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噩梦般的画面
楚歌来不及震惊于国师的强悍，一步窜到了几十根纠缠在一起的钓鱼线旁边。
这时候，前方的巨型虫卵纷纷炸开，无数变异毒蝎跳了出来。
而在实验室通往蛇魔老巢的方向，熊熊烈焰中，亦是影影绰绰浮现出无数道乱舞的蛇影。
应该是蛇魔终于意识到后方失守，亲率大军赶回来救援。
国师将人面蛇的尸骸丢到一边，朝楚歌重重点头。
楚歌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几十根钓鱼线狠狠一扯。
轰！轰轰轰轰轰轰！
几十枚安装在要害位置的手雷终于爆炸。
那些刚刚诞生，还没来得及爬出卵壳的变异毒蝎，都被炸得四分五裂，在烈焰中哀嚎和干瘪。
那两头内部镶嵌了无数虫卵的“虫母”，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又被烧得“吱吱”作响，眼看着体内的虫卵都像是爆米花般爆裂。
几台超级电脑，同样被烈焰吞噬，里面存储的关键数据是否丢失犹未可知，至少，他们不可能再驱动实验室运转，孵化出更多变异虫豸。
就连岩壁和洞顶都被炸得大规模崩塌，碎石如雪崩般滚落，引发连锁反应，地面竟然塌陷下去，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还在不断扩大，一道道阴风从裂缝深处喷涌而出，像极了通往阴曹地府的大门。
敢死队员们见到楚歌成功引爆全部手雷，纷纷喜形于色，手舞足蹈。
黑雾和烈焰深处，却传来一声气急败坏，摄人心魂的长啸。
这道啸声，像是无形的长鞭，狠狠抽在所有敢死队员的心头，将他们的笑容抽得四分五裂，甚至莫名其妙产生恐惧和绝望的感觉。
伴随着一股浓烈之间的腥臭气息，一道恐怖的蛇影，呈现在楚歌、白夜、国师和敢死队员们面前。
这同样是一条人面蛇。
却比刚才看到的四条人面蛇，足足粗壮好几倍，比森蚺小不了多少。
刚才的人面蛇，仅仅是蛇头两侧的肉翼上生长着类似人类五官的花纹，而这条五彩斑斓的巨蛇，却是周身鳞片上，全都覆盖着这种邪魅而诡异的花纹，蠕动起来时，简直像是数百张人脸，直接长在它的身上。
更加夸张的是它脑袋两侧的肉翼。
肉翼本身，就比刚才四条人面蛇大上好几倍，令它的脑袋像是青面獠牙的怪兽，上面的花纹还拥有变色龙般随时改变色泽的能力，同时能变幻出好几副不同的面孔，或横眉怒目，或咬牙切齿，或阴森冷笑，只一眼，就能看得人汗流浃背，手脚冰凉，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停滞。
这样的气势，如此恐怖的精神威压，不用说，这就是鼠族一直在寻找的死敌，地底世界最邪恶的存在，“蛇魔”！
果然，伴随着这条巨型人面蛇的到来，大量变异虫豸，再度如潮水般出现，又像是一张活生生、黑压压的菌毯，蠕动着覆盖了整座实验室。
不久之前，实验室里研究人员们曾经感受过的恐怖，此刻，再次在鼠族们的心头浮现。
经过刚才的混乱，不少鼠族也受到手雷破片和冲击波的殃及，仍旧拥有战斗力的，只剩下几十名敢死队员。
剩下的大部队，仍在外面疯狂挖掘着隧道，试图打通一条足够宽敞的运兵通道，但无论“穿山鼠”们多么卖力，挖到连爪子都要磨秃的程度，仍旧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分钟之内，将鼠族主力运送到这里。
他们必须拼命守住这里，为后续部队的到来争取时间。
消灭虫潮是不可能的，只有先解决蛇魔。
蛇魔是控制一切的关键，解决了它，说不定虫潮都会自行消散！
楚歌，白夜，国师和敢死队员们几乎第一时间想到这一点，然后争先恐后冲了上去。
这是楚歌第一次看到国师火力全开的样子。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和血肉生长声，国师的身形骤然膨胀，从一头人畜无害的宠物犬变成了一条矫健而凶残的饿狼，一身乌黑发亮的毛发增添了几分金属般的光彩，毛尖上却闪烁着隐约的鲜红，乍一看，就像是黑暗中一道电光火石的血影。
蛇魔的速度，丝毫不慢，一边蠕动，一边扇动着脑袋两侧的肉翼，周身几百张面孔一起挤眉弄眼，看得楚歌毛骨悚然。
一犬一蛇，滚作一团。
双方都是力大无穷的怪物，丝毫不逊色于楚歌在非常协会的资料库中见过的小型洪荒凶兽，无论国师挥爪还是蛇魔拍尾，都能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入木三分的痕迹，更不要说被他们激战殃及的“无辜”虫族和鼠族，直接被他们抓到或者扫到，当场四分五裂，就算只是被劲风席卷，亦要甲壳爆裂，或者脏腑受损，大口吐血。
尽管如此危险，还是没有任何一名鼠族畏葸不前，他们全都奋不顾身冲上去帮国师阻挡铺天盖地的虫潮，为国师和蛇魔的单打独斗拉开空间他们对国师有着毫无保留的坚定信仰，相信在诸神的帮助下，国师一定能战胜邪恶的蛇魔！
楚歌却没他们这么有信心。
只见国师和蛇魔纠缠不过数回合，身上就伤痕累累，不少皮开肉绽处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而且，看国师表情痛苦，咬牙强忍的模样，再联想到刚才的人面蛇都擅长精神攻击，显然蛇魔也拥有大量“心灵闪电”之类的秘法，正在对国师的大脑，实施狂轰滥炸。
再看蛇魔身上，虽然也被国师的利爪撕裂了大量鳞片，但它的体型原本就比国师更加庞大，血肉和骨骼之坚韧，就像是包裹了一层橡胶的钢筋，明显不是刚才那条人面蛇，那么容易被国师直接咬死的。
如果说，国师和蛇魔之战，还勉强算是五五开的话，那么势单力孤的鼠族勇士，在虫潮的反复冲击下，就真的可以用“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八个字来形容。
眨眼功夫，十几名敢死队员已经葬身虫潮，化作一干二净的白骨。
其余鼠族奋力抵挡，却也挡不住越来越多变异虫豸从他们的尸骸之上越过，朝国师和蛇魔的方向涌去。
幸好这时候，从隧道中又挤进来一批生力军，携带大量火药和鞭炮，纷纷扬扬洒向虫潮，点燃了一道“噼啪”作响的火墙，勉强将虫潮阻挡片刻，才令幸存下来的敢死队员们，获得短暂的喘息。
但随着虫潮前赴后继，火墙很快被虫豸的尸骸硬生生压灭，刚刚点燃的希望之光，再度被黑暗吞噬。
“跑！”
楚歌正欲咬牙，和食猫者并肩死战，尾巴忽然被人重重拽了一下。
回头看时，是白夜指着手雷轰塌的方向，朝他叫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处实验室已经被毁掉了，再不走，真的等虫子们把你吃掉么？这是国师的意思！”
楚歌微微一怔，抬眼看时，果然，他看到国师在蛇魔的死死纠缠中，瞪大了充血的双眼，正向他传递着复杂而微妙的信息。
楚歌心中一动，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白夜在旁边为他提供掩护，偶尔有变异虫豸朝他们飞扑过来，都被他们干净利落撕成碎片。
越过前方那道深不见底的地缝，就是崩塌之后形成的斜坡，上方的岩石周围还有很多道缝隙，无论通往哪里，都比留在这里，被虫潮淹没要好。
然而，即将越过地缝的楚歌，却是一个趔趄，险些跌入幽暗无底的地缝中。
他冷冷打了个哆嗦，看到了一幕如噩梦般的画面。
在地缝两侧陡峭的岩壁上，附着着无数黏糊糊，湿漉漉，既像是腐殖质，又像是菌毯的东西。
在这些黏液或者说腐殖质上面，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虫卵，规模比他们刚才毁掉的实验室，更大百倍！
第五百七十一章 断线逃跑
“怎么可能？”
楚歌捂着心口，一阵呻吟。
天人组织的秘密实验室，规模绝不可能如此之大，为什么这些腐殖质宛若活物，会一路蔓延到这里？
楚歌的目光顺着腐殖质一路往下，简直无法计算这片依托天然岩缝和洞穴而生的立体孵化池究竟有多么庞大的规模，只感应到从无尽深渊中，喷涌出一道道狂暴无匹的灵气，像是一处天然的灵磁暴场。
楚歌脑中，划过闪电，瞬间明白。
天人组织的秘密实验室，的确只有他们刚才看到并毁掉的规模。
但这座实验室的旁边，却存在一条因灵气复苏而撕裂的天然地底缝隙，这条缝隙直通一处地底灵脉，形成了类似夜光城的“灵河”那样，灵气汇聚的洞天福地。
或许，正因为此间的灵气浓度极高，天人组织的生化专家，才会在这里开辟秘密实验室。
然而，他们的实验太过成功，竟然引发了变异虫豸和蛇魔的反噬，整座实验室都被屠戮一空。
失控的虫群和蛇族，更不知怎么，发现了地底灵脉的存在。
又或者，天人组织的生化专家，培育的这种仿佛拥有生命的腐殖质，本身就是一种恐怖的生物，拥有朝着灵气浓郁所在蠕动的本能。
结果，腐殖质或者说培养基逃出实验室，自发自动朝着灵气浓郁的深渊蔓延开来，并且在野外纯天然的环境下，开始了二次增殖和变异。
那就好像原本诞生于实验室中的人造病毒，因为灾难性的错误，扩散开来了！
“咔嚓！咔嚓咔嚓！”
或许是感应到了实验室里传来大量的光和热和震动，依附在岩壁上的虫卵，也纷纷皲裂，冒出一个个畸形丑陋的脑袋。
甚至有些变异虫豸，天生就长着类似苍蝇、蚊子或者蜻蜓的翅膀，“嗡嗡嗡嗡”，冲出虫卵，飞了起来。
他们的复眼绽放着猩红的光芒，下腹部往往戳着一根尖锐的毒针，瞬间感应到了楚歌和白夜的存在，不怀好意地朝他们飞来。
“往上逃，逃到合适的地方，将你的意识传送出去！”
白夜当机立断，“地底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鼠族可以应付的极限，我们必须得到人类的帮助！”
楚歌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人类至少是灵山市的同胞们，大家的命运似乎和长牙王国的未来，暂时性捆绑到了一起。
楚歌不再犹豫，奋力一跃，越过深不见底的地缝，顺着崩塌的岩石，拼命向上攀爬。
“嗡嗡嗡嗡！”
几十只变异飞虫从地缝中升起，朝他飞了过来。
“唰唰唰唰！”
白夜手持两支绣花针，却挥舞出了双手巨剑般的气势，刀光剑影交错，变异飞虫纷纷被他碎尸万段，重新跌落深渊。
楚歌不顾头顶仍有碎石，好几次险些把他砸得脑浆迸裂，仍旧朝着岩壁上的缝隙里钻去。
与此同时，震惊能量激荡到极限，将视觉、听觉、触觉乃至第六感都飙升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用岩石崩落的最细微震荡，来感应缝隙的深度，宽度以及究竟通往何方。
很快，楚歌窜至洞穴顶端。
在他上方，是一条刚刚震裂，笔直向上的缝隙，虽然不确定是否能直通地面，但从楚歌的感应来看，至少能提升好几十米高度。
在逃离之前，楚歌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地下蛇族和鼠族的修罗战场。
楚歌看到，白夜像是一道千斤巨闸，死死拦在自己身后，帮自己抵挡排山倒海的虫潮。
两枚绣花针全都弯曲和断裂，自行车辐条、手术刀和别的武器早就不翼而飞，白夜只能用随手捡拾的碎石，进行最后的抵抗。
他投掷的碎石又快又急，仿佛突破大气层的陨石，包裹着熊熊燃烧的烈焰，每一枚碎石都能在虫群中炸开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巨浪。
然而，面对无尽深渊中源源不断爬出来的虫族，单枪匹马的他，投出再多碎石，亦是杯水车薪。
楚歌看到，国师和蛇魔的搏杀仍在持续，蛇魔咬住了国师的肩膀，国师咬住了蛇魔的七寸，双方都把牙齿像是锯条一样，用力在对方的肢体上磨来磨去，国师似乎落入下风，皮毛都被鲜血染红，它竟然带着蛇魔，奋力朝灵气狂涌的无尽深渊滚去，似乎想滚入深渊中，和蛇魔同归于尽。
楚歌看到，食猫者率领着剩下的敢死队员，仍在坚守岗位，以一敌百，就在他们弹尽粮绝之际，终于等来援军，大批鼠族勇士浑身绑满了鞭炮，甚至跨骑着二踢脚，发出狂热的呐喊，跳进虫潮，将自己和变异虫豸都炸成了一朵朵最璀璨的烟花。
一幕幕场景，像是用烧红的铁钎作画，永远不可能从楚歌的眼前和脑中抹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白夜大喊道：“白夜，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逃出去！”
“谢谢，不用。”
白夜奋力投掷碎石，头也不回地叫道，“通风报信，一个人便已足够，我所看到的，你也统统都看到了。
“再说，‘灵魂出窍，断线逃跑’需要时间，你也不想在魂魄和身体藕断丝连的时候，还未僵硬的身体却被万千虫豸啃噬吧？我来帮你拖延时间，提升你的成功几率！
“最后……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再当人了，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移魂者白夜，我就是鼠族，我就是长牙王国的不死将军，这里是我的家园，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仰天长啸，身形暴涨，竟然硬生生扛起一块比体型更庞大七八倍的巨石。
他将巨石朝虫群狠狠投掷过去，在虫群中犁出一条血肉模糊的痕迹。
白夜哈哈大笑，周身每一道伤疤仿佛都在闪闪发亮，热血蒸腾，为他穿上一件闪亮的铠甲，他朝虫潮奋力跳了过去。
楚歌深吸一口气，几乎将两颗门牙咬断，硬生生将呐喊声憋回嗓子眼里。
他沿着崎岖的岩壁一路像是疯狂爬行，即便尖锐的岩石将血肉撕裂，甚至刮擦出白森森的骨头都在所不惜。
只要还有向上的空间，哪怕缝隙再狭窄，他都拼命挤进去。
到最后，楚歌觉得周身皮毛已经被尖锐的岩石刮擦殆尽。
甚至连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出来
上面终于没有了路。
但是从岩石的质地和泥土的松软程度来分析，他已经很接近地面了。
“嘶嘶！嘶嘶！”
脚下的黑暗中，传来万千虫豸的嘶鸣，阴魂不散的虫潮追上来了！
就是这里。
楚歌安静下来，蜷缩成一团，静静感知着鼠族的心跳，想象着鲜血汇聚到大脑中，脑血管和脑神经纵横交错，勾勒出了大脑乃至灵魂的模样。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无数颗星辰，从脑海深处浮现，包裹着他最珍贵的意识和记忆，飘飘摇摇，晃晃悠悠，飞出了天灵盖。
他像是刚刚死去，灵魂脱离身体，化作半透明的影子，平静地看着身体被虫潮追上，覆盖和吞噬。
然后，“咻咻咻咻”，在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召唤之下，无数颗蕴藏着三魂七魄的星辰，穿透岩层，笔直朝地面冲去！
……
楚歌做了无数个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噩梦。
在其中一个梦中，他和一头老鼠被放到一台古怪的机器里，融合成了一头半人半鼠的怪物他有着人类的身高和四肢，却长着巨大的老鼠脑袋和一根又粗又长的尾巴，所有看到他的人纷纷发出尖叫，非常协会的觉醒者们甚至军方都对他展开抓捕，他只能没命地逃跑。
在另一个噩梦中，他浑然忘记了自己曾经身为人类的事实，完全以一名鼠族的身份，无忧无虑生活在安宁祥和的长牙王国里，然后，好景不长，忽一日，他们头顶传来“隆隆”的轰鸣，一台巨大的挖掘机挖塌了夜光城，无数鼠族都被砸死，剩下的鼠族发疯般尖叫，没命奔逃。
他在夺路而逃之前，扭头看去，却发现满脸狞笑，操纵挖掘机的，正是人类形态的自己。
第五百七十二章 回归
这样的梦持续了很久，久到楚歌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清醒还是堕入梦魇，亦或者是陷入一个无限轮回的地狱里。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清醒，灵魂回归了真正的身体，正躺在具有治疗功能的“移魂舱”里，被俞会长，姜大夫，穆处长，小宫主还有许诺等人围着，所有人都十分紧张地呼唤着他，眼巴巴期待着他清醒，而他却顾不上四分五裂的魂魄还未彻底凝聚，打着手势，含混不清，一遍又一遍向他们讲述鼠族的故事，讲述虫潮的威胁，巴不得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被带到了一处庄严肃穆的法庭，一名看不清面目的法官重重敲下法槌，宣布由于他对人类之外的智慧生命产生了同情，犯了过于仁慈和软弱的罪行，将被永远开除人籍，然后，法警给他喝了一种特殊的药物，将他变成和老鼠一样大小，被一脚踢进了耗子洞里去。
在另一些梦境中，他看到无数惨死的鼠族有些被火药烧死，鞭炮和手雷炸死，还有些被虫豸啃噬，甚至有些鼠族奴隶，被贵族们活活鞭挞而死，或者在转笼中跑得力竭而死，他们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全都直勾勾瞪着他，发出比地狱恶鬼更加凄厉的惨叫，“你，你们根本不是诸神，我们上当了”！
为首那头鲜血淋漓的鼠族恶鬼，正是和楚歌并肩作战的“好兄弟”食猫者。
“啊！”
无数鼠族和他们的幽灵，争先恐后朝楚歌扑来，把楚歌吓得冷汗涔涔，他惨叫一声，竭力想要苏醒，身体却动弹不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看着移魂舱单调乏味的舱盖，连眼皮都眨不了一下，脖子都扭动不了半寸。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
现实和梦魇，鼠族的经历和人类的记忆，黑夜和白天交替出现，渐渐的，现实、人类和白夜的成分越来越多，梦魇，鼠族和黑夜的成分不断消退，他终于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身为人类的身体！
他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包括对物体大小和时间流逝的感知，慢慢回到了正常人类的范畴，终于在恍惚中确认，自己“神魂归窍，再世为人”了！
“楚歌！楚歌！”
他终于能真真切切听到人们的呼唤有时候是俞会长，有时候是小宫主，有时候是许诺，似乎为了让他及早醒来，他们总是围在他身边，在他耳朵旁边一刻不停地呼唤，甚至，小宫主还会趁所有人都不在时，用身体挡住监控摄像头，偷偷揪他的耳朵。
直到有一次，他的耳垂实在被小宫主蹂躏得受不了，动了动小指头，说了声“别闹”。
然后他就听到小宫主的惊呼，座椅翻倒的声音，还有小宫主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尖叫“他醒了，他醒了，楚歌醒了！”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又是三五天之后的事情。
三五天里，医生和特调局第七处的专家给他进行了很多恢复性治疗和测试。
他们问了他很多问题，诸如他叫什么，住在哪里，还认识过去的熟人吗？
还让他算了一些不超过九年制义务教育范围的数学题和历史题，确保他的计算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都没有问题。
甚至，有一名不靠谱的专家，还曾拿着一块奶酪到他鼻子底下晃悠，问他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冲动该死，啥意思，真把他当成人形老鼠了吗？
楚歌麻木不仁地接受着治疗和测试，意识虽然已经回归，但灵魂仿佛仍旧滞留在地底世界，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小宫主和许诺分成日夜两班来陪他，和他聊一些过去的事情，据说这样能刺激他的脑神经和脑细胞，有助于他彻底恢复。
终于，这天早上，再次醒来时，楚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彻底融合在一起，能痛痛快快呼一口气，也能组织起逻辑清晰，有条有理的话语。
“你真是，吓死我了！”
这正是小宫主在旁边陪护的时候，见楚歌一声不吭从医疗舱里坐了起来，她又惊又喜，略显夸张地捂着胸脯，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千金之躯’，对我还有别的修仙者，哦，修真者有多么重要？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样一块金字招牌，你可是沟通修仙界和地球之间的重要桥梁！
“这么多修真者都指望着在你的帮助下，顺利融入地球社会，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做贡献呢，结果，你老人家倒好，一声不吭跑去当什么‘移魂者’，还把魂魄转移到一头老鼠的身体里，钻到地底世界去冒险，我的天哪，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你知不知道，‘神魂转移’这种诡异的秘法，在修仙界简直是邪魔外道！”
楚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小宫主笑了笑。
他知道小宫主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子，一多半是看中自己的广告效应，才和自己这么亲近。
不过，自己半睡不醒这些日子，俞会长和穆处长他们有许多公务要处理，许诺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陪着自己，很多时候，都是小宫主尽心尽力在帮忙。
看在她把表面文章做得这么花团锦簇的份上，就算明知道她打过来的是糖衣炮弹，楚歌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只能干咳一声，尽快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我好像，唔，昏迷了很久？”
“当然，你都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可怕。”
小宫主道，“你的神魂和身体断开连接起码有大半个月，这段时间里你的脑电波非常微弱，最危险的时候甚至连自主呼吸都快办不到，险些进入重度植物人的状态，就算侥幸神魂归窍，也用了好几天才慢慢恢复正常，医生和特调局的专家都说，你能保留全部的性格，记忆，计算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楚歌心知肚明，这一定是震惊能量和吞噬兽的功劳。
是吞噬兽保住了他的灵魂和大脑。
不过，明知自己曾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他却一点都不后悔。
无论是为灵山市挖掘出了天人组织的地底实验室这颗毒瘤，还是为了长牙王国、鼠族文明的一切，这个险，值得一冒！
想到地底实验室里见到铺天盖地的变异虫潮，楚歌心中一紧，急道：“我刚刚苏醒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我好像记得……”
“别担心，你什么都说了，包括长牙王国，鼠族文明还有变异虫潮的事情。”
小宫主微微一笑，道，“你像是发疯一样，说了很多很多，即便医生给你注射镇静剂都无法阻止你在那儿喋喋不休，你说了自己进入夜光城，如何大受欢迎，甚至被无数母老鼠……”
“等等，什么？”楚歌目瞪口呆。
“骗你的。”
小宫主狡黠一笑，“看来你的记忆融合不错，并没有发生认知混乱嘛！”
楚歌瞪着她。
小宫主吐了吐舌头，道：“总之，你放心好了，根据你提供的情报，军方，特调局，红盔部队，包括非常协会的觉醒者以及我们修真俱乐部的修真者们，已经对灵山市的地底隧道，乃至隧道以下的‘旧灵山’废墟，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初步锁定了几处生物反应强烈的地底空腔，及时疏散了上面的群众。
“巧了，就是今天，几十台大型挖掘机还有盾构机都被运送过去，正准备从地面上一路挖掘下去，直捣黄龙，消灭虫害呢！”
“是吗？”楚歌长舒一口气。
一件心事落地，只觉支撑他直起身子的力量瞬间烟消云散，他有些吃不住力，肩膀摇晃起来。
小宫主急忙上前，搀扶他躺下去，道：“姜大夫说了，你的身体经过大半个月的修复，已经恢复许多，甚至比过去更加强壮，但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大脑遭到重创，无法驾驭如此强大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来适应这几天，我要监督你，绝不能让你再跑出去瞎折腾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离魂症的症状
“我感觉……”
楚歌握紧拳头，感知着人类手臂、手掌和手指的充盈。
他觉得掌心滚滚发烫，仿佛抓住一束闪电，澎湃无比的力量，在指尖缭绕、流窜、激荡。
的确如小宫主所言，有种初学者驾驭f1赛车，力不从心，无法掌控的感觉。
“真是不可思议，我一方面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很虚弱，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力量提升到了极点！”
楚歌惊呼。
他明白，这便是新型医疗舱加上五级基因药剂的作用。
将神魂转移到老鼠的躯壳里面之前，他因为和修仙者炎罗激战，迫不得已“引爆”了体内所有五级基因药剂，虽然侥幸战胜对手，但身体也被摧残地千疮百孔，濒临崩溃，不得已，只能用冬眠药剂暂时封印起来。
随后，俞会长和姜大夫介绍他这款新型医疗舱，号称能加速细胞分裂和生长的速度，只是使用时，必须长时间呆在里面，并且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痛苦。
所以，他们才帮楚歌制定了医疗方案，想到了灵魂钻进老鼠的身体里继续修炼和战斗，真正的身体却留在这里治疗，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现在看来，治疗效果超出预期，经过大半个月的调息，他的身体强度已经大大超越了“决战炎罗”之前，五级基因药剂蕴藏的狂暴力量，差不多都被他消化吸收了。
之所以会觉得精疲力竭，也只是细胞生长过度，身体的能量循环和供应系统，暂时还没适应的缘故。
相信只要他能回到非常协会的食堂，或者到城里随便找上十间八间自助餐厅小吃一顿的话，一定能龙精虎猛，超越巅峰的！
楚歌喜形于色。
经过地底短暂的鼠族生涯，他实在受够了力量羸弱，将命运掌控在他人之手的滋味。
“人间，我回来了！”楚歌在心里吼叫。
小宫主察言观色，立刻知道楚歌的骨头又开始发飘，噘嘴道：“别高兴得太早，不要以为伤势稍稍有所好转，就又想着要出去闯祸俞会长、姜大夫和穆处长都说，你的伤势还没彻底复原呢，特别是你的大脑。”
“我的大脑，感觉挺好啊，你们早上不是还测试过么，都会四则运算了。”
楚歌道，“而且，也没忘记过去的事情，连小学三年级和许军一起出去闯的祸，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的确，单纯从器质上来说，你的大脑并没有发生肉眼可见的病变，也没有出现逻辑思维混乱，记忆缺失包括智力下降等症状这实在是个奇迹。”
小宫主道，“不过，穆处长说，根据他们训练和使用移魂者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像你这样的情况，极容易产生心理问题的。”
“心理问题？”
楚歌皱眉，本能抗拒，“我能有什么心理问题，我还不就是那个心理健康，阳光开朗，热情大方，正直向上的好青年？”
“或许吧？”
小宫主撇撇嘴，对楚歌的说法不置可否，“穆处长说，物质决定意识，大脑的不同对灵魂肯定会产生影响，一般觉醒者就算短时间控制魂兽，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心理异化，更别说你这样，灵魂离线长达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你的灵魂始终蜷缩在老鼠的大脑里，相当于一名两百多斤的壮汉，被硬生生挤在一个长宽高都是一米的囚笼里，怎么可能不产生负面影响？
“更不要说，根据你提供的情报，地底的鼠妖竟然已经建立了自己的社会，还拥有类似人类情感的东西，那就更糟糕了。”
楚歌微微一怔：“有什么‘更糟糕’呢？”
“很简单。”
小宫主道，“倘若鼠妖仅仅是鼠妖，是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存在，他们对你的灵魂不会产生太大的吸引力，你会始终牢记自己人类的身份，对妖兽的身份充满厌恶、警惕和抗拒，也就不容易迷失自我。
“然而，对方建立了社会，拥有了情感和文明，有了一个充满吸引力的小圈子，你的灵魂蜷缩在老鼠的大脑中，进入这样的小圈子，便有一定可能，被对方深深吸引，乃至在不知不觉中迷失自我，至少是产生一定程度的恍惚，搞不清真正的自己究竟是谁。
“或许，你会觉得自己就是一头老鼠，哦，是‘一位鼠族’，地底世界才是你的家园，而身为人类的记忆，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梦而已。
“至少，你会对鼠族产生同感和同情，你会觉得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可以沟通和理解的，某种特殊的‘人’。
“你会生出强烈的想要帮助他们的想法，至少是极不愿意消灭他们，在某些比较极端的案例中，某些和你拥有一样经历的人，或许会背叛自己原本的阵营，投入到他们的怀抱中，别急眼，不是说你，这只是心理学家分析的一种可能性而已。”
“我才不可能投奔鼠族的怀抱呢！”
楚歌面红耳赤地说，“我记得很清楚，自己是一名人类！”
“当然，没人怀疑你的忠诚，但别人就未必了比如说那名王牌移魂者白夜，在你提供的情报里说，他已经当上了长牙王国的大将军，这可远远超出了他的初始任务范畴了吧？”
小宫主淡淡道，“而且，他明明有机会和你一起‘灵魂出窍，断线逃跑’，却没有这么做，反而留在地底世界，这件事又该叫人怎么想呢？”
楚歌一时语塞。
对于白夜的选择，他也十分痛心。
“放心，对于这些灵魂长时间滞留在魂兽体内，以至于出现强烈的‘离魂症’症状，一时糊涂，做出错误选择的移魂者，你们的当局都是非常理解的。”
小宫主无所谓地说，“这就好像抑郁症患者出现自杀倾向，或者坚贞不屈的特工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之下，被迫吐露实情一样，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所以，你们需要的是治疗，而不是惩罚。
“当然，能确认你的灵魂并没有受到老鼠大脑的影响，仍旧坚持100%的人类立场，这就实在太好了。”
“我当然坚持100%的人类立场。”
楚歌斩钉截铁地说。
随后，表情又有些犹豫，斟酌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宫主，告诉我，在修仙界也有野兽成精之类的事情吗？”
“当然。”
小宫主道，“昔日的修仙界，灵气比现在的地球浓郁百倍，万物有灵，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修炼成精甚至得道成仙的事情，自然司空见惯，层出不穷。”
楚歌想想也是：“那么，修仙者会如何对待这些修炼成精的……智慧生命呢？”
“绝大部分的妖精，自然都被当成妖魔邪祟，被修仙者们斩杀啦！”
小宫主微笑道，“不过，也有一些妖精够机灵，够听话，有一定的利用价值，那就带回宗派，充当高阶修士的坐骑或者宠兽之类，这就是他们的造化了。”
楚歌思索了半天，又道：“那么，在修仙界，有没有听说过妖精建立自己的国家，好吧，国家这个概念太复杂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妖精建立自己的宗派，洞窟，城镇，至少是占山为王的事情？”
“极少。”
小宫主道，“用你们地球人的说法，在我们修仙界，就连人类的社会发展形态，都处在相当落后的阶段，妖精们又到哪里去找到一个模板，学习着发展出高度复杂的文明呢？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传说，我就曾听说过一头狐妖在山野洞窟中，装模作样开设自己的‘书院’，迷惑往来书生的故事。
“还有一些蛟龙和蛇精，曾经在海外孤岛上，建立自己的势力，吞吐云雾，营造海市蜃楼，趁机吞噬被吸引过来的船队。
“很可惜，这样妖精组建的势力，太过招摇，往往嚣张不了太久，就被闻讯赶来的修仙者消灭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人性还是人类
“是这样吗？”楚歌有些失望。
“喂，你该不会是在想，人类文明和鼠族文明能否和平共处这样异想天开的问题吧？”小宫主瞥了他一眼。
楚歌摸摸自己的脸颊，尴尬道：“有这么明显么？”
“有，你一贯的风格不就是这样？”
小宫主笑了笑，“当修仙者出现的时候，你就在琢磨修仙者和地球人能不能和平共处的问题，你这个人挺奇怪的，好像天生没有别的地球人的偏见，而是真心实意愿意成为地球和修仙界之间的桥梁。
“现在，鼠族文明出现了，而你又混迹其中一段时间不忍心看到人类文明和鼠族文明兵戎相见，想要成为新的桥梁，仔细想想，也很符合你的性格啊！”
“‘桥梁’不敢当，我只是觉得，灵气复苏的潮流，浩浩荡荡，顺昌逆亡，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走回头路了。”
楚歌深思熟虑道，“在灵气复苏的新世界里，得到最大好处的未必是我们人类，极有可能是某种目前还非常弱小，不为人知的生灵，终有一日，它会以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建立起全新的文明。
“那未必是我接触到的鼠族文明，甚至有可能是某种细菌或者病毒进化而来的……当然不应该叫‘文明’了，反正是某种超级存在吧！
“没错，今天，倾尽整个灵山市的力量，是有可能彻底消灭长牙王国这支鼠族文明，但灵气在全球爆发，我们能阻止整个地球上万座城镇的地底，诞生新的鼠族文明么？
“好，就算我们付出惨烈的代价，消灭了全地球所有的老鼠，扼杀了老鼠进化的可能性，但能够汲取天地灵气来修炼的小型哺乳类动物，可远远不止老鼠一种，别的哺乳动物，甚至别的拥有复杂神经系统的动物，会不会超速进化，点燃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智慧之火，建立全新的文明呢？
“然后，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将全世界所有的动物按照脑容量大小排序，从脑容量最大的动物开始，一个种族一个种族地屠戮过去，直到把我们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彻底毁掉吗？
“所以，即便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心慈手软甚至妇人之仁，我仍旧忍不住思考，除了单纯的杀戮之外，我们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和这些意外进入智慧殿堂的生灵，和睦相处？”
“有。”
小宫主道，“你的情报里提到了一头代号‘国师’的犬妖，它似乎就做得不错。”
“国师那是治标不治本！”
楚歌涨红了脸，道，“它是用未来的弥天大谎，换取眼前的蝇头小利没有任何一种智慧生命，能长时间忍受这样的欺骗的！”
“嘘，别激动，注意你的言行。”
小宫主微笑道，“我倒是无所谓，但这些话如果让俞会长、姜大夫和穆处长他们听到，会怀疑你也患上了‘离魂症’，对老鼠的身份念念不忘的。”
楚歌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不觉得人类文明和鼠族文明，有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这倒不是，身为修真者的我，在很多极端主义的地球人眼中，本身就不算是‘人类’，所以，我对野兽修炼成精，并没有什么偏见。”
小宫主无所谓地说，“我不是认为‘人类文明和鼠族文明之间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性’，我只是觉得‘人类文明内部，人类和人类之间，都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别说我们修仙界从百万年前就是一处弱肉强食，血腥厮杀的修罗地狱，就算你们以‘热爱和平’自诩的地球好了，翻开你们的文明史，究竟有几年是完全没有战争的呢？
“连自身内部的完全和平都是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就奢谈什么跨越种族的和平，你不觉得自己太天真烂漫了吗？”
楚歌一时语塞。
他发现小宫主在地球上待得越久，就越牙尖嘴利，自己越来越不是她的对手了。
“我能理解你将自己的部分感情投射到了鼠族这种异类身上，即便真有点儿‘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也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小宫主道，“我最近闲着没事时，喜欢看一些地球上的文艺作品，来深刻了解地球人的想法，我发现，你所面临的纠结，在很多故事里都曾经出现过。
“比方说，你们东方有一个古老的民间传说叫《白蛇传》，讲述的就是人类和蛇妖之间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的正面角色是妖，反面角色却是人，还是忠实履行着斩妖除魔的职责的人。
“按理说，喜欢上妖的人，不应该是人类的叛徒吗，但很奇怪，身为人类的读者和观众，却很喜欢这样的‘叛徒’，反而觉得斩妖除魔的和尚不近人情呢！
“同样的故事，在西方也有，那天我看了一部名叫《阿凡达》的电影，是灾厄纪元之前，曾经席卷全球的票房冠军，换言之，那应该是最符合大众想象和人类潜意识需求的影片了，而影片里男主角的选择，却和白夜的选择如出一撤，全都背叛了自己的种族，选择投奔到了异族的阵营。
“天生厌恶背叛的人类，却将这样以叛徒为主角的电影，捧上了史上最卖座影片的王座，这里的大众心理学，还真是令人玩味。
“看这部电影时，我已经从你口中得知了来自地底世界的情报，我也是带着大惑不解的问号，去看这些和异族融合、斗争、相爱相杀有关题材的文艺作品，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白夜放弃身为人类的骄傲，却选择成为一名肮脏，渺小，野蛮的鼠族。
“最后，我想到了，白夜的抉择，你的纠结，以及《白蛇传》和《阿凡达》等等文艺作品探索的道理，是否可以简化成这样一个问题：
“当你面对一个拥有人性的异族，和一个丧失人性的人类时，究竟该站在哪一边呢？”
楚歌愣了很久。
仍旧找不到答案。
“你呢？”
他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小宫主，“如果是你，你会站在哪边？”
“知道聪明人和傻瓜最大的区别吗？聪明人从来不会思考，即便思考了也拒绝回答假设性的问题，你这个大傻瓜。”
小宫主笑眯眯道，“我只能说，从《白蛇传》的经久不衰以及《阿凡达》的席卷全球来看，绝大部分普通人貌似会选择‘人性’而不是‘人类’这边。
“但是，话说回来了，叶公好龙是大众的天性，让他们在电影里支持一条美女蛇或者皮肤蓝汪汪的外星美女是一回事，让他们在现实中接受一大群会说话会思考的老鼠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你想成为人类文明和鼠族文明之间的桥梁，难度只会比成为地球文明和修仙文明之间的桥梁更高上百倍，稍有不慎，你就会变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反正，换成我是你，绝不会去惹这样吃力不讨好的麻烦。”
楚歌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喃喃道：“也是，你说的有道理，我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一大批生化专家，大众心理学家，动物心理学家和兽医，再加上市议会和驻军大佬们去处理，还管我什么事？”
“这就对了，相比于那些臭老鼠，我们这些无家可归，可怜兮兮的修真者们，才更需要你的帮助，才能脱胎换骨，弃暗投明呢！”
小宫主道，“相信特调局、非常协会、红盔部队和灵山市驻军，会把地底世界的事情处理得很好，对了，俞会长就在处置虫潮的现场，她嘱咐我，一等你醒来就和她连线，你想不想看看他们如何消灭虫潮？”
第五百七十五章 聚而歼之
“能连线吗，那太好了！”
楚歌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虫潮和虫巢的覆灭，蛇魔束手就擒，好吧，这玩意儿并没有手，无所谓了，只要能把地底下这些黏糊糊，湿哒哒还奇形怪状的怪物都挖出来，保住灵山市和长牙王国就好。
小宫主帮楚歌从墙角推过来一台屏幕极大的移动电脑工作站，搭建了远程视频会议系统她现在越来越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地球人，连电脑玩得都比楚歌好。
屏幕开启，稍稍摇晃了两下，楚歌就看到一片略显空旷的城区之间，驻扎着大队坦克装甲车辆，以及特种工程车辆，隆隆之声不绝于耳，还有好几架播撒农药专用的直升飞机，都在半空中盘旋。
非常协会的俞会长，特调局第七处的穆处长，咦，还有红盔部队的老熟人，王牌红头盔云从虎，以及军方的老朋友关山重少校，包括那位疑似双重人格的灵山市特调局长赵廉，竟然都在现场！
“楚歌，你彻底清醒了么？”
这些老朋友们纷纷凑上来，见到楚歌清澈的双眼，长舒一口气，很为他高兴的样子。
“真没想到，你这次又立下大功，可算为我们非常协会长脸了！”
俞会长喜滋滋道，“怎么样，恢复还算不错吗，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无论天材地宝还是灵丹妙药还是贡献点，统统管够这次的功劳，真是让你怎么吃都吃不完了！”
“是啊，当你们在地底世界遭遇洪水时，我还以为出师未捷，只能铩羽而归了。”
穆处长亦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多专业移魂者探索了好几天，都不得其门而入，却被你遇到了高度进化的地底生物，还发现了白夜的踪迹……无论能否将白夜成功营救回来，特调局第七处，都会牢记你的贡献的！”
“楚歌，你这小家伙，还真是走到哪里都能创造奇迹啊！”
云从虎哈哈大笑，“前几个月看你和修仙者混在一起，帮他们创业，拍广告什么的，还以为你能安分守己几天，好好捞钱过舒坦日子，没想到你竟然跑去当什么老鼠，还当得这么出色！”
楚歌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先谢过诸位老朋友的关心，接着道：“虎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军方、特调局和非常协会的出现，都不足为奇，但红盔部队怎么也派出大批精锐，参加这次行动呢？
“你不是向上头报告说，地底下发现超级虫灾吗？我们红盔部队，是专业的排险救灾队伍，虫灾也是灾嘛！”
云从虎解释道，“一方面，你说虫巢和虫潮都位于地底深处的‘旧灵山’废墟，关于地底纵横交错的缝隙，还有废墟的结构，只有我们红盔部队掌握得最清楚。
“另一方面，上头已经决定，成立联合执法大队来应付地底虫灾，主要准备采用火焚的方式这样才能在杀灭变异虫豸的同时，用高温消毒的方法，彻底灭绝细菌和病毒滋生的可能性。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里是高楼林立的主城区，烈焰焚烧的范围很难控制，稍有不慎就容易引燃四周建筑，或者引发地底瓦斯爆炸，造成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
“因此，需要我们红盔部队坐镇现场，提供技术指导，并且以防万一了。”
“原来如此。”
楚歌点头，想了想，道，“虫巢和地底实验室的精确坐标，已经找到了么？”
“找到了至少你说的这一处，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俞会长介绍情况，“自从你的神魂回归躯壳，汇报了重要情报之后，上级有关部门高度重视，指派了大量生化专家，昆虫学家，地质和地震专家，考古学家和隧道挖掘专家，组成前期攻坚小队，专门确定地下虫巢的深浅和坐标。”
楚歌愣了一下，道：“考古学家？”
“没错，我们从考古学家那里，借来了一种全新的震荡波探测攻击，先往地底发射一枚特殊的震撼弹，再借助震荡波反馈回来时的细微差异，就能勾勒出地底断层的全貌，找到地下暗河以及空洞，进而发现虫巢。”
俞会长转身，指着后方被坦克装甲车辆和特种工程车辆包围，好似施工现场的地方，“再结合你的魂兽潜入地底的坐标，加上你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行踪，经过周密计算，我们就找到了这里。”
楚歌定睛观瞧，发现屏幕深处，好几台用来挖掘矿洞和隧道的盾构机，正在“隆隆”轰鸣，全功率作业。
还有一台好似龙门吊或者油井的大型钻机，则刚刚完成作业，从地底掘出大量岩石和泥土。
当三台盾构机纷纷离开施工现场时，中间就显露出一个直径超过十米，好似天坑般深不见底的巨洞。
黑黢黢的巨洞像是直通十八层地狱，即便隔着屏幕，楚歌也能感受到一道道有若实质的腥风喷涌而出，像是黄褐色的烟柱般飘向天空。
他又想起自己钻进老鼠的躯壳里，和虫潮血战的经历，不由冷冷打了个哆嗦。
“你们该不会准备顺着这个巨洞钻进去，到地下百米去寻找虫巢吧？”
楚歌皱眉道，“这么做太鲁莽了。”
“当然不会。”
俞会长笑道，“就算人类的钢铁洪流再厉害，然而在地下百米，阴暗狭窄又极不稳定的缝隙里，什么样的灾难都有可能发生，我们的优势会被削弱到极点，放心，我们还没这么愚蠢。
“这几台盾构机已经打通了地面到地下三四十米的缝隙，但我们不准备继续往下挖掘，而是准备请你说的那些变异虫豸主动现身，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
楚歌微微一怔，“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虫子就是虫子，就算再怎么进化，仍旧保留着原始的天性。”
俞会长道，“或者说，多亏了你的努力，让我们及时发现了虫潮和虫巢，在这些变异虫豸还没进化出‘集群智慧’之前，就能消灭他们，所以，这个办法才能奏效。
“看到这些不断闪烁的灯泡，还有这些大喇叭了吗？”
俞会长指指身后。
只见上百名荷枪实弹又身穿防化服的士兵，将大量缠绕着小灯泡，急促闪烁着的电缆，好似钓鱼线般垂挂到了巨洞里去。
又有一些士兵，将几十台巨大的音箱，推到了洞口。
“你应该听过‘飞蛾扑火’这个成语，很多飞虫都有趋光性，而另一些虫豸则会被特殊频率的音波深深吸引，这是镌刻在他们基因深处，无法抹除的烙印。”
俞会长介绍道，“根据生化专家和昆虫学家的建议，我们制造了这些‘诱捕器’，他们能够释放出绝大部分虫豸都无法抗拒的光线和声波，将他们统统吸引到地面上来。
“挖洞之前，我们就疏散了一公里范围内的全部居民幸好这里不是车水马龙的闹市区，灵山市民也都习惯了疏散。
“现在，这里聚集着驻军和红盔部队的精锐，非常协会和特调局的高手，大区防疫中心派来的专家，甚至还有修仙界对驱虫和御兽深有研究的修仙者，哦，是修真者，一定要打赢这场杀灭虫豸的战争！”
楚歌想了想，也是，如果能用这种办法将虫潮和蛇群都吸引到地面上来聚而歼之的话，恐怕是最干净利落的方法，而且附带伤害最小无论对人类还是鼠族来说，都是如此。
“滋滋滋滋！”
“嗡嗡嗡嗡！”
电线上的小灯泡，发出七彩纷呈的光芒，闪烁越来越急促。
巨型音箱也微微震动起来，发出人耳无法听到的高频声波。
俞会长等人都穿上了银白色的生化战斗服，后撤到距离巨洞二三十米之外。
军方的坦克装甲车辆，以及加装了坚固盾牌和厚重履带，没有丝毫缝隙的推土机和挖掘机，却像是一座座钢铁堡垒般迎了上去。
第五百七十六章 再战虫潮
天空中的直升机不断盘旋，楚歌注意到他们的机舱两侧都搭载着类似储水罐的大罐头，上面还印着骷髅头的符号俞会长告诉楚歌，里面存储的都是最新研发的快速分解型杀虫剂，释放瞬间毒性极强，能杀灭绝大多数昆虫和爬行动物，但一到两小时之后就能完全分解，毒性降低至零，即便汇入土壤和地下水，也不会对周遭环境产生丝毫影响。
更有几名身穿生化战斗服的研究人员，将探测器放入巨洞，仔细搜集洞底传来的一举一动。
包括几十台履带式机器人甚至无人机，都被送入洞底，时刻监控虫潮的出现。
“十米范围内，暂时没有发现生物反应。
“二十米范围内，暂时没有发现生物反应。
“五十米范围内，暂时没有发现生物反应。”
研究人员对着电脑一阵操作，屏幕上依旧空空如也，包括履带式机器人和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依旧是黑黢黢的，单调乏味的岩石。
“难道是计算出错，虫潮蛰伏的位置，并不在这里？”
包括楚歌在内，众人心头，忍不住都浮现出问号，“还是说，这样吸引虫潮的方法，并不管用？”
“滴滴，发现生物反应，有地底生物正在接近！”
忽然，几台电脑，都传来急促的警报。
军方，特调局，红盔部队和非常协会的强者，全都如临大敌。
经过特殊改装的喷火坦克进一步上前，炮塔两侧的火焰喷口，牢牢锁死了巨洞。
“吱吱，唧唧！”
巨洞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一条五彩斑斓的蜥蜴跳了出来。
这东西比壁虎大点儿有限，长着一身如宝石般瑰丽的鳞甲，脑袋上还有三根类似羽毛的突起，非但不怎么凶神恶煞，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它似乎不太适应蓝天白云之下刺眼的阳光，在洞口愣了半天，有些迷茫地转起了圈圈，然后，就朝发出高频声波的音箱爬过去，伴随着无声的音乐手舞足蹈。
如临大敌的众人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各种高科技设备折腾了半天，就引出来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大家又好气又好笑，纷纷松了一口气。
“注意，尽量不要伤害到它，我们希望取得一些活生生的样本。”
两名工作人员打着手势，小心翼翼朝多彩蜥蜴靠拢。
不知为什么，隔着屏幕看着这一切的楚歌，却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他仿佛听到一阵“嗡嗡嗡嗡”，如蚊子钻进耳道般的声音。
楚歌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叫道：“不好，快跑！”
“滴滴滴滴滴滴滴！”刚刚沉寂下来的报警系统，忽然又发出了凄厉的嘶鸣。
“轰！”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好似火山爆发一般，一股黑烟从巨洞中高速喷出，汇聚成黑色的巨柱，冲天而起！
半空中的一架直升飞机猝不及防，却被黑烟喷了个正着。
螺旋桨像是被黑色黏液纠缠住，当下失去控制，像是没头苍蝇般疯狂打转，眼看就要坠机。
楚歌定睛观瞧，发现组成这道密密麻麻还不断蠕动的黑色烟柱的，竟然是比蜻蜓小不了多少的蚊子！
这些变异巨蚊，像是从史前纪元穿越到现代的怪物，一根根长针，简直就是一把把中空的匕首，他们受到急促闪烁的灯泡和高频声波刺激，犹如狂暴的龙卷风，要席卷和摧毁一切。
“哧”
剩下的直升机急忙拉升高度，开始喷洒剧毒杀虫剂。
可惜这种杀虫剂的配方，是专门针对普通昆虫而研发，考虑到不能污染环境和伤害别的动植物的缘故，杀伤力并不足以遏制变异巨蚊，只是令变异巨蚊晕头转向，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
“呼”
来自军方的喷火坦克，朝着天空喷射出了长达几十米的火龙，七八条火龙张牙舞爪，纵横交错，在天空中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变异巨蚊刚刚被杀虫剂毒得丧失了判断力和敏捷性，顿时被高热易燃液体淋了个劈头盖脑，当即熊熊燃烧起来。
这些变异巨蚊，终究不是真正的洪荒凶兽，并没有修炼到烈焰焚烧都无动于衷的程度。
他们嘶鸣着，蠕动着，狂舞着，化作一道道七彩纷呈，冉冉绽放的烟花，很快，就变成一团团黑黢黢的残骸，冒着青烟，栽倒下来。
包括龙飞虎在内，几名强者身穿通灵战甲，朝那架快要坠毁的直升飞机掠去，在几名强者合力推动之下，这架直升飞机终于恢复控制，稳稳落在地上。
亦有不少变异巨蚊中的漏网之鱼，想要朝坦克装甲车辆后面的士兵扑去，但士兵接到任务便早有准备，知道用子弹对付虫潮是事半功倍，几乎所有人都装备了单兵便携式的火焰喷射器，包括他们穿的生化战斗服外面，都加上了一层红盔部队专用的反射隔热材料。
指挥官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面前都出现一条条火龙，他们仿佛变成了火龙缠身的天兵天将，随着火龙的咆哮，变异巨蚊纷纷落到地上。
“小心，这只是虫潮的先锋，后面还有大部队！”
特调局第七处的穆处长，和变异妖兽打惯了交道，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厉声叫道。
果然，天空中的“烟花”还未燃尽，巨洞周围的大地就开始震动。
无数颗刚刚挖掘出来的小石子像是受到莫名的吸力控制，纷纷打着滚跌落到巨洞里去。
随后，巨洞中喷涌出了楚歌曾经见过的，腐蚀性极强的黄褐色烟雾，在烟雾的掩护下，虫潮浩浩荡荡，如洪水泛滥般冲了出来。
“开火！喷射！”
军方指挥官暴喝道。
“呼”
“呼”
“呼”
刚刚在天空肆虐的火龙，再次出现在大地上，几十辆喷火坦克再加上数百名喷火兵，环绕在巨洞周围几十米内，同时猛烈喷射，将巨洞上下都变成一片岩浆翻滚的死海。
虫潮卷入岩浆，虫豸纷纷被点燃，这些个头堪比拳头大小的变异虫豸，却比刚才的变异巨蚊要凶悍地多，即便身体正在熊熊燃烧，他们仍旧不顾一切朝灯光最亮和高频声波最“刺耳”的位置爬去。
殊不知，这些地方，也是人类火力最密集的陷阱，人类早已为他们挖好了一道道的壕沟和陷坑，坑底蓄满了燃油，就等他们自投罗网。
一时间，环绕巨洞的上百道壕沟和几十个陷坑，都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坑，里面发出的“噼啪”声，就连楚歌通过现场直播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偏偏虫潮的数量极多，前面的虫豸已经烧成灰烬，后面的虫豸仍旧无知无觉，闷头猛冲，不一时，巨洞周围的虫豸尸骸就堆积如山，规模比楚歌以鼠族的身份曾经历过的“夜光之战”，更惨烈百倍。
当虫豸的尸骸实在太多时，人类的火焰终于出现顾及不到的死角，一些虫豸得以冲出火墙，可惜在火墙后面等待着他们的，依旧是一座座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
坦克装甲车辆和特种工程车辆“隆隆”发动，上百吨重量统统施加在履带上，毫不留情朝变异虫豸碾压过去，无论变异到何等可怖的程度，全都在钢铁洪流的碾压之下，“扑哧扑哧”，被挤压成一坨坨五颜六色的肉饼。
最原始的虫潮，和最先进的人类武装，第一次碰撞的结果，几乎没有丝毫悬念。
不过，虫族的数量和疯狂，仍旧给人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楚歌是对的。
没想到灵山市的地底世界，还隐藏着这样一支凶悍绝伦的力量。
多亏楚歌提供的宝贵情报，帮助人们精确锁定了虫潮的位置，又主动出击，想办法引诱虫潮出现，才能如此轻松将他们消灭。
倘若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再被虫潮发育一段时间，形成集群智慧，顺着下水管道，从人口稠密的闹市区冲出来肆虐的话，死伤者一定成千上万，后果不堪设想！
第五百七十七章 深入地底？
在这波虫潮来袭的最后，是三条畸形变异的森蚺。
他们比楚歌上次在地底实验室里看到的森蚺更加庞大了一圈，鳞甲也变得更加厚实和锋利，獠牙变成了向外凸出的口器，仿佛拥有粉碎岩石的功能，轻而易举就突破了火墙，朝人类的坦克和工程车扑来。
“咚！”
其中一条森蚺，狠狠撞击在一辆巨型推土机的铲斗上面，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全力推进的推土机，竟然都被它硬生生顶回去半寸，可见这畜生的力量之大。
不过，相对于无孔不入的细小爬虫，反而是这种拥有一定体量，极容易被集火攻击的怪兽，更容易成为人类军队的目标。
当下，两辆自走式高射炮将他们的炮口放平，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同时开火，钢铁洪流化作两道凶悍绝伦的铁鞭，狠狠抽向三条变异森蚺，几秒钟之内就抽得他们皮开肉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再几秒钟，骨骼爆裂，脑浆飞溅，被彻底打成了肉泥。
几台挖掘机和推土机一拥而上，履带碾压，将变异森蚺和别的变异虫豸的尸骸堆积到了一起。
火焰兵再度释放烈焰，这一次是为了高温消毒，彻底杀灭病毒和细菌。
他们继续在巨洞周围等待了半个小时，再没有哪怕一条蜥蜴或者一只蚊子冲出巨洞。
底下的虫潮初步清扫干净。
但士兵和生化专家们的工作却没有结束。
刚才的战斗中，他们故意放出一部分虫豸没有烧杀殆尽，而是用好似超巨型电蚊拍般的电网，将他们麻痹之后，用密封玻璃器皿装起来，用来进一步研究。
包括那三条变异森蚺的血肉组织，也被细细搜集，可以用来研究，他们究竟哪部分基因出现了失控。
与此同时，军方也在检查遭受虫潮攻击之后的坦克装甲车辆。
刚才的袭击虽然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不少坦克的装甲，在经过一轮虫豸的酸液侵蚀之后，都变得斑斑驳驳，强度大大降低。
这样的伤害，亦不免令不少军官和士兵，都觉得触目惊心。
倘若虫族的酸液再厉害一些，或者虫族的数量再多一些，真有可能突破人类的铜墙铁壁，对坦克里的士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反过来说，倘若生化专家们能够提取变异虫豸体内的酸液，进行人工合成的话，就有可能得到一种极厉害的尖端武器。
而如果他们能解析这么多种变异虫豸的全部秘密，一定能为人类文明的生化科技进展，提供极大的助力。
因此，看着黑烟弥漫，恶臭扑鼻，犹如修罗地狱般的一幕，俞会长满脸严肃，再次郑重其事对楚歌道：“楚歌，你这次真是立下了大功，连我们灵山市非常协会，都要跟着沾光了。”
非常协会的奖惩机制，非常公开透明，今次剿灭虫潮的行动之所以能这么顺利，一大半功劳都是楚歌提供了及时、有效、准确的情报。
保护市民安全，避免虫潮突然杀出造成的混乱，这是其一。
为联盟的生化科技研究，提供了全新的可能性，这是其二。
不说当局方面的奖励，就说联盟各大生化研究机构和制药企业，为了能在变异虫豸的研究中分一杯羹，就少不了要和楚歌拉关系，分润不少好处。
楚歌自然不是见到天材地宝都能无动于衷的圣人。
不过，也早就过了听到“好处”两个字就两眼放光把持不住的阶段。
他吞了口唾沫，仍旧挂念着长牙王国的鼠族们，问俞会长，下一步怎么打算。
“接下来，我们肯定还是会进入地底，去寻找你说的那处生化实验室。”
俞会长告诉楚歌，“毕竟我们不确定，今天消灭的就是全部变异虫豸，蛇虫鼠蚁都是繁殖速度极快的生物，经过基因调制的虫豸，更有可能将他们的新陈代谢以及繁殖速度，拨快一个档次，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
“我们必须对全城的地下空间，进行一次全方位的仔细探索，确保消灭掉所有能够滋生变异虫豸的巢穴。
“另外，天人组织的实验室虽然失控，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或者天人组织会派出新的生化专家潜入地底，试图重建实验室，我们也必须将这一威胁，扼杀在襁褓之中，同时，得到天人组织地底实验室中的所有数据。
“不过，这次就不用你亲身涉险，毕竟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你就方一百二十个心，留在家里好好休养吧！”
楚歌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么，你们一定要小心，坦克装甲车辆和特种工程车辆都很难抵达地底深处的缝隙里，即便士兵能勉强爬进去，肯定也是缩手缩脚，无论火力还是超能力都会被限制到极点。
“还有，我刚才观察你们引诱到地面上来的虫潮，发现里面尽是些飞蚊，蜘蛛，蜈蚣，蚂蚁之类，爬行动物特别是蛇类并不多，要知道蛇族才是隐藏在虫潮背后的指挥官，或者说，蛇族是天人组织生化实验室里调制出来，最成功也最可怕的实验体。
“既然我们没有消灭太多的蛇族，他们一定还蛰伏在地底深处，时刻瞪大了冰冷的眼睛，等待着我们的降临！”
“我知道。”
俞会长道，“采用特殊频率的光波或者声波来吸引地底生物，效果也有局限对蚊蝇和飞蛾最好，蜈蚣和蜘蛛次之，蜥蜴和蛇类，特别是觉醒了智慧的蛇类，很不容易上这种当。
“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这里毕竟是市区，光是疏散方圆一公里范围内的市民，打出这样一个巨洞，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就不计其数，难道我们还能在全市范围内掘地三尺，搞得天翻地覆么？
“我们既不可能停止整座灵山市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运转，也不可能向地底投放大量剧毒药剂，更不可能用钻地炸弹，在地底狂轰滥炸，勉强达成这样的战果，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特调局第七处知道灵山市的情况特殊，穆处长他们已经派来大批移魂者，包括军方和红盔部队都调来大批地底勘测和战斗专用的履带式机器人，相信在他们的帮助下，能够将牺牲压缩至最低的。”
楚歌心中一动，道：“既然如此，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提供的另外一条情报，就是和虫潮还有蛇族对立的鼠族文明，长牙王国的事情？
“根据我的观察，鼠族文明非常仰慕人类文明，甚至认为自己是人类文明的造物和附庸虽然这里面存在着大量被欺骗和蒙蔽的成分，但至少意味着，我们之间有交流和合作的可能性。
“倘若我们能够和鼠族文明取得联系，借助他们的力量，或许，根本用不着付出半个人类士兵的牺牲，也能圆满解决灵山地底的危机！”
这个提议，令俞会长眯起眼睛，直勾勾盯着楚歌看了半天。
“所以，楚歌，你是真的把一些老鼠当成和人类平等的个体来看待，认为我们有必要和他们……沟通和合作？”俞会长幽幽问道。
楚歌想起小宫主刚才的嘱咐，一时语塞。
“小宫主刚才应该提醒过你，这件事情的复杂性了吧？”
俞会长道，“她的提醒，就是我的提醒，无论你在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管这些老鼠带给你多少感动和惊奇，你都要搞清楚，想要让普通市民真心接受一些湿漉漉，臭烘烘，还会说话的小老鼠，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豁出性命才拼出了一块‘城市英雄’的金字招牌，正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未来一片光明，我个人并不希望你卷入到这样的烂泥坑里去，明白吗？”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亿年未遇的大变局
楚歌知道，俞会长是一番好意。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怎么可能容忍另一个智慧种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建立文明？
更何况，文明的竞争原本就是血腥残酷的，即便同属人族，甚至同文同种，都难免会同室操戈，兵戎相见，血流成河，同归于尽，谁能保证在鼠族文明高速发展，成了气候之后，不会反噬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类文明？
这种事，不可预测的因素太多，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大漩涡，无论是德高望重的领袖，还是道德品质纯粹无暇的圣人，一旦卷入其中，极有可能身败名裂，甚至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这里面的水太深，不是楚歌一个小小的城市英雄可以瞎掺和的。
他还是拍拍屁股走人，去享受他应得的鲜花和荣誉，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楚歌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随后，内心深处，便浮现出万千鼠族，扛着长牙王国的战旗，毅然决然朝虫潮扑去的画面。
又想起那个噩梦某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存在，操纵着挖掘机，在“隆隆”的轰鸣声中毁灭了长牙王国，也用冰冷的履带，碾死了身为鼠族的自己。
楚歌迟疑了。
“我不是非要自找麻烦，只不过，麻烦就在那里。”
楚歌斟酌了半天，缓缓道，“现在灵山市地底深处，就存在着这样一批智慧高度发达的鼠族，而且，随着灵气复苏的进程加剧，地底的灵气浓度只会越来越高，鼠族的智慧，包括虫潮和蛇群的侵略性，只会日趋增长，最终超出我们的控制。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必须和地底的智慧生命接触今天这样血和火的接触，固然是一种方式，但是俞会长，您也说了，这种方式存在诸多局限性，我们不可能把整个地底都炸个一干二净！
“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幼稚和天真，这明明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根本扛不起这样的责任，又何必非要自寻烦恼甚至自寻死路呢？
“只不过，一想到很快就会有一些和我一样年纪，年纪轻轻的士兵，潜入到地底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缝隙里去，去和蛰伏在那里的毒虫和蛇族战斗，我就没办法无动于衷地看着，我必须做些什么，哪怕能多挽救一名年轻士兵的生命！
“如果，有那么一线希望，我们可以减少几分杀戮的话，我都愿意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的！”
说到最后，楚歌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几分斩钉截铁的味道。
他的双眸深处，亦绽放出过去的楚歌从未绽放过的光芒。
俞会长和小宫主同时愣了一下，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全新的楚歌。
“楚歌，你变了。”
俞会长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看来，过去一个月在地底深处的经历，令你成长了许多。”
“或许吧。”
楚歌道，“我只是没想到，在自己生活并习以为常的世界之外，还有这么多千姿百态、绚烂多彩的世界，而我绝不愿意看到这些瑰丽的世界，互相碰撞，一起湮灭。”
“我明白了。”
俞会长亦非拖泥带水之辈，感受到楚歌坚定不移的意志，不再劝说，只是道，“关于你说，鼠族文明的事情，现在我们掌握的情报严重不足，尚且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不过，这件事的确引起了其余十二个特区，东海大区议会，乃至最高议会的兴趣。
“随着灵气复苏，地球进入数亿年未遇的大变局，会不会像陨石毁灭恐龙，哺乳动物取而代之一样，出现新的霸主取代现在人类‘万物之灵’的位置？这是生物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乃至将军和议员们，都十分感兴趣的问题。
“现在，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灵山市地底，专家，学者，将军和强者们都迫不及待想从你所说的‘鼠族文明’身上找到答案，至少找到探寻答案的钥匙。
“不过，市议会暂时还没做出‘彻底清洗地底’的决心，你知道，无论议员还是军方高层，都还不了解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他们还在等待一线指战员，也就是你，我，云从虎，关山重，穆处长，赵廉，我们这些人的报告。”
“我？”
楚歌微微一怔。
“当然，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可是我们当中最了解这支所谓‘鼠族文明’的人了，你的看法，当然至关重要。”
俞会长笑道，“我们刚才商量的意思是，在向议会和军方高层汇报之前，我们这些冲在最前面的小兵卒，先自己商量一下，拿出一个统一的方案，不要分头上报，免得自相矛盾。
“毕竟，无论上头准备怎么应付地底危机，真正潜入到岩缝之中的，都是我们第一线的战士，我们当然要尽可能维护自己的利益。
“怎么样，楚歌，看你的精神状况似乎不错，如果身体吃得消，你也可以一起来和我们开个小会，反正都是老熟人，让大家听听你的意见，如何？”
“这太好了。”
楚歌爽快道，“我愿意参加！”
……
收拾残局到半夜，留下足够的警戒部队、燃料和爆炸物继续守住洞口，俞会长便带着几名一线指战员回到非常协会的医疗中心。
云从虎和关山重，都是楚歌还没觉醒时就认识的老熟人，号称“镰刀”的赵廉，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特调局第七处的穆处长更不用说，在这次近乎失败的“营救白夜”行动中，楚歌是唯一的亮点，他现在嘘寒问暖，捧着楚歌都来不及呢。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位来自修仙界烟罗山，“五毒烟罗宗”的王姓长老，据说一手御兽驱虫的功夫，放眼整个修仙界，亦是数得着的人物，有小宫主代为引荐，很快也熟络起来。
都是自己人，关起门来，说话方便许多，当下楚歌将自己迷失地底的经历，又事无巨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到惊心动魄，千钧一发时，听得众人眉毛耸动，啧啧称奇。
楚歌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经历，道：“以上所言，都是我亲身经历，根据我的判断，鼠族文明已经发展到了相当先进和复杂的阶段，就这样放任不管，或者任由它毁于一旦的话，实在太过可惜，倘若我们可以因势利导，一方面促进它的发展，另一方面又能为我们在地底带来额外的好处，比方说，由鼠族充当向导乃至战斗的主力，在彻底剿灭虫潮的战争中，减少人类士兵的牺牲，这就再好不过，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仍旧沉浸在楚歌所描述的，绚烂无比的夜光城，慷慨赴死的鼠族，还有诡谲叵测的“诸神传说”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楚歌，你向来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这是你最大的魅力，或许也是你之所以能成为城市英雄的凭依。”
军方少校关山重和楚歌的私交非常不错，但他并非因私废公之人，仍旧一板一眼道，“不过，站在我们军方的立场上，任何超出常理范畴的东西，落到我们眼中，我们都要首先思考它的威胁性。
“要知道，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我们还从未和任何别的智慧生命，分享过统治地球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更别说是在人们心中有着极其恶劣印象的老鼠。
“即便我们在座所有人，都深知你的为人，也清楚了你这次任务的来龙去脉，仍旧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我不觉得，军方高层，资深议员还有普通老百姓，能接受这样……天方夜谭般的提议。”
“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楚歌真诚道，“不过，关少校，你想想看，倘若军方真的准备大举进攻地底，又要付出多少牺牲，才能彻底占领地底，还是说，永远都不可能占领？”
第五百七十九章 繁殖问题
这句话，令在场强者纷纷沉默。
无论他们再怎么骄傲，都知道一个非常简单的常识自诩为“万物之灵”，“地球统治者”的人类，实际上远远没有自我吹嘘的那么厉害，能完全统治整个地球。
迄今为止，90%以上的人类，仍旧生活在地表面积1%的地方，宁愿将这些风调雨顺，环境适宜的区域，挤得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也不愿、不能、不敢朝辽阔无垠的穷山恶水挺进。
更别说，绝大部分高原，深谷，沙漠，雨林，大海包括地底，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
与其说人类是地球统治者，倒不如说人类是地球的囚徒，被自身的孱弱，困在小小的牢笼之内。
“消灭地底所有的智慧生命”，轻轻巧巧一句话，但实际操作起来，究竟要怎么办到？
倘若人类有办法彻底消灭蛇虫鼠蚁的话，早八百年就去做了，还用等到今天？
连普通老鼠都无法彻底灭绝，又有什么信心，奢谈什么彻底消灭鼠族文明呢？
“我承认，地底智慧生命的崛起，的确是对地面上人类文明的极大挑战，而想要彻底遏制来自地底的威胁，是有着无法估量的难度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简直是来自另一维度的敌人，和我们曾经设想的，来自修仙界以及幻魔界的威胁都不同。”
关山重神色凝重道，“不过，因为敌人难以消灭，就干脆不去消灭，甚至不去思考如何消灭，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和把脑袋埋到沙子里就当威胁不存在的鸵鸟，又有什么区别？
“楚歌，我不是说鼠族文明一定会成为人类文明的敌人，我想说的是，倘若我们要消灭来自地底的威胁，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越往后拖，威胁指数和消灭难度都会以几何级数提升，道理很简单，因为对方的繁殖力实在太强大了。
“在拥有充足资源的情况下，普通老鼠几个月就能发育成熟，一年可以生产好几窝幼崽，这些幼崽用不了几个月，又能加入繁殖大军，就这样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整个鼠群在一年内膨胀百倍，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假设现在灵山市地底，有一百万头老鼠在活动根据动物学家和环境学家的计算，这个数字还是远远低估的，那么，一年扩充一百倍的话，就是整整一个亿，两年呢，三年呢，您能想象三年后，鼠族文明的数量吗？
“机会稍纵即逝，倘若我们稍一犹豫，你就不怕一年半载之后，整个灵山市的地底，都变成老鼠的天下？
“到时候，无论这些……你口中英勇无畏，也能理解情感和智慧的鼠族，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他们都别无选择，只能冲上地面，用他们的獠牙和利爪，为他们的子子孙孙，夺取新的生存空间！”
楚歌彻底清醒之前，他断断续续说出的情报，已经受到上级的高度重视。
无数社会学家，动物学家和心理学家，都在一起讨论，老鼠组建文明的可能性。
假设“鼠族文明”真的存在，最令人闻之色变的优势，无疑是其强横无匹的繁殖能力。
铺天盖地的数量加上堪比人类的智慧，绝对是人类文明最恐怖的威胁。
在座都是成年人，早已过了用“善良”和“邪恶”来判断事物的年纪。
鼠族究竟是“善良”还是“邪恶”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急剧膨胀的数量，和地底匮乏的资源之间，必将激发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矛盾驱使着他们终究会将战旗指向地面，即便统治地面的是他们曾经信仰的“诸神”，都无法阻止他们对生存的渴望。
因此，众多强者纷纷点头，赞同关山重的判断和忧虑。
他们同时将锐利的目光刺向楚歌，想要知道楚歌究竟是一时糊涂，妇人之仁发作，还是有他的深思熟虑。
楚歌想了很久。
关山重所忧虑的，也是他所忧虑的。
他的眼睛不瞎，自然能看出山呼海啸的鼠潮，究竟有多么可怕或许比同等级数的虫潮更加可怕。
不过，在深入长牙王国，了解到鼠族文明的社会形态之后，楚歌对这个问题，有了更深层次的见解。
“关少校和大家的顾虑，自然很有道理，不过，反过来说，我们是否能达成这样一些共识。”
楚歌目光炯炯地说，“鼠族文明最大的威胁就是其数量，只有形成铺天盖地的鼠潮，它才足够可怕，如果只是区区一两只小老鼠觉醒智慧，修炼成精，根本没什么可怕？”
众人面面相觑，关山重代表大家点头道：“这是当然，落单的妖怪，我们已经发现很多，即便是翻江倒海的洪荒巨兽，还不是在咱们的导弹驱逐舰和航母编队面前，乖乖束手就擒，或者被打得抱头鼠窜，不得不逃到深海之中去舔舐伤口？
俞会长和穆处长亦道，对于落单的妖怪，当局倒是可以网开一面，无论非常协会还是特调局，包括军方内部一些特种部队，其实都有豢养妖怪，让他们为人类效力的例子，并不一定要赶尽杀绝的。
楚歌又道：“那么，如果不是一两只老鼠，而是一万，十万或者三五十万只拥有智慧的老鼠，大家觉得，一定能对人类文明构成严重威胁吗？”
“这个……”
众人纷纷皱眉。
“看上去，大家并不认为，三五十万头拥有智慧的老鼠，一定会撼动我们伟大的文明，所以，关键问题还是数量，倘若有办法限制鼠族恐怖的繁殖能力，我们未必一定要选择最极端的路线。”楚歌道。
“话是没错，但我们要怎么才能限制鼠族的数量，难道人家躲在地底深处偷偷摸摸过夜生活，我们还能打着手电筒照进去，给人家发放安全用品么？”关山重面无表情地说了个冷笑话。
“这就是我要说的关键了，我发现大家都陷入一个思维误区大家都觉得，既然普通老鼠那么能生，觉醒了智慧的老鼠，也一定能继承同等程度的繁殖能力和意愿。”
楚歌道，“但是，根据我的观察，这一推测是未必成立的。”
众人微微一怔，病房里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俞会长眼前一亮，俯身急道：“楚歌，你说清楚，究竟什么意思！”
“大家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就拿人类文明来说，我们的生育率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经济和社会的不断发展而不断变化。”
楚歌侃侃而谈，“大体而言，越穷越生，越乱越生，文明程度越低，医疗条件越差，越是朝不保夕颠沛流离战火纷飞，就越要生。
“而越是富有，稳定，医疗条件优越，文明级数先进，人们有了超脱于物质的更高层次追求，生育率就越低。
“在两三百年前的全球战乱年代，一名妇女在整个育龄期间生育三五胎，五六胎，实在太常见了，生育十几胎，最后养活两三胎的，亦是大有人在，因此，当医疗条件稍微好一些，世界各国纷纷经历了‘人口大爆炸’的时代，人口数量在短短几十年内翻一番，翻两番，都很正常。
“但是，你们何尝见过‘人口大爆炸’，会持续几十年，上百年，一直爆炸下去的？往往当人口数量和经济发展都达到一定的限制时，一双无形的手就会拧上开关，生育率自然而然会越来越低。
“时至今日，亦是一样，好像灵山市这样，处于联盟核心区域，号称膏腴之地，资源并不特别匮乏的地方，人们的生育积极性并不高，往往一两胎，两三胎就是极限，但在联盟边疆的蛮荒之地，那些无法无天，动荡不安的地方，人们却会卯足了劲去生，根本不管养不养得活，非要生上十个八个才罢休。
“这里面自然有很深刻的政治，经济，社会乃至道德伦理因素，我就不胡说八道了，只是阐述这样一个事实而已。
“倘若有人拿联盟边境，蛮荒之地的生育率，硬生生套在灵山市的青年市民头上，疑惑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多子多福这种想法，自然是荒谬可笑的。
“那么，回过头来，再仔细想想，你们真的觉得，觉醒了智慧的鼠族，依旧会像传统的老鼠，那些被他们鄙夷的‘穷亲戚’那样，无限制地繁殖吗？”
第五百八十章 扼杀不如引导
这番话在众多强者中间，掀起轩然大波。
“楚歌，你是说，鼠族也会像人类那样，随着经济和社会的不断发展，渐渐削弱繁殖的冲动？”俞会长狐疑问道。
“是的，这是我亲眼所见，鼠族中间，已经出现了这样的苗头。”
楚歌道，“根据我的观察，那些仍旧浑浑噩噩，没有开启智慧之门的普通老鼠姑且不论，至少在长牙王国的贵族中间，已经出现了和‘疯狂繁殖，无限扩张’截然相反的另一种选择。
“我在长牙王国时，曾经遇到两名鼠族强者，一个叫‘金尾巴’，一个叫‘食猫者’，其中金尾巴是传统的‘多子多福，鼠海战术’的信奉者，讲究用数量压制质量；而食猫者却崇尚优生优育，试图用质量击败数量。
“两名鼠族，代表两种不同的选择，针锋相对，僵持不下，这其中，食猫者的后代自然远远少于普通老鼠，而金尾巴口口声声要疯狂繁殖，但根据我的观察，它的后代，其实也没有普通老鼠这么多的。”
众多强者，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俞会长皱眉道：“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食猫者’的选择，就会成为鼠族文明的主流，万一他们还是选择‘金尾巴’的道路，又该如何？”
“在这方面，我倒是对食猫者有信心。”
楚歌道，“要知道，鼠族从普通老鼠当中进化而来，一开始肯定遵循本能的驱使，在资源可以保障的情况下，疯狂繁殖，无限扩张，而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诞生食猫者这样崇尚‘优生优育’的存在，而且还成了气候，可以和‘多子多福’的旧势力分庭抗礼，可见这是鼠族在觉醒智慧之后，理性思维的选择。
“那么，随着他们的文明不断进步，原始本能越来越衰弱，理性思维逐步增强，优生优育简直是必然的结果。
“大家将心比心，把自己想象成一名拥有智慧和情感的鼠族，就该知道。
“在过去，浑浑噩噩，黑暗蒙昧的阶段，老鼠只是一团血肉的机器，是本能的傀儡，根本是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才会疯狂繁殖，对于亲生骨肉，也不会有太多特殊的感情。
“可是，一旦他们觉醒了智慧和自我，舔犊之情不断增强，怎么可能一直将血裔当成扩张的工具？
“我们以常理度之，每个拥有情感的智慧生命，总会希望自己的后代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聪明，甚至是越来越幸福，那么，他总会竭尽所能，投入大量资源到后代身上，渐渐用‘质量’取代‘数量’，这就是‘生存成本’和‘养育成本’的问题。”
“生存成本和养育成本？”
关山重越听越觉得有意思，迫不及待道，“楚歌，解释一下。”
“贫苦社会和战乱地区的人们，为什么会觉得‘多子多福’，因为他们的养育成本极低，多个孩子不过多双筷子，根本不用接受任何教育，即便夭折了也没什么可惜。”
楚歌道，“然而，在车水马龙，高度发达的现代化大都会里，非但人们自己为了生存下去，必须掌握比过去更多十倍的技能，消耗更长的工作时间，就连养育后代的成本和难度，亦是提升百倍，医疗，教育，孩子之间的竞争……诸多因素共同制造了大城市少子化的魔咒。
“同样的道理，套用在鼠族身上，也是说得通的。
“普通老鼠，头脑简单，只要找到一处巨大的垃圾场，足够他们‘无忧无虑’地活一辈子，整日除了磨牙之外，还能干什么呢，当然只能没日没夜地繁殖，而繁殖出来的小鼠，也不需要学习任何玄奥繁复的生存技能，随便长到几个月大小，就能进入下一轮繁殖周期。
“然而，根据我的观察，觉醒了智慧的鼠族就不是这样。
“要知道，建立并且捍卫一个王国，是非常繁重的工作。
“鼠族奴隶们要饲养蚯蚓，照看夜光植物园，垒砌城墙，挖掘隧道，充当炮灰，负责各种繁重而危险的工作，有些野心勃勃的奴兵，还要争分夺秒，抽空去学习鼠族文字和战斗技巧，他们的繁殖**，就比普通老鼠要低下许多。
“身为贵族阶层的小白鼠们呢，看似高高在上，非常威风，实际上，承担的工作和彼此的竞争，丝毫不比奴兵少多少。
“首先，他们要抓住宝贵机会，汲取天地灵气来修炼，觉醒并掌控各种各样的超能力要知道，就算我们人类觉醒超能力，想要熟练运用，都需要专家指点和长时间枯燥乏味的训练，更别说毫无经验，独自摸索的鼠族了。
“其次，除了独自修炼之外，鼠族还要编制战阵，配合大军操演，学习长矛，短剑，战刀，鞭炮甚至手雷的使用方法，每一种武器，都需要长时间的联系，才能在他们短小的四肢间，挥洒出绝强的威力。
“在此基础上，鼠族们还要学习语言，懂得各种宫廷礼仪和社会习惯，很多稀奇古怪的规矩，连我听了都觉得头昏脑涨，刚刚出生的鼠族，怎么可能在三五个月之内学会？
“我还没有提到鼠族之间的竞争，对吧，事实上，长牙王国已经出现了私有制的雏形，至少各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私产，彼此竞争十分激烈，在这种情况下，一名野心勃勃的鼠族，肯定将大部分时间、精力和资源都投入到自身的强大上，怎么可能花很多时间去生育后代？就算他不惜精力生育百八十个后代，不好好教育的话，和普通老鼠无异，又有什么用处？
“总之，根据我的观察，还有我从鼠族们口中套取的情报，一名长牙王国的合格公民，培养周期总要好几年，很多鼠族强者都是醉心打熬筋骨，于美色并不十分上心，血裔数量少于十个的，大有鼠在。”
众多强者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长牙王国的细节，都有耳目一新之感。
关山重想了想，道：“还有这样的事情，鼠族竟然修炼到连繁殖都能不顾，真是和人类一模一样啊，不过，除了这些觉醒智慧的鼠族之外，终究还存在数以万计的普通老鼠，长牙王国的强者，难道不可以找这些普通老鼠去生么，要知道，一只雄鼠和一百只雌鼠，照样可以组成一个鼠群的。”
“关少校，你恐怕对长牙王国的鼠族们的审美趣味，存在一定的误解。”
楚歌道，“鼠族从未将普通老鼠当成同类来看待，他们看待普通老鼠的眼神，就好像我们看待猿猴一样，我相信，就算再怎么饥不择食的家伙，都不会将猿猴当成目标吧？”
一句话，众人皆笑。
关山重也笑起来，摇头道：“那怎么一样，至少鼠族和普通老鼠之间，并没有生殖隔离的吧？”
“这倒是。”
楚歌道，“不过，根据我的观察，鼠族的智慧和超能力，都和基因优化有关，贵族都愿意和贵族联姻，获得基因突变的可能性，即便一名鼠族真的饥不择食，朝普通老鼠扑去，孕育出来的后代，很大几率也是普通老鼠，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
“而且，鼠族是在没有经过长时间父系社会的传统之前，就被灵气刺激，提前迁跃到了文明世界，雌性鼠族的地位，智慧和战斗力都不低，雄性鼠族很难强迫雌性鼠族，令他们沦为繁殖的工具。
“我想，随着鼠族文明的进一步开化，特别是我们人类文明能够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引导，比方说，把我们这边先进、优良、开放的女权主义思想，都传入鼠族的话，鼠族文明的生育意愿，还有进一步下跌的可能性，至少是绝对高不到哪里去的。”
第五百八十一章 至关重要的盟友
楚歌越说越离谱，众多强者都听得面色古怪起来，可是，仔细想想，还真是难以反驳楚歌这番天方夜谭。
随着文明程度提升，养育成本也不断增加，个体愈发重视自我的存在，繁殖**势必会不断降低至少，这是人类世界几千年实践，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不过，鼠族的情况，一定和人类一样吗？
“楚歌，我觉得你把事情想简单了。”
穆处长沉思再三，提出反对意见，“你的乐观估计，是建立在‘鼠族一定拥有和人类相似的道德准则’这一基础上，你认为，既然鼠族拥有理智和情感，就一定会像人类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愿意在孩子身上倾注大量资源，愿意优生优育而不是繁殖大批炮灰。
“但这终究只是人类的方式，不是鼠族的方式，谁知道在鼠族的道德伦理和社会准则中，会不会有另一种对于‘亲情’的解释，或许他们会认为，繁殖越多的后代，并且让这些后代在战场上壮烈牺牲，以便他们升入‘诸神的天堂’，这才是对子女最好的疼爱，谁知道呢？”
“不错。”
关山重继续道，“即便同属人类社会，亦有着千奇百怪甚至截然相反的风俗习惯，在很多崇尚武力的蛮荒部落中，壮烈牺牲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参加葬礼不应该哭泣，而要哈哈大笑人类都是如此，谁知道鼠族会是怎样？”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及早进行干涉，引导鼠族文明健康成长啊！”
楚歌道，“现在，鼠族文明才刚刚进入萌芽阶段，他们所谓的‘社会’和‘王国’，无非是针对人类历史早期社会的拙劣模仿而已，换言之，现在的鼠族文明，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我们这些‘大人，’则是他的一面镜子，大人怎么对他，他也会怎么对待大人，大人教他什么，他就学习什么，而且我相信，他学得很快的！
“如果我们人类，非要用燃烧弹和毒气弹将鼠族赶尽杀绝，我相信鼠族心底里一定会种下仇恨的种子，渐渐成长为一个嗜血暴虐的杀戮种族；如果我们坚持用所谓‘诸神创造一切’的谎言来迷惑鼠族，我相信鼠族在得知真相之后，一定会变成一个多疑敏感，自私自利的欺诈种族；但如果我们可以开诚布公说出一切真相，再用我们的伦理道德，我们的社会制度，我们的法律法规去引导鼠族，谁说鼠族不能变成一个新的，小号的人族呢？
“毕竟，我们都是哺乳动物，绝非蟑螂，蜈蚣，蟾蜍和毒蛇这样无法沟通的东西，在灵气复苏的今天和未来，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奇奇怪怪的生物会觉醒智慧，超速进化，制造无数令我们防不胜防的威胁，面对急剧变化的世界，我们实在太需要一支好像鼠族文明这样的‘盟军’了！”
众人沉默，越来越严肃对待楚歌的提议。
“无论如何，你的提议，风险都太高了，把文明传播给地底世界的老鼠？这是一场豪赌。”关山重皱眉道。
“的确是一场豪赌，但我们已经被灵气复苏的事实，硬生生推上赌桌，无论是否愿意，都不得不放手一搏。”
楚歌道，“在军方眼中，自然是将每一头会说话的老鼠统统消灭才最稳妥，但是关少校，你有没有想过，军方一定能一次性，彻彻底底，干净利落消灭所有鼠族吗，倘若有漏网之鱼怎么办？
“你刚才自己也说了，鼠族的繁殖能力及其可怕，哪怕只有三五十条漏网之鱼，用不了三年五载，都能繁殖出几十万、数百万的族群。
“所以，如果你们无法瞬间消灭所有鼠族，只要有三五十名鼠族侥幸逃生的话，他们心底一定会埋下仇恨的种子，会无所不用其极报复人类，会使用一切无限制的手段，包括恐怖的繁殖力。
“现在，鼠族们还有文明，还有王国，还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社会体系，他们处在文明之中，繁殖本能受到逻辑思维的遏制，数量才不至于急剧膨胀。
“可是，一旦人类剥夺了他们的文明，毁灭了他们的王国，阻断了他们通往更高生命层次的道路，那时候他们一无所有，唯一剩下的武器，就是他们无比恐怖的繁殖力了。
“大家想象一下，当一些拥有智慧和情感，甚至曾经无比相信人类的鼠族，却被人类毁灭了一切，只剩下满腔仇恨这样的他们遁入地底深处，卯足了劲头去繁殖的话，三年五载之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将是一波多么可怕的‘鼠潮’！”
众人都有些被楚歌的危言耸听吓住。
这样的场景，的确令他们中的至强者，都手脚发麻，冷汗涔涔。
“鼠族是无法被彻底消灭的，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在承认这一现实的基础上，我们只能慢慢引导。”
楚歌的眼底，渐渐绽放出了希望之光，他道，“过去，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之所以不愿意和别的智慧生命分享地球的统治权，是因为我们只有这么一颗地球。
“但是在灵气复苏的今天，我们所拥有的不仅仅是地球，还有修仙界和幻魔界，以及修仙界和幻魔界能够通往的无尽星辰，无穷世界。
“这些世界有可能蕴藏着能令人类文明产生迁跃的至宝，也有可能存在毁天灭地的魔物我听说，幻魔界的统治者甚至不是人类，而是真实存在的神魔。
“倘若有朝一日，修仙界的元婴老怪，幻魔界的诸天神魔，都将他们的触手伸向地球的话，地球人再去和鼠族争夺地球的统治权，斤斤计较什么来自地底的威胁，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同样都是赌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能将赌注压在未来无限的可能性上？倘若人类文明真能引导鼠族文明健康发展，茁壮成长，并且在真诚互信的基础上展开合作，你们将会发现，双方的互补空间极大，完全可以缔结牢不可破的盟友。
“到时候，鼠族可以帮助人类开凿矿山和隧道，建设地下世界，将文明之光拓展到我们无法生存的穷山恶水，甚至帮人类共同抵御来自异界和天外的威胁，当然也包括虫潮和蛇族这样，觉醒智慧，但和人类差别太大的异族谁能说，这不是人类文明能在灵气复苏的新时代，继续兴旺发达的最好选择呢？”
众多至强者，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从他们脑袋上“叮当”乱响，不断朝楚歌飞来的震惊能量，汇聚而成的金碧辉煌的涟漪之海上，就能看出。
关山重和穆处长面面相觑，都有些无话可说。
“好了，大家今天的争论很激烈，也都发表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见解。”
俞会长见状，总结道，“不过，我们现在还不了解所谓‘长牙王国’以及‘鼠族文明’的真相，既没有找到他们的巢穴‘夜光城’，也没有找到那位神秘莫测又忠心耿耿的‘国师’，甚至连一名拥有智慧的鼠族都没见过。
“在情报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是无法得出正确结论的。
“我建议，先把今天的讨论，整理出一份会议记录，特别是楚歌所说的‘文明程度越高，繁殖力越弱’，以及‘一旦鼠族文明遭受攻击，而又无法瞬间赶尽杀绝，极有可能蜕变成疯狂繁殖的鼠潮，制造更严重的威胁’这两点，交给议会和军方高层去考虑。
“至于我们这些第一线的小兵卒，还是将工作重心放在寻找长牙王国以及那位神秘的国师，当然，还有继续营救白夜上，相信在我们没有找到直接证据和更多情报之前，议会和军方也不会莽撞行事，诸位以为如何？”
第五百八十二章 再世为人的感悟
这自然是最稳妥的意见。
虽然他们在灵山市一亩三分地上，还算能独当一面，但面对“人类文明和鼠族文明交锋”这样庞大的话题，他们仍旧只有建议权，并没有决定权。
既然情报还不十分明确，又何必这么早就自寻烦恼呢？
楚歌刚刚从近乎植物人的状态苏醒没多久，就滔滔不绝说了这么许多，的确有些疲惫，医疗仪器上的监控数据出现了一些波动。
众多强者见状，也不好打搅他的休息，再次向他致谢，便一一离去。
只有小宫主，俞会长和刚才与他争论过的关山重少校留了下来。
“哇……”
小宫主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歌，美眸绽放出崇拜的光彩，三分真诚，七分夸张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楚歌，我对你简直要佩服到五体投地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思路这么清晰，这么能说呢？”
“好像是，我也发现，自己清醒之后，变得伶牙俐齿了许多。”
楚歌挠头，回忆刚才所说一切，兀自有些迷惑，不敢相信都是自己说的，“大概，我的智慧就好像是弹簧一样，在老鼠的脑袋里实在被挤压了太久，蓄足了能量，结果，一回到真正的大脑中，就猛烈爆发出来，恰似长江奔流，滔滔不绝，又似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楚歌的灵魂在老鼠的大脑里，终于将《激脑术》修炼到了至高境界，虽然现在回归真正的躯壳，但《激脑术》的境界仍旧被复制过来，这都算是否极泰来，因祸得福了。
“别高兴得太早，虽然你在战术上是变得聪明了一点点，但在战略上，仍旧是个天真无邪，甚至愚不可及的傻瓜啊！”
小宫主道，“刚才会议上那些话，可别出去到处乱说，否则我怕会对你不利的。”
“为什么？”
楚歌道，“我看大家都连连点头，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啊，俞大姐，你也觉得我描述的美好未来，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发生，对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促使它实现呢？”
“这个……”
俞会长斟酌了一下，道，“不错，我相信刚才在场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被你说服了一些，至少，我们是愿意多搜集一些情报，再商量看看的。
“不过，说服我们，仅仅是最简单的一步，说到底，我们和你站在同一立场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过河卒，万一上头真的决定要彻底消灭地底智慧生命，我们肯定要冲锋陷阵，顶在最前面。
“所以，我们会和你一样，考虑能不能消灭，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消灭，万一不能消灭该怎么办……这些技术性的细节问题。
“但上头怎么考虑，还有普通民众的观点，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楚歌微微一怔，没听懂俞会长的意思。
俞会长叹了口气，进一步解释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既没有100%的正确和错误，也没有绝对的正义和邪恶，正如你所说，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一场赌博，没人能提前预测胜负。
“所以，很多时候，重要的不是道理，而是立场。
“你觉得，只要自己的观点有道理，就能说服所有人？太天真了，你最多只能说服和你站在同一立场的人而已。
“举个例子，如果有一位市议会的议员，原本对于鼠族文明的存在，并不持有任何立场，看了我们刚才的会议记录之后，也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但是，在他选区之内的选民，听说一群老鼠竟然在地底称王称霸之后，下意识感到厌恶和恐慌，他们找到议员，非常强硬表示，议员一定要帮他们表达诉求，彻底消灭来自地底的威胁。
“你觉得，这位以选票为生命的议员，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呢，他究竟会支持你，还是把自己捧上台的选民？
“再举个例子，你知道军方基本上是鹰派的大兵营，对吧，这么多年来的秣马厉兵，时刻准备应付来自异界和天外的威胁。
“不过，多亏了咱们非常协会，地球上热爱和平的人士，以及修仙界、幻魔界这么多通情达理，懂得沟通和合作重要性的朋友，大家共同努力，全面战争总算没有爆发。
“无论对地球还是异界而言，这都是一件极其幸运的好事，但对于军方磨刀霍霍的鹰派而言，就没那么美妙了，这些鹰派将自己的权势，荣耀和未来，都寄托在一场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史诗级的战争上，现在，战争没有爆发，他们是满肚皮火气无处爆发啊！
“你觉得，当这样的铁血鹰派听说地底竟然盘踞着一些‘肮脏的老鼠’组成的文明，他们真的有耐心听你讲这些‘繁殖数量，合作共赢，美好未来’的道理吗？”
楚歌一时语塞。
他实在没想这么多。
“对于这些位高权重，野心勃勃之辈来说，和地底智慧生命开战的理由实在太多太多，而好处也太多太多了。”
俞会长意味深长地说，“即便真的开战，会钻到地底百米以下，阴暗狭窄，潮湿崎岖的缝隙里去，和蛇虫鼠蚁玩命的，也不会是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弟，我想，你想要像说服我们一样说服他们，恐怕并不容易。”
楚歌沉默了很久，随后长舒一口气。
“看来是我低估了整件事的难度，俞大姐，谢谢你帮我分析了这么多。”
楚歌爽朗一笑，“不过，我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对于新萌芽的地底生命，绝不能简单粗暴地一杀了之，否则，非但不可能永久消除来自地底的威胁，还有可能自酿苦果，造成不可收拾的惨剧。”
“那么，你就要准备好迎接铺天盖地的质疑和挑战。”
俞会长道，“甚至，在舆论界的推波助澜之下，在不明真相的民众眼里，你会从万人敬仰的城市英雄，沦落成披着人皮的老鼠。”
楚歌微微一怔，忽然激动得双眼放光。
“这是真的吗？”他颤声问道。
俞会长愣了一下：“什么‘是真的’吗？”
“您刚才说，我已经被‘万人敬仰’了，这是真的吗？”楚歌喜出望外道。
俞会长沉默片刻，道：“呃，我只是打个比方，随口这么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哦。”
楚歌有些失望地说，“既然我还没有混到‘万人敬仰’这一步，网上几百万几千万的女粉丝，99.99%也都是僵尸粉，那还怕什么呢？如果畏惧风言风语，就不敢坚持自我的话，又算什么真正的觉醒者啊！”
俞会长眼底闪动着惊喜的光芒，道：“看来，你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没错。”
楚歌道，“在上校宁烈和天人组织的对决中，我算是死过一次，侥幸捡回一条命；在黑色闪电和邪修炎罗的战斗中，我又是九死一生；在化身鼠族，魂不附体的过程中，我又是机缘巧合，福大命大，才能神魂归窍，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这样算来，前前后后我都是死过好几次的人，多亏老天爷给面子，让我‘再世为人’，倘若我还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痛痛快快地活，随心所欲地说，坚持自己应该坚持的理念，拼尽一切，让我头脑中的美好未来变成现实的话，多浪费老天爷给的这份面子？
“再说，我也不是孤军奋战，无论外界和上头怎么说，至少你们都是支持我的，对吧？”
楚歌腆着脸，一副要抱俞会长大腿的样子。
“少来这套，我可不会被你这套貌似热血沸腾，实则天真幼稚的言论轻易打动。”
俞会长却后退一步，板着脸，公事公办道，“还是那句话，没有搜集到足够情报之前，我不持有任何立场，一切都等我们找到‘国师’和‘白夜’再说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 乌鸦
“这样啊……”
楚歌挠了挠头，又将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小宫主，“那你们‘修真者’总归是支持我的吧，你们不是号称幡然醒悟，改过自新，既正义又善良，愿意捍卫‘人性’的么？”
“说说而已，你还真的相信啊？”
小宫主翻了个白眼，“拜托，我们这些穿越到地球来的异乡人，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地球人拿着放大镜盯死我们的一举一动，无论我们有什么行差踏错，都会被大做文章，大肆渲染什么‘修仙威胁论’，我们夹紧尾巴，老老实实做人都来不及，你还要我们去趟这样的浑水，去帮助一些脏兮兮，湿漉漉，黑黢黢，臭不可闻的老鼠？”
“他们不是‘脏兮兮，黑黢黢’的老鼠。”
楚歌纠正她，“拥有智慧的鼠族，还是比较爱干净的，甚至会往身上喷香水呢！”
“都一样。”
小宫主道，“我可以耐心听你讲，也有足够的智慧理解‘老鼠’和‘鼠族’的不同，但说实话，根据我来到地球这一年的经验，我对普通地球人的智商和理性，并不抱哪怕一丁点的期待，在我眼里，普通地球人和修仙界的乡民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心甘情愿把脑子送给别人摆布的蠢货。
“如果我们修真者和鼠族搅和在一起，被别有用心之辈拍下来，加上‘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标题，渲染‘大事不好啦，修仙者和地底智慧生命联合起来，要占领地球啦’，诸如此类的恐怖气氛，到时候，不管我们是修真者还是修仙者，都要‘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了。
“所以呢，在道义上，我很佩服你的博爱精神和坚持己见的意志力，但为了广大道友的利益，当然，还有地球和修仙界之间的和平，我觉得我们修真者不适合直接插手此事我不希望地球人在修真者和鼠族之间，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联想，最多，我们在背后默默支持你好了。”
楚歌想了想：“怎么个‘默默支持’？”
“就最多……”
小宫主也想了想，“我在心里为你默默呐喊助威，深深祝福你这个小傻瓜，和你那些可怜又可爱的小老鼠，怎么样？”
“你怎么能这样？”
楚歌悲愤欲绝，“想当初，还是我救了你！”
“没错，你救了我，然后把我五花大绑，忍受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小宫主露出雪白而尖利的牙齿，“我肯在心里默默祝福你，而不是落井下石，已经很对得起你了，好吧！”
“好吧。”
楚歌一时语塞，只能将最后的目光，投向关山重少校。
虽然军方在之前的战斗中，一直没有显露出真正的实力，不过楚歌，俞会长和小宫主都非常清楚，倘若地球联盟真的准备和铺天盖地的虫潮、鼠潮和蛇潮，或者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地底智慧生命全面开战，那么，军方一定是绝对的主力。
虫潮来袭，浩浩荡荡，数量随随便便就能破亿，不靠军方的钢铁洪流，是绝对挡不住的。
再强大的觉醒者，再霸道的超能力，在绝对的数量面前，都是蝼蚁。
而且，俞会长也说了，军方是鹰派大本营，很多铁血军人哪怕为了自身利益，都会坚持和地底智慧生命开战。
因此，军方的态度，至关重要。
“关少校，你能把我们刚才这份会议记录，带到灵山市驻军高层，并且想办法说服那些军方大佬吗？”
楚歌道，“我真的不止是无聊的同情心发作，玩什么妇人之仁的虚伪把戏，我是真的不想看到灵山市的地底燃起无边战火，整座城市被烧得乌烟瘴气，然后亿万满怀仇恨的鼠族夹杂着虫潮冲出地面，把我们美好的家园毁于一旦啊！”
“不用解释了，楚歌，你的为人我非常清楚。”
关山重沉声道，“虽然你是非常年轻，有时候很傻很天真，看待事物非常幼稚，又有点心慈手软，根本没半分杀伐决断的强者风范，立场也不太坚定，很容易感情用事，就好像上回遇到连环杀人狂‘黑色闪电’洪磊的时候，三言两语就被对方说服，总之是很容易被人忽悠……”
楚歌：“哎？”
关山重：“不过，在鼠族文明这件事上，倒也不能说，你完全没有道理了。”
楚歌：“……您说话别大喘气好不好？”
“刚刚听说灵山市地底盘踞着异种文明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的确是将他们斩尽杀绝，统统剿灭不管什么鼠族还是蛇魔还是虫潮，一个都不放过。”
关山重道，“不过，经过你刚才一番分析，我必须承认，自己有几分被你说服了。
“灵气复苏的进程，远远超出我们军方的想象，预料当中‘修仙者和魔法师从天而降’的威胁尚未成真，却多了很多意料之外，甚至是不同维度的威胁。
“光靠我们军方的飞机大炮，应对这些威胁，极有可能是‘高射炮打蚊子，吃力不讨好’。
“一支体型不超过二十厘米，更加灵活机动，生存能力也更强的小小的‘盟军’，或许能成为地球军最好的补充。
“而且，你还有一句话，也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倘若上头真的下定决心要消灭一切地底智慧生命，不管他们如何计划，最终摸黑钻进地下百米甚至千米处的狭窄缝隙里，去和拥有智慧甚至超能力的蛇虫鼠蚁玩命的，仍旧是我们一线指战员，首当其冲，就是我们这些侦察兵。
“军人自然绝不怕牺牲。
“但军人也绝不会主动追求牺牲。
“我们不怕牺牲去追求的，无非还是‘和平’二字。
“倘若有别的办法可以实现和平，我个人并不介意退居二线，充当你的坚强后盾，让你先去试一试。”
“真的，关少校，你愿意支持我？”
楚歌喜出望外，“这实在太好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
关山重苦笑道，“你可以说服我，甚至我相信，当我将这份会议记录，你的情报还有我自己的分析，汇报给上头的话，灵山市驻军高层也不会轻举妄动毕竟，我们都不希望看到这座美丽的城市毁于一旦。
“但现在，对抗地底智慧生命的任务，并不是我们做主，我只是被临时拉来凑数、应急的，马上就会有更加专业的部队，接管我手头的所有任务，主导全局了。”
“什么？”
楚歌吃了一惊，“‘更加专业的部队’，那是什么？”
“关于灵山市地底出现智慧种族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市议会层面可以处理的极限，就连最高议会都被惊动，已经派出一支专业的防毒、防疫、反生化战部队，不日即将抵达灵山市来主持大局，到时候，灵山市非常协会，特别调查局，警方，红盔部队，也包括本地驻军，在应对地底变异生物和智慧种族的问题上，都将服从对方的命令。”
俞会长在旁边解释道，“这支防疫部队的名字，想必你也听过，就是大名鼎鼎的‘乌鸦部队’了。”
“竟然是……‘乌鸦’？”
尽管病房内有着完善的恒温调节系统，楚歌还是深深打了个冷战。
只觉得，耳边传来了“呱啦，呱啦”，不祥的叫声，仿佛是瘟疫和死亡的低吟。
尽管出生在涅纪元，灾厄已经过去，但各种天灾**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地球和每一个地球人的心头。
其中，最可怕的灾难之一，便是瘟疫。
正所谓“大灾过后，必有大疫”，这是古往今来的人们，用亿万尸骸堆积出来的真理。
想当年，灾厄纪元中，地震、洪水、飓风，各种天灾频发。
灾难过后，往往有千万具尸体，或浸泡在污水中，或深埋于夹缝里，甚至被飓风裹挟，飞得到处都是。
而全球秩序的崩溃，令当局孱弱到极点，根本无力处置这么多**到发酵，滋生着无数病毒和细菌的尸体。
于是，一场场惨烈的瘟疫，席卷全球。
第五百八十四章 乌鸦之首
早在科学昌明，医疗技术发达的二十世纪末期和二十一世纪初期，人类自以为消灭了绝大多数传染病，殊不知，细菌和病毒仅仅是以更加阴险的方式蛰伏起来，在无数疫苗、抗生素和医疗手段的围攻之下，不断进化，等待着重新浮出水面的一天。
到了灾厄纪元，这一天终于降临。
在地震、洪水、飓风横扫之后，鼠疫、天花乃至烈度增强十倍的变种流行性感冒病毒相继出现，疯狂爆发，看不见的洪水猛兽，不断收割着新鲜的生命，摧残着人类岌岌可危的脆弱秩序。
在整个灾厄纪元中，一共爆发过三次全球范围的超级瘟疫，每一次超级瘟疫都造成数亿人感染，绝大部分感染者都在三到六个月内死去，即便侥幸活下来的人，亦是终身致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倒是非常符合抗震救灾中，那条非常残酷的“九一定律”。
在一次旷日持久的天灾中，直接死于自然灾害，诸如地震、海啸、风暴和泥石流的人数，不会超过总死亡人数的10%。
其余90%的人，往往是死于灾后的瘟疫，社会秩序崩溃导致的饥荒和混乱，等等“间接伤害”。
对抗瘟疫的战争，是人类在灾厄纪元中，面临最残酷，也最绝望的战争。
在这场黑色的战争中，一支被人们称为“乌鸦”的防疫部队，应运而生。
一开始，乌鸦部队仅仅是军人、医生、护士、消防员、各行各业的志愿者临时编组起来的应急队伍。
可是，随着灾情的持续和扩大，抛开三次全球大疫不提，波及一个大洲的中等疫情每年都会爆发，笼罩一座城市的“小型疫情”更是一天都没有平息过，渐渐的，乌鸦部队也就成为了和红盔部队类似的常备军，并且在地球军的序列中，排到了相当前面的位置。
之所以叫“乌鸦部队”，是因为他们习惯性穿着涂抹了特殊纳米防化材料的隔绝服，通体漆黑，不露出半寸皮肤。
同时，新型的高效空气过滤面罩，长长向前凸起，能够瞬间发现病人身体异常的扫描镜片，又呈现出猩红的反光，都令他们像极了传说中那种不详的鸟类乌鸦。
乌鸦部队的处境，亦像是乌鸦这种被诅咒的鸟类的风评一样，非常复杂。
从理性上，人们知道这支防疫部队战斗在对抗瘟疫的第一线，面对的是致命细菌和变异病毒这样看不见的恶魔，危险程度远超红盔部队和普通的军事部队，乌鸦部队的成员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应该得到鲜花，拥抱和荣耀。
然而，从感性上来说，每次乌鸦部队的出现，都是和恐怖的瘟疫，腐烂的尸骸，死气沉沉的城市联系在一起，再加上他们神秘莫测的手段，以及不近人情的规矩，令人们很难克服心理障碍，对他们产生崇拜和亲近的感情。
更重要的是，人类和细菌以及病毒的战争，是一场永远都无法取得胜利的，永恒的绝望战争。
刚刚扑灭这个城市的疫情，下个城市又爆发了新的瘟疫。
刚刚研发出对抗这种病毒的特效药，病毒却产生了新的变异，变得充满耐药性。
这就像是人类和永不疲倦的死神的赛跑，无论人类怎么筋疲力尽，最多暂时拉开和死神的距离，但用不了多久，死神终究会追上人类，往人类的脖子上，架上它冰冷的镰刀。
最要命的是，在灾厄纪元秩序崩溃的年代，支离破碎的当局对绝大部分瘟疫，其实并没有任何控制的手段，唯一能采用的方式就是“隔离”。
发现一例疫情，就隔离一个家庭。
一座城市爆发了瘟疫，就隔离一座城市，任何人都不许出入，然后，等待人类的免疫系统以及虚无缥缈的命运，来裁决究竟谁更有资格活下去。
执行隔离任务的，往往也是乌鸦部队。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身穿黑色隔绝服，佩戴着鸟头型面具，夹着猩红扫描镜片的“乌鸦”们，就变成了人们心中死神的化身。
哭喊着想要逃出疫区，求一条生路的“健康市民”，认为当局隐瞒真相而无比愤怒的记者，还有不明真相却充满朴素同情心的普通民众，虚弱的老人，啼哭的孩子，发疯的妇女……所有这一切，都被乌鸦部队组成的黑色冰冷的城墙阻隔。
这是疫情爆发的地区，随处可见的场景。
在这种情况下，乌鸦部队若还能取得好的评价，那真叫见鬼了。
“孤独，阴冷，残忍，不近人情，像是一具具没有情感的机器，伴随着细菌和病毒而来，眼睁睁看着疫情爆发却无计可施，只是沉默等待着死亡收割所有的生命”，这恐怕就是很多普通民众心目中，对乌鸦部队的刻板印象。
是以，连楚歌听到“乌鸦部队”这个名字，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自然知道，疫情爆发和乌鸦部队没有丝毫关系，细菌和病毒的肆虐也不是乌鸦部队可以阻止，他们是比红盔部队更能忍辱负重，也付出了更大牺牲的英雄部队。
不过，内心深处的毛骨悚然，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用理性思考清除的。
“这一次，最高议会派到灵山市来的乌鸦部队，将由一位刚刚升上来，名叫‘乌正霆’的中校指挥。”
关山重干咳一声，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道，“或许，我不应该在背后说同僚的坏话，不过，这位乌中校可不好对付，楚歌，你千万别以为能像说服我这样，轻易说服他。”
楚歌皱眉：“什么意思？”
“我没有和乌正霆中校共过事，你知道，我们原本就不属于同一系统。”
关山重道，“不过，从我听到的消息里来看，他似乎是一个作风非常强硬，杀伐决断的人，一个典型的铁血军人。
“三年前，某联盟边境的热带雨林爆发了疑似和埃博拉病毒变异体有关的新型瘟疫，席卷附近三座城镇，死亡率极高，几乎十室九空。
“当地刚刚纳入联盟的势力范围不久，联盟统治还非常薄弱，有许多军阀，匪帮，毒枭，以及天人组织这样的邪恶觉醒者势力在活动，乌烟瘴气，鱼龙混杂，联盟的医疗团队根本没办法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当地，进行隔离和治疗。
“更加糟糕的是，在这三座受感染城镇附近，就是一座人口达到数百万的大城市，是无数难民涌入之后形成的大型避难所。
“一旦被三座疫情爆发城镇里的感染者，跑到这座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瘟疫规模和烈度，都将瞬间激增百倍。
“可是，当地对联盟的警告置若罔闻，强行突入进去的医疗团队也遭到了军阀、毒枭、匪帮和邪恶觉醒者的劫持。
“眼看，一座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即将被变种埃博拉病毒毁于一旦，数百万人都要丧生。
“正是这位乌正霆中校，当机立断，绕开优柔寡断的上级，调动了一支空中力量，对三座受感染城镇周围实施了饱和式的燃烧弹攻击，用熊熊烈焰制造了特殊的‘隔绝’，最终拯救了数百万人的生命。”
关山重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只是看着楚歌。
楚歌凝神静气想了一会儿，道：“等等，当乌正霆中校投下燃烧弹的时候，三座受感染城镇里的居民都死绝了么？”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
关山重少校道，“反正，根据事后病毒学家的分析，变种埃博拉病毒的致死率几乎是100%，无论乌正霆中校是否投下燃烧弹，都没人能逃出这一处人间地狱的。”
楚歌道：“但那一刻，极有可能，还有人活着？”
关山重道：“或许吧，不过乌正霆中校也没有直接对三座城镇投下燃烧弹，仅仅是阻断了他们的出路而已。”
楚歌道：“用燃烧弹在三座城镇外面，‘堆砌’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墙，和直接焚烧又有什么区别？”
关山重道：“这个问题，事后亦有无数人向乌正霆中校提出，还有人直接斥责他是杀人魔王，包括那座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中，被他拯救的人们说来奇怪，大约是某种负罪感的缘故，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抨击他最厉害，他也因为这个原因，仕途不顺，明明出生入死立下无数功劳，到现在仍旧是一个小小的中校，这次，又被上头派来灵山市执行如此棘手的任务，看来颇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
楚歌叹了口气。
听关山重这么说，这位乌正霆中校，的确不好对付。
“对了，还有一件事。”
关山重眼里折射着颇为古怪的光芒，“乌正霆中校该不该投下燃烧弹，投下燃烧弹时，那三座城镇里还有没有人活着，这些都是永远说不清楚的事情。
“但，另外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
楚歌道：“什么事？”
关山重道：“乌正霆中校的身世他是孤儿，双亲都在几十年前，死于那场席卷全球的超级鼠疫。”