知道，没有阴司录，就算功绩达到，也绝对无法晋升。”
他的目光火热起来，看向下方的大坑：“这个世界上，能达到无常，甚至府君，阎罗的，只有本官！”
与此同时，市政府地下，张成海和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号捕食区告破！
沉默。
没有一个人开口。
数秒后，张成浩转头大喝道：“快！看看一号捕食区什么时候被突破！被谁突破！谁在那里！”
“已经出来了。”一位白大褂站起来说道：“十分钟……十分钟前，顺城东街爆发鬼差等级的力量。几乎是秒杀了一号捕食区的怨灵。在那里的见习学员是ac/47424744，是本届宝安市进境最快的三位学员。”
张成海目光闪烁：“他们不是那只怨灵的对手。能做到自保就不错……梅老呢？”
“梅老正在芳草街的四号捕食区，张先生，恕我直言，梅老也不是一号捕食区那只怨灵的对手。这个人……我们推测是民间鬼差。”
说出这句话，所有人都不太敢相信。
民间鬼差……
踏上修炼者的道路，在如今的年代，才知道进阶有多么困难。
就算张成海，现在五十四岁，也不过拘魂等级，有生之年能达到无常级别都是邀天之幸。民间的鬼差？
活的？
张成海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接通ac/4742小组的领队，我要马上和他们通话！”
第56章：进化（一）
眼镜男子，高大男子，国字脸青年，此刻正在一号捕食区楼下。
就在刚才，他们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动。被地府至宝伪装过，秦夜的阴气爆发根本不是阳间修炼者分辨得出来。他们只感觉……楼顶猛然一颤，随后，一切安静了。
“结束了？”眼镜青年难以置信得看着楼顶：“这就结束了？”
“不可能吧……这可是一号捕食区啊……宝安市第一个出现的捕食区，十五年前，教师张馨月被强奸后分尸。然而……尸体运入太平间后一夕之间失踪，凶手全家死绝，归为e级灵异档案，这、这可是十五年的老鬼啊……”
如果阿尔萨斯在，一定会毫不留情一个嘴巴：你是不是对“老”字有什么误会？
本宫还没开口，一个十五年给鬼差练手的渣渣就敢称老鬼，那本宫是不是要叫太婆？
就在此刻，他们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我。”张成海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哪里？”
“一号捕食区楼下，大人……”
“具体的情况我差不多知道了，来的到底是谁？在不在体制内？”
“不在！”三人齐齐回答，将秦夜的外貌复述了一遍。张成海沉默数秒才开口：“仔细想想，他还有没有什么特征？”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齐齐摇了摇头。
来自m87星云算不算？
“等等！”就在此刻，眼镜男子开口道：“有一点……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就是……他的迷彩，好像不是部队制式的。”
“而是……那些军用品商店卖的水货。”
电话那边，张成海嘴唇动了动，可以……真的可以……穿着水货去灭魂，匹配修炼者的身份毫无违和感……穷到这个地步就不知道投入党、国的怀抱么？
“你们现在估计也无法去下一个捕食区，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尽量跟住这位民间强者，抓住机会，对他说清楚宝安市的现状。尽力拉拢对方进入体制。一位几乎瞬杀一号捕食区的鬼差……他恐怕距离拘魂都不远了。”
“他的力量，对宝安市的现状非常重要！”
“是！”
秦夜根本不知道这些，此刻的他，正直冲下一个捕食区而去。
但凡人群密集的地方，提着血红灯笼的阴灵肆意穿梭居民区，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太多了……百年聚集的阴灵何止数万！他们汇聚成河，盘旋成海，今夜，是属于死者的狂欢！
秦夜没有动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很快，他发现越靠近市中心，这些疯狂的阴灵终于遇到了他们的对手。
和喧嚣疯狂的阴灵相对的，是沉默肃杀的阳间军队。
月夜之下，阴灵似奔腾的长河，而军阵就像河中磐石。扼守各大要冲，仿佛一排排不容亵渎的坚盾！
武警，部队，警察……万众一心构成了这道钢铁洪流。就在他们前方，漫天飘飞的阴灵，提着猩红的灯笼，携裹在磅礴的阴气中，层峦叠嶂近十米！海潮一样朝着军阵冲来。
没有说话。
亦没有言语。
就像沉睡的巨龙。肃然，铁血，百人军阵，沉默中竟然带着一种铿锵的肃杀。
每一位战士手上，带着的根本不是枪，而是一只只小巧的弓弩。铁铸一样半跪在地面，弓弩上的箭头泛着点点寒芒。
阴灵浪潮卷起的阴风吹动他们迷彩服呼啦啦如同波浪，秦夜看到，有的战士额角滴下汗珠，有年轻一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然而，无一人后退。
不知道他们带着什么。就在他们前方，本来看不到的阴灵们，一旦进入军阵五十米内，立刻现形！
近了。
越来越近……四十米，三十米……就在踏入二十米的时候，随着一声响亮的“放！！”弓弦响动，数百枚箭矢破空而起，
刷啦啦！！顿时，正前方的阴灵溃散了一大片，剩下的刚冲过来，一片火光凭空燃起，无数阴灵惨叫着化为飞灰。
秦夜这才发现，就在军阵前方十米，一条古老的铜钱编成绳子，直直横在路中央，上面悬挂着密密麻麻的符?。
“真气不强，对鬼差级别的怨灵没有什么用。但是对这些普通灵魂，足够了。”对特别调查处的实力有了些直观印象，他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穿过这条战线。下一个捕食区，就在前方五百米。
数分钟后，他已经站在了一栋废弃医院的外面。
周围一片残破，建筑垃圾四处堆积，没有一个小区。
踏入废弃医院，确定没有其他人的同时，伪装过的阴气大盛，阴风怒卷之中，已经化为鬼差状态。
鬼差服，鬼头刀。燃火的刀在地面上拖出道道火花。带着刺耳的摩擦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直冲三楼。
“丝！！”刚进入二楼，周围尖叫不断，穿着护士服，白大褂的灵体疯狂朝他扑来。他握紧鬼头刀，反手拉出一个圆形，碧绿色的鬼火在黑暗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下一秒，随着一声惨叫，二十多只阴灵瞬间清空。
“我这个人呢，是很讲民主的。”
沙沙……鬼头刀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噪音，秦夜一边走一边说道：“所以，不如我们讨论一下？有没有你乖乖在本官刀上抹一抹脖子的可能性？也省得本官劳心劳力？”
“滋……”三楼上，传来一阵暴怒的阴气：“民……主？”
“丝……你……该……死！！”
秦夜缓缓踏上三楼：“所谓民主，自然是你是民，我是主。再说，本官好歹不是问了你一声吗？”
话音未落，鬼头刀斩出一道刀光，直劈三楼入口。
嗡！刀光所过，周围空间轻微震颤，阴风四起。
就在那里，一个身体扭曲到难以直视，穿着白大褂，还带着听症器的怨灵，满身青紫色的尸斑，尖叫着朝他冲来！
………………………………………………
市政府地下，八点整。张成海死死盯着屏幕。
电子屏上，市中心的颜色逐渐从红色变为黄色，市中心周围三公里外，仍然一片鲜红，但是中央的黄色区域，已经在缓慢而坚强地朝着边缘扩展！
“不行……速度还不够快！”他眸色暗了暗，这一战，象征意义远超本身的胜负。明早，他要的绝不是还有红色停留在宝安市的地图上。而是要整个地图都是黄色！甚至中心要成为绿色！
“九点整，如果还没有太大起色，准备启动斩鬼法宝。”他沉声说道。
周围的人立刻答应，然而就在此刻，一个白大褂看着自己面前的屏幕，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后猛然站了起来。
“先生！！！”他的声音都要变了：“七号……七号！！”
什么七号？
所有人，包括张成海都皱着眉头看着对方。
然而，白大褂激动地脸色都泛红了：“七号……七号捕食区告破！！”
“什么！？”张成海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随后猛然冲到对方电脑旁，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就在电脑上，废弃的前精神病院，此刻……那个让他如鲠在喉的红点，完全消失！
“谁……是谁？”他猛地站起，看向全场：“谁联系了人支援？”
然而，大家面面相觑，却无人回答。
张成海目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手飞快操作着电脑。一幅地图被立刻调了出来。
“七号捕食区……距离一号捕食区四公里，如果是鬼差等级的修炼者，最多十分钟。但是……这里！芳草三街，第二军阵面对企图突入主市区的七百阴灵先锋队……他如果不想被人看到……必定要耽误更多的时间……是了，他本来没想进入体制内，肯定不会让人发现！王教授！马上调顺城街到芳草三街的监视器画面！立刻！！”
身旁的尼姑沉吟了数秒：“你是说，这就是击杀一号捕食区的那个民间修炼者？”
“肯定是他！！”张成海一锤桌面，兴奋地开口道：“击杀时间绝对不超过五分钟！水月师太，你做得到？梅老做得到？”
尼姑摇了摇头：“贫尼做不到。这个人……难道是想借助今夜阴灵聚集，冲击拘魂等级？”
“瞬杀捕食区的怨灵，他距离拘魂绝对不太远。”
张成海深吸了一口气：“很有可能……传我命令下去，所有看到奥……特曼的军阵，不用盘问，立刻让道！！”
不是他不能拔去这些捕食区。
而是……默契。
曹有道没有击杀过普通人，他在预估市内极大可能存在一位坐头龙级别的拘魂鬼物，而且无法找到对方的情况下，也只能强忍着奇耻大辱，让这些几乎每周都在吞噬人命的捕食区存在下去。
他还要每周都为曹有道掩饰！
他怕，他也担心，一旦自己先除去捕食区，那个看不见的对手震怒之下，大肆对普通人动手，怎么办？
这个责任没人担得起，没人敢尝试。
作为特别调查处特派员，宝安市的特殊情况简直是在他脸上抽耳光！他却只能强忍着这口逆血憋住。
今夜，机会到了。他却仍然不敢动。
对方还没动手，他要坐镇中央，随时准备迎击。
但现在，有人动了。
迪迦奥特曼，从遥远的m87星云而来，横插了一手！
第57章：进化（二）
“咚！”九点十二，秦夜全身阴风缭绕，站在一栋破败的房屋之前。
这里是市郊，向阳村。周围是一片小高层的小区，也是向阳村最好的小区。唯独这里，是用预制板和砖头搭起来的房子。一室二厅，占地倒还不小。
砖房位于向阳村最深处，他早有所耳闻。八年前，这里还住着夫妻和女儿，本来对生活已经不抱希望，得过且过的他们，忽然被通知这里即将拆迁。
欣喜若狂的一家人，提出了地产公司根本不敢想的两千万报价！
这里不是魔都，不是帝都，只是徽省的三线城市。地产公司当然不可能给，一家人就这么钉在了原地。直到半年后，地产公司交流无果，一怒之下拆了周围所有，就留这一户在原地。
每天听着工地上轰隆作响，眼红别人住进新房的一家人后悔了。开始申请拆迁。但地产公司方案都再次大修改，怎么可能再理会他们？
于是一个月后，住户一家三口拿着农药瓶坐在工地门口。再次申请无果后，饮下了农药。
以死来胁迫房产。
他们喝得不多，大概是想及时送进医院留住一条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终没有救过来。这栋贴着封条的砖房，就这么一直矗立在这里。
“你们是凭什么怨念成为怨灵的？”秦夜嗤笑了一声，一脚踢开了大门。
轰！！残破的木门倒飞入屋内，秦夜手中鬼头刀早已抽出。此刻的鬼头刀，绿火已经布满整个刀身，刀刃开始变得凹凸不平，仿佛要从中冒出锯齿一般。
然而，预料中的猛鬼拍门并没有出现，或者说……根本没有人看他。
屋子里很暗，点着一盏古旧的油灯。就在油灯旁边，三只阴灵呈品字形蹲在地上，还是身前的模样，衣着寒酸。但就在他们中间，堆着一大堆东西。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香烛，土里挖出来的人骨，棺材碎片，烧焦的纸钱……
三只阴灵，互相盯着彼此，手中死死拽着一大叠残破的冥币，对鬼差的进入充耳不闻。反而对其他两只阴灵无比警惕。
一家人。
一窝鬼。
爱财如命。
秦夜幽幽叹了口气：“挖死人坟给自己陪葬……贪财贪到做鬼都放不下……本官送你们一程。”
话音未落，一刀挥出。女孩的灵体尖叫着消散。然而她的父母看都没有看，反而就在同时，双方疯了一样嘶吼着，朝着对方扑了过去。杀父仇人一般啃咬撕扯着对方。
秦夜啧了一声，厌恶地挥出第二刀。
刷！满地纸钱漫天飞舞。如同警铃一般，两只撕咬得不可开交的怨灵瞬间安静了。
下一秒，他们齐齐转过头对着秦夜，目光从平静化为血红，随着一声尖锐的嘶吼，嘴巴张大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程度，疯狂地朝着秦夜扑来。
“我的……钱！！！”
………………………………
“滴滴滴……”九点二十，市政府地下，张成海和所有白大褂看着屏幕，一句话说不出来。
第十号捕食区，告破！
“简直……难以置信！”一位白大褂倒抽一口凉气，推了推眼镜：“他这是……要挑通所有捕食区吗？”
张成海目光如炬，数秒后高声道：“人呢？有联系上他的人吗？！”
尼姑摇了摇头：“没有，对方速度非常快，而且刻意避开我们。但是，捕食区越来越少，如果他真的是想借助今晚万鬼夜行冲击拘魂，只要我们等在最后几个捕食区，一定能遇到他！”
“你亲自去。”张成海深呼吸了一口，强压心中狂喜，沉声说道：“务必邀请对方加入特别调查处，这种斩杀速度，而且好像就没有停止过。他距离拘魂绝对不远！”
“另外……”他深深看着屏幕：“注意所有阴灵的一举一动……宝安市必定有一只坐头龙，所有阴灵都听他号令。我就不信……连斩对方三只怨灵，对方会无动于衷！”
尼姑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然，一声叮铃声响彻房间。
所有人都愣了愣，紧接着，最中央的大屏幕上，宝安市的地图波动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穿着一身黑色斗篷，脸颊深陷，眼袋青紫，仿佛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老者。
“见过监察使大人。”张成海深深鞠了一躬。老者阴笑道：“小家伙……不用……听说宝安市出了点麻烦？”
“是的，先生，宝安市阴灵大规模暴动。我已经下令……不惜代价，此战许胜不许败！”
“很好的决策。”老者冷冷一笑，随即哼了一声：“一小时内，我必定赶到。我倒要看看……这个遍寻不获的坐头龙敢不敢在老夫眼皮底下撒野！！”
如果说特别调查处是震撼，徽大之下，盂兰会所，曹有道的老巢，他就是惊怒交加。
他没有再喝酒了。
红酒就在身旁，却纹丝不动。
“他怎么做到的？！”
“这不可能……地府阴差用的力量体系和阳间完全不同！阳间为什么视若无睹！？”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苍茫地府，千亿阴灵，那些高高在上的府君随着地藏升天了。判官大人们也跟着走了。无常前辈更是没有拒绝的余地。更不要说多如牛毛的拘魂鬼差。
只有他留了下来。
他也一直认为，这是天意。
天意让他重振地府。
所以，他一直在搜寻属于自己的鬼差，新地府的公务员。
比如这些怨灵，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从小鬼开始喂以血食，自己从不对宝安市普通民众动手，换来了张成海心照不宣的妥协，这才有了今天十大捕食区。
但现在，连续三小时，三个捕食区消失！数十年心血化为飞灰！
“你……在找死！”
轰！！身侧阴风怒卷，鬼差服顷刻幻化，背后长剑如雪，一声怒喝之下，化为阴风飞快冲出。
不手刃这个小畜生，难解心头之恨！
然而，刚飞了一半，他猛然停了下来，随着一声怒极的：“该死！！！”
长剑倒卷，整个盂兰会所一片轰鸣，昂贵的舞池，顶级的音响，订制的座椅瞬间被一剑斩得七零八落！
他忽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阳间视若无睹，极大可能……是那个小杂碎身上的地府至宝掩盖了他的气息！”
不能动……
自己一旦亲身追杀，对手又是一个同样在地府大崩溃中活下来的阴差，一个身负地府至宝的阴差……
做不到一击击杀对方，一旦让阳间记录下自己的模样，百年经营都将付之一炬！
“身为地府公务员……居然苟且混入阳间队伍苟且偷生……丢人现眼！！”他的手都在颤抖，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传令……所有阴灵……马上围堵剩下的捕食区！一旦发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中说道：“不计代价……格杀勿论！！”
曹有道的狂怒，秦夜根本听不到。
十点四十，秦夜一脚踢开一扇布满血迹和抓痕，被铁链封锁的天台大门的时候。他背着的鬼头刀刀刃已经超出一米。刀鞘都化为一种暗沉的颜色，上面纹刻着北斗七星的模样，却是被一道血红的线连接起来。
天台之上，月光如洗。地面上满是不知多少年的血痕，已经化为黑色。天台栏杆上贴着满满的符纸。被一根根红线悬挂起来。就在这灵堂一般的空间中，一个小小的身躯，正蜷缩为一团蹲在天台边缘上，哪怕门开了都没有回过头。
卡啦啦啦……秦夜掀开奥特曼的面具，如同屠夫一般拖着刀，巨大的刀鞘在地面上拖拽出刺耳的金属音。直到大门轰一声关上。背对着他的小孩子终于动了动。
刷……夜风吹来，满天台的符纸猎猎作响，带着小孩幽幽的童音：“陪我玩吗？”
“好啊。”秦夜笑着抽出刀：“让哥哥用玩具好好玩玩你……”
“陪我玩吗？”小孩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
“急什么？”秦夜拖着刀一步冲前，长刀在空气中划出呜呜的风鸣。就在靠近小孩三米之内，小孩猛然抬起了头。
他的嘴巴已经裂到耳际，里面全都是尖锐的牙齿，张开足足半米大小，嘶吼着朝他冲了过来！
“吼！！……啊……哈……误……误会……都是误会……”
这只怨灵造型非常惊悚。
然而，迎接他的是更惊悚的鬼头刀。
巨大而深沉的刀身，刀刃已经化为了锯齿状，刀背镶嵌着三个圆环。但仔细看去，那些圆环根本不是实物。
那是……灵魂！
被他斩杀的所有怨灵，成为环装镶嵌刀身，在地府鬼火的炙烤下，无夜的哀嚎。
哪怕靠近秦夜身边，都能听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
此刻，这把刀正破风而来，准确地顶在小孩脑门上。
“嗯？”秦夜眉梢一抬，刀用力往下压了一分，顿时绿火沾身，小孩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却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不敢起身。嘶哑着用不流利的语言说道：“大、大人……这是……误会……我、我只是看到……太激动了……”
“怂的很快嘛。”秦夜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下一秒，刀轰然劈下！
“你一个辅助凭什么吓我个carry位？太膨胀了吧？”
“滋！！！”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小孩的灵体瞬间溃散，鬼头刀上阴气狂澜，鬼差证闪耀黑光从胸膛飞出，笔走龙蛇。
“斩杀怨灵一只，获得功绩二十。”
“现有功绩一百，距离拘魂还差一百。”
第58章：进阶拘魂！（一）
还差五只怨灵……捕食区还剩下六个……
时间足够，数量足够！
鬼差证飘入胸口，就在他正要冲向楼下的时候，目光骤然一动。
阴灵！
漫无边际的阴灵！
就在这栋楼房周围，阴气的海洋层峦叠嶂，一盏盏猩红的灯笼，写着漆黑的曹字，被一只只阴灵提在手中，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
如山似海，遮云蔽日。
“不蠢嘛。反应不算慢。”秦夜缓缓提起鬼头刀，浑身阴气轰然爆发：“是忍不住了？还是反应过来了？”
“丝……滋……”一道道吞咽唾沫的声音，响起孤寂的黑夜，一只只血红的眼睛，齐齐看向了符?飘飞的天台。
若漫天鲜血寒星。
刷啦啦……鬼差服无风自舞，鬼头刀绿炎飘飞，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吼！！！”下一秒，随着周围惊天动地的嘶吼，成千上万的阴灵若雨落星辰，疯狂地冲向天台。
不计代价，格杀勿论！
嗡！鬼头刀带起一片绿炎，所有临近的阴灵，一瞬间灰飞烟灭。然而，这只是九牛一毛，就在第一批阴灵消失的时候，四面八方的阴灵已经海潮一样冲了过来。
是的，普通阴灵几乎没有攻击能力。但是，人是阴阳平衡的生命。一旦被太多阴灵冲入体内，邪气入体，三盏火熄灭。谁都活不了。
曹有道就是想用最单纯也最有效的人海战术湮灭秦夜。
天台之上，魂落如雨，数不尽的阴灵自杀性地冲入秦夜的刀光范围。太多了……多到鬼头刀的绿火都开始闪烁，何止上万！
然而就在此刻！
还不等秦夜考虑要怎么离开，距离他五十米外，一个用广播喊出的声音怒喝：“放！！！”
话音未落，这栋大楼的周围，一道道挂着燃烧符?的箭雨，同样成百上千，密如飞蝗。在黑夜里拉出一道道耀眼的火光尾部，浊浪排空一般冲向阴灵！
“吱吱吱！！”天穹已经化为阴灵的乐园，上万甚至数万阴灵盘旋楼侧。在空中形成一道阴风的龙卷。混合着无数血红的灯笼，显得无比渗人。而此刻，被这上千箭雨攻击下，尖利的啸声中外面一圈瞬间湮灭。
“这是……”秦夜愣了愣，手中鬼头刀也放缓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是……阳间军队来援！
放眼望去，围绕着这栋大楼，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出去百米的车队，灯火通明。不仅仅有穿着迷彩，警察服的寻常军力，其中更有近百真气鼓荡的人员。
就在此刻，他忽然感到一种极强的危机。几乎是本能，鬼头刀立刻收拢，鬼差服也幻化为迷彩。下一秒，一道目光立刻落在了他身上。
轰！！
就在对方看到他的同时，他的身躯猛然一顿，好似巨山压顶。
不只是他，这一刻，整个宝安市的阴灵都仿佛寂静了一瞬。徽大之下，曹有道猛然抬起头，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无常级别！省会峦山的监察使到了！”
对方的威压，和秦夜比简直是萤火比之皓月，整个市区主城区，仿佛对方一眼，就可看尽。
刷啦啦……天台之上，威压如风，横扫四周。秦夜同样明白了这是什么，他并没有惊慌，这在他预料之内。青溪县就出现过接近无常的道家弟子，宝安市今夜大乱，今夜……必定会有无常等级的阳间力量出现，甚至可能不止一位！
“好大的胆子。”人群中心，一位枯瘦老者轻轻解开了斗篷，看着天空中已经形成云洞的阴灵漩涡，沙哑狞笑：“老虎不发威……还真坐到我们头顶上来了！”
话音未落，他一拍座下吉普的座椅，人如同利箭一般直冲而出。
“湘西赶尸第一家柳家……老夫亲自送你们重归地府！”
秦夜目不转瞬地看着老者的身影，对方并非飞行，而是脚步轻点，每一点都能横跨十余米，仿佛身体没有重量一样。
而就在对方踏出的同时，他身侧三十位穿着黄色道服，带着阴阳巾的年轻修炼者也同时冲出。每人手中都提着一根长长的绳子，上面绑满铃铛。刚刚冲出十米，所有道士长袖一甩，那些绳子好似没有尽头，相互交织，斜飞入天际。当当当一片脆响中，竟然在这栋三层老楼头顶，布下了一个绳索组成的大阵。
卡卡卡……所有绳索同时绷紧，所有人这才看到，那些不过几毫米粗细的绳索上……竟然吊着一具具棺材！
贴满符?的棺材。
凌空悬棺！
“现在不走，等死吗？”秦夜看得入迷，忽然，老者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立刻醒悟过来，这里……即将爆发的是无常对决千万阴灵的战斗，他留在这里，被波及到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麻溜地脚底抹油。就在他刚下楼的瞬间，一道道强大的阴气，从棺材中缓缓飘散。
仿佛上百修罗复苏。
不敢再耽误，秦夜全力冲出这片街区。就在刚离开的刹那，天空中响起漫天暴虐的怒吼，数不尽的阴灵星落一般冲下！
面对它们的，是上百具尸傀，统一穿着清朝的衣服，额头贴着黄色符纸。身形笔直地冲了上去！
轰轰轰！！惊天动地的巨响，阴气和真气的波动瞬间扫荡方圆百米，外侧，每二十秒，都有一轮上千箭雨冲天而起，在天穹中划出璀璨的痕迹。无比精确。
秦夜没有管这些。
他的心已经加速跳动了起来。今夜到了这里，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
阳间强势出手，无常驾临，他们已经死死咬住了曹有道的大部分阴军，给自己留出了充足的时间！
“还有六十点功绩……曹有道，到我官升拘魂的时候，你……会是怎样的脸色？”
十一点五十，第八捕食区告破！
“斩杀怨灵一只，获得二十点功绩。”
“现有功绩一百四十点，距离升官拘魂还差六十点功绩。”
同时，市中心宝安广场，两万阴灵汇聚，冲击中心广场。面对的是华国734团，625团，以及随着监察使落地的二十位鬼差，七十八位见习鬼差。军阵的灯火和青白色的阴气之海犬牙交错，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夜，十二点三十九分。
轰！！一声巨响，地面上刀痕满布，划出深深的沟壑，一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鬼凄厉嘶吼着，化为阴灵一分为二消散空中。
第五捕食区告破！
秦夜站在宝安市最顶层的公墓上，嗡！四周虚空再次一震，鬼头刀上绿火轰然冒起，随着一声低沉的嗡鸣，鬼头刀变得如同圆月一般弯曲，两侧出现了两道深深的血槽。
此刻的鬼头刀，全长已经接近一米半。锯齿刀刃，背负五环，绿火几乎占据整把长刀，简直就是一把人间凶器。
“斩杀怨灵一只，获得二十点功绩。”
“现有功绩一百六十点，距离升官拘魂还差四十点功绩。”
“混账！！！”徽大之下，随着曹有道一声怒喝，面前玻璃窗轰然化为玻璃翻飞。
他眼睛发红，胸口急剧起伏，整个人都撑在桌子上。脚下地板已经龟裂了，装修极好的屋内一片狼藉，酒瓶碎片和昂贵的雪茄到处都是，一身远比秦夜华美的鬼差服如同狂龙怒卷，沙沙作响。
七个……
整整七个捕食区！
现在他面前，有两条路。
一，不顾一切杀了秦夜！
这个选项一出现就被删掉了。
不可能的，阴司录能让他慢慢成为阎罗，只要苟住不死，他能成为开创新纪元的阎罗王！如此珍贵的性命，怎么能因一只蛆虫而冒险？
二，撤回所有阴灵，今夜的一切都当没发生过。
但是，这个选项更加艰难。
有些失控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随着对方疯狗一样乱咬一气，特别调查处的强势介入，事态居然发生了如此微妙却又巨大的变化。
今日一别，恐怕再也没有击杀对方的机会！
眼看着地府至宝在自己面前不翼而飞？
眼看着对方在自己地盘上撒野，自己却无可奈何？
这口气，根本咽不下！
他没有再开口，心中疯狂地计较着，足足二十分钟，他才脸色铁青地开了口。
“小子……有你的……真没想到，你身上的地府至宝竟然能隐藏阴差气息，这次，算我曹有道棋差一着……阿七……阿七！！”
不知躲在那里的纸扎人悄悄冒了出来，小声道：“大人……”
“传令……退兵！！”曹有道几乎是从牙缝中冒出这句话。
“是……”
纸扎人离开了，曹有道石雕一样撑在桌子上，数秒后，猛然一锤，桌子四分五裂轰然倒塌。他手没入黑发之中，死死抓着头皮。
“等着瞧……杂碎……”
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上鬼差服变化，又成为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他喘着气坐在屋子里仅剩的沙发上，习惯地想伸手拿起一根雪茄，却发现满地狼藉。
“该死！！”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十分钟，二十分钟，他的命令应该已经传达下去了。他自我安慰着，没什么，地府至宝各有各的神异，自己大局在握，时间……还长着呢。
然而就在此刻，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求救信号……
又一个捕食区，发来了求救的意识。
就在刚才！
对方……没停手！
第59章：进阶拘魂！（二）
怎么会这样？
他眼睛瞬间红了，最后两个……百年养出的十大怨灵，只剩下最后两个！
在如今的社会，哪有这么多执念深重的灵魂？他千挑万选才选中这几个人。他不敢出市，因为他很清楚，别的地方……更危险。
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
为什么？
自己都停手了，明显放你一马，你难道不应该马上停手感谢天恩？谢上官饶你不死，然后立刻逃之夭夭吗？
为什么……你就像条疯狗一样？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
你考虑过本官的感受吗！
轰！脑海中轻轻一震，那个捕食区怨念深重的灵魂倏然消散。
第四捕食区，告破。
于凌晨一点三十。
死寂。
盂兰会所中，一片死寂。
数秒后，曹有道恨极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不讲道义的小畜生！！”
“身为阴差……竟然混入阳间的部队苟且偷生……你身为阴差的尊严呢！！”
“阴差从不和活人一路，你的导师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阴差之耻！！地府之耻！！无耻之尤！！”
曹有道的怨毒，秦夜已经听不到了。
随着他冲过一条又一条街区，所有阳间军阵看到奥特曼全部让道。他推进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同时他赫然发现，在这场宣誓主权的战斗中，随着峦山省会的监察使来到，阳间竟然保住了自己的区域，而且还在缓慢往外推进！
曹有道试探阳间实力的目的达到了，但是，代价之沉重，他根本接受不起！
宝安市滨湖公园，最荒凉的一个公园。就算白天也没有人来。谣传，这里每天晚上六点，都有一位肥胖的男子，在这里拿着一根潮湿的香烟，找人要火。
这件事情很出名，十年前，前方目标公司老总岳母身染大病，老总卖掉公司救了对方，妻子一家感恩戴德。两年后，老总意外截肢，只能坐在轮椅上了此残生。却换来妻子出轨，岳父岳母瓜分家产。
三个月后，他在轮椅上绑上石头，自己将自己推入了滨江之底。
他爱抽烟，特别喜欢玉溪，传闻那天他最后撞到了一个人，想让对方把自己推起来。对方却转身就跑，他最后一句话就是：有火吗？
“有火吗？”秦夜站在一个肥胖男子身后，仔细看，对方脚下一片虚无。
对方很胖，身上一片潮湿。但是秦夜却知道，这不是肥胖。而是浮肿。
被水泡涨的尸体，都是这样。
他甚至能看到对方耳朵中流出浑浊的江水，对方面前，就是滨江。
“有。”秦夜缓缓抽出鬼头刀，刀上绿火如炙。
“你……不该……答应……我……”男子的脑袋卡卡卡转过一百八十度，眼睛早成为了两个窟窿，脸上的肉被江中鱼啃得七零八落，露出下面森森白骨。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的舌头蛇一样冲向秦夜的心脏。
轰！！
迎风一刀，张狂的绿炎劈开舌头，连带着后方丑陋的头颅，都劈成两半。
刷！！一片阴风倒卷，男子的身形在惨叫中化为无数阴气，而这一次，这些阴气没有没入秦夜的胸膛，反而在他周围疯狂旋转，数秒之后，成为了一个三米大的阴气漩涡。
鬼差证飞出，翻出一丝金光，上面的字迹不再是漆黑的颜色，而是一片朱红。
“斩杀怨灵一只，功绩二十点。”
“现有功绩两百点。距离拘魂官职还差零点。”
刷啦啦啦……鬼差证飞快翻动着，来到了第一页，继续书写着。
姓名：秦夜（小名狗蛋）。
籍贯：庆广市唐安县嘎子沟刘二坨子村。
家族成员：爷爷（已故）父母（已故）。
出生年月：1938年10月1日。
任职时段：八十四天三小时。
官职：拘魂。
“呵……”秦夜长长舒了一口气，漫长的一夜，终于到了尾声。
轰！！
想法未落，他全身的鬼差服猛然笔直朝上飘扬，积蓄在体内的阴气如同沸腾，甚至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气化……
他赫然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竟然在气化！
仍然是血，却脱离了液体，在血管中形成一种气体一样的存在。飞快改变着他的身体。就在同时，他的眼白骤然转黑，瞳孔如同月亮一样纯白。满头黑发倏然转为雪白之色。
身体中，一股超脱自己的力量简直像要爆发。他一忍再忍，再忍三忍，最后……忍无可忍！
“啊！！！”仰天长啸，滨江公园之侧，千万条阴气花瓣一样盛开，如同在阳间绽放了一朵漆黑的彼岸花！一股远超鬼差的力量，横扫城北！
嗡……城北所有阴灵，这一刻全都愣了愣，紧接着惊恐莫名地看向滨江公园。
史上最后一位正统阴差。
血脉上的压制，地位上的超然，他们虽然都是新鬼，却仿佛看到……自己面前，一扇顶天立地，纯黑色阴气缭绕的通天之门，正在徐徐打开。
酆都门开，拘魂正位！
“滋……滋滋！！！”曹有道的最后一个捕食区，也在城北，就在同时，这个中年男子模样的怨灵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惊呼。随后……五体投地，朝着滨江公园的方向拼命磕头。
然而，官升拘魂，阎罗印碎片也压制不住如潮爆发的阴气，能看见这一幕的……并非仅仅只有阴灵。
城北小吃街。
这里仍然是一片战场，一只百人军阵，已经露出疲累，然而手臂仍然笔直。弓弩正对前方。
数百上千的阴灵，提着血红的灯笼，无时无刻都想冲过他们面前那条铜钱编织的禁区。倒下了不知道多少，却前赴后继，不知疲倦。
“连长！”一位士兵焦急地喊道：“二排撑不住了！已经透支了！申请更换！”
“没有更换！！”一位一杠三的军官一把拿过了弩箭，冲到最前方，大喊道：“各位同志，你们在保护宝安市的时候，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故乡，同样在遭受灵异灾变！同样有和你们一样的人在保护着他们！”
“或许没有人知道，但是，这就是我们的职责！”
“援军不到，严禁后退！放！！”
就在这个字落下的瞬间，他的目光忽然直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面前的阴灵之海。它们……竟然停止了进攻！
一盏盏灯笼，一个个虚幻的躯体，这一刻不约而同，整整齐齐地转过身，看向某一个方向。随后……血红的灯笼中，火，熄了。
拘魂正位，曹有道没有真正的鬼差证！它们感到了一种灵魂里的服从！
它们，放弃了曹有道。
现在出现的，才是它们的真主。
沙……一只阴灵跪了下去。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一百只！三百只！五百只！
十秒之内，刚才还疯狂冲击军阵的阴灵，此刻群鬼俯首，万众膜拜。
“连长……”刚才的通信兵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颤抖地指着滨江公园的方向：“你……你看……”
不需要他说。
每一个人，全都看到了。
一朵完全由阴气组成，二十米高，舒展到五十来米的阴气彼岸花，正在滨江公园舒展着它虚幻的枝叶。
“卧槽……”足足三秒，连长才反应过来，一把抓起通信器：“这里是警卫连！马上给我接监察使大人！城北……出大事了！”
但是，他的通报已经迟了。
城西，苍老的监察使手指轻扬，跟随的数十具尸体咚地在地上跳动，复又弹起。在他一个人面前，前方是游乐场中数百阴灵。
“嗯？”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忽然顿住了。随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北方：“这是……”
不敢相信地眨了好几次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大的阴气……这是……突破拘魂？！”
“有鬼物现场突破拘魂？难道是宝安市的坐头龙亲自出手？”
“那里……好像是第七捕食区的方向？”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已经一步冲回车中，对着驾驶员大喝道：“立刻！赶往城北！通知所有修炼者，马上前往城北！”
然而，他们都不是最震撼的。
最震撼的，莫过于徽大之下，盂兰会所中的曹有道。
他如同木头一样站在房间中，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满眼都是茫然。
在秦夜的阴气爆发的瞬间，他就发现了。但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什么？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世界在骗我！
轰……整个会所都轻轻一震，他身体一颤，终于恢复了神智。
“这……这不可能……”他手中风一样颤抖着，想习惯性地拿起旁边酒杯，却发现抓了个空。
整个盂兰会所，早就在他暴怒中一片狼藉，别说酒杯，金色的酒液满地都是。
他手虚空抓了几下，什么都没有。
他仿佛丧失了灵魂一样，紧接着疯了一样冲到下面，对着那个阴气缭绕的深坑咆哮道：“怎么可能！！阴司录在本官手中！！他凭什么能官至拘魂！！”
“我不相信……这是假的！假的！！”
如果说，之前捕食区的消亡，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痛，那现在秦夜官至拘魂，就是致命一击！
纵观整夜，他敢放出所有阴灵，只有一个先决条件。
那就是……秦夜就算功绩200，也根本没有升官拘魂的可能！
但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记耳光。
“这不是真的……”他咬牙切齿，轰的一声鬼差服幻化而成，无风自舞中，蹲在深坑旁，右手猛然插了进去。
数秒之后，一本普普通通的古式书籍，被他抓到了手中。他疯了一样打开。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
“拘魂：秦夜。任职时间：即将上任。”
没有他的名字。
他实力是鬼差，但……他没有孟婆给秦夜的正牌鬼差证！
“没有我……却有你！！！”他怨毒地揉着那本书籍，但是无论他怎么揉，书籍丝毫没有损坏。
沙……他轻轻拔出了身后长剑。叮一声拄到了地上。
他明白。
他很清楚。
秦夜官至拘魂，第一件事，就是要他的命！
他们都一样，对方不死，其心不安。
这是阴差的战斗。
他，就在自己老巢等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